------------ 正文卷 ------------ 第001章:毒誓 七月初七的喜鹊湖上,本该是热闹的一番景象。 但是此时的顾遥怜却丝毫听不见画舫外的声音,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犹如晴天霹雳。 前两个时辰前,她还和自己那薄情寡义、见利忘义的丈夫争执着说要和离,下一刻她便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一切似乎都和她记忆中的不一样了。 不,也不全是—— 譬如她信誓旦旦的对天起毒誓,“若上天开眼,能让我再活一次再选一次,我宁可嫁给这燕京城里人人畏惧的‘活阎王’日日受苦,也断然不想遇见你。” 她信奉神佛多年,给寺庙添了不少香火银子,可上天从不曾厚待她。 这毒誓发了又能如何?只能表示出她要离开的坚决。 偏偏她起誓的时候,上苍突然开了眼。 不仅让她又回到了十三岁这年,还直接被一位女子‘掠‘走,坐在了这活阎王的身前。 这未免也太灵验了? “方才我瞧着你身手不凡,推人下水的动作既干脆又利索,误以为你是个俊俏的郎君,才把你带来我船上。却不想你和我一样。”坐在她身旁的少女埋怨着,”你生的如此好看,怎么就不是男的呢?” “你要是男的,肯定是这京城里最最好看的男子,我会把你养在家里,把这世上最好的金银首饰都给你。” “不过你连女扮男装都如此好看,像天上的月似的,想必你兄弟们的容貌也不会太差,你家中真的没有到了年纪可以婚配的哥哥、弟弟吗?” 少女还在嘀咕,左右不过是埋怨她不是个男儿身,声音楚楚可怜。 明明是她被硬‘抢’到这里的,要委屈也是她顾遥怜委屈,怎么如今倒像是她欺负了少女一样。 任顾遥怜两世为人见过无数风浪,却也没见过如此无理取闹的人。 “孔姑娘,现下已快过巳时。”顾遥怜在眼前的少女准备盘问自己的祖宗十八代时,开口打断她的话,“我若再不回去,我家里人该担心了。” 少女怔了怔,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听人说起过你。”顾遥怜笑,“府中有小厮乃是瀛洲人。” “唉……”孔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笑起来更好看了,你若是个男子,我就不会犹豫不决了。” 顾遥怜:“……” 得,又说回起初的话题了。 “我身边的小厮说起孔家,就像说起了活菩萨似的,他对你们赞不绝口。”顾遥怜再一次把话题扯回来,“像孔姑娘这样直爽的人,我今儿能遇见你,也是有幸。” 她这话说的倒是真诚,因为在几年后,孔家为了抵御东番的侵袭,全族战死沙场。 包括眼前的孔昭,无一幸免。 顾遥怜从骨子里,便钦佩这样的人。 “可不是有幸吗?”孔昭自然也能分辨出眼前的少女的话是夸赞还是讽刺,她笑着询问,“你方才其实很危险,若不是我带你离开,后面再上船的那些小厮,肯定要把你丢入湖里。” “这喜鹊湖上虽然人来人往,但是你家船的位子却停在西边角落里,那边太偏僻了,怕是你掉进水里,也没有人会发现。” “这些人下手极狠,是想要你的性命的。” 顾遥怜苦笑,默不作声。 连孔昭都看出来这件龌蹉事后的目的,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他们想要杀了她。 顾遥怜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 顾家这边枝叶本就稀少,再加上多年的战乱,顾家也只剩下她父亲一人了。 外祖父和外祖母年纪大了,不能亲自照顾早产的她。 这些年,她一直被父亲的义姐王若兰亲自教养长大。 待她懂事后,每一年她去外祖家送礼,看着自己的表姐表妹,又会羡慕她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 顾遥怜自出生起,便没有见过一直驻守在边境的父亲,和被父亲养在身边大自己两岁的姐姐。 她被父亲独自留在京城中多年。 好在这些年,姑父和姑母待她很好,把她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人心险恶,以至于对亲人没有半点防备之心。 如今想来,外祖父和外祖母身子再差,怎么会不能照顾好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难道富贵的柳家已经穷到奶娘和婢女们都买不起的地步了吗? 她每次去柳家做客,表姐妹们对她说着尖酸刻薄的言语时,她当时却误以为是这些人羡慕自己。 尤其是自己的这位嫡亲姐姐——顾遥卿。 前世,顾遥卿离世的时候,顾遥怜曾坐在姐姐的床榻前,问了她一句,她们到底是姐妹还是仇人?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真,姐姐说,“你我从来都是水火不容的。” 偏偏前世的她,居然还曾奢望和从未见过面的姐姐,慢慢的找回姐妹之间的熟悉感。 顾遥卿想接近她,她自然是开心的。 若不是顾遥卿说着不熟悉京城的一切,邀她出来赏灯,她又怎么会瞒着姑母出门,女扮男装后出现在这里? 两个人一起饮了会果酒,顾遥卿便说瞧见了柳家人,亲自去邀他们一起来画舫内拍七,这一去便是大半个时辰。 顾遥怜是悄悄出府的,身边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 方才姐姐借着不熟悉周围环境,把她身边唯一的丫鬟也带走了,偌大的画舫只剩下她一个人。 在她嫌船舱内太热去甲板上散酒气的时候,背后突然出现了几个陌生的小厮,他们像是见了仇人似的想推她落水。 即使她身手不凡,却也抵挡不住人多势众。 前世的她被人推入水中,最后被萧家的婢女救了上来。 大夫说若萧家的人再晚一步,她怕是已经去阎王殿里喝茶了。 顾遥怜当时高热不退,曾一度没了气息。 等几日后她刚从鬼门关爬了回来,却也不知是哪里起了流言,说她私下和柳家三少爷柳钰见面,缠着柳钰不放,丝毫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矜持。 再后来,她为了保全伯府的名声,为了让姑母在伯府内不在为难,不得已的回到了柳家,和姐姐一起等父亲归来。 似乎所有的悲剧,都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可是以她如今的阅历看这些事情,便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引她入局的人,是她的嫡亲姐姐。 要么让她死,要么毁了她曾拥有过的一切。 “你这样回去,我自然也不放心。”孔昭思索了半响,才又对顾遥怜说,“我把你送到岸上,再派几个人护送你回去。” “不过,我实在是喜欢你,往后我可以去见你吗?” 孔昭握着顾遥怜的手,十分真诚的建议,“你我今日能遇见也算是有缘,我瞧着你像我妹妹一样,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我当。” “我今日在众多男子里选了两位最好看的,我方才一直犹豫不决,不知道选谁做夫婿。我现在决定了,我要分你一个让你带回家养着!” 说着孔昭抬起手来指向一侧如今还是俊逸少年的活阎王,“他不仅长的好看,身手更是不错,能在我手中坚持一炷香的时间,来日一定能护你周全。” 顾遥怜:“……” ------------ 第002章:能屈 这好意,她心领了。 反正她起的毒誓,在场的人也不知晓。 未来的权臣此时也不过是个少年,眉眼中还残留着一丝青涩。 也正是这一抹纯善,掩盖了他浑身的戾气。 顾遥怜不得不承认宋临渊的确生的好,不然也不会被孔昭瞧上。 可在后面十几年内他弑杀养父养母、圈禁兄弟姐妹,私下和北狄、东番有了勾结,惹出不少血雨腥风。 后来他被人称作活阎王,名字能止小儿夜啼。 前世她成亲当夜便和丈夫起了争执,后来丈夫为了宣示威严,从未碰过她也不允许她踏出府门半步。 她曾被宋临渊无意中救过两次,她费尽心思,却也只能从奴仆们的嘴里,隐约的知晓一些关于他的事。 “我入京便打听过了,都说七月七这一日,京城内尚未婚配的公子们,都会到喜鹊湖上游玩。”孔昭还在说,“看来这些人当真没有诓骗我,我费了好些工夫才选定了这两位。” 她们的确没有欺骗孔昭,可也怕是忘记告诉孔昭,能在喜鹊湖上游玩的人大多非富即贵。 顾遥怜看着宋临渊身侧,被绳子捆着、嘴里还塞了东西的萧家小公子萧辜清,顿时生出几分同情心。 和坐的端正的宋临渊比起来,萧辜清也太狼狈了。 萧家乃是簪缨世家、国之栋梁,可是到了如今,萧家嫡系一脉也就只剩下萧辜清一人。 萧辜清的容貌在京城众多尚未婚配的男子中算是最拔尖的,可碍于萧辜清自幼体弱,这婚事高不成低不就,所以一直都拖着。 前世她会被萧家的丫鬟们救上来,也是因为孔昭抢走了萧家唯一的少爷,萧家人才会跟着孔昭的画舫追上来,顺手救了落水的自己。 这么算起来,她还当真是被孔昭救了性命。 “你怎么不说话?”孔昭见顾遥怜沉默不语,又说,“你难道瞧不上他?” 孔昭的语气有些为难,“那换一个?” 说着,孔昭又指向了萧辜清。 读圣贤书多年的萧辜清,哪里遇见过这样的女子?他被孔昭的话语气的直哆嗦,脸色发白。 顾遥怜知道萧辜清来日不凡,可她更不想得罪宋临渊。 顾遥怜缓了缓,终究是对宋临渊唤了一声,“表哥。” 宋临渊的神情复杂难辨。 十三岁的少女,声音软糯甜腻,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 她的眼神干净明亮,像极了母亲从草丛里救回来的幼猫。 他被许多人唤过表哥,但其他人的语气都带着嘲讽和抬举,唯独眼前的小姑娘,似乎真的把他当做了救命稻草。 “孔姑娘你慎言。”宋临渊自上了船后,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今日的事若是传了出去,顾……表妹的清誉就毁了。”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孔昭皱眉,“你这文绉绉的说些什么?我听不明白。不过我瞧着也不是什么好话。” “我是喜欢顾家姑娘才愿意给她分享我最喜欢的东西。” 在孔昭说完‘东西’二字后,萧辜清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你真的不选一个?”孔昭惋惜道,“若是这两个你都不中意,那我也不勉强你。” “我把他们带回去给我父亲选选,反正我未来的夫婿,必定是他们其中一个。” 孔昭再怎么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顾遥怜清楚宋临渊睚眦必报,她立即改口,“今日多谢孔姑娘救命之恩,来日我必定亲自登门拜谢。” “只是我生性胆小怕黑,如今天色已晚不敢一个人归家,不如让表哥送我回去吧!” 她胆小?她怕黑? 宋临渊方才透过窗棂,瞧见顾遥怜独自站在甲板上。 她在暗处面对一群身形壮实的小厮逼迫,神情镇定的不像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宋临渊盯着她睁眼说瞎话。 船舱内烛火明亮,少女娇美的容颜像是被洒了一层薄薄的金粉,模样既柔和又无助。 “我听人说,孔姑娘的父母感情极好。孔家更是有家训,族内男子四十岁,无子嗣方可纳妾。”顾遥怜继续说,“孔姑娘丝毫不逊色于我所见过的世家公子们。想必孔姑娘和族内男子一样,待心上人都是一心一意的。” “萧公子才华横溢,和孔姑娘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萧辜清听到顾遥怜的祝福,挣扎了几下后,气的两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顾遥怜无辜的眨了眨眼,这萧家小公子来日在朝堂上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怎么如今的气性如此大? 前世的孔昭和萧辜清的确被圣上赐婚,只是碍于不少事情,婚事一直在推迟。 孔昭惨死后,萧辜清也未曾再婚配。 外人皆在传闻,萧辜清不愿娶妻,怕是因为被孔昭纠缠太久,畏惧这世上的所有女子。 顾遥怜虽知晓此事,可也明白无论如何,她是要带宋临渊离开的,能挽救一点好感算一点。 总不能让来日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来处理这种小事吧? 孔昭琢磨出顾遥怜话里的意思,这世上不止女子希望心上人一心一意,男子也是如此。 若是抓住两个不放,最后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下晕了的这个,不仅身子金娇玉贵,醋性瞧着也不小。 他肯定护不了顾家姑娘周全,怕是只能自己留着了。 “我得给萧公子找个大夫。”孔昭双手一拍,断言道,“我便不亲自送你了,让你未来的郎君送你回去吧。” “他是你表哥,正好亲上加亲。” 顾遥怜一怔,暗自嘀咕姑奶奶你可别提了。 昔日送到宋临渊身边的女子皆被当做细作,无一存活。 她虽然也曾感激宋临渊的恩情,可更想活。 她怕死的很。 好在孔昭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吩咐身边的护卫送顾遥怜和宋临渊离开。 等上了岸后,顾遥怜赶紧对宋临渊屈膝行礼,“多谢表哥今日相助。” “若不是表哥开口,我怕是还要和孔家姑娘说上好一阵呢!” 宋临渊没有应她的话,神色波澜无惊。 他也没帮到她什么,反而是她帮自己体面的离开了孔家的画舫。 顾遥怜也不多想他为何不开口,而是接着说,“天色已晚,姑母若是瞧不见我,怕是要急坏了。” “表哥迟迟未归,宋姨娘也会担心的。” “所以,我们各自归家吧?” 虽是询问,但顾遥怜压根没等宋临渊回答,急匆匆地想要离开。 “等等。”她刚走几步,身后传来清冽的声音,“我送表妹回家。” 顾遥怜转身目光惊措,“不用了。” 不是客气,是真的不用了。 她可不敢暴殄天物、大材小用。 “孔姑娘说的对,方才那些人是想要你性命的。” “你若出事,三叔和三婶怕是会伤心欲绝。” 顾遥怜沉默片刻,琢磨着想要怎么推却的时候,宋临渊已经让追上来的贴身小厮雇了一顶小轿,平静的看着矮了自己一大截的小姑娘。 大丈夫都能屈能伸,她一个刚活过来的弱女子,自然也能。 为了套近乎,顾遥怜没有开口拒绝,直接钻入轿子中。 坐稳后,她道,“那就多谢表哥了。” ------------ 第003章:归来 乞巧节这一天,不设宵禁。 街上人头攒动、灯火不绝。 巡夜的士兵频繁地穿梭在人群中,若有人想趁乱带走一个身手矫健且有了防备心的姑娘,怕也是有些困难。 即使宋临渊和孔昭身边的护卫们都不在,她也能顺顺利利的回去。 前世的顾遥怜因环境所迫学会了不少东西,假装从容不迫也能拿捏的十有八九。 只是在宋临渊面前,她终究是胆怯的。 好在这一路宋临渊也没有开口再说什么,等到了积水巷后才停下脚步对轿内的人道,“表妹,我只能送你到这里。” 再走一段路便是永昌伯府的大门了。 若是被人瞧见他和她同行,免不了会被人说闲话。 顾遥怜在听闻这句话后,松了一口气。 她从轿中走了出来,再一次跟宋临渊表达了自己的谢意,“表哥今日的恩情,我记下了。往后若有机会,我必定会好好感谢您。” 她顿了顿,又说,“还有件事得麻烦表哥。” “若是姑父之后问起今夜的事,表哥能否帮我做个证?” 顾遥怜的姑父裴誉乃是宋临渊如今的养父最想接近的人,若宋临渊之后的日子想过的惬意,只需要裴誉的几句赞赏。 顾遥怜知晓宋临渊在侯府内过的不好,不然前世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所以,她才会主动找宋临渊帮忙,博姑父好感。 没准宋临渊的处境不再艰苦,往后的一切也会不一样。 顾遥怜更是明白,能瞒住姑母的事,却不一定能瞒住她那聪明的姑父。 姐姐要害她,她没证据也不好打草惊蛇。 她在帮他铺路? 宋临渊眯了眯眼,看着眼前一脸无助的少女,回了一句,“好。” 顾遥怜在得到了宋临渊的答案后,垂眸莞尔。 她对着宋临渊又行一礼,才转身朝巷子内疾步走去。 宋临渊瞧着少女纤细娇柔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公子。”等孔家的护卫离开,小厮才走了上来,“现在回去吗?” 宋临渊说,“你去帮我办件事。” 小厮怔了怔,“公子您讲。” ………… 夜里的积水巷内并不似白日里那般敞亮,顾遥怜大步走到永昌伯府外,借着月色瞧见侧门居然没有关严实,半掩着瞧不见里面的情形。 只是门内动静不小,一阵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快去找几个嘴严实的护院来见我。” “要签了死契的。” “老天保佑二小姐没有犯傻,不然三太太可怎么办?” 顾遥怜吐了一口浊气。 她终于回来了。 她迅速的平复了心情,喊了一声,“钟妈妈?” 门内的人听到声音,瞪圆了双眼,“是二小姐吗?” “二小姐你可终于回来了。”钟妈妈从门内大步走出来,在看清的确是顾遥怜后,欣喜若狂的擦了擦眼泪,“三太太可担心坏了。” 顾遥怜虽不是王若兰亲生,可这些年王若兰早已经把她视若心尖上的肉,情同母女。 钟妈妈身为王若兰的陪嫁老妈妈,自然也知晓顾遥怜在王若兰心里的位子。 她这些年亲眼看着顾遥怜在王若兰的教养下变得知书达理,宛若花朵一样娇美。 和王若兰来往密切的蒋家太太还主动来提了亲事。 若不是王若兰故意拿乔,想抬一抬顾遥怜的身份,这亲事没准就定下来了。 只是今晚的事情发生后,和蒋家的亲事怕是要黄了。 钟妈妈没敢和顾遥怜泄露半句,她怕顾遥怜伤心。 钟妈妈亲自给顾遥怜引路,朝着永青阁走去,“太太已经狠狠的责罚过香雾了,等明儿就找个人牙子打发出去。” 香雾是顾遥怜身边的一等丫鬟,也是今夜陪顾遥怜独自出去的人。 “我长姐呢?”顾遥怜问了一句,“她也在永青阁吗?” “表小姐?”钟妈妈没想到顾遥怜居然会问起顾遥卿,“她来这里做什么?” 钟妈妈唤顾遥怜是二小姐,而说起顾遥卿的时候,便称作表小姐,亲疏十分明显。 在得到这句话后,顾遥怜确定了香雾是有问题的。 香雾丝毫没有透露,她今夜出去是为了她的这位姐姐。 自北狄和大燕签下云燕之盟后,大燕的边境逐渐恢复了稳定。 驻守在边境多年的父亲,也终于有了回京的机会。 父亲这次要护送陈老将军的尸首回来,便让顾遥卿先行。 京城顾家的府邸还未来得及修葺,顾遥卿回来后暂时住在了外祖柳家。 柳家人不喜欢顾遥怜,可对顾遥卿却十分偏爱。 或许是因为柳家人喜欢温柔懂事的顾遥卿,所以王若兰对顾遥卿便没有那么疼爱。 王若兰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她的想法几乎都写在脸上。 永昌伯府内的人对顾遥卿,也就没有那么尊重了。 对于下人们的轻慢,顾遥卿也逐渐的察觉出来。 她私下对顾遥怜说,自己在边境长大,那地方贫瘠荒凉、人烟稀少。 她没见过什么世面,是个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人,被伯府内的下人们嫌弃也是正常的。 只是她记挂顾遥怜这个妹妹,所以才会厚着脸皮一次又一次的来探望。 她说,她只有顾遥怜这么一个有着血亲的妹妹,只要顾遥怜往后能好好的,她宁愿这一辈子都在边境受苦。 顾遥怜每次听着都心疼极了。 从前的顾遥怜以为顾遥卿是真的在乎自己,她时常在姑父和姑母面前提起姐姐,帮顾遥卿说了无数的好话。 她的体贴却没有换来顾遥卿的善意。 顾遥怜想着,便已经踏入了永青阁的院门。 “小怜怜儿,我的心肝肉啊!”一个穿着茶色绉纱滚边褙子的妇人被人搀扶着从屋内走了出来,“你出去怎么也不和姑母支会一声,你若出事了,姑母也随你去算了。” 廊下站着的下人们神情微僵,三太太向来宠溺养在身边多年的顾遥怜。 顾遥怜和三太太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可偏偏三太太当眼珠子来疼。 至于其他裴家的姑娘在三太太眼里犹如小猫小狗,心情好的时候给些赏赐,心情不好了便不再多看她们一眼。 不过这事,她们也只能在心里想,不敢多言。 三太太好脾气,可不代表三爷是个好说话的。 “三弟妹你别哭了,这孩子不是回来了吗?”裴家大太太季氏安慰王若兰几个时辰了,有些口干舌燥。可碍于她是大嫂的身份,也只能继续劝道,“只要人好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季氏的话里带了弦外之音,顾遥怜是好胳膊好腿的回来了,可清誉这个东西,怕是已经毁了。 所以她劝王若兰,其他的不重要。 可身为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娘?清清白白的名声怎么可能不重要呢? ------------ 第004章:耳边风 顾遥怜抬起头,盯着站在不远处的季氏。 季氏的眼里全是怜悯和同情。 “唉。”季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怜姐儿你这都做的什么事啊!” “你糊涂啊!” 顾遥怜听明白了,却懒得搭理。 季氏这话其实本就是说给她知的,因为王若兰压根没听清季氏说了些什么。 此时王若兰正紧紧的握着顾遥怜的手,身子微微颤抖,似乎只要她一松手,顾遥怜就又会消失在她的眼皮底下。 也不怪王若兰如此担心,半年前右相亲自去了趟瀛洲,招安了在瀛洲盘桓了十来年的孔家。 燕京里住着的大多是世家贵族,最瞧不起水匪出生的卑贱之人。 即使是名声不错的孔家,也不例外。 他们私下都在传言,一个月前孔家入京,也带了不少曾经是水匪的蛮人入城。 一时燕京城内,人心惶惶。 “我知道错了。”顾遥怜眼眶一红,她前世未曾来得及和姑母道歉。如今终于有机会了,“姑母,我再也不敢了。” “你别生气,也别不要我。” 王若兰听着她说话沙哑委屈的声音,心里就更疼了,“姑母没有生气,姑母也不会不要你。” 王若兰的心一直都是偏了十七八里的。 在她眼里,她养大的顾遥怜自然不会犯错。 若是犯错,那也是别人冤枉的。 季氏眼瞧着顾遥怜和柳家少爷的事,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赶紧走上前,提醒王若兰,“三弟妹你这是关心则乱,你应该赶紧找大夫来给怜姐儿瞧瞧。” “就请春回堂的吴娘子过来。” 春回堂乃是伯府为曾经养在府内的大夫置办的产业,吴娘子是这位大夫的妻子,也略懂替妇人看诊。 这事瞧着办的十分妥帖,可等于又在提醒王若兰。顾遥怜在外和男子纠缠不清的时候,没准已经丢了清白之躯。 这是丑事,不能外扬。 可偏偏的,王若兰却不是个能听懂话外之音的人。 钟妈妈故作茫然,永青阁内的下人们也把季氏的话当成耳边风。 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也绝不多言。 裴三爷不喜欢管不住舌头的人。 “姑母,我回来的时候摔伤了手。”顾遥怜像是听不见季氏说了什么,而是直接张开白皙娇嫩的双手,“你看,都破皮了。” 顾遥怜很清楚季氏在盘算什么,所以才会故意逃避话题,瞧着季氏的目光也变得闪躲,让季氏误以为她真的做了什么。 吴娘子医术不错,医德却堪忧,嘴碎至极。 若是吴娘子真的来了,即使查不出什么来,也会在闲聊的时候说起今夜的事。 谣言之所以是谣言,是因为传话的人总会自作聪明的添油加醋。 到时,她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怎么会摔伤了手?”王若兰的注意力果然被顾遥怜的伤吸引过去,她赶紧半搂着顾遥怜往屋内走去,“这得多疼啊,姑母给你包起来。” 王若兰走地匆忙,直接把季氏撇在了外面。 季氏心里憋着一口气。 只是破皮而已?又有多疼。 这小丫头怕是故意的,不想让人知道她方才在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顾遥怜越是逃避,季氏就越想让她难堪。 因为顾遥怜难堪了,王若兰也不会好受。 钟妈妈笑着走到季氏身边,“今夜的事,得多谢大太太你了。” “若不是你一直安慰着三太太,这院子里怕是要乱成一团。” “大太太您也忙了好几个时辰了,怕是累坏了。”钟妈妈体贴的说,“天色已晚,大太太不如早些回去歇息?明儿,三太太忙完院子里的事,一定会重重的答谢你。” 钟妈妈这是在赶季氏离开。 今晚的事,颇为蹊跷。 香雾前脚跑回来同王若兰禀明顾遥怜纠缠着柳家公子不放,下一刻季氏就来永青阁听到了这一番谈话。 这其实本也可以算是巧合,可方才季氏一而再的提醒王若兰话,却显得很是刻意。 即使顾遥怜真的和柳家公子有什么,也轮不到季氏在这里指手画脚。 王若兰性子坦率,听不懂季氏的言外之意,可这不代表钟妈妈也不明白。 “妈妈这是哪的话?”季氏叹了一口气,“我和若兰情同亲姐妹,这个时候我若不帮她撑着,甩手离开倒显得是我的不是了。” “这事,我会好好处理的。” 钟妈妈暗自嘀咕,这季氏还当真是没完没了。 她来处理?处理什么? 大太太的手未免也伸的太长了。 季氏没给钟妈妈阻止自己的机会,她转身便朝着屋内走去。 季氏此时哪里还愿意离开?顾遥怜闪避慌乱的眼神,她方才瞧的真真的。 屋内,王若兰已经吩咐人去拿了药箱和药酒来。 王若兰的父亲乃是赫赫有名的武将,身上的伤口多的数不清,必要的时候也得自己包扎。 她小时候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会了怎么处理这些细微的伤口。 季氏瞧着王若兰小心翼翼的捧着顾遥怜的手,目光暗沉。 事不过三,她不能再提醒王若兰了。 季氏丢了个眼神给身后的于嬷嬷。 于嬷嬷伺候季氏多年,自然明白季氏的意思。 她在听见顾遥怜说口渴后,赶紧倒了杯水走到顾遥怜身边,笑的十分慈祥,“表小姐您现下怕是也累了,不如先吃口茶润润嗓。” “伯府虽是书香门第,却也和外面那些死守老规矩的大儒世家是不一样的。” “这屋内的都是表小姐你的长辈,你心里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出来。” 长辈?于嬷嬷算是什么长辈? 永昌伯府也配称作书香门第?除了她那三姑父,这裴家再也没半个读书人。 大概是违心话说多了,久而久之,她们自己也就信了。 顾遥怜从前被太多的东西束缚,有些事情虽生出疑心,却也不敢多想。 如今,她经历过磋磨和蛰伏,也学会了算计人心、用证据一击即中。 所以她方才对季氏的话语,故作忽视。 季氏见她‘心虚’,一定会抓住机会,让她认下和柳家的男子有来往。 前世,她们趁她病中昏睡没有办法开口解释,给她扣了不少罪名,逼的顾遥怜不得不选择顾全大局。 顾遥怜离开了裴家,离开了姑母身边。 等再一次回来,她见到了姑母的尸首和奄奄一息的姑父。 想到昔日的事情,顾遥怜的心就拧成一团。 “表小姐……”于嬷嬷满意的看着顾遥怜惨白的脸色,把手里的水杯又往前递,“你别急,慢慢想。” 顾二小姐模样生的极好,即使世家贵族们瞧不上武将家的女儿,却依旧有不少待娶的公子们想上门提亲。 蒋家世代书香,蒋家二公子不过十八便得了举人的功名,不一样还是想成这门亲事吗? 只是可惜了,一个女人若是失了贞洁,即使她容貌再出众,也没人敢要了。 于嬷嬷见顾遥怜抬起手,身子往前一倾。 少女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噙着笑。 顾遥怜接过茶杯的手刚抬高,一股温水便从于嬷嬷的头上浇了下来。 于嬷嬷看着少女的神情从淡笑变成了惊吓。 顾遥怜失措的声音响起,“烫——” ------------ 第005章:离间 烫? 怎么可能会烫。 季氏并不是个好伺候的,她不止性子刻薄,平日里说话更是夹枪带棒。 若不是于嬷嬷心细如尘,擅长察言观色,她也不会被季氏重用这么多年。 方才她在倒水的时候,便特意留意过,茶水的水温正合适,并不滚烫。 可是眼前的顾遥怜眼里噙着泪,那白皙如玉的手腕上已经泛红了,显然是被烫伤了。 “于嬷嬷你这是要做什么?”王若兰呵斥,“滚开。” 王若兰甚少为宅子里的事情生气,往日二房的人想夺她管理庶务的权,她也乐呵的把账本交出去,并未说过二房的半句不是。 若不是三爷待王若兰宽厚,就她这个软绵又毫无城府的性子,哪是季氏的对手? “不烫的……老奴方才……”于嬷嬷一边解释,一边看着身前的少女哭的梨花带雨,“老奴方才真的试过了,这水不烫的。” “三太太你要信我。” 或许是因为王若兰是将门出来的女儿,被世家贵族的太太们嫌弃她粗俗、不知风雅。 王若兰在抚养顾遥怜的时候更是用心,甚至请了有名的女先生来教顾遥怜识字、懂礼。 她是想把顾遥怜养成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 这些年顾遥怜的确温柔敦厚循规蹈矩,从未做出半点出格的事情。 所以蒋家才会来提亲。 “姑母。”顾遥怜红着眼,“你别着急,也不是很疼。” “于嬷嬷说的对,这水不烫的,我只是不小心手滑了。” 说着,顾遥怜就把袖口往下拢了拢,把手腕藏在身后。 她的手的确是烫伤了,不过是她之前拿放在甲板上的热茶水,去泼偷袭她的小厮时被自己误伤。 顾遥怜是想给于嬷嬷一个教训。 她越是这样懂事,王若兰就越是心疼,来日瞧见于嬷嬷也会有防备心。 于嬷嬷气的差点提不上来气,委屈的直瞪眼。 向来安分守己的表小姐,此时像是个精通撒谎的骗子一样。 “你说什么?”王若兰急的瞪向于嬷嬷,“你的意思是我的怜姐儿冤枉你了?” 王若兰拔高了嗓门,一双纤秀的眉拧成一团。 这个时候,季氏便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说话了,“于嬷嬷你是人老了心也大了吗?” “你说的都是什么胡话?快给表小姐道歉。” 裴家毕竟是勋爵人家,哪有下人欺主的道理? 主家掌着他们的身契,主家说他们错了,那就真的是他们错了。 若他们分辨驳了主家的颜面,主家是可以随便发卖他们的。 季氏的脾气本就不好,她此时冷冽的声音更是让于嬷嬷一抖。 于嬷嬷纵然再憋屈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老奴也是关心表小姐您,急着给你递茶解渴,才会没有留意到这茶水烫不烫。”于嬷嬷说,“表小姐你是最为和善的,你就原谅老奴吧。” 顾遥怜瞧着一脸委屈的老人,故作隐忍低下头,始终没有开口。 她其实很清楚这些年来,这于嬷嬷做了多少肮脏事,私下和大房的人没少说姑母的闲话。 来日想要对付季氏,就得把季氏的爪牙一一剔除。 于嬷嬷便是其中一个。 “你烫伤了我们姑娘,还在这里胡说八道。”钟妈妈终于忍不住开口,“难道我们姑娘不原谅你,便是不和善了?” “我听闻大太太向来喜欢懂规矩的人,却不想身边的老嬷嬷如此恃主骄纵。” 王若兰不擅长骂人,可钟妈妈的嘴若是毒起来,那可是字字诛心。 季氏是伯府大太太,她身为顾遥怜的长辈,多嘴几句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可于嬷嬷不过是大房的下人,身后站着的也是大房的奴仆们。若是现在季氏不狠狠的责罚于嬷嬷,那么这三房的下人们,来日瞧见大房的人不得绕路走? 顾遥怜太清楚钟妈妈的性子,所以才没有开口。 因为此时,没有谁比钟妈妈更适合说话。 “都是老奴的错。”于嬷嬷朝着顾遥怜狠狠的磕了几个头,“老奴愿意领五……不,老奴愿意领二十戒尺,由钟妈妈来掌刑。” 她必须干净利索的平息这场小风波,不能影响季氏追问顾遥怜和柳家的事情。 只是这二十戒尺下去,她这双手怕是要伤痕累累。 即使来日她跟季氏解释,季氏也未必会相信她。 只能她自己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 “钟妈妈你曾跟着姑母习武,你若亲自掌刑,于嬷嬷这双手不废也残。”顾遥怜劝道,“于嬷嬷年纪大了,又是木香院的管事嬷嬷,这由谁来掌刑,还是交给大太太做决定吧!” “大太太是最为公正的,自然不会因为于嬷嬷是她身边的老人便偏袒她。” 顾遥怜把于嬷嬷的话,转送给了季氏。 于嬷嬷说她最为和善,那她就说季氏最为公正。 若于嬷嬷双手不留下什么病根,都是季氏在偏袒下人。 可一旦于嬷嬷的双手残了,于嬷嬷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怨季氏? 只要她们主仆离心,顾遥怜来日便有机可乘。 季氏微微敛目,心里埋怨于嬷嬷粗心大意给人抓住了把柄还连累自己,“于嬷嬷,你还不快点跟表小姐说谢谢?” 于嬷嬷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自己笑了出来,“多谢表小姐!” 她被罚了,还要说谢谢? 于嬷嬷的心里恨死顾遥怜,更是隐隐的埋怨上了季氏。 顾遥怜都开口了,王若兰也就没再追问于嬷嬷的事了。 她吩咐下人们准备热水,想让顾遥怜沐浴更衣。 只是撩开顾遥怜的袖口,她才发现这烫伤有些严重,“得着大夫来瞧瞧,不然落了疤可如何是好?” “对,对。”季氏一听要找大夫,赶紧说,“就找吴娘子来。” 季氏再一次提起吴娘子。 “不用了。”王若兰对身边的钟妈妈说,“你去拿三爷的帖子,亲自去请梁振大人过来一趟。” 请太医院梁家的人过来? 季氏觉得王若兰疯了。 只是小小的烫伤,居然要劳动一个德高望重的太医亲自过来。 这简直是大材小用。 可季氏又很清楚,这高高在上的梁振,真的会亲自跑这一趟。 谁让梁振最疼的小儿子,是裴三爷的下属呢? 梁家人口风最紧,当年先帝中风多年的事情,也未曾泄露半句。 若梁振来了,即使顾遥怜有什么,也绝对不会传出去。 今夜尚好的机会,不就白白浪费了吗? 季氏狠狠地瞪了于嬷嬷一眼,这个不中用的老东西,还是得她亲自来。 “三弟妹你冷静些。”季氏阻止了钟妈妈离开,又吩咐屋内的丫鬟们都退下,才说,“梁太医虽然医术高明,可终究是个男子。” “怜丫头身上的伤,还得娘子来瞧才好。” 季氏也懒得再和顾遥怜绕圈子,她知道这丫头会一直躲避,便直接说,“怜丫头你就老老实实的和你姑母说,你和柳家的那位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姑母疼惜你这么多年,你可不能诓她。” ------------ 第006章:砸脚 “柳家的少爷?”顾遥怜看着季氏,茫然无知的问,“柳家哪位少爷?” 她像是听不懂季氏在说什么似的,一脸糊涂。 季氏没想到自己都如此直接了,这死丫头还敢嘴硬。 “你的三表哥柳钰。“季氏皱眉,声音有些不悦,“香雾回来什么都说了,你又何必隐瞒?” “你姑母养你这么多年,视你为己出,更是替你相看人家。如今,你做出这样的丑事,你这不是在狠狠的打她的脸吗?” 顾遥怜这样做,何止是让王若兰颜面扫地,若是蒋家知道这件事情,怕是都要气的骂顾遥怜不识抬举。 如今圣上重文轻武,区区一个五品武官家的女儿,也敢如此行事。 顾遥怜和蒋文生的亲事,彻底的黄了。 “香雾说了什么?”顾遥怜的泪水早已经止住,“大太太说丑事?难道我和柳家的表哥们认识,便是丑事吗?” 士农工商,柳家乃是商贾户。 大燕并不重农抑商,更是鼓励商户子弟参加科举,但是在文人们的眼里,商贾户身上的铜臭味,乃是最下品的。 “你还在这里装糊涂?”季氏是真的生气了,她的声音略拔高,“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在画舫上纠缠着男子不放,这还不叫丑事?” “我没有。”顾遥怜坐直了身子,“岳大先生曾教我要知礼义廉耻,这等损我清誉的事情,我为何会做?” 岳大先生是教顾遥怜读书的女先生,她的祖上曾出过榜眼。虽然后来家道中落,但是其父藏书甚富,所以岳大先生比寻常女先生更有才华。 昔日裴三爷和王若兰亲自登门几次,才请动了清高的岳大先生来府上授课。 岳大先生为人冷漠、不重名利富贵,待府中几位小姐十分疏远,偏对顾遥怜赞誉有加。 “况且,大太太是觉得,我眼光差到要找柳家表哥这样的人吗?”顾遥怜又问。 季氏冷冷一笑,“那可是柳钰。” 柳家人皮相生的好,所以当年顾遥怜的母亲才能嫁给顾长鸣,从一个商户家的小姐,一跃成为武将的家眷。 柳家三少爷柳钰,是柳家这一辈里最出色的男子。 他不止生的挺拔俊朗,十四便中了秀才。 若不是柳家人不喜高调,如今十九的柳钰,怕已经是举人老爷了。 比起只知道木讷苦读的蒋文生,柳钰显然更容易吸引到懵懂无知的少女。 “三表哥在我眼里当真不如何。”顾遥怜抬起头,一副高傲的样子,“说句托大的话,我自幼在姑母和姑父身边长大,见过不知多少优秀的人,怎么会被一个秀才迷了眼?” “论才华,论容貌,三表哥都不及我姑父当年十分之一。” “我怎么会对这样的人倾心?大太太这是在说笑吧?” 顾遥怜说的认真,眼里的不屑显而易见。 在一侧的王若兰重重地点了点头,她觉得顾遥怜说的对。 她的丈夫,自然是最最优秀的。 季氏没想到向来规矩的顾遥怜,居然如此的伶牙俐齿。 拿柳钰和裴誉比? 这不是笑话吗?偌大的大燕,又有几个能和裴誉相提并论的。 裴誉曾是京城里一等一的美男子,更是十八岁的探花郎,游街时被前来瞧热闹的妇人们连手共萦。 后来裴誉娶了王若兰,不少待嫁的小姐们都暗暗落泪,觉得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裴誉是鲜花,王若兰是牛粪。 季氏自然不想跟顾遥怜扯裴三爷,她言语讽刺,“香雾是你的贴身丫鬟,伺候你多年,还能冤枉你了?今夜香雾跑回来说,你今夜去喜鹊湖上,是去找柳三少爷的。” “你倾慕柳家三少爷已久,奈何人家心里没你,你便没脸没皮的追上去,纠缠着人家不放。” “今夜若是你们真的闹出什么?碍于你父亲和姑父的颜面,柳家怎么会不同意柳钰娶你?” “你一个闺阁女,用得着你去筹谋这些?你若真心喜欢柳钰,大可让你姑母遣人上门提亲,何必闹成这样。” 季氏再一次提起了香雾,毕竟香雾方才的那番话,可不是她逼香雾说的。 “大太太宁愿相信一个柳家送来的丫鬟,也不相信我。”顾遥怜铿锵有力,“大太太要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是半点也不会认的。” 真是天大的笑话。 两世为人,她都未曾心悦过柳钰。 季氏这样闹腾?无非是希望蒋家和她的婚事彻底黄了后,会选择娶季氏的长女裴兰。 季氏不了解她,却也不清楚裴兰。 裴兰的心上人萧家小公子,今夜已经被孔昭‘掠’走了。 况且一个自幼在伯府内长大的她名声都坏了,裴家的其他女眷,来日也是会被人议论的。 季氏到底是眼皮薄的,不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季氏急的站直了身子,“你还说我冤枉你?” “你瞧瞧你这个样子,一个姑娘家,还女扮男装的跑去喜鹊湖?” “你不知道喜鹊湖是个什么地方吗?那是给尚未定亲的公子和小姐们双方想看的场所。” 顾遥怜低着头,紧紧地咬着唇瓣,“大太太真的想知道,我今夜为何会偷偷出去?” 季氏怒极反笑,“你还不想说?”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死丫头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我听闻今日季家小公子会带着郭临山先生的绢本画出现在喜鹊湖上。”顾遥怜说,“我想瞧瞧大先生绘的南山祝寿图。” 季氏一脸错愕,脸上的血色在顷刻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你说什么?” “不止有南山祝寿图,还有丢失多年的风雨竹石图,都是真迹。”顾遥怜肯定的说,“不止我一个人瞧见了,来游玩的公子们怕是都瞧见了。” 其实这消息,前世是在萧辜清被掠走多年后,逐渐传开。 向来不喜欢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萧辜清却痴迷字画,故而在听闻这个消息后,才会出现在喜鹊湖上。 被季家公子偷拿出来的,也只有南山祝寿图。 至于风雨竹石图? 是季家被抄家的时候,前去的官员从暗室里找出来的。 郭临山乃是前朝的宰相,擅长山水和人物画,可随着前朝的覆灭,郭临山的真迹也被毁的差不多了。 如今的陛下不似先帝那样奢靡,却也十分喜欢郭临山的文章字画,陛下的御书房内,还挂着风雨竹石图的摹本。 郭临山的真迹,价值千金。 季家这些年来一直低调,对外更是宣称清廉,他们从未对外泄露过,家里藏有郭临山字画的事情。 他们不愿意把字画送献给当今陛下,更不愿家中藏品被人窥视。 结果季家刚攀上左相,便又张扬了起来。 季氏不是喜欢操心三房的事情吗?现在她就让季氏也操心下自家的事情。 ------------ 第007章:陷阱 即使王若兰见识浅薄,却也听闻过郭临山的大名。 她父亲在世时曾言,若郭临山大人还在,北狄怎敢窥视大燕的云山十州? “可我听闻前朝覆灭时,郭临山以身殉国,亲手焚烧了宰相府。”王若兰从记忆里终于扒拉出点东西,“他的真迹,不是全都葬在火海里了吗?” “南山祝寿图是郭临山先生赠给好友何贤之的。”顾遥怜解释,“他赠出去了一些字画。” 可风雨竹石图乃是郭临山的得意之作,用了赭石等画料呈现,意态栩栩如生。 据说郭临山对其十分喜爱,每夜睡觉前都要拿出来观赏。 本该和郭临山一起毁在大火里的风雨竹石图为什么会出现在季家,这得季家人亲自来解释。 当今圣上再怎么欣赏郭临山,却也不会允许臣子们和前朝的人有太多的瓜葛。 谁让当今圣上疑心重呢? “你……胡说……”季氏自然不相信顾遥怜的话,“什么风雨竹石图?我季家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你一定瞧错了,那是摹本。” 季氏只知道家中藏有南山祝寿图,却不知还有风雨竹石图。 是顾遥怜在说谎,还是父亲自始至终都在防备她这个女儿? 季氏有些慌了。 “即使是摹本,也很罕见了。”王若兰想了想,才对顾遥怜说,“别说你想去瞧,姑母知道后也想去长长见识。” 那毕竟是郭临山留下来的东西,哪怕是摹本,也能引起文人们的兴趣。 又何况是被岳大先生授课多年的顾遥怜? “若你想去,你和姑母老老实实的说,姑母不会不让你去。”王若兰又道,“姑母这段日子不让你出去走动,也是有原因的。” “姑母一直未同你讲,燕京城里这段日子不太平,来了不少的拍花子。已经有几家的贵女出了事。” 顾遥怜前世也是到了柳家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 据说是孔家入京带来的下人里藏有拍花子,这些人专门掠名门贵女,连吏部员外郎高家的六小姐,都在一场庙会里走丢了。 这事闹出的动静不小,可后来也不了了之。 谁也不知道这些贵女去了哪里,只知生死未卜。 也是因为这事,京城里的权贵们更是排斥孔家,无论是花宴还是寿宴等聚会,都不会给孔家人下帖子。 后来瀛洲一出事,大臣们便跟当今圣上谏言,让孔家回瀛洲抵御东番。 孔家全族死后,京城内污蔑的话语,也未曾停歇。 两世,顾遥怜都认为孔家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热水备好了。”钟妈妈对王若兰说,“今儿二小姐受了惊吓,不如先沐浴更衣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儿再说。” 其实现在这件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顾遥怜的父亲这些年一直驻守边境,妻子去世多年后也未曾再娶。 因为大燕和北狄顺利的签下云燕之盟,所以顾长鸣这次回来,多少也会跟着沾一些光。 没准会从五品的武将爬到四品。 顾长鸣膝下无子,回来之后必定会再娶,若是新太太诞下公子,那么顾家和柳家的关系,也会因为新太太的存在而淡薄。 柳家想要依附顾长鸣保住富贵,要么让家里待嫁的姑娘给顾长鸣做继室,要么让顾长鸣的女儿嫁到柳家。 唯有姻亲关系,才能让两家之后不会疏远。 无论是哪样,王若兰都不会答应。 顾长鸣向来听王若兰这位义姐的话,所以柳家的打算,只能在暗中进行。 钟妈妈也是被顾遥怜提醒,才想起香雾、香檀还有香微,这三个都是柳家送来伺候顾遥怜的丫鬟。 钟妈妈也曾调/教过这几个丫鬟,除了香微稍微迟钝笨拙外,其他两个都十分聪明机灵。 这三个丫鬟一直都在顾遥怜身边伺候,多年来安分守己。 也正是因为她们从未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钟妈妈后来才提拔了香雾为一等丫鬟,准备等顾遥怜及笄后,给她们再找一门不错的亲事,也算是全了主仆一场的情分。 哪知,出了今夜的事情。 方才香雾回来说这些话时,众人都急糊涂了,也未曾怀疑过香雾在撒谎。 虽然钟妈妈瞧不上柳家人的做派,可也不得不说,柳钰的容貌的确出众。 待顾遥怜去沐浴,王若兰亲自送季氏离开了永青阁。 季氏心里有太多的疑惑,便也没再和王若兰过多的纠缠,而是急匆匆地离开了。 “咳——咳——” 王若兰熟练的从袖口里拿出一方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咳嗽的声音太大,会惊扰到屋内的人。 借着廊下薄弱的烛火光,钟妈妈瞧见王若兰咳的撕心裂肺,却依旧强忍。 “太太。”钟妈妈顿时红了眼眶,“夜里凉,您赶紧回屋子里去歇着!” 昔日能把陌刀挥的宛若活物的小姐,如今体弱畏寒,被病痛缠身。 “我……咳……”王若兰又咳了一会,觉得稍微能喘气后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怜怜本就受惊,回来后又被冤枉,这孩子怕是被吓坏了。” “若是我再咳嗽,她又会担心的整夜都睡不好。” 王若兰站稳了身子,把帕子藏进了袖口,“今夜就不要让她回长安院了,就在我这里歇下。” “好。”钟妈妈点了点头,又同王若兰说,“香雾这丫头怕是不能送走了,怕她嘴不严乱说话。香檀和香雾感情甚好,也不能再回长安院伺候。” “香微虽然蠢笨,却也是个护主的,晚些我再盘问下,她是否和今夜的事情有关。” 钟妈妈知道王若兰一时怕是看不透里面的缘由,便把今夜她看到的东西,仔仔细细的和王若兰说了。 “表小姐如今住在柳家,所以柳家人也想要接二小姐回去,说是姐妹之间血浓于水,让她们早点团聚。”钟妈妈说,“这么多年柳家都未曾想起二小姐,如今这么积极,怕是因为顾将军。” “他们休想接遥怜回去。”王若兰又咳嗽了几声,声音暴怒,“他们以为我会忘记,昔日他们是怎么对待遥怜的吗?” “太太……你小声些。”钟妈妈赶紧提醒王若兰,“这事,你可千万别再提了。” “柳家终究是二小姐的外祖家。而且,表小姐还在柳家住着,总不能撕破脸皮。” 王若兰看着钟妈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明儿一早你就派人把香雾和香檀还给柳家,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说。” “若柳家敢再打遥怜的主意,即使是撕破脸皮,闹到皇后娘娘面前,我也是不怕的。” 钟妈妈苦笑着点头,“是。”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才进了屋子内。 天色已晚,王若兰不好再请梁太医过来,便亲自伺候顾遥怜入睡。 谁知刚过子时,她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丈夫的声音。 “若兰。”裴誉的声音很轻,“你睡了吗?” 王若兰惊的坐稳了身子,转头看着不远处男子,“你……你今夜不是当值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 第008章:往事 裴誉穿着玄清色直裰,身姿似竹般坚韧,玉树临风的站在她身后。 见妻子开口,他淡淡一笑霁月清风。 “左右没什么大事,刘兄说夜里太凉,便让我先回来了。”裴誉抬眼瞧了瞧床榻上躺着的人,反问妻子,“怜怜怎么在你这里?” 裴誉说什么,王若兰都相信。 她没再追问本该当值的丈夫怎么突然回来了,反而是抬起食指放在嘴边,摇头示意丈夫小声一些。 顾遥怜沐浴后便一直牵着她的手,欲言又止。 即使后来被她哄着闭上眼歇息,却也睡的不踏实,时不时会睁开眼来确认她是否还在自己身边。 “出去说。”王若兰怕惊扰顾遥怜歇息,起身披了一件外衫,扯着丈夫的袖口到了外室。 王若兰和裴誉都畏寒,故而屋内的窗户都关的很严实,半点风也透不进来。 她给裴誉倒了一杯茶,说起了今晚发生的事情。 顾遥怜和她一起用过午饭后便回了长安院歇下,她夜里总是咳嗽,平日里晚膳很少和顾遥怜一起用。 和从前一样,她在用晚膳前吩咐钟妈妈送了一些开胃的小菜过去,顾遥怜身边的丫鬟们也和往常一样伺候着,并没有半点异常。 可谁知刚过了戌时,顾遥怜的贴身丫鬟香雾就跑回来,说出了大事。 香雾说顾遥怜偷偷跑去喜鹊湖上找柳钰,又纠缠着柳钰不放,她一个下人阻止不了顾遥怜,只能回来告诉三房的人。 顾遥怜年幼时身子单薄,所以王若兰曾教过她习武强身。 若是顾遥怜真的想纠缠一个人,香雾的确阻止不了。 “你说我是怎么了?”王若兰叹了一口气,“我居然相信了一个丫鬟的话,我……我糊涂……” 若是她没有相信香雾的话,季氏方才也不会借此对顾遥怜咄咄逼人。 在王若兰的心里,顾遥怜终究是个孩子。 “没事了。”裴誉听了这话,便知道顾遥怜并未真的告诉妻子所有的真相,“你也是担心她在外出事。” “这燕京城内不太平,又恰逢乞巧节不设宵禁,兵马司这边安排巡城的人手,都比平常多了两倍。” 裴誉给妻子倒了一杯热水,让她暖暖手。 夜里吃茶,妻子会睡不好。 “你说,明儿要让钟妈妈送香檀和香雾回柳家?这事不如交给我来办。”裴誉试着说,“我也要去柳家办点事,顺手便送过去了。” 顾遥怜会瞒着妻子,无非是怕妻子担心。 王若兰如今的身子,不宜太过操心。 “会不会太麻烦你?”王若兰皱眉,“内宅的事情,我能处理好。” “这算什么内宅的事?怜怜是你的侄女,也是我的亲人。我这个做姑父的,顺路办点小事,怎么就成麻烦了?” “若兰,我们是夫妻,何必见外?” 裴誉的声音温柔,像是三月里的融融春水。 王若兰抬起手来压住唇,又咳嗽了几声。 裴誉赶紧起身,重新找了一件稍厚实的大氅给王若兰披上,像是恨不得把她裹成一团。 王若兰失笑,“我没事。” 她转头看着室内一直未曾醒来的孩子,又说,“佩之,我不想柳家把怜怜接走。” 她同顾长鸣虽是义姐和义弟,但是父辈们去世后,两家来往就少了。 按理说,顾遥怜是应该养在柳家的,毕竟柳家是顾遥怜的外家。 “柳家派了几波人来,说是要接遥怜回柳家小住几日。连遥卿都亲自同我说,她记挂这唯一的妹妹。”王若兰眼里的神采消失的干干净净,“我是应该让她回去的,毕竟柳家是她的外家,遥卿是她的嫡亲姐姐。” “可是我舍不得……我怕……我怕啊!” 王若兰的眼眶微红,“我至今都会梦见,遥怜一岁的时候,我同钟妈妈去柳家赴遥怜的岁礼。” “当时我怕麻烦柳家人,便独自去瞧这孩子。谁知,她居然被人随意的丢在小床上。大人们都在外吃酒,这孩子身边却没有一个丫鬟婆子伺候。” “她不过是个一岁的稚儿,本该学说话学走路的时候,身边却没有教她说话、走路的长辈,连奶娘都是个木讷的哑巴。” 王若兰说着,犹坠冰窖。 她还记得小床上的孩子,没有稚儿该有的神采,不哭也不闹,像是个精致却没有生气的木偶。 她心疼极了,和柳家人大吵一番后,便提出了要带顾遥怜回永昌伯府。 柳家人不同意,而伯府内的人也劝她,或许都是误会! 可是孩子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误会? 她本以为孩子迟钝,一岁了还不会开口,连咿咿呀呀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现下她是明白了,柳家人压根就不在乎顾遥怜这个外孙女。 “佩之,我是不是总给你添麻烦?”王若兰被裴誉搂在怀里,声音哽咽,“当时是你去了柳家,平息了这件事。后来你又说服父亲和姨奶奶,让遥怜能住在我的院子里。” “说什么呢?”裴誉见妻子这样,心疼至极,“我不是说了我们是夫妻吗?这算是什么麻烦呢?” “怜怜这孩子很好,也很孝顺。她若是知道你今夜不睡,怕是也会担心你的。” “不要再想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下,你需要养好身子,看着怜怜出嫁、生儿育女。” 王若兰点了点头,“好。” 裴誉安抚着妻子,思绪却飘远了。 柳家当年不同意柳氏和顾长鸣的亲事,后来是王若兰的父亲亲自上门帮顾长鸣提亲,才成了这门姻亲。 顾长鸣和柳氏成亲不过几日,便去了前线。 柳氏早产生下顾遥卿后,顾长鸣的母亲也去了。 边境动荡不安,顾长鸣只丁忧百日,便又回了战场。 后来,柳氏难产生下顾遥怜,不过半月就去了。 武将在外,家眷要留在京内。 顾长鸣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兵部的人同意他带着顾遥卿去了前线,留下刚出生不久的顾遥怜。 谁也不知道顾长鸣会不会死在沙场上,但是所有人都明白,顾遥怜是被顾长鸣留在京城里的‘人质’。 先帝举办的重阳宴,曾血染菊花池。顾遥怜因年幼躲过一劫,可那一日的确是死了不少武官的家眷。 裴誉想,如今聪慧的顾遥怜又怎么会不明白,昔日的父亲是抛弃了自己? 因为明白,所以顾遥怜格外珍惜她和王若兰的这份亲情,在外险些丢了性命也并未和王若兰提起半句。 可她毕竟是孩子,却不明白这些人能害她一次,便能害她无数次。 而且,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以季氏和顾遥卿的本事,安排不了那么仔细。 室内。 顾遥怜侧卧在床上,双眼空洞、无神。 虽然前世后来也知晓这些事情,可如今再听一遍,却依旧觉得心痛。 “会好的。”她觉得眼眶疼的厉害,有什么灼热的东西从眼角滑落,“只要姑母在,一切都会好的。” ------------ 第009章:庶女 顾遥怜这一睡,便得了一场大病。 王若兰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孱弱的像是个幼猫似的,只知道抓着她的手,连句疼都不知道喊,心里更是难受。 梁振亲自来了一趟伯府,只说是顾遥怜得了风寒,吃了药养些日子就好。 私下,梁振同裴誉讲,说二姑娘的思虑太多,这样下去对身子不好。 裴誉亲自送梁振离开后,回了书房看着书桌上的信函,修长的眉拧成一团。 “三爷。”邹六从屋外走了进来,“你吩咐的事,我已经办好了。” 吴大夫是个聪明的,知道怎么处理于嬷嬷的事。 既不能真的废了她的双手,却也要她想起戒尺,便浑身疼痛。 这样,于嬷嬷对季氏多少会有些疙瘩在心里。 “嗯。”裴誉问,“三太太怎么样了?” “三太太一直守着二小姐,听钟妈妈说,二小姐喝了药后好多了。”邹六叹道,“二小姐这次怕是也被吓坏了。” “这孩子……”裴誉叹了一口气,“是个命苦的。” 在裴誉的眼里,顾长鸣和柳氏其实是对怨侣。 昔日长宁公主和驸马膝下无一子半女,长宁公主同意给驸马纳妾繁衍子嗣,所以柳家当时想把柳氏送到公主府,攀上这颗大树。 裴誉私心是不希望王若兰和柳家扯上什么关系的,毕竟柳家早已经埋怨上促成这门亲事的王老将军。 妻子是因为他,不能为人母,且要被困在这内宅中。 所以他当年才会不折手段的把孩子从柳家要了过来,让妻子不再苦闷。 顾遥怜和妻子虽无血缘关系,却甚似母女。 若是顾遥怜出事了,妻子怕是也会元气大伤。 “你瞧——”裴誉想到这里,指着桌上的书函,“顾长鸣的信里,都写了什么东西。” 邹六跟在裴誉身边,自然知道裴誉这话是生气了,他猜测,“顾将军是提了表小姐的亲事吗?” 不愧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人,一言即中。 因为妻子毫无城府,裴誉这些年没少在暗中帮妻子处理宅院里的事情。见多了后宅内的腌脏事,更知道女子不易。 所以裴誉很早就在替顾遥怜寻一门亲事。 男方的门第不用太高,但是必须是个顶天立地、心疼妻子的男子。既不能让她受苦,也不用让她在宅院里整日筹谋、算计,能让她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妻子相中了蒋家的蒋文生,他却觉得蒋家门户太高,不如傅家安稳。 若是来日有什么变故,他能直接登门为顾遥怜讨公道。 他只是在信函里给顾长鸣提起傅家的大郎,想着若顾长鸣同意,他便劝妻子给顾遥怜定了这门亲事,之后妻子也不必再操心。 哪知顾长鸣虽然同意这门亲事,但是却希望让顾遥卿嫁过去。 顾长鸣说如今顾遥卿已经十五了,定亲两年后便可出嫁。 顾遥怜年纪还小,他还想把孩子养在身边几年补偿她丢失的亲情,之后再亲自定夺她的亲事。 “遥怜这爹,是个靠不住的。”裴誉叹了一口气,“他亏欠这孩子良多,以为把孩子养在身边几年,便能父女和好吗?” 从前没有尽到半点父亲的责任,如今孩子大了,却又妄图掌握孩子的以后。 顾长鸣想亲自给顾遥怜寻一门不错的亲事,这事怕是柳家也知道了。 顾长鸣想补偿二女儿,在顾遥怜的亲事上,她的意愿自然也能左右顾长鸣。 所以柳家才敢生出这样的念头—— 给顾遥怜泼脏水后,无人敢娶她。 最后懂事的顾遥怜不想再给周围人添麻烦,会选择嫁给柳钰,平息风波。 仗着顾遥怜温柔懂事,便算计她。 当真无耻。 邹六叹了一口气,“顾将军这是糊涂。” 何止糊涂,还十分偏心。 裴誉是不打算让王若兰知道这信上的内容,所以顾遥怜也不知父亲曾这样谋划。 不过于她而言,这些都不要紧。 “怜姐姐你可吓坏我了。”坐在顾遥怜身前的少女,眼里全是担忧的神色,“我本想早些过来,可这几日任姨奶奶的身子也不大好,我一直在她身边伺候。” “今儿我也是趁任姨奶奶睡下了,得了空才能过来。现下瞧见怜姐姐,我也终于安心了。” 坐在顾遥怜身前的少女,身形比寻常女子壮实,容貌勉强堪称清秀。 她是大房庶出的三女裴芥。 季氏不喜裴芥,所以这些年裴芥一直养在老侯爷的妾室任姨奶奶身边。 前世顾遥怜认为自己和她命运相似,都是出生没了生母。她幸得有姑母照拂,否则处境便会和裴芥一样,过的谨慎又小心。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前世她对裴芥许多的小动作,都视而不见。以至于后来裴芥居然敢在外污蔑她姑母,称永昌伯府的三太太掌内宅的时候,对她这个大房的庶女极其刻薄。 她更是说,身上的伤痕,是被王若兰亲自拿鞭子抽的。 顾遥怜记得很清楚,裴芥身上的伤,是因为裴芥私下和蒋文生偶遇,两个人闲聊了半个时辰。 季氏一心想让裴兰嫁入蒋家,怎么能容忍这件事情? 她命人杖责裴芥,几乎打掉裴芥半条性命。 后来是王若兰看不下去,开口说蒋家太太会来伯府,其实是因为她和蒋家的三太太沈曦曾是手帕之交,如今沈曦和丈夫回京,所以两家走动的频繁了一些。 王若兰就差明着说,蒋家的孩子是来和顾遥怜相看的。 季氏记了仇,私下对裴芥更是一顿羞辱。 裴大爷压根不在乎裴芥这个庶女,也只是吩咐人给裴芥请了个大夫,便再也没说什么。 那段日子,是顾遥怜陪着裴芥的,私下王若兰还对裴芥带着歉意,这些年也帮裴芥留意了人家。想着若季氏不管,她便同任姨奶奶说裴芥的亲事。 顾遥怜后来也看明白了,裴芥并没有表面上的木讷和可怜,她比顾遥怜会盘算以后的事情。和蒋文生偶遇几次,也是裴芥故意为之。 裴芥的确可怜,可裴芥不该用自己的可怜,肆无忌惮的伤害身边的人。 顾遥怜的声音淡淡的,“真是辛苦你了。” 裴芥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总觉得顾遥怜待她的态度,和从前不一样了。 若是往常,她应该心疼自己,再吩咐人送她出去,赠她一些银子让她照顾好自己。 “姐姐和我说这话,不是见外了吗?”裴芥笑着说,“这些年姐姐待我好,每月都用月例银子补贴我,让我在这府中过的舒服。” “怜姐姐,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姐姐。” 得,果然是来要银子的。 顾遥怜摇头,却不赞同裴芥的话,“这话若是让大表姐和二表姐听见,怕是要说我撺掇你们之间的姐妹感情了。” “我才不在乎她们说什么。”裴芥故作不在意,“她们想什么我也都知道。” “尤其是大姐姐,她——她心里记挂蒋家公子,真是不知羞。” “谁不知道蒋三太太最喜欢的是怜姐姐您,蒋家哥哥也是非姐姐不娶的,她还在哪痴心妄想呢!” ------------ 第010章:不许哭 她能有什么事? 况且即使她真的有什么事,又怎么会告诉裴芥? 从前不会做的事情,现下自然也不会。 “三表妹往后休要这般说话,若是让外人知晓,还以为是三表妹要故意污我清誉。”顾遥怜说,“蒋三太太和姑母是旧识,这些年来往的自然也就频繁了些。” “我被姑母养在身边多年,三太太也是看在姑母的面上,平日里才会同我多讲几句。这是长辈疼爱晚辈,却不想被人误会。” 她同蒋文生,原本就没什么感情。 蒋家人多次提及这门亲事,蒋文生更是在姑母面前,发誓会待她好。 姑母起初没有答应,无非是想抬高她的地位。 顾遥怜知道,姑母是喜欢蒋文生的,所以她是安心待嫁的。 即使后来柳家人到处宣扬她同柳钰有什么,蒋家也未曾说过这门亲事要作罢。 她想,蒋家人如此的明理宽厚,或许蒋文生真的可以成为她的依靠。 谁知后来蒋文生见过顾遥卿后,便开始嫌她处事小心、为人呆板,说她空有皮囊毫无内在,是个木头做的女人。 几年后,蒋文生娶了她的姐姐顾遥卿。 蒋家要娶顾家的女儿,娶谁不都一样?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姑母认为蒋家在羞/辱她,和沈曦断了来往后还亲自和顾长鸣大吵一架。 之后,姑母的身体就愈发差了。 蒋家人当真可笑,是他们主动来提亲,说的天花乱坠。又是他们主动来换婚,把她践踏到泥里。 这样的人,多说他们一句,顾遥怜都觉得恶心。 “姐姐您这是怎么了?”裴芥愣了愣,平日里她提起蒋文生,顾遥怜神情大多是羞涩,如今却很冷淡,“是不是蒋家公子惹你生气了?又或者是……” 裴芥抽了一口冷气,“你同柳家三少爷,是真的吗?” “三表妹今儿怕是吃了酒,说话越来越糊涂了。”顾遥怜声音冷淡,“任姨奶奶便是如此教三表妹的?上嘴皮碰下嘴皮便污人清白?” “我虽不是伯府的姑娘,却也是在裴家长大。如今三表妹陷我于水火之中,便也是毁大表姐和二表姐的清白。若是大太太知晓此事?不知会不会怪三表妹不知礼仪?” 裴芥未曾想到顾遥怜转了性子,平日里她们私下也曾聊世家公子,在她提起柳钰容貌和才华都出众的时候,顾遥怜虽不附和,却也会跟着笑。 她们曾经无话不谈,所以裴芥知道该怎么拿捏顾遥怜的脾气。 顾遥怜方才的话,口气很是不好,像是在训斥她一样。 裴芥有些恼羞成怒,“姐姐这是什么话?姐姐是最清楚我的人,我是什么为人,姐姐您是明白的。” “我如今的处境,一辈子也只是被人一句话便决定的事,和浮萍又有什么区别?姐姐却拿这事来戳我心窝子?” “罢了,我这样卑贱的人,也不配和姐姐来往。是小芥这些年糊涂,妄想你是我的亲姐姐,才会如此的关心你。” 裴芥拿起帕子,居然‘呜呜’的抽泣了起来,瞧着十分的可怜。 顾遥怜靠在绣了蔷薇花的大迎枕上,却没有开口安慰裴芥。 从前裴芥总在她面前提起柳钰,如今想来,或许裴芥一开始就在试探她? 裴芥同她去柳家的时候,的确见过柳钰,可也仅仅是一面之缘,为何裴芥多次帮柳钰说话? 顾遥怜一直都知道裴替大房的人传消息,如今更明白裴芥私下怕是和柳家也有来往。 墙头草也不过如此。 “三小姐你怎么哭了?”香微从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给顾遥怜的汤药,“你可别哭了,三爷不许咱们永青阁的人在院里哭,说是晦气。” 香微不似香雾和香檀那样聪慧,只知道认死理。 昔日裴蔻和裴芥起了争执时,不小心把前去劝架的顾遥怜推到了池子里。不懂水的香微毫不犹豫跳了下去,结果没有救到顾遥怜却差点溺毙在池子里。 当时不少人都取笑她添乱,她后来也觉得自己蠢笨,躲着顾遥怜和钟妈妈绕路走。 可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前世跟着顾遥怜走到了最后。 所以在钟妈妈说要把香微一起送回柳家的时候,顾遥怜才会出言阻止。 “你……”裴芥没想到一个蠢笨的丫鬟居然敢数落自己,“你这是什么话?我连哭都不能哭了?” 香微不悦,“奴婢也是好意提醒三小姐啊!” “这是三爷定的规矩,若三小姐不高兴,不如去找三爷问问,为什么不让人在院内哭?” 香微把汤药放下后,喃喃自语,“奴婢想哭都忍着呢。” 若不是香微提醒,顾遥怜都差点忘记了这件事情。 姑母的身子一直都不好,偏后院不懂事的丫鬟婆子又仗着姑母仁慈,总在姑母面前哭诉,让她出面处理一些棘手的问题。 姑父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发了好大的脾气。 他把那些不懂事的丫鬟婆子发卖了一部分,还有的送到了乡下的庄子上。更是规定往后不许下人在永青阁内哭哭啼啼的。 永昌伯府的男人们似乎看不见内宅的勾心斗角,可唯独她姑父能。 也正是因为如此,永青阁内的下人,对王若兰都十分的恭谨,不敢有半点小动作。 裴芥气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动作过大,把身下的小杌子带倒在地,“姐姐,你就让一个下人如此的羞/辱我?” “你别急,香微也是担心你,才会出言提醒你的。”顾遥怜叹了一口气,“这的确是姑父定下的规矩,香微没有说谎。” “三表妹也知道我姑父的脾气,他向来是言出必行的。若是被他知道了你在这里坏了规矩,怕是就要闹到大爷那边了。” 若是闹到了裴家大爷那边,便不是小事了。 裴芥也很清楚自己无才无貌,父亲根本不把她这个庶女放在心上,她连给伯府做踏脚石的资格都没。这些年若不是王若兰可怜她,让她伺候在任姨奶奶身边,善妒的季氏怕是早就让她无声无息的消息在这个世上了。 可是凭什么? 她和顾遥怜都是失了生母的人,顾遥怜却有王若兰的偏爱,还生的花容月貌,更是才华出众。 唯独她,人如其名,宛若草芥。 ------------ 第011章:一清二白 裴芥看着眼前的少女,眼眸宛若清澈的泉水,肌肤宛若凝脂。 她只是这么坐着,哪怕是在病中,依旧会让人觉得清丽无双。 无论是蒋家公子还是其他人,目光永远都落在顾遥怜的身上。即使她父亲是武将又失了生母,还被王若兰抚养长大,他们似乎也都不在乎。 蒋文生的心里,只有顾遥怜。 她私下和蒋文生故意几次偶遇,他开口闭口提起的,都是顾遥怜喜欢什么。 她为了博取蒋文生好感,也总是会和他说起顾遥怜的事。 少年闻言便一直笑,宛若三月的暖阳,照进她心最冰冷的地方。 裴芥想不明白,顾遥怜有什么好的?除了一张脸蛋,一无是处。 “怜姐姐这是要和我生疏了吗?”裴芥按捺住了心里的不悦和怨恨,“今儿是我错了,姐姐您别生我的气。” 裴芥低了头,顾遥怜却没有和往常一样给她台阶下。 顾遥怜很清楚裴芥来她这里,必有所求。 任姨奶奶虽是如今伯爷身边唯一的姨娘,可这些年来从未打理过内宅的庶务,所以手里压根没什么银子贴补裴芥。 季氏不在乎裴芥,裴大爷更当没这个女儿。 裴芥手里只有每个月领取的六两月例银子,这还是王若兰亲自开口让账房添了一半进去的数目。 没有父母疼爱的姑娘,在宅子里难免被人冷落,所以裴芥得靠着这些银子来打赏下人,以免被人瞧不起。 顾遥怜明白裴芥的难处,每次裴芥来她这边哭诉自己可怜,她都会拿一些金银首饰给裴芥,让裴芥的手头松快些。 她这样做,却不想养成了裴芥大手大脚的毛病。 当她还在为几两银子发愁的时候,裴芥却能穿着每年时新的料子做的衣裙在她身边走动。 升米恩,斗米仇。 她不图裴芥能记她的好,却未曾想到裴芥恩将仇报。 “你既然知错,便罚你抄一百遍《女诫》和《女则》以示惩戒。”顾遥怜知晓裴芥最不喜读书写字,便说,“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我希望三表妹,能记住这些。” 裴芥身子一僵,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 顾遥怜这是在讽刺她不懂规矩? “我知道了。”裴芥心里有怒火,却也知道自己唯有忍耐,可她也不好再在这里待下去,找了个借口匆匆地走了。 等出了院门,裴芥停下脚来狠狠的咒骂,“该死的狐媚子!” 再过些日子柳家人就会和往年一样来接顾遥怜去柳家小住几日,因为七月二十七这日不止是顾遥怜的生辰,更是顾遥怜生母柳氏的忌日。 按理说,柳氏已经嫁出去,是顾家的人。 奈何这些年顾长鸣一直在边境,顾家也没个管事的嬷嬷,所以祭奠柳氏的事,一直是柳家在操持。 顾遥怜作为柳氏唯一在京的女儿,每年自然也会回柳家给母亲上香、烧纸。 从前是王若兰陪顾遥怜去柳家,后来便换成了她。 柳家三位少爷都待娶,若是她能穿的华丽一些出现在柳家,或许她的命运能改写。 可偏偏的…… 顾遥怜却没有给她银子,让她没有闲钱去买好看的簪子和首饰。 此时的裴芥,缺银子了。 顾遥怜也知道裴芥的处境,更是想将计就计。 没了银子的裴芥,自然不会去找任姨奶奶。 裴芥会去找大房的人。 季氏没有那么容易放弃,却也不愿意让她的女儿来冒险对付自己,所以季氏会让裴芥来膈应三房的人。 王若兰性子和善,不会和个小姑娘计较。 即使钟妈妈聪慧,也知裴芥如今是被季氏利用,有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裴芥却是心甘情愿的被大房的人利用,恨不得认贼作母。 待柳家送来帖子的这一日,顾遥怜的身子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若是从前,她必然是不想去柳家的,可现在的她,却一定要去。 外祖去世前已经替儿子们分了家,而他也给女儿们留了一份家产。 若是女儿们不再了,这些家产便给外孙女做陪嫁。 前世这一部分家产,全部给了顾遥卿。 如今,她也要争。 主要还是因为她穷—— 不过,发生了她和柳钰的事情,姑母怕是不会答应让她去柳家,更是恨不得她和柳家撇清关系。 顾遥怜琢磨了许久,又从香微的话语里打听出,这些日子外面根本没有传她和柳钰的事情,反而是孔家姑娘掠走萧家小公子的事情,被传的沸沸扬扬。 裴兰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据说还摔了不少瓷器,动静大的惊动了任姨奶奶。 “只是掠走了萧家的小公子?”顾遥怜试探着问香微,“没有其他的事了?” “还能有什么事?”香微错愕,“这事还不够大呀?” “姑娘你是不知道,据说萧老爷子在朝堂上和孔将军吵了起来。可谁想,萧老爷子居然吵不过孔将军,竟气的要动手打人。” “众人都以为萧老爷子要被揍的时候,萧老爷子却自己踩滑摔倒,晕过去了——” 顾遥怜目瞪口呆,萧家爷孙这气性还真是一样。 旁人不动手,他们却能把自己折腾的晕过去。 “反正这事闹的不小,奴婢听三爷身边的袁十二说,陛下估计要赐婚。” 香微是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的,但是耐不住袁十二是个嘴大的,每次来永青阁都要和她们闲聊上许久。 和顾遥怜记忆里一样,陛下的确是赐婚了,圣旨是在八月中旬下来的。 不过,她和宋临渊一起被孔昭带走的事情,竟没有丝毫泄露,这是让她觉得怪异的一点。 顾遥怜想着,便亲自去了一趟裴誉的书房。 袁十二一见顾遥怜,便喜笑颜开的凑上去,“二小姐你可终于来了,小的等你好久了!” “等我?”顾遥怜微微一怔,“你等我做什么?” 袁十二亲自替顾遥怜推开了门,“啊呸,瞧瞧我这张嘴,是三爷等你。” 这袁十二未免也太殷勤了? 顾遥怜觉得怪异,抬起头便看见坐在不远处的男子。 裴誉今儿穿着一身月白色直裰,一双丹凤眼往上一挑,“小丫头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姑父记挂,我好多了。”顾遥怜一直都知道她这姑父生的好,如今瞧着他比她记忆里更年轻更俊朗些,那双眼笑起来弯弯的,隽秀无双,“姑父你在等我?” “是。”裴誉把手里的公文一收,端正了身子看着顾遥怜,“你和宋临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遥怜:“……” 她和宋临渊的关系,犹如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 第012章:梦境(一) 顾遥怜神情窘迫,一言不发。 裴誉见她这样,更是无奈,“喜鹊湖上的事,是他告诉我的。” “你这个小丫头不是让他给你作证吗?怎么现在又跟我装糊涂?” 裴誉言语风轻云淡,眼神里也未有半分苛责。 他是真的不希望顾遥怜和宋临渊走的太近,宣宁侯陆家复杂的很,连他都不想和陆家走太近。 裴誉的外祖父老宣宁侯曾去云州查盐税,却不想半路上遇见了水匪,被宋家人救了逃过一劫。 老宣宁侯没有什么大的靠山,他想要查清盐税,就必须借住云州龙头蛇的力量。后来,也是宋家帮助老宣宁侯完成了差事。 老宣宁侯知恩图报,临行前赠了宋家一枚玉佩,说是愿意和宋家结儿女姻亲,这便是定亲的信物。 宋家在云州盘桓多年,手里有不少的银子。 老宣宁侯看上了宋家的银子,而宋家也想借着宣宁侯陆家的势,让周围的官员不再找借口欺负到头上来。 这门亲事,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谁知老宣宁侯的三子有两子一死一残,唯独留下了长子陆真。 陆真已经成家多年,自然不可能抛弃妻子,去迎娶宋家的女儿。所以这事拖到了老宣宁侯去世的时候—— 老宣宁侯临终前对陆真说,想要继承侯位,就得娶宋家女。 当时的老宣宁侯已经病入膏肓,这段话也是胡言乱语,可凑巧被寇相身边的人听见了。 寇相和当今圣上一样,重文轻武。 像宣宁侯这样的武将世家,寇相自然是希望能少一个就少一个。 所有人都以为宣宁侯府会降爵的时候,陆真却找到了宋家人。 宋家独女已经嫁过人,如今是寡/妇。 她愿意改嫁给陆真为妾,但是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带着她前夫留下的唯一血脉宋临渊一起到陆家。 陆真不想侯府降爵,最后点了头。 因为这样也算是娶了宋家女。 陆真也不得不答应,因为侯府缺银子,他们需要宋氏带来的银两。 宋氏入了宣宁侯府不过两年便有了身孕,可惜这孩子生下来便没了气息,宋氏为此郁郁寡欢,再也不喜欢出门了。 宋氏自入府后便安分守己,怕她陆真为难,更是让前夫留下的孩子跟自己姓,也未曾提过要让宋临渊改姓入陆家族谱。她这些年对陆真的妻子蔡氏态度恭敬,从未有任何越矩的行为。 裴誉曾见过宋氏几次。 当年妻子大病,永青阁内有了其他房的眼线。 是宋氏代替怕被过了病气的蔡氏来了伯府,照顾了妻子和顾遥怜一段日子,让他有时间整顿内宅风气。 宋氏并不是什么美人,却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也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了,蔡氏对宋氏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可私下的敌意却一点也不少。 连带蔡氏的几个孩子,对宋临渊都十分苛刻。 裴誉又何尝不知,这些年他这个大表哥一直拉拢自己,无非是想给蔡氏的几个孩子铺路。 蔡氏整日想着怎么捆住丈夫的心,却忽略了教导孩子。 宣宁侯府最年轻的一辈中,居然没有一个人能走科举之路,更是不愿意从军去攒军功。 “姑父,我……”顾遥怜看着眼前的男子沉默不语,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前世最后一次和裴誉相见。 那时的裴誉身子消瘦的厉害,双鬓泛白。 一双眼犹如冬日里的冰水,既黑又冷。 他们只是远远对望一眼,顾遥怜便觉得渗人。 失去了姑母的姑父,像是失去了瓷瓶的毒药,所到之处留下的全是夺人性命的毒液。 她不想姑父再变成前世那样。 被武官唾骂,被帝王憎恨。 “我做了一个梦。”顾遥怜接着说,“梦里我被人推入湖里,是萧家人救了我。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外面一直传我对柳钰生了私情,是我对他纠缠不休才落入湖里。” “外面的谣言越传越离谱,这事惊动了老伯爷,他让姑母送我回柳家。他说,柳家是我的外家,即使柳钰不愿意娶我,碍于我父亲即将回来,肯定也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姑母不同意,和伯爷发生了争执。后来,任姨奶奶来见了我,说了姑母的处境,又求我早日离开裴家。她说,裴家还有太多的姑娘待嫁,若我在裴家,便是连累姑母,拖着裴家所有的姑娘下水。” “我心里全是委屈,明明是有人要害我,为什么会传成这样?我百口莫辩,却又不想姑母为难,所以我回了柳家。” 顾遥怜说到这里,眼眶微红,“可是姑父你相信我吗?我同柳钰,当真没什么。” 若是旁人和裴誉说这个梦境,裴誉怕是要嗤之以鼻。 梦境里的事?怎么能当真。 可裴誉很快也明白过来,柳家这次还当真是这样做的,也难怪这丫头怕成这样。 柳家人太清楚顾遥怜是什么性子,这些年来王若兰疼爱顾遥怜,而顾遥怜又何尝不心疼王若兰呢? 顾遥怜太过于迂腐,也太过于愚孝。 她为了顾全大局,一定会选择离开裴家。 失了顾遥怜陪伴的妻子会变成什么样子?裴誉心里很清楚。 昔日的妻子不就是整日坐在院子的梧桐树下,一发呆就是一整日吗?像是没了生气的木偶似的。 “我自然是信你的。”裴誉见顾遥怜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便安慰道,“怜怜,这只是梦,是个巧合。” “你看你没有落水,柳家人也不敢乱传你和柳家公子的事情。” “只要你不想回去,谁来裴家,姑父都不会让他们带你走的。” 顾遥怜苦笑,“可是姑父,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知道季家有风雨竹石图吗?” “我不止知道季家有什么,我更知道来日会发生什么……” 裴誉坐直了身子,他抽了一口冷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梦里,老伯爷在半年后去了。”顾遥怜说,“爵位虽是姑父继承,可在姑父丁忧的三年后,姑母也去了。” 裴誉抬起手拿过一旁的镇纸,狠狠朝地上一砸,“住口。” 他只觉浑身呼吸困难,犹坠冰窖。 ------------ 第013章:梦境(二) 裴誉自懂事开始,便知自己处于危檐之下,早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母亲虽是侯府独女,低嫁到了裴家,却始终不得父亲宠爱,被人算计多年郁郁而终。 他必须比所有人都要有远见,才能在这荆棘丛里活下来。 “姑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顾遥怜噙着泪,即使再世为人,她也没有裴誉这样足智多谋。她前世被困在内宅多年,目光并不长远,“可是我害怕,我不敢同其他人说,更怕姑母知道了会担忧。姑父,我只能和你说。” 她虽相信王若兰,但顾遥怜却也明白,姑母在内宅内尚且难以自保,知道了这些也只能让姑母多添烦恼。 她不相信柳家人,更不相信自己那偏心的父亲…… 她能倾诉的人,唯有裴誉。 裴誉瞧着眼前的少女,心尖像是被刀削了一块似的疼。 他终于明白梁振为何说她多思多虑。 裴誉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怜怜,你想不想亲手打破这噩梦?” 顾遥怜惊讶的抬起头,目光和裴誉的视线相接。 “无论这噩梦是真是假,姑父和姑母都不能陪你一生。”裴誉何尝不想,像呵护妻子一样护着顾遥怜长大。 可顾遥怜的话也提醒了他。 他当年被人陷害落入冰河里,即使妻子拼了命救回了他,可他和妻子终究留下了病根。他们两个人都不知道,明日和死亡哪个先来,又怎么照顾好顾遥怜呢? 裴誉说,“你得学着保护自己,也得学着长大。” 若真的如顾遥怜所说,妻子比他先离世,那时的他怕是也只剩下个空壳,又怎么能保护周围的人? 所以他必须要让顾遥怜学会怎么立足和筹谋。 “你不必怕,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裴誉道,“有姑父和姑母给你撑着,你大胆的往前走,不用回头看。” 顾遥怜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又一颗的从面颊上滑落。 前世她最后一次见裴誉,他也这样说。 他说,你想要做什么就做,想要和离便和离,有我在,你放心的朝前看。 他说,不要怕,姑父一直都在。 裴誉起身走到顾遥怜身边,从袖口里拿出一方帕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哭呢?” 顾遥怜抬起手抱住裴誉的腰,哭的更大声了。 她恨极了前世的自己毫无手段,姑母去世后也无法报仇,最后还眼睁睁看着姑父,一点点的陷入沼泽地里,受万人唾骂。 这是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姑父和姑母,她怎么能忍心看他们不得善终。 “好孩子。”裴誉抬起手,抚摸着顾遥怜乌鸦鸦的黑发。 顾遥怜自七岁起,便不再如此的亲近他,即使后来被蛇咬了,也不让他背着回屋找大夫,而是让丫鬟们搀扶着离开。 他知道男女大防,即使大燕如今民风开放,依旧得注意这些礼仪、规矩。 只是每次看着顾遥怜远远的站着,他的心里多少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晚些我让邹家的小子去长安院见你。”裴誉见怀里的顾遥怜点头答应自己的提议,便安排着,“邹家我用了多年,很是忠心。” 顾遥怜从裴誉的怀里抬起头,一张清丽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想了想才说,“邹六爷是同姑父一起长大的,我怎么好让邹家的人为我办事。况且,我同傅家当真是没什么缘分,姑父不用为我安排这件事了。” 裴誉微微挑眉,这丫头居然知道邹家和傅家关系不错,那么傅家大郎的事,估计也没瞒住顾遥怜。 她的梦,怎么会如此的详细? “那你想要谁?”裴誉没有勉强顾遥怜,“你同姑父讲。” “我想要袁九叔。”顾遥怜思索了一阵子,“袁九叔在外院多年,又经营着我母亲留下的书铺,让他来我身边伺候,旁人也不会误会。” 更重要的是,袁九叔经营的书铺旁边,便是柳家开在京城里的酒楼。 她得留意柳家的动向。 “也好。”裴誉说,“那我把袁十二也一并给你,他看上你身边的小丫鬟香微了。” 顾遥怜:“……” 居然还有这事? 袁十二自幼读书习武,后来代替父亲袁五成为姑父身边最得力的人,他一直未曾成亲,原来是因为这样吗? 彼时,木香院内。 季氏满腔怒火的坐在软榻上,心里憋闷至极。 她身为季家嫡女,昔日为了巩固家族势力,不得不下嫁给了永昌伯府的庶长子裴孓。 本以为裴孓身为老伯爷最爱的妾室生下的儿子,有能力去抢这爵位,却不想裴誉是个难对付的。 好在老天开眼,二房害的裴誉不能再有子嗣,她又生出了一丝希望。 尤其是如今季家崛起,投靠到了寇相门下,她更是有了底气。 只是季氏怎么也没想到,她一心为了季家,可父亲和母亲却瞒了她良多。 季家的家产,比她想象中的多多了,她竟不知季府内还藏着风雨竹石图。 她出嫁的时候,母亲还哭诉家里太穷,东凑西凑才勉强给她凑了一千两银子做嫁妆。 可如今父亲和母亲疼爱幼弟,居然把南山祝寿图这样贵重的东西送给幼弟赏玩。 不是说家里揭不开锅问她要银子贴补吗? “大太太。”何嬷嬷拿着茶水走到季氏身边,低声说,“你从季家带回来的两个丫头,该怎么处置?” 何嬷嬷不说还好,一说季氏的火气就更重了。 她眉头拧成一团,“母亲难道不知我这些年过的有多苦?她如今一心记挂的,都是大爷膝下没有男丁!” “没有男丁是我的错吗?我给大爷纳了多少妾室,可她们都是不下蛋的鸡。好不容易有个下蛋的,下的是什么歪货?” 何嬷嬷吓的赶紧把茶盏放下,“大太太你声音小一些。” “我说错了吗?”季氏眼眶都红了,“嬷嬷你说,大夫说裴誉身子有损,不能让女子有孕,那么大爷是不是也和裴誉一样……” “祖宗……”何嬷嬷都差点跪下来了,“你可别说了。” 这哪是大爷的错?季氏虽给裴家大爷纳妾,可也让她们所有人都喝下避子药,怕她们生下庶长子。 终于有一个怀孕的,季氏却害的这姨娘受惊难产,生下裴芥后便去世了。 何嬷嬷知道这些,却不敢说季氏的不是,她只能安抚季氏,“太太若是讨厌这两个丫头,不如放在外院吧,这样大爷也瞧不见,你也能安心!” “我安心?”季氏嗤之以鼻,“你又不是不知道大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怎么能安心?” “除非,把她们送到三房去,让我这三弟收了她们。” 都是王若兰和顾遥怜的错,若不是顾遥怜说季家藏有风雨竹石图,她也不会冒然的跑回家去询问,最后不仅被母亲一顿数落,还不得不从季家带回来两个狐媚子。 ------------ 第014章:敌明 季氏觉得顾遥怜就是存心给她添堵。 何嬷嬷明白季氏的想法,劝到,“太太,表小姐才十三,她哪能想到这些?” 若顾遥怜当真是个聪明的,怎么会不知道裴芥的手段多幼稚。 “顾遥怜蠢笨如猪,我才能趁虚而入,我过的不舒服,三房所有的人都别想好过。”季氏对何嬷嬷冷哼,“裴芥不是一直想见我吗?你去把她找来,我倒是要看看她对我有多孝顺。” 季氏的语气坚决,何嬷嬷也不好再说什么,怕步了于嬷嬷的后尘。 季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猜对了。 顾遥怜这样做,的确是给季氏设陷阱。 季氏虽然颇有手段,但是处事也容易冲动。 按季氏的小暴脾气,在得知季家藏有风雨竹石图后,必定会回门去质问。 可季老夫人怎么会承认家里当真有风雨竹石图的真迹?季老夫人会诓骗季氏说,那只是摹本。 季家虽然投靠了寇相,可两个月前季家老夫人失去了唯一的嫡孙,想必也没有心情安抚季氏。 季氏若是一定要追问下去,老夫人必定会斥责她连裴家的事都处理不好,还有心情回娘家折腾。 季老夫人本就不在乎季氏这个女儿,否则也不会在永昌伯府给出四千两银子的聘礼后,却只给季氏一千两的陪嫁。 只要季氏和季老夫人有了争执,季老夫人怕是也觉得季氏不似从前了——她不受自己控制、不听自己的话。 季老夫人会和往常一样送女子到裴家,让她手中最乖巧听话的人选,早早的生下永昌伯府的庶长子。 唯有这样,爵位才有机会落到裴家大爷的手中,裴家才能成为季家的帮手。 但是季老夫人显然低估了季氏的善妒,若是季氏真的如季老夫人想的那样,知道什么是‘大局’,那么裴大爷的膝下怎么会一个男丁都没? 这对母女,都有各自的心思。 只要季氏认为季老夫人偏心,安插女子来自己丈夫身边,她便会和从前一样绝不让裴家大房有男丁。 季氏这样做,会让季家一直的打算落空,那么裴誉来日继承爵位就更稳妥。 这便是顾遥怜的小手段。 不过季氏向来是个小心眼,裴孓和季氏不和,季氏自然也会嫉妒王若兰和裴誉恩爱,所以这些年来季氏没少往三房送美貌的丫鬟。 当裴芥领着绣枝来长安院的时候,顾遥怜是一点也不意外的。 “我昨儿听任姨奶奶说,钟妈妈把香檀和香雾送回柳家去伺候大表姐。”裴芥笑着道,“我想,怜姐姐这边必定缺人伺候了,所以我同任姨奶奶商量后,才选了绣枝过来伺候您。” 顾遥怜闻言故作疑惑,“绣枝?怎么从前没听过这名字?” “是母亲前几日从季家带回来的。”裴芥解释,“母亲说绣枝懂事又听话,针线活也做的很好,所以才让绣枝来我身边服侍。” 裴芥说到这里,看着顾遥怜的眼神却带了几分试探,“我前几日说错了话,惹的姐姐不高兴,我回去之后也很自责。” “我想同姐姐说对不起,也想让姐姐您高兴。我知道言语怎么说都是轻巧的,所以在母亲送来绣枝的时候,我便想好了要让绣枝来您身边替我伺候你。” “姐姐,我身上没什么好东西,唯有绣枝——” 顾遥怜在心里冷笑,裴芥的话说的真好听。 裴芥的意思是,她自己没什么值钱的道歉礼,但是绣枝是季氏送给她的人,是她身边最珍贵的人。她现下把最贵重的东西送给顾遥怜,这是她对顾遥怜的好。 让绣枝来搅乱三房的安稳,这算是哪门子好心? 王若兰的确不善妒,也愿意委屈自己让丈夫纳妾。 可这些人却不知,裴誉心里唯有王若兰一人,压根容不下别的女人。 当年的裴誉故意让太医放出消息,说是自己落入冰河后身子有损,不是王若兰不能再有身孕。 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愿意替妻子背负这些嘲笑和轻蔑,连爵位都不在乎了,他显然是把妻子放在了最重要的位子上。 “绣枝既是大太太送给你的人,你怎好送到我身边来?”顾遥怜说,“这是大太太的心意。” “姐姐说这话不是见外了吗?”裴芥急了,“我的东西,不就是姐姐您的吗?若是姐姐不收下绣枝,必然是还在生我的气!” 她生气?裴芥哪里值得她生气?若不是裴芥还有利用价值,她是连见都不想见裴芥一眼的。 顾遥怜看着裴芥,沉默片刻才问,“你不会后悔?” “不会!”裴芥太想把绣枝送出去了,不然她办不好季氏吩咐的事,倒霉的也是她自己,“我绝对不会后悔!” “好,那我就收下了。”顾遥怜说,“我希望三表妹记得今日的话,来日不会后悔。” 顾遥怜想的很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是裴芥要把她当傻子,那么来日裴芥得了报应,也别怪她没提醒裴芥了。 裴芥见顾遥怜收下了绣枝,终于是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季家这次送来的两个丫鬟,一个叫绣枝一个叫绣春。 季氏不想让她们成为裴大爷的通房,安排绣春去了外院,把身形丰腴的绣枝送来了三房。 裴芥明白季氏在利用自己,但她也不希望绣枝留在大房,裴芥听人说像绣枝这种身形的女子,最容易有孕。 如今她在大房的地位已经很卑微了,若绣枝真的有了身孕,生下个庶长子,那么她往后就更难熬了。 绣枝留在三房是最好的事情。 按照绣枝的性子,必定会去接近裴誉,哪怕真的不能和裴誉有什么,也能膈应王若兰。 王若兰心里不痛快了,顾遥怜也会跟着伤心。 裴芥就喜欢看着她们悲痛欲绝的样子,好像唯有这样,她心里才会舒服一些。 等裴芥离开后,一个穿着艾绿色长裙的丫鬟推开门走了进来,“姑娘,你该吃药了。” “香茗你来了?”顾遥怜道,“我有事要和你说。” 袁香茗是袁九叔的独女,听从了裴誉的安排,来顾遥怜身边伺候。 袁九叔和妻子恩爱,膝下唯有独女袁香茗。 这些年来,袁香茗是被袁家当做来日的管事培养的。她来顾遥怜身边,自然也能教顾遥怜怎么查账、用人等等。 “姑娘,你把三小姐带来的人留下了?”香茗善意的提醒,“这人,来者不善啊。” “我知道,我也想和你说这件事。”顾遥怜知道香茗在担心什么,直接点破,“这些年,大房多次安插眼线来三房,次次都有借口,让人不得不拒绝。” “这次,三表妹是借着任姨奶奶的嘴,把绣枝送过来的。若是我不收下绣枝,三表妹也有办法把绣枝送到姑母身边去。” “与其让姑母为难,不如我把绣枝收下。好歹,敌在明,而不是在暗。” 香茗皱眉,“姑娘准备怎么处置绣枝?” “这太简单了。”顾遥怜说,“绣枝本该是大爷身边的人,我应该成全她的想法,把她再送回去。” “不过,若是随便找个借口送回去,我想大太太怕是容不下她。最好是,让大爷有必须纳她的由头。” “只要让大太太知道我们三房没那么好欺负,她便不敢再乱送人过来了。” ------------ 第015章:阻止 香茗神情担忧,她觉得顾遥怜在说大话。 老伯爷没有再娶继室,身边唯有一个妾室——任姨奶奶。 用任姨奶奶做借口说是她送到三房的人,即使下人们都知道这是给裴誉做通房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是长辈体贴晚辈。 顾遥怜虽被王若兰疼爱,可她毕竟不是裴家的小姐,怎么能插手长辈的事情呢? “奴婢知道了。”香茗看着自信的顾遥怜,试探着问,“小姐若是有用的到奴婢的地方,尽管开口。” 香茗来顾遥怜身边伺候前,父亲曾叮嘱她,老老实实听从顾遥怜的吩咐就好,不要自作聪明。 父亲还说,三爷膝下没有子嗣,顾遥怜便如同三爷的亲生女儿,让她万万不能怠慢。 不过,顾遥怜始终是个孩子,大了顾遥怜几岁的香茗,多少不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 香茗担心顾遥怜处理不好这事,才会主动开口。 “好。”顾遥怜接过香茗递过来的汤药,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口饮尽,“你同香微说,让她一直跟着绣枝,绣枝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就好。” 香微?柳家送来的那个蠢丫头? 香茗没想到顾遥怜会如此安排,有些糊涂,“香微能办好这事吗?” “香微并不聪明,只知认死理。”顾遥怜说,“姑父不喜外人去他书房,也不喜丫鬟伺候,这些香微都记得。” 香微说话直接,对付绣枝这种根基浅要脸面的人,最是好用。 顾遥怜也明白,像香茗这种来日要做管事的人,自然是想快刀斩乱麻。可内宅的事情,若不能斩草除根,又会周而复始。 她没有时间什么事都和香茗解释,等香茗跟在她身边久了,也就会知道她的为人处事。 “方才钟妈妈送了些首饰过来,我瞧着很是精致。”顾遥怜转移了话题,“是玲珑阁制的吗?” 玲珑阁做的金银首饰,在燕京城内一直都是最拔尖的。 据说宫内的嬷嬷们,偶尔也会去玲珑阁采买。 “回姑娘话,不是呢。”香茗也明白顾遥怜的意思,她回答,“是宋姨娘托人送来的。” 顾遥怜怔了怔,“宣宁侯府的人?” “是。”香茗把钟妈妈送来的妆匣拿了过来,“三爷帮陆家的五少爷谋个差事,宋姨娘很是感激三太太,便着人送了这些谢礼。” “三太太说她喜素净又不愿出门,与其让这些首饰蒙尘,不如拿来给小姐你用。这样,也算是不辜负宋姨娘的一番美意了。” 顾遥怜看着眼前用梨花木制成的妆匣,抽了一口冷气。 宋姨娘曾来裴家照顾过王若兰一段日子,之后两个人便有了来往。 王若兰也很喜欢知书达理的宋姨娘,所以逢年过节也会送些东西去。 只是从前送的大多都是吃食和料子,这一次宋姨娘却送了如此多贵重的东西。 放在妆匣里的首饰,不止做工精致,更是奢华至极。 譬如放在最下面的镯子,若是用心细看,便会发现翡翠的质地温润如水,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色泽却十分的柔和。 这若是放在玲珑阁里,至少值几百两银子。 宋家的富贵,比她认知里更难以估计。 顾遥怜有些不安,“来的人,还说了什么吗?” 香茗摇头,“这奴婢便不知道了。” 顾遥怜想了想,抬起手从妆匣里拿出一对用芙蓉玉制成的耳坠,“把这些东西好好的收起来。” 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前几日姑父同她说,宋临渊想求他帮忙谋个差事。 宋临渊想去西北军营里,从最普通的士兵做起。 宋临渊虽没有改姓入陆家族谱,可他毕竟是宣宁侯府的人,从兵卒做起也太憋屈了。 顾遥怜记得前世的宋临渊虽没有仰仗裴誉,却依旧去了西北军营里。这人用了两年的时间走到了五品武官的位子上。 等他再次回京,宋姨娘却也病逝了。 她也是听人说,宋临渊是去军营里学坏了性子,才会变得暴戾。 所以在听闻姑父说起这事时,顾遥怜说,“表哥的字写的好,去军营里太屈才了。沙场上刀剑无眼,若是表哥出了事,宋姨娘必定得伤心。还是留在京城内好。” 裴誉知道宋临渊会让小厮提醒自己,无非也是想让自己欠他一个人情。 如今又加上顾遥怜的提议,他便让宋临渊在京城谋了个小差事。 私下,裴誉同顾遥怜说,让她和陆家的人少来往。 顾遥怜只觉得姑父多虑了。 陆家的几位表哥,看谁都是恨不得眼睛长在头上,哪里有空搭理她?身为侯夫人的蔡氏,偶尔在花宴上碰见王若兰,也是点个头,连话都不说上一句的。 即使陆真一直想和裴誉交好,可他也左右不了陆家其他人。 至于宋临渊?顾遥怜想,宋姨娘曾照顾过她姑母,她前世又被宋临渊救过性命。 这恩情,她是想报答的。 宋临渊若留在京城内,是不是就不会落得和前世一样的结果了? 至于哪该死的毒誓,她可一点也不想记得了。 “奴婢知道了。”香茗见顾遥怜拿了最不起眼的芙蓉玉耳坠,虽疑惑顾遥怜的做法,却也没多问。她说,“表小姐今儿一早托人送了几坛雪水过来,说是姑娘的七姨在冬日里特意收起来埋在梅树下的,来的人说,雪水用来煮茶是最好不过的了。” 七姨?没想到即使她不回柳家,她这个七姨也能想办法出现在她的面前。 柳家的人还当真是执着,依旧想让柳家的姑娘,给她父亲做继室。 “融雪煎香茗。”顾遥怜笑着对香茗说,“若不是我知道你是独女,我还以为你有个哥哥叫融雪呢!” “奴婢的确有个妹妹叫融雪。”香茗在说起妹妹的时候,声音也变得轻快了,“不过她不是我嫡亲的妹妹,是我父亲在巡庄子的时候,在河里救回来的。” “融雪?”顾遥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袁融雪?” “是呢!”香茗以为顾遥怜问自己,妹妹是否跟他父亲姓,“她已经入了我们袁家的族谱。” 即使没有血脉,融雪也是她的妹妹。 “她……”顾遥怜怔了怔才问,“她是不是和周管事的女儿周小月约好,明儿一起去南山的往生湖那边游玩?” 香茗错愕的看着顾遥怜,像是想从顾遥怜的脸上看出,她是怎么能预知这件事情的。 “不能去。”顾遥怜斩钉截铁的说,“你现在就回去阻止她,不能去南山的往生湖!” ------------ 第016章:事发 香茗闻言,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她琢磨着顾遥怜的话,却在心里把堂弟袁十二骂了个狗血淋头。 袁十二看上了香微,奈何香微是个木讷的,所以袁十二只能找无数个话题来讲给香微听。 融雪和周小月的事,怕也是袁十二说出来的。 “姑娘。”香茗解释,“我爹经营着夫人留下的书铺,可你也知道这书铺曾是柳家的产业,后来给夫人当了陪嫁。” “我妹妹自幼养在庄子上,这段日子在书铺里帮忙,所以才会认识隔壁酒楼周管事的女儿。她年纪小,同柳家的人来往,也只是贪玩,没有别的念头。” 香茗的确没有说谎,袁家是希望袁融雪懂事后,自己选择去或留。 若是袁融雪要找生母,袁家人也绝不会阻止。 “你误会了。”顾遥怜说,“你应该也知道,我前些日子出去看画,惹的姑母和姑父着急、担心。如今京城内不太平,听说有匪徒藏在南山附近。” “融雪和小月都是孩子,若是遇见这些人该如何是好?” 香茗错愕,“姑娘也认为,孔家人领了拍花子入京。” “这和孔家有什么关系?”顾遥怜皱眉,“难道孔家没入京前,就没有拍花子了吗?香茗,这事你得听我的,不止融雪不能去,周小月也不能去。” 前世,周小月、袁融雪还有其他几个孩子,都死在了南山的往生湖附近。 周小月死的凄惨,尸首都被砍碎了。 周管事是柳家的老管事,曾陪着顾遥怜的外祖父一起做香料的生意。后来,外祖父去世后,他本想离开柳家,是顾遥怜的大舅舅恳求他留下来帮忙。 周管事很有本事,若不是他暗中帮忙操持柳家的生意,柳家衰败的更快。 前世周管事和袁家结仇,给姑父使了不少绊子。 顾遥怜当时在柳家,并不知道香茗有个妹妹叫袁融雪。 她还以为周管事和袁家结仇,一是因为袁家人为裴誉做事,二是恰好袁家人也姓袁。 直到方才,她再一次听到袁融雪的名字才恍然大悟。 “姑娘这……”香茗自然想说顾遥怜太强人所难,不过是小孩子们出去游玩,能出什么事?可她在看见顾遥怜坚定的眼神后,只能点头,“奴婢知道了。” 香茗虽来顾遥怜身边不过几日,可顾遥怜多少明白,香茗虽为下人,骨子里却有些自负。 顾遥怜重活一次,自然是希望自己力所能及的扫除亲人身边的一切障碍。 所以等香茗去安置绣枝的同时,顾遥怜把这事又同香微说了一次。 袁十二在乎香微,必定会听香微的话。 如顾遥怜所料,香茗疼爱袁融雪这个妹妹,她见袁融雪好不容易找到周小月这么一个朋友,自然没有出言阻止。 南山能有什么危险?在南山还有一座唯玉寺,据说在里面修行的,都是看破红尘的世家小姐、太太们。 工部尚书的嫡长女程明珠在成为望门寡后,也去了那里清修。 香茗没有把顾遥怜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是告诉父亲,说是顾遥怜擅自做主留下了绣枝。 “往后这些话就不要再同我说了。”袁九很是生气,“你一个下人,怎么能在背后说小姐的不是?” “若是你不想好好伺候二小姐,等过些日子你就回来。” 香茗不明白父亲为何发脾气,反而是瞪圆了眼,愤然的离开。 袁九叹了一口气,夜里和妻子商量,“无论是从前的夫人还是三爷,对我们袁家都是有恩的。” “我让香茗去二小姐身边伺候,是因为二小姐性子和三太太一样,是个宽厚慈悲的。来日香茗若是要招婿,二小姐也会帮一把。” “如今想来,是我太会盘算了。等钟妈妈再选一批懂事的丫头来家里,便让香茗回来吧。” 袁九的妻子林三娘没有异议,点头说,“也好,融雪喜欢姐姐在身边,让香茗回来带融雪去庄子上住着吧。” 香茗往后想招婿,怕是也只能从最没能力、没本事的佃户里选了。 他们不能因为顾遥怜脾气好,就欺在顾遥怜头上。 这一夜,袁九夫妻没有睡好。 袁九起身后便去巡庄子,准备采些新鲜的果子回来送到府内,而林三娘忙着同钟妈妈一起挑选新的丫鬟,故而两个人都没去铺子上照看。 等入夜的时候,周管事领着几个小厮找到了袁九。 周管事问,“我家小月呢?” 周管事也知道永昌伯府不喜柳家人,可他这个骄纵任性的女儿在和袁融雪来往后,学的懂事了不少,所以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想今日,袁家居然敢扣留他女儿在铺子里,真当他们周家怕事吗? “小月妹妹今儿和融雪一起学绣花,方才累的睡着了。”袁十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周管事你别生气,我不让这两个丫头去南山,也是为了她们好。” 周管事冷哼,“那我还得谢谢你?” “咱们两家虽然这些年不怎么来往,可毕竟两个铺子都离的近,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周管事你说这些,不就是见外了吗?”袁十二笑嘻嘻的说,“不过,我也只留下了小月妹妹,其他几个妹妹都不听我的劝说,一定要去南山。” 其他几个姑娘都是周小月交好的人,她们吵的厉害,说周小月和袁融雪胆小,连门都不敢出,压根不记得阿柴了。 阿柴是周小月养了多年的狗,前些日子去了。她们会想着去往生湖祈福,也是想让阿柴积福,让它来世为人。 袁十二劝了半响,却怎么也劝不动,尤其是一个姓张的小姑娘,说话更是句句讽刺。 袁十二懒得和小孩子计较,又想着顾遥怜是不允许袁融雪和周小月出去,便没有再管她们。 “爹爹。”刚睡醒的周小月从后院走了出来,她一见周管事,笑的无比开心,“你瞧……” “这是四娘亲自教我们绣的兰花。”周小月很是高兴,袁家四娘是出了名的绣娘,绣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她也是因为和袁融雪关系好,才能得四娘亲自指点,“好看吗?” 周管事见女儿无事,也不好再同袁家的人争吵,他笑着回答女儿,“好看。” 等领着女儿回家后,周管事准备狠狠的训斥女儿,让她不要再和袁家的来往,应该和张家的姑娘亲近。 张家姑娘的父亲,是替萧家管铺面的。 萧家是书香门第世家,跟这样人家的管事们走近,是没有坏处的。 结果周管事还未坐下吃口茶润润嗓子,妻子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小月呢?小月有没有去南山?” “怎么了这是?”周管事见妻子哭的厉害,“你慢慢说。” “我方才从城外回来,听人说南山那边有人闹事,杀了今日去往生湖祈福的所有人。我们家小月,今日不是去了南山吗?” 周管事握着的茶杯瞬间跌落在地。 彼时,香茗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 第017章:无二心 “怎么会这样?”香茗看着母亲,急的双眼通红,“融雪呢?她有没有事?” 林三娘深知香茗和融雪虽非嫡亲,姐妹感情却甚好。 她怕香茗知晓消息会胡思乱想,连份内的事情都做不好,所以亲自走了一趟。 “融雪和小月都没事,就……”林三娘说,“可其他几个姑娘,都没了。” “今儿若不是十二突然回来,阻止小月和融雪去南山,我们怕是……只能见到你妹妹的尸首了。” 虽然袁融雪和周小月都逃过一劫,可林三娘如今想来,都觉得恐惧。 张家那边得了消息,已经急匆匆地赶去南山。因为张家替萧家管着不少铺面,所以这事也惊动了萧家。 “十二说,都是二小姐让香微提醒他的。”林三娘声音哽咽,“二小姐心善,身子刚刚痊愈却还记挂着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香茗,你得好好伺候二小姐。” “她是咱们家的恩人。” 香茗的脑海却‘轰——’的一声,像是天塌下来一样。 顾遥怜也曾提醒她,让她转告父亲和母亲,说是最近京城不太平,让融雪不要出门走动。她那时在想什么?她想的是,顾遥怜太自以为是,居然留下了绣枝这个祸根,她身为下人自然不好说顾遥怜的不是,她只能训斥绣枝一番让绣枝安分,又去找了父亲。 父亲在裴三爷身边多年,若是父亲开口,那么三爷必定会明白,顾遥怜这事做错了。 可父亲不但没有帮她,反而是训斥了她一番,说她还不如香微这个二等丫鬟,更是让她过些日子回去。 香茗当时恼怒——她被父亲精心养大,不止识字还会查账,来日做个庄头,也是绰绰有余的。父亲居然拿香微这个蠢东西来和她比? “香茗,香茗……”林三娘见香茗不说话,又说,“娘也同你父亲商议过了,等二小姐身子再好一些,我同你父亲是一定要来当面感谢二小姐的。” “还有,娘也同钟妈妈说了,等找到合适的丫鬟伺候二小姐,就放你回庄子上。” 林三娘太清楚自己的女儿了,香茗的确有本事,可骨子里也骄傲的很。 一个下人,纵然再聪慧,但是对主上不恭谨,那么便不可留。 “我,我……”香茗想同林三娘解释,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娘,你先回去,妹妹虽没出事,怕是也受了惊吓。” “你放心,我必定会好好伺候二小姐。” 林三娘见女儿应了下来,又匆忙嘱咐了几句后,才疾步离开。 彼时,长安院内。 香微伺候着顾遥怜沐浴,又拿了香膏仔仔细细的抹在顾遥怜身上。 这些香膏都是宋姨娘送来的,据说女子用了后,不止会让肌肤白嫩如雪,还会有一股久久不会消失的花香。 王若兰不喜用这些脂粉香膏,所以一股脑的都给了顾遥怜。 钟妈妈知道这些香膏名贵,便吩咐了香微要给顾遥怜用,对于钟妈妈的吩咐,香微自然记得牢牢的。 “真香。”香微说,“像是栀子花的味道。” “是吗?”顾遥怜对这些香膏其实也没太多研究,“可我闻着,像是腊梅。” 香微摇头,嘟嚷着,“奴婢觉得是栀子花。” 顾遥怜闻言笑了起来,她没什么耐心照料花草,院子里的花大多都是花匠照看。 她没有接香微的话,反而是捧起一本账本仔细的翻阅起来。 母亲留下的陪嫁和顾家的产业,其实暗地里都是王若兰在帮忙打理,但是若留心看,便会发现有些庄子上的收入一直在减少。 从账目上,顾遥怜瞧不出端倪,只能想着改日找几位管事的问话。 “谁在外面?”香微突然出了声,然后走到门口瞧了瞧,“香茗姐姐,你怎么来了?” 香微知晓香茗识字,骨子里对她十分佩服,“今夜,是我当值。” 香茗张了张口,不动声色的把香微支开后,才走到内室跪在了顾遥怜的身前,“小姐,奴婢知错了。” “请小姐罚奴婢吧,奴婢愿意领罚。” 顾遥怜把手里的账本一放,也明白香茗会如此,怕是因为南山那边的事情发生了。 很多事情,依旧是按照前世的轨迹在走动。 “起来吧,你这会心里怕是也不好受。”顾遥怜说,“我让香微吩咐十二去办这事,你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香茗吓的落了泪,“若不是小姐你同香微说,奴婢这辈子都会活在自责里。” “其实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留香微在身边。”顾遥怜道,“香微虽不聪明,对我却是言听计从的。我说什么,她都会相信,也绝对不会问为什么。” “她信我,我自然也会放心的把所有事情交给她办。” 顾遥怜看着香茗,声音依旧淡淡的,“香茗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袁九叔让你来我身边伺候,求的是什么我自然明白。” “若是这次的事情能让你知晓一些道理,我自然不会薄待你。” 香茗没想到顾遥怜说的如此直接。父亲就她一个女儿,来日必定是会让她招赘的。若来日顾遥怜嫁的好,她往后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父亲的盘算,顾遥怜是明白却也默认了。 “奴婢……”香茗哭出了声,“奴婢还能伺候姑娘吗?” “为何不能?”顾遥怜疑惑,“人都会犯错,只要知错能改就好。姑母身边有钟妈妈,她曾说钟妈妈更像是她的亲人。” “香茗,我也希望你能成为让我说贴己话的人。” 顾遥怜是何等身份?她如此掏心窝的话,让香茗更是哭的厉害。 至此,香茗对顾遥怜再也没二心,这都是后话。 这夜,香茗去找了钟妈妈说了许久,更是领了十戒尺,自愿罚一个月月例。 转眼,顾遥怜回柳家的这一日便到了。 王若兰很是不高兴,却又碍于顾遥怜要回去给柳氏上香,不好再说什么。 “早去早回。”王若兰嘱咐顾遥怜,“若是没什么事,就不必在柳家过夜了。只要你派人来传话,多晚姑母都去接你。” 站在一侧的裴芥笑了笑,“三太太您无需担心,我会陪着怜姐姐的。” 顾遥怜闻言却是想冷笑,就是因为裴芥在,这一次回柳家才会变得格外有趣。 因为姑母这边收到了消息,说是陈老将军临终前把独女托付给了顾遥怜的父亲。 姑母知道的事,柳家也不例外。 那么柳家为了巩固如今的地位,又会怎么做呢? ------------ 第018章:为什么? 顾遥怜穿着一身荼白色的襦裙,梳着普通的垂挂髻,头上簪了两朵颜色极浅的珠花。 钟妈妈觉得这身过于素雅,所以香茗便拿出芙蓉玉给她戴上。 顾遥怜本就身形比同龄女子消瘦,这样的打扮更显得楚楚可怜、宛若清晨枝头的兰花。 裴芥向来都知道顾遥怜生的好看,却不想她打扮的如此素净,却依旧难掩姿色。 好在,顾遥怜的身形并不丰腴。 大燕女子以丰腴为美,顾遥怜若是身上再多些肉,怕是更夺目。 裴芥低头看着自己过于圆润的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说,“前几日怜姐姐的姨母送了几坛埋在地里的雪水,说是用来煮茶,是再好不过的了。我煮了今年的新茶给任姨奶奶,她说着茶吃着唇齿留香,很是不错。” “姨母待姐姐最好,我也是沾了姐姐的光。”裴芥笑着问,“姐姐用这雪水煮茶了吗?” 顾遥怜看了裴芥一眼,心里却嘀咕着,你越是这样问,我越是不敢用柳家送来的东西。 “我不爱吃茶。”顾遥怜摇头,“再好的茶在我这里,也是一个味——苦。” “我喜欢酸梅汤,再配上一些山楂片,很是开胃。” 裴芥皱眉,她怎么不记得顾遥怜喜欢吃这些酸的东西? “姐姐这是和我说笑呢?”裴芥说,“姐姐的七姨母向来关心姐姐,我瞧着都眼热呢。” “姨母待三表妹也不错。”顾遥怜眨了眨眼,“我从前最喜欢姨母手上的碧玉镯,可姨母说碧玉色泽太深,杂质也太多,压根不值什么银子。我那时年纪小,一心想着喜欢,却不在乎这东西贵重与否,才对姨母开口。” “后来我也明白,姨母说这些话,其实是在婉拒。” “却不想姨母舍不得给我的东西,如今却给三表妹了。” 顾遥怜故作羡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的七姨母是三表妹的亲姨母呢!” 裴芥闻言,脸色煞白。 她下意识的握着镯子,想把露在外面的手腕藏进袖口里。 顾遥怜看似在说羡慕她,却也是在提醒她,柳湘送给她的这个镯子是次品。 顾遥怜自幼养在王若兰身边,用的穿的都是拔尖的,自然也能分辨玉的好坏。 而她不能。 顾遥怜看着裴芥紧闭双唇不再言语,觉得身边终于安静了。 她从前会顾及裴芥那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从不会和裴芥多说什么。可如今,裴芥利用她和姑母,和大房示好,和柳家来往。 真当她没脾气吗? 她这次会让裴芥陪着自己去柳家,无非是让姑母放心。 而且她更想一箭双雕,让顾遥卿和裴芥互相狗咬狗一嘴毛。 马车踩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发出‘嘚,嘚’的声音,而顾遥怜再世为人后,第一次踏入了柳家的大门。 柳家位于三柳巷,当年外祖父买下这座宅子,也是因为这条巷子的名字。 顾遥怜没想到,今日来给她领路的居然是周管事。 “表小姐请随我来。”周管事见到顾遥怜,难得的笑了笑,“大姑娘在佛堂等你呢。” 顾遥怜的母亲柳氏是出嫁女,牌位是不能留在柳家祠堂的,所以柳氏的牌位一直都摆放在祠堂旁边的小佛堂里。 “多谢周管事。”顾遥怜让其他人领着香茗和裴芥去了祠堂不远处的待客厅,而自己独自和周管事一路。 “不知小月可好?”顾遥怜见周管事欲言又止,主动开口询问,“怕是吓坏了吧?” 能不吓坏吗? 这次不听袁十二劝阻的几个姑娘,有一位尸首都找不到了,简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至于其他几位,更是死相惨烈。 “多谢二小姐对小月的救命之恩。”周管事停下脚步,对顾遥怜行了一个大礼,“小月被吓病了,故而不能亲自来拜谢小姐。” “我对周家有恩。”顾遥怜道,“周管事要如何谢我?” 在顾遥怜的记忆力,周管事虽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对女儿周小月却十分的疼爱。 袁十二怕是已经告诉周家,是她的话救了袁融雪和周小月。 周管事今日能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来亲自道谢的。 可言语这个东西太轻巧了—— 她要其他东西。 “我听十二说,融雪和小月会去往生湖,是去给阿柴祈福的。”顾遥怜见周管事左右为难,接着说,“狗的寿命不长,但是也不短。为何小月养的狗会突然没了?莫非是周家饿着阿柴,或者是冻着了?” 周管事立即辩解,“我周家怎么会欺负一个小狗。” 他虽只是柳家的管事,但是给狗一口饭吃的能力还是有的。 女儿喜欢这狗,他自然想让女儿开心,给狗顿顿都喂骨头和肉。 “是啊,周家没有待阿柴不好,可阿柴却没了,这狗怕是个没福气的。”顾遥怜叹了一口气,“南山的往生湖偏僻难行,据说夜里还有野狼出入,怎么小月和融雪一定要去往生湖呢?” “尤其是张家姑娘,怎么劝都劝不住,还当真是奇怪。” 周管事听到这里,脸色煞白。 阿柴是被张家小姐和他女儿捡回来的,张家姑娘的父亲不喜欢这些猫猫狗狗,所以一直都是周小月在照顾阿柴。 就在半个月前,阿柴却突然没了。 周管事想着不过是一只狗,也没放在心上,吩咐人埋了就好。 哪想周小月却突然和他说,要去往生湖给阿柴祈福,让阿柴来世能投个好胎为人。 周管事嗤之以鼻,觉得女儿简直是无理取闹。 可后来在得知张家、袁家等和他女儿交好的孩子都去,便也应允了。 孩子们年纪小,玩到一起都不是因为利益。可来日,这些关系却也能转换为利益。 “为什么?”周管事不明白,这些孩子们出生并不高贵,都是一些管事家的孩子,算计她们有什么用呢? 顾遥怜的神情也很迷茫,“是啊,为什么呢?” 这一年京城离奇失踪和死亡的小姑娘最少也有几十个,闹的是沸沸扬扬,连顺天府都被惊动了。 可后来还是不了了之,所以不少人都在猜测,是孔家人所为。 只有孔家人才敢如此嚣张。 顾遥怜对此却是不屑,两世她都是因为孔昭才活下来,而瀛洲来日更需要孔家的人的存在。 所以,她不会袖手旁观,必定要抓到蛛丝马迹,替孔家洗刷冤屈。 周管事在佛堂前停了下来,留了一句让顾遥怜不要吃大姑娘的茶便走了。 顾遥怜微微挑眉,而顾遥卿却走了过来。 “妹妹。”她眼里噙着泪,“我以为你不肯见我了。” ------------ 第019章:糊弄 站在顾遥怜身前的少女,穿着天青色的襦裙,梳了一个大燕及笄的女子才会梳的垂鬟分肖髻。 她眉眼间有一股淡淡的忧愁,似清晨湖面上萦绕着的雾气,既无辜又可怜。 她即使不开口,也会让人生出想要呵护她的想法。 这便是顾遥怜的嫡亲姐姐——顾遥卿。 “我怎么会不见姐姐?”顾遥怜疑惑,“莫非是姐姐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才会如此胡思乱想。” 顾遥卿微微一怔,“那日我瞧见了两位表姐,想邀她们一起来拍七,却不想我再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后来姑父把香雾和香檀送回柳家,还同大舅舅发了好大的脾气。你也知道的,大舅舅这个人向来敬重姑父,之后便把香雾和香檀——活活的打死了。” “香雾和香檀伺候你多年,对你忠心不二,却不想因为我的过失,让她们丢了性命。”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挽顾遥怜的手,“大舅舅最是和善,他会如此做,怕也只是为了给姑父出气。” 顾遥怜闻言,笑容却极淡,“姐姐方才也说了,这是你的过失,怎么说着又变成了替姑父出气?” “香雾和香檀本就是柳家送到我身边的丫鬟,姑母也是碍于柳家的好意才留下她们。尤其是香雾,她在我身边这才几年,已经做了一等丫鬟了,等我及笄后便能许配给一个体面的管事。姑母待我很好,待香雾和香檀更是不差。” “姐姐也是知道姑母的身子的,她不喜出来走动,我是她亲手养大的,性子也随她。我那日会陪姐姐去赏灯,也是因为姐姐说不熟悉燕京。香雾身为我的贴身丫鬟,跟着姐姐离开也就罢了,后来更是跑回伯府内污蔑我,毁我清白。这样欺主的刁奴,难道不该被送回柳家?” “姑母为人和善,姑父也不喜欢见血,所以才会把她们送回来,想着她们既是柳家人,大伯父或许会留她们一命。结果大伯父让人打死了她们,却成了姑父和姑母的错了?” 顾遥卿脸色微变。 顾遥怜依旧和从前一样,对她说话毫无隐瞒,可为什么她觉得不一样了? 顾遥卿想着,声音却委屈至极,“是姐姐的错,你别恼。左右不过是两个下人丫头,不提她们也罢。今儿是母亲的忌日,我们别在她的牌位前伤了姐妹的和气。” 或许是前世已经感受过这种失望,所以顾遥卿说这句话的时候,顾遥怜竟没有生出半丝悲凉。 顾遥卿昔日总和顾遥怜隐晦的说,父亲薄待她,她在边境的日子过的很是辛苦。 所以顾遥怜私下总想着补偿姐姐,心里有什么事,也对顾遥卿丝毫不隐瞒。 这是她的嫡亲姐姐,她们骨子里留着一样的血,难道还能害她吗? 可世上总有些人,天生恶毒见不得旁人一丝好。似乎只有把比自己过的好的人踩进淤泥里,才会让她们心里得到宽慰。 顾遥怜没有再说话,而是和顾遥卿一起入了佛堂,给母亲的牌位上香、祭拜。 顾遥怜来过小佛堂很多次,大多都会独自待在小佛堂里,对着母亲的牌位自言自语的说上一会话。 她没有见过母亲,可却听姑母提起过。 姑母说母亲很爱她,在离世前为她安排了很多事。 顾遥怜有时候也在想,若母亲在的话,应该会和姑母一样疼她吧。 逝者已逝,她能做的唯有缅怀。 “母亲在闺中的时候,姨母年纪还小。”顾遥卿烧了纸后,开口道,“每年重阳节,母亲都会准备上好的甜点果子,再亲自煮上一壶菊花茶,款待家中弟妹。” “姨母不喜菊花茶的味道,每次母亲都会在姨母的茶里放几颗红枣,这样茶水里便有甜味。” “姨母每次提起母亲,都是诸多不舍,还会红了眼。她们姐妹情深,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姨母却依旧记得母亲。” 顾遥卿像是说起什么美好的事物一样,笑了笑,“妹妹和姨母的性子很像,也不喜欢茶的味道,等会用过午膳,我给妹妹煮茶消食的时候,也会在茶水里放几颗红枣。” 顾遥怜听着,思绪却飘远了。 她前世被迫回了柳家后,因忧思过度又病了,那段日子她过的难受,心里有苦说不出,脑海里一片混乱。 七姨母柳湘和姐姐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时不时的还会逗她开心。 她那时是真的相信,柳家人虽有人想利用她,可姨母和姐姐对她却是真心真意的。 如今想来却是可笑…… 那时的姨母怕是知道她父亲顾长鸣要娶陈老将军的独女,柳湘自知争不过陈家独女,又不愿放弃眼前的荣华,所以才会如此行事。 顾遥怜跟在姑母身边多年,身子瞧着单薄但是底子却很好,怎么会病上几个月? 父亲回来时,姨母借着说不放心她的身子,要亲自照顾她为借口,甘愿给父亲做妾室。 至于姐姐,她那时怕是已经瞧上了蒋文生。 她们比谁都会盘算,唯独顾遥怜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不了。”顾遥怜走出佛堂,回答,“自香雾的事情后,我便怕黑。” “今日,我得早些回去。” 怕黑?顾遥卿记得顾遥怜连鬼神都不怕,怎么会怕黑? 这是借口而已。 顾遥卿赶紧牵住顾遥怜的手,“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就回去呀?不如你用点茶再走?” “七姨母特意取了上年埋在梅树下的雪水,说是让我煮茶给你吃,你可不能辜负了姨母的好意。” 又是这雪水?柳湘到底藏了多少雪水在坛子里,怎么没完没了了? 顾遥卿压根不给顾遥怜拒绝的机会,牵着顾遥怜的手,就朝着木香院走去。 柳家的主院离木香院就几步路,从前是顾遥怜的母亲住着,如今是顾遥卿在里面暂住。 木香院那里种着几颗百年银杏树,如今入秋后更是一片金黄,景色很好。 木香院外有一处凉亭,靠后是一片假山,抬起头便能观赏银杏,在这里吃茶是最好不过了。 凉亭内早已经准备好了煮茶要用的一切东西,顾遥卿开始熟练的煮茶。 点茶插花,是燕京城内大家闺秀们最喜欢用来消遣时间的东西,在关外多年的顾遥卿,竟比顾遥怜还要熟悉这些风雅的事。 也难怪后来蒋文生会对顾遥卿如痴如醉。 “今日这茶,咬盏咬的极好。”顾遥卿把茶盏递给顾遥怜,“妹妹快尝尝。” 顾遥怜摇头,“姐姐可曾有话要对我说?” 她是不会再吃柳家任何的东西,尤其是在周管事提醒她过后,她是一口水也不会碰的。 “又或者说姐姐有没有什么话,想替姨母转达给我。” ------------ 第020章:争吵 顾遥卿捧着茶盏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总觉得顾遥怜的话中带有别的意思。 “我自然是有话要对你说的。”顾遥卿放下茶盏,语气温和,“前几日大舅舅收到了父亲的来信,父亲在信中说,还有大半个月便能归京了。” “大舅舅很是高兴,亲自派人添了不少东西到顾家的宅子里。七姨母更是让身边的嬷嬷们帮忙买了不少丫鬟进来,说是等父亲回来,便能好好的歇息。” 顾遥怜想他们能不高兴吗?父亲这次归来不止会升迁,还会有不少的赏赐。 外祖父去世前,已经给五个儿子都分了家。 三舅舅和四舅舅已经回了祖籍瀛洲,留在京城内的大舅舅和二舅舅过的并不好,不然也不会强硬的留下五舅舅柳承舜,说是要照顾他。 五舅舅柳承舜是外祖父的老来子,生来便是个痴傻的。 外祖父担心自己走后,其他儿子会苛待小儿子,所以留给小儿子柳承舜的家产是最多的。 前几年突然来了一位云游的僧人,替柳承舜诊脉后,他却突然好了起来。 虽然柳承舜神智时好时坏,可也终于瞧着像个常人了。 柳承舜上山的时候无意救了工部主事章平舟的母亲,后章平舟亲自上门提亲,定下了柳承舜和长女章秀茹的亲事。 大舅舅和二舅舅再也不能似从前一样掌控柳承舜,便把主意打到了顾家身上。 顾长鸣对顾遥怜虽不亲近,但顾遥怜毕竟是他的女儿,若是顾遥怜开口,那么顾长鸣多少也会听一些。 前世柳湘便借着顾遥怜的名义,成为了父亲的良妾。 “姨母说,想让你回柳家小住几日,瞧瞧还要添些什么人和东西到顾家的宅子里。”顾遥卿说,“你知道的,姨母最疼你,也最相信你。” 顾遥怜笑着说,“姨母若是疼我,便不会让姐姐说这些。” “我如今得和三表哥避嫌,若是被人误会了,我可真的只能去投江了。” 顾遥卿叹了一口气,“这事,其实并不是三表哥的错。” “那日香雾是收了二表哥的银子,因为二表哥这些年一直对你……他心悦你。” “若是真的传出你和三表哥的事,姑母最恨被人胁迫,肯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而这个时候二表哥就能趁虚而入。他会告诉你,他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他会待你好,然后你们就成了。” “妹妹。”顾遥卿握着顾遥怜的手,态度十分诚恳,“这些事,我本不想同你说,我怕你和二舅舅生疏了。二表哥是二舅舅的独子,若是他出事了,那么二舅舅怕是会记恨你。可是,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怎么能看你步入迷途,连恨都恨错了人。” “二表哥这样做,的确是对不起你,可是他是真心喜欢你,所以才会如此乱来。却不想害了你和三表哥。” 若是顾遥怜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没有经历过前世的事,她或许真的会被迷惑。 二表哥柳珞喜欢她,她是知道的。 柳珞没有大表哥柳淳会做生意,也没有三表哥柳钰会读书,但是他却是柳家少数希望顾遥怜过的好的人。 他的喜欢是不动声色、润物无声的,以至于昔日的顾遥怜在听了顾遥卿这番说辞的时候,也疑惑柳珞为什么会如此冲动? 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后来,柳珞被人打断了腿,二舅舅不得不带着重伤的柳珞回瀛洲。 临行前柳珞派人留给了顾遥怜十来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说这是给她出嫁的添箱,希望她一生顺遂。 她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大舅舅的算计。 在蒋文生娶了嫡亲姐姐顾遥卿后,她也被柳钰的花言巧语迷了心智,以至于相信柳钰是真的无辜的。 柳珞的银票如同当头棒喝,让她看清了柳家的一切,迅速的和柳家撇清了关系。 可那时已经晚了,柳湘成为了父亲的妾室,姐姐嫁到了蒋家,而柳钰借着她的关系,攀了更高的枝。 “姐姐可有证据?”顾遥怜故作惊讶,“证词可有画押?” 顾遥卿不想顾遥怜会这样问,“虽没有证词,可这都是香雾亲口说的,怎么会有假?” “嗤——”顾遥卿讽刺的说,“香雾是什么样的东西,姐姐和我都很清楚。她的话怎么能当成证据?” “她空口白牙便想毁我一生,见陷害不成,又想毁了二表哥和我的兄妹感情,在她的嘴里就没有一件事情是不龌龊的。” “她若不是大舅舅送到我身边的丫鬟,我都要怀疑她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了!” “妹妹。”顾遥卿急了,“话不是这样说的!二表哥他的确对你……” “行了。”顾遥怜站起身,抽回自己的手,冷哼,“看来姐姐宁可相信一个疯丫头的话,也不相信我这个做妹妹的清清白白,更不相信二表哥为人正直。” “姐姐,我对你很是失望。” 顾遥怜的双眸依旧清澈,唯有脸上的神情,再不似从前那样充满信任和讨好。 “妹妹——”顾遥卿双眼噙着泪水,“我是为了你好,我句句都是真的,我……” 她抬起手来,对天发誓,“若我有半句虚言,我便如戾妃一样,不得善终。” 顾遥怜本来打算离开,再听闻戾妃二字后,却突然停下脚步。 顾遥卿也配提戾妃的名字? 顾遥怜见四下无人,大胆的反驳,“在姐姐的眼里,郑妃娘娘便如此不堪吗?” “什么郑妃,她是妖妃。”顾遥卿没想到顾遥怜居然和她争吵这个,“若不是她,先帝怎么会如此暴戾?她死后被丢入乱葬岗,也是她活该。” “妹妹,我愿拿她的结果来发誓,你就应该明白我的心意。” 顾遥怜摇头,“若是文官们说郑妃娘娘是妖妃,无非是因为郑妃让他们贪不到银子。可姐姐你身为武官的女儿,居然还污蔑郑妃。” “若不是她诛杀贪官,边境多少将士都要因为等不到粮草,而被活活饿死。若不是她身为郑老将军的独女,亲自给武官们嘉奖,云山十州怕是早就丢了,还能等到寇相去签盟约?” “你糊涂——”顾遥卿觉得顾遥怜是真的变了。 她不止不听自己的话了,居然还为一个妖妃和自己大吵了起来。 “她才不糊涂,糊涂的是你。”一个少女的声音从假山后传了出来,“顾二小姐,我们还当真是有缘分,我以为去伯府才能见你,却不想我第一次来柳家,也能遇见你。” 顾遥怜错愕的抬起头,看着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的孔昭和宋临渊。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不该听的话。 顾遥怜只觉得脑海一片混乱,一时也哑了声。 ------------ 第021章:拼爹 宋临渊微微敛目,瞧着不远处头低的不能再低的顾遥怜。 他记得前几日姨娘还在说,不过短短几年时间,怜姐儿已经长大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 她有些惋惜,说若当初腹中的孩子还在,瞧着也该和顾遥怜一样大了。 宋临渊一直想有个妹妹,可姨娘的身子不适合再孕,陆家的人对他又很是疏远。 姨娘曾在伯府照顾王若兰一段日子,那时年幼的顾遥怜,喜欢追在他的身后。 顾遥怜曾被柳家人苛待,所以她比同龄的孩子说话和走路更晚。在她喊出表哥的时候,他也曾十分欣喜。 后来,王若兰身子好起来了,姨娘也回了侯府内,他便很少再见到这位表妹了,感情也就淡了。 今日虽是柳氏的忌日,却也是顾遥怜的生辰。 小姑娘穿着的太过于素雅,唯有玲珑小巧的耳上戴着粉色的芙蓉玉耳坠,给她白皙柔嫩的面颊上增添了一抹颜色。 的确长大了不少。 “我听人说,你在燕州多年?”孔昭走到顾遥卿身前,直接拿起放在一侧的茶盏,一口饮尽里面的茶水。她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渴,又拿起茶壶给自己添了茶水,“那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粮草对军队有多么的重要。若无足够的粮草,军心必定大乱。” “你若真的瞧不起郑妃娘娘,你就应该割了你身上的肉。若无她执意换了人护送粮草,燕州的军队怕是早就饿的啃树皮等死了。” 不止燕州,甚至当年的瀛洲,怕是也会覆灭。 顾遥卿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从假山后走出来两个人,她有些急了,“你们是谁?怎么胆敢乱闯私人府邸,你们可知我父亲是谁?” “啧——”孔昭坐下后,又拽着顾遥怜坐在自己身边,颇有山大王的气势,“你这是要和我拼爹啊!” “我父亲乃是陛下亲封的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顾遥卿闻言,脸色煞白。 她在军中多年,自然明白大燕的将军和大将军终究是有区别的,天子给予的大将军殊荣是可以和国公同等地位的。 在重文轻武的大燕,曾有两位辅国大将军。 一位是妖妃郑萱的父亲郑大将军,一位便是刚被招抚的——孔侁。 孔家人在瀛洲盘桓数十年,在瀛洲等地声望极高。 孔家愿意归顺,其他势力也会跟着孔家一样归附朝廷。 当今圣上对孔家是极度的宠爱,若不是朝中文官不允,孔侁唯一的独女孔昭,怕是要被破例封为县主了。 “之前我一直想去伯府找你。”孔昭没有再搭理顾遥卿,而是转头对身边的顾遥怜说,“但是听你们府上的人说,你受惊后一直病着,所以我才没来叨扰,却不想今日在柳家遇见你。” 孔昭瞧着顾遥怜的眼神,甚是痴迷,“果然,你还是穿女装更好看。” 顾遥怜:“……” 顾遥怜抬起手轻咳了几声,“孔姑娘今日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孔昭口渴的厉害,一连喝了几盏茶,“我在查一些事。” 顾遥怜的话,更是让顾遥卿确定了,眼前的少女是孔侁的独女孔昭。 这位孔昭在京这段日子,简直是无法无天。她先是教训了宫中贤妃身边的宫女,所有人都以为孔昭要被责骂的时候,圣上却嘉奖了孔昭,活生生的驳了贤妃的颜面。 之后孔昭又折了太后养了多年的茶花,更是和长宁公主起了争执…… 最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孔昭掠走了萧家的小公子。 萧辜清虽然身子单薄,甚少出来走动,但他却是京城里一等一的美男子,是无数待嫁的女子的心上人。 孔昭这样做,等于得罪了京城内大部分的贵女们。 这样的孔昭,是谁都避闪不及的,可偏偏顾遥怜看着孔昭的眼神,却是十分的真诚。 孔昭说,“这事牵扯到柳府的周管事,所以我才会来这里。” 顾遥怜皱眉,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孔姑娘是在查南山往生湖的事?” “算是,却也不全是。”孔昭觉得顾遥怜很是聪明,便笑着说,“没准我查这个事,还能帮你找到仇家。” “外面都在传言是我孔家人领着一群拍花子入京,就跟他们亲眼瞧见一样!” “我本不愿和他们计较,但是又怕萧家人误会,拆了我和辜清的姻缘,所以不得不亲自来查真相。” 孔昭说,“不过……” 她压低了嗓音,用着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这事太复杂了,我这个脑袋里的东西不够用。所以我求陛下派大理寺的人跟我一起查探此事,却不想在大理寺却碰见了你表哥,这可真的是太巧了。” 顾遥怜微微一怔,“我表哥在大理寺任职?” “对啊。”孔昭疑惑的看着顾遥怜,“你不知道吗?” 顾遥怜没有隐瞒孔昭,摇了摇头。 姑父明明说要让宋临渊去兵马司,为什么宋临渊会去了大理寺? “你居然不知道?”孔昭也十分的惊讶,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宋临渊,眼里全是责备。 孔昭问宋临渊,“你去大理寺怎么不和二小姐说?” 顾遥怜:“……” 她吓的赶紧扯住了孔昭的袖口,转移孔昭的视线,“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和我说。” “这感情好啊。”孔昭果然被顾遥怜转移了注意力,笑着道,“你长这么好看,肯定也很聪明。” 顾遥卿闻言却是扯了扯嘴角,这是什么逻辑? 孔昭像是无视了她的存在一样,拉着顾遥怜没完没了的说话,压根不给她插话的机会。 孔家如今虽然招人眼红,可孔家在陛下身边,的确是一等一的红人。 顾遥卿想着,走上前对着孔昭行礼,“见过孔姑娘。” 孔昭上下打量着顾遥卿,眼里的嫌弃显而易见,她站起身冷冷一哼,拽着顾遥怜就朝着大门走去,“我们重新找个安静的地说话。” 宋临渊只能跟在她们两个人身后。 三个人离开后,顾遥卿落寞的坐在了凳子上。 是不是孔昭的缘故?她这位对她言听计从的妹妹,才会改变态度。 她虽不知大舅舅为何要杀顾遥怜,可柳家人不喜顾遥怜这个事,对她而言却是天大的好消息。 一山不容二虎,她想要更多的东西。 都是大舅舅身边的人无用,若是他们出手更狠一些,拿上长刀直接砍杀,顾遥怜哪能活蹦乱跳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顾遥怜不仅没出事,更是和孔昭成为了朋友。 顾遥卿握着手帕,心里却是一片混乱,以至于她忘记了眼前茶壶里的茶水,已经被孔昭吃的干干净净了。 彼时,孔昭和顾遥怜刚走几步,孔昭的脸色就大变。 她拽着顾遥怜猫着身小跑几步,“妹妹,我肚子疼,想如厕。” 顾遥怜:“……” ------------ 第022章:交易 顾遥怜一脸紧张的扶着孔昭,暗自责怪自己。 方才孔昭和宋临渊一出现,她居然忘记提醒孔昭不要用顾遥卿煮的茶。 孔昭自幼习武,身手也太快了。 顾遥怜皱眉,“我带你去找大夫。” “找什么大夫啊,我……”孔昭瞥了一眼身后的宋临渊,声音压的更低了,“我就是吃坏了东西。我不熟悉这里,你快找个地方让我如厕。” 孔昭急的满头大汗,催促的厉害。 离这里最近的地方,是小舅舅柳承舜的书房。 顾遥怜也顾不得这些,领着孔昭就朝书房走去。 今日,柳承舜并不在府中。 孔昭自己进了西间后,顾遥怜立即吩咐守在书房外的丫鬟,赶紧去请大夫来柳府。 她声音很急,柳府的小丫鬟自然也不敢怠慢。 柳承舜的书房并不大,院内种着三颗石榴树,现下石榴树上已经挂了果子,只是瞧着还是青涩一片。 斑驳的阳光下,顾遥怜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子。 她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些,反而是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往后退了退,和宋临渊保持了足够的距离。 院外的下人们已经跑去找大夫,如今书房的廊下,唯有她和宋临渊站着。 顾遥怜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当宋临渊不存在,她方才急着吩咐下人们去找大夫,怕是已经让宋临渊起了疑心。 顾遥怜只能抬起头,露出那双清澈的眼,小声解释,“表哥,方才我姐姐准备的茶水有问题。” 她有些头疼,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和姐姐的矛盾。 有些话可以对裴誉讲,却不可以对其他人说。 若是旁人,她倒是可以随意敷衍几句,可偏偏的这人是宋临渊——这可是曾让大燕朝堂上权臣们都头疼的人,她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藏得住。 “我姐姐和我,似乎……”她想了想措辞,“我们的感情并不好。” 她说的谨慎,落在宋临渊的眼里,却是另一个样子。 宋临渊的身上并没有陆家的血液,表面上他们相处虽然平和,私下他们却看不起他和姨娘。 他不在乎外人的眼光,所以陆家的人再怎么冷言讽刺,对他都没有半点影响。 可顾遥怜呢? 她应该是在乎顾遥卿的,否则这个循规蹈矩的小姑娘,也不会女扮男装的出现在喜鹊湖上,只是为了陪伴顾遥卿赏灯。 也不算循规蹈矩了,方才她伶牙俐齿的样子,哪里乖巧了? 宋临渊神情不变,“你准备怎么办?” “这事……”顾遥怜抿唇,“若是找来了大夫,查探下去也未必会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我姐姐做的。” “煮茶的茶水是七姨母准备的,茶叶是从二舅舅的铺子里拿的。至于守在不远处的下人,也和姐姐没有半点关系。” 她老老实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顾遥卿最擅长借刀杀人,一副既干净又柔弱的模样。 宋临渊挑了挑眉,她倒是聪明。 他这次和孔昭查探南山往生湖的事,从蛛丝马迹里都察觉到了柳家大爷的踪迹。 只是线索太薄弱了,他未曾告诉孔昭,也没有和外人提起。可眼前这个小丫头,只是和顾遥卿聊了一会,便能摸索出线索。 宋临渊故意说,“那你是准备大事化小?” “自是不会。”顾遥怜抬起头,惊讶的瞪圆了眼,“等大夫来了,自然是要查的,不止要查,还要查的清清楚楚。” “只有这样,二舅舅和姨母才会知道,自己差点替人背了‘黑锅’。” 若是能让大舅舅也涉及其中,对顾遥卿生出误会,便更好了。 但是,有些话不适合她当面去提醒姨母柳湘和二舅舅柳承财。 得有个聪慧又和她走的极远且看似公正的人来办这事。 “表哥。”顾遥怜看着宋临渊,“你能不能……” “不能。”宋临渊看着顾遥怜的样子,就想起了自己饲养了多年的獚犬十一。 十一想吃骨头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你先听我说呀。”顾遥怜知道,去点破顾遥卿诡计的人,最好是宋临渊。 这个人心思慎密,太清楚怎么用言语去挑拨关系了。 “若是表哥帮我这一次,我会记住你的恩情。往后若有机会,我必定会好好感谢您。” 宋临渊嗤笑。 这话,似曾相识? 是了,当初他送这个小丫头回伯府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她说要好好报答他。 结果他本以为能借着这个事去西北军营里,却不想被这个小丫头自作聪明的差点送到兵马司。 虽然在京城内安稳,更容易查探到他想要的东西,结识到想要结识的人。 但是同时也多了束缚。 顾遥怜看着宋临渊,眼神干干净净,宛若深山溪涧里的泉水。 顾遥怜伸出手,用食指比划了一个一字,“最后一次。” 面前的少女身形娇小,刚好到他胸前。 她眼眸似林中小鹿,恳求人的时候既无辜又灵动。可偏偏的,她站的笔直,言语虽是在恳求,却更像是胸有成竹。 昔日那个喜欢吃橘糖的黄毛小丫头,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宋临渊沉默许久,“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得帮我查一些事。” “好。”顾遥怜毫不犹豫的答应,“若表哥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宋临渊皱眉,“你不问问我需要你帮忙查什么事?” “左右不过是南山往生湖的事。”顾遥怜像是松了一口气,“表哥不方便进出内宅,我可以帮表哥。” 即使没今日的事,若宋临渊开口让她帮忙,她也会答应。 宋临渊和人来往,最讲究的是利益。 她能给他带来益处,若是她有朝一日落难,宋临渊也会帮衬一把。 这也是顾遥怜为什么求宋临渊帮忙的原因。 如今的宋临渊既然被孔昭找上,那么他一定得找到这些案情背后的真相。 她虽不能帮他多少,却可以想办法引他去发现她前世知道的东西。 这样,既能帮孔家洗清名声,也能找到这些人为何要害死她的原因。 顾遥怜知道顾遥卿恨自己,可单凭顾遥卿的本事,是不可能在这段日子内安插好人手伏击她的。 到底是谁要害她?目的是什么? 她既重活一世,自然要知道真相。 她并不聪慧,若有宋临渊相助,一切或许就会简单起来。 “遥怜。”孔昭扶着墙走了出来,她眉头拧成一团,“我二哥哥说的对,隔夜的鱼是真的不能吃,即使油炸了也不能碰。” 顾遥怜:“……” ------------ 第023章:揭破 七月的夜依旧酷热难耐,放了一夜的东西,即使不坏也有异味。 顾遥怜惊讶的是孔昭还真是吃错了东西?难怪她会直接找西间而不是怀疑之前用的茶水有问题。 “我……”孔昭站稳了身子,强硬的撑着身子和顾遥怜解释,“我大哥派人从瀛洲送了几尾鱼过来,我嫂子亲自下厨做给我们吃,若是不吃完,太可惜了。” 她刚说完,肚子又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孔昭脸色一变,又回到了西间内。 等大夫来的时候,孔昭卧在软榻上,眼神里透着尴尬。 现下的孔昭浑身无力,手脚麻木。 “姑娘这是吃错了东西。”王大夫皱眉,“这脉象,太怪了。” 他不仅问,“孔姑娘你到底吃了什么东西?” 孔昭声音弱的跟蚊子一样,“就隔夜的鱼。” 王大夫:“……” 这话说出去谁信?当今陛下身边的新贵宠臣之女,已经沦落到要吃隔夜的东西了? “若只是隔夜的鱼,姑娘这会身子应该不会麻木、无力。“王大夫皱眉,“你还吃了别的东西吗?” 孔昭看着顾遥怜,眼神有些可怜。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如厕太久,活活的坐麻了吧? 这话即使脸皮厚的孔昭,也没有办法说出来。 顾遥怜安抚孔昭,“无事,我同大夫讲。” 顾遥怜曾听人提起过这位王大夫,据说是他医术超群,所以她直接把难题推给了他,“王大夫你瞧着孔姑娘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肉豆蔻有宁神的功效,但是多服却无益。”王大夫直接点破,“方才姑娘怕是还喝了参汤,人参可以让药效发挥到极致,所以才会身子麻木。” “还有……” 王大夫抬起手咳嗽了几声,“隔夜的东西,也要少用。” “我只吃了鱼,没吃什么肉豆蔻,更没喝参汤。”孔昭咂舌,“我以前吃隔夜的东西也没事啊。” 她暗自嘀咕,昔日在瀛洲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别说是隔夜的东西了,就是草根树皮也要吞下去。 因为孔昭的这句话,王大夫更是仔细的盘问起了孔昭,最后查出了孔昭服了顾遥卿煮的茶。 孔昭今日身边没有带侍女和护卫,故而这事是宋临渊去处理的。 或许是因为顾遥怜今日并未用下茶水,所以顾遥卿也放松了警惕,忘记了孔昭吃了自己煮的茶。等宋临渊领着人到了亭子内的时候,她也没未曾来得及收拾亭内的一切。 王大夫发现茶水里放了人参,若是做参茶这并无大碍,可这茶水里还夹杂了提炼过的肉豆蔻汁。 好在孔昭身体好,若是换个身子单薄的人用了这么多茶,怕是要四肢无力、味觉暂失。 “你到底会不会做茶。”孔昭性子单纯,她哪里能想到,顾遥卿这样做是在害人,“是药三分毒,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顾遥卿此时也慌了神,她眼眶红的厉害,“我听人说肉豆蔻有宁神的药效,所以才会加在茶水里。” “妹妹之前一直病着,夜里失眠多梦,我才会如此。我真的不知道……” 王大夫皱眉,“若是少用,的确无碍。” 他和孔昭都不知道,顾遥怜因为身子单薄,每日都在用红参汤。 这些红参来自外域,是王若兰托宋姨娘帮忙,花了重金去外面买回来的。 宋临渊自然也知道这个事情。 人参可以吸收药效,又何况是上等的红参? 顾遥卿真的很聪明,她只承认自己准备了少许肉豆蔻汁,却故作不知茶水里放了野山参片。 而且她像是要知道会被人盘问一样,早早就找到了下人为自己作证,证明自己买了少许肉豆蔻,份量并不多。 若是没有参茶,这些肉豆蔻汁的确不会伤人。 可参茶让药效发挥到了极致,所以孔昭才会出现无力这样的现象。 事到如今,其实真相已经出来了。 柳家人并不会在顾遥怜的茶水里做什么手脚,他们不敢做的如此明目张胆。 他们准备的茶水和茶点都没问题。 但是,顾遥卿在知道茶水里放了参片的情况下,却依旧买了肉豆蔻,她显然是有谋划的。 若顾遥怜真的饮了茶水会怎么样呢?宋临渊微微敛目,打量着眼前身形娇小的少女。 顾遥怜身子比孔昭单薄太多,怕是出现的症状也会比孔昭更明显。 身子不适,不能动弹,或许会在柳家留宿一夜。 一夜,能发生很多事情。 这于柳家人而言,或许是天赐良机。 然而柳家人也不会知道,这所谓的机会,是顾遥卿给的。 宋临渊的脸色,顿时有些怪异。 “孔姑娘,这都是个误会。”顾遥卿的算盘落空,她模样处处可怜,“我不知会变成这样。” 孔昭虽厌恶顾遥卿,但碍于顾遥卿是顾遥怜的嫡亲姐姐,她看着顾遥怜琢磨了会,“遥怜,这事你来处理?” 若是她出手,那可就要闹大了。 顾遥怜:“……” 孔昭虽是好意,可这事她怎么出面? 好在宋临渊这个时候想起来,他们之前的约定。 “今日是我陪孔姑娘来柳府的,我又是大理寺的人,这事我一定会让柳家给孔姑娘一个交代。”宋临渊对顾遥怜说,“孔姑娘这身子怕是要养几日,不如你先送孔姑娘回府歇着。” 孔昭倒是喜欢和顾遥怜在一起,想着自己也没什么大碍,便点头答应了。 等顾遥怜和孔昭一走,宋临渊才看着哭泣的顾遥卿说,“顾大姑娘你真的不知道茶水里加了野山参片吗?” 得知了消息的柳湘和柳承文已经站在了屋内,他们在得知宋临渊的话后,也是一怔。 “我方才瞧着你熟悉点茶,想必你更能察觉出茶的好坏和茶水里到底加了什么吧?”宋临渊疑惑,又一次询问,“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我听闻你虽在边境长大,可教你的张先生,生母出自医学世家。张先生难道没有教过你,是药三分毒这个话吗?” 宋临渊微微摇头,没有再询问顾遥卿,反而是对柳承文说,“若今日用茶出事的人是二表妹,不知伯府那边知道消息,会如何呢?” “他们会认为柳家让二表妹在柳家歇息一夜是好心,还是另有所图呢?” “不过,好在二表妹没出事。可现下出事的是孔家姑娘,也不好办。” “谋害官员家眷,这事可不小啊!” 柳承文:“……” 怎么就成了谋害官员家眷?孔昭不是也没事吗? 况且,因为宋临渊的一番话,他看着顾遥卿的目光,也带了几分疑惑和错愕。 ------------ 第024章:自作自受 柳承文身为柳家的长子,膝下有两儿两女。 长子柳淳擅长经商,次子柳钰才华横溢,两个女儿更是出落的花容月貌,说亲的人几乎要踏破大房的门槛。 但是,柳老爷去世的时候,并未把大部分的家产交给柳承文。 若说柳承文没有怨怼,不过是自欺欺人。 顾遥卿知道柳承文的不满,所以在柳承文利用她攀附顾家甚至践踏顾遥怜的时候,她即使明白柳承文的想法,也会尽力配合。 不止会配合,还会做的更好。 “这事,是我的错。”顾遥卿站了起来,对着顾遥怜福身行礼,“妹妹教训的是。” 她说完,又对孔昭说,“今日这事,是我关心则乱。我在边境多年,并不知肉豆蔻不能多用,虽孔姑娘是误用了我煮的茶水,但祸事是因我而起,自然要我来平。我愿意伏法,愿意流放,愿意挨板子……” 顾遥卿说的铿锵有力。 她的话语,看似要一个人承担下所有的错,但是也在苛责顾遥怜身为妹妹,居然训斥姐姐。 至于孔昭,她擅自喝了自己煮的茶,这能怪她顾遥卿去主动害孔昭吗? “遥卿你胡说什么,什么流放什么挨板子?”柳珏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那张隽秀的容颜上全是担心,“何至于如此?” 柳珏穿着月白色直裰,袖口上用金线绣着竹叶,玉树临风。 柳家的几位表哥里,柳珏是最出众的。 前世,柳珏把顾家当做了踏脚石,攀上了兵部侍郎姜家,最后更是娶了姜家的嫡长女。 如今的柳珏风姿卓越。 也难怪姜家嫡长女等了他多年。 “二表妹,你方才的话,是该对你嫡亲姐姐说的吗?”柳珏皱着眉头,“遥卿知道你要来柳家,亲自下厨准备了茶点,更是煮茶给你吃,她这是关心你。可你呢?你身为妹妹,居然让自己的姐姐对自己行礼?” “岳大先生教你念书多年,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柳珏是真的心疼顾遥卿,对顾遥怜的话语更是咄咄逼人。 顾遥怜却是微微错愕,因为柳珏的这一番话,她终于明白了,昔日为何柳珏中举后没有忙着成亲,而是继续苦读。 原来并不是柳珏没有开窍,而是柳珏在等顾遥卿。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顾遥卿选择了有着爵位的蒋家,放弃了和柳珏在一起。 柳家在拿顾家做踏脚石的时候,顾遥卿又何尝不是把柳珏当做踏脚石呢? “表哥说的是,是我的错。”顾遥怜酝酿了一会,眼眶逐渐红了起来,她捏着手帕,声音既可怜又微弱,“姐姐身子比我柔弱,我即使是做妹妹的,也该让着姐姐,不该说姐姐的不是。” 她看着柳珏,无辜又委屈,“我应该喝下姐姐为我准备的茶,再在柳家歇息几日,便没有如今的事了。” 比委屈?谁不会呢?顾遥怜当初为了让她那薄情寡义的丈夫相信她,私下练了不知多少次。 她就不相信,柳珏和顾遥卿之间,真的不会有嫌隙。 柳家人向来是重利益的。 宋临渊的嘴角抽了抽。 方才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如今像是换了个皮一样,知道以退为进。 柳家人并不蠢笨,冷静下来就会明白,这茶若是被顾遥怜喝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裴誉和王若兰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现在的柳家想要继续和顾家来往,就得动之以理晓之以情。 任何小手段,都会成为斩断两家来往的利刃。 毕竟柳家之前的做的糊涂事,让裴誉已经有了防备的心思。 他刚想到这里,就见顾遥怜抬起眼,目光和他相接。 她微微眨眼,泪水从眼眶里滚落,却还知道对着他笑。 瞧,这个小丫头果然是故意的。 柳珏瞧着顾遥怜的样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难道他真的再说是顾遥怜的不是?明显顾遥怜才是受害的,只是她运气好,被孔昭误用了茶水。 顾遥怜的身子向来孱弱,和身形丰腴的顾遥卿比起来,她简直像个幼猫。 若柳珏再说下去,父亲和姨母必定要责怪他不懂事,更会狠狠的训斥顾遥卿。 因为柳家不止想和顾家继续来往,更是想和裴家缓和关系。 “好孩子,这事不怪你。”柳湘是个聪明的,她虽然疑惑平日里坚韧的顾遥怜为何会哭的如此厉害,但是知道若今日不好好处理中这事,她想借着顾遥怜成为顾长鸣的妾室的事,就彻底的黄了。 她对着顾遥卿和柳珏说,“你们两个,一个是怜姐儿的表哥,一个是姐姐。对妹妹,虽然要关心,可也要更加细心。” “是药三分毒,你怎么能不清楚药效就乱拿给妹妹用?”柳湘看着顾遥卿,“往后,不许这样做了,你要好好的关照妹妹。” 柳承文对顾遥卿愈发不满,若不是她方才的那一堆话,自己优秀的儿子怎么会出来帮她说话? 若是今日的事情传出去了,那么裴誉会不会更厌恶他这个儿子? 柳承文让柳珏退下,又亲自和孔昭道了歉。 “今日是我陪孔姑娘来柳府的,我又是大理寺的人,这事我一定会让柳家给孔姑娘一个交代。”宋临渊对顾遥怜说,“孔姑娘这身子怕是要养几日,不如你先送孔姑娘回府歇着。” 孔昭倒是喜欢和顾遥怜在一起,她瞧见顾遥怜哭的可怜,也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点头答应了。 等两个人一走,宋临渊才问柳承文,“我方才听顾二小姐说,教大小姐的张先生,生母出自医学世家?” “若是大小姐和张先生还有来往,不如再和张先生学学药理。” “她的好心,可能就会办坏事。就像今日,事情一出,我们大理寺可不会管原因,而是看结果。” 宋临渊说,“这毕竟是谋害官员家眷,我得问问孔家的意思。” 柳承文气的目瞪口呆,怎么说了这么久,还在说谋害官员家眷?给他们柳家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招惹当今陛下身边的红人啊! 不过无论如何,宋临渊的话的确让柳承文觉得,顾遥卿并不是那么无辜。 他那个傻儿子,不就被顾遥卿迷住双眼了吗? 彼时,顾遥怜和孔昭说,“柳家若是道歉,你便开口要两样东西。” “一是银子,二是舆图。” 她说的坚定,“瀛洲周围三岛的舆图。” 前世,柳珏靠着这三张舆图攀附上了姜家,可惜姜家的男人们向来只会纸上谈兵,即使有最详细的舆图也不知该如何作战,差点让东番直接打到燕京城里。 顾遥怜曾听人说,孔昭是想潜伏上瀛洲汉山岛查探军情,因为没有详细的舆图,最后被人抓住才丢了性命。 若是这次孔家提前拿到了舆图,往后的局势会不会不一样? 她不能让孔昭白白受苦,祸是顾遥卿惹的,自然要柳家出血。 ------------ 第025章:第二次送人 瀛洲有一条通往燕京的水道。 前朝开凿这条水路,是为了漕运。 南方等地富裕,每年都有大量的粮饷,通过水路送到燕京来。 所以瀛洲于大燕而言,是要地。 先帝在位期间,即使朝堂动荡不安,因为瀛洲一直没有失守,所以大燕皇室的气数也没有走到尽头。 这也是当今陛下为什么会想要招安孔家,且对孔家宠信的原因。 孔家深谙海情,且为人又没什么城府,不会给他带来太多的麻烦,更能好好的替他守好瀛洲。 “瀛洲周围三岛的舆图?”孔昭怔了怔,“还有这样的东西?” “你知瀛洲附近的三岛是哪三岛吗?” 顾遥怜点头,“瀛洲周围的三岛,分别是玄武岛、古山岛、汉山岛。如今古山岛在大燕手里,而玄武岛和汉山岛却在东番手中。” “孔家手中的舆图,怕也只有古山岛的吧?” 孔昭惊讶顾遥怜对瀛洲的熟悉,对她倒也不隐瞒,“孔家虽无玄武岛的舆图,但我们对玄武岛却十分熟悉。东番若敢再次攻打瀛洲,必定会把军队放在玄武岛。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不能接近古山岛。” 孔昭也顾不得肚子还疼痛,开始和顾遥怜说起瀛洲的情况。 顾遥怜听的痴迷,没有半分敷衍的情绪,这让孔昭十分的高兴。 大燕即使民风开放,男子们却依旧觉得女人应该在内宅繁衍子嗣,朝堂上的事是她们这群无知妇人,不能谈论的。 女子无才便是德。 “若有玄武岛和汉山岛的舆图。”孔昭信誓旦旦的保证,“我孔家绝不会让东番踏入古山岛半步。” 她说的自信,而顾遥怜也是信的。 等到了孔家,顾遥怜把今日的事情和孔侁仔细的说了一番后,孔侁也被顾遥怜的话语惊到了。 “这事,柳家没意见?”孔侁怔了怔,“那可是珍贵的舆图。” “若柳家真的愿意拿舆图给我们,别说让小昭昭儿吃肉豆蔻了,就是让她吃泻叶、吃干桃花、吃泻药……吃几年都行。” 顾遥怜:“……” 孔昭真的是亲生的吗? 身为孔昭生母的杨独,在听闻丈夫的话语后,瞪了他一眼。 孔侁不再开口,杨独走上前对顾遥怜说,“昭昭和我说,她瞧见了个天仙似的姑娘,我曾以为她见识少,入京后见谁都跟仙女似的。” “却不想她说的都是真的。”杨独笑的和蔼,“顾二小姐不止人美,心也善良。” 杨独拉着顾遥怜坐下,神情认真,“你为什么要泄露这个消息给我们?” “自古宝剑配英雄,这舆图落入其他人手里,也不过是个走私香料的水路线。”顾遥怜诚恳的说,“可若给了孔大人,瀛洲的百姓便不用再担心东番侵袭,眼镜到瀛洲的水道,才会真正的安稳。” 若是瀛洲安稳,姑父来日即使成为炙手可热的转运使,也不会被人钻了空隙。 杨独闻言坐稳了身子。 自孔家入京,除了右相和当今陛下,所有人对孔家都是充满了恶意。 他们瞧不上孔家,却又想要拉拢关系。 更是有人想要把自家的被休弃的庶女嫁给她的二儿子。 杨独虽不在乎外人怎么议论自己,却不能看着他们作践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所以在花宴上,杨独若是遇见贬低自己孩子的人,也是绝不留情的。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若孔家真的能守护好瀛洲,那么孔家在京城里的地位,也就彻底的稳了。 杨独看着顾遥怜,依旧想要婉拒。 这孩子泄露了外家的事,若被外家知道,顾遥怜该如何自处? 杨独不想因为顾遥怜的善心,让顾遥怜陷入难境——这些舆图太珍贵了。 可顾遥怜却执意如此,更是声称孔昭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等等,杨独也不好再拒绝顾遥怜的好意。 她在瀛洲多年,怎么不知道战乱给百姓带来的苦? “这事,交给你办?”杨独皱眉,“其实,不用你出面,我也有办法让柳家交出舆图的。” 顾遥怜为了大局,把柳家的珍藏都说了出来,杨独自然不好再让这个孩子出面了。 不止不会让顾遥怜出面,还会对所有人隐瞒是顾遥怜泄露这个事情的。 顾遥怜笑着说,“杨夫人您和我都不用出面,这事不如交给我表哥办吧!” “我这个表哥聪慧过人,又是个热心肠的,他如今年纪轻轻便在大理寺任职。”顾遥怜对宋临渊赞誉不断,“他必定能办好这事,而且还不会让人找到半点错漏。” 刚进待客厅的宋临渊:“……” 热心肠?她说他热心肠? 他看着坐在杨氏面前的少女,眼里噙着自信的笑,粉色的芙蓉玉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明眸皓月,桃花灼灼。 杨氏比顾遥怜更先发现宋临渊的到来,因为顾遥怜对他的一番夸赞,杨氏对宋临渊也颇有好感。 顾遥怜抬起眼眸和他视线相接,眼中似有盈盈秋水。 在孔家,杨氏虽是最聪明的,但是比起宋临渊头脑却也有着天地的悬殊。 杨独只是说了几句,宋临渊便明白为什么顾遥怜要让她去柳家要东西了。 孔家会答应右相的招安,其实并不是为名为利,他们是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若他为孔家拿到舆图,向来护短的孔家人,自然会对他感激。 顾遥怜又在为他铺路…… 先是让他借着裴誉的关系,留在京城里谋了个差事。如今又让他和孔家交好,再得到孔家的信任后,便能在京城里站稳脚跟。 只要瀛洲在,孔家的地位就稳固,那么他即使落难,也会有人帮一把。 宋临渊微微敛目,瞧着顾遥怜的眼神多了几分疑惑。 她为什么要帮他?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 “好。”宋临渊接受了顾遥怜的好意,他看着顾遥怜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勾唇淡笑。 她是在担心自己拒绝? 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他知道孔昭要来大理寺,故意出现在孔昭的面前,就是为了获得孔家的信任。 “天色已晚,我先送表妹回家。”宋临渊起身对孔家辞行,“过几日我必定给孔大人带来好消息。” 待他们一走,孔昭才开口,“母亲,我没有骗你吧,遥怜真的长的跟仙女一样。” “我同二哥哥说,二哥哥还说我被眼屎糊了眼。若真的有这样的天仙,他必定会上门提亲。” “提亲?”杨氏看着孔昭的眼神略带讽刺,“就你二哥哥也配得上顾二小姐?” “他既蠢又笨,大字不认识几个,还妄想人家?少白日做梦了。” “你也是,以后在顾二小姐面前,提都不许提这个事情。” 孔昭:“……” 站在一侧的孔北无奈的苦笑,若不是知道母亲的性子,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了。 彼时,宋临渊第二次送顾遥怜回伯府。 不同的是,他这次坐在了马车内。 ------------ 第026章:彼此的目的 马车内的光线并不刺眼,反而是十分的柔和。 坐在顾遥怜身前的少年,身上穿着的黛蓝直裰显得他更骨瘦清癯、苍白隽秀。 顾遥怜目光落在他左手腕的刀伤上,目光定定。 那是一道极深的伤口,它丝毫没有随着岁月的转移而淡化,反而愈显狰狞。 宣宁侯陆家是武将世家,家中男子自幼习武,每月都会去家中校场内切磋。 宋临渊的身上虽没有陆真的血脉,却依旧是陆家人,故而也会前去。 这伤,怕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吧。 陆家的几位表哥都是些不学无术且身手普通的庸人,他们下手如此狠,怕是恨不得砍掉宋临渊的手。 不知怎么的,顾遥怜恻隐之心大动。 宋临渊目光淡然,像是回答她的疑惑,“我是习武之人,早知刀枪无眼,这都是小伤。” 他扯了扯袖口,掩住手腕。 顾遥怜开口问了一句,“疼吗?” 宋临渊的眼黑漆漆的,他为人冷淡,同谁都疏远。 突然有人这么关切的问了他一句,宋临渊多少有些不适应。 “不疼。”宋临渊皱眉,“我用过药了,伤口愈合的很好。” 所以,你别问了,赶紧说正事。 “我瞧着表哥手上的伤口极深,想必当时伤的很严重。”顾遥怜试探继续说,“不知是用了什么药,才会愈合的如此好。” “若是表哥方便,能否告诉我?这药我也想买一些,以防不测。” 宋临渊:“……” 她眼眸清澈诚恳,就差直接问他要这些药了。 宋临渊嘴角微抽,“晚些我让人送些到伯府。” 顾遥怜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眸光微闪,很是高兴。 “你泄露柳家拥有舆图的事,你就不怕柳家人找你麻烦?”宋临渊见她不说正事,主动开口询问,“若我没猜错,这舆图怕是当年老爷子贩卖香料的时候,留下的东西?” 顾遥怜闻言笑了笑,“表哥果然聪慧,这舆图的确是外祖留下的。” 她还夸他?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东番三面环海,和多个国家都有贸易往来。 柳家祖上曾行走在东番、北狄等地,靠着贩卖香料起家。 “柳家除了二表哥外,其他人和我更是疏远,他们怎么也不会猜到是我。”她回答,“只要孔家人和表哥不说,舅舅们就不知是我泄露的。” 她也不过是因为前世姜家男人说漏了嘴,才知道有舆图的存在。 这是柳家的宝物,柳家如今怕也只有几位舅舅知道。 大舅舅会知道的事情,被大舅舅最器重的柳珏肯定也知道。 柳珏知道了不等于顾遥卿也知道吗? 如今对顾遥卿有了疑心的大舅舅和姨母,怎么都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宋临渊道,“你就如此信任孔家?” 顾遥怜毫不犹豫,“自然。” 她想了想,又对宋临渊加了一句,“我更信任宋表哥。” 说的真好听,跟抹了蜜似的。 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并未说全部的实话,若她和柳家人关系很差,那么她是如何知道舆图存在的? 难道是柳珞告诉她的?他记得顾遥卿说,柳珞心仪顾遥怜。 宋临渊即使怀疑,也无法开口追问。 “我帮孔家,也等于在帮我自己。”顾遥怜知道眼前的少年多疑,开口解释,“我想查清楚,到底是谁想要杀了我。” “孔家如今既能说动陛下让大理寺帮他们协查,那么只要他们能屹立不倒,这件事必定会有结果。” 顾遥怜通过和孔昭的谈话,已经琢磨出推动孔家去查真相的人,是她的姑父。 吏部员外郎高家的女儿走失了快两个月了,本来已经放弃的高家,却突然让自家老太太找到了孔家,替孔家打抱不平,说相信孔家绝对没带拍花子入京。 高家老太太对孔家既信任又维护,更是说萧家肯定也会如她一样,相信孔家。 孔昭喜欢萧家小公子的事,已经闹的人尽皆知。 孔侁向来疼爱女儿,自然不想让萧家找借口推了这门亲事。所以一直相信清者自清的孔家,如今才会大动干戈去找出真相澄清自己。 顾遥怜记得,高家的老太太和她姑父的母亲陆明雅曾有来往。 只是陆明雅去世多年,这件事情也逐渐被人淡忘了。 宋临渊却是一笑。 他借着查案情的名目,其实有其他的目的。 顾遥怜借着想知道杀她的人为借口,实际上是想知道是谁想要利用顾家和裴誉等。 他们两个心思各异。 “我知道了。”宋临渊没有点破她的目的,“若有了线索,我会告诉你。” 顾遥怜疑惑,他要怎么告诉自己? 顾遥怜还未来得及问他,马车便已经停在了积水巷口。 他利索的下了马车,走之前和她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人还在柳家?” 说完,也不等顾遥怜回答便离开了。 忘了人在柳家? 顾遥怜嘀咕,她可没忘。 她想带裴芥走,怕是裴芥也不想走。 柳家人不敢在她出吃食和茶水里动手脚,却是敢对裴芥生出这些小心思的。 他们以为裴芥和她的感情甚好,若是裴芥突然身子不适,肯定会办法挽留顾遥怜一段时辰。 柳湘会借着这个机会,对顾遥怜动之亲情。 这也是顾遥怜愿意领着裴芥去柳家的原因,她成全裴芥要接近柳家人的心思。 柳湘的东西,可没那么好拿。 等柳家把裴芥送回伯府的时候,季氏真的不会生出半点疑心吗?顾遥怜可不相信季氏会如此的善解人意,不去盘查裴芥身上的东西。 季氏不喜欢柳家人,因为柳承文曾想给长子柳淳求娶季氏的长女裴兰,这曾让季氏大怒。 季氏这些年,把大房的下人和通房妾室们收拾的服服帖帖,自然也不会允许这个不该出现的庶女敢生出其他的心思。 顾遥怜一回府内,钟妈妈立即高兴的迎了上去。 顾遥怜并未隐瞒今日在柳家的事,王若兰听的直皱眉,“遥卿真是糊涂,药能乱用?” 钟妈妈像是习惯了王若兰的偏心,点头附和,“可不是,药这个东西哪能乱用。好在咱们小姐没事,只是孔家姑娘遭罪了。” “我得送些东西去孔家作为赔礼。”王若兰虽觉得顾遥卿冒失,却也不能视而不见看孔家人对顾遥卿生出厌恶的心思。 钟妈妈陪着王若兰一起挑选道歉的礼物,压根不记得裴芥有没有回来了。 直到夜色深了,柳家的人驾着马车把裴芥送回来,王若兰才想起——原来裴芥没回来。 不过王若兰没有责怪顾遥怜,事分轻重缓急,毕竟顾遥怜要送孔昭回孔家。 彼时,裴芥被季氏叫到了木香院。 ------------ 第027章:训斥 永昌伯府并不大,而大房的院子,却离主院最近。 裴芥年幼的时候,季氏不愿意见到她,免了她的请安。故而小时候裴芥从未踏入过大房的地盘。 等她和顾遥怜交好后,来木香院的次数也终于频繁了起来。 木香院前庭种着喻义多子的石榴树,夜里更是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裴芥很喜欢来木香院,因为比起她和任姨奶奶住的棣棠斋,木香院不止更宽敞,也会让人觉得心里明亮。 只是今夜的裴芥,却没了往常的欣喜,她死死的缴着手里的手帕,脑海里一片凌乱。 “姑娘,在这里稍等片刻。”守在廊下的小丫鬟见裴芥来了,神情未改,“我先去通传一声。” 季氏并不重视裴芥这个庶女,这些年可以说是轻看。木香院内向来不缺拜高踩低的下人们,他们待裴芥的态度,既冷漠又无礼。 她们不会对裴芥行礼,有时候还会训斥裴芥不懂规矩。 裴芥恨这些仗势欺人的下人,却又拿她们毫无办法。 等她站在季氏面前的时候,廊下站着的小丫鬟们居然时不时的故作忙碌,来看她的笑话。 “你说的都是真的?”季氏靠在绣着石榴花的大迎枕上,声音冷淡,“当真是因为顾遥怜要送孔昭回府,所以才会忘记你还在柳家?” “我怎么敢欺瞒太太。”季氏不喜欢裴芥唤他母亲,所以这些年裴芥一直都称季氏为大太太,“您知道孔家人,向来是蛮横不讲理。若是二表姐不亲自去孔家道歉,这事怕是会闹大。” 而且顾遥怜即使亲自去了孔家,这事也闹的不小。 孔家那边让人传话,这事他们也愿意大事化小,但是他们要柳家给道歉礼。 也不知孔家到底提出了什么要求,气的柳承文当时就摔碎了一个瓷器,大骂孔家无耻。 裴芥远远的瞧过了,那瓷瓶放在市面上,少说也是几十两银子。 “孔家既然都传话过来了,顾遥怜怎么会没想起你还在柳家?”季氏嗤笑,“你这么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她会不知道?” “芥姐儿你是知道我的,我操持大房的庶务多年,最不喜欢下人欺瞒我。若是有谁敢在我面前说假话,我一定把她丢去最下等的勾栏院里。” 季氏强势,说话永远这么直接。 裴芥在大房的日子并不好过。 她死死的咬住下唇,“太太,我说的都是真的,二表姐真的是忙糊涂了才忘记我。” 若是她告诉季氏,顾遥怜和她的关系不如从前,那么她在季氏的眼里,就是一颗废棋。 季氏之所以愿意见她,更没有把她随意配个管事和秀才,也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季氏对三房的人恨之入骨,想要通过她去探听三房的消息。 但,她也不敢说真话。 她之前陪顾遥怜去柳家的时候,柳湘曾私下找过她。 柳湘表面上说自己身为姨母,想关心下顾遥怜,可实际上却是要裴芥和她说顾遥怜的喜好和处事。 裴芥本就想讨好柳家人,所以柳湘压根没给她什么好处,她自己就把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柳湘,更愿意配合柳湘留住顾遥怜。 好在柳湘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她赠了裴芥不少的东西。 譬如,她手腕上的碧玉镯子。 “贱婢——”季氏在内宅多年,怎么不知道裴芥说的话是真是假? 她抓起一侧的茶盏,朝着裴芥就砸了过去。 裴芥不敢躲。 茶盏实实的砸在了她的胸前,滚烫的茶水烫的她差点跳脚。 “真以为我糊涂了?不知好歹的东西,以为你在任老姨娘身边长大,我就拿捏不住你了?”季氏冷哼,“我就是现在把你丢出去,也无人会说我半句。” 裴芥吓的跪在了地上,“太太,我真的不敢。” “这些年太太待我很好,若没有太太的照拂,我怕是早不在了。太太于我而言,不止是亲人,更是恩人。” “我愿意为太太做一切的事情来报答您的恩情。太太您相信我,我只是收了柳家一点碎银子,把二表姐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便再也无其他了。” 说着,裴芥就哭出了声。 候在廊下的何嬷嬷终于走了进来,她看着地上的裴芥,劝了一句,“太太,您别生气。” “你是最仁慈的,你会如此的不安,无非是担心三姑娘在外受欺负。” 何嬷嬷把裴芥拉起来,“三姑娘你这么晚回来,可把大太太急坏了。如今夜已经深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何嬷嬷一边对季氏赔笑,一边吩咐小丫鬟送裴芥回去。 等裴芥一走,何嬷嬷才劝季氏,“太太你又忘了老奴之前和你说的话了,现下只有三姑娘能替大房监视三房的一切,若是你真的把她丢出去,那么咱们对三房的事情,难道还指望让绣枝来通传吗?” “你是不知道,香微那个蠢丫头,每天都跟在绣枝的身后,就差如厕也和绣枝一起了。” 季氏皱眉,“嬷嬷你是知道的,我压根不愿意见她。我每次见到她,我都会想起她那个狐媚子生母,那小贱/人居然敢瞒着我,把避子药给倒了。” 即使强行有了身孕又如何?若生下是男婴,季氏必让她们母子皆亡。 若是女婴,留着也是无碍的。 “太太,你可别忘了,蒋家三太太这几日一直都去永青阁吃茶。表小姐和柳家的事虽被瞒的死死的,但是我们却让人透露过消息给蒋三太太。” “可你瞧,蒋三太太不仅还和王若兰来往,而且比从前更频繁了。” “老奴瞧着表小姐和蒋家的亲事,怕是不会作罢。” 季氏闻言,更是咬牙切齿,“沈曦这个蠢货简直是有眼无珠,她替生哥儿定下这门亲事,也不怕来日生哥儿恨她。” 何嬷嬷:“……” 蒋文生挺乐意的,对顾遥怜很是满意。 可这话,何嬷嬷哪里敢说? 她只能赔笑,“是啊,蒋三太太有眼无珠,所以咱们得帮她看清楚三房的人啊。” “太太,你可不能不疼大小姐。咱们大小姐和蒋二公子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季氏叹了一口气,“兰姐儿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疼她?嬷嬷,你说该怎么办?” “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办。”何嬷嬷见季氏终于愿意听进自己的话了,便道,“还是让三姑娘去三房走动,老奴相信三房一定会有破绽的。” “太太,我先去看看三姑娘,明儿你记得赏点不要的衣裳和首饰给三姑娘,就当是给大小姐积福了。” 季氏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是大房管用的伎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所以这些年来,裴芥反而是对何嬷嬷言听计从。 等宽慰好了季氏,何嬷嬷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从屋内走了出来,她回了自己住的地方,提笔写了一封信函。 “九儿。”何嬷嬷对院子内的小丫头说,“和从前一样,你亲自把这封信送回季家。” ------------ 第028章:给她机会 顾遥怜压根不想知道木香院内发生了什么,但是绣枝却很执着的讲给顾遥怜听,生怕顾遥怜不明白裴芥的处境有多惨。 若是从前,顾遥怜自然会怜惜裴芥,更会送些银子过去,让裴芥打点周围的人。 可如今裴芥经历的羞辱,都是裴芥自找的。 裴芥若是安分守己的在棣棠斋,对任姨奶奶没有二心,不想着利用三房的人,季氏即使对裴芥不满,也绝不会像如今一样狠狠的践踏裴芥。 待几年后,任姨奶奶会主动和三房的人商量给裴芥找一门合适的亲事,让裴芥彻底的逃离季氏的控制。 若她姑父和老伯爷都出面,季氏也不好直接翻脸,毕竟也只是嫁个她看不上的庶女出去。 只是裴芥也很明白,若是这样,她来日嫁的夫婿,门户不会太高。 她不是做商人妇就是嫁给秀才做秀才娘子。 这一生会顺遂,再没任何波澜,更不会受天大的委屈。 但是裴芥不甘心—— 她虽是庶女,容貌和才华皆不出众,却心比天高。 她怎么甘心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所以裴芥即使能猜测到生母是死在季氏的手中,却依旧为季氏办事。 裴芥想得到季氏的喜欢,来日便能仗着季氏的肯定而嫁到高门大户,甚至不惜和任姨奶奶离心。 裴芥想嫁的更好,这原本没什么错。但是裴芥不该践踏着对她好的人,获得更好的日子。 季氏是什么样的人?裴芥比顾遥怜更清楚。 认贼作母,必遭反噬。 “大太太向来宽厚,为人又公正,她这样罚三表妹,肯定是有她的道理的。”顾遥怜对绣枝说,“我身为一个晚辈,怎么好议论长辈的不是?” “绣枝你也是季家的人,怎么如今偏帮着三表妹说话?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同三表妹一起长大的呢。” 绣枝没想到顾遥怜居然用这样的话来堵自己的嘴,她又道,“可三小姐也是因为姑娘你忘记她还在柳家,才会晚归的。” “是她自己要跟着姑娘去柳家的。”香茗打断了绣枝的话,“姑娘送孔家小姐回孔家时,虽没有告知三小姐。可之后有人来花厅通传我们,说姑娘已经离开了。” “我在知晓这事后立即回了伯府内,可三小姐呢?” “是三小姐自己要独自继续在柳家等,是她自己不愿意离开。” 香茗说着,嗤笑,“也是,柳家摆出来的点心果子还有茶水,都是一等一的好,她怎么舍得离开?” 顾遥怜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香茗也适可而止打住了嘴,反而是绣枝的脸色有些尴尬。 绣枝在季老太太身边伺候多年,怎么可能看不清楚真相是什么。 一切如香茗说的那样,是裴芥自己不愿意离开柳府。 裴芥不愿意离开,一是因为她自己离开,柳家不会套车给她,二是因为裴芥想等顾遥怜回去接她,从而挽留住顾遥怜,给柳家人制造机会。 裴芥更是不惜吃下有问题的茶水果子,闹了肚子。 只有这样,顾遥怜瞧裴芥是真的不舒服,才不会生出疑心留在柳家。 可人算不如天算,顾遥怜压根没有回柳家去接裴芥,反而是开始和裴芥疏远。 “好了。”顾遥怜适当的替绣枝解了围,“绣枝我之前吩咐你的事,办好了吗?” “办好了。”绣枝转身从不远处拿出一个食盒,放在顾遥怜的身前打开。食盒内里面装着的不是吃食,而是基本破旧的话本子,“姑娘,你怎么想看……看这些东西。” 绣枝是识字的,更清楚顾遥怜买这些话本子,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她此时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顾遥怜和袁家的人走的近了,因为香茗的父亲袁九是替顾遥怜的生母看着几家书铺的。 “你小声些,别让姑母知道了。”顾遥怜故作不安,“姑母可不会让我看这些书。” 绣枝讪笑。 也不怪王若兰不让顾遥怜看这些书,顾遥怜身为大家闺秀,居然看一些关于狐仙、鬼怪等等的情爱话本子。 顾遥怜前几天买这些书,恰好给裴家大爷裴孓撞见了,后来顾遥怜花了不少银子从柳家的铺子里买了上好的酒,才让裴孓答应给她瞒着这事。 裴孓身为长辈,好心的提醒顾遥怜,不要再去买这些不好的书了。 顾遥怜表面上虽答应了,但背地里却让绣枝继续帮她买这些话本子。 在伯府内,绣枝是生面孔,不会被人发现异常。 “奴婢谁都没告诉。”绣枝皱眉,“可今日,奴婢又遇见了大爷身边的小厮昌明。” “啊呀,你遇见昌明了?”顾遥怜不安,“你怎么不小心些?” 绣枝也很委屈,她已经很小心了。 可裴家大爷,有着世上大多男子一样的喜好,嗜酒又喜欢颜色好看的女子。 这京城内有名的酒馆也就那么几家,袁九经营的书铺旁边的柳家酒馆,也是其中一间。 她频繁的替顾遥怜去买话本子,怎么可能不遇见裴孓和裴孓身边的人。 “这可怎么办啊!”顾遥怜叹气,“若大爷告诉姑母,我可得被责罚了。” “大爷不会告诉三太太的。”在一侧的香微终于插话了,“上次大爷也没泄露消息啊,姑娘不如和之前一样,再送一壶酒给大爷?” 香茗抬起手,戳了戳香微的额头,“蠢丫头,上次姑娘给大爷送的那一壶玉堂酿,得五六两银子呢。” “这么贵吗?”香微吃惊的拔高了声音,“姑娘,咱们可不能再送了。” 顾遥怜摇头,“不行啊,我不想被姑母知道,还是送吧。” “小姐一个月月例就这么点。”香微心疼极了,“反正奴婢不会帮小姐去送酒。” 她想了想还拽着香茗说,“香茗姐姐你也不能帮小姐。” 香微和顾遥怜一起长大的,比谁都清楚顾遥怜有多少月例和私房,她自然是心疼银子的。 香茗曾是被当做管事教养大的,更清楚这不是小数字。 她们都觉得自家小姐不如被王若兰责罚一顿,毕竟这书少看为好。 绣枝知道,这差事怕是要交给自己了。 果然,夜里顾遥怜独自见了绣枝,交给她一壶竹叶青,让她送到大房去,要悄悄交给裴孓。 她更是嘱咐绣枝,“一定要瞒着其他人。” 绣枝只能答应。 等绣枝拿着酒走了,香茗才进了屋子内,她手里拿着一封信。 “姑娘,你觉得绣枝真的会和大爷有什么吗?”香茗皱眉,“我瞧着她挺怕大太太和何嬷嬷的。” 顾遥怜笑,“现在不会,可以后谁知道呢?她落难的时候,难道不会孤注一掷?” “等吧,我们只要给她能接近大爷的机会,她就一定会动这个心思的。世上哪有看见鱼,却不去碰的猫呢?” 她可一直都记得,绣枝被送来伯府的起因,是因为季老太太想要裴孓早早的有一位庶长子。 ------------ 第029章:真的是亲生的? 香茗觉得顾遥怜,不止想要膈应季氏,更是有别的目的。 但顾遥怜不说,她也不会问。 她尽力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好。 顾遥怜垂着眼眸,一口一口抿着驱寒的汤。 这汤里加了少许姜片,顾遥怜很不喜欢这个味道。 其实,香茗想的并没有错。 若只是为了对付大房,她大可不必留下绣枝。 她让绣枝频繁的出现在裴孓的身边,只是想让季氏也感受下,这些年季氏让王若兰体会到的委屈,这种世上所有女子有口难言的‘大度’。 一个真心心悦丈夫的女人,怎么可能容忍得了旁人来分走这个男人的一丝目光? 而且,顾遥怜更想从绣枝和绣春的嘴里,知道季家有没有害她,或者更要害她的姑父。 哪怕是一丝蛛丝马迹也好。 她不止要让季氏和裴孓离心,更要让季家的谋划落空。她想对付的从不止是季氏,更有阴狠的季家人。 等顾遥怜用完了汤,香茗才把手里的信函递了过去。 “十二今儿出门,刚好遇见军中的人前来送信。”香茗说,“他们说这是顾将军写给小姐的。” 顾遥怜闻言,微微挑眉。 她脸上的错愕显而易见。 顾遥怜和父亲顾长鸣的父女感情十分的淡薄。 她在京城内十三年,收到父亲的家书,寥寥可数。 顾遥怜自懂事后,总喜欢问姑母,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可后来随着父亲书信的到来,她也就不爱问了。 父亲给她的信中里写的东西,其实意思都是一样。 让她听话、让她好好念书、让她温顺恭谨。 甚至有三封信,内容一字不差。 “我看看。”顾遥怜接过香茗递过来的书函,拆开的时候却有些惊讶。 这一次的书信,竟比从前多了几张。 顾遥怜怕黑,即使入睡墙脚也会燃着一盏灯。 她借着屋内薄弱的烛火光,一口气看完了信中的内容后,却是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 “将军说了什么?”香茗试着问,“奴婢听十二说,将军即使到了燕京,也只能在京郊等待陛下的传召后才能入京。” “等面圣完,将军便能回府邸,到时候就会来接小姐回府。” “将军怕是想小姐了,才会提前送信回来吧?” 顾遥怜闻言,却是把信函折好,重新装进信封内,摇头回答香茗,“父亲有别的想法。” 香茗见顾遥怜兴致不高,便也不再问。 她伺候顾遥怜梳洗后,睡在了外间。 顾遥怜并没有睡意,她脑海里都是父亲信函内说的话。 父亲在信中说了三件事,一是他问顾遥怜是否介意,有一位新的母亲。二是他问顾遥怜,他回京后要不要回顾府? 三是,他说顾遥卿已经及笄,所以希望让顾遥怜跟王若兰开口,帮顾遥卿找一门合适的亲事。 他甚至毫不避讳的说,蒋家和傅家都不适合顾遥怜。 蒋家门第太高,傅家门第太低…… 顾遥怜想着,忍不住讽刺的笑了笑。 前世蒋家想要换婚的时候,沈曦虽然阻拦过蒋文生,但是身为母亲的沈曦,却拿一意孤行的儿子没有丝毫的办法。 蒋文生每次和顾遥怜见面,都恨不得狠狠的践踏她。 他一直都在问她,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顾遥怜谨小慎微多年,她不由的开始反省,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值得蒋文生如此翻脸唾骂她。 她甚至都询问和她见面不过几次的继母陈氏,她是否真的如此不堪。 陈氏安慰她,说她很好,是蒋文生薄情。 可父亲呢? 她的亲生父亲说,蒋文生本就不适合她,说最是无情读书人。 他说,顾遥卿比她有城府,若是嫁过去,是蒋家人求的祸事。 他说,让她忘了蒋文生,他会重新给顾遥怜找一门亲事。 顾遥怜闭上眼,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 她一直都知道父亲偏心,却不想父亲偏心成这样?父亲不仅没为她讨个公道,更是吩咐侍卫守在她的院外,不许她去破坏顾遥卿和蒋文生的亲事。 后来,姑母知道了这个事情,和父亲大吵一架。 她至今都记得姑母哭着和父亲说,“她是你的女儿啊,身上流着你的血脉,你怎么忍心如此作践她?” “顾长鸣你的心早就偏了十七八里。” “你既如此介意,为何当初却不阻止柳苓生下她?” “她只是个孩子,她根本不知道你们的事,你……作孽!” 姑母哭的厉害,而顾遥怜的心也碎成一片。 她过的浑浑噩噩,直到有人告诉她姑母大病。那人说,姑母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她成家。 所以她没有接受父亲的安排,而是匆匆地选择出嫁,了却姑母的心愿。 出嫁后她过的并不好,姑母去世后,她更是伤心欲绝。 继母陈氏来见了她,更是帮衬了她无数次。后来陈氏透露,自己会来帮她,是因为她父亲顾长鸣的托付。 两世为人她都在想,父亲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是恨,是怨,还是后悔? 不过无论怎么样,她的稚子之心都已经给了姑父和姑母。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让父亲和前世一样含冤被斩首,至于其他的感情,她却不愿意再给予了。 这一夜,顾遥怜睡的很好。 因为明白她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反而是不再和从前一样在意了。 等天明,她唤了袁十二来见自己。 “你去帮我查一件事情。”顾遥怜对十二说,“这事,你谁都不能告诉。” 袁十二反问,“三爷也不能说吗?” “不能。”顾遥怜不想让姑父知道,“这事,就你和我知。” 袁十二很爽快的答应,“姑娘你说。” “我生母在世的时候,身边曾有两位贴身嬷嬷,一位是大阳庄子上的庄嬷嬷,一位是山槐村的刘嬷嬷。”顾遥怜道,“我听姨母说,她们两个做的膳食,我母亲最喜欢了。” “你去帮我查查,她们如今是否还在世,如今住在哪里?” “我想问她们一些事。” 她想问她们,她当年早产出世的内幕到底是什么? 刚满七个月早产的孩子能活下来,真的是因为她幸运?还是因为她出生的时候,其实是足月的。 顾遥怜再活一世,不想和从前一样浑噩。 如今孔昭和宋临渊去查案情,她也能知道要杀自己的人是谁。 她不用费心找寻仇人,因为孔昭和宋临渊必定会找到答案。 现下,她有空去查她疑心了两世的事情。 她真的是顾长鸣的亲生女儿吗? ------------ 第030章:做局 袁十二为人谨慎,他替顾遥怜去办这件事,没有和任何人透露一丝消息。 顾遥怜倒是不怕裴誉知道,而且她也知道自己瞒不住姑父。 她只是怕姑父知道了真相,会对她的父亲有怨言。 然而,没人能阻止她去找寻真相。 袁十二忙着外面的事情,而香茗也没闲着。 身在外院的绣春日子并不好过,香茗更是暗地里让粗使婆子们给绣春找麻烦。 绣春在季家多年,哪里吃过这些苦?不过几日她就累出疲态,私下去找何嬷嬷求救,却被何嬷嬷训斥她不安分。 “嬷嬷你是不知道,牛婶让我浆洗衣服,还……”绣春说着就哭了,“她还想让我给她的大儿子做妾。” 牛婶的大儿子是个脸长脓疮的残废,据说还喜欢动手打人。 牛婶是外院的管事婆子,她和任姨奶奶身边的贴身嬷嬷是堂姐妹,想要欺辱她一个外来的丫鬟,简直是轻而易举。 “她不过是一个外院的婆子,一辈子都没进过任姨奶奶的屋子,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何必在意?”何嬷嬷皱眉,“她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嬷嬷,可我该怎么办?”绣春抬起手,“我在外院一直做粗活,不止手变粗糙了,吃的还是糙米饭里拌猪油、盐豆酱,若是再这样下去,我的身形就毁了。” 大燕虽以女子丰腴为美,却不代表男子们喜欢身形臃肿、粗壮的女子。 绣春知道自己这样下去,别说让大爷图个新鲜,她自己都会厌恶这样的自己。 若失了容貌,她便再也不能成为大爷的妾室或者通房了,一辈子只能做个粗使丫鬟。 何嬷嬷哪里管她这些,因为给她的膳食,就是季氏吩咐的。何嬷嬷随意的敷衍了绣春几句,便让绣春回了外院。 绣春又何尝不知何嬷嬷是不会再管她的死活,她又想去见绣枝,结果连永青阁的院门都没碰见,反而是被内院的丫鬟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绣春没见到绣枝,而刚帮顾遥怜买话本子回来的绣枝却瞧见了绣春。 不过短短小半月时间,绣春的身形不止变得粗重,连那张花一般的容貌,也露出了沧桑和疲态。 绣枝和绣春一样,是被季老太太从扬州买回来,让府内的嬷嬷亲自调习养大的。 绣春的容貌比她出众,擅长弹琴写词,媚眼纤纤。 若不是季氏突然回季家大闹一场,季老太太认为掌控不住季氏。绣春应该已经送到了荣国公府享福去了,怎么会沦落如此? 绣枝开始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过的太舒适了。 她私下曾试着去接近裴誉,结果连裴誉书房的大门都没摸清,便差点被裴誉身边的贴身侍卫砍了。 她吓的只能走王若兰的路子,哪知王若兰虽然粗心大意,可钟妈妈却是个毒辣的。 钟妈妈私下警告她安分一些,不然就打废了她。 钟妈妈曾在王若兰的母亲身边伺候,听闻身手很是不错,如今快五十的人走路依旧是健步如飞。 当年曾有丫鬟借着给王若兰布菜,在裴誉面前多露了几次脸,就被钟妈妈活活的打残了下半身,丢在柴房内等死。 绣枝紧紧的握着手里的食盒,只觉得浑身冰冷。 想要找到三房的缝隙,太难了…… 况且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裴誉不能让女子有孕,她下半身若无子嗣,就无依仗。 好在她如今伺候的顾遥怜是个懵懂无知的,顾遥怜如闺阁里的大多女子一样,对情爱充满了好奇,却又不敢违背世俗礼仪,只能在话本子里找寻一点乐趣。 绣枝也不知该庆幸自己的容貌并不出众,还是该庆幸顾遥怜是喜欢看话本子的,让她有了可以留在长安院的机会。 和往常一样,绣枝带了新的话本子回去,顾遥怜很是高兴。 顾遥怜一口气看完,还感叹,“这张生若知柳仙儿是狐精,会不会和许仙一样无情?” “奴婢瞧着不会。”绣枝照着顾遥怜的喜好说,“南山镇石先生从不写薄情之人。” 顾遥怜想了想,“也是。” “你把南山先生的话本子放在我冬日的衣服箱子里,切勿让人发现。” 绣枝听了顾遥怜的吩咐,从不情愿的香茗手中拿到钥匙后,才准备把话本子藏起来。 结果她发现顾遥怜的小库房内,居然还藏着几个精致的小盒。 好奇心驱使绣枝打开,她在看清楚盒子里的东西后,惊讶的瞪圆了眼。 彼时,香茗对顾遥怜说,“姑娘,你真的让绣枝看那些药方吗?” 那可是柳家人送给王若兰的求子药方。 “若这些方子真的灵验,城郊的送子娘娘庙怎么会香火一年比一年旺盛?”顾遥怜说,“即使绣枝真的有了身孕,也没关系。” 若是绣枝真的有了身孕,让绣枝看到了生和未来的希望,那么绣枝还会对季家言听计从吗? 顾遥怜故意让绣枝看见了绣春的样子,是想让绣枝明白,在这深宅内,绣枝想要活着,就得自救。 自救的办法其实只有两种,一是效忠顾遥怜再也不生出二心,来日会得到顺遂且平淡的人生。 第二种,就是仰仗男人,得到荣华富贵。 绣枝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二种,想在颜色未衰之前,用孩子来套住裴家大爷。 然而绣枝不明白,女子若把所有的生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得到的不一定会是希望,有可能是绝望。 绣枝不再排斥帮顾遥怜去大房帮裴孓送酒,私下她仗着曾经所学,把裴孓身边的小厮哄的服服帖贴。 裴孓原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又加上绣枝的故意而为之,两人之间很快便有闲言碎语传到了季氏的耳里。 “贱婢!”季氏怎么也没想到,绣枝居然敢不听自己的吩咐,不去勾搭裴誉反而是来引诱自己的丈夫,“她怎么敢?” “太太你消气。”何嬷嬷头疼极了,季氏最近的脾气越来越大,“听昌明说,大爷和绣枝其实没什么。” “绣枝是帮三房送东西过来的。” 季氏嗤笑,“三房会送东西给大爷?” “听说是大爷撞见了买话本子的表小姐,这表小姐怕被责骂,才会送东西给三爷,让三爷帮她瞒着。”何嬷嬷说,“这几日柳家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其中有几坛子上好的陈酿,如今都在大爷的房中!” “大爷难道不知道,这顾遥怜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问题吗?”季氏急的站了起来,“我要去同大爷说。” “太太,大太太啊……”何嬷嬷赶紧拦住了季氏,“你去怎么说?你难道说,表小姐这么做,是为了把绣枝送到大爷身边吗?” “太太你可别忘了,绣枝是你送去三房的。到时候表小姐随便说一句,绣枝和大房关系更好,就彻底的堵住了你的话。” 而且,顾遥怜还能讽刺季氏为人龌龊、善妒,所以看着小辈孝顺长辈才如此的污秽。 裴孓是什么样的人?何嬷嬷太明白了。 自大又一意孤行。 现在的裴孓肯定被顾遥怜和绣枝哄的十分高兴,若此时季氏和他闹起来,没准裴孓真的会一气之下收了绣枝。 虽说收了绣枝也没什么关系。 可何嬷嬷知道,季氏若是会如此大度,大爷身边的妾室怎么会这么多年,除了裴芥的生母外,却毫无动静呢? ------------ 第031章:博爱心软 季氏闻言,更是恼怒。 她心里乱的厉害。 绣枝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绣枝是她母亲亲自让府内嬷嬷调习长大的女子,最擅长蛊惑男人。 “嬷嬷。”季氏沉默了许久,“我不想等了。” 何嬷嬷皱眉,有些不安,“太太您的意思是?” “就在这几日吧。”季氏坚定的说,“古泉庄那边你都安排好了吧?” 何嬷嬷脸色大变,她疾步走到屋外,瞧着廊下没有任何人的痕迹,才放心的回到季氏身边,“太太,往后说这件事,一定要小心。” “我身边的人没这么不懂事,不该听不该说的,她们绝对不会多言。”季氏对驾驭下人很是有自信,“你去让庄头安排一下,我忍不下去了。” “可是……”何嬷嬷皱眉,“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而且咱们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季氏‘蹭’的一下站起身,眼里全是怒火,“等?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王若兰这个贱/人养了个小贱婢都敢欺负到我头上了,我还要忍她们吗?我不想忍了,我现在就要让顾遥怜身败名裂,让王若兰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这个小贱婢。” 季氏说着就哭了起来,“不能再等了。” “只有兰姐儿和蒋家的婚事定下来,我才能仗着这门姻亲关系站稳脚跟。不然,大爷真的有了庶长子,我这日子可怎么过?” 何嬷嬷很是为难,可她也知道季氏的脾气,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如今的局面,其实都是季氏一手造成的。 若是季氏大度一些,让季老太太送来的女子顺利替裴大爷生下庶长子,最后再想办法去母留子,不止能让裴孓有很大的机会和裴誉争爵位,季氏更能借着这个孩子,彻底在伯府内站稳脚跟。 而且,何嬷嬷认为季氏没有必要和王若兰太交恶,表面上至少不能闹的太僵。 当年的二房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二房的裴镶还是任姨奶奶的独子呢! 裴镶曾算计裴誉,让他落入冰河里,却不想王若兰豁出性命救了裴誉,最终王若兰和裴誉都活了下来。裴誉因为被冻的太久坏了身子,不能再有子嗣,而王若兰也留下了病根。 伯爷偏心裴镶,可结果呢? 裴镶还不是被外放到大燕边境最犄角旮旯的地方去了,此生能不能回京都难说。 二房蠢笨,给大房很好的机会。 三房若无男丁,只能过继。 只要大房有个男丁,一切的困境都会迎刃而解。 在老伯爷的眼里,外面的孩子再好,终究不是至亲血脉。 可王若兰完全不明白大局,更老想着和王若兰斗,玩些小打小闹的把戏。 若不能一击毙命,不仅于大局无益,没准还会惹得有着反骨的裴誉鱼死网破。 “太太……”何嬷嬷又劝,“这事真的要缓缓。” 季氏哪里肯听,“嬷嬷若不帮我,我自己来便是,反正于嬷嬷还在。” 何嬷嬷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她怕季氏胡来,坏了季家多年的布局,只能点了点头。 对于大房的举动,顾遥怜一概不知。 裴芥身子好了之后,就愈发喜欢来长安院走动了。 裴芥说的话左右不过是,她和顾遥怜比亲人还亲,她一心都是为顾遥怜好。 顾遥怜不愿意见蒋家人,更不愿意见蒋文生,但裴芥却领着蒋文生到了长安院。 蒋文生和往日一样,穿着黛蓝色的襕衫,腰间佩着一枚莹润的羊脂玉玉佩。 他的容貌并不出众,但胜在气质儒雅,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聪慧、踏实的感觉。 顾遥怜也不知从前的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感觉,她只觉得自己从前瞎了眼,美丑不分。 “怜姐姐,我方才瞧见蒋家哥哥一直候在长安院外,只想见你一面。”裴芥挽住顾遥怜的手,“他是真心想见你,所以我才会自作主张的把他带来长安院。” “蒋家哥哥是好人,姐姐若是有什么误会,一定要问清楚,不能误会蒋家哥哥啊。” 裴芥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让顾遥怜不仅想笑。 她从裴芥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蒋公子,我不见你,并不是有什么误会,而是我如今病着,怕过了病气给你。” 顾遥怜的一句话,直接让裴芥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而且我和公子虽以兄妹相称,可外人却不一定会这么想。”顾遥怜看着裴芥,又说,“女子在这世上本就殊为不易,更要注重清誉。三表妹带蒋公子私下来见我,又是什么目的呢?” “难道三表妹不知道,这流言若传出去,外人不止会议论我不知避嫌,更会说身为举人的蒋公子圣贤书都白读了吗?” 裴芥低着头,声音楚楚可怜,“姐姐,我没有,我只是想你们解开误会。” “我们有什么误会?”顾遥怜问,“我怎么不知?” 从前会对着他笑的顾遥怜,如今说话既疏远又冰冷,蒋文生多少有些慌了。 母亲多次和王若兰提起他和顾遥怜的婚事,王若兰虽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他知道,这门亲事是一定会成的。王若兰没有答应,也是为了不让外人说顾家的闲话。 可没想到,外面居然传出顾遥怜和柳珏纠缠不清。 他哪里肯相信这些?顾遥怜和他不是早就默认了彼此会成为夫妻吗? 她如今还小,他愿意等的。 “遥怜妹妹。”蒋文生心里一急,赶紧说,“都是我的不是,你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有想周全。” “三小姐也是怕我不能和你说上话,才会领着我来见你的。” 顾遥怜看着蒋文生,却没有再开口。 蒋文生一直都这样,对女子们总不会说过分的话,还会维护她们。 他似乎能好好的照顾每一个女子的情绪,更愿意聆听她们的话语。 她从前认为,蒋文生会这样,不过是因为知道女子们的苦楚,所以为人虽心软博爱,却不会无辜去伤害人。 后来她才明白,蒋文生也是会为一个人心硬如铁的。 “姐姐……”裴芥声音哽咽,“我是真的为了你,我怕你错过了蒋公子这样的好人。” 顾遥怜眯了眯眼,看着蒋文生说,“蒋公子曾问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今日便回答你,我想要的从来都是独一无二。” ------------ 第032章:不懂规矩 顾遥怜想要的,一直都是独一无二的信任,独一无二的宠爱。 然而她也明白这个想法太难实现。 温顺恭谨、谦卑大度,也未必能圆满。 她想走一次不同的路,不想和从前一样委屈自己。爱情,宁缺毋滥。 若是从前,顾遥怜认为蒋文生必定会觉得她这番言论过于狭窄,来日即使娶回来家里,也是善妒的女子,会让家宅不得安宁。 可顾遥怜却不知,他偏偏觉得这样的她更好。 她对自己有着独占想法,不曾掩饰和佯装。 “我明白。”蒋文生有些高兴,一双眼眸熠熠生辉,“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顾遥怜怔怔,他真的明白?她瞧着他糊涂的很。 可碍于如今裴芥在这里,她也不好问到底,只能含糊的感叹一句,“你若真的能明白,便好了。” 蒋文生笑了笑,暗自舒了口气,“妹妹,你信我,我明白独一无二的意思。” 他话音刚落,在一侧的裴芥脸色却不大好看了。 顾遥怜的话和语气并不友善,像是恨不得撇清和蒋文生的关系。但蒋家规矩繁琐,蒋文生又埋头读书多年,甚少和女子来往,压根听不出她们的弦外之音。 偏偏的,还对这样与众不同的感觉非常喜欢。 顾遥怜是想直接拒绝蒋文生的,可碍于蒋文生的生母沈曦和王若兰关系极好,她不愿姑母为难。 最好的办法,是蒋家自动放弃这门亲事,嫌弃她为人有‘瑕’。 所以,她拒绝的话又咽了下去,“好,我信你。” 信你再过些日子一定会选择退步,更信你来日一味的迎逢,最终变成你最厌恶的一种人。 连顾遥卿都驾驭不了的蒋家,她是丝毫也不想去沾染的。 蒋文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转身便跟着一直守在不远处的香茗出了长安院。 即使沈曦和王若兰来往亲密,他终究是一个外男,怎么好在一个闺阁女的院子里待太久? 待蒋文生一走,裴芥才试着开口,“姐姐,你不喜欢蒋公子吗?” 应该是不喜欢吧?方才的语气厌恶更多。 顾遥怜看着裴芥,疑惑,“我同三表妹可有仇?” 裴芥吓的站了起来,“姐姐这话怎么说的?” 顾遥怜训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三表妹竟是怎么也记不住吗?” “我从前的说的,看来三表妹是当做耳边风了。但事不过三,今日是妹妹要毁我清誉第二次。” “香微,送三小姐出去,往后若无通传,不许三小姐擅自再进长安院。” 裴芥眼眶蓦地一红,“姐姐,你真的是冤枉我了。” 奈何顾遥怜压根不听她解释,而香微又是个执着的,她就差推着裴芥离开了。 裴芥知道香微是真的能做让她难堪的事,所以无奈只能先行离开。 顾遥怜压根没多看裴芥一眼,等香茗回来的时候,她同香茗说把长安院的事告诉钟妈妈。 瞧着蒋文生这样的行为,蒋家如今怕还是没放弃这门亲事。 入夜,钟妈妈在听闻香茗的话后,琢磨了许久才去见了王若兰。 她同王若兰说蒋文生这样真的太不守规矩了。 他表面上说今日是替母亲送东西过来的,结果转头就敢在长安院门口站着,固执的要见顾遥怜一面。谁知他来日还会不会不顾礼仪的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虽说两家一直都默认这门亲事,可如今顾遥怜还小,这亲事也没彻底的定下来,他这样做让顾遥怜怎么自处? 尤其是裴芥,愈发不懂规矩。 钟妈妈比王若兰还要明白,大房让裴芥来三房的目的。 从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的无非是裴芥可怜,想给这个孩子一条生路。 可裴芥做的是什么事情? 她这是要毁了顾遥怜的清誉。 好在顾遥怜循规蹈矩,很快便让人把蒋文生打发走了,不然若蒋文生在长安院内多待一会,大房不得把这个事情当做把柄,笑顾遥怜年纪小小,就如此明目张胆的和外男私相授受。 钟妈妈越说越惊—— 伯府并不是滴水不漏,大房对三房一直都虎视眈眈。 外人冤枉顾遥怜和柳珏的事情,不就传到了沈曦的耳里了吗? 王若兰本就是个偏心的,在听了钟妈妈的话后,便派人给沈曦说了今日的事。 沈曦一得知消息,便把蒋文生喊到屋内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往常沈曦若是这样,蒋文生一定会恹恹的,可今夜却是出奇,他反而是笑着接受了沈曦的提议,“母亲,我一定亲自去给三太太道歉的。” 沈曦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自丈夫去世后,她在蒋家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她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儿子能争气,让她这么多年的委屈,没有白受。 给儿子定下这门亲事,也是她思虑了很久的。 蒋文生虽生于侯府,却没有丝毫承爵的希望,更没什么依仗。 裴誉膝下无子无女,顾遥怜就像是他唯一的亲生女儿一样。若儿子能娶了顾遥怜,来日在官场上,便有裴誉帮衬着,仕途也会更稳。 能在御史台待几年,且不得罪人还能落得好名声的裴誉,从来都不是个简单的人。 “母亲往后就不要送丫鬟来伺候我了。”蒋文生说,“多派几个随从和小厮,也挺好的。” 沈曦闻言,笑了出来,“好。” 她本还以为儿子会觉得顾遥怜太过于木讷,即使美也不灵动。却不想,儿子终究是开窍的。 彼时,长安院内。 顾遥怜直接和香茗说,自己来日和蒋文生绝无可能,所以今日的事情,她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香茗点了点头,私下又去同长安院的下人们通气。 顾遥怜缓缓地吐了一口气,独自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思索今日的事情若落在季氏的耳里,裴芥免不了会被训斥,而且季氏怕是还会生出别的心思。 迷迷糊糊间她竟听见一阵微小的狗叫声。 “汪……” 顾遥怜坐直了身子,抬起头来瞧了一圈,也丝毫没有发现有狗跑进自己的院子。 她记得任姨奶奶倒是养了一只松鼠犬,可任姨奶奶的院子和长安院一东一南,这松鼠犬也不该跑过来才对。 秋风习习,顾遥怜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累了,才会听到狗叫的声音。 结果她刚抬脚想要离开,却看见脚边站着一个比自己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 “汪……” 顾遥怜一惊,还真的是个狗?可这也太小了吧? 莫非是传闻里的袖犬? ------------ 第033章:狗吃鱼吗? 顾遥怜曾听人说,袖犬是天竺菩萨座下的礼佛犬。 它不止嗅觉、听觉敏锐,传闻里它们更是能察觉到藏在暗处的危险,传的是神乎其乎。 因为它身形娇小,只有成年人巴掌大,能被藏在袖口中,故而称作袖犬。 在顾遥怜脚下的这只袖犬生的圆润,一身油光水滑的橘色的毛中,唯有胸前有一撮白毛。 它的背后系着一个秋香色的小包袱,显得它更可爱。 顾遥怜不仅笑了笑,她蹲下身子,问了一句,“你怎么来这里了?是不是跑丢了?” 袖犬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一样,围着她的脚绕了一个小圈,茫然的甩了甩头,最后选择背对着蹲坐在她身前。 它身上系着的包袱很小,上面不知怎么被划破了,露出的缝隙内,可以看到里面装着指头大小的瓷瓶。 顾遥怜看着它摇动的小尾巴,试着道,“这包袱是给我的吗?” 它立即站起了身,小尾巴摇的更欢了。 像是恨不得让顾遥怜夸奖它聪明一样。 顾遥怜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聪慧可爱的袖犬,对它也是十分的喜欢。 她抬起手从它的背上把小包袱拿了下来,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瓶金疮药和一张小纸条。 字迹是她熟悉的柳体,这是宋临渊的字。 前世顾遥怜曾无意间见过宋临渊的字,所以她同姑父说宋临渊的字写的好,也绝不是虚言。 宋临渊在纸上写,他出入伯府怕是不便,所以才让他饲养多年的袖犬十一把金疮药送过来。 永昌伯府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其实并不是老伯爷的松鹤院,而是王若兰的永青阁。 顾遥怜的长安院就在永青阁后面,前面喊一声,后面便能听见动静。 宋临渊不方便出入内院,更是不能找借口来见她,否则大房的人不知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对三房不利。 所以让十一送来东西,是最好的办法。 顾遥怜有些惊讶,伯府虽不大,但是这小东西是怎么准确无误的找到自己的?也太厉害了。 手中的金疮药怕是价值不菲,顾遥怜想要这个东西,是因为自幼习武的王若兰,在很多时候下意识去做的事,总会弄伤自己。 上次,王若兰在小厨房给顾遥怜和裴誉做莲子羹,就被菜刀砍伤了手。 之后,裴誉便再也不允许王若兰踏入厨房了。 但是姑父和她总不能事事都不允许姑母去做,不然这做人还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顾遥怜才会厚着脸皮问宋临渊要金疮药。 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站在甲板上想杀要害自己的小厮。 对他她也无需伪装什么乖巧温顺、贤良淑德。 “十一?”顾遥怜把纸条折好后,又看着地上的袖犬,想了想才说,“你等我一会。” 她拿着金疮药进了屋内,很快又拿着针线走了出来,把秋香色的小包袱上的缝给缝好。 顾遥怜擅针黹,不过片刻便在这普通的小包袱上,绣了一个简单的红枣。 她又在包袱内放了一包包好的酸枣核。 她这段日子,喜欢酸涩的东西。 她记得宋临渊总是失眠,恰好她知道酸枣核泡水,有宁神功效。 “辛苦了。”顾遥怜对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没有丝毫抵抗力,她眯着眼抚摸十一,很喜欢这种手感。 十一极通人性,它趴在顾遥怜的脚边,任她揉来揉去,最后更是翻身露出小小的肚皮,让顾遥怜的心都融化了。 “呜——”十一蓦的站了起来,朝着院门口轻轻地呜咽了一声,然后转头就跑。 它本就生的小巧,只是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里。 顾遥怜瞧着十一消失的方向,有些错愕。 等了一会,香茗端着安神的汤走进了院内,她见顾遥怜站着失神,赶紧提醒,“夜里风凉,小姐您怎么不多穿一些?” 顾遥怜茫然的摇头,“没事。” 她只是身子单薄,又不是和姑母一样畏寒。 香茗伺候着顾遥怜回了屋子,说起自己有个远房的婶子同她说,于嬷嬷到处抱怨说何嬷嬷老去庄子上,还被季氏赏赐了不少银子。 大房的何嬷嬷是看着季氏长大的,被器重多年,从前和于嬷嬷也相安无事。 于嬷嬷无非是找个借口抱怨,季氏对她的责罚。 “你去告诉这位婶子。”顾遥怜说,“让她就顺着于嬷嬷的话说,最好让于嬷嬷能打听出何嬷嬷去了什么庄子上,办了什么事。” “顺便再透露给于嬷嬷一个消息,说何嬷嬷每年入秋都会夜里睡不好,得去回春堂抓药。” 香茗点了点头,“奴婢若没记错的话,回春堂的管事虽是大房的人,可于嬷嬷的侄儿是在回春堂做事?” “是啊!”顾遥怜喜欢香茗的聪明,“若是于嬷嬷知道何嬷嬷不在了,或者是病了。自己能得到大太太独一无二的信任,你说她会怎么做呢?” “若是从前,奴婢知道于嬷嬷也只是随便说说,发泄下内心的不满。”香茗笑,“可我婶子添油加醋后,却不一定了。” 顾遥怜点头,一口饮尽驱寒的汤。 她喜欢酸涩的味道,所以这安神的汤里也加了一些酸枣核。 翌日,顾遥怜醒来的时候就听到香茗抱怨,说养在院外缸里的睡莲下面放了几位红色的鲤鱼,今日去看居然少了两尾。 香茗本以为是这鱼跳出了缸,哪想却在角落里找到了它们的骨头。 “咱们院内也没人养猫啊?”香茗不解,“这也太奇怪了。” 顾遥怜怔了怔,“狗会吃鱼吗?” “这……”香茗也傻眼了,“应该?也会吧?” “不过昨夜任姨奶奶的松鼠犬也没来咱们院里啊!” 顾遥怜:“……” 她有些怀疑是十一,却不敢确定。 而彼时,宋临渊却皱着眉头拧着十一背后颈部,把这小小的狗给提了起来。 “你又去哪里吃鱼了?身上都是什么味?”他叹气,“你又不是猫!” 也怪他当年把十一丢给母亲宋氏养了一段日子,那会宋氏在外救了一窝小猫,结果这十一和这窝小猫待久了,行为上变得也有些不像个狗,反而像猫。 “公子。”站在不远处的小厮,打开方才十一身上解下来的包袱,把里面的纸条递给了宋临渊后,又问,“这酸枣核要丢了吗?” 来路不明的东西,怎么能给宋临渊吃? ------------ 第034章:线索下 宋家祖上是云州人,曾做过训犬的生意,助一些搬山派的人办事。 后来边境大乱,宋家才搬到了微州定居。 宋临渊放下十一,瞧着手上的纸条。 顾遥怜的字迹清秀,她跟他说谢谢,更注明这酸枣核用来泡茶、煮汤,可以助眠。 “丢了吧。”宋临渊撇开一直蹭着自己的十一,“别让我母亲瞧见。” “属下知道了。”站在宋临渊身前的人名叫夏屏,他伺候宋临渊多年,深知宋临渊的性子。 谨慎、稳重、而且擅长伪装。 “这几日属下跟孔家的人查到了,这些姑娘曾大多都去过灵明寺。“夏屏回答,“最有意思的是,她们都曾在灵明寺求过签。” 宋临渊皱眉,“我记得灵明寺附近有一座极其厉害的送子娘娘庙?” “是。”夏屏点头,“这座送子娘娘庙香火很是旺盛,这京城里几乎所有的太太、夫人们都去过这里。” 毕竟在内宅的女子,想要在夫家站稳脚跟,最快捷的办法就是诞下子嗣。 这些女子会出现在同一个送子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其实不止这一座送子庙香火旺盛,这天下但凡有女子的地方,这种庙宇香火都不会太差。 “去查查这座送子庙,背后的势力到底是谁。”宋临渊说,“查到这个人后,便直接查他们家最近都发生了什么。” 夏屏皱眉,“我倒是听闻礼部尚书冯家的老太太曾频繁的出入过这座送子庙,说是替冯家刚送进宫的娘娘求子嗣。” “不对。”宋临渊摇头,“陛下重视太子,打压其他庶出的皇子多年,安贵人即使生下孩子,也未必是好事。” “你去查查冯家……” 当今陛下虽是嫡出,但是他年幼的时候却过的无比艰辛。 先帝和帝后一直失和,后来更是不顾大臣们的反对,直接废了帝后,荒废朝政、滥杀无辜。 若不是后来戾妃郑萱入宫为妃,开始保护三位嫡出的皇子,当今陛下怕是早已经死在先帝的绞杀之中了。 先帝的儿子多,在先帝中风后,儿子们个个心怀鬼胎,甚至还闹出过逼宫。 如今的陛下,靠着戾妃郑萱的庇护,一路荆棘才坐上了帝位。 他登基后便开始诛杀曾经的兄弟,先帝诸多儿子,现在活下来的,唯有两个人。 一个是残废多年的安王,这是陛下的血亲弟弟。 一个是中风多年一直靠着参汤吊命的平王,他是陛下的血亲哥哥。 或许是怕经历先帝多次的逼宫,所以当今陛下对后宫并不热衷,更是打压庶出的皇子,让太子的位子坐的无比的舒适。 可这也未必是好事…… 太子平庸,而太子的两位弟弟,瞧着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是所有朝臣都能看明白的事情,连位高权重的寇相都是选择站在太子的身后,所以才会一直被陛下信任,难道和寇相走的很近的礼部尚书不会明白吗? 冯家的女儿入宫未必是好事,但是即使入了宫,也最好不要有子嗣。 “属下知道了。”夏屏把小包袱放在桌上,又说了一句,“对了,属下还查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宋临渊看着眼前的小包袱上,不知是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惟妙惟肖的红枣。 看的出来,绣这个红枣的人绣工极好,虽然时间仓促,但是针线却丝毫不稀疏。 宋临渊微微眯眼,“什么事?” “永昌伯府大太太身边的何嬷嬷,和冯家的管事曾见过几次面。”夏屏说,“是小山他们无意碰见的。” “冯家和季家都是替寇相办事的,这几家来往未免也太密切了些,属下想着之前永昌伯府的表小姐出事,怕是也和这位何嬷嬷有关系吧?” 宅子的事情,夏屏自然也没少见。 这些年蔡氏一直打压宋姨娘,手段也并不干净。 他会对宋临渊说这事,是因为这位顾二小姐,曾帮过宋临渊。 夏屏问,“我们要提醒表小姐吗?” “不用。”宋临渊看着十一勤快的叼着小包袱,一脸谄媚的看着他,尾巴摇的极快,“她能查到。” 夏屏笑着回答,“是能查到,不过怕是要晚些日子了,如果咱们提醒的话,她会知道的更早一些。” 宋临渊想了想,回答,“而且我帮她未必是好事,我帮不了她一辈子。她还是和我们走远一些比较好,不然事发的时候,她和顾家都会被连累。” 夏屏点了点头。 其实宋临渊对这位顾家小姐,下意识里还是照顾的。 不然按照他从前的行事,能利用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 或许是当年宋临渊真的把顾遥怜当做了妹妹,所以才不愿意把她拖进这一趟浑水里。 夏屏出了门后,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本想把枣核丢了,却不想因为被一些事情耽误,最后这包枣核只能放在了他的屋子内。 而这几日,顾遥怜却没如宋临渊所想那样,查到关于何嬷嬷的事情。 最近她一直找借口不愿意见裴芥,而裴芥去见王若兰又被钟妈妈拦在外面,所以季氏没少训斥裴芥。 眼看她要办的事情,万事俱备,裴芥却在这个时候出了漏洞? 季氏怎么可能不生气,当夜若不是任姨奶奶身边的丫鬟拦着,季氏怕是要动手打裴芥了。 这一夜,裴芥难得和任姨奶奶睡在了一个屋子。 翌日,任姨奶奶身边的冬雪就来和王若兰商量,说是任姨奶奶这几日总睡不好,怕是夜里受了寒,大夫建议任姨奶奶注意保暖。 恰好,永昌伯府在城郊也有一座温泉山庄——古泉庄。 任姨奶奶准备带着裴芥一起去,她想着王若兰和顾遥怜身子都单薄,邀请她们一起前去。 王若兰是晚辈,不好拒绝任姨奶奶。 可她这段日子的确是恹恹的,不愿意出门,一时有些为难。 “不如让表小姐陪着任姨奶奶吧?”冬雪说,“表小姐聪明又知礼,任姨奶奶很是喜欢她。” “况且,三小姐也很想见见表小姐,亲自给她赔不是呢。” 冬雪几番游说,王若兰都没有答应,最后冬雪让钟妈妈问下顾遥怜的意思,更是泄露这次有擅长针灸的隐世大夫在古泉庄附近。 顾遥怜在得到消息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啊,我去。” ------------ 第035章:水深 香微是个实诚的,她皱着眉头,“如今不过是初秋,能有多冷?” “奴婢晚上有时还热的睡不着,怎么就要去泡温泉了?” 裴誉和王若兰畏寒,所以即使是炎热的夏日,也不会放冰在院子里散热。 顾遥怜自幼懂事,总说不喜欢冰融后周围潮湿的感觉。 她倒是没说谎,她虽畏热,却更讨厌湿气。 “你也瞧出来了?”香茗在一侧笑着挑明,“就是个借口。” 任姨奶奶任明慧虽是老伯爷裴饶的妾室,但是也是老伯爷的远房表妹,和老伯爷是青梅竹马。 只是后来任家败落,但任姨奶奶痴心不改,又不肯选择别的男子。所以任家最后才会低头,求着让裴饶收了她,哪怕做个通房也好,成全她的一片深情。 裴誉的生母生性温柔,她见任姨奶奶可怜,便也默认让任姨奶奶进府,私下更是嘱咐下人们,要对任姨奶奶恭谨。 任家对她很是感激,因为任姨奶奶是唯一一个在永昌伯府,能亲自养大自己孩子的妾室。 与其说任明慧是妾室,不如说她更像个平妻。 但是在伯府后宅内,最受宠的却是老伯爷的另一个表妹——范琴。 裴誉的生母会郁郁而终,也大多是因为范琴的关系。 “任姨奶奶生下二爷后,二爷便被范老姨娘抱走了。”香茗说,“三姑娘是任姨奶奶第一次费心亲自养大的姑娘。” 连王若兰都看的出来,顾遥怜和裴芥生出了嫌隙,又何况是活在昔日刁蛮任性的范琴阴影下多年的任姨奶奶。 任姨奶奶会这样做,无非是想让裴芥和顾遥怜的关系缓和。 “姑娘,你去吗?”香微皱眉,“古泉庄又不好玩。” 京郊的天水山附近有不少的温泉山庄,最大的当属皇室的行宫天水别苑。 在天水别苑附近景色好地势好的山庄,大多都赏赐了朝廷上的重臣和皇室中人。 永昌伯府的古泉庄,还是祖上传下来的。 于京城里的老世家而言,若是在京郊没有温泉山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旧臣。 裴誉虽不在乎外人怎么看,但是每年都会带着王若兰和顾遥怜去古泉庄小住几日,所以伺候在顾遥怜身边的香微也没少去。 “这次可不是去玩的。”顾遥怜问香微,“绣枝这几日夜里回来的也很晚吗?” “是啊!”香微和绣枝住在一起,她抱怨,“前几日奴婢醒来,她也不在屋里,我问她是不是没回来,她说她回来了,还怪我睡的太沉。” 香微嘀咕,“奴婢睡的也不沉啊。” 香茗闻言一直笑,她接过香微手里的活,“你还睡的不沉?姑娘夜里起来几次,你怕是都不知道。” 香微听着就脸红了,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香微也只有在香茗的面前,才会如此的脸皮薄。 “姑娘觉得,这次真的只是任姨奶奶想要缓和姑娘和三小姐的关系吗?”香茗皱眉,“奴婢听闻大太太也去。” “大太太必然会去,不然你以为在大房唱了一出周瑜打黄盖是什么意思呢?”顾遥怜说,“大太太虽然性子急躁,但是她想要训斥一个人,即使老伯爷来了,她也是要做的。” “怎么任姨奶奶一来,她就乖乖的把裴芥交出去,还破口大骂裴芥心里只有三房和任姨奶奶呢?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显然是说给三房和任姨奶奶听的。 季氏向来不是个喜欢多费口舌的人,她出手比谁都快。 若她真的要教训裴芥,现在的裴芥怕是都皮开肉绽了。 “三小姐利用任姨奶奶?”香茗说,“她让任姨奶奶以为,她是真的为了三房和大太太起的争执?” 顾遥怜笑,“对,所以任姨奶奶出面。但是香茗,你有想过一个问题吗?” “什么?”香茗都恨不得骂裴芥阴险了,压根没多想其他的。 “老伯爷是个花心又多情的人,即使是当年的范老姨娘,也没有把握说能笑到最后。可你现在瞧瞧这后宅内……”顾遥怜说,“老伯爷的妾室,有的死了,有的被送回祖籍养着了。老伯爷更是没娶续弦。” “其他姨娘,我们也都唤一声老姨娘,可她呢?我们都尊称任姨奶奶。” 要说她一点心计都没,谁会相信呢? 任姨奶奶未必看不破裴芥和季氏演这么一出,都是为了骗她去庄子上,她装作不知情,反而有种看鹬蚌相争的感觉。 “或许……”香茗试着说,“她是真的被三小姐骗了?” 顾遥怜笑出了声,“小傻子,若是真的被骗,她怎么会撒谎说庄子附近有长针灸的隐世大夫在附近呢?” “任姨奶奶知道姑母的病情反复,需要擅长针灸的大夫帮忙施针,我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必定会前去。” “她这是怕我不去呢!” “那姑娘你还去吗?”香茗见顾遥怜都说的如此透彻了,更是不安,“不如咱们不去了吧?” 顾遥怜摇头,“这次不去,还有下次,下次不去,还有下下次。” “只要伯府的继承位子不明确,大太太就不会善罢甘休。若我不去,她对付的就是姑母了。” 父亲回来后,她肯定是要回顾家的。 在回顾家之前,她要彻底的清除姑母身边的麻烦。 这事其实姑父来做也行,但是姑父这个人下手很重,会被人议论。现下姑父忙着朝堂上的事,这些小事没必要让他费心。 “于嬷嬷那边有动静了吗?”顾遥怜说,“她必定是想和大太太去温泉山庄的,因为这次若是事成,大太太的奖励必定不少。” “你让你家婶子和她透露这个消息吧,何嬷嬷这个人太精明,到时候对付起来很麻烦。” 香茗点头,“我瞧着何嬷嬷也未必想掺和到这趟浑水里,她这几日很是反常,去回春堂抓药的动静太大,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她不舒服。” 顾遥怜闻言笑了笑,何嬷嬷果然没有那么忠心季氏,她都好奇这何嬷嬷到底是对谁效忠了。 她从前怎么没瞧出来,这伯府的后宅居然如此的水深火热呢? 因为顾遥怜这边应了下来,所以很快这一日便到来了。 等到了庄子后,裴芥终于主动的走到顾遥怜身前,可怜的唤了一句,“怜姐姐,你都气我好些日子了,现在好些了吗?” ------------ 第036章:圈套 裴芥瘦了,脸色苍白如纸。 不得不说,这段日子裴芥的确日夜忧心,吃不好也睡不着。 她明白若是自己和顾遥怜的关系真的疏远了,季氏必定会嫌恶她,连三房的人都不会和从前一样,什么事都眷顾她。 裴芥不想听从任姨奶奶的安排,不想嫁给普通的商人或者成为秀才娘子。 若一定要嫁,也要嫁给像蒋文生、柳珏那样的人,她才能在伯府内扬眉吐气。 “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裴芥低声给顾遥怜道歉,“往后姐姐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姐姐,你可别不理我。” “这些年若不是姐姐在暗中帮衬我,我怎么会过的如此悠闲自在?姐姐,我往后再也不和柳家的人来往了,真的。” 她一边说自己的身世多可怜,一边又提起和顾遥怜往日的姐妹感情。 顾遥怜没有回答,可跟在顾遥怜身后的香微都快翻白眼了。 这年头,难道是谁可怜谁就占理吗? 香茗瞧着香微的样子,忍不住掩嘴笑。 这一路顾遥怜都没有说话,裴芥的心里更是没底。 “姐姐,晚些我来陪你泡温泉好不好?“裴芥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就我和你,我们姐妹好好说会话。” 顾遥怜看着裴芥,而裴芥的眼里丝毫没有愧疚,反而是满满的诚意。 “好!”顾遥怜回答,“等会你来找我吧。” 裴芥闻言终于喜极而泣,“我就知道姐姐不会真的不理我,我就知道你最心善了。” 裴芥说完高兴的擦拭着眼泪,“我等会来找姐姐,我去厨房做姐姐最喜欢吃的莲子酥。” 她说完,也压根不给顾遥怜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跑。 古泉庄占地面积不大,院子内种着几颗杏树,因为这里比燕京城暖和,庄子上的人早已经摘下了杏子,只剩下枯黄的树叶还留在枝头。 顾遥怜住在宽敞的西苑,而任姨奶奶和裴芥还有季氏却出奇的挤在南苑。 听下人们说,任姨奶奶觉得南苑离温泉池子近,所以才没有来西苑。 可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不知是顾遥怜性子霸道,还是裴家人宠爱顾遥怜。 庄子上的人已经收拾好了屋子,香微给顾遥怜倒了一杯水后,才问顾遥怜,“姑娘怎么还搭理三小姐?” “若不是她,蒋家哥儿怎么能擅自来咱们长安院?还好钟妈妈聪明,只说蒋家公子是帮沈太太送东西给小姐的,这才不落人口舌。” 香微都能看出来这件事情不妥,王若兰和钟妈妈自然也明白。 这也是她们冷落裴芥的原因。 裴芥心术不正。 “都在伯府内长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撕破脸皮吧?”顾遥怜说,“况且这次是任姨奶奶邀咱们来庄子上的,不好闹的太僵。” “香微你去问问庄子上的人,这几日附近是不是有擅长针灸的大夫。” 既然要做戏,她就要做全套。 香微心大,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点头就出去打听消息了。 香微一走,香茗才压低了声音说,“这次跟着大太太来庄子上的,是于嬷嬷。” 不是聪明的何嬷嬷。 顾遥怜笑,“今儿怕是要热闹了。” 香茗点头,“十二等会就到,小姐你放心。” “嗯。”顾遥怜自然是相信袁十二的,毕竟这人在几年后,便成为了姑父的左膀右臂。 若是没本事,姑父怎么可能会重用他。 等顾遥怜用完了午膳,香微就回来了。 “听庄头说,之前倒是来了个擅长针灸的大夫,不过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这位大夫早就离开了。”香微叹气,“听说是礼部尚书家请来的,是给老夫人施针的。” 顾遥怜倒是也不意外,“可惜了。” “是有点可惜,咱们来晚了。”香微像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不过奴婢听人说离咱们不远的李庄有青李子。” “如今李庄的管事是蓝嬷嬷,就经常来咱们府内的那个蓝嬷嬷!” 香微说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也不怪香微如此的馋青李子,这东西曾是贡品,被人培育了几十年后,它们才能在燕京生长。 不过,这种青李子味道很酸涩。 “是谁告诉你的?”顾遥怜笑,“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这李庄有青李子呢!” “是厨房的方家婶婶。”香微说,“她和蓝嬷嬷经常来往,又听说小姐喜欢酸涩的果子,就和我说了。” 若她没有记错,这方家的人是当年何嬷嬷举荐进府的。 何嬷嬷还真是滴水不漏。 蓝嬷嬷曾是沈曦的贴身嬷嬷,来李庄也是因为她年纪大了,在这里养老。 顾遥怜若是开口要一些青李子,蓝嬷嬷肯定会亲自送来。 只是蓝嬷嬷腿脚不便,等蓝嬷嬷到了这里,怕是还要和她说一会话。 会撞见什么呢? 大房想让蓝嬷嬷看见什么呢? “去要吧。”顾遥怜想了想,“我也馋这个酸味。” “不过你要同蓝嬷嬷说,是拿给任姨奶奶和大太太的,不然人家要笑话我没规矩、贪吃了。” “奴婢知道!”一说到吃,香微的笑容就怎么也藏不住了。 香微离开不久后,季氏那边便得到了消息。 “去了。”于嬷嬷跟季氏说,“袁十二和香微一起去的李庄。” “从这里到李庄,脚程快的话也就大半个时辰。太太,我们要不要……” “再等一会。”季氏想起何嬷嬷的嘱咐,“蓝嬷嬷腿脚不便,她来这边肯定没这么快。” “我要她亲眼看见,再亲自告诉沈曦。” 季氏说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说王若兰还怎么有脸和沈曦辩解呢?” “你,现在就去西苑。”季氏对裴芥说,“这件事办好了,我自然会重重的赏你,还会帮你相一门不错的亲事。” “若你办不好……我就把你送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让你受尽折磨而死。” 季氏不是第一次威胁裴芥了,这话裴芥早就听习惯了。 可这次,裴芥却意识到,她若是真的办不好,季氏真的会让她生不如死。 她这次的赌注太大了,她还赌上了任姨奶奶的信任和三房再次给她的机会。 “太太你放心。”裴芥说,“我一定会办好!” ------------ 第037章:恩将仇报 裴芥说完后,便去见了顾遥怜。 香茗对她态度冷淡,却也不像之前一样排斥。 裴芥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若下人们态度改变,她还会生出疑心。 看来顾遥怜也不好和她闹的太僵,一切都得看在任姨奶奶的颜面上。 待她提出和顾遥怜先去汤泉池时,顾遥怜倒是没有拒绝。 西苑虽然宽敞景色也更好,但是离温泉池却要走一会。 “姐姐。”裴芥说,“我还记得第一次和你来古泉庄,是三太太带着我们来的。” “那一年我大病,高热一直不退,姐姐你每日都来探望我,还送了不少上好的药。待我病愈后,你听人说多泡汤泉能治病,还能强身。你又同三太太提议,带着我一起来庄子上。” 裴芥停下脚步,认真地说,“姐姐,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这都是顾遥怜在施舍乞丐一样的施舍她,她在梦中想起都会咬牙切齿。 她在顾遥怜的心里,不过是个小猫小狗。 都是没了生母的人,凭什么顾遥怜过得比她更舒适。 顾遥怜在内心嗤笑,裴芥还真的擅长恩将仇报。 “可惜,我不记得了。”顾遥怜说,“我待人好,也从未想过要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什么。” “我积善,只求别人不害我。” 裴芥闻言,尴尬的笑了笑,“谁敢害姐姐啊?我一定不轻饶他。” 顾遥怜回答,“自然不会轻饶,有句话叫做,害人终害己。” 裴芥总觉得顾遥怜怪怪的,但是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即使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也终不能回头了。 好在香微已经去了李庄,香茗被嬷嬷们留住,还在收拾屋子。 陪顾遥怜来汤泉池的人是绣枝,而不是其他人。 香微虽然蠢笨,但是太听话了,至于绣枝——她本来就是大房的人。 绣枝不会一心为顾遥怜。 她们走上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曲径通幽。 这里种着不少栀子花,因为这里暖和,所以栀子花开的正好,远远便闻见一股清香的味道。 池子周围交给庄子上的婆子们守着,小厮和护卫们早就被遣散在外围,不允许接近这里半步。 暖池是在室内,重重的纱幔下,池子内的水有萦绕着一股热气。 顾遥怜注意到墙脚的香炉正吐出丝丝甜腻的香气。 裴芥身边的侍女提过来的食盒里,放着裴芥亲手下厨做的莲子酥。 “三小姐。”侍女对裴芥说,“奴婢在外候着,你有事唤一声就好。” “不用。”裴芥道,“任姨奶奶身子有些不适,你先过去帮我伺候着,晚些我会陪任姨奶奶一起用晚膳。” 侍女领命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顾遥怜和裴芥,裴芥便催促顾遥怜用莲子酥。 她先自己拿起一块用了起来,“我手艺应该没生疏,姐姐你快尝尝!” 顾遥怜想,若是点心没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是茶水和室内的熏香了。 茶水在她们来之前就准备好了。 “我想喝酸梅汤。”顾遥怜对裴芥说,“你帮我跟外面的嬷嬷说,让他们准备一些酸梅汤吧。” 裴芥知道顾遥怜突然喜欢吃酸涩的东西,倒也不意外她会这么说。 “好。”裴芥起身去了外面。 顾遥怜未曾调换她和裴芥的茶水,因为她知道季氏对裴芥从不会放在心上,茶水是都有问题的。 顾遥怜仔细的发现了这点心点缀的芝麻也不一样。 裴芥拿的莲子酥上点缀的芝麻比较少,而离她近的莲子酥上面的芝麻却更多一些。 她喜欢莲子酥的酥脆,更喜欢芝麻的香味。 所以裴芥给她做莲子酥的时候,都会放多一些芝麻。 顾遥怜拿起一枚芝麻较多的莲子酥,掰下一块后放在了手帕里藏进袖口中。 等裴芥进来的时候,便看见顾遥怜面前放着一块已经少了一半的莲子酥。 “姐姐。”裴芥呼吸有些急促,“味道怎么样?” 她紧张的看着顾遥怜,眼里的锋芒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裴芥的确有心计,也擅长伪装,但是此时却依旧露出了破绽。 裴芥生性谨慎,在听闻季氏只想用安神的香来让顾遥怜睡着的时候,心里便觉得季氏大意。 好在何嬷嬷又吩咐人在茶水里做了手脚。 她那时心里既高兴又恐惧。 高兴的是,顾遥怜若是出了事,那么蒋家必定会退亲。 裴兰压根不喜欢蒋文生,那么她是不是就有机会呢? 最重要的是,顾遥怜的名声毁了,来日必定也不会嫁到好人家。她终于能扬眉吐气的站在顾遥怜的身前,用惋惜又轻蔑的态度和顾遥怜说话了。 生的好看又有什么用?出生好又有什么用?被人疼爱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被她裴芥踩在脚底。 她心里自然也是有恐惧的,她怕季氏的药不好用呢?万一顾遥怜不吃茶呢?这药效失效了怎么办? 所以裴芥才会提出亲自下厨给顾遥怜做莲子酥。 她在顾遥怜身边,清楚顾遥怜的吃食喜好,所以这些年,顾遥怜才会喜欢她做的点心。 “还行,芝麻放的够多。”顾遥怜试探着说,“能不能再多放一些?” 裴芥松了一口气,“那我下次给姐姐做芝麻酥吧?” 她做的果然没错,顾遥怜对茶水没什么兴趣,反而喜欢她做的莲子酥。 顾遥怜笑,“你会做芝麻酥?” 裴芥心想,当然不会。 可惜你也没机会吃了。 “姐姐猜?”裴芥很是得意,“我还有很多事情,是姐姐不知道的。” 顾遥怜点头,“这倒是。”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裴芥的狠毒、虚伪、谄媚…… “姐姐我们下池子去泡一会吧?”裴芥觉得有些口渴,拿起自己身前的茶水啜了几口,“姐姐身子单薄,最适合泡汤泉了。” “你先下去泡着。”顾遥怜说,“我再吃几块莲子酥”。 裴芥怕顾遥怜起了疑心,在褪了外衫后,走到池子里。 裴芥的身上的伤痕,即使过去了这么久,痕迹却依旧显而易见。 顾遥怜不明白裴芥的想法,季氏是什么样的人,既狠又毒,裴芥为什么会相信季氏,会给她好日子过呢? 这些伤还不够重吗? 认贼作母,为虎作伥。 “酸梅汤怎么还没来?”顾遥怜觉得头脑有些昏,站起来对池子里昏昏欲睡的裴芥说,“我出去瞧瞧。” 裴芥觉得困乏,也没有力气回答。 顾遥怜一出来后,便从守在不远处的香茗捧着的碗里拿出一块快融化的冰,握在掌心里,“怎么样了?” “蓝嬷嬷来了。” “还有……大太太去请了任姨奶奶一起来泡汤泉,更是邀蓝嬷嬷一起过来。” “走。”顾遥怜看着快要暗下来的天色,“我们去厨房。” ------------ 第038章:将计就计 顾遥怜话音刚落,空中便落下丝丝小雨。 香茗握着白瓷碗,紧张不已。 方才待顾遥怜和裴芥一走,她便找了个跑肚的借口,从老嬷嬷们身边跑逃了出来。 她待周围无人,才急匆匆地把早备好在西苑小厨房的冰块放在装了薄荷的碗里,来了汤泉池附近。 周围的人被于嬷嬷遣散后,她心头的大石悬得更高。 待顾遥怜安稳的走出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香茗在来庄子上之前,便从十二的嘴里探听出汤泉池附近的小径。 袁十二虽然只来过几次,可他骨子里是个闲不住的,所以早早就把周围摸索了个透彻。 哪条路近、哪条路通往什么方向等,香茗心里都已经有了数。 彼时,季氏正在和任姨奶奶说笑。 季氏的语气里掩不住得意,“芥姐儿这孩子总是在我面前说起你,说你夜里睡不好,身子总是不舒服。所以,你就应该多出来走动,散散心,再泡泡汤泉。” “这汤泉乃是上天的恩赐,多泡泡能百病全消、返老还童。” 任姨奶奶神色却是淡淡的。 和打扮的花俏的季氏相比,任姨奶奶这一身驼色便显得更是素雅。 这些年任姨奶奶一直吃斋念佛,她的手腕上永远都挂着一串刻了经文的檀木佛珠,整个人气质温润、慈祥。 “你有心了。”任姨奶奶回答,“我人老了,身子骨自然不如从前,这是很正常的事。” “这次劳烦你百忙中,还亲自抽空陪我来古泉庄。” “你瞧你这话说的,就太见外了。”季氏嘴角微扬,眼里的笑是怎么也藏不住的,“这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人应该做的。” “三弟妹这几日身子不舒坦,说是怕过了病气给你,所以这次才会推了行程。你可别放在心上,她这是孝顺。” 蓝嬷嬷跟在她们身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季氏这一路上没少这样阴阳怪气的说王若兰不懂事、不规矩。 王若兰身为武将的独女,为什么身子会变成这样,季氏身为裴家人,应该比谁都清楚。 她这话,是拿匕首戳任姨奶奶的心窝子呢。 季氏是真的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了吗? 任姨奶奶虽然和三房的关系僵硬,可和大房的关系怕是更差吧? 昔日老伯爷独宠身为妾室的范琴,任姨奶奶刚生下裴二爷,便被裴孓的生母范琴想办法抱走了。 裴二爷第一声母亲,喊的不是身为伯夫人的陆氏,更不是任姨奶奶,而是范琴。 裴二爷和范琴亲厚,待生母任姨奶奶很是冷淡。 当年裴二爷设计让裴誉落入冰河中,谁知是裴二爷的想法,还是范琴多年的筹谋呢? 好在如今范琴不在了,不然这裴家还有多少暗潮呢? 蓝嬷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糊涂,方才在季氏邀自己去给顾二小姐请安的时候,就应该果断选择离开。 “若兰向来孝顺,她身子不适却要担心我这个老婆子在外,还特意派了怜丫头来陪我。”任姨奶奶笑了笑,“我自然明白她想什么。” 她说着,还转身对身后的蓝嬷嬷搭话,说这些年王若兰如何如何孝顺,顾遥怜如何如何乖巧、懂事。 蓝嬷嬷闻言一直赔笑,附和着说三太太和三太太亲自养大的姑娘,自然是最好的。 在一侧的季氏脸色有些难看,她心里既觉得不舒服,但是又很是痛快。 碍于每年入冬裴誉都会带着王若兰来古泉庄,所以这古泉庄很多地方,都是裴誉亲自找人修葺的。 古泉庄虽小,亭台楼阁却样样俱全。 这里的下人们,很是听话。 秋日细雨绵绵,空气里携着栀子花的芳香,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汤泉池子周围很安静,一群人前脚踏入院子,后面便有两个年纪尚小的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姨奶奶、大太太,你们不能进去。” “嗯?”季氏抢先反问一句,“怎么了?” “表小姐说乏了。”丫鬟们回答,“不允许人进去。” 季氏淡笑,“我们又不是外人,况且蓝嬷嬷亲自从李庄送了上好的青李子来给她,她怎么也要和蓝嬷嬷说声谢谢,这才是大家小姐的闺范。” “不……不行……”小丫鬟们又一次拦住要踏入院子内的季氏,“太太,你别为难奴婢们了。” “大胆!”于嬷嬷赶紧从季氏的身后走了出来,她的面相本就刻薄,此时生气更显尖酸,“谁让你们如此的没规矩的?这可是伯府的大太太,轮得到你们来教她做事?她为难你们?你们也配?” 小丫鬟被们于嬷嬷一呵斥,吓的赶紧跪在了地上。 “若顾小姐这会歇着,不如我改天再来吧?”蓝嬷嬷也不好冒然打扰顾遥怜歇息,“庄子上来了个厨娘,做的药膳堪称一绝,明儿我带着她一起来给顾小姐请安。” “这怎么好意思?”季氏丢了个眼色,于嬷嬷赶紧拽着蓝嬷嬷,季氏才说,“怜姐儿向来懂规矩,她若是知道你来了,却无人告知她,她醒来怕是要急坏了。” “于嬷嬷,你去唤表小姐……” 于嬷嬷闻言笑了笑,把蓝嬷嬷往前一拽,让蓝嬷嬷不得离开后,回答,“是。” 于嬷嬷转身进了院子内,不出片刻便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她脸色苍白,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场面似的。 “太……太太。”于嬷嬷说,“不如让蓝嬷嬷改日再来吧?表小姐的确是睡着了。” 恰好,屋内传来了女子娇嗔的声音。 于嬷嬷的脸色更难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季氏很是得意,却又要掩盖内心的窃喜,所以表情很是古怪,“这里又没外人,你赶紧说。” 于嬷嬷带着哭腔,“表小姐她……她……” “她和外男苟/合。” 话音一落,周围的人都抽了一口冷气。 顾遥怜才多大啊? “怎么会?”季氏故作惊讶,“你……你是不是看错了?” “老奴瞧的真真切切的。”于嬷嬷说,“太太,是真的。老奴这段日子听下人们说表小姐喜欢看古怪的话本子,本以为她只是买来消遣,哪知……” 蓝嬷嬷暗自咬舌,只觉得听到的话,有些过于骇人听闻。 还好她来了。 她必须赶紧告诉沈曦,这门亲事必须作罢。 “于嬷嬷,你肯定看错了。”季氏眼神不安的看着蓝嬷嬷,“你肯定是看错了。” 于嬷嬷和小丫鬟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谁也不敢接季氏的话。 “这是怎么了?”少女娇柔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僵持,“任姨奶奶、大太太,你们怎么在这儿?” ------------ 请假条 今天家里停电断网,明天会补更!跟亲们说下抱歉! ------------ 第039章:落败(上) 众人不约而同的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顾遥怜提着红漆食盒看向这里,一脸疑惑又不安的样子。 季氏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顾遥怜错愕,“大太太认为我该在哪呢?” 季氏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她皱眉,“你不是在泡汤泉吗?” “是啊,我午膳还没用好,三小姐便拉着我来陪她泡汤泉了。”顾遥怜笑的温和,“午膳没吃好,心里就总想着酸梅汤的味道。” “三小姐心善,亲自吩咐厨房准备了一些酸梅汤。方才她说她乏了,让我亲自去取,我便去了。” “任姨奶奶和大太太来的巧了,不如一起用酸梅汤吧?李婶的手艺,总是不会错的。” 庄子上的李婶,据说祖上曾有人在御膳房做事,有祖传的秘方,是当年裴誉亲自去请回来的。 李婶擅长做甜点和汤羹,只是因为年纪大了,又不喜欢伯府内拘束,所以一直养在庄子上。 季氏盯着眼前的顾遥怜,心里又急又恼。 顾遥怜怎么会在这里?她明明吩咐人下了十足的迷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死,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蓝嬷嬷你怎么亲自来了?”顾遥怜见季氏和任姨奶奶神情怪异,她叹了一口气,“你腿脚不便,本该我这个做晚辈去看您才是。” “姑娘,你这话可是折煞老奴了。”蓝嬷嬷这会也彻底的清醒了,有人在算计她,想让她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再让她传话到蒋家。 到时候,蒋家和顾遥怜的亲事作罢,她不就是罪魁祸首吗? 若是这件事情是真的,她自然是忠心为了蒋家。 若是假的?她不就成了帮凶了吗? 蓝嬷嬷也惊出一身冷汗,她故作镇定,笑着说,“听府上的丫鬟说姑娘最近喜欢青李子的味道,正巧庄子上的青李子熟了,便给姑娘送过来了。” “我家太太总跟我们说,姑娘聪明伶俐又孝顺,你这样的人,真是菩萨一样的心肠。” 顾遥怜低头,心里却是有些无奈。 菩萨的心肠?因为她心善,蒋家当初才敢那么肆无忌惮的伤害她吗? 因为她会原谅,她会体贴。 “于嬷嬷,你方才说什么?”顾遥怜见谁也不提起这个话头,便主动问,“你怎么跪在地上?” 于嬷嬷早就慌的六神无主了,她赶紧朝着顾遥怜磕头,“表小姐饶命。” 顾遥怜看着于嬷嬷,眼眶红着声音却很坚韧,“于嬷嬷是大太太身边的老人了,为人处事比谁都聪明,怎么今儿能眼拙成这样?” “于嬷嬷这是要毁我清誉,更是要逼我投江以证清白。” 季氏听到顾遥怜说要投江的时候,双眼顿时有了神采。 投江好,投江就没了性命了。 结果谁知顾遥怜下一刻就说,“不过我父亲就要回来了,他一定会相信我,姑父和姑母也会相信我的。若我出事,他们怕是会伤心欲绝为我查明一切真相。” 季氏面色一僵,心里更是嘀咕,人都死了再伤心能伤心回来吗? 况且真相查到又如何?闹出去也是丑事。 季氏似乎忘了,如今泡在汤泉池里的人,并不是顾遥怜。 周围的气氛很是僵硬,方才下人们信誓旦旦的说汤泉池内是顾遥怜,可如今顾遥怜却出现在他们眼前。 不管池子里的是谁,这个局面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好孩子。”任姨奶奶终于开口了,她走上前对着顾遥怜说,“你先去待客厅陪蓝嬷嬷说会话,这里的事……” 任姨奶奶看着室内的方向,眼眶也是一红,“我会给你个说法的。” “说法,什么说法?”袁十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像是提东西一样提着绣枝背后的衣襟,连拖带拽的把绣枝拖了过来,“你们这些人好狠毒的心,不止要毁我们小姐清誉,更是要毁了整个裴家?” “你在说什么?”季氏立即跳脚,“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大太太怕是忘了,当年二爷也曾这样和小的说,可你看结果怎么样呢?”袁十二嗤笑,“小的今夜就会带姑娘回城,再把这件事情禀明三爷和老伯爷。” 袁十二本就是个桀骜不驯的,他在裴誉身边多年,性子也收敛了不少。 少年意气,无视尊卑,眼中只有善恶。 “你……”向来霸道的季氏,哪里被下人如此的顶撞过,她低吼,“你再胡说,我一定把你卖去矿山里做苦役。” “大太太要卖我也得有身契啊!”袁十二把绣枝往地上一丢,“这个背信弃主的东西,我们长安院可养不起,还是还给大太太吧。” 袁十二对任姨奶奶行了个礼才说,“任姨奶奶还是好好劝劝大太太吧,若是我们姑娘出事,她以为大小姐和二小姐也能独善其身吗?不过如今出事的的确不是我们姑娘,这人是谁,我想这几个胡说八道的丫鬟和于嬷嬷最清楚了。” “谣言这种东西,还是要及时遏止才好。” 里面的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任姨奶奶最先明白,却也只能忍着。 她一直在装糊涂,如今却把自己陷在里面了。 她何尝不想大房和三房的矛盾越来越明显,只有这样,老伯爷才会厌恶这两个孩子,还记得他在很远的地方,还有个儿子。 是流着她骨血的儿子—— 即使这孩子和她不亲,碰见了也只喊她一声姨娘,可终究是血脉至亲。 所以在季氏和裴芥算计她的时候,任姨奶奶即使知道,也愿意配合她们演下去。 她唯一有点失望的是,自己养大的姑娘生出了狼子野心。 不过也没关系,这不是她的孩子,她不在乎。 可如今…… “来人——来人啊——”有个少女的声音从汤泉池内传了出来,她的声音有些凄惨,“人呢?” “大太太救我——” 少女又哭又喊,而季氏早就气的脸色发青,她抬起脚就朝着内室走去。 顾遥怜对袁十二丢了个眼神,让他待在原地,自己随季氏走了进去。 因为今日有人会来泡汤泉,所以屋内的纱幔几乎都挽起来了,众人一进去就瞧见裴芥和一个肌肤黝黑的男人站在一起。 男人一脸凶相,上半身衣衫明显是被人撕裂的,“你一个闺阁女,你到底要不要脸?” ------------ 第040章:落败(下) 裴芥身上只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外。 她的面颊上有几刀被匕首割伤的痕迹,一脸血迹。 顾遥怜微微敛目,瞧着男子的神色多了几分思索和打量。 裴芥显然慌了神,她看着季氏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大太太救我……” “救你?”男子握着匕首跪在地上,“俺还想求太太给俺做主呢!” “俺是刘家村的陈老四,一直负责给庄子上送菜。”男子说,“结果今儿刚到这里,便有小丫鬟说小姐见俺生的壮、手脚也利索,要给俺赏钱。” “小的赶紧跟着丫鬟来了这里,结果哪里知道这小姐却跟俺说什么话本子上的东西,俺没读过书也没瞧过什么话本子,倒是闲下来的时候听说书的先生说过小姐跟书生私奔的事情。” “可小的也不是书生啊,小姐非说没见过男子那……长什么样子,一定要看。” 陈老四本就生的黑,他说这话的时候既利索又急躁,“说俺愿意脱了给她看,便给俺十两银子。” “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所以……” “你胡说!”裴芥脸色大变,“我从未看过什么不该看的话本子!”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说话不算数呢?你说话本子上的男子画的粗糙,才要看活生生的人。我给你看了,你不愿意给我银子,还要伤我!”陈老四咬牙,“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如此无赖吗?” “若不是我力气大,这会不给你捅个窟窿啊?” 裴芥的确不看话本子,看话本子的人是顾遥怜。 可顾遥怜看的话本子,却是一张图都没的。 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局明显是冲着顾遥怜来的,但是顾遥怜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季氏是这样慈悲的人吗?显然不是。 若是按照季氏的吩咐,此时的裴芥显然已经坏了身子。 但是眼前这位一脸凶相的男子没有这样做,他只是毁了裴芥的容貌。 这个人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蓝嬷嬷……”顾遥怜低头咳嗽了一声打破僵局,“不如你跟我去待客厅坐坐吧。” “不了不了。”眼下的场面让蓝嬷嬷坐立不安,她亲眼瞧见伯府的庶出三小姐在这里偷男人,这已经让她很是慌张了,哪有什么心思和顾遥怜说话,“姑娘知道我的腿脚不利索,我得早些回去,天色已经不早了。” 蓝嬷嬷说着就要离开,而裴芥却突然发了狂。 她爬到季氏的身边,扯着季氏的裙摆喊,“大太太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我……大太太你得救我。” 此时的裴芥看着季氏的眼神,像是地狱里的冤魂,看着人间。 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季氏的身上。 “你自己不知廉耻,我怎么救你?”季氏扯了扯裙摆,恨不得把裴芥踢的远远,她仓促的想要离开,“我要告诉大爷,把你丢到大街上或者直接沉塘,以证我裴家家门的名声。” 裴芥虽不在季氏身边长大,却是裴大爷的庶女。 若是裴芥的名声毁了,那么其他人会怎么看大房的姑娘呢? 裴兰如今可正在议亲。 季氏慌张的丢了个眼色让顾遥怜带着蓝嬷嬷走,结果却被裴芥看到了。 “大太太你一定要救我啊……”裴芥喊的撕心裂肺,“是这个登徒子冒犯我。” 陈老四也哭着喊,“太太你明察啊,是小姐拿银子诱我的,不然我怎么敢冒然她。” “我若真的是登徒子,我怎么会什么都不做,只想要银子呢?” “小姐喜欢奇怪的东西,身上也不知怎么弄的全是伤痕,我怎么会对她这样的人生出冒犯之心?太太,你要给我做主啊。” 陈老四生的高大,此时哭成一团的样子,着实有些滑稽。 场面一度很混乱,顾遥怜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领着蓝嬷嬷就要走。 结果哪知季氏想要踹开裴芥用力太大,反而是自己摔倒在地。季氏疼的冷哼了一声,被身边的于嬷嬷扶着就要站起来,而裴芥却死死抓着她的裙摆不放,即使丫鬟们上来帮忙裴芥也不放。 季氏今儿穿着是马面裙,是徽州盛产的云锦。据说这种绸缎轻薄,锦纹十分的华美,只是价格不菲。 轻薄的东西自然也经受不起裴芥拼了命的扯、拽。 只听“刺啦——”一声,季氏的裙子居然被扯下来一半,露出光滑雪白的长腿。 季氏的右边大腿上,居然还纹了一朵红色的木棉花。 顾遥怜倒是听闻,大燕琴楼里的女子,最喜欢在身上纹各种颜色夺目的花、草来诱惑男人。 “找死!”季氏也没想到,一个孩子的力气居然如此大,她狠狠的朝着裴芥踢了好几脚,恰好踢到了裴芥的鼻子上。 鲜血几乎要掩盖住裴芥的面容,可她怎么也不肯放手。 屋内本就比屋外更热,一股血腥的味道弥漫在周围。 顾遥怜领着蓝嬷嬷离开,没有再看下去,临行前她对袁十二丢了个眼色。 等顾遥怜一走,袁十二压低声音对面如死灰的绣枝说,“你现在恨我,没准之后要感谢我。” “你想想,为什么大太太一定要姑娘带着你来庄子上,为什么香微和香茗都被支开,反而是要你守在这里。”他说,“若是今日出事的是我们姑娘,她受了天大的委屈,那么你说倒霉的人会是谁?” “自然是你这位本该一直守在外面的丫鬟。” “三太太和顾将军不能动大太太,难道还不能动你?别忘了,你的身契可不在季家。” “大太太这是要一箭双雕。” “今晚我会来给你送饭,你晚上给我答案。”袁十二说,“你是被季家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亲自教养长大的姑娘,你应该比谁都聪明。” 绣枝咬牙,袁十二说的好听,可一切的起因不都是因为顾遥怜吗? 是顾遥怜故意让她看那些能有身孕的方子,所以她才想争一争,为自己博个好出路,这才去招惹大爷。 若是她安分守己的听话,季氏怎么会恨她?怎么会用这一箭双雕的办法来对付她? 可是她明白也晚了,季氏会放过她,那么三房的人呢?还有顾遥怜即将回来的父亲呢?个个都不是善茬。 她哪里能选?她没的选。 顾遥怜太可怕了,或许从一开始,顾遥怜就知道她会来三房。 一步步的让她走入死局,只能投靠。 这个局,无解的。 彼时,顾遥怜送蓝嬷嬷到了大门外,蓝嬷嬷更是保证,自己什么都不会说。 她让顾遥怜放心,她的嘴巴很严实。 等蓝嬷嬷一走,香茗才走了上来叹气,“小姐,你信蓝嬷嬷吗?” “信不信有什么关系?”顾遥怜说,“蒋家肯定会知道。” “那你……”香茗急了,“蒋家若是知道,即使不外传,你和蒋家公子的亲事不就……要没了吗?” 顾遥怜闻言淡淡一笑,她要的就是这件亲事没了。 她要,蒋家主动放弃这门亲事。 ------------ 第041章:盘问 淮安侯府蒋家三太太沈曦和王若兰的姐妹感情甚好。 蓝嬷嬷身为沈曦的贴身嬷嬷,自然也会事事会沈曦着想。 蓝嬷嬷不该说的,绝对不会往外说。 但是,蓝嬷嬷也不会看着沈曦犯傻,让沈曦的独子来娶一个有损清誉的女子。 蓝嬷嬷不往外说,那么其他人呢? 香茗也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她低着头嘀咕,“蒋公子其实挺好的,他待人挺真诚的。” “对啊,他待谁都好,待谁都是一个样子。”顾遥怜说,“不是偏爱,要来做甚?” “这样的感情,还不如银子在身边更实在。” 香茗咧嘴笑了笑,“姑娘怎么最近总想着银子,张口闭口都是银子。” “银子可是个好东西。”顾遥怜也笑着说,“今晚咱们怕是走不了,任姨奶奶那边肯定会来人留着我们。” “你到时候试着婉拒,最后才勉强答应下来。等入夜了,我去见见绣枝。” 任姨奶奶不是个善茬,她肯定恨不得顾遥怜和季氏斗。 她愿意给顾遥怜留下来的借口,顾遥怜自然是要的。 香茗点头,“好。” 如顾遥怜所料,袁十二在大声嚷嚷着要套车的时候,任姨奶奶身边的嬷嬷便来见顾遥怜了。 嬷嬷说来说去都是天色已晚,不如等明儿再走。如今燕京城也不太平,一切都要小心。 袁十二笑着说三房带了不少的护院,一定会安全的护送顾遥怜回京,再不安全也比庄子上好。 嬷嬷自然不愿让顾遥怜走,可又说服不了香茗和袁十二。 最后,任姨奶奶亲自来了西苑,跟顾遥怜说了好些好话,顾遥怜才勉勉强强答应。 任姨奶奶从西苑出来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在顷刻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废物。”任姨奶奶握着从手腕摘下来的檀木佛珠,“季知春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一心想着帮裴孓去夺爵位。” “拿一个小丫头束手无策,还把我们也牵扯进去了。” 站在任姨奶奶身边的周嬷嬷开口,“姨娘,现下可不是生气的时候,这事要是闹大了,伯爷必定会怪你。” 她可不是范琴,这些年老伯爷对她不错,也是因为她温顺、听话、从不让他生出一丝烦恼。 “怪我?”任姨奶奶嗤笑,“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掺和进去,是季知春提议让我来古泉庄,还有三丫头劝我。他若是一定要怪我,无非是怪我溺爱孩子,看不透季氏的真面目。” “在他的眼里,女人不需要太聪明。我看不透阴谋,被这些人算计来算计去,不更可怜吗?” 任姨奶奶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了,没有用三丫头毁了顾遥怜。” 周嬷嬷知道任姨奶奶恨极了三房的人,若不是裴誉狠心让二爷裴镶去了穷乡僻壤,此时的任姨奶奶和裴镶的母子感情,也会逐渐的回暖。 其实报复裴誉最好的办法,是毁了王若兰心尖上的人。 只要顾遥怜出事,王若兰必定忧心失眠,到时候王若兰病中去世,裴誉也就彻底的毁了。 裴誉没了,大房那点小算计哪里是任姨奶奶的对手,到时候伯府的爵位不就又给了二爷? “可老奴觉得……”周嬷嬷压低了声音,“这事和表小姐脱不了干系。” “你不蠢,我也不笨。”任姨奶奶冷笑,“季知春也是如此。你以为我为什么留下顾遥怜在庄子上?无非就是要搅乱这趟水。” “都这样了,就让她们斗个你死我活吧。到时候,也省去我诸多麻烦。” …… 夜色很快便降临。 初秋的夜有着一股朦胧的美,月色洒在大地上,让所有的景色都沾上淡淡的银色。 绣枝坐在柴房内,想着这段日子的事情,最后只能苦笑。 她本以为自己对季老太太忠心,会落得一个好结果,可她发现棋子哪能选择出路? 裴誉有多狠戾,她太清楚了。 当年曾有丫鬟惹的王若兰不高兴,他院子内所有的下人都喊来,放狗咬活活的咬残了这个丫鬟,又给丫鬟灌了哑药后才发卖出去。 因为裴誉凶残,所以她才会选择去接近大爷。 如今她卖主,王若兰肯定会生气。 裴芥和她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吱呀——”柴房的门被推开,袁十二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绣枝抬起头就瞧见了门外的顾遥怜——那是一张白皙宛若上好羊脂玉的脸蛋,月色下更显得清丽。 “姑娘想问什么?”袁十二关上门后,绣枝才开口,“我虽是被季老太太身边的沈嬷嬷亲自教养大的,可是你也知道,像奴婢这种玩意,又能知道季家多少事情呢?” 顾遥怜瞥了一眼绣枝紧紧握着的手,“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就好,还有……你应该知道七月初七的事情吧?” 绣枝心里咯噔一下,她看着顾遥怜的脸色大变。 果然,季氏会回季家大闹一场,是顾遥怜故意为之。 季家仓促之下派来裴家的人,多少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而她,就是其中一个。 顾遥怜知道,季氏必定参与了这件事情,这事和季家也脱不了干系,“对。” “我想知道,季家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奴婢的确知道一些,只是知道的不多。”绣枝抓着衣袂,犹豫了半响才说,“奴婢若是说了,姑娘会怎么处置奴婢?”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自然是拿了你的身契发卖你,至于卖到什么地方,便是我说了算。” “你是个聪明人,也知道你是可以拿回身契的。” 绣枝一听这话,双眼发亮,“小姐会还给我身契?” “那得看你说的话有没有价值了。”顾遥怜说,“若是没什么用处的消息,我听了也没用。” 绣枝咬牙,“奴婢知道的,奴婢跟在沈嬷嬷身边,替沈嬷嬷也办了事。” “前些日子,沈嬷嬷一直在找七月出生的姑娘,拿回来不少人的八字。” 绣枝说,“其中,便有姑娘的生辰八字。” ------------ 第042章:都知道 生辰八字? 季老太太要她的生辰八字做什么? 顾遥怜低着头琢磨了会,“你知道我的生辰八字是谁送到季家的吗?” “知道。”绣枝点头,“是大姑奶奶回家特意讲给老太太听的。” “其实这事说来也奇怪,起初沈嬷嬷找到的姑娘,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可后来突然有一天,她说要找些容貌出众且家世也不错的姑娘的八字。” “若只是为了帮人说亲,怎么会变的如此快。” 大燕朝新贵和老世家们谁都看不上谁,所以亲事更讲究门当户对。 文官们大多都瞧不上武官家里的子女。 文官和武官们就算结亲,也是慎之又慎。 顾遥怜自幼丧母,又被武将出身的王若兰教养长大。像她这样的人,除了蒋家太太沈曦主动开口来求亲外,其他文官家的公子哥儿们,瞧不上她这样出身的人。 季家老爷子在兵部做事,却又讨厌和武官们来往,季老太太怎么可能会帮她说亲? 顾遥怜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疑惑和猜想。 “只有沈嬷嬷一个人在办这件事?”顾遥怜说,“老太太和沈嬷嬷接触过什么人?佛教?道门?” 绣枝皱眉,沉默了许久。 “倒是和隐俗宗的道长接触过。”绣枝苦笑,“姑娘也知半年前季家办了一场白事,老太太夜里睡不好,整日以泪洗脸。” “后来,她认识了能替往生的人……” 绣枝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隐俗宗的道长们,能和地下的人说话。” “道长同老太太说,小公子在地下很好,说只是和季家缘分尽了,让老太太勿要再伤心。后来,老太太精神好了很多,还主动给隐俗宗捐了一大笔银子。” 人们对鬼神向来敬畏,绣枝更是如此。 绣枝甚至觉得在提起隐俗宗的时候,都有一股寒意弥漫在周围。 顾遥怜倒是琢磨出了一些东西。 半年前季家老太太最疼爱的长孙,突然身患恶疾而死,季氏那段日子时常回家探望季老太太。 听大房的丫鬟们无意间提起,季老太太伤心欲绝,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跟着长孙一起走了。 后来季老太太伤心了一段日子后,心情也逐渐的缓和了,甚至还赴了礼部尚书冯家太太们举办的花宴。 顾遥怜曾以为,时间抹平了季老太太的伤痛,却不想和隐俗宗还有关系? 前世的隐俗宗,是被砸了道观的,理由是隐俗宗冲撞了南山的另一座唯玉寺。 当今皇后信奉佛教,又时常去唯玉寺上香祈福,所以隐俗宗才会受到波及。 “和隐俗宗的哪位道长走的近?”顾遥怜问,“你知道名字吗?” “知道。”绣枝回答,“是马长文道长。” 顾遥怜听到这里,心里的猜想逐渐有了个样子。 “季家小公子的八字,你知道吗?”顾遥怜问绣枝,“讲给我听。” 绣枝不知为什么顾遥怜会突然这么问自己,可现在她没有选择隐瞒的权利,只好说了出来。 绣枝当然记得,她不止记得小公子的,季家老爷子、老太太、老爷和嫁出去的姑奶奶的生辰八字,她都知道。 之后,顾遥怜也从绣枝的嘴里问不出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绣枝紧张的看着顾遥怜,“姑娘之前答应我的事,我……我能离开吗?” “若你说的都是真的,自然能。”顾遥怜站稳了身子,“你方才说,沈嬷嬷吃了酒曾多次提起我。” “她说我爹——” 绣枝紧张的跪在了地上,打断了顾遥怜的话,“她是胡说的!” 绣枝跟顾遥怜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的十分详细,包括季家下人们无意说漏嘴的话,她都告诉了顾遥怜。 沈嬷嬷曾两次提起,说柳氏早产太过于蹊跷,而且顾遥怜出生的时间也不对。 沈嬷嬷说顾遥怜之所以会被顾长鸣留在京城内,只是因为顾遥怜不是他的女儿而已。 她悄悄告诉绣枝,说柳氏偷了人。 沈嬷嬷平日里有多严谨,吃醉了便有多么敢乱讲话。 “今日我和你的谈话,除了我和你以外,我不想有第三人提起。”顾遥怜说,“你应该知道,大太太这次回去,是救不了你的。” “所以,不该说的,不要乱说。” 绣枝自然知道季氏这次栽了个大跟头,而且还是栽在裴芥的手中。 裴芥死死地拽着季氏,扯掉了季氏的裙子,而陈老四身为外男,就在一侧看了整个过程。 就算陈老四必死无疑,那么裴家大爷心里估计也恶心死了。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自己妻子的肌肤被人瞧见,而且还是大腿这样的地方…… 季氏要么被关禁闭,要么——就送去庵堂或者送回祖籍了。 …… 顾遥怜从柴房里出来后,袁十二赶紧走上前,“小姐,咱们现在回去吗?” “回去吧。”顾遥怜说,“陈老四那边我不方便过去,你随便去问问就好。” “这个人并不蠢笨,他既然敢这样做,现在肯定不会说实话的。” 袁十二苦笑,“是啊,陈老四瞧着老实,实际上却是个难对付的。” “真的没办法撬开他的嘴吗?” 顾遥怜没有回答袁十二,而是想着绣枝方才说的话。 原来,很多人私下都在议论她的出生。 姑母和姑父,还有父亲怕是也听到过吧? 她从前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如今想来,外祖父和外祖母不愿意照顾她,柳家舅舅们待顾遥卿更亲厚,对她便是利用和疏远,怕也是因为知道一些内幕吧。 顾遥怜停下脚步,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心隐隐有那么一丝难过。 “姑娘?”袁十二提起灯笼,瞧着顾遥怜的眼神有些疑惑。 月色下身形娇小的少女,纤弱的像是春日杨柳条似的,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苍白而又清丽。 袁十二从未见过顾遥怜这样——伤心到了极致。 她为什么难过? 是因为裴芥以德报怨,还是因为要和蒋家的亲事作罢? 袁十二想要安慰顾遥怜,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去查查陈老四家里还有哪些人,一定要详细。”顾遥怜语气缓和,“只要能查到,他的嘴就不会这么严了。” 袁十二愣了愣,瞧着眼前镇定的少女,一时忘记了回答。 清冷的月色洒在她的身上,静谧温和,和方才判若两人。 ------------ 第043章:身后的人 先帝继位不足三年,便恢复了活人殉葬制度。 后宫中未曾诞下子嗣的太妃们怎么也没想到,她们居然会遇见这样的大难。 那时,虽有大臣们出来反对,但是礼部尚书成天章却鼎力支持先帝。 成天章说这些太妃们是朝天女,是要受万人敬仰的。 先帝更是嘉奖这次太妃们的亲人,给他们无数的赏赐。 怨气也因此逐渐被平息。 能用一个女人便能换来家族的前程,这于很多世家而言,是一件极其划算的买卖。 先帝在位的几十年内,大贵族、大世家门皆以活人殉葬为荣,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新帝登基后力排众议废除了活人殉葬,更是罢免了礼部尚书成天章,但是这股恶习依旧没有彻底的遏制住。 譬如如今新任礼部尚书冯定,他曾和成天章走的极近。 对于这种事情,其实朝堂上很多官员,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季家老太太宠溺长孙季同文,更是想替季同文说一门不错的亲事,可未曾等到她挑好人选,季同文便身染恶疾而死。 若是先帝还在,季家怕是会明目张胆的给季同文找‘地下’的妻子吧。 顾遥怜想,她之前被顾遥卿骗出去的时候,后来又出现的一波黑衣小厮,铁了心要致她于死地,没准就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柳家人不敢杀她,但是季家的人敢。 她若死了,季老太太会上门给季同文提亲。 她在怀疑,顾遥卿或许多少知道一些内幕。 顾遥卿可是恨不得她死的。 自然,这些都是她的猜测,所以她极力想要找到证据。 “八字合婚?”袁十二愣了,“姑娘怎么要查这个?” “这事你去办也不太好。”顾遥怜想了想,“交给三娘去办吧,一定要小心。” 香茗的母亲林三娘是个为人谨慎的,她去办这件事情,才不会惹人生疑。 袁十二点头,“我知道了。” 至于隐俗宗的事情,顾遥怜没有交给袁十二去办,这件事情她有更好的人选。 听袁九叔说,周管事和张管事私下都在查这件事情,可却丝毫没有头绪。 若让他们去查隐俗宗的事情,可比她出面要好太多。 这一夜,季氏却不敢合眼了。 她方才已经吩咐人把裴芥和何嬷嬷打了个半死,若不是任姨奶奶拦着她,她是一定要了这两个人的性命的。 尤其是裴芥—— 季氏只要一想到她被陈老四看了身子,心里就无比的恶心。 季氏已经匆匆地派人连夜赶回季家给季老太太带话,若季家不来人救她,那么她必定会和老伯爷的那几位姨娘一样,被送回祖籍修身养性,这辈子都不能再踏入燕京。 “怎么样了,何嬷嬷来了吗?”这是季氏第六次问屋外的丫鬟了,她的脸色极其的难看,“还没消息吗?” “回大太太话……”小丫鬟吓的瑟瑟发抖,手脚冰冷,“没有。” “没用的东西,再重新派人去请。”季氏抬起手摔碎了身边的青花瓷瓶,“若何嬷嬷再不来,我就拿你出气。” 小丫鬟亲眼见着季氏吩咐人打残了裴芥和何嬷嬷,此时季氏话音刚落,她便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奴婢马上去。” 小丫鬟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院门。 翌日,顾遥怜起身便从香茗的嘴里知晓这个事情。 “何嬷嬷肯定不愿意来趟这趟浑水的。”顾遥怜说,“她若想来,就不会找借口拒绝了。” 香茗说,“何嬷嬷是大太太的贴身嬷嬷,怎么心却是向着其他地方的。” “你也瞧出来了?”顾遥怜笑,“我很好奇站在何嬷嬷身后的人,到底是谁。这个人的目的你应该明白吧?” “自从二爷出事后,大爷收敛了许多,老伯爷虽不喜欢三爷,却也未曾和从前一样对三爷苛责。”香茗苦笑,“奴婢猜,何嬷嬷身后的人是季老太太?她是想帮大房的人对付三爷?” “姑娘可是三太太心尖上的肉,若姑娘出事,三太太必定心力憔悴,三爷也会因为这事名声受损,更无希望继承爵位了。” 顾遥怜摇头,“我问你,若是大爷和季家,再加上老伯爷,是姑父的对手吗?” “这……”香茗犹豫了下,见周围没人,“不是奴婢瞧不起季家和老伯爷,他们论人脉论谋略都不是三爷的对手。” 裴誉昔日可是燕京城里有名的才子,因为容貌出众才被先帝钦点了探花,其实后来不少人都议论,裴誉比状元郎出众多了。 状元郎去了吏部,可一直都默默无闻。 相反裴誉虽在御史台,这些年却压根没得罪过什么人,还结识了不少人脉。更重要的是前些日子,裴誉去了礼部任侍郎,仕途一片坦荡。 在朝堂上像裴誉这样没有祖荫庇佑,没有外戚扶持,年纪轻轻便能走到这个位子上的人,没有几个。 像季家老爷子,一辈子走到头,也只能是个兵部侍郎。 “所以啊,这个人压根不是在帮大爷,他们是在‘帮’姑父。”顾遥怜嗤笑,“大房若是出事,便和二房一样成为了废棋。” “老伯爷为了裴家往后的荣华,必定会逼姑父承担起下一任家主该做的事。一直在暗处观望的人,怕是要和姑父熟络起来了。” “还有王家的远亲,可有不少人都指望着姑父继承爵位,扶持他们一把呢。” 如今的裴誉和王若兰还能清闲,不就是因为大房裴孓还在吗?裴誉这些年没有对付范琴唯一的独子裴孓,并不是因为心里不恨,而是不想打破这个局面。 裴誉在御史台多年没有升迁,为的就是图个安静,让人以为他无用。 裴誉不能有子嗣,所以外人大多都以为裴孓会继承爵位,他们的家眷也不会去和王若兰嘘寒问暖,能让不擅长应付人的王若兰好好的养身体。 香茗大吃一惊,“可他们逼三爷的目的是什么呢?” 目的就是让裴誉这个聪明人,成为他们手里的利刃。 前世的姑父,可不就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奸妄之人?反而是站在姑父身后的左相,丝毫不受半点牵连。 顾遥怜曾以为站在何嬷嬷身后的人是季家老太太,如今看来不是。 季家老太太怕也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这个人明白顾遥怜是王若兰的软肋,顾遥怜一死,王若兰必定会伤心欲绝,身子会大不如前。裴誉为了帮王若兰和顾遥怜出气,肯定会查到季家老太太在后面动了手脚,一怒之下和季家对立。 裴誉想要迅速的彻底铲除季家,就得在朝堂上站队,就得依附如今权势最大的左相。这样,才能迅速的手握权力。 顾遥怜想着,捏住了衣袂。 她不会是姑母的软肋,她会成为姑母的铠甲。 只要姑母安好,姑父便能有理智,便能战无不胜。 而一切,如顾遥怜所预料的那样。 季家压根没打算救季氏,他们表现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让裴家狠狠的责罚季氏的不懂事。 王若兰在听闻这件事后,本打算亲自去找季氏理论,哪知季家人提前派人来传消息,说一定会给三房一个交代。 季老太太亲自提议要杖责季氏一百大板,然后让季氏去唯玉寺修行、忏悔。 一百大板?这等于是要了季氏的命。 “季家来人真的这样说的?”王若兰错愕,“是季老太太亲口吩咐的?” ------------ 第044章:退亲 “是啊。”钟妈妈点头,“我瞧着季家,这次是铁了心要重重的责罚大太太。” 王若兰怒极反笑,“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她只要一想到季氏和裴芥设局陷害顾遥怜,便气的恨不得拔剑砍了季氏和裴芥,把她们碎尸万段。 陈老四前几天什么都不愿意说,后来因为袁十二找到了他的妻儿,他便什么都招了。 原来陈老四的妻儿重病,需要一大笔银子。他为了攒够银子,才会昧着良心替季氏办事。 只是陈老四不忍心玷/污和女儿年纪相仿的裴芥,所以只是毁了裴芥的容貌,想着一个女儿家被人看光了身子又毁容了,至少能留下一条性命。 也是因为陈老四心里还残存了一点善,所以裴誉把陈老四送进了牢房内,但也救了陈老四的妻儿,把她们安置在庄子上。 顾遥怜很清楚季家会放弃季氏,却没想到季家会如此快速的想要了结季氏的命,像季氏根本不是季家的女儿一样。 季家这样做?是有什么目的呢?她思索着,却毫无头绪。 “蒋三太太和二公子来了。”钟妈妈安抚季氏后,又通传,“蒋家三太太说是想和您讲些贴己话。” 王若兰点了点头,让顾遥怜先回长安院歇息。 等顾遥怜一走,钟妈妈才说,“太太,这事其实不好办啊!” “蓝嬷嬷虽不会外传,可我瞧着蒋三太太怕是不会再提这门亲事了。” “这门亲事不成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王若兰虽然觉得这门亲事可惜,但是私下她也试着和顾遥怜谈过。 顾遥怜倒是不介意,还很信任她,对她说希望自己来日的夫婿能和姑父一样好。 王若兰咂舌,内心想着蒋文生哪里能和裴誉比? 她宠爱顾遥怜,并不觉得顾遥怜这样讲有什么不对的。 “反正我也瞧不上蒋家这小子。”王若兰站了起来,“你让沈曦进来吧。” “我不会为难她的,她是可怜人。” 这次沈曦来见王若兰,的确是来道歉也是来收回之前的话的,为了显得真诚,她还特意带来了蒋文生,说是让蒋文生给王若兰做义子。 两家不能结亲,却也不能结仇。 蒋文生在蒋家的小辈里算是最拔尖的几位,来日必定是前途无量的。 沈曦虽想让裴誉帮衬蒋文生,可更多的是希望蒋文生能记得王若兰的好,往后要多孝顺王若兰这个义母。 结果哪知向来乖巧的蒋文生却不答应要唤王若兰一声义母,王若兰也不勉强他,笑着说,“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品性我是最清楚的。” “即使我不是他的义母,来日若是我需要他帮点什么,他断然也不会说一个不字。”王若兰等蒋文生出门后,才对沈曦道,“我也知道自从你丈夫去世后,你在蒋家过的十分不易。你提出这门亲事时,家里的老夫人和妯娌们,怕是也为难过你。” “但是你顶着压力,说是一定要让生哥儿娶个贤惠明礼的妻子。我知道你虽喜欢怜丫头,可更多的是想着昔日我们姐妹的感情。你想让我过的舒心,不再为怜姐儿的亲事费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王若兰握着沈曦的手,“不必觉得为难,反正这门亲事我也没点头,我就当你没提起过。” “往后我们来往也不必生疏,我喜欢和你说话,你多来看看我,陪我解解闷。” 蓝嬷嬷虽是沈曦的贴身老嬷嬷,可她也曾伺候过沈老太太。 沈曦本不同意退亲,可谁知蓝嬷嬷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沈家老太太,气的沈老太太亲自登门去痛骂沈曦自私。 沈老太太自喻沈家为书香门第世家,哪能容忍出众的外孙娶一个家风不严且来日会失去清誉的女子? 沈曦被蓝嬷嬷劝,被沈老太太训斥,她受了太大的压力。 “对不住。”沈曦即使抹了胭脂,依旧掩盖不住面容的憔悴。她双眼红肿,“姐姐,你知道的,我是真心喜欢怜姐儿的。” “这事,往后就不要再提了。若怕人误会,对外便说三爷喜欢生哥儿,偶尔会找他来谈论诗词。”王若兰叹了一口气,“这样,便没人说闲话了。” 王若兰的体贴让沈曦更是觉得愧疚,她终是没忍住,在王若兰的身前哭了出来。 彼时,蒋文生却不顾一切的冲到了长安院外。 因为院外有丫鬟和婆子们拦着,所以他并未和上次一样顺利的见到顾遥怜。 香微听闻这事,气的直跺脚,“这蒋家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说世代书香呢,家里的公子竟如此不懂规矩。” “姑娘,你别见他。奴婢这就去就找十二把他送走,免得他一直在院外站着,惹人非议。” “我去吧。”顾遥怜不喜欢拖泥带水,上次没有拒绝蒋文生,是不想伤了王若兰和沈曦的感情。如今蒋家主动放弃这门亲事,她不想蒋文生再改变沈曦的主意。 等蒋文生一见到顾遥怜,他就急着说,“妹妹,你听我说,我不会答应母亲的,我……我……我心里是有你的。” “蒋公子慎言。”顾遥怜皱眉,等小丫鬟们退远后才道,“你应该好好听沈太太的话,她是真心为了你好。” “她若真的为了我好?怎么会放弃这门亲事?”蒋文生低着头,声音沙哑,“你心里真的没我吗?” 顾遥怜咂舌,她两世心里都未曾有过蒋文生,“没有。” “世上也绝非只有男女之情才叫喜欢。”顾遥怜说,“若蒋公子真的心里有我,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顾遥怜说完,转身招手让袁十二亲自送蒋文生离开。 蒋文生被顾遥怜的那句‘没有’惊的目瞪口呆,他还想说话的时候,便瞧见顾遥怜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若他没猜错,顾遥怜应该要去裴誉的书房。 裴誉喜静,他是没有办法追上去,再像守在长安院外一样守在裴誉书房外,再解释给顾遥怜听。 他不敢惹怒裴誉。 顾遥怜走的快,结果她刚走几步,便听见一阵细微的狗叫声。 “汪——汪—” 她停下脚步,四处张望。 香茗有些疑惑,“姑娘怎么了?” “有声音。”顾遥怜说,“是狗叫的声音。” “没有啊。”香茗解释,“任姨奶奶的松鼠犬是不来咱们院的。” 香茗话音刚落,便瞧见一个橘色的小肉团子朝着顾遥怜冲了过来,发出“汪汪”的声音。 “十一?”顾遥怜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 第045章:狗不理 十一不会说话,它只能用圆滚滚的身子去蹭顾遥怜的鞋面。 顾遥怜蹲下刚抬起手,它就赶紧用小脑袋去蹭顾遥怜的掌心,尾巴摇来摇去。 它本就生的圆润,此时更显得娇小可爱。 因为妹妹袁融雪差点出事,所以香茗对猫狗便没什么兴趣了,可在瞧见这聪慧的袖犬时,依旧忍不住笑了起来。 “它真是可爱。”香茗忍不住感叹,“奴婢第一次见这么通人性的袖犬。” “是啊。”顾遥怜笑的眉眼弯弯,“它真的很聪明。” 十一像是听懂了夸奖似的,高兴的打了个滚,四脚朝天露出肚皮。 香茗瞧见了十一胸前的一撮白毛,也蹲下身子想要去抚摸,哪知十一突然变脸翻滚起身躲开香茗的手,还朝着香茗汪了一声。 “这……”香茗也笑了起来,“它原来还认人啊!” 顾遥怜有些得意,“那肯定的。” 因为周围没有人,主仆两个人聊的十分开心,顾遥怜更是抚摸着十一柔软的皮毛,舍不得放开手。 宋临渊拿着木盒站在暗处,瞧着眼前的两个小姑娘,一时有些无奈。 他今日来伯府,是为了两件事。 一是因为裴誉用盗窃的罪名把陈老四送进牢狱里,走的是大理寺这边的关系。 虽然这件事情疑点重重,但是陈老四愿意认罪,再加上他兼任大理寺的狱丞,办这点事情并不难。 二是因为前些日子宋家的商队从新罗回来,带回了那边最出名的红参等补品,宋姨娘想着王若兰和顾遥怜身子都单薄,便吩咐他亲自送来。 结果裴誉因为公务要和礼部的大人们商议事情,所以他只能去见王若兰,哪知却在去永青阁的路上,瞧见了站在长安院外的蒋文生。 宋临渊担心自己突然的出现在王若兰的院子里,蒋家的人会误会,本想等蒋家人离开后再去见王若兰,结果十一在见到顾遥怜后却从他的袖口里钻了出来,屁颠屁颠的朝着顾遥怜狂奔而去。 都说袖犬聪慧伶俐,怎么十一只是吃了顾遥怜养的几条鱼,就变成这样了? “你怎么在这里?”顾遥怜琢磨了一会,“是不是饿坏了?” 宋临渊:“……” 宋姨娘宠溺十一,恨不得亲自一口一口的喂十一,它哪里会饿? 它那一身肉,难道是饿出来的? 有一种饿,叫外人觉得它很饿。 果然,他刚想到这里,顾遥怜就抱起十一打算去小厨房找些东西给它吃。 宋临渊瞧着十一要被人抱走了,也不好再这么躲着,他绕了一段路从远处走来,故作刚好碰见顾遥怜。 结果顾遥怜一见到他,身子就绷的笔直,笑容也收敛了不少,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小丫头变脸的速度极快。 她说,“表哥,你怎么来了?” 顾遥怜用一双水汪的像十一的眼眸看着他,有些不安,又有些乖巧。 “姨娘让我送些红参过来。”宋临渊说,“裴大人如今忙着,我不便打扰。本想亲自送到永青阁,却不想遇见表妹了。”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表妹帮我转交给三太太吧!” 香茗赶紧走上前,从宋临渊的手里接过木盒,行礼后便退远了一些。 “请表哥代我多谢姨娘。”顾遥怜诚恳的说,“劳烦姨娘一直费心了。” 这些年宋姨娘没少帮王若兰买药材和补品。 前世王若兰去世后,向来不喜欢出门的宋姨娘,还亲自来拜祭了王若兰,更是送了不少补品给裴誉补身子。 宋姨娘和陆家的其他人不一样,她似乎对习武之人格外的亲近,对谁都很温柔。 “我一定带到。”宋临渊看了看身后的方向,又说,“裴大人忙着公务,我便不再久留了。” 所以,把狗还给他。 可惜,顾遥怜不是宋临渊肚子里的蛔虫,她脑袋里唯一的聪明,都拿去找暗处的仇人了,哪里能听得懂宋临渊的暗示。 她点头,“香茗,你让人送送表哥。” 丝毫没有归还狗的意思。 宋临渊愣了愣,想明白原由后,又说,“我得带十一走。” 顾遥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怀里还抱着宋临渊饲养的袖犬。 她尴尬的笑了笑,赶紧走上前把十一递了过去,“是我做的不周全了。” 结果她刚抬起手,十一便汪汪的叫了起来,更是挣扎的厉害。 顾遥怜以为它不舒服,把它放在地上,它却躲在了顾遥怜的身后,把小脑袋埋进顾遥怜长长的裙摆中,像是不愿意离开一样。 顾遥怜:“……” 这下,宋临渊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论谁瞧着自己养大的狗‘叛’主,心情怕是也不会太好。 “要不……”顾遥怜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开口打破僵局,“不如留十一一会?” 她抬起手莹白宛若脂玉的手,比划了一个一字。 顾遥怜虽不愿意和宋临渊多来往,可也不想太生疏,这毕竟是对她前世曾有恩的人。 而且宋临渊来日不凡,没准能帮姑父不少忙。 她也不想得罪宋临渊。 “也好。”宋临渊想了想,又道,“别喂它吃鱼了,它不能再胖了。” 顾遥怜闻言笑了笑,“十一又不胖,再说了,能吃是福。” 这都圆成球了,还不胖? 宋临渊见识过这小丫头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所以未曾再多说什么。 他本想离开,可又看着十一那谄媚的样子,想着如今和裴誉有了来往,往后肯定会再来伯府,免不了和顾遥怜见面。 他转身压低了声音对顾遥怜说,“你得小心大房的何嬷嬷,这不是个善茬,她和冯家的管事认识。” 顾遥怜闻言略微诧异,宋临渊居然还知道内宅的事情?她知道宋临渊是好意,所以笑的更是真诚了,一双眼犹如弯弯的月牙,“多谢表哥,我会小心的。” 宋临渊并不贪恋女色,却依旧被她的笑容惊艳。 难怪蒋文生如此执着,如今的顾遥怜不过十三便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不知会是何等绝色。瞧着方才蒋文生的样子,这门亲事怕是成不了了,她会成为蒋文生心尖上的朱砂痣吧? 不过宋临渊不喜多管闲事,便也故作不知她和蒋家的事,转身便离开了。 等宋临渊一走,顾遥怜就抱着十一去了厨房,压根没听宋临渊的嘱咐。 十一是真的喜欢吃鱼,吃饱后更像是一个猫似的慵懒。 它是真的喜欢顾遥怜,等夜深了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永昌伯府。 顾遥怜接下来的几日也过的不平静,季氏被杖责后几乎断气,如今一直昏迷不醒,听人说怕是熬不过去了。 至于何嬷嬷,已经断了气被裹着席子丢了出去。 裴芥虽然还活着,可也比季氏好不到哪里去。三房不再搭理裴芥后,任姨奶奶身边的下人们,更是轻蔑裴芥,都恨不得她早点去了,免得让她们辛苦的伺候。 据说裴芥醒来后,听见小丫鬟们咒骂她去世,又气的吐血晕了过去。 裴大爷也一直夜不归宿,老伯爷也不管他。 裴兰和裴蔻只能一直守在季氏身边,私下更是咒骂顾遥怜和季老太太。 可顾遥怜也没空搭理她们,她在得到了宋临渊善意的提醒后,便让十二去查何嬷嬷和冯家管事的事情。 恰好在这个时候林三娘来了,她给顾遥怜带来了两个消息。 ------------ 第046章:登门 林三娘告诉顾遥怜,之前顾遥怜吩咐她去找人批的八字不算契合,凑在一起只能是勉强,日子一久必生矛盾和嫌隙。 她说,“勉强的,不好。” 林三娘知道顾遥怜的生辰,却不知季同文的八字,她误会顾遥怜看中别的男子,所以赶紧劝着说不合适。 “勉强的的确不好,还容易遭天谴。”顾遥怜安抚林三娘,“你辛苦了。” 林三娘见顾遥怜不再纠结,也松了一口气,“姑娘之前让我们告诉周管事的消息,我们已经放出去了。” “周管事和张管事,这几日和隐俗宗的道长们走的很近,还透出一个消息。” 林三娘压低了声音,“隐俗宗那边的道童吃酒说漏了嘴,说知道有人要杀之前南山往生湖的人。” 顾遥怜丝毫不意外这个消息,季老太太的确是胆大的。 但是若只是季家,怎么能查到如此多的人的八字? 顾遥怜不仅想起宋临渊的话,开始琢磨着这件事情是否和冯家也有牵连。 她也是让袁十二去打听才知道,季同文之前和冯家的六爷冯庭山走的很近,经常一起喝花酒。巧合的是季同文去世一段日子后,冯庭山也得了重病,没多久后便撒手人寰。 燕京城内皇亲国戚众多,几乎每日都能见到有人出丧,谁也没觉得这两个人一前一后走是什么巧合。 前段日子冯家倒是举办了的花宴,不少世家太太和夫人们都去了,连顾遥卿也去凑了热闹。 那时王若兰身子不好,顾遥怜便没有陪顾遥卿一同赴宴。 顾遥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若她那日去了,没准就能认识一些冯家的人,便也能拿到冯庭山的八字。 顾遥怜问,“他有说是谁做的吗?” “没。”林三娘摇头,“他知道的东西少,也问不出来什么。” “周管事为人谨慎,他没有足够的把握,是不会再追问下去的。” 顾遥怜点头,“若他们查到其他的消息,你一定要赶紧告诉我。” 林三娘回答,“是。” 之后,林三娘又和顾遥怜提起,这段日子顾遥卿没少去书局,想要让袁九给顾遥怜带话,说是她想见见顾遥怜,有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和顾遥怜说。 “大姑娘总是这么来铺子上也不是办法。”林三娘为人老实,“姑娘不如见见吧?大姑娘应该是要和你说陈家的事。” 京城内多少有些传言,说顾长鸣会续弦娶陈老将军的女儿陈玉树。 天底下哪有后娘疼原配留下的孩子?林三娘多少对顾遥卿和顾遥怜生出了那么一点同情,才会主动传话。 “若姐姐想来见我,她来伯府便好。姑母难道还会赶她离开吗?”顾遥怜直接点破,“她为什么不来伯府呢?” 不来,自然是做了亏心事,怕被撵出府。 钟妈妈聪慧,多少也根据蛛丝马迹猜出一些事情。 钟妈妈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所以私下钟妈妈劝王若兰少操心顾遥卿,如今的顾遥卿在柳家过的好好的,近墨者怕是已黑。 王若兰不赞成钟妈妈的话,不过也的确是有心无力,毕竟她自己的身体不好,不能多劳神。 林三娘虽然不聪明,但是如今顾遥怜都这样说了,她自然也明白了。 “我知道了。”林三娘说,“今儿是我多嘴了,姑娘勿要嫌弃我这个蠢笨的人。” “你说这些便是见外了。”顾遥怜诚恳,“我的事情还要劳烦你和袁九叔多费心。” “等父亲回来,我会带着香茗回顾家,到时候若有急事,你便去见香茗,让她转达给我便好。” 林三娘一听这话,笑的合不拢嘴,“是。” 顾遥怜愿意带香茗去顾家,是把香茗当做了亲近的人,来日香茗的事情,顾遥怜必定也会放在心上。 香茗想要招赘,也能好办许多。 等林三娘一走,顾遥怜便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 父亲回来后她便得回顾家,到时候和顾遥卿在同一个屋檐下,总是会碰见的。 无数的陷阱,还在等她。 她心里对父亲多少有些疏远,她压根不想和他见面。 她一直都想忘记掉前世父亲对顾遥卿所有的偏心,可记忆这个东西,当真不是她想忘记便能忘记。 等翌日顾遥怜和王若兰一起用完午膳后,她终究是忍不住试着同王若兰故意说笑,“若我不是父亲的孩子,姑母还会疼我吗?”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王若兰虽不明白顾遥怜为什么如此讲,想着大概是顾长鸣偏心长女,让小女儿有了怨言。便安慰道,“即使你不是长鸣的孩子,可你是我的孩子呀!” 王若兰丝毫不曾敷衍顾遥怜,“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咱们怜丫头,有姑母疼!” 顾遥怜闻言眼眶微红,她看着王若兰许久,半饷后才把头埋进王若兰的怀里,“嗯呐。” 王若兰笑着抚摸顾遥怜乌鸦鸦的头发,“你是好孩子。” 你父亲不疼你,是他眼瞎。 王若兰本想再同顾遥怜说几句话,却不想钟妈妈走了进来,“太太,孔家小姐来拜访你了,说是想见见姑娘。” “孔家?”王若兰愣了愣,“辅国大将军孔家?” “是。”钟妈妈苦笑,“孔姑娘带了不少礼,所以老奴急着过来禀告。” 之前顾遥卿害的孔昭跑肚的事,王若兰是知道的,她当时吩咐人送礼去孔家赔罪,结果孔家的大管事亲自来了伯府,说这些是小事无需放在心上。 孔昭在家躺了足足小半个月,这哪里算是小事? 之后,孔家又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吓的王若兰让钟妈妈仔细去盘问。因为她知道,辅国大将军孔侁的二子还尚未定亲,她担心孔家瞧上顾遥怜了。 结果孔家那边大管事又来孔家,说是自家姑娘和顾遥怜感情甚好,所以才吩咐人送东西来,希望裴家一定要收下这礼。 大管事就差明着和钟妈妈说,这些不是提亲的聘礼,孔二少爷配不上顾遥怜。 钟妈妈有些哭笑不得,可也不好拒绝,毕竟顾遥怜这边也送了礼过去,两家也算是有了来往。 哪知孔昭病好了没多久,就亲自登门了。 “应该是来瞧你的。”王若兰用了午膳后有些犯困,“你去接待孔姑娘吧,姑母便不去了。” 有长辈在,两个晚辈怕是也说不尽兴。 顾遥怜乖巧的点了点头,结果她刚去待客厅,孔昭便冲了上来挽住顾遥怜的手,“遥怜,我听人说三太太藏有一把七十尺长的陌刀,能让我瞧瞧吗?” 顾遥怜:“……” 是谁胡说八道? 她不禁开始怀疑,孔昭知道七十尺是多长吗? ------------ 第047章:感谢 “能让我瞧瞧吗?”孔昭丝毫没察觉顾遥怜的神情,反而是小心翼翼的问,“就看一眼。” “我姑母的库房内的确有陌刀,不过……”顾遥怜琢磨了会,才和孔昭解释,外面的传闻大多都是虚假的。 陌刀虽然锋利,但也只是一种普通的兵器。 王若兰的生父王老将军,曾领着一只战无不胜的军队,这些人手中的武器大多都是陌刀。 据说这只军队能让北狄所有的骑兵都胆战心惊,因为他们手中的陌刀,能精准的砍断马匹的双腿,让骑兵们瞬间失去战力。 只是可惜——这只战无不胜的军队,最后的下场不是死在沙场上,而是死于没有粮草。 他们是被活活饿死的。 “是吗?”孔昭的兴致丝毫不减,她对顾遥怜道,“我父亲说,若三太太是男儿,那必定是所向无敌的将军。” 孔家人似乎对武将十分的敬畏,尤其是孔昭,若不是怕打扰王若兰歇息,她此时已经要去给王若兰行礼了。 孔昭今日来伯府,一是为了感谢顾遥怜让他们拿到了舆图。 二是想邀顾遥怜出去游玩。 孔家盘桓在瀛洲多年,在顺利拿到舆图时,便能立刻确定这舆图的确是真的。 “瀛洲若要去东番,必须经过汉山岛,可汉山岛太小且没有清水,所以不能常驻。”孔昭说,“可这舆图里居然详细的标注了汉山岛有淡水的位子。” 她高兴的握着顾遥怜的手,“若我们孔家军能占住汉山岛,东番便再无机会攻打瀛洲了。” “遥怜,我谢谢你,我替瀛洲的百姓——谢谢你。” “能帮到你便好。”顾遥怜笑着说,“之前都怪我不谨慎,害你跑肚了。” 孔昭啧了一声,“我爹说的对,只要能有这舆图,让我跑肚几年也没事。” 顾遥怜:“……” 宋临渊把这件事的确办的很好,柳家那边虽有不满,却也把舆图拿了出来,而孔家对他更是感激。 现下听着孔昭的意思,柳家人是半点也没怀疑顾遥怜的。 柳家人没怀疑顾遥怜,自然就会怀疑其他人。 这个人,怕就是顾遥卿了。 顾遥怜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顾遥卿会频繁去书铺里找袁九叔给她带话,原来是顾遥卿在柳家受到了排斥和苛待,所以顾遥卿终于想起她还有个妹妹可以继续利用。 顾遥卿一肚子坏水,不知到底想要做点什么。 “舆图的事,往后就不要提了。” 顾遥怜嘱咐孔昭后,又领着孔昭去伯府的院子里逛了一会,等钟妈妈派人来告诉她王若兰已经睡醒后,她才领着孔昭去了永青阁。 平日里跋扈的孔昭,在见到王若兰的时候更是乖巧伶俐。 她顺利的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陌刀,更是拿着陌刀在永青阁挥练了起来,逗的王若兰哈哈大笑。 顾遥怜看的出来,孔昭是真的喜欢王若兰。 听着孔昭和王若兰交谈的话题,连钟妈妈也在一侧笑的合不拢嘴,更是要留孔昭一起用晚膳。 孔昭喜欢和王若兰说话,更喜欢听王若兰说兵法,“三太太,我明儿还能来吗?” “好啊。”王若兰倒是没有拒绝,她的确也喜欢孔昭的性子。 直爽、利落、不会有半分拐弯抹角。 她放心顾遥怜和孔昭来往。 彼时,裴誉应付完礼部的大人们后,便直接来永青阁。 王若兰夜里总是咳嗽,很少留顾遥怜一起用晚膳,所以他习惯每天都要来永青阁陪她一起用膳。 结果他刚走到永青阁的院门外,便听见妻子的笑声。 裴誉问守在院外的丫鬟,问道,“来客人了?” “回三爷话,孔家姑娘来探望三太太和表小姐。”小丫鬟老实的说,“还送了不少的礼。” 裴誉闻言愣了愣。 两家虽然看着表面上有来往,彼此送了不少东西,却也只是表面。 他是知道孔侁的,这个是看似糊涂却有大智慧的人,孔家入京这么久,有不少人去巴结孔家,可却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孔侁入朝的时候,曾帮户部一个犯了错的大人说了几句好话。 因为这户部的大人的女儿和孔昭关系不错。 结果本该被免职的人,却意外的保住了官职,还得到了当今陛下的赏赐。 陛下喜欢孔侁,是喜欢孔侁即使是被右相招抚的,却也不偏袒右相,是个纯臣。 从此后,奉承孔家的人便更多了。 却不想因为内宅的关系,让两家有了来往。 顾遥怜这个小丫头到底瞒了他什么? “太太留了孔姑娘用晚膳。”小丫鬟又说,“还特意吩咐厨房备了孔姑娘最喜欢吃的红烧肘子。” 裴誉瞪眼,他也喜欢吃红烧肘子,王若兰也没每日特意吩咐厨房给他备。 “这小丫头真……”真不讨喜。 裴誉心里有些酸,但是又不好去打扰妻子的雅兴,只能选择离开。 而永青阁内的王若兰压根不知道裴誉来过了,她听着孔昭要邀顾遥怜出去游玩的时候,有些惊讶。 “陛下说今年的金桂比往年还要馥郁,若把打来的猎物烤好后,再撒上一些桂花。”孔昭说,“说这味道很好。” “我长嫂如今有身孕,不便出行,母亲也要陪伴在长嫂身边。”孔昭和王若兰商议,“我想带遥怜妹妹一起去。” “这……”王若兰有些犹豫,“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因为家里的破烂事,王若兰自然希望顾遥怜出去走走散心。 顾遥怜的身板看着娇小,箭法和身手却不错。 只是永昌伯府在京城诸多贵族的眼里,只是个小门户,怎么能和当今陛下一起去狩猎。 “怎么会麻烦呢?我是希望妹妹多陪陪我的。”孔昭开心的双手合掌,“多谢三太太成全。” 王若兰对这样的孔昭有些无奈,可她的确喜欢顾遥怜的性子也能有些改变。 至少,不要过的这样累。 这事就是这样定了下来,而孔昭也松了一口气,她虽然喜欢狩猎,可一个人去也没什么意思,好在王若兰答应了。 结果三个人准备用晚膳的时候,便有小丫鬟进来通传,“三太太,大表小姐来了。” “太太……”小丫鬟压低了声音,“大表小姐好像被人打了。” ------------ 上架前的话 书上架了,本不想写个上架感言,想了想还是说说吧。 写小说于我而言,仅代表我自己一个人,它其实并不赚钱。 我只是单纯的喜欢写一个故事,所以断断续续,一直都在写。 能得到大家的肯定,我自然很高兴 可我也明白的文笔和能力有限,写出来的故事不一定好 但,即使不是一个好故事,我也想尽我全力的讲下去 所以真的很感谢一直愿意订阅且支持正版的亲,谢谢您们,因为你们我才有勇气继续讲故事。 PS:如果能多赚点自然更好啦,养猫什么的太烧荷包了! ------------ 第048章:喜欢就抢 王若兰闻言皱眉,“怎么回事?” 王若兰的确是偏心的,她把对小辈们大多的疼爱都给了顾遥怜,可这也不代表,她对顾遥卿不闻不问。 所以在顾遥卿害孔昭跑肚的时候,她丝毫没有选择视而不见,反而是多次派人去孔家道歉。 若不是孔家大管事提前来伯府内,王若兰怕是要亲自登门赔罪。 这可是孔家,是如今陛下身边的宠臣。 王若兰也不等丫鬟回答,急匆匆地朝着待客厅走去,“我去看看。” 孔昭虽不喜欢顾遥卿,可她毕竟是顾遥怜的姐姐,所以也和顾遥怜跟在王若兰的身后。 顾遥卿见到王若兰,走上前便嘤嘤的哭了起来。 她的脸肿的高高的,上面的巴掌印还未消失。 “是谁?”王若兰怎么也没想到,柳家人居然对一个小姑娘下如此狠手,“是柳承文还是柳承财?” 她对着钟妈妈说,“去给我套车,我要去柳家找他们理论。” 说是理论,瞧着王若兰的样子,怕是要和柳家人动手。 “姑母……”顾遥卿扯着王若兰的手,“我没事,可我有话一定要和你说。” 她哭的梨花带雨,模样要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王若兰的确气顾遥卿从前做的事情,可孩子都被打成这样了,王若兰再多的气也消了。 “父亲昨儿夜里便到了城外,他派人给大舅舅和二舅舅写了一封信。”顾遥卿说着,便从袖口里拿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我去给姨母送点心的时候,听到他们在商议信函上的事。” “我……”顾遥卿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钟妈妈见状,领着小丫鬟们退下了,只留下了顾遥怜和孔昭。 “父亲在信中说,不同意妹妹和蒋家的亲事,让姨母出面来找你,或者直接去找蒋家,推了这门亲事。”顾遥卿道,“父亲还说,姑父之前瞧上的傅家很好,不如……” 她没再说下去,反而是把信函递给了王若兰。 王若兰皱着眉头,迅速打开信函瞧了起来。 顾长鸣在信函里写,蒋家门户太高,不适合顾遥怜。 之前裴誉说的傅家不错,但是顾遥怜年纪太小了,这门亲事给顾遥卿不错。 顾长鸣还嘱咐柳家人,让他们去傅家给顾遥卿提亲,他愿意给顾遥卿准备厚厚的嫁妆。 其实,之前裴誉曾隐隐约约的提起过这件事,但王若兰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同裴誉讲,傅家的孩子虽然好,可容貌太普通了,比不上他千分之一。 她说,遥怜想要的丈夫,得和他差不多。 裴誉闻言哭笑不得,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王若兰更不愿意让顾遥卿嫁过去,毕竟是顾遥怜这个妹妹挑选过后不要的人,若塞给顾遥卿,对顾遥卿不公平,还让她们姐妹结仇。 哪知顾长鸣居然没死心,还让柳家人去提亲。 “我听人说过,蒋家三太太和姑母感情很好,二公子对妹妹也很好。”顾遥卿声音可怜,“所以我从姨母的手里抢来了这封信,断了他们的念头。” “所以,他们就打了你?”王若兰心里很不是滋味,“你……你即使不拿信函,我也是信你的话的。”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顾遥卿摇头,“只要姑母信我,只要妹妹能好,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在一侧的顾遥怜低着头,未曾说什么。 王若兰依旧想去柳家找麻烦,可顾遥卿劝她很久后,她暂时打消了念头。 顾长鸣这几日便要入京了,这件事情交给他处理最好。 毕竟王若兰和顾长鸣不是亲姐弟,插手太多顾家和柳家的事,会惹人非议。 顾遥卿不能再回柳家住,便被安排住在伯府的望春斋,离顾遥怜住的长安院并不远。 这顿晚膳,众人用的也没什么滋味。 顾遥怜亲自送孔昭出门的时候,孔昭让下人们退后一些才道,“你和蒋家的亲事,不是已经没了吗?” “我不是想戳你心窝子,我只是觉得蒋文生生的那样普通,他哪里配的上你?” 顾遥怜淡笑,“你也听说了?” “嗯。”孔昭说,“蒋家老太太替蒋文生求娶林家的小姐来着,就是皇后娘娘的母家荣国公林家。” “我入宫的时候,听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说起的。” 其实蒋家这样做,无论和林家的亲事成不成,都在告诉外人一件事情,从前的传闻都是假的。 蒋文生和顾家二小姐从未有什么,他们在极力撇清关系。 这个消息,是蒋家故意放出去的。 柳家密切的关注着裴家的动静,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事情呢? 顾遥卿明显就是故意借着这个消息,扮演一个好姐姐的身份来接近王若兰和顾遥怜。 “你别伤心。”孔昭见顾遥怜不说话,又出言安慰,“这天底下的好儿郎多的是,你要是瞧不上你宋表哥,那咱们再选。” “你若有心仪的人,你和我讲,我去帮你抢回来。” 顾遥怜失笑,“能抢吗?” “自然能。”孔昭见顾遥怜没有半点不高兴,也知道她和京城里的其他姑娘不一样,便说,“我周姨和我说,感情这个东西,无需在乎外人的眼光,先下手为强。” “好。”顾遥怜点了点头,回答,“那往后姐姐可得帮我!” 孔昭高兴的拍了拍胸脯,“自然。” “对了……”孔昭突然想起什么,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油纸包递给顾遥怜,“我听你表哥说,我之前在柳家遇见你那日,是你的生辰。” “你那日肯定也没吃长寿面,所以我给你准备了寿糕。” “我和哥哥们过生辰,母亲都会给我们准备寿糕。这次,我特意让母亲做了一些,给你带过来。” 顾遥怜怔了怔,“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说什么呢!”孔昭把纸包递给顾遥怜,“我虽然不聪明,但是却看得出来你这个父亲和姐姐都……”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算了,我也不好说别人的不是。但是,遥怜你很好,你无需在乎别人,自己过得开心才最重要。” 孔昭认真的说,“有我在呢。” 顾遥怜听着,笑弯了眼,“嗯呐。” 月色下的少女身形娇小,白皙柔嫩的面颊上噙着浅浅的笑。 顾遥怜的眉眼生的极好,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宛若春日树枝上含苞待放的花蕾。 “唉……”孔昭看着顾遥怜,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还是这么好看。” “可惜我二哥哥太差了,他配不上你,不然你做我嫂子多好。若我是个男儿也好啊,唉……” 顾遥怜:“……” 孔北大概、或许真的是孔家人吧! ------------ 第049章:秋蟹 顾遥怜送走了孔昭,便回了长安院。 孔昭的母亲做的寿糕很好吃,顾遥怜一口气吃了三个,还意犹未尽。 顾遥怜想,若母亲还在的话,会做寿糕给她吃吗? 夜里吃太多东西容易不克化,顾遥怜有些遗憾的让香茗把寿糕收起来,等明儿继续用。 香茗刚走,裴誉便来见了顾遥怜。 顾遥怜看着眼前的人,笑着说,“我就知道姑父一定会来。” 裴誉容貌出众气质温润,即使已经三十多岁,瞧着却丝毫不显年纪。 裴誉骨子里是个生性凉薄的人。 他所有的宠爱都给了王若兰,他会疼爱顾遥怜,也是因为顾遥怜是王若兰心尖子上的人。 “你准备怎么处置这件事?”裴誉说,“你这个姐姐在想什么,你知道吗?” “之前从绣枝的嘴里没有问出有用的东西,但是还有个绣春。”顾遥怜道,“我听香茗说,绣春在外院过的并不好。” “给绣春一个机会,让她去姐姐身边伺候,姐姐肯定会留下她的。” 季氏眼看是不行了,季家派了家里最小的女儿季知月来照顾季氏。 说是照顾,其实无非是找了一个借口给季知月去接近裴孓的机会。 季知月和季氏并不一样,季知月是庶出,既乖巧又听话,没有季氏叛逆也没季氏会盘算。 季老太太的确是个狠心的,她对自己嫡亲的女儿下狠手,丝毫不顾及所谓的母女感情。 她谋划着等季氏去世后,让季知月成为裴孓的继室。 如今,季知月身边有何嬷嬷和外院的绣春帮衬、提点着,所以并不聪明的她,也没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何嬷嬷背叛了季氏,自然是希望季知月来日掌大房的权。 裴兰和裴蔻又怎么看不明白季知月和何嬷嬷的盘算,私下对季知月和何嬷嬷也是处处刁难,绣春更是吃不上一顿好饭菜。 大房如今乱成一团,裴孓压根都不愿意回来。 季氏醒了又昏,昏了又醒。 但是顾遥怜知道,季氏即使死,也会拖着季知月和何嬷嬷一起下地狱,无需她去操心什么。 大房已经不成气候了,任姨奶奶暂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裴芥前几日也被送回祖籍,在临行之前她哭着求周围的人,说要见顾遥怜和王若兰一面,结果钟妈妈亲自去看裴芥一趟后,便再也没消息传出来了。 但是,裴芥活不长了。 即使陈老四残存了善意,想着要给裴芥留一线生机。但是陈老四忘了,永昌伯府的老伯爷,怎么会让一个会败坏家族名声的女子活着。 当年,老伯爷为了家族的利益,连最心爱的范琴都杀了,又何况是一个本不被重视的庶出裴芥? “父亲回来,我是肯定要回顾家的。”顾遥怜对裴誉说,“大房内斗最好,他们便没工夫去打扰姑母。” “绣春和何嬷嬷不能留,我在走之前会处理好的。” 绣枝知道的不多,那么绣春又知道多少呢? 她说的认真。 裴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里的赞赏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顾遥怜聪明伶俐,能看到内宅的肮脏,往后有了自保的能力。 难过的是,她不过十三岁,爹不疼也就算了,唯一的姐姐还算计她,她不得不学会成长。 不是谁生来就会盘算会算计,顾遥怜在用自己的办法,守护着她最在乎的人。 不过比起只知道怨天尤人、默默认命的女子,他更欣赏顾遥怜这种足智多谋,会反抗命运不公的人。 只是一句,她便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若是办不好,就让袁十二来找我。”裴誉说,“我会替你善后的。” 顾遥怜点头,“姑父放心,我不会让姑母受一点伤害的。” 顾遥卿会出现在伯府内,的确不是冲着王若兰来的,而是想找顾遥怜的麻烦。 柳家怎么可能会放弃和顾家往来的机会,毕竟兵部已经有传言流出,说她的父亲顾长鸣这次回来,会成为从三品的武官。 武官的地位虽不如文臣,可好歹是从三品,而且据说父亲还会去徽州任职。 徽州富裕,柳家人又怎么可能不眼热? 柳湘虽不能成为正室,却也不会放弃做妾室的机会。 或许也是因为这些消息,柳家才会如此疯狂。 不过兵部的人向来谨慎,怎么会突然放出这些消息?顾遥怜想,这件事情约摸和姑父有点关系。 等裴誉走了,顾遥怜才对回来的香茗道,“同采买的人说,入秋了,买些新鲜的蟹回来。” “姑母最喜欢吃蟹粉狮子头,蟹黄豆腐……” 只是,王若兰的身子不好,凉性的东西不能多用,所以每次也只能吃一点解馋。 “还有。”顾遥怜压低了声音,“让小厨房的人准备的时候,小心一些。” “我的膳食里不可有半点蟹肉,一定要让你的婶子想办法告诉绣春知道。” 香茗的婶子负责三房厨房的采买,她是个谨慎又不多嘴的人。 菊花开,闻蟹来。 如今的确是用蟹的好季节,但是顾遥怜却没这个口福。 她用了蟹过后,会浑身发痒,起红色的疙瘩。 曾因为下人的不慎,让她误用了蟹粉,她便呼吸急促的晕阙过去。 只是这个事情,柳家人并不知晓,唯有三房嬷嬷和丫鬟们知道。 “奴婢会嘱咐婶子的,可是为什么要告诉绣春?”香茗琢磨了会,“姑娘,你就不怕绣春害你?” “傻丫头,我就是给她机会啊!而且我听绣枝说,绣春和我一样,都不能用蟹。既然绣春也不能用蟹,那么她应该比常人更明白,不能用蟹的人吃下蟹肉后会有多痛苦。”顾遥怜笑出了声,“若是从前,我这个姐姐怕是不会上当。” 可现在却不是从前了,她的父亲已经在京郊。 柳湘想要找借口住到顾家,只能从她和顾遥卿的身上下手。 柳家人着急,顾遥卿又何尝不急呢?不然以顾遥卿的性子,怎么可能愿意挨柳家人的巴掌。 顾遥卿若是知道了这个事情,肯定会告诉柳家人。 顾遥怜记得柳家在瀛洲有生意,而瀛洲的蟹是最肥美的,现下柳家应该也有蟹吧? 香茗见顾遥怜十分有把握,等顾遥怜睡下后,便去见了外院的婶子。 翌日晌午刚过,柳家就派人送了蟹到伯府内。 柳家的下人说,这些蟹是瀛洲的特产,是柳家特意租了船走水路送到燕京来的。 王若兰听闻这个消息,吩咐下人把这些东西丢出去,可却被顾遥卿阻止了。 也不知顾遥卿说了什么,王若兰居然留下了这几筐蟹。 ------------ 第050章:打压 在伯府内,不止王若兰喜欢吃蟹,连老伯爷和任姨奶奶等都喜欢。 可这次王若兰只给老伯爷的小厨房送了一框蟹,直接冷落了大房和任姨奶奶。 她本来就不是擅长拐弯抹角的人,把所有的喜好都写在脸上。 任姨奶奶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却又不要开口问一个小辈要东西吃。 反而是任姨奶奶身边的老嬷嬷劝钟妈妈,说王若兰这样做会被外人说不孝。 钟妈妈闻言,讽刺的回答,“嬷嬷可得慎言,我们太太听闻任老姨娘是信佛之人常年吃素,怎么如今到了嬷嬷的嘴里,竟是我们太太不孝了?” “这话若是传出去,没准外人还会以为是嬷嬷自己想吃蟹,拿任老姨娘来做幌子呢!” 说完,钟妈妈便对不远处的香茗说,“绣春姑娘想拿莲子酥?便让她自己来厨房问我拿。她什么身份也敢使唤你?” “贪嘴的东西,想吃便自己拿银子买去,一个卑贱的下人,也敢拿表小姐做幌子,也不怕吃了这莲子酥烂肚。” 任姨奶奶身边的老嬷嬷气的直跺脚,明知钟妈妈表面上是在骂绣春,实际上却是在怼自己,却又拿钟妈妈没有丝毫办法。 她恨恨的瞪了钟妈妈一眼,只能离开了厨房。 等她一走,钟妈妈才露出笑脸对香茗说,“望春斋那边的事你别管,你是二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又不是表小姐身边的。” 香茗闻言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对于顾遥卿,钟妈妈终究是有防备的。 她身为大房的管事妈妈,自然能迅速的听到外面的流言。 蒋家去林家提亲,恨不得敲锣打鼓的昭告所有人蒋文生和顾家的小姐没任何关系,更是往脸上贴金说裴誉欣赏蒋文生写的文章,所以经常找蒋文生谈论诗书,对蒋文生赞誉有加。 蒋家人没脸没皮,是他们主动提亲,如今又一副清高的模样,可外人还居然相信他们的话。 不少人都说,蒋文生来日必定是个可造之材,怎么可能和顾家这样的将门出来的女儿结亲。 消息传的并不好听,所以钟妈妈没有同王若兰讲。 但是,传的如此厉害的消息,柳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钟妈妈想,顾遥卿闹这么一出,无非是想借王若兰的口,打消顾长鸣想让她嫁去傅家的念头。 傅家家世并不显赫,傅家大郎容貌也不出众,但是傅家家内和睦,无论是谁嫁过去,也不会受半点委屈。 最重要的是,傅家的男子若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省了内宅多少争斗。 她能理解顾遥卿不想嫁,但是不能理解顾遥卿如此拐弯抹角的利用王若兰和顾遥怜,还把她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钟妈妈。”有厨娘走近问,“望春斋催的莲子酥还送吗?” “不送。”钟妈妈回答,“表小姐若想吃,会亲自来同我讲的。” 王若兰身子不好,时常要吃药膳和滋补的东西,所以三房的小厨房是裴誉特意给王若兰设的。 顾遥怜自幼也挑嘴,可也从未像顾遥卿这样总嫌弃公中做的菜肴难以入口、挑三拣四。 或许是因为顾遥卿入府不过一日,就挑了绣春伺候,钟妈妈对此多有怨言。 钟妈妈虽然不高兴,但是奈何王若兰宠孩子,也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三房和大房水火不容,顾遥卿是真的不知,还是故做懵懂呢? 这个答案只有顾遥卿知道了。 彼时,钟妈妈的话传到了顾遥卿的耳里。 绣春低头,“小厨房里的厨娘来自瀛洲和江南,她们不止擅长做药膳,煲汤和做蟹也是一绝。” “奴婢听人说,三太太总是派人做莲子酥给二姑娘送去,这是极其普通的事情。却不想钟妈妈不愿意拿给大小姐,只是一道普通的点心。” 顾遥卿不傻,她怎么不知道绣春是在挑拨她和顾遥怜的关系。 可是她和顾遥怜的关系,哪里需要外人来挑拨? 她恨顾遥怜,这种恨是埋在骨子里的也不敢被外人知晓的。 她故作迷糊,“只是一道莲子酥而已,拿不到就拿不到吧。” “妹妹是在姑母身边长大的,姑母多疼惜她也是正常的,我不会为这点小事和妹妹生出嫌隙的,她可是我的嫡亲妹妹。” 绣春闻言,笑着说,“大小姐你可真是心善!” 才怪。 若顾遥卿真的是个毫无心机的,怎么可能在她提醒顾遥卿顾遥怜不能用蟹后,顾遥卿便立即留下了她。 顾遥卿从她的嘴里得知了很多顾遥怜的事情,虽然顾遥卿问的很小心,可绣春毕竟是被特意教养长大的,怎么看不透顾遥卿的心思呢。 她们不过是彼此利用罢了。 顾遥卿在望春斋这几日,每日清晨都回去给王若兰请安,也会和顾遥怜一起用膳。 与此同时,当今圣上终于想起了京郊的武将,在故意晾了他们几天后,召他们入宫面圣。 武官们多少心里有些气,可又无能为力。 若论拳头,他们自然是谁也不会服输的,可论计谋和口舌,他们当真不是这些文官的对手。 陛下是个聪明人,在狠狠的打压了武官的气焰后,又吩咐用王爷下葬的待遇厚葬陈老将军,更是给陈老将军的独女陈玉树和顾长鸣赐婚。 和陈玉树定亲的男子,也死在了沙场上。陈玉树等了他多年,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所以陛下又恩准她只用守孝一个月便完婚。 于陛下而言,这是天恩。 可于陈玉树在听闻圣旨后,却气的直接浑身发抖。 父亲虽然糊涂,让她嫁给顾长鸣,认为女子必须要男子来保护才能安稳,可父亲的心是好的,她和父亲的感情也并不淡薄。 可她身为女儿,却只能为父守孝一个月就要匆匆出嫁。 更重要的是,她心上人去世,她却不能伤心。 父亲和心上人是为国捐躯,却落得这样的待遇。 这哪里是恩赏?这是对陈家和武将们的羞辱。 什么厚葬?这些难道不是做给活人看的?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昔日的妖妃郑萱,当年的郑萱是不是也这样无助? “姑娘。”陈玉树身边的贴身张嬷嬷劝道,“你不能不高兴,你得让所有人知道你高兴,你心里是感谢陛下的。” “将军走的时候,必定是最放心不下你,所以才会做这样的决定。若你让陛下知道你有怨怼,这些文官会把老将军的所有战功都抹平了啊!” “你得好好的,安稳的过这辈子。” 张嬷嬷说,“方才宫里的嬷嬷送了不少精致可口的点心,我挑一些给顾家的两位小姐送过去。” 陈玉树点了点头,却依旧是哭的睁不开眼。 张嬷嬷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如今的陈玉树得哭泣发泄,便忍着悲伤走了出去。 天色刚暗下来,顾遥怜便见到了张嬷嬷。 张嬷嬷提着食盒,还拿了一盒子首饰,笑着给顾遥怜行礼,“我家姑娘如今在孝期,不便来打扰,但是姑娘心里却记挂着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所以特意吩咐老奴送些东西过来。” 顾遥怜对张嬷嬷笑了笑,“嬷嬷辛苦了。” 该来的,果然来了,居然和前世一样,没有半点偏差。 ------------ 第051章:中毒 在顾遥怜的记忆里,父亲和陈玉树虽不是怨侣,却也称不上举案齐眉,只能算是相敬如宾。 自成亲后,父亲几乎夜夜独宿,他既没有去陈玉树的院子里,也没有和柳湘同房。 唯一不同的是,他会把最好的东西和人都送到陈玉树的身边,像是照顾妹妹一样的保护陈玉树。所以府内的下人们见此,对陈玉树也十分的恭谨。 可是柳湘私下一直在找陈玉树的麻烦,让陈玉树吃了不少的亏。直到后来张嬷嬷被柳湘陷害离世后,陈玉树才从一个毫无城府的人变成了善于心计。 也正是因为陈玉树的转变,后来父亲离世,陈玉树也能独自支撑着整个顾家,更是为顾遥怜铺路。 陈老将军到断气的那一刻或许都想不到,自己的女儿压根不需要男人的庇护也能好好的活着。 “二小姐您太客气了。”张嬷嬷怎么也没想到,顾遥怜居然会给自己好脸色,她赶紧笑着说,“是老奴冒昧打扰二小姐了。” “怎么会是打扰呢?”顾遥怜让张嬷嬷坐下后,又吩咐香茗准备了上好的茶水果子,才道,“本该是我这个做小辈的去府上,只是如今府上怕是忙成一团,我过去怕添乱。” 她说的诚心,张嬷嬷自然能看出来。 张嬷嬷惊讶顾遥怜和顾遥卿两姐妹居然是两种态度。 张嬷嬷这次带来的点心,虽然看着精致,但是味道却只是一般。 陛下不重视武将,所以掌管着膳房的管事们,自然也能洞察陛下的喜好,在做这些膳食的时候,也压根没用心。 张嬷嬷没敢同陷入悲伤的陈玉树说这些,而是从库房里选了一些名贵的首饰和绸缎,一起送来裴家。 张嬷嬷先是去给王若兰请安又去瞧了顾遥卿,顾遥卿虽然留着她坐了大半个时辰,期间更是领着她去瞧了院子里种的茉莉,说是茉莉宁神让她带一些回去给陈玉树。 可瞧着那恹恹的茉莉花,张嬷嬷当真不知道顾遥卿是怎么能说出‘精心伺候’这四个字的。 这花若让陈玉树瞧见,哪里能安神,怕是更大的刺激。 不过,顾遥卿要扮温柔大度,张嬷嬷也没有揭穿顾遥卿,硬着头皮在顾遥卿的院子里呆了大半个时辰。 她本以为顾遥怜和顾遥卿的态度差不多,都是敷衍了事。 毕竟,大多原配的子女,都不会喜欢后娘。 张嬷嬷赶紧摇头,说着府上如今办白事,怕是顾遥怜过去会招待不周。她说着又打开了食盒,让顾遥怜尝尝点心。 因为过了晚膳的时辰,在饮食上规律的顾遥怜倒是没什么胃口,反而是顾遥怜身边的香微看的眼都直了。 张嬷嬷笑了起来,说食盒里放的点心份量很足,不如拿一些让长安院的下人们分着吃。 香微见顾遥怜点头,高兴的谢了张嬷嬷,拧着食盒就小跑了出去。 顾遥怜带着歉意,“让嬷嬷见笑了,香微和我一起长大的,也被我宠坏了,真是没规矩。” 张嬷嬷见顾遥怜说的诚恳,又明白香微不是不懂规矩,而是帮她打破僵局。 方才她在顾遥卿的院子里,绣春对她的态度很是怪异,更嫌弃这些点心不是银子。连打开食盒的时候,就差在脸上写满了嘲笑。 这是御赐的东西,若是对这些膳食不满,就是对陛下不满。 绣春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才会如此。 张嬷嬷心里再有气,也不敢说什么。毕竟陈家和顾家现在绑在一条船上了,顾长鸣的女儿闹出什么事,陈玉树也会跟着倒霉。 可到了长安院,却得到了不一样的对待。 张嬷嬷更是言语温和,“姑娘您心善,能在你身边伺候的丫头也是有福气的。” 顾遥怜也跟着笑了起来,寒暄了几句后,才试着问,“嬷嬷,我能问你一些事吗?” 张嬷嬷怔了怔,“二小姐您说。” 顾遥怜要问什么? 张嬷嬷有些慌了。 彼时,香微拿着点心出去分给了长安院的下人们,却不想在院门口见到了绣春。 “给你。”香微见绣春故意接近,很是高兴,“这点心是姑娘赏咱们院子里的。” 绣春很是嫌弃,但又不得不做样子接了过来。 “吃啊!”香微说,“尝个鲜。” 长安院内的下人们大多都是钟妈妈亲自挑选的,而香茗又是个聪明谨慎的,想从这些人的嘴里得知消息,那可是比登天还难。 唯有香微,是个贪吃又蠢笨的。 绣春为了从香微的嘴里打探消息,只能硬着头皮咬了几口,“张嬷嬷还在院子里呢?” “是啊。”一听绣春说起张嬷嬷,香微的眼睛都亮了,“张嬷嬷还真是个好人,我想着来日的太太也不会差。” 给你东西吃就是好人了? 绣春腹议着,难怪香微伺候顾遥怜这么多年,也只能是个二等丫鬟,拿着一吊钱月钱。 “我听茶水房的人说,十二这段日子去了大阳庄子上?”绣春问,“大阳庄子上有什么宝贝吗?” 香微咬着点心,“大阳庄子有几棵老梨树,据说那里的梨做药膳是最好的。” “三太太夜里总是咳嗽,二小姐一直不安,所以让十二过去瞧瞧今年的梨收成如何。” 香微说着,又笑了起来,“不过大阳庄子上的梨,真是好吃啊。” 得,又说到吃上面来了。 可绣春却不相信,袁十二去大阳庄子上,只是为了梨子。 但是瞧着香微的样子,又不像是在说谎。 绣春继续试探,“你知道庄嬷嬷吗?” “知道呀!”香微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拿起茶盏吃了一口茶,又让绣春也吃茶,“她是大阳庄子上的管事嬷嬷。” “我听人说她做的面可好吃了,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尝尝她的手艺。” 绣春:“……” 这话没办法聊了。 绣春气的一口气吃了几块点心,又喝了茶水平复心情,再继续试探。 而屋内的张嬷嬷却是松了一口气,她没想到顾遥怜居然是问陈玉树的喜好,更是准备亲自登门去祭拜陈老将军。 “嬷嬷这次来,我也没准备什么东西。”顾遥怜想了想才说,“不过,我可以帮嬷嬷一个忙。” 张嬷嬷愣了楞,有些糊涂顾遥怜在说什么。 这个时候,香微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也来不及行礼,“小姐,您快出去瞧瞧,绣春中毒了。” 顾遥怜站了起来,“怎么会中毒呢?” “奴婢也不知。”香微说,“方才奴婢分了一些张嬷嬷带来的点心给绣春,却不想绣春吃了就喊身上疼,然后晕过去了。” 张嬷嬷闻言,脸色大变。 ------------ 第052章:发物 御膳房的人怎么会在御赐的点心里下毒?这若被查出来,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张嬷嬷为人谨慎,她也拿银针试过这些点心的,都没有任何问题。 此时的张嬷嬷只觉得手脚冰冷,呼吸困难。 若真的是她的疏忽,那么往后陈玉树在顾家要怎么过? 屋内的烛火光并不明亮,顾遥怜见张嬷嬷脸色惨白,便安慰,“嬷嬷,应该是个误会。” 顾遥怜吩咐下去,“去请闻大夫走一趟。” 闻耳曾是裴誉养在府邸内的大夫,他负责每日给王若兰扶脉、问诊。 只是后来闻耳娶妻生子,不好拖家带口的继续住在府内,便在离伯府不远的另一条街开了个医馆。 闻耳不止医术精湛,且医德很好。 “嬷嬷你先坐。”顾遥怜的态度依旧和善,像是同长辈说话一样客气,“我是信嬷嬷的。” 张嬷嬷抬起头,瞧着烛火光下的少女。 她听人说起过,昔日柳家的长女堪称绝色,所以顾长鸣才会不顾门第和世人的眼光上门去求娶。 顾遥怜的肤色通透,容貌清丽无双,只是这么噙着淡淡的笑,便已经很吸引人了。 明明是个小姑娘,说话却神奇的能安抚人心。 长安院这边的动静不小,也惊动了王若兰和顾遥卿。 等顾遥卿和王若兰都到了长安院的时候,闻耳已经在大门外候着了。 “姑母,我没事。”顾遥怜一边宽慰王若兰,一边催促闻耳给绣春扶脉,甚至还让香微把点心拿过来给闻耳查看。 她处事井井有条,丝毫不见半点慌乱。 绣春的身上起了不少的红疹子,昏迷不醒的绣春像是被人掩住了鼻子,呼吸十分的困难。 顾遥卿低着头,瞧见绣春的模样后才问张嬷嬷,“嬷嬷,你在点心里加了什么东西?” 张嬷嬷立即摇头辩解,“大小姐,我怎么会在点心里加不该加的东西呢?” “我若真加了不该加的东西,怎么只是绣春姑娘出事,而香微姑娘同样用了点心却安然无恙?” “嬷嬷这话的意思是,你心里盘算着要出事的人,不是绣春和香微,而是其他人吗?”顾遥卿红了眼,有些强词夺理,“嬷嬷何必如此。” “我妹妹乖巧懂事,待人更是规规矩矩的,你若又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就好了,你为何要害我妹妹?” 她像是一个极其心疼妹妹的长姐,眼里全是满满的愤怒,恨不得把顾遥怜藏在身后。 反而是顾遥怜,却出奇的镇定。 这一幕于顾遥怜而言,并不陌生。 昔日的柳湘也做过这样的事情陷害陈玉树。 也正是因为发生过类似的事,顾遥怜才明白她这位姐姐,当真是多才多艺,不止擅长伪装,更是手脚伶俐精通戏法。 其实从她听香茗说顾遥卿留张嬷嬷在望春斋待了大半个时辰后,她心里便隐隐有了感觉。 无事不献殷勤。 后又见张嬷嬷身后的丫鬟捧着一盆茉莉花,便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无误。 顾遥卿并不喜欢花草,反而是嫌弃花草会招小虫子。 顾遥卿会这样做,无非是想让张嬷嬷离开屋内一会,因为张嬷嬷带来的点心是先给王若兰挑选后,再送到望春斋给顾遥卿挑选,待顾遥卿选完后剩下的才是顾遥怜的。 期间,顾遥卿怕是已经碰过张嬷嬷要带来长安院的点心了。 以顾遥卿的手法,换了盒子内的几个点心,也只是转眼间而已。 陈老将军一生只有一个早早离世的妻子,所以陈家的后宅十分的平和,张嬷嬷和陈玉树便也没什么过多的心思。 而且,张嬷嬷怎么会去防备一个刚刚及笄的孩子。 “大小姐这话从何说起?”张嬷嬷是真的慌了,“老奴敢对天起誓,若我敢对二小姐生出半点不恭敬的心思,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若起誓有用,又何须律法?”顾遥卿咬牙切齿,“嬷嬷今日来,是来给我们姐妹下马威的吗?” 王若兰一直未曾说话,反而是顾遥卿咄咄逼人。 “闻大夫。”顾遥怜直接打断了顾遥卿的话语,主动开口询问,“绣春真的是中毒了吗?” “回二小姐话,不是的。”闻耳有些惊讶顾遥卿对顾遥怜的维护之意,但也不好说谎,“绣春姑娘的体质特殊,有些食物于她而言是发物,是不能碰的。” “我方才瞧了香茗姑娘拿过来的点心,在里面发现了蟹肉和蟹黄。” 也不奇怪闻耳能如此快速的查到绣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是因为他在伯府这些年不仅要照料王若兰,更是要替顾遥怜扶脉。 顾遥怜昔日不小心碰了蟹,也是这般模样。 “你不是说点心里绝无半点蟹吗?”顾遥卿气急败坏,“我方才同你说,我妹妹不能碰这些东西,你明明说你都记下了。” “莫非……你是故意的?” 王若兰沉默至此,终于开口说话了,“张嬷嬷,这点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在永青阁的时候,我特意吩咐钟妈妈同你讲,怜丫头不能碰发物,你是不是没记下来?” 若是张嬷嬷没记下来,王若兰怎么可能会谅解。 她本就是偏心的,如今能好声好气的和张嬷嬷说话,已经是极给陈家颜面了。 “我记的真真的,老奴怎么会忘记自己特意询问钟妈妈的事。”张嬷嬷如今是哑巴吃黄莲,有口难言,“这些点心里,绝无蟹肉和蟹黄啊!” 等陈玉树和顾长鸣成亲,她便会是顾家内宅的管事嬷嬷,自然要清楚顾遥卿和顾遥怜的脾性和喜好,方便陈玉树和这两位小姐好好相处。 这也是她今日来这里的目的之一。 只是,顾遥卿终究不是在王若兰身边长大的,所以她从钟妈妈的嘴里,也只能问出关于顾遥怜的事情。 张嬷嬷一一牢记顾遥怜的喜好,想着往后送的东西一定要谨慎再谨慎,更是庆幸御膳房的人敷衍,他们哪里舍得在送给陈家的点心里加蟹肉和蟹黄呢? 送进宫里的蟹,都是给贵人用们的东西,价格自然不菲。 “这些点心真的是你准备的吗?”顾遥卿盯着张嬷嬷看了很久,“若你真的没有在点心里放东西,那么会不会是其他人?” 其他人? 张嬷嬷抬起头,目光和顾遥卿相接。 她想说什么? 顾遥卿不敢说当今陛下的错,她的言语里指的其他人是陈玉树吗? ------------ 第053章:不用查了(3更) 张嬷嬷仔细的思索着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可无论怎么想,她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点心不可能有问题。 她没有办法找来御膳房的御厨帮自己辨认这些点心是否是他们做的,因为哪怕是微小的动静,都会惊动膳房的管事。 这些宫中的管事,个个擅长拜高踩低。 陈家的顶梁柱陈老将军已经不在了,可陈家却还有一大家子人靠着陛下对老臣子的旧情而存活。 若陈家这边添乱,陛下会怎么想?文臣们又会怎么做。 家丑终究是不可外扬的。 但是顾遥卿这句话,当真是诛心。 她在逼张嬷嬷认下这件事,不然牵扯起来便是陈玉树的错。 张嬷嬷咬牙,即使知道自己中了算计,却也不能再喊冤了。 张嬷嬷自己都不知道点心何时被人调换,更别提所谓的证据了。 不能牵扯上陈玉树……更不能牵扯上宫中…… 张嬷嬷低头,准备认下是自己的疏忽,却意外的听到少女清脆灵动的声音。 “听张嬷嬷说,这些点心都是宫中御赐的?”顾遥怜想了想,转身问钟妈妈,“张嬷嬷带来的点心,永青阁内还有吗?” “有。”钟妈妈有些意外顾遥怜帮张嬷嬷说话,但还是老实的回答,“太太用了晚膳后就不会再用别的点心了,怕积食。所以这些点心都没动。” 钟妈妈吩咐了人去永青阁拿了食盒,更是做主让人把张嬷嬷送到望春斋的点心一起拿过来。 顾遥卿皱眉,“妹妹,你也太心善了。” “她就是想害你,想给我们姐妹一个下马威,你又何必对她和善。” 顾遥怜摇头,“这不是心善,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张嬷嬷为什么要给我们下马威呢?父亲从军的时候尚且年幼,是陈老将军亲手领着他走到如今。若无陈老将军,便没有现在的父亲,更不会有我们。” “而且我知道,陈家的人不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顾遥怜说话,向来婉约,甚少有如此刻薄直接的时候。 她对张嬷嬷和陈玉树的维护之情,显而易见。 王若兰有些惊讶顾遥怜的话,可冷静下来一想,的确是如此。 陈玉树的性子和她一样,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她们对不喜欢的人,从来不会有好脸色。若真的是要动手,也是正大光明的砍杀,而不是用发物和下毒这样的下作的手段。 若这事不是张嬷嬷做的?那么会是谁?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顾遥怜会变的如此苛刻了,留这样恶毒的人在三房伺候,后患无穷。 钟妈妈的手脚利索,等丫鬟们拿来食盒的时候,便迅速的开始了对比。 在一侧的闻耳也帮了一把,最后发现古怪的地方。 “太太你瞧。”闻耳说,“宫中送来的点心上面,都没有加芝麻。” 御膳房的人喜欢炫耀技巧,所以宫中的点心看着十分的精致,点心表面上的纹路更是栩栩如生。所以,在这些点心上,他们甚少会放芝麻来遮挡这些纹理。 只是顾遥怜这边的点心被分出去一些,留下来的也只有两枚有芝麻的了。 “芝麻?”王若兰怔了怔,“只有加了芝麻的点心里有蟹吗?” “对!”闻耳点头,“其他的都没有。” 旁人不知道顾遥怜的吃食喜好,可王若兰却太清楚了。 从前的顾遥怜最喜欢吃芝麻酥,而其他点心上若没有点缀芝麻,顾遥怜是碰也不会碰的。 所以私下王若兰曾和裴誉说,顾遥怜怕是个芝麻小仙转世。 只是顾遥怜最近的口味才开始转变,这段日子的顾遥怜更喜欢酸涩的东西。 明明是有身子的人才喜欢的酸橘,顾遥怜居然能吃的津津有味。 若不是王若兰知道顾遥怜和外男没有接触,都要怀疑她也有身子了。 “这点心,奴婢瞧着有些眼熟。”在一侧沉默许久的香茗开口,“昨儿,我瞧见香微吃过。” 香微突然被香茗提起,她瞪圆了眼有些慌张,“我没偷厨房里准备的点心。” “知道你没这个胆子。”钟妈妈清楚香微的性子,所以当初才会答应顾遥怜让香微留下来,“你昨儿吃的点心是谁给你的?” “是姑娘赏给奴婢的。”香微说,“我听十二说,是柳家送来的。” 顾遥卿张了张嘴,目光里噙着错愕和震撼,“柳家送来的点心怎么会到钟妈妈的食盒里?” 顾遥卿的贴身丫鬟珍珠赶紧添了一句,“柳家的管事说,这些点心都是聚芳楼的老师傅做的,在京城里味道堪称一绝,所以才买了每日送过来。” “柳家那边说,这是小姐七姨母的心意,是赔罪的。” “聚芳楼的点心虽然好,可和宫里的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珍珠叹了一口气,“张嬷嬷这是想鱼目混珠啊。” “这事好办。”到了此时,张嬷嬷也知该怎么反驳了,她对王若兰说,“三太太您向来心疼二小姐,必定想查明真相。” “不如三太太去请聚芳楼的管事来一趟,问问这些日子,陈家可有人去过聚芳楼。” 张嬷嬷看着顾遥卿,询问道,“柳家送来的点心里放了蟹,难道大小姐也不提醒柳家人吗?” “老奴瞧着你是个心疼二小姐的,谁想你却不愿意为二小姐办这点小事?若二小姐不小心误食了怎么办? 张嬷嬷的言语里,全是讽刺的意味。 张嬷嬷接着说,“方才老奴在望春斋的时候,大小姐让我独自在院子里站了半个时辰,焉知不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做的手脚?” “他们瞧着大小姐不在意,所以也压根没放在心上。宫里的点心,自然是比柳家送来的好,他们难道真的不贪嘴?” 顾遥卿没想到张嬷嬷居然变得伶牙俐齿。 此时的张嬷嬷在顾遥怜的点拨下,也明白了原因。 “三太太,这不是老奴做的事,老奴不会认的。”张嬷嬷跪在地上,“老奴即使到了顺天府,也是这番说辞。” “为了找出二小姐身边不安分的毒妇,老奴愿意和珍珠姑娘一起受罚,我们总有一个人会受不住酷刑说出真相的。” 她说的斩钉截铁,反而是顾遥卿和珍珠慌了。 王若兰微微敛目,她的目光掠过顾遥卿,最终落在了珍珠的身上。 她的确要找出可疑的人到底是谁。 可也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陌生男声传来,“不用查了。” 顾遥怜顺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看去,却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她说,“爹。” ------------ 第054章:不似父女 站在门口的中年男子,肤色比常人的更黝黑。 他模样生的气宇轩昂,浓眉大眼。 顾遥怜的目光和顾长鸣的视线相接,那是一双波澜无惊的眼眸,没有半点激动和欣喜。 他看着她的眼神,有打量也有漠然。 父女分开快十四年,不止有陌生,更有疏远。 他们根本不像是父女,也不像是亲人,彷佛是两个陌生人一样。 即使如此,顾遥怜依旧唤了他一声,爹。 小女儿和记忆里那个人有些相似,可她却和自己十分的生疏。 顾长鸣的眸光顿时更显黯淡,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不过是一件小事,闹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怕外人知道了笑话。”顾长鸣沉默片刻,才继续说,“夜已经深了,张嬷嬷还是早些回去吧。” “明儿一早我会亲自登门赔罪。” 张嬷嬷错愕的看着顾长鸣,这件事他居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可是有人要害他的小女儿,还要诬陷陈家人啊! 张嬷嬷年幼的时候,曾看着有人吃发物窒息而亡,所以她在听闻顾遥怜不能用蟹后,便牢牢的记了下来。 可如今顾长鸣的态度,却如此的淡漠。 “将军。”张嬷嬷说,“老奴受得住大刑,老奴也想知道真相。” 顾长鸣浓眉皱成一团,“嬷嬷,你说这事能闹到顺天府吗?” “若是被人知道,有人拿陛下御赐的点心做文章,你认为陛下会怎么想呢?” 无非是武将无用,连府内的下人都管不好,闹的家宅不宁,还敢在天子御赐的东西上做手脚。 如今朝堂上左相一派,对他们这些曾经驻守在云山十州的武将非常挑剔,更是认为若不是他们阻拦,大燕和北狄会更早的签订‘云燕之盟’,何至于会死这么多人,浪费大量的粮草和军饷。 “嬷嬷。”顾长鸣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张嬷嬷见顾长鸣都说的如此直白了,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起身辞行。 “香茗。”顾遥怜低声吩咐,“你送送张嬷嬷。” 等张嬷嬷一离开,顾遥卿和珍珠也是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顾遥卿有些遗憾这件事情没能成功,更是差点把珍珠折了进去。 她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才抬起头笑着看向顾长鸣,“爹爹,你怎么来伯府了?” “如今你公务繁忙,不用记挂我和妹妹。” 说着,她又看向王若兰,“姑母待我和妹妹极好,不会让我们受半点委屈的。” “嗯。”顾长鸣应了一声后,便对王若兰行了一个礼,才开口,“这些年,辛苦长姐了。” 在顾长鸣的心里,即使王若兰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可却比亲人还要亲。 “坐吧。”王若兰对顾长鸣的处置很是不满,而她的心里也约摸了有了答案,她抬起头对顾遥怜和顾遥卿说,“你们先回去歇着,我和你们爹说会家常。” 等屋内的人都离开后,王若兰才开口,“说吧,为什么不让我继续查下去?” “别拿陛下做借口,他赏赐的东西多了去了。” “你怕我查到什么对吗?” “我本不打算和你说这件事,毕竟你是遥怜的爹,但是你之前做的事和今日的话,我却不得不开口了。”王若兰说,“这段日子,我不会让遥怜回顾家。” 顾长鸣闻言微微错愕,他沉默了半响,苦笑着说,“一切听长姐安排。” “啪——” 王若兰拿起茶盏摔在地上,她气的浑身哆嗦,“听我安排?” “当年你也是这样说,可你最后还是娶了柳苓,害得婷婷她……”王若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不是和你追究前尘往事,但是顾长鸣你要明白,是你一定要娶柳苓,是你和她有了两个孩子,你就得担起一个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 “当初你明知你带走遥卿,留遥怜在京城内,这孩子会落得什么结果,但是你毫不犹豫的这样做了。” “你说遥卿在边境受风沙之苦,又给她找了极好的先生。但是你对遥怜呢?快十四年了,你给她写了多少信,又为她做了什么?” “哦对,你给了银子。” 王若兰说着,冷笑了一声。 这些年王若兰一直在顾遥怜面前装糊涂,但是她心里很清楚,顾长鸣是极其偏心顾遥卿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顾长鸣会这样,明明这两个孩子都是柳苓的女儿。 难道是因为顾遥卿是长女?是他的第一个女儿。 她曾和顾长鸣说过,顾遥怜在柳家受到的委屈,可顾长鸣都知道,却还和柳家人有来往。 王若兰这些年一直都想不明白,顾长鸣对顾遥怜为何如此的疏离。 她看着这个顾遥怜一点点长大,从襁褓里的小婴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顾遥怜的那双眼像极了顾长鸣,可肤色又随了柳苓。 王若兰虽不喜欢柳苓,但也明白孩子和母亲,终究是不一样的。 或许是因为顾长鸣对顾遥怜的不在意,她像是补偿一样,待顾遥怜愈发好了。 王若兰盯着顾长鸣,低声询问,“遥怜,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顾长鸣心里一震,“长姐,你怎么会如此问?她自然是我的女儿。” “只是有些事情,我……我也有苦衷。” 王若兰沉默了许久,“你今日也乏了,早些回府歇息吧,明儿我会让人送遥卿回府上。” 她说,送顾遥卿回府上,却丝毫未曾提起顾遥怜。 顾长鸣知道王若兰的身子单薄,不能生气。只能点了点头,连热茶都未曾多喝一口便离开了。 等顾长鸣一走,钟妈妈才走进来劝道,“三太太,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要好好和将军谈吗?怎么又吵起来了?” “钟妈妈,你说今日的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王若兰眼神迷茫,“你能给我个答案吗?” “老奴方才去问过了,张嬷嬷在大表小姐的院子里待了大半个时辰,期间还独自在院子内站了一会。”钟妈妈道,“听下人说,大表小姐要把自己精心饲养的茉莉花送给陈家姑娘,说是宁神再好不过了。” “可你知道的,大表小姐不喜欢花草,这盆茉莉还是她从任姨奶奶的院子里搬来的。” “这事,要么是珍珠说了慌,要么是张嬷嬷故意为之。” 王若兰问,“你觉得到底是谁呢?” “老奴不敢说。”钟妈妈也无奈极了,“这事,太太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王若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之前,遥怜问我,她说她若不是顾长鸣的女儿,我还会疼她吗?” 钟妈妈慌张的看着王若兰,心里却像是针扎一样疼,“太太是如何回答的?” ------------ 第055章:她是人上人 这些年,顾长鸣每三个月都会送银子到王若兰手上,虽然不多却也是他俸禄的一大半。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钟妈妈和王若兰都知道,这是给顾遥怜做贴补的。 顾长鸣虽然送了银子,却甚少给顾遥怜写信。 王若兰起初还以为是顾长鸣在任上公务繁忙。 北狄虽然虎视眈眈,却也未频繁的入侵云山十州。 后来她明白了,顾长鸣不是没空写,而是压根不知道写什么。 私下,她没少和钟妈妈埋怨,说若不是顾遥怜和顾长鸣的模样生的像,她都要怀疑顾遥怜压根不是他的女儿了。 哪有父亲对女儿如此冷淡的? 只是,这也是抱怨的话。 可如今想来,她对钟妈妈都如此抱怨了,又何况是顾遥怜这个做女儿的呢? 顾遥怜会不会也这样想? 钟妈妈想着眼眶都红了,“这些年,所有人都说二小姐过的舒心,可她……” 顾遥怜为了王若兰多有隐忍,在大房的人手中吃了不少的暗亏,却也从未抱怨过。顾遥怜更是明白,顾长鸣要和柳家来往,所以即使柳家人对她冷言冷语,她也依旧会去柳家走动,没有断了和柳家的来往。 更重要的是,蒋家这门亲事顾遥怜其实并不喜欢,但是为了让王若兰少操心,她也没有半点不愿。 顾遥怜知书达理,懂事的让人心疼。 “我同她说,即使她不是顾长鸣的女儿,我也会如此待她。”王若兰斩钉截铁的回答,“她是我王若兰的女儿。” “只要我在一日,我就不会让人作践她。” 钟妈妈闻言笑了起来,“二小姐听您这样说,怕是会很高兴。” “我这话不是安慰她,我是真的这样想的。”王若兰说,“你去安排下,如今长鸣也回来了,顾遥卿身为他的女儿,也该早早回顾家。” 钟妈妈点头,“老奴这就去办。” 钟妈妈办事利索,不过片刻消息便传到了望春斋内。 等传话的人离开后,顾遥卿脸上的笑容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姑母这是怀疑我了?”顾遥卿声音冷漠,“她居然会相信一个老嬷嬷的话?” “姑娘,奴婢瞧着也并不是如此。”珍珠说,“三太太又没证据,她为何会怀疑你?况且,即使查下去,这些点心也是柳家的人送来的,他们就算不怀疑张嬷嬷,也会怀疑柳家人,怎么会怀疑您呢?” “奴婢想着,应该是将军记挂你,想要你早日回他身边。” 顾遥卿低着头,却未再开口。 她哪里需要顾长鸣记挂? 她这些年恨顾长鸣的选择,为什么他要带她去边境的任上长住,而不是带顾遥怜去? 顾遥怜在京城内吃香喝辣,更是被王若兰视若掌上明珠,可她呢? 她之前去赴宴的时候,世家太太、小姐们,都不愿意和她来往,看着她的眼神大多是轻蔑。 因为她顾遥卿在边境长大,没有受过书香的熏陶,在这些人的眼里,她是在风沙之地长大的野姑娘,没有长辈的教养,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她们还说,顾遥怜是幸运的。 顾遥怜和蒋家的亲事怕是要定下来了,往后蒋文生若是中了进士,顾遥怜也会跟着飞黄腾达。 顾遥卿听的既生气又羡慕。 她曾见过蒋文生,这个人生的虽然普通,却是一副饱学之士的样子,更重要的是,他的眼里似乎只有顾遥怜。 只有顾遥怜一人。 顾遥卿想着,握着茶盏的手更是用力。 父亲的眼里只有顾遥怜,他会把大多的月例银子都送回京城。 王若兰的眼里也只有顾遥怜,她会把最好的金银首饰甚至名贵的香膏,都拿给顾遥怜用。 连裴誉、蒋文生等等,他们都是如此。 顾遥怜到底有什么好?凭着她那张妖媚的脸吗? 顾遥卿恨顾遥怜,所以心甘情愿的听柳湘的摆布,故意和二舅舅柳承财争吵,说了过分的话后,被二表哥柳珞打了一巴掌。 她故作委屈,又从柳湘的手里抢走了信函。 顾遥卿想,若王若兰和顾长鸣知道柳珞打了自己,必定会为她出气。 后来王若兰的确是要为她出气,可被她安抚后,却也没了动静。 至于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更是当做不知道。 她白白的挨了柳珞一巴掌。 为此,她也恨上二舅舅柳承财和二表哥柳珞。 顾遥卿来伯府后,又从绣春的嘴里知道顾遥怜不能碰蟹,她便故意把消息传给了柳家人知道。 柳家人不止送了蟹过来,还送了掺了蟹肉和蟹黄的点心,在上面洒了不少的芝麻。 他们相信,顾遥怜会贪嘴。 可偏偏的,顾遥怜却和往常不一样了,她没有碰这些点心。 所以顾遥卿才会想着帮柳湘一把,她要让顾遥怜用了这些点心,还要让人以为是张嬷嬷故意下的毒手。 那么,父亲看着心爱的小女儿被害,心里必定会对陈氏略有不满,便会答应纳柳湘入门。 这样她顾遥卿往后身边,也有了柳家人做后盾。 可一切,都不如她所想的那样顺利。 王若兰和父亲是相信陈玉树的,反而是怀疑上了她。 可他们明明没有证据。 都是因为顾遥怜帮张嬷嬷说话。 顾遥卿闭上眼沉默了片刻,握着茶盏的手也逐渐松开。 现下的顾遥怜也没什么可以得意的,蒋文生不会娶顾遥怜了。 蒋文生不会娶顾遥怜,那么他肯定会娶其他姑娘。 自己是不是有机会了? “我不能回去。”顾遥卿说,“我不想回去。” 无论是在柳家还是裴家,她都才明白,原来做一个人上人是如此的舒适。 若她回了顾家,便不能碰见蒋家人,而一个月便是陈氏入府。 顾长鸣待陈老将军如同亲生父亲,自然也不会薄待陈氏,那么她的处境又会如何? 陈氏虽是陈老将军的女儿,可也是将门出身的女子,能帮她找一门什么好亲事呢?她可不想嫁一个毫无地位的武将,更不想再见到曹家人。 “那该怎么办?”珍珠说,“小姐若不回去,将军怕也是会亲自来接你。” “我不会回去的。”顾遥卿咬牙切齿,“绝不。” 她的命运,她会自己掌握。 翌日清晨,望春斋传出了顾遥卿病了消息。 珍珠说顾遥卿昨晚又急又气,担心顾遥怜受了委屈,更是觉得自己没用不能保护好妹妹,夜里难受的落泪。 今儿一早,她去伺候顾遥卿起身的时候,发现顾遥卿浑身滚烫。 顾遥卿因为担忧顾遥怜,活活的气病了。 ------------ 第056章:未曾留宿(加更) 王若兰听闻这个消息后,又特意让闻耳亲自去了一趟望春斋。 闻耳替顾遥卿扶完脉后,同王若兰说顾遥卿这是寒气入体引发的高热不退,他更是嘱咐要让顾遥卿不要再多思多虑,这于病情无益。 等闻耳离开后,王若兰便吩咐下人按照闻耳留下的药方去抓药。 “你派人去告诉长鸣,说遥卿病了。”王若兰对钟妈妈说,“你再找些懂事的丫鬟去伺候遥卿,等她痊愈再送她回顾家吧。”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事情,钟妈妈对顾遥卿已经没有半点好感了。 钟妈妈点头,“老奴明白。不过,大表小姐这身子若是一直不痊愈,也不能让她在府内多留。一个月后陈家姑娘就要嫁入顾家,若将军的两个女儿都不在府内,外人怕是会说闲话。” 这些人会觉得顾长鸣的两个女儿不懂事,对这门亲事不满。 王若兰思索了片刻,才回答,“我知道了。” 王若兰对钟妈妈的提议,并没有反驳。 而望春斋内,顾遥卿喝着送来的汤药,眼里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钟妈妈送来的丫鬟个个伶俐,她们看着顾遥卿用完了药,又是给顾遥卿擦身子,连顾遥卿说要休息,也会守在屏风外,怕顾遥卿踢被子受寒。 顾遥卿躺在被窝里,心里却像是被刀砍一样难受。 顾遥卿昨儿一夜没有盖被子,还泡了冷水澡才生病,结果她病的如此严重,王若兰却只请了闻耳而不是去请太医院的梁振。 明明顾遥怜只是被烫伤,王若兰都会兴师动众的请梁振来伯府内给顾遥怜扶脉。 闻耳医术再精湛,又怎么能和梁振比? 顾遥卿心里很不是滋味,更是觉得王若兰的心偏了十七八里。 顾遥卿想着,是不是顾遥怜死了,王若兰才会把这份疼爱给自己? 她紧紧的抓住了锦被,想着顾遥怜居然没死在喜鹊湖上,当真是可惜了。 她明明都把顾遥怜的八字翻来覆去的提醒季氏了,可季氏这个没用的东西,不止没杀了顾遥怜,更是把大房弄的一团乱。 不过,季氏不中用了,还有个小季氏。 顾遥卿把绣春要来自己身边,为的也是和季家人还有消息上的往来。 季家人当她蠢笨,她就故意把宅子里的消息透露出去让季家人知道。 季家若无防备之心,那么季老太太也不会罢手的。 顾遥怜会死的……顾遥怜也必须死…… 这些疼爱,本该属于她顾遥卿。 对于顾遥卿滔天的恨意,顾遥怜却丝毫不在意。 因为此刻的顾遥怜用去书铺上瞧瞧做借口,顺利在书铺后院见到了山槐村的刘嬷嬷。 自从母亲柳苓去世后,母亲身边的贴身嬷嬷和丫鬟们大多被柳家人遣散。 刘嬷嬷曾对柳家的周管事有恩,所以周管事吩咐人把她送去了山槐村让她颐养天年。 山槐村周围有一片不错的小山林,还种了不少的果树,是柳家给柳苓陪嫁的庄子。 “是二小姐吗?”刘嬷嬷年纪的确是大了,她苍老的面容上布满了皱纹,却是个极其慈祥的人,“你和姑娘长的真的很像。” 也是因为周管事的帮忙,顾遥怜才能顺利的见到了刘嬷嬷。 顾遥怜明白,周管事并不是白白帮她的忙,周管事想知道到底是谁要害他的女儿。 他们如今查不下去了,隐俗宗太过于神秘,越是接近里面的人,会发现他们越是谨慎。 而且隐俗宗的背后,还站着一个冯家,是周管事他们招惹不起的存在。 “嬷嬷请起。”顾遥怜扶起对自己行礼的刘嬷嬷,又道,“本该是我去山槐村拜访嬷嬷,但是我怕给你添乱,所以特意让你走这么一趟。” 顾遥怜说着,便从袖口里拿出一个袋子递给刘嬷嬷,“劳烦嬷嬷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吃茶的。” 刘嬷嬷赶紧摆手,“二小姐你太客气了,我不能要。” “拿着吧。”顾遥怜说,“你若不拿着,我都不好问你一些事了。” 刘嬷嬷见顾遥怜这样说,只能接了过来。 她在柳苓身边伺候多年,只是这么轻轻一掂,便知袋子里装的银两不少。 刘嬷嬷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看着顾遥怜的目光带了几分错愕。 顾遥怜要问什么?怎么会给她这么多银子? 顾遥怜扶着刘嬷嬷坐下后,才缓缓地说,“嬷嬷,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想请你帮我解答。” “祖母去世后,父亲回京丁忧百日。我听人说,这段日子父亲把自己一个人关在祠堂里,谁也不见。”顾遥怜细细地说,“母亲曾去探望父亲,也被父亲怒斥着赶了出来。” “等百日后,父亲便去了边境。过了三个月,父亲又回京一趟,是因为要送加密的信函,当晚父亲在京城里留宿了一夜。” 这一夜,便有了顾遥怜。 后来柳苓早产,生下只有七个月大的顾遥怜。 七个月的孩子,真的能活下来吗?柳家人请来的大夫和稳婆,当真如此厉害? “嬷嬷,你是母亲的贴身丫鬟,你应该也知道,这一夜……”顾遥怜咬着唇,“父亲可曾留宿在母亲的房中?” 刘嬷嬷惊的站了起来,神情慌张,“二小姐你怎么会问这些?你在怀疑什么?” 顾遥怜这是在怀疑,她自己不是顾长鸣和柳苓的孩子吗? “自然是……”刘嬷嬷还未曾回答,便被顾遥怜打断。 “嬷嬷,你好好的想想。”顾遥怜说,“母亲身边的旧人大多不在了,除了你便只有大阳庄子上的庄嬷嬷了。” “我不喜欢听假话,我只想听真话。“ “嬷嬷,我既然能让周管事请你来这里,我自然也能请庄嬷嬷来。我还有办法找到母亲身边从前的旧人,可我不愿意这么做,因为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嬷嬷也不用担心我知道了会如何,我现在是在姑母身边长大的,即使没有父亲的照拂,我也能过的很好。” “所以嬷嬷,你好好的想想。” 顾遥怜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却也觉得无所谓了。 刘嬷嬷握着手里的银子,觉得这袋子里装的是滚烫的火球,让她恨不得丢的远远的。 “夫人她……”刘嬷嬷沉默了许久,“将军这夜回来,也去了祠堂里,未曾在夫人的房中留宿。” ------------ 第057章:妖妃 刘嬷嬷说完后吓的立即跪在了地上,眼神里全是慌乱。 顾遥怜倒是不惊讶刘嬷嬷的回答,她前世便有过这样的怀疑,后来又听闻一些事情,这个怀疑便成了心里的一根刺。 答案是什么,其实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她只是想知道真相,拔了这根刺。 当年她曾问父亲,说,爹,我和姐姐在你心里是不一样的吗? 即使两世为人,她都记得父亲的回答。 或者是人之将死,其言也真。 父亲说,不一样的,我亏欠你姐姐太多了。 父亲说,若是可以选择,怜怜,我是不愿意让你出生的。 父亲认为对她没有亏欠,即使她几次凶多吉少差点没了性命。 刘嬷嬷不敢再说什么,毕竟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这顾家二小姐是个命大的。 昔日,先帝举办重阳宴,邀请了诸多武将的家眷入宫,因为钦天监说这一年的重阳节,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阳节。 当时的顾遥怜不过三岁,也被领着入宫说是要沾点所谓的‘龙气’。 谁都未曾想过,先帝邀请诸位武将的家眷入宫,目的是要全部诛杀。 顾遥怜能逃过一劫,是因为郑萱。 郑萱生在百年将门世家,郑萱的父兄因为兵部的人故意拖延军饷和粮草,死在了抵御北狄进攻的沙场上。他们用性命阻止了北狄最疯狂的一次进攻。 先帝本该嘉奖这样的功臣,却看上了郑萱的美貌,在她失去未婚夫和所有的亲人的时候,强行纳她为宫妃,说是皇家的赏赐。 郑萱没有反抗,入宫伺候在先帝身边,怀着仇恨和兵部的人暗中较劲,。 当时的兵部尚书是先帝的舅舅担任,弄的将士们怨声载道。 若不是郑萱和他周旋,云山十州早就丢了。 但是郑萱毕竟是个宫妃,再受宠也是能力有限,所以武将已经有人说要造反了。 先帝想惩罚这些不听话的将士们,才会这样做。 郑萱让年纪小的孩子们住在宸宫,后又给这些孩子们强行灌了假死药,她谎称要厮杀这些孩子祭天,得到先帝大大的赏赐。 后来,先帝在重阳节上弑杀武官家眷,这一批入宫的人,唯有宸宫里喝了假死药的孩子们活了下来。 假死药之所以成为假死药,是因为服用这些药后痛苦难忍,先帝当时看着宸宫哀嚎一片的孩子们,却是很得意的。 一个帝王,拿毫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和妇人作为发泄的工具,是何等荒唐。 刘嬷嬷听人说,顾遥怜被送回来的时候,也是奄奄一息了。 而服用了假死药的孩子,也有受不住痛苦去世的。 郑萱用了最大的能力来保住这些孩子,留住武将们的后人。 先帝的荒唐和疯狂,让武将们再也不能忍,重阳节过后不久,武将们攻打入宫,拥戴了当时的太子登基。 太子登基后,亲手诛杀了郑萱。 因为文臣们认为先帝之所以会像恶鬼附体,是因为郑萱这个妖妃霍乱后宫,若郑萱不死,当初死在宸宫里的孩子,他们的冤魂也不会得到安息。 可是文臣们却忘记了,若不是郑萱,这些孩子一个也不会留下。 若不是郑萱,武将们哪有力气打回来谋反? 而当时的太子如今的天子,若无郑萱的庇护,早就死在先帝和肮脏的后宫里了。 所有人都不会记得郑萱的好,只因为郑萱是个女子。 刘嬷嬷想到这里,看着顾遥怜的眼神带了几分同情。 三岁的顾遥怜没死在重阳节上,十一岁这年也没死在宫乱中。 如今的陛下登基后开始诛杀曾经的兄弟,但是先帝留下的皇子太多了,而他想要杀的干干净净,也需要找无数的借口。 先帝的六弟是远在彭州的元王,他也意识到当今圣上对自己的杀意,所以故意做出颓败的样子,说想要安享晚年。 先帝在位的时候,元王也是无恶不作,他和先帝的性子极像。 元王还和当今陛下说,他这次给陛下带了贺礼,他说北狄愿意俯首称臣。 当今陛下闻言大喜。 结果哪知他是带着北狄的探子和刺客入京,这些刺客和探子诛杀并不是帝王,而是京城内驻守云山十州武将的家眷们。 他们冒充是当今陛下手下的人,掀起京城内一阵的动乱。 顾遥怜的父亲顾长鸣是陈老将军手下的大将,让北狄的人恨之入骨。 他们拿陈老将军和顾长鸣没有办法,便想诛杀陈玉树和顾遥怜。 陈家府内养着不少沙场上受伤的老士兵们,他们誓死保住了陈玉树。 可顾遥怜据说在这次动乱内,受了不轻的伤。 这还是裴誉用尽全力保护她的结果。 若当年王若兰没有把顾遥怜从柳家带走,顾遥怜怕是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元王被诛,彭州被北狄人屠城。 武将们对北狄恨之入骨,将士们更是恨不得杀尽北狄人。 可现在,偌大的大燕居然和北狄谈和,还拿出无数的金银去买所谓的安稳。践踏武将们曾经的功劳。 京城内没有一个人说顾遥怜比顾遥卿幸运,反而私下都在讨论,顾长鸣为什么当年会带走顾遥卿,而不带走顾遥怜。 毕竟,就算边境再乱,顾遥卿也能活着。 在京城内的人就难说了。 因为这些事情,武将们更难娶妻,文臣们更是不把武将放在眼里。 他们认为元王带了暗探和杀手入京,是武将们没有早日察觉。 他们更认为北狄人屠杀彭州,也是武将们没早点去支援彭州。 刘嬷嬷看着顾遥怜,心里十分的不安。 也不知顾遥怜知道不知道,其实当年曾有人对顾长鸣说,留在京城内的孩子,大多是要没了。 可顾长鸣为了所谓的大局,还是选择留下了顾遥怜,并把她交给了柳家人。 “二小姐。”刘嬷嬷对着顾遥怜磕头,“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将军在京为老夫人守孝百日,没准……” 没准是这个时候顾长鸣和柳苓情难自禁了。 顾遥怜闻言却是笑了笑,“我知道了,多谢嬷嬷为我解惑。” ------------ 第058章:真的不知道吗? 父亲骨子里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顾遥怜比谁都清楚。 他木讷、执拗、古板,又不擅长言语。 祖母于父亲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人,向来不信神佛的父亲,却会无比虔诚的去寺庙祭拜,想要身上的血腥味更淡一些,让祖母能早日转世。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和母亲在守孝期间发生点什么? 除非母亲主动算计父亲。 “二小姐你和太太真的长的很像。”刘嬷嬷抓着装着银子的袋子,“老奴是亲眼看着太太长大的,自然能分辨出来。老奴对天起誓,绝对没有欺骗你。” “我知道了。”顾遥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晚些我会让人送嬷嬷离开,若期间嬷嬷有什么事想告知我,通知周管事就好。” 说完,顾遥怜便离开了。 刘嬷嬷看着顾遥怜离去的身影,手心里全是冷汗。 顾遥怜从头到尾,没有说相信她,也没有说不相信她。 刘嬷嬷的确没有说谎,顾遥怜和柳苓长的极其相似。 柳苓是个看着平易近人的女子,笑起来的时候温暖的宛若三月暖阳,但是这样的柳苓却是个处事滴水不漏的人。 柳苓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包括一个笑容一个眼神,似乎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所以刘嬷嬷这么多年偶尔午夜梦回,都不敢相信如此聪慧的柳苓,居然会难产去世。 当年的顾遥怜的确是早产,生下来的时候跟个小猫儿一样大,柳苓还以为顾遥怜养不活,所以给她取名叫遥怜。 希望老天垂怜,让顾遥怜一世长安。 想到这些,刘嬷嬷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走了出去。 屋外,周管事等着她。 刘嬷嬷本以为周管事要问她顾遥怜问了什么,结果周管事压根没开口。 “管事你不问问二小姐问了我什么吗?”刘嬷嬷毕竟是靠着周管事才能安享晚年,所以主动问,“您问,我会说的。” “这还用问?”周管事平静的说,“不止二小姐好奇,我也很好奇。” 刘嬷嬷皱眉,“好奇什么?” “当年大小姐生的花容月貌,名声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周管事说,“若不是因为柳家是商贾户,大小姐怕是早就被送进宫了。” “倾慕大小姐的人比比皆是,连如今万鹤书院的闵院长,都曾对大小姐念念不忘。” “为何大小姐会选择顾长鸣?” 刘嬷嬷错愕。 “顾长鸣长的有闵院长出众吗?闵院长可是长宁公主的驸马。”周管事说的随意,“二小姐会怀疑也正常。” 他说着,嗤笑,“遥卿小姐估计也会怀疑。” 周管事虽是这样说,可心里根本不想知道答案,这个事情与他而言,即使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不能带来半点利益。 他现在会帮顾遥怜,是想为女儿找到凶手。 至于和女儿、家人无关的事情,周管事是半点兴趣也无的。 不过不得不说顾遥怜这次有点突然,若是被顾长鸣知道了今日的事,父女真怕是要彻底的离心了。 毕竟,刘嬷嬷可不是个嘴严的。 顾遥怜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 彼时,顾遥怜在书铺上随意的拿了几本书,便上了马车回伯府内。 结果刚走进院子内,便听到一阵哭喊声。 “这是怎么了?”顾遥怜问,“是大房的动静吧?” 香茗点头,“奴婢去问问。” 香茗说完,便朝着大房走去。 顾遥怜刚回长安院坐下不久后,香茗便回来了。 “大太太去了。”香茗压低了声音,“我听大房的人说,大太太这段日子一直梦魇,可今儿不知怎么了,却突然唤了季十一小姐去她房内。” “她拿簪子划破了十一小姐的脸,又发狂似的吐了血。” 香茗说着停了下,“他们说,大太太这是撞邪了。” 顾遥怜闻言沉默了许久。 之前大房请了好几次大夫,都说季氏的确是不行了,但是好歹也能熬一段日子。 可如今季氏却突然出事,想必不是季氏自己的身体不行,而是季家人故意为之。 伺候在季氏身边的丫鬟和婆子们,大多都是季氏从娘家带来的,而这些人也曾被季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们调教过。 她们的儿孙身契大多都还在季家,自然是为季家做事。 这些丫鬟和婆子们要在季氏的汤药里做手脚,实在是太简单了。 季老太太的确是个狠心的,知道季氏不能被自己控制,便当机立断的要杀了季氏,换个温顺乖巧听话的人来裴家做棋子。 可是,这件事情却也有蹊跷的地方。 季老太太凭什么以为以小季氏的本事和容貌,能让裴家大爷收心? 而季老太太又怎么认为,裴家大爷能是裴誉的对手? 若只是这个,还不足以让季老太太对季氏下狠手。 顾遥怜揉了揉眉心,又听着香微进屋说,“小姐,季家来人了。” “这么快?”顾遥怜抬起头问,“谁来了?” “是季老太太亲自来了。”香微说,“三太太已经去大房了,奴婢是先和你通个气。” “不过大房那边有三太太帮忙了,小姐你也不用去大房了。” 香微是个掩藏不住情绪的,即使季氏走了,她对季氏的怨恨是半点也不少的。 也正是因为她这个性子,接近她的人都想从她的嘴里套话。 顾遥怜想了想,“不一定。” “不一定?”香微问,“什么不一定?” 顾遥怜说,“没准咱们还得去见见这位季老太太。” 她想,季老太太如今会对季氏动手,或许图谋的不止是裴家的爵位,更图谋的是其他的更实际的东西。 比如能巴结冯家人的东西。 冯六爷冯庭山不也去世了吗?在礼部多年的冯家人,当真不会被曾经的成天章的想法影响吗? 唉。 顾遥怜心里不仅叹气,这些迂腐的老东西,不会还想把她埋进土里陪葬吧? 不过,顾遥怜这句‘不一定’还当真是准确无误。 半盏茶功夫,大房便来了人,说是让顾遥怜过去帮把手,安慰下悲痛欲绝的裴兰和裴蔻。 因为顾遥怜和她们年龄相仿,所以更能劝慰她们。 顾遥怜看着这说假话不脸红的丫鬟,差点笑出了声。 裴兰和裴蔻多厌恶她,这些人是真的不知道吗? ------------ 第059章:身体倍棒 裴兰和裴蔻是大房嫡出的女儿,和季家人一样瞧不起武将出身的人。 可偏偏的,季老大人却又是兵部的人,和武官们总是来往。 她们自幼便不喜欢和顾遥怜来往,私下没少说裴誉身为读书人,居然娶了一个武将的女儿,还视若掌中珠,简直是丢了读书人的风骨。 她们身为晚辈,却没少咒骂王若兰。 顾遥怜年幼的时候,不懂裴兰和裴蔻为什么如此的憎恨姑母。 后来她长大了渐渐明白,有些人天生是见不得别人过的比自己好,似乎只有别人过的比她们更惨更可怜,她们的心里才会舒坦一样。 裴家大爷是个风流无情的,纳妾不少又养了外室。 裴兰和裴蔻又怎么会不恨顾遥怜和王若兰呢? 裴誉疼爱王若兰,更是因为王若兰而宠爱顾遥怜这个,和他丝毫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裴家大爷和三爷,完全就是两种人。 “表姐们会见我吗?”顾遥怜好心的提醒丫鬟,“你问过表姐她们的想法呢?” 她这一去大房,没准裴兰和裴蔻会被她的出现气的直接晕过去。 毕竟在裴兰和裴蔻的眼里,是顾遥怜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尤其是裴兰,在得知顾遥怜和孔昭来往密切后,更是恨不得大骂顾遥怜和孔昭一样不知廉耻。 毕竟裴兰心仪了萧家小公子多年,一直没有结果。 现下,京城里的人提起萧家小公子萧辜清,便一定也会说起孔昭。 孔昭经常在萧辜清的身边走动,更是无意间救了萧辜清。 据说萧辜清去庄子上散心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当时萧辜清身边的下人们都被他遣散走了。 庄子附近常有野狼出没,而萧辜清的腿脚不便,是怎么也走不到庄子上的。 后来,是孔昭最先找到他,还把萧辜清从山里给背出来。 萧辜清身为七尺男儿,堂堂的一个读书人,居然被一个少女从山里背出来,他是又羞又气,据说当夜就气晕过去了。 孔昭同顾遥怜说,萧家人的身子都不太好,和她说几句话便会浑身发抖。尤其是萧老太爷,抬起手的时候指头颤抖的更是厉害。 顾遥怜听了孔昭的话,却是哈哈大笑。 萧家乃是真正的书香世家,为人处事更是注重礼仪。他们自然拿孔昭这样不按常理说话的人没有丝毫办法。 不过,他们应该也不讨厌孔昭。 不然凭萧家人骨子里的聪慧和萧辜清的谋划,想要远离孔昭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今圣上不喜欢萧家人,是因为先帝在位的时候,萧家人并不拥戴他这位太子,而是更忠心天子。 萧家人是纯臣,可当今陛下却觉得萧家人是偏心先帝的。 自陛下登基后,对萧家人并没有半点重视,相反是疏远了。 顾遥怜很清楚,陛下会同意孔家和萧家的亲事,其一是因为他的确要重用孔家,想要成全孔侁的心愿。其二是对萧家的打压,在陛下的眼里,萧家不是书香世家吗?萧辜清不是读书人吗?他就偏要这个读书人娶文人最瞧不上的匪首的孩子。 其实这于萧家而言,的确是一种压制,想让萧家的名声在读书人眼里,也没有那么高高在上。 顾遥怜想到这里,看着眼前惶恐不安的小丫鬟,最终是叹了一口气。 “走吧。”她站了起来,“是你们邀我去的,可不是我自己想去。” 小丫鬟高兴的点了点头,像是得了天大的好处一样。 她这么高兴,让香茗都忍不住一怔。 季氏刚刚去世,这大房的下人们怎么一点也不悲伤,反而是露出其他的情绪。 季氏为人似乎也太失败了。 永昌伯府并不大,从长安院到大房却要走上一会。 忙着给顾遥怜领路的小丫鬟,脚步匆匆。 她几乎是小跑着给顾遥怜领路,走几步就要赶紧回头看一眼顾遥怜,像是怕顾遥怜逃走似的。 顾遥怜看这个小丫鬟的样子当真是哭笑不得,这小丫鬟还怕她半路回去吗? 顾遥怜当真是想见见这位季老太太,她想从季老太太的嘴里摸索到一点蛛丝马迹。 等顾遥怜走到院子外的时候,远远的便听见了裴兰和裴蔻哭喊的声音。 此时的裴兰和裴蔻完全不顾什么礼仪,哭的比谁都大声。 顾遥怜不知道裴兰和裴蔻是在伤心季氏的离开,还是在哭她们之后的命运。 “滚,让她滚的远远的。”当小丫鬟去通传裴兰和裴蔻,顾遥怜来探望她们的时候,她们对着屋外大喊,“她顾遥怜来做什么?来看我们大房的笑话吗?” “让她滚回三房去,她这种毒/妇怎么能来祭拜我母亲?这是让我母亲泉下不宁吗?” “赶紧把她赶走,让她滚走……” …… 裴兰和裴蔻的咒骂声一波接着一波,饶是香茗是个脾气好的,此时也被裴兰和裴蔻的言语气的铁青。 季氏的死怎么和顾遥怜有关系?季氏是罪有应得。 是季氏要害顾遥怜,又是季家老太太自己说赔罪要杖责季氏的,最后季氏也是死在季家十一小姐的身前。 顾遥怜身为受害者,还要来承担这个恶名? 凭什么? “小姐,咱们回去吧?”香微也有些生气了,“大小姐和二小姐才不需要你的安慰。” 站在顾遥怜身边的老嬷嬷却赶紧请顾遥怜去耳房稍坐片刻,她说,“表小姐您别生气,大小姐和二小姐也是因为大太太去世,气昏了头。” “她们只是太伤心了,并不是对你有恶意。”老嬷嬷笑的慈祥,“你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和她们好好说。” “大小姐和二小姐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她们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顾遥怜的眼皮抽了抽,明白她的苦心?她对大房的人可没有半点同情心。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她自然要见见季老太太的。 顾遥怜坐下后,老嬷嬷去了正屋里。 不过片刻,裴兰和裴蔻的咒骂声果然小了。 “您怎么来了?”屋外突然响起一个小丫鬟的声音,“老太太您要节哀啊。” 顾遥怜想,这季老太太肯定是个身体倍棒的,走路的速度如此快。 她刚坐下不久,这老太太就到了。 ------------ 第060章:埋了 顾遥怜抬起头,便瞧见一位身上穿着缕金琥珀色缎袄的老人走了进来。 这颜色穿在老人的身上,有些打眼。 其实季老太太如今这个年纪,更适合沉稳的颜色。她的肌肤即使擦了粉也掩盖不住蜡黄的气息,再穿着琥珀色的衣衫,气色更是差了许多。 尤其是季老太太手腕上粗重的金镯子,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她家中富裕。 这样的人,居然浮夸的人,居然能把季家内宅攒在手中,滴水不漏。 “是怜姐儿吧?”季老太太笑着走了进来,“好孩子,辛苦你走这一趟了。” “兰姐儿和寇姐儿是伤心坏了,才会说那些糊涂话,你别往心里去。” 季老太太坐在顾遥怜身侧,眼里的笑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顾遥怜很想提醒季老太太,你老人家刚没了一个亲生的女儿,你就算做做样子也得掉几滴眼泪吧? 季家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薄情。 这群小人,都是为了利益。 季氏为了利益才嫁到裴家,而季老太太也是为了利益,才会杀了季氏。 不过季氏到死的那一刻也明白季老太太的凉薄,所以才会拼劲全力去毁了小季氏的容貌。可季氏却低估了季老太太的无耻,即使没了小季氏,还会有别的姑娘,季老太太总有办法让裴大爷娶她指定的女子。 毕竟裴兰和裴蔻还在,而裴大爷又是个嗜酒又好色的小人。 “这两个孩子是和你一起长大的,虽然你们没有流着同样的血,但是感情必定也很好。”季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她们如今没了生母,你要体谅她们的难处才是。” 顾遥怜闻言皱眉,“老太太认为我要怎么体谅呢?” 顾遥怜自认为自己可不是个烂好心的人,季氏自作孽而死,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可不认为什么死者为大。 错了,就是错了。 季氏是为自己犯的错买单。 季老太太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不得不说,顾遥怜的确生的貌美。 她记得顾遥怜约摸十三十四,气质清婉如兰,唇不点而朱,眼若清泉,是个清丽无双的姑娘。 顾遥怜比起昔日的柳苓,似乎多了一份书香气,更少了几分柔情。 难怪蒋文生这样懂规矩的读书人,为顾遥怜这样的一个娇女茶饭不思,对林家的人更是不闻不问。 季老太太听人说,林家小姐倒是想低嫁,可蒋文生却似乎不太愿意。 她在瞧过林家的姑娘后再看出落的宛若芙蓉的顾遥怜,便立即明白了蒋文生的想法。 这世上没有男子不喜欢容貌出众的女子,即使是当今陛下说要娶贤后,可后宫里不也纳了一群美色吗? “你和兰姐儿、寇姐儿年纪相仿,你自幼没有母亲,必定知道她们的痛苦。”季老太太说,“不如你陪陪他们,今儿夜里就住在蕙兰院吧?” 顾遥怜挑眉,她有些纳闷季老太太是不是想把裴兰和裴蔻也杀了。 她在蕙兰院坐一个时辰,已经让裴兰和裴蔻气的骂坏了嗓子,若她要在蕙兰院住一夜,没准裴兰和裴蔻要活活的气死。 而且,她可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好人,自然不想答应这种事情、 “长安院到蕙兰院也不远,若蕙兰院这边有什么事,唤我就好。”顾遥怜想了想,开口道,“老太太,你要节哀。” “好孩子。”季老太太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她说,“我年纪大了,如今又失去了一个女儿,这段日子一直心神不宁。” “我听人道观的道长说,若是能攒一百个人的头发放在荷包里,便是攒了福气。” “这样,我也能睡得好了。” 顾遥怜看着自己的掌心,这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她想,自己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稚嫩小儿。 季老太太说出这些话,真的以为她会相信吗? 要她的头发?去放在地下的那个死鬼身边吗?亏季老太太能厚着脸皮扯出这个借口。 再说了,季老太太睡不睡得好,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想大小姐和二小姐一定会愿意的,虽然大燕的女子断发是不孝,但是大小姐和二小姐断发是为了老太太你,这也是一种孝道啊。”顾遥怜说,“老太太若是不好开口,我等会去见大小姐和二小姐,替你说这件事。” 季老太太:“……” 她要裴兰和裴蔻的头发做什么? 她想要的,只顾遥怜的头发。 **不止需要生辰八字,更是需要活着的人身上的东西。 季老太太本打算让何嬷嬷和绣春去办这件事情,结果绣春如今身子还未痊愈,而何嬷嬷压根进不了三房的地盘。 她也不放心把这件事情交给别的人去办。 “她们自然是愿意的。”季老太太和颜悦色,“可毕竟是要一百个人的。” “伯府的丫鬟,七七八八算上庄子上的,应该又一百个人。”顾遥怜故作茫然,“我可以同姑母说这件事。” “我是说要你……” 季老太太还未说完话,屋外便走进来了一个少年。 少年模样清俊,玉树临风。 “见过季家老太太。”少年作揖后,又对顾遥怜说,“表妹,裴大人说宫里送了些赏赐的东西,让你去瞧瞧。” 顾遥怜本想从季老太太的口里套话,这话还没说完,却不想宋临渊居然来了。 本来还想要她头发的季老太太,见宋临渊这么一说,居然愿意放开离开了,干脆的像是压根没打过她的打算一样。 宋临渊领着顾遥怜朝着裴誉的书房走去,香茗和香微只是远远的跟着。 “陛下的旨意,已经通过兵部发下去了。”宋临渊沉默片刻才说,“陛下封顾将军为四品明威将军,在兵部任主事。” 顾遥怜停下脚步,“兵部主事?” 父亲怎么会去兵部任六品的主事? 前世的父亲,明明是侍郎。 陛下这是故意的吗?明显上给了父亲一个四品的虚闲,实际上父亲手里却只有六品主事才有的权利。 若父亲真的是个主事?柳家人怕是要大失所望了。 “是。”宋临渊说,“你很惊讶?” 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试探。 :。: ------------ 第061章:再帮个忙呗 不过片刻,顾遥怜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原由。 这一切大概都是姑父裴誉在暗中做了手脚。 前世的父亲是兵部的侍郎,后来的确去了徽州任职,还担任了转运使。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落得了个贪墨的名声被斩首示众。 其实云山十州回来的将军、士兵们,他们的结果都并不太好,除了顾遥怜前世的丈夫。 文臣们极力的抹灭掉武将们的功劳,更恨不得把和北狄人的盟约,当做最明智的决策。 明智? 顾遥怜嗤笑。 北狄这些年一直在内耗,战力大不如从前,他们对大燕其实已经构不成什么大的威胁了。 可偏偏的文官们听到北狄人这三个字,便闻风丧胆。 如今的大燕每年要‘赏赐’给北狄,白银十五万两、绸缎十万匹等等。 拿银钱去买安稳。 “是有点惊讶。”顾遥怜松了一口气,“这样最好。” 宋临渊:“……” 这样是好事?顾长鸣在边境多年,是个极其出色的将领,如今被困在京城内,而且还担任一个小小的主事,这怎么都是委屈顾长鸣了,可顾遥怜居然还觉得好? “父亲不懂为官之道,这样自然是最好的。”顾遥怜在宋临渊面前没有说半点假话,“能平平安安过一生,是好事。” 宋临渊瞧着眼前的少女,眼里却全是不解。 明明是个懵懂的小姑娘,说出来的话,却略显沧桑。 和顾遥怜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谁不是心高气傲的?偏偏她,似乎对来日没什么期待,日子过的细水长流,平淡无奇。 “多谢表哥来告诉我这个事情。”顾遥怜说,“原来是个消息已经传出来了呀。” 季老太爷在兵部任侍郎多年,怕是早早就知道陛下对云山十州将领们的打压。他们根本不把父亲放在眼里,所以季老太太才会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她给埋进土里。 或许在季老太太的眼里,她如今不过是个小官的子女,且还是被蒋家人嫌弃的人。 “所以方才……”宋临渊顿了顿,“你离季家人远一些吧。” 顾遥怜错愕的看着宋临渊,这人居然第二次提醒她了。 顾遥怜莞尔,“其实我都知道了。” 宋临渊问,“你知道什么了?” “表哥和孔昭一直在查这个案子,怕是已经查到了不少的线索,没有彻底的说出真相,无非是因为有些人不能站在亮堂的地方。”顾遥怜说,“我知道季家算计我,无非是想把我埋进坟里,给季同文陪葬。” “可我去算了八字,我和季同文的八字,并不是很契合。就季家人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作风,怎么可能会选择我呢? “所以我想,应该是冯家要为冯六爷找个‘妻子’,挑中了我吧?” 她说的风轻云淡,像是要被杀掉的人不是她自己一样。 宋临渊盯着眼前的少女,目光长远。 顾遥怜今儿打扮的极其素雅,乌鸦鸦的长发梳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戴着了几朵简单的珠花。 或许是因为身上穿的太过于清淡,所以配了一副芙蓉玉耳坠。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戴这个耳坠了。 阳光下,粉色的芙蓉玉耳坠,更衬托的她这张容貌精致。 不知为什么,宋临渊觉得这双耳坠极其的熟悉。 他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你不害怕吗?”宋临渊问,“他们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长鸣如今这个职位未必能保住顾遥怜,而且宋临渊觉得以顾长鸣从前的做法,他未必会去想办法保住顾遥怜。 先帝在位期间留下的陋习一直都存在,冯家人觉得这样做,是他们在抬举顾遥怜。 可若真的是认为正确的,他们怎么却只敢在暗处做? “难道我害怕他们不会害我啦?”顾遥怜无奈,“我会小心的。” “其实现在的局面,就跟下棋一样,黑子白子都摆在棋盘上,要怎么走自然是执棋的人说算。” 她想了想,又问宋临渊,“我姑父知道这件事情了?” “嗯。”宋临渊点了点头,其实在他查这件事情的时候,摸索到了太多不该摸索的东西。 期间,裴誉问起,他把该说的也说了。 裴誉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居也被这样的真相气的砸碎了一个茶盏。 而且,顾遥怜的八字,虽是季老太太告诉冯家人,但是季氏会留意到顾遥怜,却是因为另一个人。 “你和你姐姐,当真感情不好?”宋临渊明知不该多问,却依旧忍不住问了一嘴。 顾遥怜一撇嘴,看着宋临渊的眼神有种明知故问的感觉,“你都查到了还问我?” 这不是给她难堪么? 在外人眼里的顾家二小姐是知书达理的,连宋姨娘提起顾遥怜的时候,言语里全是赞赏。 可宋临渊知道,这个小丫头跟个小骗子一样,说谎不眨眼。 她如今说这番话,怕是有目的。 果然,顾遥怜开口,“表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不行。”宋临渊这次想都都没想就拒绝了,“这是第三次了。” 顾遥怜:“……” “你先听我说呀,我想去让你帮我找找冯六爷的八字,我是真的拿不到了。”顾遥怜说,“若是真的能配得上,你的案子不也破了吗?” “这案子破不破也只能到这里了。”宋临渊回答,“再查下去还有意义?” 顾遥怜笑,“于陛下而言,当然没有意义了。” “但是对孔家而言呢?孔家会要一个敷衍的答案吗?” 宋临渊觉得季老太太把顾遥怜当做了稚儿,可如今顾遥怜却也和季老太太一样,认为他会听她的想法? “不帮。”宋临渊再一次拒绝,转身便朝着裴誉的书房走。 结果他刚走几步,顾遥怜就拽着他的袖口,让他不得不停下来了。 “怎么?”宋临渊皱眉,“你不知道规矩吗?” 顾遥怜想了想,“你不帮我查也没事啊,可我……” “我能摸摸十一吗?” 宋临渊低头,看着袖口里冒出一个橘黄色的小脑袋,而这个小脑袋正拼命的朝着顾遥怜的掌心里蹭。 宋临渊:“……” :。: ------------ 第062章:撒娇 重活一世,顾遥怜不止想弥补自己曾犯下的错,更想为恩人们做一些事。 宋临渊曾救了她两次,可能在他的眼里,或许救她一命只是举手之劳,可于她却是天大的恩情。 顾遥怜自然不想宋临渊走上前世的道路…… 前世的宋临渊手上,戴着一枚极其普通的玉扳指,和他的身份完全不相匹配。 后来顾遥怜听人说,这玉扳指是宋姨娘戴了一辈子的东西,是宋临渊的生父留下的。 宋临渊对生父没什么感情,却十分遗憾宋姨娘去世的时候他不在京城内。 后来,宋临渊对陆家人几乎是赶尽杀绝,或许也是因为陆家人曾苛待宋姨娘,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 宋姨娘人很好,顾遥怜自然不愿意宋姨娘走的时候,身边孤零零的。 “你怎么知道的?”宋临渊沉默了许久,看着顾遥怜的眼神带了几分怪异,这个小丫头怎么老想插手他的事情,“是裴大人告诉你的?” “不是。”顾遥怜说,“是孔昭告诉我的。” 孔昭是个极有趣的人,孔昭瞧见什么好玩的,都会买一份送到顾遥怜身边,还会让送东西的小丫鬟帮忙传话。 孔昭有时候送来三房的东西是泥人,有时候是风筝,偶尔还会有蛐蛐等等小玩意。 王若兰因为身子虚弱的缘故甚少出去走动,瞧见孔昭送的东西却很是喜欢,每次都要对孔昭赞不绝口。 也是因为和孔昭来往密切,所以顾遥怜也从孔昭的传话里听到了宋临渊想去边境的消息。 “她同你说我?”宋临渊皱眉,“还说什么了?” 顾遥怜已经把十一抱在怀里了,小小的袖犬在她掌心里舔的她有些痒,顾遥怜笑着说,“她说表哥你极其聪慧,孔侁大人很喜欢你。” 顾遥怜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洋洋得意。 像是自家人得到了别人的肯定一样高兴。 宋临渊又问,“是她主动告诉你的?” 顾遥怜此时才察觉,宋临渊似乎误会了什么。 毕竟宋临渊容貌出众,和萧家小公子不相上下。 准确的说,这两个人是两种不同的英俊。 萧辜清儒雅,是养在室内的兰草。 宋临渊却更刚毅,是生在山上的墨竹。 一种富贵,一种是冷淡。 当初孔昭在喜鹊湖上,第一眼相中的人其实是宋临渊,她误把宋临渊当成了萧辜清,后来知道抓错了,又特意去堵了萧辜清。 所以当时孔昭的船上会有宋临渊和萧辜清俩人,也是因为如此。 即使如今孔昭和萧辜清的亲事已经是定下来了,可当顾遥怜提起宋临渊的时候,孔昭依旧对宋临渊赞不绝口。 “不是她主动和我提起的。”顾遥怜怕宋临渊误会孔昭,赶紧解释,“是我主动问她的。” “她只和我主动提起萧公子。” 宋临渊:“……” 这个小姑娘,怎么如此关心他? 他觉得怪异,可这种感觉又说不出来的莫名其妙。 不过,顾遥怜的确是好心,所以宋临渊即使觉得不悦,也没说重话,而是说,“军中比燕京更适合我。” 手里有兵权,才能挺直腰杆。 文臣们以为言论能杀死一切,可他们忘了,兵器是比言语更厉害的东西。 秀才和兵若是动手,绝对是兵会胜利。 “可是战场上刀枪无眼。”顾遥怜又道,“若表哥一定要去军营里,不如等明年四月后再去?我听姑父说,四月会募兵。” 年后二月下旬,宋姨娘就会病了。 顾遥怜没有办法去陆家帮宋姨娘,她只能这样留住宋临渊。 最重要的是,她的确是不希望宋临渊去边境。 她的骨子里对北狄人没有什么好感,可前世的宋临渊不止和北狄的王族有来往,和东番人也是走动的频繁。 他不该这样的。 若他真的要做什么,开战后倒霉的还是百姓和她们这些女子。 顾遥怜也是为了百姓和自己。 “我……”宋临渊本想开口拒绝顾遥怜,可到了嘴边的话,又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那双眼清澈如泉水,又似林中小鹿。 她就这样看着自己,宋临渊有些不安。 他想起侯府内的妹妹们,问陆南和陆安要什么东西的时候,也是如此。 她们会撒娇,会扯他们袖口,还会恳求,声音一个比一个甜腻。 若他有个妹妹,会不会也会像顾遥怜这样和自己撒娇? “我知道了。”宋临渊话音刚落,顾遥怜便笑了起来。 十一当真是聪慧,像是知道她高兴一样,舔她掌心愈发卖力,让顾遥怜忍不住莞尔。 她这么一笑,当真是似枝头的玉兰徐徐绽放。 宋临渊想,若他真的有这么一个灵动的妹妹,怕是也恨不得和侯府里那几位一样,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两个人没有再开口,宋临渊领着顾遥怜到了裴誉的书房后,又对顾遥怜说,“把十一藏好。” 顾遥怜点了点头,宋临渊才转身离开。 “姑父。”顾遥怜敲了敲书房的门,“是我。” “进来。”裴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顾遥怜把十一藏进袖口里,十一本来就不重,它藏进袖口里的动作极其的熟练。 顾遥怜推开门便瞧见裴誉坐在不远处书桌前。 “姑父。”顾遥怜笑着走上前,“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 裴誉抬起眼,疑惑,“嗯?” “方才季家老太太正缠着我要头发呢。”顾遥怜跟个小告状精一样,控诉季家老太太的行为,“老太太说出来的借口,极其的生硬,就差明着说她的目的了。” “也没见过这样的老太太,天天盯着别人的头发。难道我是周公转世吗?几根头发就能让她一觉睡到天亮?” 她说这番的话的时候又娇又嗔,和从前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判若两人。 可此时的顾遥怜比往日,眉眼里更多了几分灵动,再也不是那副木讷又无趣的样子。 裴誉听着,也知道小丫头是在哄自己高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别搭理她。” “陛下会收拾她们的。” 当今陛下极其讨厌先帝留下的陋习,季家这不是往刀口上撞吗? 季家人当真以为,有冯家做仰仗,就不会出事吗?当年那位礼部尚书,不一样被先帝给砍头了。 帝王的心思是最难猜测的。 “我叫你过来是有事要和你说。”裴誉道,“你再过几日是不是要同孔家姑娘陪陛下去秋猎?” “这次,你姐姐也去。” ------------ 第063章:一定会疏远 顾遥怜怔了怔,“姐姐也去?” “是谁邀请她同去的?” 当今陛下可是丝毫不把云山十州的武将们放在眼里的,顾遥怜可不认为陛下会邀顾家的女儿去秋猎。 受到陛下邀请去秋猎的大多是身子骨强壮的文臣和皇家子弟,孔昭也是因为孔家是新贵,且得到陛下的信任,才能勉强带上一个她。 顾遥怜都有些好奇,自己的这个姐姐,是说动了谁。 “是冯家的三姑娘开口求了安嫔。”裴誉说,“安嫔如今有了身孕,所以陛下同意了。” 安嫔? 之前不还是贵人吗? 冯家的姑娘的确生的貌美,所以冯家的女儿一入宫便是贵人。 顾遥怜记得这位娘娘前世颇为受宠,可惜却死于难产。 只是前世的安贵人死后才被追封为安嫔,可如今却已经走到了嫔位上了。 这事,颇为怪异。 “遥卿是跟冯飞枝一起去秋猎,所以也应该是住一起。”裴誉说,“你离冯飞枝和冯家人远一些,等过些日子,陛下会收拾他们的。” 朝堂上的局势,其实一直浑浊不堪。 寇相和刘相斗的厉害,寇相坚持守旧,而刘相却坚持创新,两个人在朝堂上还动过手。 不过,刘濂比寇相年轻,所以动起手后也没吃亏。 现在刘濂的身边还多了个孔侁,所以现在刘濂这一派的人更是恨不得寇相能被气的动手,在他们的手里狠狠的吃一个大亏。 毕竟陛下信任孔侁,之前孔侁气的萧老爷子在金銮殿上跌了个大跟头晕过去了,陛下也没有生气,反而是让太医去给萧老爷子扶脉,让萧老爷子气性小一些不然对身体不好。 不过寇相也不糊涂,他身为文人自然不敢和孔侁动手。 按照如今的局势,冯家会败落的比顾遥怜记忆里更快。 “姑父你放心,有孔昭陪着我呢。”顾遥怜安慰裴誉,“我会小心的。” 裴誉点了点头,又问,“你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顾遥怜有些惊讶。 裴誉回答,“你父亲的事。” “我怎么会生气呢?”顾遥怜站在离裴誉不远的地方,认真的说,“我还得感谢姑父您呢,若不是你插手这件事情,父亲怕是还会做上转运使这个位子。” “我虽不同朝上的局势,但是却也知道转运使是个肥差,来求父亲办事的人肯定会很多。父亲是个面冷心热的,他必定不会拒绝所有人的求情,到最后丢了自己的初心。” “这个位子,多少人盯着呢?只要父亲一出差错,他便也走到了尽头。” 顾遥怜甚至认为,前世是故意有人要害父亲,所以才会把这么好的差事交给父亲去做。 不然,父亲一个武将,凭什么去当转运使?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这些文臣应该比她更清楚。 “好孩子,你懂我的苦心就好。”裴誉本以为顾遥怜会失望,毕竟之前他故意放出消息,说顾长鸣会成为三品的武官且还有实权,是为了让柳家人露出马脚。 顾遥怜本就聪慧,知道如今的顾长鸣不过是个小小的主事后,肯定也明白是他插手了。 他若不插手挑起一些误会,顾长鸣本该是个侍郎的。 “我知道的。”顾遥怜认真的说,“在我的眼里,姑父就是我的父亲。所以,我信姑父的。” 顾遥怜是个极少会泄露情绪的人,她含蓄又不喜欢隐忍。 可在她说了那场噩梦后,她似乎就开始改变了。 她会哄着王若兰开心,更会告诉王若兰她的心里的想法,更会像现在一样,大胆的说出心里的感情。 裴誉没有养过孩子,母亲只有他一个孩子,而弟弟们和他从来不亲。 他幼年的时候养过一只小猫,可惜这猫后来却被人毒杀了。 后来,他再也不愿意在孩子和小动物身上多费心血。 直到王若兰抱回来顾遥怜…… 昔日襁褓里的小婴儿,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是看着顾遥怜长大的,又怎么不心疼她呢? “嗯。”裴誉想了想,从一侧的木匣子里拿出两张银票递给顾遥怜,“毕竟是陛下的秋猎,你去买点好看的首饰。” 顾遥怜瞧着裴誉手里的两百白银的银票,也是微微错愕。 裴誉的月俸并不高,而且大多都贴补给姑母买补药了,他私下也没存下来多少银子。 “姑父,会不会太多了?”顾遥怜说,“我首饰不少的,之前你帮表哥后,宋姨娘送了不少过来。” 裴誉听顾遥怜提起宋临渊,一双好看的眉立即皱成一团。 “宋姨娘送给你的东西,还不是因为宋临渊?”裴誉说,“你少和宋临渊来往,你不能看一个人的外表。” 宋临渊虽然容貌出众,可骨子里却是个阴险狠毒的。 若顾遥怜和宋临渊来往,必定是顾遥怜吃亏。 就顾遥怜这些小聪明,在宋临渊面前宛若儿戏。 “我没有和表哥多来往。”顾遥怜分辨着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瞧着裴誉阴沉的脸,点了点头,“我往后绝对不会他多说一句。” 裴誉哼了一声,心里却帮顾遥怜接了两个字,才怪。 他还不清楚顾遥怜这种小姑娘心里想什么吗? 男子喜欢容貌出众的女子,而女子也是如此。 长的好看的人,谁又会厌恶呢? 裴誉狠狠的教训了顾遥怜一顿,更是告诉她要离萧家小公子还有宋临渊等等这些人远一些,毕竟这些人都是空有其表。 顾遥怜听了小半个时辰后,才从裴誉的书房里离开。 她也是第一次见裴誉如此痛心疾首,恨不得说京城内所有长的好看的少年,其实都是不安好心的。 顾遥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抱着十一去了小厨房找鱼。 而彼时,宋临渊却回了侯府。 他刚进门,便听见陆安和陆南在讨论,要去秋猎的事情。 陆安是侯府的世子,最近和寇相的人走的极近,在太子面前也露了脸。 这次,陆安和陆南也是跟随太子去秋猎。 他们一瞧见宋临渊,就故作失望的说,这次太子只能勉强带着他们前去,不能再多带一个宋临渊里。 他们就差在脸上写着幸灾乐祸。 宋临渊和孔家走的那么近又如何?孔家人压根瞧不上宋临渊的出生。 孔昭邀了顾家二小姐,也没有邀宋临渊前去。 “五少爷。”小丫鬟走上前打破了僵局,“姨娘说若你得空了,请你过去一趟,说是有事要同你商量。” ------------ 第064章:不娶 小丫鬟说完话后,却不敢看宋临渊的一眼。 比起待人和善的陆安和陆南,宋临渊的处事更为狠毒。 小丫鬟清楚的记得宋临渊身边曾有个叫红袖贴身婢女,一直在宋临渊的书房伺候,后来因为想爬宋临渊的床,被宋临渊打了八十大板,最后奄奄一息。 他当时特意唤了侯府内大部分丫鬟,一起看来看红袖被打的皮开肉绽。 这事,惹怒了脾气极好的侯爷。 侯爷罚宋临渊在祠堂跪了小半个月,可宋临渊却依旧不认错。 最后是宋姨娘开了口,侯爷才把宋临渊从祠堂里放了出来。 不过也是因为宋临渊的狠戾,从此再也没有丫鬟敢对他生出半点情愫。 白瞎了这张脸。 “我知道了。”宋临渊回答,“你先下去吧。” 小丫鬟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陆安和陆南也很不喜欢宋临渊这个弟弟,尤其是陆南。 他当年瞧上宋临渊的远房表妹,主动提出愿意纳她为妾,抬举宋家。 结果宋临渊明知他喜欢这姑娘,可却丝毫没跟这个姑娘说起,还让宋姨娘把她嫁了出去。 宋临渊宁可让远房表妹嫁给一个穷秀才,也不愿意让她给他这个侯府公子做妾吃香喝辣,宋临渊当真是武断又绝情。 “兄长们若无其他事,我便先告退了。”宋临渊语气依旧淡淡的。 陆南开口,“五弟,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若你真的想去秋猎,不如我帮你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 “以你的姿容,若盛装出现在围场上,必定会让不少姑娘倾心。姨娘一直担心你的亲事,没准这次就能成了呢?” “而且这次去秋猎的姑娘,大多都是像皇家贵戚。” 陆南这话说的讽刺,彷佛宋临渊这个人没有任何优点,只有这张脸蛋出众。 来日若能娶得一个好妻子,也是因为容貌,而不是才华。 但凡是个男人,都会因为陆南话而生气。 “多谢二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宋临渊回答,“二哥在万鹤书院多年,怎么尽操心这些内宅的事?” 他的亲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陆南在这里评论。 况且,宋临渊也不想成亲。 宋临渊说完转身便离开了,丝毫没搭理身后有些急躁的陆南。 等宋临渊一走,陆南的笑容彻底的僵在了脸上,“不识抬举的东西,还当真以为他能抱上孔侁和裴誉的大腿?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 “一个小野种罢了。” 陆安叹了一口气,拿起折扇敲了敲陆南的头,“你老和争吵做什么?每次他也不会接你的话,生气的还是你自己。” “你是侯府嫡子,而他呢?明显上是侯府的庶出,可谁不知他爹是个福薄的商人,你和他计较,也不怕跌份。” “哥。”陆南大喊了一声,“你可别打我头了。” “你就少替他掩饰了,宋氏没来侯府的时候,压根没成过亲。谁知道宋临渊是谁的小野种。” 即使当年宋家的人称宋氏已经嫁过人了,只是宋家人不喜铺张又是招赘,所以并没有大办。 可陆安和陆南去查过,宋氏在所谓的成亲前,就已经有了身孕。 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如此不懂规矩,最后还生下了宋临渊。 这样的女子,哪里配做父亲的妾室。 可偏偏祖父糊涂,非要让父亲娶宋家女,逼的母亲和父亲差点和离。 陆南只要想到,若是有朝一日,外人知道宋临渊的身世,怕是他们也要被连累。 “好了。”陆安板着脸,“这话,不能往外说。” “父亲知道了必定会责罚你。” 父亲陆真偏心宋姨娘和宋临渊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陆南压根不放在眼里。 他想,他一定要找个机会给宋临渊好看。 让宋临渊知道,小野种和侯府公子的地位,是天渊之别。 彼时,宋临渊已经到了宋姨娘住的未央院。 自宋姨娘嫁入侯府,便甚少踏出院门,更别提出去赴宴等等。 若不是宋临渊偶尔在外走动,这燕京城里怕是大多人贵族太太们都不知宋姨娘的存在。 宋姨娘不出院门,便在未央院内摆动花草。 她养了不少的花,有茶花、兰花、茉莉花等等。 宋姨娘手巧,更在前几年养活了从江南特意买回来的十八学士。 “母亲。”宋临渊见廊下没有丫鬟,便敲了敲门走进去,“我来给你请安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了茶盏落在地上发出的刺耳声。 宋临渊一急,转身就朝着内室走去。 宋姨娘坐在软榻上,看着地上摔碎的茶盏,双眼无神。 “母亲,你没事吧?”宋临渊赶紧走前,“有没有伤着?” “你这孩子,我有那么脆弱。”宋姨娘见宋临渊一脸慌张的样子,赶紧拍了拍他的手,“我只是不小心手滑了。” 宋临渊闻言皱眉。 他知道宋姨娘在说谎,可又不忍心揭穿她的谎言。 当年,宋姨娘本无心入燕京,陆真宁愿被削了爵位,也不愿意休了蔡氏。 是蔡氏和陆家的耆老找到了宋家,蔡氏更是故作可怜的跪在宋姨娘身前,求她嫁入侯府为妾,说自己愿意承认宋姨娘平妻的位子,更是愿意让宋临渊入族谱。 宋家人并不贪慕权利,若不是为了自保,压根不会和陆家人来往。 后来,宋姨娘怜惜蔡氏怀着双生子,答应了这门亲事。 宋临渊知道,宋姨娘会答应蔡氏,不仅是为了宋家,更是为了他。 “我等了你好久了。”宋姨娘笑的温柔,毫无血色的脸上,也因为她的笑容而变得温婉,“我托人办的事,他们都给我办好了。” 宋姨娘说着起身,从不远处的木箱子里抱出一大堆画卷,“这些大多是徽州尚未成亲的姑娘们的画像,你瞧瞧有喜欢的吗?” “我问过父亲,这些姑娘性子坚韧,都是好孩子。你若有相中的,我便让宋家主动出面帮你提亲。” 自宋临渊十五后,宋姨娘便开始操心他的亲事。 只是,她不希望宋临渊娶这燕京城里的姑娘,所以挑选的大多都是徽州世家的小姐们。 宋临渊回过徽州宋家几次,在徽州也小有名气。 “母亲。”宋临渊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我现在能成亲吗?” “我若是和她们成亲,不是害了她们吗?” ------------ 第065章:鲜花和绿叶 宋姨娘的笑容顷刻间僵在了脸上。 她低着头,沉默不语。 宋临渊见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母亲,如今大局未定,来日我们会如何,谁也说不准。”宋临渊耐心的和宋姨娘解释,“我若是成亲,若有祸事,以我如今的实力,未必能护得住她们。” “这些姑娘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是被娇宠着长大的,我哪能去祸害人家?” 其实,这也是个借口。 宋临渊如今的确没有心思去分心去为别的人忧心,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不能无后啊。”宋姨娘被宋临渊扶着又一次坐在了软榻上,她叹了一口气,“如今想来,我也不知道当初告诉你所谓的真相,到底是对还是错。” 宋临渊回答,“自然是对的。” “我和旁人不一样,我认为活一世,是不能糊涂。” “母亲,你放心。”宋临渊说,“即使没了我,宋家也还有男儿,血脉不会在我这里断了。” 宋姨娘还想再说什么,可到了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她低着头,片刻后才说,“你去永昌伯府同裴三爷说了吗?” “他当初留你在大理寺也是好心,你要从军我不会阻拦你,可你至少也要和他说一声。” “侯爷一直想和三爷交好,可这些年夫人和大少爷、二少爷,却不怎么愿意和三爷来往。我虽不懂侯爷想什么,但是却也知道裴三爷是个厉害的人。” “不要和他交恶。” “我同他说……”宋临渊本想说,他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等大理寺的案子一结便离开,可不知为什么,他却想到了顾遥怜。 她说的认真,恳求的时候,的确像极了一个担心哥哥的妹妹。 这小丫头和他说话虽然也是半真半假,但是这次居然还帮他问了募兵的日子。 “我同三爷说了。”宋临渊回答,“三爷说年后有募兵。” 压根不是裴誉说的,这是顾遥怜说的。 宋姨娘闻言立即笑了起来,“好,那今年你也陪我再守一次年夜。” 宋临渊本想告诉宋姨娘,虽然知道年后又募兵,但是再过些日子就要离开了。 他不想再拖下去了。 燕京城内该打点的东西和他想要查找的东西,都已经全部知晓了。 如今的他,要拥有说话的权利。 能有兵权,便能拥有话语权。 可看见宋姨娘虚弱的样子,他终究是说不出更残忍的话语。 “好。”宋临渊点头,“我陪母亲。” 晚几个月,也没事。 …………………… 顾遥怜虽然劝过了宋临渊,但是她也没足够的把握能留下宋临渊。 毕竟宋临渊是个极其有主意的人,他决定的事情,旁人想要更改也难。 可让顾遥怜不说这番话,她也觉得心里过不去。 举手之劳而已。 不过她能做到,也只是如此了。 若说的太多,宋临渊怕是要生出疑心。 秋猎前,孔昭又一次来了长安院。 这一次孔昭还特意邀了王若兰一起,王若兰虽然很向往,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她说,“我如今这个身子哪能骑射?我去了不过也是在帐篷内坐着等你们回来,还要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也太不自在了。” “你们去玩的开心就好。”王若兰接着道,“刀剑无眼,你们在围场上要小心一些。” “不要因为追猎物就忘乎所以,最后会让自己受伤的。” 说着王若兰又吩咐钟妈妈拿出一张弓送给了孔昭。 孔昭有些受宠若惊,因为她习武多年,只需一眼便能看出手里的弓极其不普通。 “我瞧着你力气不小,寻常的弓在你手里怕是太轻了。”王若兰说,“这张弓拉开虽然费力,但是韧性却很好,而且射程也很远。” 孔昭怔了怔,“三太太这是要送给我吗?” “自然。”王若兰回答,“怜怜虽然也会骑射,可学的都是花架子。” 孔昭从王若兰的手里接过弓,在手里挥动了几下,最后拉开了弓弦。 孔昭爱不释手,就差直接抱在怀里,她激动的说话都结巴了,“谢谢……谢谢三太太,我很喜欢。” 王若看见孔昭高兴,也笑眯了眼。 这是父亲留给她的东西,可惜她如今也拉不开这张弓了,而顾遥怜的力气也太小,拉开这弓太吃力。 给孔昭正合适。 她是真的喜欢孔昭。 “等我用这张弓猎了猎物,我一定让人快马加鞭的送来府上。”孔昭对钟妈妈说,“让小厨房里给三太太加餐。” 王若兰笑着回答,“好。” 等秋猎这一日到来,孔昭亲自来接顾遥怜去围场上。 孔昭穿着一身海棠红骑装,衬托的她英姿飒爽。 她一见顾遥怜就批评顾遥怜,说顾遥怜穿的太素净了,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顾遥怜闻言哈哈大笑,说自己这身骑装可花了不少的银子。 孔昭批评顾遥怜的审美,她本想拿自己的骑装给顾遥怜换上,可她比顾遥怜高了不少,她的衣衫顾遥怜完全穿不了,所以只能作罢。 孔家人在瀛洲多年,不止擅长骑射,更是精通海情。 等到了京郊行宫的时候,守在外面的宫女便主动上前,伺候孔昭和顾遥怜下了马车。 “我这是一次来秋猎。”孔昭的心情很好,言语欢快,“听陛下说,今年气候一直不错,所以围场里什么猎物都有。” 顾遥怜闻言笑了笑,“嗯,姐姐想猎些什么猎物呢?” 孔昭说,“我想猎兔子、鹿,如果可以的话,还想猎一只老虎……” 她说的津津有味,而顾遥怜也听的很有兴致。 前世的顾遥怜根本没有机会出来走动,即使又机会她也完全不会考虑。 从前的她认为女子应该知书达理、相夫教子。 可如今,她只想活的恣意。 “孔姑娘?”有少女的声音传来,“你怎么现在才来?” 顾遥怜抬起顺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看去,便瞧见顾遥卿的身边站着一个同样穿着海棠红骑装的少女。 少女模样妩媚,瞧着宛若盛开的芙蓉花。 既富贵,又夺目。 “还真巧。”少女说,“看来我们都喜欢一个颜色的衣衫呢!” 在少女身边的人却开口说,“我之前还疑惑顾家大小姐说的鲜花也绿叶,如今我终于明白鲜花和绿叶的区别了。” “冯姐姐今儿穿着的裙子,当真是比花还好看。” 冯飞枝是花,那么绿叶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 第066章:你可不能哭 冯家的女儿生的貌美,又知书达理。 因为冯老爷子是礼部尚书,在官场上名声不错。 所以京城内也有人认为,娶妻当娶冯家女。 可惜冯家待嫁的姑娘并不多,而冯飞枝便是其中一个。 替冯飞枝说话的女子名叫唐久,其父乃是礼部员外郎。 唐久的父亲和冯家来往频繁,据说如今的安嫔能顺利入宫,唐家也帮了不少的忙。 “我只见过绿叶是绿色的,却没见过牙色的绿叶。”孔昭像是没听出唐久话语里的意思,继续说,“唐姑娘下次要给冯小姐做绿叶,也得换个绿色的裙子吧?” “牙色哪里叫绿叶呢?这是枯叶。花败了,这叶子自然也就黄了。” “还好冯小姐脾气好,换我我早抽你了,这么不吉利的颜色。” 顾遥怜:“……” 她本以为孔昭遇上这些名门贵女会吃亏,可哪想孔昭说话根本不给她们半点颜面,抓着她们的痛脚就狠狠的踩。 孔昭话音刚落,唐久的脸色就变了。 牙色怎么就成了不吉利的颜色了? 冯飞枝还摆着她名门小姐的身份,不好和孔昭这样的人多计较,可孔昭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说话说的如此难听,不痛骂她几句,又觉得心里憋气的厉害。 什么败了的花? 孔昭这张嘴,也太毒了。 “孔姑娘。”顾遥卿终于站了出来,对着孔昭行了个礼,“方才是我失言了,不该说这些的。我同您说一声对不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别再迁怒冯小姐和唐姑娘了。” 顾遥卿擅长扮可怜装委屈,她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当真是楚楚可怜。 孔昭挑眉,“你方才说话了?” “我……”顾遥卿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到了嘴边的话,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依旧是那副委屈的模样。 “总之都是我的错,您千万别迁怒旁人。” “孔昭,你够了。”唐久忍不住开口,言语不善,“亏你还同皇后娘娘说,你极喜欢顾家姑娘,所以求娘娘答应让你带着她来秋猎。” “娘娘心善,答应了你的请求,可你就是如此对顾家姑娘的?你未免也太仗势欺人了。” “我邀的是顾二小姐,又不是她顾遥卿。”孔昭说,“是你们主动来找我,又和我说鲜花和绿叶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题。” “还有,我可没让她给我道歉,是她自己莫名其妙的跑出来给我行礼说对不起。” “还当真是奇怪了,我从头到尾和她没说半句话,我都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顾大小姐了,她非得闹这么一出。” 孔昭入京后当真不喜欢和这些名门贵女来往,她们个个都擅长拐弯抹角,一句话说半天也说不到正题上。最重要的是,她们还喜欢扮可怜装委屈,玩什么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难道这世上是比谁可怜谁就占理吗? 反正她很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所以在发现顾遥怜和她们完全不一样的时候,孔昭终于找到了说话的人。 “孔姑娘……”顾遥卿的眼眶蓦地就红了,“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顾遥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顾遥怜打断了话。 “姐姐,你可不能落泪。”顾遥怜开口,“陛下曾同孔小姐说,今年气候一直不错,所以百姓们丰衣足食,他才得空能来秋猎。” “秋猎于陛下而言,是一件好事,这象征着大燕国泰民安。可姐姐若在这里哭,不是坏了陛下的兴致?” 顾遥卿眼中噙着的泪再也不敢滴下。 在顾遥卿的眼里,眼泪似乎是女子的利器。 可她却忘记了,眼泪这种东西,若是常从一个人身上瞧见,便会让瞧见的人觉得哭泣的人无能,只知道哭啼。 顾遥卿的这点小本事,也只能在内宅内用。 今日来陪陛下秋猎的大多是皇亲国戚,皇室里的人见过了多少肮脏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被这眼泪迷惑? “若是有心之人告诉了陛下,结果便不堪设想。”顾遥怜说,“姐姐您得慎言。” 如今的陛下对孔家很好,这让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为朝廷效忠的武将们心里,多少也得了不少安慰。 毕竟如今陛下打压云山十州的武将们,已经让他们心里很不安了。 至于边境还在观望局势的匪首们,也会因为孔家得到了善待,而选择接受招抚。 这些匪首他们和武将们不一样,他们骨子里是有野性的,他们不想跟随一个过河拆桥的天子。 “可不是晦气吗?我高高兴兴的来,却要看你们在这里唱戏。”孔昭冷哼,“妹妹,我们走。” 冯飞枝和唐久的脸色极其难看,可她们却也不敢和顾遥卿一样。 当今陛下虽不昏庸,但是也是偏心的。 他如今更其中孔家。 而且若她们和顾遥卿一样落泪,在外人的眼里可不是她们吃亏,而是她们不懂事败了陛下狩猎的兴致。 冯飞枝和唐久看着顾遥怜和孔昭离开的背影,半响后冯飞枝才问顾遥卿,“你不是说,你妹妹对你言听计从吗?” “是啊!”唐久赶紧附和,“我瞧着你们姐妹感情也不怎么样啊!” 顾遥卿闻言面颊羞红,她心里自然也是有气的。 顾遥怜居然帮孔昭说话。 明明她才是顾遥怜的嫡亲姐姐! 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和冯飞枝有了来往,更是送了不少东西出去,才得到了冯飞枝的点头答应带她来秋猎。 来参加秋猎的男子大多是世家公子,出身门第一个比一个拔尖。 她自然想在这样的场合里多露面。 “她一直都这样。”顾遥卿苦笑,“我妹妹被姑母养在身边多年,性子自然最像姑母。” “姑母喜欢孔家姑娘,也是因为孔家姑娘和姑母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妹妹年纪小,我不会和她计较的。” 唐久哼了一声,“你姑母也是个将门出身还善妒的女子,她上不了台面,你妹妹自然也是一样。” 冯飞枝和唐久转身离开,而顾遥卿想要跟上去,却觉得脚下像是被针扎一样刺痛。 她当然明白冯飞枝和唐久带着她,无非是想利用她。 可明知道是局,顾遥卿却毫不犹豫的跳了。 似乎只有和这些名门贵女们多来往,她才能被京城内的贵族太太们认可一样。 彼时,孔昭进了帐篷内,打算重新换一身骑装,她觉得这海棠色越看越膈应。 顾遥怜在一侧帮她挑选骑装,却有些束手无策。 孔昭的骑装,大多都是海棠红,也不知是谁故意准备的这些衣衫。 “孔姑娘。”有小宫女在帐篷外说,“皇后娘娘吩咐奴婢给你送点东西来。” ------------ 第067章:夺目 孔昭和顾遥怜闻言,赶紧起身整理仪容,出门迎宫女入帐篷。 小宫女的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他们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吩咐奴婢们整理旧物的时候,发现有不少喜欢的裙子。”小宫女笑的温和,“娘娘舍不得这些裙子,可如今却也穿不下了,一直很遗憾。” “巧了的是,娘娘今儿瞧见孔姑娘骑马的时候,说这些裙子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人了。” 皇后娘娘十六岁便成为了太子妃,是个极其贤德的女子。 她和如今的陛下,经历了最苦的时候,也曾险些丢了性命。 陛下登基后,想要补偿皇后娘娘,赏赐了皇后娘娘不少金银首饰,可皇后娘娘却说金银奢靡,如今国库空虚,她身为皇后应该和百姓们同甘共苦,怎么能独自享乐? 也是最近几年天下安定后,皇后娘娘的衣衫和首饰才多了起来。 孔昭或许不明白,可顾遥怜却察觉出这里面的意思了。 这些衣衫,是皇后之前特意准备用来拉拢人的。 她赶紧提醒孔昭谢恩,待小宫女走后,孔昭打开了箱子。 里面的衣裙有几套骑装,因为是特地为皇后准备的,所以大多都是正红色。 好在送来的宫女也是精心挑选过的,这些裙子上大多绣的是牡丹而不是凤。 “既是娘娘的赏赐,我自然不能辜负。”孔昭很是开心,压根没察觉出皇后为什么会突然赏赐她这些裙子,“妹妹,你帮我选选?” 顾遥怜无奈,只好扯着孔昭坐下,对她说,“娘娘怕是知道你和冯家小姐争执的事情了,所以才赏赐你这些裙子。” 孔昭不解,“知道就知道了呀,这事又不是我不对。” “姐姐,你和冯家姑娘是有过节吗?“顾遥怜问,“未曾听你讲过。” 孔昭撇嘴一哼,“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也喜欢萧辜清呗。” “我最瞧不上她这个做派,喜欢一个人就去表明心迹啊,若她能大胆的和我抢,那我反而还敬佩她。可你不知道,她明明心里是有萧辜清的,可却做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恨不得和萧辜清撇清一切关系。” “前几年萧家倒是想过去提亲,结果呢?冯飞枝自己给拒了,说什么萧家提亲的时候不够诚心。” 孔昭越说越气,眼里的轻蔑显而易见,“要怎么诚心?萧老爷子都亲自上门了。难道娶她冯家姑娘还得三跪九拜不可?” “不过也得谢谢她拒了这门亲事,萧家从此再也没提过,这不萧辜清才能等到我。” 顾遥怜瞪圆了眼,她在燕京城内多年,居然不知道这件事情。 可她不明白,冯家有什么理由不答应这门亲事呢? 萧家是真正的百年世家,家族经历了几个朝代却依旧屹立不倒的书香大族。 只是到了萧老爷子这辈,才不得如今的陛下重用。外面都在传言萧辜清身子单薄瞧着会早逝,所以萧家嫡系这一脉怕是彻底的完了。 可顾遥怜知道,萧辜清不仅在来日的朝堂上有一席之地,更是和宋临渊一样,是跺下脚朝堂上都会动一动的存在。 只是萧辜清的身子不好的确不是传言,在顾遥怜前世闹着和离的时候,萧辜清在瀛洲偶感风寒后却成了大病,据说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凶多吉少。 “反正我不怕她。”孔昭见顾遥怜失神,又说,“他们老说冯飞枝是燕京城里最好看的美人,可我瞧着她哪有你好看。” 顾遥怜:“……” “别想那么多没用的,我爹说了,他会护着我的。”孔昭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拽着顾遥怜一起挑选骑装。 顾遥怜拿孔昭没有办法,只能陪着她胡闹,最后更是被孔昭按着重新换了一身骑装。 顾遥怜肤色雪白,一身艳丽的红色衣裙,更显得她美的惊心动魄。 孔昭瞧着顾遥怜的样子,让顾遥怜误以为哪里不适合。 谁知孔昭半响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唉,也不知会便宜哪个臭家伙。” 顾遥怜苦笑。 皇后赏赐孔昭这些东西,其实也等于表明皇后如今的确不喜欢冯家人的做派。 冯飞枝嘲笑孔昭是绿叶,那么皇后就特意赏赐这些正红色的裙子给孔昭,让冯家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绿叶。 如今的安嫔有了身孕又如何?依旧是个妾室。 所以孔昭和她如果都换上了皇后赏赐的衣衫,自然也等于是站在了皇后这一边。 她一个小小主事的女儿倒是无妨,可皇后太需要孔家的助力了。 京郊的围场很大,因为陛下这次要过来狩猎,所以围场内也出现了更多的动物。 顾遥怜虽然会骑马,但是却比不上孔昭熟练。 孔昭为了陪在顾遥怜身边,放慢了骑马的速度。 等到了围场上,孔昭一身红色的骑装让不少人都抽了一口凉气。 在这种场合穿正红色,太不合规矩了。 反而是伺候在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在众人面前说了几句后,这些人才明白事情的缘由。 孔昭很是高兴的骑马奔到如今的皇上启泰帝身边,下马行礼后便笑着说,“臣女给陛下请安,陛下您今日当真是玉树临风、英姿飒爽。” 启泰帝如今刚过了四十,因为忙于政务,所以鬓发间已经生出了银丝。 这世上没有一个男子不喜欢被人奉承年轻,尤其是在面对朝气蓬勃的少女时,更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年纪已经大了。 “你这个丫头真的是没大没小,是谁教你说这些词的?”启泰帝笑着说,“朕得赏他,居然能让你读书了。” 孔昭也跟着笑,她言语里十分的真诚,“臣女可不敢在陛下面前胡言,您在臣女的眼里,不止是明君,更是最威武的人。” 启泰帝对孔家人不错,待孔昭更是给予了公主才会有的待遇,所以孔昭在夸启泰帝的时候,也是发自真心。 启泰帝在高位多年,也见过拍马屁的人,却没有一个像孔昭这样直接。 “哈哈哈哈,几日不见你说话比从前更有意思了。”启泰帝大笑,“朕倒是要见见,到底是哪个丫头把你教成这样的。” 启泰帝说完后,孔昭也很高兴的找到了顾遥怜,领着她到了启泰帝的面前。 在远处的顾遥卿却抽了一口冷气,她瞧见顾遥怜的穿着的衣衫和头上精致的簪花,心里却像是被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疼的难受。 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容貌出众,却不想顾遥怜穿上鲜艳的衣衫,更是如此的夺目。 “这是哪家的女儿?”有人在问,“生的真夺目啊!” “是啊,瞧着年纪小了一些,若是再大几岁,怕是会被选进宫吧?” ------------ 第068章:前夫和毒箭 周围议论的声音,大多都是在说顾遥怜容貌出众,再过几年必定是个清丽无双的美人。 她们的目光再也没留在冯飞枝的身上。 冯飞枝的容貌的确不错,尤其是穿着一身海棠红的冯飞枝,像极了春日枝头含苞待放的花。 她本该是这围场内最打眼的存在。 可如今…… 海棠红和正红色一比,顿时黯然失色。 周围的少年目光反而是看着不远眉开眼笑的启泰帝,偶尔会掠过顾遥怜和孔昭。 这些少年出生尊贵,个个拔尖。 顾遥卿咬碎了牙,一双拳头攥的紧紧的。 不该是这样的,明明该是她和冯飞枝出现,吸引了这些人的目光。 不知为什么,顾遥卿有些害怕。 她只要一想到顾遥怜来日能嫁入高门,心里就宛若冬日霜雪,冷的让她哆嗦。 启泰帝平日里极其严肃,今儿却笑的比往常更多。 孔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到了,在启泰帝的旁边说了几句话后,这场狩猎才正式开始。 顾遥怜和孔昭骑着的马跟在人群里,逐渐的消失在了顾遥卿的视线里。 “咱们去赏花吧。”唐久说,“围场还有一处观景台,那边养了不少的花。” “是啊,我可瞧不了这些刀啊剑的,我是见血就晕。” “可不是,我们可不是那种为了奉承就不要命的傻子,一个女人活的跟男人一样舞刀弄剑的,这是有多失败?” …… 这些人说来说去,大多都是在说孔昭粗鲁不堪,而孔家人也是踩了狗屎运才有今天。 孔家人身上的匪气,谁沾染都是晦气。 冯飞枝的心里舒坦了不少,她笑的温婉,“诸位姐妹们走吧,安嫔娘娘和我说,这儿秋景也不错,切勿辜负了。” 唐久跟在冯飞枝的身后,还有几个不受宠的郡主,一起同行。 就在这时,她们听见马蹄的踩在地上发出“嘚,嘚,嘚”的声音。 贵女们抬起头,远远的便瞧见穿着月白色衣衫的少年骑着黑马而来,他的目光紧紧的看着一侧的冯飞枝。 “冯姐姐,好像是马家的小公子来找你了。“唐久笑着说,“据说他今儿来围场,是特意为姐姐您来的。” 吏部尚书有两子,长子已经为官,小儿子马天璋如今还在国子监念书。 今儿马天璋能来围场,的确是为了冯飞枝来的。 他瞧着冯飞枝的眼神的透着爱慕,无论谁都能瞧的清清楚楚。 冯飞枝又羞又恼,她皱着眉问走近的马天璋,“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马天璋一见到冯飞枝,就羞的低着头,“我就是想见见你。” 在一侧的贵女们见他痴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马天璋更是把头低的不能再低头。 少年白衣牵马,身边穿着海棠红骑装的冯飞枝更显得娇俏。 这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可落入顾遥卿的眼里,却有些刺眼。 冯飞枝的容貌称不上绝色,但是冯飞枝有一个好出生,和马天璋更是门当户对。 礼部尚书若和吏部尚书家联姻,这怕是京城里的佳话。 顾遥卿知道,如今的冯飞枝一脸不安都是做给马天璋瞧的。 冯飞枝又说了几句,马天璋一脸委屈的看了看周围,半响后才点头,“那我先过去了,等我猎了兔子,不……我先回去找个笼子,抓一只兔子回来给你养。” “你胆小,怕不了这些血腥的东西。” 马天璋说完纵身上马,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待马天璋一走,周围的贵女们都开冯飞枝的玩笑,更是打趣着说要吃冯飞枝和马天璋的喜酒。 顾遥卿趁着周围的人多,慢慢地冯飞枝的身边离开,朝着不远处的帐篷走去。 她记得,马家的帐篷应该在这附近。 ………… 彼时,顾遥怜和孔昭已经进了林子。 孔昭带着王若兰送给她的弓,在林中宛若一直灵动的鹿。 顾遥怜倒是没孔昭那样身手好,倒是也猎到了两只兔子。 围场里的动物很多,顾遥怜从前在庄子上的山里,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动物。 这里的景色也很好,顾遥怜骑着马准备歇息的时候,便听到了孔昭的声音,“妹妹。” 顾遥怜回头便瞧见孔昭提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朝着她奔来,她一身红衣似火,骑着黑色的马的动作矫健无比。 “妹妹。”孔昭笑眯了眼,“给咱姑母送回去。” “我听人说这野鸡炖参最能补身子,姑母吃了必定会好起来的。” 孔昭起初称呼王若兰为三太太,后来是伯母,再后来她干脆跟着顾遥怜一起唤王若兰为姑母。 王若兰也不纠正她,反而是十分的高兴。 “好。”顾遥怜点头,“那我们先去帐篷那边,晚些再过来。” “这……”孔昭本想让顾遥怜带回去,可她瞧着还在滴血的山鸡,终究是点了点头,“也好。” 孔昭下了马准备和顾遥怜出林子放好猎物,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孔昭?” 孔昭还未来得及抬头,顾遥怜便看见一只红色的箭朝着孔昭飞了过来。 顾遥怜下意识就把孔昭往侧面一推,而她因为身形消瘦,所以飞来的箭擦过她的肩膀射中了后面的兔子。 “妹妹!”孔昭吓的脸色发白,她看着顾遥怜肩头渗出的血,声音都颤抖了,“你没事吧?” “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如此的不小心。”有人从远处走来,瞧见孔昭没有受伤后,便开口说,“我不是让你们躲开了吗?” 孔昭听了这话,气的头晕目眩。 她把手里的野鸡一丢,就要去找马背上的人的麻烦。 顾遥怜赶紧拽着孔昭,“我没事。” 这箭只是划破了她的肩头,虽然出了血,但是伤口却不深,没有太严重。 顾遥怜这会无比的庆幸,自己的身形消瘦。 “来人,来人。”孔昭看着顾遥怜肩头的血颜色愈发不对,吓的都带上了哭腔,“太医呢?太医去哪里了?” 顾遥怜也是顺着孔昭的视线才发现,自己肩头的血居然逐渐的变成了浓稠诡异的深红,而且还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箭上,有毒。 孔昭是习武之人,她这边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周围的侍卫和人群。 附近陆续有马蹄声传来,有几波人都在朝着往这里看。 顾遥怜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曹恒,她前世的丈夫。 怎么会在这里? :。: ------------ 第069章:闭上你的嘴 他比记忆里的样子白皙不少,依旧是那副俊朗的模样。 曹恒即使穿着禁卫军的衣衫,在人群里却依旧显眼。 她记得前世和曹恒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夺目,所以她那时想着这样美好的一个人,姑母必定会喜欢。 可是她和曹恒成亲不久,姑母便去了,还是带着巨大的遗憾而走的。 顾遥怜的脑海里空空的,眼神也逐渐失神。 她这副样子吓坏了孔昭,在曹恒走上来说出箭上有毒的几个字后,孔昭立即脱下身上的披风往头上一盖,盖住了自己撕开顾遥怜的伤口处。 孔昭低着头,便开始用嘴帮顾遥怜吸出毒血。 顾遥怜突然和孔昭有了肌肤的触碰,她立即收回理智,也没空再去看曹恒,反而是想推开孔昭,“这箭有毒,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要命了吗?” 孔昭的力气比顾遥怜大,所以无论顾遥怜想怎么推开孔昭,但孔昭都是纹丝不动。 孔昭依旧不要命的吸着顾遥怜肩上的毒血,像是一只发了狂的老虎。 人群逐渐走了过来,而孔侁本就和孔昭离的不远,所以他一来瞧见顾遥怜伤的瘫坐在地上,而自己的女儿因为动作过大,衣衫被撕开一个缺口,顿时也是黑了脸。 “昭昭?”孔侁唤了孔昭一句,“怎么了孩子?” “爹……”孔昭回头瞧见了孔侁,哭着大喊了一句,“你快救救妹妹吧,妹妹要死了。” 顾遥怜:“……” 她还没死呢。 不过因为人群逐渐聚拢,大家也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安王的双腿瘸了,虽然不影响走路,但是骑马却有些麻烦。 但是安王身为启泰帝的嫡亲弟弟,骨子里又是个贪玩的,当年也是因为贪玩才摔坏了双腿,留下一辈子的残疾。 安王和众人打赌,他赌武官们这次猎的礼物肯定比文臣多。 文臣们那里肯服气?和安王交好的吏部官员便鼓励马天璋,让他这次一定要好好杀一下武官们的威风。 马天璋虽然是文人,但是却擅长骑射,更是打得一手好马球。 马天璋兴起,所以才会看见猎物便不撒手。 他追着一直白兔而来,却不想一箭出去,才看见不远处有两个人。 他当时看见那一抹红,便大喊孔昭的名字让她避开。 若孔昭即使的避开,那么她和顾遥怜都不会受伤。 马天璋这边的无非是说顾遥怜自作主张,本不该受伤的。 孔侁一听这番解释哪里受得了,他找到启泰帝就是一顿大哭,说自己祖上不知积了多少福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他就是不要这条老命也要保的女儿,如今却差点被人暗害。 孔侁说,若不是顾家二小姐舍命救了自己的女儿,他如今怕是要给女儿收尸了。 孔侁身为七尺男儿,更是杀人不眨眼的武将,在启泰帝的面前哭的老泪纵横,伤心欲绝。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孔昭受伤,而不是顾遥怜了。 启泰帝见孔侁这阵仗,也是惊到了。 又听人说箭上有毒后,顿时也恼了。 他吩咐人把马天璋一行人关押起来,更是训斥了贪玩的安王,甚至吩咐了伺候他多年的太医去亲自给顾遥怜扶脉。 启泰帝虽然偏心孔侁,可更对惹出事的文臣们生气。 文臣和武将不和,他自然知道。 可马天璋居然拿毒箭去对付一个他觉得还不错的小辈,这不是打他的颜面? 所以当启泰帝的话放出去后,礼部尚书就赶紧跪在了启泰帝的帐篷外求情。 而这个时候,孔昭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瞧着顾遥怜肩头上的伤口,眼里全是怒火,“马天璋这个王八蛋,肯定是因为冯飞枝才来找我麻烦的,我一定要狠狠的揍他。” “妹妹,你怎么这么傻,我身子骨强健着呢,出不了什么事!” “反而是你……” “你生的这么白,若是落了疤可怎么好?” 太医说着毒箭的毒性并不大,只是会让人暂时的失去力气,这些箭本是拿来对付大一点的动物的,却不想误伤了顾遥怜。 “我这不是没事吗?”顾遥怜也庆幸自己捡回一命,她在听闻太医的话后,也安心了不少。 落下疤痕有什么?她又不在乎这个。 她只是怕自己丢了性命。 她还未处置好姑母身边的麻烦,还未提醒陈氏要小心提防的人。 “你放心吧。”孔昭说,“我一定会为你出气的。” “不会是马天璋还是牛天璋,我都会揍他的。”孔昭说的坚定,“你安心。” 孔昭亲自伺候顾遥怜用了药,又派人送了一些猎物和消息去燕京城内永昌伯府。因为顾遥怜不许孔昭告诉王若兰自己受伤的消息,所以孔家派去的人也未曾敢提起这件事。 等孔昭安置好了一切后,便对顾遥怜说自己睡在隔壁的帐篷内。 她的睡相不好,夜里闹的动静也大,她怕惊扰到顾遥怜。 顾遥怜见孔昭如此,也不好再推却。 她若不让孔昭做什么什么,孔昭怕是要内疚而死。 等周围的人都退下后,小宫女们开始准备热水,而远处的帐篷外,启泰帝和大臣们开始庆祝今日收获的猎物了。 他们并未因为这场意外而露出扫兴的样子,唯有吏部尚书还跪着。 顾遥怜躺下后,只觉得右臂发麻,的确是没什么力气。 她缓缓的吐了一口气浊气,想着今日的事情。 今日的事情太过于奇怪了…… 她听闻吏部尚书为人谨慎,所以教导出来的孩子们更是严谨。即使马天璋爱慕冯飞枝,怎么会一怒为红颜在这样的场合做出这样的事情? 顾遥怜想应该是有人在背后对马天璋说了什么。 应该怎么告诉孔昭呢?顾遥怜头疼。 她想揉揉眉心,却发现右手压根不能动。 就在此时,顾遥怜似乎听到有小狗叫的声音。 这声音还有些熟悉。 十一? 顾遥怜瞪圆了眼,却见帐篷内闪过一个人影。 下一刻有人捂住躺在床榻上的她的嘴,把匕首放在她的脖颈上。 匕首冰冷的寒意,冻的她彻底的清明了。 他说,“想办法,不许让人进来。” :。: ------------ 第070章:针锋相对 这声音即使压低了,顾遥怜却依旧听出来是宋临渊的声音。 他画了妆容,隽秀的容颜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即使如此,他眼里的冷冽依旧和从前一样疏远。 他的声音和眼神竟比冬日的霜雪还要寒冷。 顾遥怜知道,这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若她有其他动作,他会真的杀了她。 顾遥怜惜命的很,立即回答,“我不会让他们进来的。” 她话音刚落,帐篷外便响起了一阵响动。 似乎是禁卫军的人过来了,说发现了有异常的人,但是这边的帐篷内住的大多都是女眷,所以他们也不敢贸然动作。 住在隔壁帐篷的孔昭反应极快,在听见吵闹声后便出去了,这声音逐渐就小了起来。 现下,两个人的姿势很尴尬。 宋临渊就这样躺在她的上方,想借着被子掩盖住自己的身形,顾遥怜的右手压根不能动,想要用手推开两个人的距离也有些困难,她能清除的感觉到男子粗重的鼻息打在自己的面上。 她很不喜欢和人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所以用足了力气抽出左手放在宋临渊的胸口,想要用手让两个人隔开一些。 “你,别靠我太近。”顾遥怜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我怕死,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宋临渊没有动作,他的目光盯着顾遥怜,依旧是半信半疑。 “表哥。”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祈求,“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害自己。” 若是旁人和宋临渊这么说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嗤之以鼻。可身下的这个小丫头眼神的真诚,像是真的在关心他一样。 顾遥怜身形消瘦,她的力气虽比寻常女子大,可她终究是个女子,尤其现在是一只手的情况下,自然不能推的动他半分。 她的肩头受了伤,露出的脖颈处又白又嫩,宛若豆腐一样。 在宋临渊的眼里,顾遥怜不过是个还未长大的小丫头,身板平平没什么起伏,但她这张脸蛋生的的确是好,即使他不沉迷女色,这么近距离看她,依旧会觉得这样好看的小丫头像个仙女似的人,怎么会如此喜欢说谎。 他瞥开眼,不再和顾遥怜的视线相接。 “是吗?”宋临渊冷哼,“你最好不要乱来。” 他话音刚落,帐篷外想起了孔昭的声音。 孔昭在轻声的试探,“妹妹,你睡着了吗?” 匕首还在顾遥怜的脖颈处,她起初没有答应,在孔昭问第二次的时候,顾遥怜才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句,“快了。” 孔昭没有进来,也是因为顾遥怜的身上有伤,穿的并不多。 今日孔昭也感觉到了,顾遥怜不喜欢被和人有接触,所以才会隔着帐篷去询问。 “那你先歇着,别睡太沉了。”孔昭说,“等会,你先擦个身子再睡。” 口能找说完后,又走远了和外面的人在说着话。 “等会,会有小宫女送热水进来。”顾遥怜压低了声音和宋临渊说,“我瞧着外面的人暂时不会离开,表哥不如等夜深了再走。” “我夜里会再吃一次药,到时候你随着这些人离开。” 也是因为孔侁哭的太撕心裂肺,大有顾遥怜出事,他就要赔命给顾家的样子。 启泰帝拿这样的孔侁丝毫没办法,更不愿意孔侁为这点小事辞官回瀛洲,所以他叮嘱了皇后,一定要照顾好顾遥怜。 皇后跟在启泰帝身边多年,自然也明白启泰帝对孔家人的态度,所以伺候顾遥怜的人也变多了。 不止有小宫女,更有小太监。 连顾遥怜的药,他们都会按时辰送来。 “这里……”顾遥怜瞧了敲帐篷内,“一会有人进来,我瞧着会有太监也跟着来,表哥你就藏进箱子里吧。” 宋临渊:“……” “不必。”他说,“我有办法离开。” “你是有办法离开,可你受了伤。”顾遥怜的嗅觉虽不算灵敏,却也闻见了宋临渊身上血液的味道,“你先放开我。” 宋临渊怔了怔,终究还是把匕首收了回去。 顾遥怜想要起身,可她推着宋临渊的左手因为用力太大而且动作过长,所以有些麻木了。 她微微皱着眉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宋临渊扶了起来。 顾遥怜下意识便想拿手去推开宋临渊,却忘记了自己的手还麻着,她一动作便疼的皱眉。 顾遥怜闭上眼缓了片刻才抬起手从枕头边的小木盒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这药,好用。” 宋临渊认出来,这是他之前送给顾遥怜的药。 她当时问他要,他便给了。 这药虽然珍贵,却不想顾遥怜会随身带着。 宋临渊看着她的目光愈发疑惑,而顾遥怜却没察觉,还在和他说,“我如今不过是借花献佛,这药能止血。” 她的确是担心宋临渊的,至少她对自己曾经有恩的人是纵容的。 “我怕是不能帮你上药。”顾遥怜说,“若表哥你一定要走,千万别走西南方。” “我听孔姐姐说,西方南那边驻扎了禁卫军,你走北面……” “那边是赏花的地方,去的人也少,即使有人搜查,也不会仔细的。” 赏花的地方大多都是女眷,而且这些女眷个个出生尊贵,禁卫军的人也不敢去招惹。 毕竟启泰帝对文臣们一直很好,他更不想让文臣们觉得,自己会做出先帝那样糊涂的事情。 “好。”宋临渊在顾遥怜的嘴里听到同样的话,也是错愕。 她的确是为了自己好,给他说的地方也没有半点虚假。 北边,还有一条下山的小路。 “我今日并不是想来找你。”宋临渊见顾遥怜目光定定,一直盯着自己,终于是解释了,“我是无意来这边的。” 顾遥怜怔了怔,她没想到宋临渊居然会和自己说这个事情。 下一刻,她便瞧见了宋临渊的袖口里滚出来一个橘色的小肉团子。 它像是被憋坏了,一见到顾遥怜就朝着她的怀里撞去,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十一?”顾遥怜方才的确是听到了狗叫,“是十一带你来的吗? ------------ 第071章:他和前世不一样 传闻中,袖犬是天竺菩萨座下的礼佛犬。 它不止通晓人性,更能预知未来的危险。 顾遥怜不知宋临渊饲养十一多久了,可看的出来,十一在宋临渊的心里不单单是个小玩意那样简单。 她虽不知道宋临渊为何会擅自闯入围场。但是他这一路必定凶险,不然也不会惊动了禁卫军。 他匆忙逃走的时候,宋临渊跟着十一到了她的帐篷内? 这样,就说得通了。 据说这次狩猎,宫中的贵人们基本都来了,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太妃和老嬷嬷们。 她们在深宫多年,有些人年纪也愈发大了,难得有机会出来走动下。 所以这次狩猎和往常不一样,不止要在山上过夜,还要举办三天。 “别怕。”顾遥怜抚摸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十一,也有些心疼这个小东西,“没事了。” 顾遥怜瞧着十一橘色的毛也染了血,心里的那点同情心更泛滥了。 她有些困难的起身,背对着宋临渊说,“表哥你先给自己止血吧。” 她瞧不见宋临渊,心思更放在了十一的身上。 顾遥怜用湿润的毛巾给十一擦拭沾染了血迹的橘色毛,打趣道,“我不会偷看的。” 宋临渊:“……” 她说的理直气壮,而宋临渊也忍不住噎了一下。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她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所谓的清誉似的,一心瞧着怀里的小狗。 她不把他当成陌生的男子,更不介意他在这里脱下衣衫给自己止血。 哪有小姑娘这样的? 这个小骗子一点也不害怕,像是彻底的相信他不会怎么样。 宋临渊觉得心里那股莫名的情绪弥漫在心头,可此时他的确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赶紧扯开衣衫给自己止血,末了还说一句,“你即使瞧了也没什么,我是男人。” 他一个男人,还怕吃亏吗? 吃亏的怕是顾遥怜。 顾遥怜闻言却是笑了,“我可不是占人便宜的小人。” “表哥这么美好的人,我瞧了必定是你吃亏。” 她说的倒是不假,前世的宋临渊即使恶名远播,可爱慕宋临渊的人却依旧不少。有些女子似乎更喜欢宋临渊这种危险的人,觉得他若是为谁心动,一定会是一辈子只守着一个人。 顾遥怜却对她们的想法不以为然。 危险的东西,她是畏惧的,下意识也是会远离这种人。再好的样貌和地位,她也是不羡慕的。 若不是宋临渊对她有恩,她是压根不想沾染上这个人的半点痕迹。 不过好在现在的宋临渊和前世还是有着差别的,至少现在的他不是对任何人都有敌意。 就像方才—— 若是前世的宋临渊,即使他安稳的走了,来日抓到了机会,也会杀了顾遥怜。 因为顾遥怜瞧见了他最狼狈的一面,也知晓了他的一些秘密。 可现在,他的解释等于暗暗的告诉顾遥怜,他不会要她的性命。 像是容纳亲人和朋友一样,愿意让她走的更近一些。 “往后,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尽管开口。”宋临渊突然说,“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顾遥怜闻言,笑的更是开心了,小命保住了。 他愿意给予,便是不会杀了她。 她说,“那我肯定会开口的。” “表哥现下用掉我一瓶药,是不是得还我?”顾遥怜道,“若有两瓶就更好了。” 宋临渊:“……” 这小丫头还真的敢开口说这个,她难道不知道这药多珍贵吗? 不过他就这么瞧着小丫头的背影,和她小心翼翼为十一上药的动作,终究是没有开口讽刺。 “等过些日子我先给你一瓶,这药放久了会失了药效。”宋临渊说,“还要其他的药吗?” “我又不是病秧子,我要其他的药做什么?”顾遥怜对宋临渊的好意心领了,她只是长的比较瘦弱,可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最重要的是她的力气也不小,老吃补药她都快成药罐子了。 姑母这样认为,也是因为她是早产的孩子。 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现在身体可强壮了,能一口气走几里路。 顾遥怜说,“若是十一有兄弟姐妹,不如……” “没有。”宋临渊知道顾遥怜要说什么,直接拒绝,“十一也是我无意中得到的。” 顾遥怜瞥了瞥嘴,暗自嘟嚷。 她说的很小声,而宋临渊的听力不错,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无非是说他小气、抠门什么的。 这样的顾遥怜的确像极了侯府里的妹妹们。 等宫女们送来热水的时候,顾遥怜让宋临渊藏在暗处,趁乱离开了。 他走的坚决,更是带走了十一。 顾遥怜有些遗憾十一也跟着宋临渊离开了,可想着十一似乎能更好的领路,也只好惋惜。 她也想养个猫狗,但是姑母似乎不太喜欢,所以也只能想想。 若回了顾家,是不是就能养一只了呢? 这一夜,顾遥怜睡的并不好,夜里还起身吃了药,梦中前世的事情和今生的事情穿插着。 曹恒在梦里对她说,要让她心甘情愿的低头,所以成亲当晚压根没碰她,而是去了通房的院子里歇息。 再后来,曹恒想要碰她,她觉得这个男人太恶心了,夫妻之间动了手。 她吃了亏,曹恒也好不到哪里去。 末了,曹恒气急败坏的对她说,要让她做一辈子的完璧,让她死的时候,都不知道男女的滋味到底是如何,这是对她的惩罚。 顾遥怜那时哪里还在乎这些,她心里想的都是姑母和父亲的死,还有姑父的转变。 曹恒似乎认为,女子这一生没男人就难以存活。 他高估了自己。 顾遥怜醒来的时候,都下意识的嗤笑。 曹恒的惩罚,在她的眼里觉得好笑极了,不过这样人面兽心的东西,她的确是不想和他有半点接触了。 “妹妹。”就在此时,孔昭的声音从外传来,“你醒了吗?” 顾遥怜回应,“起来了。” 有小宫女为孔昭打起帘子,孔昭走了进来后便直接走到顾遥怜身边,“妹妹,我有事情要和你讲。” “嗯?”顾遥怜见孔昭欲言又止的模样,“怎么了?” “就有几个烦人的家伙,想问你一些事。”孔昭懊恼,“一群蠢货。” 顾遥怜闻言却在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宋临渊出事了? ------------ 第072章:他是被人唆使了 孔昭压根没发现顾遥怜的神情有变,反而是继续说,“你应该不知,昨儿夜里……” “就,昨儿夜里有人擅自闯入围场,听说是附近庄子上的百姓。”孔昭继续道,“这件事是禁卫军的人在查,但是我碍于你在休息,就没让他们来你帐篷内询问。” “可是也不止你的帐篷没被搜查,这里很多夫人、太太的帐篷,他们也没搜查,可偏偏的就一定要来盘问你。” “他们说,你帐篷内有血腥味。昨晚那个人,也受伤了。” 禁卫军养着一群体型巨大的獒犬,它们嗅觉灵敏,所以闻见了血腥味,就不愿意离开了。 孔昭和这些人起了争执,她知道顾遥怜是受了伤,帐篷内会有淡淡的血迹,也是正常的事。 可偏偏的这群禁卫军却压根不愿意相信她的话,说是一定要询问顾遥怜一些事。 这事,又闹到了启泰帝身边。 孔侁因为昨日孔昭连累顾遥怜受伤的事情,已经对马家的人不满了,如今他稍微查探一下,便知禁卫军如今的副统领是马家的女婿,所以也明白是禁卫军故意找事。 这次,他没在启泰帝面前哭闹,而是直接说自己人微言轻,怕是碍了别人的眼,愿意辞官回瀛洲。 孔侁说的很认真,似乎不管启泰帝答应不答应,他都要离开了。 启泰帝自然也有些慌了,如今大燕刚和北狄签订盟约,但是这不代表北狄真的不会再犯大燕的边境。若孔侁回了瀛洲,一气之下和东番联手,到时候东番攻打大燕,谁又知道北狄会不会背后捅刀子呢? 即使启泰帝狠心杀了孔侁也没有办法,因为孔侁的长子还在瀛洲,这样只会激化矛盾。 所以,启泰帝把禁卫军的人狠狠的责骂了一顿,更是不许他们再多言。 若不是因为皇后身边的吕嬷嬷今儿一早去世了,启泰帝生出了疑心,也不会让金吾卫的人来盘问。 只是这件事情,启泰帝是吩咐金吾卫长史陈东明来办的。 启泰帝说,只是象征性的问一下,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接受盘问。 他是对孔昭动之以情的说这些,而不是对孔侁。 孔昭也知启泰帝对自己好,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所以,孔昭才会主动给顾遥怜道歉。 “我听人说这陈东明是陈家庶枝的孩子,他幼年的时候曾被陈老将军养过一段日子,所以他不会为难你的。”孔昭有些悲伤,“妹妹,是我对不住你。” 顾遥怜哭笑不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是重病不起,问几句话而已。” 孔昭对顾遥怜很是愧疚,更是亲自伺候顾遥怜起身换了衣衫后,才让陈东明来见顾遥怜。 等孔昭出帐篷的片刻,顾遥怜趁着没有人盯着自己,故意用左手撕开右肩上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 她疼的直抽气,直到有鲜血流出,她才松了一口气。 只有这样,她才能解释这帐篷内为什么血腥味一直久久不散。 顾遥怜想,宋临渊得送她三瓶,不,最少五瓶药。 她怕疼极了,如今却只能这样做,才能掩盖住他的行踪。 顾遥怜嘟嚷安慰自己,我欠的,我欠的,我上辈子欠的。 等陈东明进来的时候,顾遥怜又恢复了平日那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陈东明来之前便听孔昭嘀咕了很久,更是听姑姑身边的人提起,顾家二小姐是如何的夺目。 他幼年在陈老将军身边有一段日子,所以一直都唤陈玉树姑姑,后来陈老将军去了边境,他也不好继续留在府内。 于陈东明而言,陈玉树更像是他的母亲。 前些日子,陈玉树和顾长鸣的亲事定下来的时候,陈玉树痛哭的样子一直牢牢的印刻在他的心里,所以他对顾家人并没有太多的好感。 可后来他去给陈老将军上香,私下又听到姑姑的贴身嬷嬷张嬷嬷对姑姑说,“顾家二小姐是个极好的人,她没有让人为难老奴。” “这事我本该瞒着姑娘的,可如今二小姐都要登门来祭奠老将军,姑娘一定不能失态。” “老奴瞧着,她是喜欢姑娘您的,不然她哪能这样对你?” 张嬷嬷伺候了姑姑多年,是个极其偏心姑姑的人,所以张嬷嬷的这番话,也让陈东明对顾家二小姐有了改观。 在陈东明眼前的少女穿着月白色的长裙,因为受了伤,所以嘴唇和脸色都有些发白,她娇小的身形衬上她这张脸,更显得无辜可怜。 细雨后的梨花,也是这般凄美的样子。 这样的女子,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张嬷嬷对她赞不绝口。 “见过二小姐。”陈东明对着顾遥怜行礼,“今儿冒昧打扰二小姐,是有些事情想问您。” 陈东明对顾遥怜称‘您’的时候,顾遥怜也微微一惊。 她可丝毫不敢轻看陈东明,因为来日的陈东明不止会成为殿前都点检,还会成为启泰帝最信任的心腹。 这个人瞧着稳如磐石,是个不擅长言语的人,却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不愧是陈老将军养过一阵子的孩子。 因为陈东明问的东西极其隐秘,所以帐篷内只有顾遥怜和陈东明。 孔昭担心顾遥怜,便和小宫女们守在了帐篷外。 “你客气了。”顾遥怜说,“你坐下说。” 陈东明摇头,“多谢二小姐好意。” 他固执的像一头牛,依旧是按照职责盘问着顾遥怜昨夜是否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人,又问顾遥怜是否听到了什么动静。 顾遥怜都一一否决,称自己昨夜太累又受了惊吓,即使醒来也是迷迷糊糊的。 她说的时候,脸上挂着惊吓的神情,像是真的害怕一样。 陈东明倒是不惊讶她的话语,毕竟顾遥怜的肩头上都挨了一箭。 顾遥怜虽是王若兰养着的,可毕竟是养在闺阁里的娇女,哪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末了,陈东明也没从顾遥怜的嘴里问出什么。 他本还想问血腥味为何会如此久,便见顾遥怜肩头渗出了红色的血迹。 鲜艳的血液染红了她月白色的衣衫,她却像是压制着疼痛一样,依旧乖巧的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他下面的询问。 懵懂的双眼既清澈又无辜。 “二小姐。”陈东明皱着眉头提醒了一句,“你出血了。” 他说,“其实,马公子并不是故意要害你的,他是被人唆使了。” :。: ------------ 第073章: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顾遥怜故作错愕,眸光微闪。 她像是在意外陈东明的话,丝毫不被肩头的疼痛影响。 若不是她唇色惨白,陈东明都要以为眼前的小姑娘畏惧疼痛了。 “我瞧见大小姐去找过马家二公子。”陈东明盯着顾遥怜,淡淡地说,“她说了孔姑娘和冯家姑娘起了争执。” “所以,马公子是被人唆使,才会去吓孔姑娘,却不想误伤了你。” 顾遥怜的双手微微颤抖,她眼眶红着,“我不信。” 她的确不相信陈东明是个喜欢背地里说人是非的人。 陈东明说的是真相,可也是在试探她的性子。 若是她对这件事了如指掌,那么陈东明会觉得她的心思深沉,会怀疑她说谎。 所以,此时的她好好扮演一个傻白甜,一直摇头说着不相信就好。 至于内宅的事情,陈东明是不会去问的,他这种人会相信眼前的现实。 落入陈东明的眼里的一幕,是顾遥怜小脸白的毫无血色,眼里除了惊讶还有不安。 这小姑娘真的没城府? 他低着头想,却又觉得找不到错漏的地方。 陈东明一想事,就喜欢用手捧着腰间的刀鞘,只是今日的刀鞘上面挂了锋利的装饰物,所以他这么一碰就出血了。 虽然伤口不大,但是瞧着却有些瘆人。 陈东明像是没发现一样,继续在想事。 他想着也逐渐明白了。 顾遥怜懂事后就一直在王若兰身边,又有裴誉护着,当初几次差点没了性命,可一次是年幼大概没什么记忆,还有一次也没真的出事,所以这个小姑娘大概真的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 可若真的是懵懂稚嫩的孩子,为什么张嬷嬷会如此的看重她? “你走吧。”顾遥怜转过头,声音有些哽咽,“往后不要再说这些了。” “她是我姐姐,是我嫡亲姐姐,她不会的。” 她这话说的如同当年蒋文生对她说的一样,他说,她是你姐姐,是你嫡亲姐姐,她怎么会害你? 是啊,嫡亲姐姐不会害她?那么不是嫡亲的呢? 若她们的骨子里流着的血液并不相同呢? 陈东明瞧着顾遥怜的样子,良久无言。 半饷后他说,“我很抱歉,可我没有说谎。” “二小姐,那我先告辞了。” 陈东明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顾遥怜唤住。 “等等。”顾遥怜抬起手,拿起一侧浸泡了药汁的纱布,递给陈东明,“你在天子身边伺候,若手上出血,会失仪的。” 陈东明被顾遥怜这么一提醒,才发现右手指破了皮。 他在金吾卫多年,暗地里帮当今陛下做了不少肮脏的事,这些小伤算什么? 可瞧见顾遥怜关切的眼神,他终究是没办法拒绝这个小姑娘的好意,毕竟来日姑姑嫁到顾家,他和顾遥怜怕是还会有来往。 顾遥卿是个有野心的,他不屑和这样的人来往。 但顾遥怜却是姑姑和张嬷嬷都喜欢的孩子,他不能和她太疏远。 “多谢。”陈东明从顾遥怜的手里接过纱布,随意的往自己手上一缠。 他的伤口本就不深,如今被纱布一裹,血便立即止住了。 陈东明再一次告辞,而这次顾遥怜没有再留着他。 她会提醒陈东明,是感谢陈东明给她说的这番话。 虽然这件事情不难查,但是对她有善意的人,顾遥怜都是感激的。 陈东明出了帐篷走了一段路后,抬起手拆了纱布想要丢弃,可他顿了顿,终究是没有丢下这块染了血的纱布,而是放进了袖口中。 陈东明去见了启泰帝,启泰帝屏退了左右。 “怎么样?”启泰帝问陈东明,“她接触到人了?” 陈东明摇头,“回陛下话,瞧不出来。” “是吗?”启泰帝瞧着启泰帝的眼神有些深邃,“禁卫军说那群獒犬闻见了血味。” 昨夜,有人扇子闯入了围场,还去见了某位太妃。 只是这件事情,启泰帝自然不敢说出去。 他心里有鬼。 若不是吕嬷嬷今儿一早服毒自尽,他也不会如此的慌张。 外人只知道吕嬷嬷是伺候了皇后一辈子的老嬷嬷,却不知吕嬷嬷曾和郑萱来往密切。 于启泰帝而言,郑萱这个名字,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两个字。 他至今都记得自己拿刀要砍郑萱的头的时候,她笑的多诡异。 她像是知道自己要杀她一样,连死的时候都那么的优雅。 午夜梦回,他总会梦见郑萱。 郑萱依旧是穿着那身碧绿色的长裙,笑着问他,“太子,你为什么要杀我呢?” “回陛下话,是顾家小姐身上的伤口又撕裂了。”陈东明回答,“我仔细的盘问过,二小姐应该是不知道的。” 他从起初的不肯定,到现在的肯定。 陈东明从未在启泰帝的面前说过谎言,可如今他下意识却是偏袒顾遥怜的。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顾遥怜,而是若顾遥怜被牵扯进去,那么顾家也会牵扯进去…… 他不想姑姑不开心。 若是平日,启泰帝必定会发现异常。 可吕嬷嬷的死,让启泰帝有些慌了,所以他压根没发现陈东明的异常。 启泰帝最怕的就是有人去查郑萱的死和郑萱做过的事情,郑萱从前最喜欢住的汤泉行宫,如今也被他吩咐重兵把守。 在他的记忆里,郑萱是个极其可怕的女人。 她足智多谋,有着无数的手段。 若当年郑萱没有难产生下死胎,那孩子没准会成为女帝。 “知道了。”启泰帝说,“你退下吧。” “我吩咐你们要查的事情,一定要继续查。”启泰帝沉默了片刻,“朕不想见到活人。” 他要见到这些知情人的尸体,而不想见到他们活着。 陈东明点头,“臣知道了。” 等陈东明离开后,启泰帝瘫坐在了椅子上,双眼无神。 他的面孔沧桑,像是在瞬间苍老了一样。 半响,他抚摸着身下雕刻着龙纹的椅子,喃喃自语,“萱姨,你不能怪我,我若不杀你,我怎么能登基?” “你不是最想让我登基了吗?我做到了。” “我做到了,你也该死的瞑目了!” :。: ------------ 第074章: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彼时,孔昭却忙成了一团。 她一边咒骂马天璋,一边帮小宫女们帮顾遥怜清理伤口。 顾遥怜瞧的出,孔昭是真的恨上了马天璋。 她等小宫女们退下后,才对孔昭说,“姐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想对马二公子动手?” 孔昭错愕,“你怎么知道的?” 顾遥怜笑,孔昭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谁不知道呢。 可如今孔昭的确不能对马天璋动手。 马天璋的父亲乃是吏部尚书,而马天璋的哥哥在朝堂上也混的如鱼得水,若孔昭动手的话,这件事情马家绝对能借着文官的力量,变成孔家的不是。 如今的孔家他们自然不能如何,可谁也不能保证孔家永远被启泰帝信任。 再过几年的启泰帝,会像极了先帝。 多疑且沉迷神佛,更追求所谓的长生。 若孔家那时候在,以孔家人说话直率的性子,怕是要成为众矢之地。 “你不会不让我动手吧?”孔昭瞪圆了眼,“你也善良过头了吧?” 都被人伤成这样了,还能算了? 孔昭是有仇必报的人,自然不欣赏这种所谓的大度。 顾遥怜笑,“我为什么要原谅他?他说追着兔子来,却伤了我,我可记仇了。” “但是姐姐,你打他一顿,他顶多是痛几天,不如做点别的。”顾遥怜说,“让别人痛打落水狗最好。” 孔昭这下迷茫了,“妹妹,我听不懂。” 孔昭哪里懂什么谋划,她能想到最出气的方式就是狠狠的揍马天璋一顿。 “我可以教你啊。”顾遥怜笑了笑,“姐姐往后也得懂一些。” 孔家如今的地位显赫,不知多少人都在眼红孔家的位子。 但是孔家人骨子里都不擅长谋划,他们太光明正大了。 可是这样的人却也最容易吃亏。 孔昭似懂非懂的看着顾遥怜,眼神里却全是茫然。 等夜里,孔昭按照顾遥怜的吩咐去见了启泰帝。 她哭着说了自己的委屈,更是说性子鲁莽不懂事,但是却愿意战死沙场为国,因为她骨子里是尊敬启泰帝的。 她愿意为启泰帝和大燕战死,却不愿意死的不明不白。 她说这些人怕是瞧不习惯启泰帝对她太好。 可她终究是福薄的,怕是承受不起启泰帝的厚爱,她求启泰帝往后少疼自己一些。 启泰帝瞧着眼前哭的娇滴滴的小姑娘,心里也软了。 孔昭是什么性子,启泰帝自然知道。 现在小姑娘受了委屈,却还是为自己着想,没有和孔侁一样想要离开,更是没想着去揍马天璋一顿。 他对孔昭宠爱,也得到了孔昭的尊敬。 男子都喜欢女人对自己依赖和迷恋,尤其是上了年纪的男人,更是喜欢娇嫩的颜色对自己服从。 “好孩子,别哭了。”启泰帝安慰孔昭,“这事,朕会为你出气的。” “朕不觉得你不好,相反,朕觉得你很好。” 最后,启泰帝更是让伺候了多年的老太监送孔昭回了帐篷。 等老太监一走,孔昭才擦干了眼泪,去瞧了顾遥怜。 “妹妹,这样真的行吗?”孔昭不解,“哭一下就能解决一切?” 若是其他女子,自然不能。 可孔昭不一样…… 孔昭骨子里是个流血不流泪的人,所以她于启泰帝而言,其实是个想要征服的角色。 但是孔昭这样的少女,启泰帝会觉得她她鲜活明亮,和后宫里的嫔妃们是不一样的。 启泰帝对孔昭也只能欣赏,却不会纳入后宫,因为启泰帝知道孔昭不适合后宫,更不想让人觉得他和先帝一样,沉迷美色。 所以启泰帝对孔昭的情愫,是难以言喻的。 而且,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孔昭这么以退为进,故意把两个人的矛盾上升到了马家对定燕帝不满上,那么定燕帝就会处理马家。 没有那个帝王,会喜欢对自己做出决定不满意的臣子。 如今孔侁唱了红脸,孔昭自然也得唱个白脸。 和帝王斗,孔家怎么会有好结果? 文臣们多次为马天璋求情,启泰帝却没有开口。 翌日清晨,一封圣旨却落到了孔家。 启泰帝封孔昭为县主,赐号长乐,喻义她此生永远快乐平安。 而且顾遥怜这边还收到了皇后娘娘的赏赐,金银首饰、各种罕见的绸缎和珍贵的药材,更是络绎不绝。 之后,启泰帝更是用‘不正’为借口,剥夺了马尚书的官职。 向来温和的启泰帝甚少有如此动怒的时候,所以文臣们都选择了闭嘴,不敢再说什么。 文臣们选择了自保,和马家走得近的人也不再帮他们说话。 好在,启泰帝也没有做的太绝,他虽罢黜马老爷子,却没有动马天明。 不过众人也知道,这马天明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好过。 这朝堂上的大臣们,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马家从前得势的时候,也得罪了不少人。 现在,马家失势,要狠狠踩上一脚的人不在少数。 孔昭拿着圣旨,看着自己的父亲,“爹,你还辞官吗?” “这……”孔侁也是目瞪口呆,“小昭昭儿,你觉得呢?” “那自然是不辞了啊!”孔昭看着圣旨说,“我如今都有食邑了,萧家应该会更喜欢我!” 孔侁想都没想,“他们不喜欢你是他们眼瞎,他们本来就该喜欢你……” 孔昭闻言哈哈大笑,她抱着圣旨就去见了顾遥怜。 这场狩猎结束的时候,孔侁又回到了启泰帝的身边,而孔昭依旧是穿着皇后娘娘赏赐的红色衣裙出现在人群里。 因为孔家在逐渐的站稳了脚跟,所以从前瞧不上孔家的人,又求到了孔家身前。 马天璋见了孔昭。 “我本不想见你。”孔昭说,“可我就是想瞧瞧你现在这副气急败坏的嘴脸。” “我瞧不上你这样的爷们,只敢暗箭伤人。” 马天璋此时的一脸灰败,那有前几天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说,“孔昭,我和你的事情,已经让我付出了代价,我只是想求你,别为难冯姑娘。” 唷,是个情圣。 家族都败落了,还想着情爱。 “我为难她做什么?”孔昭笑,“我又不是你。” “我讨厌她,所以我压根不会接近她,我连和她说话都觉得麻烦。” 马天璋苦笑,“是吗?可顾家大小姐不是这样说的。” :。: ------------ 第075章:我也是你的姐姐 马天璋低着头,面如土色。 这句话落入孔昭的耳里,却犹如晴天霹雳。 孔昭骨子里并不喜欢擅长谋划的小人,所以她的直觉比常人准很多。 萧辜清对她并非是全部厌恶的,以他的能力,想要拒绝她是轻而易举的,所以她把握住萧辜清对她的这一丝好感。 他只要对她丢一个眼神,她就想跟着他一起走遍天涯海角,朝着他奔走余生的路程。 她会把所有的喜欢都表达出来,敢爱也敢恨。 至于顾遥怜—— 她起初误会顾遥怜是个男儿身,觉得顾遥怜长的真好看,跟仙女似的。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顾遥怜和这京城里的其他世家小姐是不一样的。 顾遥怜表面上瞧着知书达理、温柔可人,可顾遥怜的骨子里却更向往恣意。 只是她和顾遥怜不一样,她喜欢直接,顾遥怜喜欢婉转。 可顾遥怜愿意把暗地里的一面全部都告诉她,所以孔昭欣喜顾遥怜对自己的信任,以至于顾遥怜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去做。 “顾遥卿?”孔昭声音有些颤抖,“她让你来杀我?” “不是。”马天璋抬起头,赶紧解释,“她只是跟我说你欺负了冯家小姐,还说你是故意针对冯家小姐。” “冯家小姐都被你气哭了,所以我……” 即使父亲和哥哥都责备他,说他被一个小姑娘唆使犯下大错,可马天璋却依旧认为不是顾遥卿的错。 顾遥卿有又什么错呢?她和冯飞枝交好,自然想为冯飞枝出气。 可是顾遥卿只是一个弱女子,她只能把冯飞枝的苦闷告诉自己。 马天璋认为自己是男人,自然该为小女人出头。 他还记得顾遥卿声音沙哑的说,“我和冯家姐姐不一样,姐姐擅长琴棋书画,而我是个在边境长大的蠢丫头,不懂诗书、也不懂算计。” “但我是真心希望您和姐姐好,看到你们高兴,我就满足了。” 孔昭瞧着马天璋的样子,却是有些生气了。 “马天璋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孔昭低吼,“你别告诉我,你现在还觉得顾遥卿是什么好东西?” “我真是看不起你这种人,毫无担当。” “你喜欢冯飞枝你就上冯家的门去提亲,即使被拒绝了,你也能想办法挽回。可你呢?跟个懦夫一样,不敢上门去提亲,还和顾遥卿纠缠不清。” “我孔昭虽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我一般是不喜欢和女孩子计较的,因为我知道她们过的不易。若我真的要计较,冯飞枝可不就是哭了,她得躺在床上至少半个月。” “哼,你自己好好的想想,若无顾遥卿这一番话,你会对我痛下杀手吗?你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孔昭瞧不上马天璋,更瞧不上顾遥卿。 这两个人一个胆小如鼠自私自利,一个阴险狡诈嫉妒心重。 马天璋不去担心父亲,不去担心哥哥,还在担心冯飞枝和顾遥卿。 真是个博爱滥情的蠢货。 就他这怂样还想保护谁? 至于顾遥卿…… 孔昭约摸能猜到顾遥卿说了什么,她现在头疼的是要怎么处置顾遥卿。 “我和你的事,我已经报仇了。”孔昭继续说,“但是你要是遇见顾遥卿,帮我告诉她一句。” “我这个人虽不擅长阴谋诡计,但是惹恼了我,我就揍的她遍地找牙。” “她这样的女人,最怕就是被人看见狼狈的一面吧?所以她最好不要惹我。” 孔昭可不管顾遥卿是不是顾长鸣的女儿,她又不是什么兔子,只要谁敢惹她,她自然是会反击的。 孔昭说完就要离开,而身后的马天璋还在说,“你别为难顾家大小姐,她……她也是无辜的。” 呵。 孔昭冷笑,她懒得打理马天璋,似乎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浪费自己的时间。 真是蠢笨的东西。 孔昭去见了顾遥怜,小宫女们已经在顾遥怜的吩咐下,帮忙收拾帐篷内的东西。 孔昭随意丢在一侧的零碎物件,也被顾遥怜收拾的干干净净。 顾遥怜就这么低着头,仔细思索,“姐姐不喜欢浓郁的花香,你们不用放花露在她的衣衫上。” “这些甜点拿下去,姐姐喜欢吃甜食,但是甜食不能多食,还有这些刀剑一定要放好……” 顾遥怜唤孔昭姐姐,可她却对孔昭十分的照顾,彷佛她才是姐姐一样。 孔昭心里有些难过。 顾遥怜太好了,她若是知道顾遥卿是个小人,她该多难过啊? 顾遥怜年幼的时候,身边没什么靠谱的兄弟姐妹,所以她比谁都渴望姐妹的亲情。 孔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笑着走到顾遥怜身边,“妹妹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贪吃,就吃了一点点。” 孔昭用了极大的力气,笑的宛若暖阳。 顾遥怜却没有说话,她让收拾东西的小宫女们退下后,才问孔昭,“姐姐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孔昭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唉,顾遥怜太聪明也不好。 她一眼就看穿了孔昭拙劣的演技。 “没事。”孔昭说,“见了马天璋,觉得他真的是个蠢货。” “嗯?”顾遥怜倒是不惊讶马天璋会来见孔昭,毕竟马天璋的确是个拎不清的人,“他说什么了?” 像马天璋这种人,不到谷底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反省的。 也难怪会被顾遥卿利用,自负又自不量力。 孔昭低着头,掩饰着,“也没什么。” “他是不是跟姐姐说,让姐姐别为难冯家小姐?”顾遥怜试着猜测,“还说冯家姑娘是无辜的。” “当然,他更会说是他自己冲动了,唆使他的人其实也是个可怜的。” 顾遥怜说到这里,嗤笑,“他可能始终都没意识到,他如今才是最可怜的。” 孔昭:“……” 顾遥怜和萧辜清真的是一类人,她什么都不说,他们都能猜的一清二楚。 可偏偏的,孔昭就喜欢他们这种直接的聪明。 “妹妹。”孔昭说,“你知道了?” “嗯。”顾遥怜说,“姐姐不愿意告诉我真相,是怕我伤心。” “可是姐姐,我不会伤心的。”顾遥怜坚决的道,“我和姐姐说过,我记仇的。” 顾遥怜越是这么说,孔昭就越是心疼顾遥怜。 她不知道顾遥怜是怎么知道真相的,可这种事情若发生在她的身上,她绝对不能像顾遥怜这样冷静。 孔昭知道当日顾遥怜会出现在喜鹊湖上,是为了陪伴顾遥卿。 顾遥怜差点丢了性命,可顾遥卿是怎么做的呢? “妹妹。”孔昭握着顾遥怜的手,“我也是你的姐姐,你有我。” :。: ------------ 第076章:小蛇蝎 于顾遥怜而言,她对孔昭的付出,起初也并不是冲着回报来的。 若无孔家人驻守瀛洲,大燕已经覆灭,她哪里还能吃得饱穿得暖呢? 她骨子里是敬佩孔昭的。 顾遥怜只是没想到,孔昭会如此待她。 这种没有被辜负的感觉,真的很好。 “嗯呐。”顾遥怜笑着回答,“我有孔姐姐护着我呢!” 孔昭闻言笑了起来,后来更是亲自送顾遥怜回裴家,又去给王若兰道歉。 王若兰倒是没有责怪孔昭,反而是让孔昭不要内疚、自责。 翌日,孔侁领着妻子杨独亲自登门,再一次赔罪。 孔侁和杨独的态度端正,这让王若兰有些照应不住,只能让下人们去唤回裴誉。 因为孔侁和杨独的到来,老伯爷都难得露了面,邀孔侁一起用了晚膳。 杨独虽然酒量不错,但是晚膳却是在王若兰的永青阁里用的。 杨独对王若兰说,“按理说,我应该唤你一声三太太,可我瞧着应该比你大几岁,所以我就托大喊你一句妹妹了。” “你客气了。”王若兰本就是习武之人,自然喜欢豪爽的孔家人,“其实这件事情,遥怜做的对。” 王若兰并不认为在危险的时候抛弃朋友是对的,她欣赏不了这样的人。 所以她并没有责怪顾遥怜,而是打算待顾遥怜身子痊愈后,让顾遥怜多习武锻炼身子,争取下次能帮人的同时也能自保。 “哎,我今日来,倒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杨独叹了一口气,“我是有些事想和你说。” 王若兰愣了愣,“姐姐,你说。” “这事,我也是昨儿从萧家管事的嘴里得知的,他们说漏了嘴。”杨独说,“我和你说这些,也是心疼怜怜这孩子。” “她很聪明,但是太聪明太会体贴人未必是什么好事,她的心思细腻也导致她容易受伤。” 王若兰脸色有些不好,“姐姐,我和你一样,不喜欢被瞒着。” “你告诉我吧。” 杨独清楚王若兰的性子,所以才亲自走这一趟。 这一夜,王若兰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是惊动了裴誉。 “怎么了?”裴誉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孔家人?” “不是。”王若兰对裴誉是没什么隐瞒的,她把杨独和自己说的事情说了后,又道,“我想问问长鸣的意思。” “若他还要护着遥卿,那我就不介意亲自去见陈家姑娘,跟她说往后遥怜是不会回顾家了,我要把遥怜留在身边,不是因为对她不满。” “遥怜是我的孩子,我得护着她。” 这些年,顾遥怜为了王若兰也做了不少。 外人说王若兰不懂诗书,养出来的孩子绝对蠢笨粗鲁。顾遥怜听了,便学着知书达理,温柔可人。顾遥怜为了王若兰的名声做了很多,所以京城里的人提起顾遥怜,都会酸不溜秋的赞一句王若兰会教孩子。 裴誉倒是不惊讶这些事,他之前便查到蛛丝马迹,可他没有告诉王若兰,是因为顾遥怜没有开口。 他愿意成全顾遥怜的孝心。 但是,这不代表他不生顾长鸣的气。 顾长鸣那边他是泄露出去消息的,顾长鸣没有任何动作,还想着赶紧嫁了顾遥卿,所以裴誉一怒之下才会出手对付顾长鸣。 他倒是要看看,哪家高门会娶一个小侍郎的女儿。 至于顾遥怜——有他撑着呢,他有自信能比顾长鸣走的更远。 “好。”裴誉没有反驳,“怜怜是我们的女儿,应该的。” 王若兰把脸藏进裴誉的胸口里,终究是差点哭了出来。 天一亮,王若兰便让人去请顾长鸣。 这次顾长鸣来的很快,他如今是个闲人,时间很自由。 顾长鸣匆匆而来,脸上还挂着笑容,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长姐,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点心。” “你坐。”王若兰道,“我有事和你说。” 顾长鸣怔了怔,把食盒放在一侧,“长姐你用早膳了吗?我前些日子寻了个擅长做药膳的厨娘,我给你……” “顾长鸣。”王若兰打断他的话,“你老实和我说,遥怜是你的女儿吗?” 顾长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怎么也没想到王若兰会如此问自己。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在喜鹊湖上遥怜差点出事?”王若兰见他不回答,又说,“遥怜瞒着我,我知道她是怕我担心,她知道我这个病不能动怒。这孩子自幼心思细腻也体贴,但是我不能因为她的懂事,就让她受委屈。” “我原本不喜欢柳家人,可这孩子知道你来日回京后,会和柳家人来往,所以她每次去柳家都会受气被欺负,她还是去了。” “她为什么会这样做?我想你应该最清楚了,她是为了你这个爹。” 王若兰说到这里,手颤抖的厉害,“她很聪明,又怎么不知道,你把她丢在京城里,是放弃了她。可是她从未责怪过你,你写的信,她都保存的很好。” “我曾见怜怜模仿你的字迹,你说这孩子是多想你,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顾遥卿第一次想要杀顾遥怜,是在喜鹊湖上。 顾遥卿第二次想要害顾遥怜,是在柳家。 第三次,是在围场。 事不过三,王若兰如今会生气,也不是无端的。 顾长鸣听着,垂着头不语。 他知道顾遥怜是好孩子,可是他的却有难言之隐,而且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扯到孩子。 他丝毫不否认,当年其实早就知道,先帝会诛杀武将的亲眷。 王若兰有裴誉护着,而顾遥怜…… 若按照他的打算,柳家人是不会护着顾遥怜的,顾遥怜会死在那场花宴上。 “我如今和你说这些,我不是和你商量,而是你必须按照我的吩咐去做。”王若兰盯着顾长鸣说,“把遥卿关起来,她的亲事我会帮她做主,我会把她嫁的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能回京城。” “这事,是我擅自插手,所以我会去陈家和陈姑娘赔罪的。” “长姐。”顾长鸣说,“这是不是太过了?你要给遥卿找人家我很高兴,可是你要把她嫁的远远的……” “啪——” 王若兰抬起手狠狠地打了顾长鸣一个耳光,她用足了力气,嗤笑道,“这样的小蛇蝎要害我女儿的性命,我没杀了她已经是给足你颜面了。顾长鸣我和你说了,我不是和你商量,你若是要和我对着来,就不要怪我。” “我这个人为人处事你是最清楚的,我若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我。” “你可别忘记了,当今陛下欠我一个恩赏,欠我王家一个恩赐!” ------------ 第077章:你是小狗吗? 启泰帝登基后,替不少功臣都平反了。 王老将军当年受到的委屈和冤枉,都已经昭雪。 这也是启泰帝对武将们的宽慰。 启泰帝起初能坐稳皇位,靠的是这群武将。 等权力逐渐稳固,他又开始打压这群武将,怕走上先帝的道路。 只是王老将军已经去世,且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启泰帝曾问王若兰要什么,王若兰说只要父亲能瞑目,别无所求。 启泰帝怎么可能不给王家恩赐呢? 他赏赐了王若兰不少金银,还对众人说,他会给王若兰一个恩赏,只要来日王若兰有所求,若他力所能及,便一定去做。 这封圣旨还放在王家祠堂内。 这其实也是启泰帝给王家的免死恩旨。 顾长鸣看着王若兰,他怎么也没想到昔日会把他护在身后的义姐,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 “值得吗?”顾长鸣问王若兰,认真的问,“怜怜在你心里,就如此重要?” 甚至比他们多年的姐弟之情还要重要。 “滚。”王若兰没有回答顾长鸣,而是低吼,“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她的态度表明了一切,她是要护着顾遥怜的。 顾长鸣拧着食盒,脚步蹒跚。 他每一步都走的很重,他的内心复杂,脑海里更是乱成了一团。 顾长鸣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却说了一句,“长姐,若是我可以选择,我是不愿意让遥怜出生的。” “她于我而言,是我最不想见、也是最愧疚的人。” 顾长鸣把前世对顾遥怜说的话,今生却讲给了王若兰听。 “那你就当没有这个女儿吧。”王若兰听了这句话后,反而不生气了,“从今往后,不,从她到我身边的时候,她就是我的女儿。” “我不会让她改姓,就算是成全了我和你多年的姐弟情谊。” 顾长鸣在听了这句话后,错愕的转身。 他瞪圆了眼,俊朗的面容上全是难以置信。 王若兰这句话,等于要和他恩断义绝了? 只是为了顾遥怜?只是为了一个本不该出生的孩子? “长姐……”顾长鸣这次是真的慌了,“我,我会处理好遥卿的事,你别这样。” 可惜,王若兰却没有搭理他,而是转身回了院子。 两个人隐秘的谈话,却依旧被袁十二听见了。 袁十二对顾遥怜没有隐瞒,他觉得有些事情与其瞒着顾遥怜,不如说出来更好。 顾遥怜的父亲靠不住没关系,顾遥怜还有三爷和三太太呢。 顾遥怜看着袁十二,“你放心,我不会伤心的。” 她前世用了大量的时间去想这个事情,可后来逐渐也想明白了。 她并非是什么完美的人,哪能让所有人都喜欢呢?父亲不喜欢她也没关系,姑父和姑母喜欢她就行了,如今她还有孔昭。 顾遥怜起身走到床头,从枕头边的檀木盒里拿出几封信函,抬起手一封一封的拆开。 她这些年入睡前都会翻阅的信函,上面写的什么,她能倒背如流。 顾遥怜沉默了一会,最后用烛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袁十二就这么瞧着她,她明明没有伤心,眼神也比谁都坚定。 可不知道为什么,袁十二觉得,眼前这个看似足智多谋对什么事情都有谋划的顾遥怜,却是泪流满面。 他和香微都不擅长安慰人,香茗虽然聪明,可越多的人知道这事,对顾遥怜未必是一种安慰。 “这事,不要让姑母知道。”顾遥怜冷静的说,“若姑母知道了,她会伤心的。” 袁十二点头,“二小姐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这一夜,顾遥怜却怎么也睡不好。 她最近总是梦见前世的事情,她对父亲的感情也是难以言喻。 是恨?不算是。 是尊敬?也不算是。 她前世是怨过父亲的,可后来陈玉树极力保她的时候,说了不少父亲的事,她心里的那些怨也逐渐没有了。 不过,顾遥怜终究是失望的。 她幼年在姑母身边长大,极其的渴望亲情,希望早日能见到父亲和姐姐。 永昌伯府看似和睦,实际上却是勾心斗角,柳家人和她更是不亲厚。 顾遥怜也明白,她不能一辈子都在姑父和姑母身边,她总得嫁人。 虽然嫁人也没什么意思…… 但是她是个普通人,是普通人就会有牵绊,她不愿意外人议论姑母。 顾遥怜起身穿好了衣衫,懒得梳理发髻就用绸缎把长发捆在脑后,起身朝着园子里走去。 园子并不在三房的地盘上,而是接近老伯爷的书房。她不想惊动守夜的丫鬟,便自己悄悄的走了出去。 她是真的睡不着,也是真的心里有事。 如今季氏去世了,而小季氏毁容了也没有机会嫁进来,但是季家哪里肯放弃呢? 她得想想办法,赶紧让季家的事情暴露出去。 顾遥怜走了几步,便听见有小狗叫的声音。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想着不会这么巧吧?或许是任姨奶奶养的小松鼠犬? 她想着,却随声音的地方追去,却不想下一刻就被人捂住嘴拖到了暗处。 顾遥怜吓的手脚乱动,她朝着这个人的手就咬了下去。 “小丫头,你疯了吗?”有人压低了声音,“你是小狗吗?” 这声音,顾遥怜听出来了。 她停止了动作,借着暗处一点弱小的光线,瞧清楚了身后的人,“表哥?” “放嘴。”宋临渊皱着眉。 这小丫头还真的是牙尖嘴利,咬人的时候丝毫不带犹豫,他本来想查一些东西,却不想被这小丫头咬了深深的一口。 “我,我放了。”顾遥怜也傻了,她方才那一口下去用足了全力,宋临渊的手上不止有了牙印,瞧着伤口还很深。 宋临渊闻言却是笑了,“我说十一。” 顾遥怜愣了下,低头瞧见了咬着自己袖口的十一,像是在提醒她一样。 顾遥怜:“……” 可是十一真的太小了,只有宋临渊巴掌大,它即使拼尽全力,也压根不能让人感觉到它的半点力气。 “呜——呜——” 十一是真的太委屈了,发出小小的呜咽声。 “别说话。”宋临渊提醒道。 这次顾遥怜和十一都闭嘴了,远处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走到了树下,而片刻后任姨奶奶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顾遥怜听见任姨奶奶问这个人,“二爷给你说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 “他说,让我想办法把顾遥怜送到彭县?他要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 第078章:大概是她长的太好看了? 宋临渊下意识就去捂住了顾遥怜的嘴,他担心这小姑娘会听不了这些话。 也不怪他有这样的反应,因为侯府里的妹妹们,连见到虫子都会跳的高高的,大喊救命。 顾遥怜反而是惊讶宋临渊的动作,他这是担心自己会有过激的反应吗? 他是不是太小看自己了? 秋日的夜携了几分微凉,顾遥怜和宋临渊离的很近,她能闻见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茶香。 顾遥怜没有挣扎,反而还抬起手拍了拍宋临渊的手。 他手冰凉,不像她的手一样暖和。 她虽然不讨厌宋临渊身上的味道,可的确不喜欢和人太接近。 树下,任姨奶奶还在说,“遥怜虽然长的比她娘柳氏好看,但是却也称不上绝色,若镶儿有……” “任姨奶奶!”这个人直接打断了任姨奶奶的话,“我也不瞒着你了。” “二爷和我说,若能把顾遥怜活着送到彭县,他便能从那个地方回来,还能在燕京内站稳脚跟,更能不畏惧三爷。” “二爷说他运气好,知道了这个消息。有人想要顾家二小姐的命,倒不是因为她有多美,而是因为她八字好。” 话说到这里,任姨奶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季家最近的动向怪异,她和小季氏还有何嬷嬷的接触,她自然能猜出季家要做点什么。 如今被人点拨,她便能猜测个七七八八了。 “冯家?”任姨奶奶说,“有这样的能力?” “冯家?他们算什么东西,连给这位爷提鞋都不配。”这个人认真的回答,“他是二爷的贵人。” “任姨奶奶您若是还担心二爷,就帮二爷这一次吧!二爷从未开口和你求过什么,这次你若不帮二爷,那么……” 这个人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二太太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听大夫说,这一胎来的极其不易,而且是个男孩。” 任姨奶奶在听到这里后,怔了片刻。 她赶紧把灯笼放在了地上,像是疯了一样的看着自己身上的东西,最后她拿出一枚玉佩递了过去,“我如今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把这玉佩当了。等过些日子,我再给二太太送些银子过去。” “这事,我会好好想办法的。” 两个人又说了好一会话,任姨奶奶才提着灯笼离开了。 等两个人一走,顾遥怜才离宋临渊远一些,她看着宋临渊有些不解,“表哥是追着这个人来的?” 永昌伯府的护院不少,想要潜入府内,也要费不少的力气。 不过,好在宋临渊没有踏入三房的地盘,不然她都要提醒姑父,再一次加强护院的警戒了。 “嗯。”宋临渊也没有隐瞒,而是领着顾遥怜往更偏僻的地方走了几步,“宋家出了点事,和这个人有关系。” “不过倒是你,你打算怎么办?” 其实,宋临渊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顾遥怜,更没想到两个人会听到这样的谈话。 顾遥怜闻言笑了笑,“他们想的美。” “不过约摸我是真的长的太好看了?”她对宋临渊眨了眨眼,眉眼里全是不屑,“不止活着的人惦记我,连埋进土里的人都托梦想要找我。” “可是我无情呀,他们念着我,我也不能个个都答应吧?” “况且,我也不想去地下。他即使是玉帝,也别想强迫我。” 宋临渊:“……” 这个地方虽然偏僻,但是光线比方才那个地方亮了不少。 月色下,她的眉眼娇美,肌肤白皙。 她的确是个少见的美人。 宋临渊倒是没有见过顾遥怜的生母柳氏,但是他觉得即使见过柳氏,也未必会觉得柳氏比顾遥怜更夺目。 顾遥怜胆小的时候,总是喜欢哭着扮委屈,狡诈的像个小骗子。 她胆大的时候,敢为孔昭用肉身去挡箭。 她坚韧的时候,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杀身之祸,临危不乱。 更重要的是…… 面对父亲和嫡亲姐姐的态度,她依旧没有陷入悲观的情绪,活的像个小暖阳。 明明是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却有如此多的一面,而且每一面都会让他眼前一亮。 “我原本以为害我的人会是冯家,如今想来也是,冯家在燕京内的根基,不能让他们一手遮天。”顾遥怜问宋临渊,“表哥知道冯家是在为谁做这件事情吗?” 宋临渊苦笑,“只有一点线索,但是还没有确定。” “其实这件事情,我之前特意打听了下。”顾遥怜说,“我觉得人死便如尘烟,唯一能留下的或许是曾经活过的痕迹。” “可几年、十几年过去,他们也会逐渐被淡忘。所以,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什么托梦,什么来生,这些都是骗活人的。现在他们想把我埋到地里,无非也是拿我去讨好活着的人。” “裴镶会对什么心动呢?无非是权利和地位。能给裴镶这些的人,其实只有几个人了。” 宋临渊挑眉看着她分析的头头是道,“那你认为是谁?” “要么是左相,要么是右相。”顾遥怜见宋临渊明知故问,“只是右相没有子嗣,但是半年前,他最喜欢的侄子却去世了。” “听说右相的侄子生的玉树临风,是沛县第一美男子。可惜英年早逝,连亲事都没定下来。” “右相为此伤心了好几日,更是病了。” “至于左相,他的小儿子在几个月前也去世了,不过寇家小公子却是有未婚妻的,是程家的姑娘。” “程家姑娘生的貌美如花,是个知书达理且才华横溢的女子,我和她没得比。” 寇相的小儿子去世后,程家姑娘听闻消息大病了几个月,最后更是看破红尘去了唯玉寺修行。不少人都在传言,程明珠心里是有寇赐的,她若不是怕不孝,都要跟着寇赐一起去了。 为此,寇家和工部尚书程大人走的愈发近了,简直像极了亲家。 “那你为什么不敢肯定是右相?”宋临渊又问,“毕竟他的嫌疑最大。” 顾遥怜瞥了瞥嘴,“我没有证据。”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很多事情讲的是证据。” “不过,这话我也该问表哥,为什么你不怀疑右相呢?” ------------ 第079章:牙印 (错字未修改版,晚点修改) 宋临渊一怔,没想到顾遥怜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如今朝堂上的局势,其实已经很明朗了。 左相寇贤辅佐太子,在众人的眼里,是个守旧的存在。 寇贤认为天地伦常,总是有规律的,不能痴心妄想去打破这个规律。 所以,寇贤主张安稳,是他主动提出和北狄签订盟约,拿所谓的钱财去换安稳。 不少武将都认为寇贤这番做派是错误的,北狄皇室骨子里贪婪又善战,他们宁可用士兵的性命去换取粮食和金银,也绝对不鼓励百姓们耕种。 但是,百姓们、尤其是边境的人,却是感谢寇贤的。 他们认为,这样能安稳的过日子,至少不会居无定所了。 而右相刘濂,骨子里却是个敢于去突破的。 刘濂是崇拜商鞅的,所以在没有人敢和寇贤对立的时候,他选择了理智的出来反驳寇贤。 刘濂的母亲乃是八大百年贵族姓氏中的陇安卢氏,是几大贵族中排第一的存在。 在权贵们的眼里,能娶到八大贵族姓氏的女儿们,那是一件天大的幸事,尤其是卢氏女。 当今陛下曾想为太子跟卢氏提亲,可消息还未传出去,陇安那边传来了消息,说卢家老太太去了,这几年卢家的女儿不会外嫁。 所以陛下才会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同是贵姓的林家女。 只是林家和卢氏终究是有差距的。 刘濂能坐上右相的位子,其一是因为他的却有过人的才能,其二多少也因为他有个厉害的母亲的关系。 顾遥怜记得刘濂是个身形修长却极瘦的人,快四十的刘濂至今未娶,他曾说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是不归路,不想连累亲眷。 卢氏能自保,可他的妻子和孩子呢? 前世的刘濂其实结果并不好,顾遥怜记得刘濂在大燕歇息了多年后,曾多次建议皇上要多练兵。 可惜皇上压根不听,觉得刘濂是杞人忧天。 当东番攻打来的时候,孔家人会死在瀛洲,不止是因为兵部的援军到的时间比预定的晚了小半个月,更是有人泄露军情。 当时的刘濂捧着孔家人留下的血书,大病不起。 再后来…… 顾遥怜没有再想下去,因为她知道刘濂的结果是和商鞅类似的,一个凌迟、一个车裂。 “他不是这样的人。”宋临渊说,“他对这些守旧迂腐且无人道的规则,骨子里是厌恶的。” “所以,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但是,他不会这样做,他身边的人就难说了。” 这件事情,宋临渊不会怀疑刘濂,但是却会怀疑刘濂身边的人。 陇安卢氏的七姑娘如今未嫁,据说一直在等刘濂。 卢氏一族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们却默许了七姑娘的做法。 多少人想高攀卢氏一族,会背着刘濂做小动作也是正常的,况且刘濂的侄子是他父亲兄弟的孩子,谁知道刘家人会做什么呢? 顾遥怜点头,“表哥你查这个人一定要小心,我这边先找找线索。”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他们的猜测。 口头上的话语最无力。 而且顾遥怜的确想等身上伤口好了之后,要处理掉裴家宅子里的麻烦事。 任姨奶奶如今生出要对付她的心思,是为了裴家二爷。 顾遥怜倒是不介意别人针对自己,可她却讨厌裴二爷。 当年裴二爷害姑父害得姑父落入冰河,是姑母用命把姑父救了回来,姑母差点死在了这条冰河里。所有人都说,姑母能活着回来,是老天保佑。 向来不相信神佛的姑父,为姑母吃了多年的素食。 裴二爷的妻子姜氏,之前装作温柔大度,和姑母频繁的来往。 如今姑母不能再做母亲,不止是因为落入冰河伤了身子,还有当年用了姜氏的点心和汤羹的缘故。 顾遥怜明白,即使姑母能有孩子,也生不下来。 姑母的身子不能承受这样的重负。 裴二爷和姜氏恶事做绝,如今还想要回到燕京城内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们就该一辈子在穷山恶水里渡过余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自己小心。”若是从前,宋临渊倒是不会多关心顾遥怜。 可毕竟顾遥怜对他是有恩的,宋临渊如今更是感谢顾遥怜当初的擅自做主,让他留在了大理寺。 若是他当初去了边境,如今怕是会不知道宋家突然发生的事情。 宋姨娘看着娇弱,但是骨子里却是个要强,也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她绝对不会告诉自己宋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结果会是怎么样,宋临渊猜测不到。 但是若是没有他插手,宋家会出事,宋姨娘或许会殚精竭力而死。 “我这边有消息,就会来告诉你。”宋临渊又说,“我会让十一给你送消息来。” 三房的护院们警戒心太强,他没有办法潜入。 “好。”顾遥怜对宋临渊笑了笑,她发自内心的说,“谢谢表哥。” 谢谢宋临渊前世救了她,也谢谢宋临渊现在愿意帮她。 于顾遥怜而言,宋临渊像极了她的哥哥。 宋临渊点了点头,“以后,夜深了就不要到处乱走了。” “今日还好是我,若今日不是我,是其他人呢?”他说,“你这个小身板,能做什么?” “明知道他们要害你,你还敢擅自出来?” “要知道即使是冯家,也有一群人愿意为他们卖命,他们会不会来掠走你?” “你往后去哪里都要带着人……”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顾遥怜听的目瞪口呆。 他还真的是站在了哥哥的位子上,对着她一顿数落。 顾遥怜听的头越来越低,都忘记了自己方才狠狠的咬了他一口,最后还是宋临渊送她回了长安院。 等回了屋子,香微依旧还睡着,而顾遥怜这也才想起,自己应该、约摸、好像是咬了他的手? 她方才居然忘记了这个事情。 而宋临渊出了伯府后,在街边借着烛火光瞧着自己手上深深的牙印,终究是忍不住苦笑,“这小丫头还真的是个小狗,这牙印真深。” 即使用了药,没有一个月,别想消除。 :。: ------------ 第080章:她才不稀罕贤良 (错字未修改版,这章可能会有点小改动) 顾遥怜这一夜并没有睡好,她担心着若宋临渊被人瞧见这牙印,会不会生气。 香微伺候她起身的时候,瞧见她眼下一片青痕都吓了一跳。 “姑娘是不是伤口还疼着呢?”香微心疼的不得了,“不如请大夫来瞧瞧?” 顾遥怜摇头,“不疼。” “怎么不疼啊,奴婢小时候被狗咬了腿,疼的直哭。”香微分辨着,“姑娘是被箭伤了,肯定比奴婢小时候还要疼。” 顾遥怜:“……” 她想起昨夜宋临渊气的说她像小狗,一时也心虚了。 可这件事也不能怪她,她哪能未卜先知,知晓宋临渊会出现在那个位子? 最重要的是,他这是翻墙进来的,是他先做错了。 顾遥怜安慰自己,可下一刻听见香微还在回忆痛苦,终究是忍不住开口了,“还是请大夫来一趟吧。” 香微见顾遥怜终于听了自己的提议,终于不再提幼年的臭事了。 她说大房的人很奇怪,说是给了她很多好吃的点心,也没说要她做什么。 顾遥怜想,大房的人是想接近香微,从香微的身上问出点东西,可惜香微知道的并不多,他们想问也问不到什么。 “她们还说小姐生的极好看,连你的头发丝都是香的。”香微说,“奴婢也这样觉得。” 顾遥怜:“……” 不过,香微还是拒绝了某个小丫头想要顾遥怜掉下来的头发的提议,小丫头说拿着顾遥怜的头发,也能和顾遥怜一样好看。 香微呵斥这个小丫头想的美,说这个小丫头即使再投胎也未必会有顾遥怜好看。 顾遥怜笑的无奈,直说香微做的好。 等闻耳来给顾遥怜扶脉的时候,顾遥怜主动问闻耳,“闻大夫,若是被人……不是,若是被小狗咬了该怎么办?” “二小姐认识的朋友被小狗咬了?”闻耳认真的问,“这种情况还真不好说,还得带着这个小狗来,因为有些疫病其实都是在狗身上的,若是二小姐的朋友方便的话,不如来我的医馆,还有……” 闻耳说了好一番话,说的顾遥怜也傻了眼。 她也是被香微说糊涂了,把自己说成了小狗。 不过因为她实在不安,所以闻耳特意给她写了一个药方,让她给她的朋友,更是叮嘱若这个人方便,还是要去医馆找他。 顾遥怜拿着药方,却不知道该怎么给宋临渊。 十一这几日倒是没来,像是压根不喜欢小厨房里的鱼了。 她把药方藏进枕头边的檀木小盒里,想等十一来的时候,让十一带给宋临渊。 不过她没有等到十一来,反而是等到了裴兰。 季氏刚下葬没多久,裴兰如今还在孝期,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来见顾遥怜的时候,顾遥怜还以为小丫鬟们传错了话。 裴兰的性子哪里擅长给人做棋子,裴兰是裴家的长女,又是被季氏宠着长大的,骨子里既骄傲又自负,哪里肯对外人低头? 也是因为裴兰的自负,所以裴兰才认为萧辜清是自己的良配。 “我今日来见你,是邀你去唯玉寺。”裴兰这段日子消瘦了不少,她的神情憔悴,只是这么站着,都摇摇欲坠,“祖父说,最近夜里睡不好,让我们去祈福。” 老伯爷这段日子老梦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觉得约摸是季氏走的不甘心,所以才回来闹腾,让家宅不宁。 顾遥怜想,这应该是任姨奶奶在背地里做的事。 老伯爷若真的是个信神佛的,他就不会做出那么多违背天良的事情。 “你虽不是裴家的女儿,可终究是在裴家长大的。”裴兰继续说,“你也该尽孝。” 顾遥怜却是苦笑,“我怕是不能陪大小姐去了。” “我父亲再过些日子就要成亲,是天子恩赐的亲事,是大喜的。”顾遥怜道,“若是被新太太知道我去了唯玉寺,她怕是会不高兴。” 唯玉寺有一座山峰上修了一个小庵堂,据说里面关押的都是犯了错的贵族太太和夫人们,家里不能休了她们,只能这样折磨她们到死。 而唯玉寺的另一座山峰被称作冰清峰,上面也修了一座庵堂,里面住着的都是死了未婚夫的女子,据说这座庵堂下面还有不少的贞节牌坊,是极其‘神圣’的存在。 如今工部尚书程家的长女程明珠就住在冰清峰。 可无论是那座山峰,顾遥怜都很不喜欢。 在外人的眼里,女子们都该在冰清峰周围走上一圈,沾染上这里的气息,这样便能代表她们忠贞不渝,来日必定会成为贤良的妻子,从丈夫三从四德。 可顾遥怜却压根瞧不上这样的东西,她只觉得冰清峰上住着的人,都是可怜人。 她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而且陈氏和她的想法差不多。 陈氏说,她最希望看到的是女子们不要自轻自贱,不要认为自己是为男人而存在,每一个人都是特殊的存在,不该为了谁而活。 陈氏说,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定要做自己想做的,而不是为别人的言语改变自己。 陈氏的骨子里的东西,是顾遥怜向往的。 她怎么会违背陈氏的喜欢,去什么冰清峰? “她有什么不高兴的?”裴兰皱着眉,“你如今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你理应去冰清峰附近走走,这样你的名声才会变好。” “祖父这也是为你着想,难道你希望外人说起你的时候,都是说你不懂事。“ 裴兰教训起顾遥怜的样子,古板又严肃。 她难以想象顾遥怜这样懂事听话的人,居然不想去冰清峰这样的地方? 顾遥怜明明应该最想去冰清峰的。 “不去。”顾遥怜对裴兰说,“大小姐想去便自己去,况且即使我在裴家长大,我也是姓顾。” “尽孝的事情,还是大小姐和二小姐自己去吧。” “至于冰清峰?这样的地方我可一点也不想去,要是沾了一身晦气,谁知道来日会嫁什么样的人?” 她可不想再嫁曹恒那样的自恋的男人。 曹恒长相和宋临渊比起来,简直是天地差别。 或许是因为不喜欢了,所以曹恒在她的眼里,只算是普通。 曹恒那么普通,却又比谁都自信,这便是一种奇特的男人。 :。: ------------ 第081章:道不同 (PS:错字未改版,错字晚点修改) “你疯了吗?”裴兰看着顾遥怜,“还是你病糊涂了,你知道你再说什么话吗?” “你以为冰清峰这样的地方,谁想去便能去?” 南山的唯玉寺,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去的地方。 皇后常年在这里祈福,而太妃们也会偶尔出宫在这里小住,所以这个地方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踏入的。 尤其是唯玉寺的冰清峰,想要去的时候,必须要在唯玉寺暂住七日,和室内的姑子们一起吃斋念佛七日表示诚心后,才可以去冰清峰山下走一圈。 若是家世显赫或者认识冰清峰上的女眷,可以去探望,但是却不能在冰清峰上留宿。 然而唯玉寺每年接待的女眷有定数,超过后便不会在招待,所以不少小贵族们都挤破了头。 永昌伯府虽有爵位,可祖上的确没有留下什么人脉,尤其是到了老伯爷这一辈,若不是他昔日娶了裴誉母亲,这裴家能不能在燕京继续站稳脚跟,都是一件未知的事情。 裴兰不知任姨奶奶用了什么法子,在唯玉寺拿下了这个名额,但是她觉得这件事情肯定不简单。 “我没疯,也没病糊涂。”顾遥怜笑了笑,“大小姐和二小姐若想去,一定要早些去,等快过年了,那边便不再让人入住了。” 因为每当年关将至,宫内的太妃们都会出来走动,唯玉寺那边不再款待其他人。 裴兰站的笔直,“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去?” “我不计较你从前做的事,你反倒如此斤斤计较?我可都是为了你好,若你来日嫁不出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即使要去山上做姑子,也去不了唯玉寺的。” 顾遥怜这下怒极反笑,“我听闻大小姐知书达理,怎么开口闭口全是怎么嫁人?难道在大小姐的眼里,只有嫁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生而为女人,在这世上过的本就不易,难道还要为丈夫和夫家的亲戚而活?” “我即使来日不嫁人,也断然不会像大小姐想的那样去做姑子,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忙的很呢!” 裴兰气的直哆嗦,“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裴兰觉得顾遥怜简直不懂何为女德,骨子里叛逆的不像是一个世家大族的小姐。王若兰这个武将的女儿,教出来一个不懂规矩的小怪物。 可是这个小怪物还会撒谎,在外人的面前装得规规矩矩。 “我和大小姐谈不到一起,大小姐又何必多言呢?”顾遥怜倒是不怕和裴兰撕破脸,她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裴兰和裴蔻的骨子里都像极了季氏,是两个自私自利的人,即使她们不害自己,她也不会和她们走的近。 什么礼仪规矩,什么女子本该贤德,她前世做足了这些,结果也未必是好。 裴兰气的转身就走,走之前还不忘训斥顾遥怜,“疯子,你这个疯子。” 和裴兰的谈话,顾遥怜倒是没有瞒着王若兰。 王若兰听了并没有责怪顾遥怜,她说顾遥怜不想去便不去,她也不想顾遥怜出去走动。 约摸是季氏上次让顾遥怜差点在庄子上出事,所以王若兰的防备心很重。 夜里,钟妈妈对王若兰说,“三太太,其实二小姐的确该去冰清峰附近走走,人言可畏啊。” 顾遥怜如今到了议亲的年纪,又因为蒋文生的事情,在京城内名声并不算很好。 小贵族太太、夫人们提起顾遥怜,都说她长的好看也懂规矩,可提起顾长鸣的时候却是皱眉。 顾长鸣约摸是真的怕王若兰和他不再来往,回去之后便直接找了几个年纪大的绣娘住进了府内,不许顾遥卿出门走动,更不许顾遥卿和燕京城内的名门小姐们过多的接触。 顾遥卿为此和顾长鸣大闹,更是说顾长鸣要毁了她。 可顾长鸣做什么事情,一旦决定了要做,就无比的坚决。 即使顾遥卿据说闹的要投井,顾长鸣也没松一口气。 “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别人的嘴说什么吗?”王若兰说,“小怜怜年纪还小,我还想多留她几年。” “我养大的孩子有多好,我能不知道?瞧着吧,他们想提亲,我未必会答应。” 钟妈妈叹了一口气,不好再说什么。 她转移了话题,“芩家那边答应了吗?” “答应了。”王若兰说,“芩老大人曾是我父亲身边的副将,如今虽不在官场上,但是他家里却还算富裕。芩大老人的孩子们也很争气,没有靠着祖上却挣了不少的产业。” “芩家三公子是个不错的,他如今在瀛洲和良州开有铺子,更是个专情的。” “老大人说只要顾家这边点头,他必然是欣喜的。” 芩家三公子钟妈妈倒是见过,是个生的极其俊朗的少年,而且骨子里也非常有担当。 当年,若不是芩老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却,没准芩家大公子就要和顾遥怜早早的定亲了。 如今的芩家不再是几年前芩家,在良州早已经站稳了脚跟,所以才没有像从前一样觉得这门亲事是他们高攀了。 尤其是如今的顾长鸣的官位更不高,来日顾家必然也会逐渐的败落,所以芩家愿意帮一把手。 钟妈妈看着王若兰,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王若兰终究是没有做的太绝,虽然把顾遥卿嫁的远远的,但是却依旧给顾遥卿安排了很好的夫君。 若是顾遥卿知错,下半辈子必定也能过的很好,虽然不会多有权利,但是至少衣食无忧。 “芩三公子人好。”钟妈妈说,“顾将军肯定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他最好同意,不然往后可没有芩家这么好说话的人家了。” 而彼时,顾遥卿在听闻父亲对自己说,要让她嫁到良州的时候深深的抽了一口气冷气。 “为什么是良州?为什么是芩家?”顾遥卿虽然没有见过芩家三公子,但是却知道良州到京城的距离,“爹爹,你这是不要我了?” “妹妹自幼在姑母身边长大,姑母自然是偏心她的。” “为什么不是妹妹嫁去良州,为什么是我去?” “明明是妹妹更应该去良州,被蒋家公子抛弃的人明明是妹妹啊!” :。: ------------ 第082章:嫁的远远的 (PS:错字未修改版) 顾遥卿就差对着顾长鸣喊一句,他这样真的公平吗? 良州离京即使坐马车也得走上一个月,若她去了良州,那么往后想回燕京便是痴人说梦。 芩家在良州,应该是商贾户。 她身为官员的女儿,居然要下嫁到这样的家族内? “没有为什么,这是我的决定。”顾长鸣本就不擅长言辞,他皱着眉头看着顾遥卿,“芩家的孩子我虽没见过,但是却见过芩老大人。” “他为人正直,教出来的孩子必定也不会差。” “等年后你见过新太太,便可以出嫁了。” 顾遥卿颤抖的厉害,“爹,我年后才十七。” “才十七?”顾长鸣皱眉,“你妹妹也才十四。” “怎么你十七还小,你妹妹十四就是年纪大了?她和蒋文生的亲事我本就不同意,所以哪有被抛弃一说?” “这件事情我已经定下来了,你就好好在屋子内绣你的嫁妆,年后再去柳家和你舅舅们辞行。” 说完顾长鸣就要离开,而顾遥卿站了起来,朝着顾长鸣就冲了过去。 可到了顾长鸣身边后,她又不敢发泄内心的苦闷。 顾遥卿哭着说,“爹爹,求你了,别让我去良州。” “我自幼在你身边长大,我一辈子都不想离开你,我宁愿去山上做姑子,也不愿意去良州。” 顾长鸣见顾遥卿哭,心里的确也有些难受,可再难受也不能改变主意了。 “爹不是一直都在?你去了良州也不是不能回来小住?芩老爷子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芩三公子也是个好孩子。” “若往后芩家人敢欺负你,爹也会为你出气的。” 顾遥卿哭的厉害,而顾长鸣听不得这种哭泣声,只能扭头就走。 等顾长鸣离开后,顾遥卿的哭泣声便戛然而止。 想让她嫁去良州?做梦吧。 她绝对不会去良州。 她即使是死,也要死在燕京内。 顾遥卿再也不想回像边境一样的穷苦地,她宁愿风风光光的死,也不愿意像蝼蚁一样卑微的活一辈子。 凭什么顾遥怜就能嫁蒋家那样的人家?而她只能去芩家? 都说顾遥怜在京城内最危险,都说顾遥怜会死在先帝的手里。 可顾遥怜不是没死吗?顾遥怜如今不是好好的活着吗? 顾遥卿想,若是顾遥怜真的死了就好了。 顾遥怜一死,姑母和姑父就会疼爱她,父亲膝下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 姑母丰厚的陪嫁会是她的,姑父和父亲也会留下很多家产给她。 顾遥卿坐在屋子内到天明,她转身写下一封信函,让贴身的小丫鬟想办法送了出去。 “一定要交到她的手中。”顾遥卿说,“她知道该怎么做。” 小丫鬟领命。 顾长鸣虽然不准顾遥卿出院子,但是却没有做的太绝。 顾遥卿身边的婢女和婆子们,却是可以随意走动的。 所以小丫鬟要送信函出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 顾遥怜这边,她本以为和裴兰撕破脸皮了,按照裴兰的性子,绝对不会再低头。 可她高估了裴兰,几天后裴兰又来找她了。 这一次不知任姨奶奶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了老伯爷。 老伯爷亲自吩咐,这宅子内尚未出阁的孩子们,都要去唯玉寺小住七日后,再去冰清峰沾染上忠贞的气息。 老伯爷为了防止裴誉找借口,更是亲自出面托了不少关系,定下在唯玉寺的厢房。 顾遥怜这边得知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定了下来。 王若兰很是不高兴,连裴誉都亲自找到顾遥怜,让她不用去。 可顾遥怜知道,若她不去不止是她的名声有损,外面的人会说王若兰不懂规矩,连孩子都教不好。 人言可畏。 她同王若兰说要去的时候,王若兰压根不答应。 王若兰反而是亲自领着顾遥卿去了一趟陈家,她们给陈老将军上香后,便去见了陈氏。 陈玉树这些日子过的并不好,身子消瘦了不少。 她见到王若兰后,反而是笑着说,“本该亲自去拜访您的,只是怕带了晦气给您。” “说什么呢?”王若兰故作生气,“咱们都是在同样的环境内长大的,最讨厌这些繁琐的礼仪,你也别和我撑着,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我知道这门亲事,若是让你来选,你必定是不同意的。我这个弟弟,压根也是配不上你。” 陈玉树:“……” 陈玉树曾听闻王若兰和顾长鸣虽只是义姐弟,但是感情却甚好,否则王若兰也不会帮顾长鸣照顾顾遥怜了。 “长鸣是运气好,也是顾长祖上积德,他才有这个运气娶你。”王若兰叹了一口气,“我这个弟弟骨子里是个执拗的,但是他决定了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好。” “往后若是他做错了事,你也别生气,会气坏自己的。你不高兴,你就来找我,我亲自动手揍他。” 王若兰说到这里,又无奈的说,“不过我听人说你身手也极好,他不是你的对手。” 陈玉树有些哭笑不得。 她的身手再好,哪能和顾长鸣这种上过战场的武将相比呢? 因为王若兰的到来,陈玉树心里的那股有仇恨也淡化了不少。 “其实我这次来,一是想给老将军上香,二是来赔罪的。”王若兰有些羞愧,“是我擅自做主了。” 因为碍于王若兰和陈玉树私下有话要说,所以顾遥怜被张嬷嬷领着去了院子里逛着。 张嬷嬷年纪大了,顾遥怜体贴她走路辛苦,说想独自走走。 张嬷嬷明白顾遥怜是为了自己好,赶紧说小厨房里准备了好吃的膳食,让顾遥怜一会一定要用一些。 顾遥怜点头,“好啊,不用我喜欢吃芝麻,能在点心上多撒一些芝麻吗?” “自然可以!”张嬷嬷高兴的点头,她方才差点忘记了,上次在裴家出了事。 她不该主动提出这些的,毕竟怕顾遥怜心里膈应。 可哪知顾遥怜压根不介意,反而是更真诚的说出了喜好。 “张嬷嬷?”有少年的声音响起,“姑姑今儿有客人吗?” 顾遥怜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瞧着一个穿着深蓝色直裰的男子。 陈东明?他怎么会在这里。 :。: ------------ 第083章:媳妇要跑了 (错字未修改版) 陈东明似乎也意外顾遥怜会在这里,他沉默了片刻才双手作揖说,“见过二小姐。” 张嬷嬷赶紧说,“你比二小姐大几岁,往后得唤她表妹才是。” 若是陈老将军还在,陈东明必然会继续住在这座宅子里。 张嬷嬷也是看着陈东明长大的,深知这个孩子古板守旧,便主动去拉拢他和顾遥怜的关系。 往后,陈氏便是顾遥怜的继母,得和顾遥怜相处。 况且张嬷嬷对顾遥怜抱有好感,所以更是希望陈东明能像一个哥哥一样照拂顾遥怜。 顾遥怜倒是先开口了,她笑的眉眼弯弯的唤了一声,“表哥。” 小姑娘的声音软糯甜腻,她只是这么一笑,就宛若春日枝头繁花,又似夜下池中清莲。 张嬷嬷也跟着笑了起来,“公子来的巧,不如你带二小姐在园子里逛逛,老奴要去厨房一趟。” 顾遥怜不能吃什么,她心里约摸都有个底,因为重视,所以得亲自走一趟。 顾遥怜本不想张嬷嬷再累,便说,“好,那就劳烦表哥了。” 陈东明:“……” 他压根没答应。 等张嬷嬷一走,顾遥怜才说,“陈大人来这里想必是有事,不过如今陈姨这会在和我姑母说话,怕是要晚些才能见你了。” “陈大人不如去待客厅稍坐片刻。” 她这个意思,显然是想自己去逛院子。 方才张嬷嬷在的时候,她唤自己表哥,现在便是陈大人。 还未等陈东明回答,顾遥怜便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陈东明唤住顾遥怜,“之前的事,对不住。” 顾遥怜转身错愕的看着陈东明,然后无奈的说,“陈大人是秉公办理,哪有对不起我一说?况且若不是陈大人,我怕是还要惹上不少麻烦。” “你没有对不起我的,是我该感激你。” 她彬彬有礼,瞧着温柔又乖巧,但是神情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其实他那日能去见顾遥怜,其一是因为孔昭不好拒绝启泰帝,其二是顾遥怜愿意给陈家一个面子。 她不给禁卫军面子,却愿意给他台阶下。 “你客气了。”陈东明说,“我有愧的。” 这次顾遥怜只是笑,却没有再说话。 她对陈东明再一次行了礼,领着小丫鬟们慢慢的的离开了。 陈东明瞧着顾遥怜离开的方向,眸光微闪。 陈氏和王若兰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大多是王若兰在给陈氏道歉。 陈氏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她自然知道王若兰这样做,其实是在帮自己的忙。 顾遥怜曾提醒过张嬷嬷,要小心顾遥卿这个人。 现在她从王若兰的嘴里,又听到关于顾遥卿的事情,简直是胆寒。 这个不过十六的小姑娘,居然如此多的城府。 若是这样,留在顾家便是祸患,嫁出去了也好。 “等卿姐儿出嫁,我会给她备一份嫁妆。”陈氏说,“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陈氏往后便是顾家的主母,她说了这句话后,王若兰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陈氏更是表示,她如今身子单薄,怕是照顾不好顾遥怜,所以让顾遥怜多在裴家住一段日子。 可是,陈氏是习武之人且身手不错,即使和顾长鸣动手,也能坚持好一阵子。 王若兰是感激陈氏的,又说了好一阵子话。 陈氏说,“你方才说老伯爷让怜丫头去唯玉寺,怎么会让她去这个地方?” “尤其是哪什么冰清峰,上面住的是一群可怜人。男子们拿别的人没办法,只能欺负这些弱女子。” “什么三从四德、什么为母则刚……难道女子不做母亲,就不能刚了?” “我瞧着你是心疼怜丫头的,得想想办法。” 陈氏说着愈发生气,她对屋外的老嬷嬷说,“去让小凉过来。” “北狄这些年做了不少恶事,不少孩子都失了亲人,我便一直养着他们。其中有个丫头叫小凉,我很喜欢她。”陈氏解释,“小凉身手不错又勤快,让她伺候在怜丫头身边吧。” 王若兰倒是没拒绝陈氏的好意,尤其是见到小凉后,眼睛都亮了。 小凉大了顾遥怜几岁,穿着十分干练,脚步轻盈一看就是练家子。 等陈东明见到小凉跟着王若兰和顾遥怜一起离开的时候,他抽了一口气冷气。 小凉在姑姑身边多年,姑姑待小凉极好。 陈东明小的时候,还有人说让小凉给她当童养媳。 不过后来被陈玉树知道了,狠狠的责备了这些人,说不许再胡言乱语。 姑姑是喜欢小凉的,可如今居然让小凉去伺候顾遥怜? 他有些惊讶。 姑姑比他想象中更喜欢顾遥怜。 而彼时,顾遥怜给小凉改了名字叫——香昧。 昧,暗者。 小凉倒是很喜欢香昧这个名字,因为她陈氏身边的丫头,要么叫小东要么叫小西,到了她这里就是小凉。 恰好管着她们的嬷嬷年纪大了,耳朵不好说话也带着乡音。 嬷嬷每次喊她,都在喊——小娘,小娘。 “谢谢小姐。”如今的香昧眼睛明亮,她终于不用再当什么该死的小娘了。 等回了伯府内,香微和香茗都十分喜欢香昧的到来,尤其是香微,她看着香昧的眼神全是敬佩。 而与此同时,老伯爷身边的管事来了。 说是让长安院内的丫鬟们给顾遥怜收拾行礼,三日后顾遥怜就得去唯玉寺。 这次去唯玉寺的,不止有裴兰裴蔻还有任姨奶奶。 “老伯爷的意思是,若姑娘不去,大概会成为不祥之人。”管事的一脸歉意,“永昌伯府是容纳不下不祥之人的。” “姑娘您也是在伯府内长大的,你得尽孝啊。” 老伯爷的意思很明白,顾遥怜不去唯玉寺也可以,那么顾遥怜就不许在伯府内住下去了。 他几乎要和裴誉撕破了脸,只是为了让顾遥怜去唯玉寺? 顾遥怜想,任姨奶奶怎么急成这样?做的如此明显。 不过任姨奶奶的确抓住了她的软肋,裴誉如今的确拿老伯爷没办法,一个孝字就能压的裴誉喘不过气。 “不去!”王若兰气的拍桌子,“真当我傻吗?” “我们回王家的宅子住,我父亲给我的宅子还在呢!” 裴誉:“……” 媳妇这是要带女儿跑了? ------------ 第084章:她的选择 (PS:错字未修改版) 王若兰是真的生气了,而钟妈妈也拿这样的王若兰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吩咐小丫鬟们去收拾行李。 裴誉哭笑不得,捧着从外面买回来的糖人递给王若兰,“若若生气了?” “别闹。” 王若兰抬起手推开裴誉的面颊,可动作刚做了一半,又停住了手。 岁月改变了很多,唯独没有改变裴誉的容貌,他一年比一年更好看,隽秀的容颜上没有半点苍老的痕迹。 相反王若兰,她不再是那位能带着裴誉一起纵马的少女了,她瘦了、体力也大不如从前,眼角都已经出现了细纹。 “别生气了。”见屋内没人,裴誉走上前从身后搂着王若兰,“若若你听我说。” “你要回王家没关系,可你不能只带怜怜,不带我走呀?” “要不,你把我装你的箱子里,一起拖走吧?” 王若兰闻言忍住笑出了声,“你就胡说八道。” “我不知道伯爷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是无论是唯玉寺还是冰清峰,我都不希望怜丫头去。”王若兰叹了一口气,“你应该还记得小眉吧?” “许家三小姐?我记得她和你一起长大的。” “嗯,她的父亲是文人,我们两家离的近,所以常有来往。”王若兰说,“小眉当年和我说,她要嫁的人,必定是她的心上人。” “可后来她嫁到了赵家,而赵家这位公子又是多情的,成亲三年后,赵家公子和人私奔了,留下小眉一个人。” “你说小眉有什么错呢?是赵家多次来求亲,是赵家公子说非她不可?可最后,抛下小眉的也是他。” “你也知道结果是什么样子的,和赵公子私奔的女子是江湖上的人,她杀了赵公子带走了钱财。小眉从此守寡,还被赵家送到了冰清峰。” 王若兰说到这里,眼里全是愤恨。 她当时想去救小眉,可她又有什么立场去救? 她能做的,便是想办法送些贴身的东西去冰清峰给小眉。 可是一个月后,小眉的死讯传来了。 小眉吞金死了。 小眉的母亲听闻女儿的死讯后便重病在床,后来就疯了。 他们说小眉对赵家公子忠贞不渝,他们说小眉是个痴情的,更有人说小眉是个贤惠大度的好女人。 可后来,王若兰见过小眉的母亲。 小眉的母亲曾哭着摇头,她说小眉不是自尽的。 只是没人相信小眉母亲的话,他们都认为小眉怎么可能是被人害的呢? 一个女人一辈子只能有一个男人,若是她的丈夫没了,她难道不该自尽和他一起离开吗? 王若兰曾想去查这件事情,可已经过去太久了,她哪里能找到线索。 她至今都忘记不掉小眉母亲哭泣又绝望的样子,她哭着说,“我的女儿怎么可能会自尽?他们赵家要一个贞妇,要一个牌坊给赵家女人做榜样,就活活的杀了我的女儿。” “我的女儿真的是被他们杀死的,求求你们相信我,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真相。” 疯子的话,可信度多大? 没几年后,小眉的母亲也走了。 “那样晦气的地方,我怎么可能会让怜怜去?”王若兰说的咬牙切齿,“他们想都别想。” 裴誉听的沉默。 他当年也惊讶王若兰诸多的想法,她说女人为什么不可以读书?女人为什么不可以骑马打仗?女人为什么不能做很多事。 或许也是因为她的直率,所以他才会对她念念不忘。 是啊,为什么不可以呢? 若他的母亲有王若兰的一半果断,也不会到死都在抱怨她这一生有诸多不公,更是在检讨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会惹得丈夫不喜欢。 若他母亲当年选择了和离,也不会一辈子都走不出这深宅大院。 母亲说,女人不可以背弃丈夫,不可以这样,也不可以那样…… “你若不喜欢这里,咱们就一起走。”裴誉坚定的说,“即使我来日继承不了爵位,我也能过的很好。” 王若兰怔了怔,“可……外人会说你的。” “他们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连金银这样的宝贝都有人说是阿堵物呢,可他们也不想想,若无金银拿什么买吃买穿呢?”裴誉继续解释,“咱们过一辈子,总不能活在别人的嘴里吧?” 王若兰听的一愣一愣的。 歪理,这都是歪理。 裴誉是文官,他若是这样做,御史台不参他几本? 一个孝字就足够压倒裴誉了。 即使裴誉真的不介意,但是她哪里能容忍别人说裴誉的是非? 可王若兰每次说理又说不过裴誉,只能拿手戳他的面颊,“我不和你说。 “其实这事,你应该听下怜怜的想法?”裴誉又说,“这丫头都十四了。” “她也有做选择的权利,嗯?若若?” 当晚,王若兰见了顾遥怜。 结果顾遥怜却说,她想去。 “孔昭今儿送了口信来,她说听闻我会去唯玉寺,所以想和我一起。”顾遥怜说,“孔昭的二哥,最近总去南山的唯玉寺附近走动,孔昭想瞧瞧他到底想做什么。” 王若兰想要说话,却被顾遥怜挽住胳膊,“姑母,我真的不会有事的。” “即使孔昭姐姐不去,我身边不是还有香茗和香昧吗?”顾遥怜笑着说,“任姨奶奶再有银子,也不能买通唯玉寺的所有人来害我吧?” 她继续劝着王若兰,“况且,孔昭姐姐说要和我住一个院子,她身手姑母你也是瞧见过的,这偌大的燕京城内,有几个姑娘像孔家姐姐这样厉害的?” “姑母,你就放心吧。” 王若兰叹了一口气,“你啊……” 她有些沮丧。 说道理,她总说不过裴誉。 如今连自己养大的孩子都说不过了。 不过,她想着自己的确该听顾遥怜的想法,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想法,就拘束着顾遥怜。 “那你要小心。”王若兰尊重顾遥怜的想法,“你知道的,姑母没什么要求,姑母所求的无非是你一世长安。” 顾遥怜闻言怔了怔。 前世,她以为姑母想要的,无非是看着她成亲生子。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姑母所求的真的很简单,姑母要她活着且平平安安。 “嗯呐。”顾遥怜说,“我知道。” 她不允许谁赶她离开姑母身边,即使是老伯爷也不行。 是他们先来找她的麻烦的,所以她顾遥怜不介意闹个天翻地覆。 ------------ 第085章:婚讯 (PS:错字未修改版) 即使王若兰嘴上答应了顾遥怜,可心里依旧是不放心的。 她亲自给顾遥怜准备了在唯玉寺要用的东西,更是给了顾遥怜一把锋利的匕首。 王若兰和从前一样对顾遥怜再三嘱咐,“若有人对你动手,你就拿这匕首刺他的眼。” “无论这个人是谁,你都要学会自保。” “出了什么事情,都有姑母给你担着。” 孔昭在一侧听着,却是连连点头,“姑母说的对,姑母说的对。” 顾遥怜哭笑不得,“姑母,我知道了。” 结果王若兰却瞪了她一眼,转身给孔昭也找了一把匕首。 孔昭是个旁人扇风她就敢点火的人,尤其是王若兰对她说的话,她都深深的记在了骨子里似的。 两个人越说越起劲,若不是裴誉及时到来,王若兰都要跟着去了。 等从永青阁出来,孔昭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她说,“你姑父长的可真好看。” 顾遥怜闻言,自信的抬头,“自然。” 孔昭侧着身子打量顾遥怜,半响后才叹了一口气,“我真羡慕你。” 顾遥怜疑惑,“羡慕我什么?” “难怪你第一次见到你表哥和萧辜清都不惊讶。”孔昭继续朝着前走,“我若是你,我天天看着姑父,我的眼里哪里还能有别的男人?” “这京城里,大概没有比姑父更好看的人了。” 顾遥怜:“……” 世人大多喜欢美色,男女都不例外。 可是所谓的正人君子和世家小姐,谁敢像孔昭这样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呢? 在孔昭的眼里,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不会掩饰。 “姐姐这话若是给萧家的人听见了,没准会告诉萧少爷呢!”顾遥怜走到孔昭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到时候萧少爷会怎么样呢?” “他能怎么样?”孔昭这次难得的皱眉,“我也不是非他萧辜清不可!” 顾遥怜一愣,“出了什么事吗?” “我一时半会也和你说不清。”孔昭说,“我能容忍他很多缺点,但是容忍不了对自己亲妹妹都狠戾的人。” 孔昭告诉顾遥怜,萧辜清其实还有个嫡亲妹妹。 只是萧辜清的嫡亲妹妹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因为据说这个妹妹曾毁容了。 也有人说,萧家压根不在乎这个女儿,一个毁容的女子是生是死都不重要了,因为她不能用来做利益的联姻。 孔昭肯定不相信这个话,她还特意去见了萧辜清。 前段时间,萧辜清帮她一个小忙,她自然不愿意听到人诋毁萧辜清。 结果萧辜清提起妹妹的时候,眼里的嫌弃显而易见。 萧家,压根不重视这个女儿。 即使有人要提亲去娶这个姑娘,萧家也恨不得赶紧送出去,从此让她和萧家撇清关系。 为此,孔昭和萧辜清大吵一架。 “我瞧着,他不是这样的人。”顾遥怜也听过萧辜清的为人,总觉得一切或许都不是表面那样简单,“姐姐还是再等等吧。” “他或许有难言之隐。”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再给他一些时间。” 孔昭点头,“我知道的。” 不过,若萧家人真的是这样瞧不起家族里的女子,孔昭自然不会和萧辜清走到一起。 顾遥怜安慰孔昭了好一会,孔昭才离开了永昌伯府。 等到了去唯玉寺这天,裴兰和裴兰早早的上了马车,压根不愿意和顾遥怜见上一面。 反而是任姨奶奶邀顾遥怜和她一个马车,却被钟妈妈拒了。 钟妈妈说昨儿顾遥怜偶感风寒,刚吃了药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任姨奶奶,就不去和任姨奶奶一个马车了。 任姨奶奶知道王若兰对这次的事情很不高兴,可事到如今王若兰不也妥协了吗? 她懒得去和王若兰这个蠢女人计较。 “每个人都有弱点,她王若兰有,王若兰养大的孩子自然也有。”任姨奶奶对陪伴了她多年的贴身嬷嬷说,“顾长鸣正值壮年,娶了陈家的女儿后,便会有孩子。” “若陈氏诞下男丁,往后顾长鸣的目光和注意力,肯定都在这个男孩身上。至于这两个丫头片子,一个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他或许还会看着几分旧情,可顾遥怜呢?” “她是在王若兰身边长大的,而且顾遥怜活着也等于在告诉顾长鸣,他曾经抛弃了这个女儿,他是个失责的父亲。” “所以顾长鸣不会多管顾遥怜,也不会替她做什么事。顾遥怜也明白这点,所以才牢牢的抱住王若兰这个大树。” 任姨奶奶说到这里,嗤笑,“只要对顾遥怜说,她不听话就让她滚出裴家,她就得乖乖让我们摆布。” “没有娘家撑腰的女儿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季氏就是很好的例子。” 坐在任姨奶奶身边的老嬷嬷点头,“可不是吗?老奴曾以为这表小姐平日里乖巧懂事,是个温顺又懵懂的孩子。” “可如今瞧着,她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可好了。三爷和三太太没孩子,若她一直在三太太身边,出嫁的时候得拿到不少的嫁妆。” “她可比其他人都会算计呢。” 任姨奶奶笑着说,“是啊,外人还说他们感情好,像亲生母女一样。” “我呸,一切都是为了利益和银子。” 自以为看穿了顾遥怜的任姨奶奶,此时也懒得去搭理后面马车内的顾遥怜。 到了唯玉寺后,更是只是让身边的贴身丫鬟去照看了几眼顾遥怜,便没有再说什么。 她要去办她的事情。 “听说了吗?”顾遥怜刚在厢房住下,便听见有人在说,“蒋家公子和林家小姐要来寺内上香!” “林家?荣国公府林家?” “是啊,都说这门亲事成不了,可如今不就成了吗?” “换若是蒋家公子,换我,我肯定也选林家小姐啊!” “可不是吗?林家小姐长的貌若天仙,哪里是顾家二小姐能攀比的?” …… 香茗听的一脸怒火,她转身就想对着院外的几个不知哪里来的小丫鬟大骂,却被顾遥怜拦住了。 “不用去闹。”顾遥怜说,“她们就是故意讲给我听的。” ------------ 第086章:渡口 (PS:错字未修改版) 其实,不管是香茗还是香昧,约摸都知道这群人就是故意的。 她们生气的是,这些人太看不起人了。 尤其是香茗,她父亲在裴家多年,她多少也知道蒋家太太和王若兰的事情。 当年,蒋家三太太沈曦曾在回京的途中遇见了山匪,是王若兰救了她和年幼的蒋文生。 后来沈曦的丈夫去世,她拖着年幼的孩子,在蒋家步步艰难。 是王若兰帮了她一把手,私下还补贴了她不少。 若无王若兰,沈曦和蒋文生怕是早就没了。 所以这些年,沈曦是真的想报答王若兰,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想要蒋文生娶顾遥怜。 这门亲事,一直都是蒋家主动开口提的。 连蒋文生都亲自当着王若兰的面起誓,说会一辈子对顾遥怜好,绝无二心。 如今这门亲事不成,即使顾遥怜的名声有损,王若兰也从未责怪过沈曦什么。 在蒋家和沈家的多重压迫下,沈曦一个失了丈夫的女人,又能做什么呢? 只是没想到,王若兰和顾遥怜的大度,却让蒋家人觉得,她们是心虚了。 “可是小姐,我真的恨不得拔了她们的舌头。”香茗气的说话都凌乱了,“这群长舌妇。” “你啊!”顾遥怜说,“虽说言语是诛心的软刀子,可我不在乎,她们爱说就说去。” “她们说累了,没人搭理她们,也就没趣了。你越是在乎越是计较,她们不是更来劲?” 而且来传这些话的人,要么是蒋家的,要么就是沈家的,又或许是林家的。 不过无论是谁,她们都来错了地方。 她是真的不在乎。 蒋文生前世娶了她的嫡亲姐姐她最后都接受了,今生娶别的女子,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顾遥怜的吩咐,所以小丫鬟们谁也没搭理外面的人,尤其是香微还不知从哪里带来一碟子红枣糕,分着给众人吃,说起了唯玉寺内的斋菜。 外面的人说了一会也自觉没趣,灰溜溜的走了。 等孔昭来找顾遥怜的时候,她刚睡了一会。 孔昭一来就跟顾遥怜抱怨,说唯玉寺这个地方,一股浓重的檀木香味,熏的她头晕眼花。 “我们去小鹿峰瞧瞧?”孔昭说,“我听人说那边有野兔,我去抓几只给你养。” 顾遥怜哭笑不得,“我们现在过去,到了天色都暗了。” “南山这边不比在京城内,你难道忘了前些日子的事情了?” “怕什么?”孔昭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胸脯,“谁敢劫我家的马车?我不打的他落花流水。” 不过孔昭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又跟顾遥怜提起了她今天瞧见林家的马车了。 林家也有小姐来了唯玉寺,说是要在这边住几天后去冰清峰附近走走。 因为皇后娘娘会来唯玉寺祈福,所以林家身为皇后的母家,也会跟着皇后的脚步走。 林家的姑娘循规蹈矩,而且林家嫁出去的姑娘,都是忠贞不渝的。 在冰清峰山脚下,有几座贞洁牌坊便是林家姑娘们的。 她们这一生,无非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不管是谁提起林家的姑娘,都会夸赞她们。 只是孔昭和林家的姑娘们,说不到一起。 “你应该知道吧?”孔昭试探着说,“是林家的十一娘。” “我还真不知道。”顾遥怜笑着道,“不过若是林家的姑娘点头,那这门亲事必定是极好的。” 孔昭撇嘴,“好?” “若是这句话旁人来说,我大概会觉得他们是真的这样想的,可若是你……” “林家的姑娘们是什么做派,我虽不能指责她们什么,但是却不愿意和她们一样。” “就拿林家的六娘来说吧,成亲半年没有身孕,就急着给丈夫纳妾,说什么贤良大度。我可做不到她这样,我丈夫若是敢纳妾,那我绝对和他过不下去。” 顾遥怜有些惊讶,“姐姐的意思是,不能让夫君纳妾?” “自然!”孔昭说,“我周姨说的对,若是真的在乎,怎么可能容忍旁人来分走一点呢?” “若不是独一无二,我要他做什么?” 顾遥怜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她读书的人,和教她懂道理的人,都从未告诉过她这些。 孔昭的很多想法,都是这位叫周姨的人告诉她的。 周姨的想法是她们这些闺中的女子,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每一句都是大逆不道的。 “那若萧家公子往后也要纳妾呢?”顾遥怜问,“你也会……” “什么叫也会?”孔昭打断,“我肯定会和他和离啊。” “什么善妒就该休妻,我这叫善妒吗?反正我不能容忍。” 顾遥怜闻言笑了起来,她是真的羡慕孔昭,能如此无拘无束的活着,而且父母兄长们还会支持孔昭的一切想法。 “姐姐说的是。”顾遥怜说,“不过这些话,姐姐不要同旁人说。” 世俗太多,偏见更多。 孔昭这种性子,虽不在意外人的言行,但是这些言语一直都是杀人的软刀子,会对孔家不利。 “嗯。”孔昭点头,“我不同旁人说,她们怎么做是她们的事。” “我们都女子,我知道她们有的时候,也未必有的选择。” 孔昭看着顾遥怜,认真的说,“我只是希望妹妹,若是你能有机会选择,千万不要和她们一样,到临死的那一刻回头看着一辈子,全是遗憾。” “好。”顾遥怜笑,“谢谢姐姐。” 孔昭也跟着笑眯了眼,和顾遥怜说起了自己最近发现了那些好玩的东西。 等孔昭走后,香昧才走了进来。 “小姐,奴婢去查过了,这唯玉寺的有两条小路也可以下山,其中一条下山后便可以直接去渡口,能直接到徽州。” “从燕京到徽州,途径很多地方。” 顾遥怜点头,“燕京到徽州的水路虽不是畅通无阻,但是徽州到瀛洲的水路,却能走的很顺畅。” “彭县离徽州不远,想要去彭县最快的办法,就是走这条水路。” “你去告诉十二,让他们最近在渡口查查有什么可疑的人没有,有异常一定要来告诉我。” ------------ 第087章:孔北 (PS:错字未改版) 顾遥怜住的厢房是在梨苑,这里种了一片梨花,春日来临的时候一片雪白。 若是小贵族出生的小姐们,大多是是住在荷院。 孔昭的厢房离顾遥怜住的地方并不远,所以孔昭闲来无事就会来找顾遥怜。 在唯玉寺住七日,丝毫没有憋坏孔昭。 她跟着下人们给的线索,摸索到了哥哥最近居然是在冰清峰附近出现。 不过哥哥走的是小路,而且大多都是天色暗了才往这边走。 冰清峰上住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女子,不用顾遥怜多言,孔昭其实也约摸知道了一些。 “我二哥买的都是一些药柴,还有一些……”孔昭低着头,一脸窘迫,“女子用的东西。” 所以孔北和冰清峰上的女子或者是寺内的姑子们有了来往。 “我二哥和大哥不一样,我二哥没有大哥那么聪明,他看着轻浮不懂事,但是骨子里却是很尊重人的。”孔昭保证,“他不是个会乱来的人。” 顾遥怜曾见过孔北一面,后来也时常听孔昭说起两位哥哥。 孔昭不擅长说谎,所以顾遥怜从孔昭的言语里摸索出,孔昭的大哥是个沉默且稳重的,二哥孔北是个看似大大咧咧的热心肠。 孔北会频繁出现在这里,肯定也是事出有因。 “我信你。”顾遥怜说,“二哥不是这样的人。” 孔北的确不是这样的人。 孔家和裴家走的近后,私下也有不少人酸溜溜的传出,孔家会这样做,其实不是因为孔昭和顾遥怜的关系好,而是因为孔家想让二儿子娶顾遥怜。 结果裴家这边还没出言,孔北便主动澄清了。 孔北在吃茶的时候,听到人胡言乱语说顾家人精明,尤其是王若兰养大的顾遥怜,小小年纪就狐媚子样,跟她娘柳氏一样。 柳氏出身卑微,勾搭上了武将,还是王老将军去提的亲。 柳氏嫁给了顾长鸣,才成就了如今的柳家。 柳氏的女儿,骨子里肯定最像柳氏,所以顾遥怜也和柳氏一样,知道怎么去勾搭新贵。 孔北听的冒火,站起来就直接砸了这个人的桌子。 他说,“你侮辱我可以,你一个男人怎么像个长舌鬼一样,居然对一个还未出嫁的姑娘如此恶言?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吗?” “你家里没有女子吗?你难道不是女子所生?你母亲要是听到你说这些话,必定拔了你的舌头。” “夫子们教你仁义,可你偏偏却做小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吗?顾家二小姐是天仙一样的人,我家即使祖坟冒青烟也不可能得到她多看一眼,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成了她的不是了?” “我瞧着你这样的东西,这辈子也别念书了,毕竟你软弱又无能,简直是侮辱了读书人的风骨。” 也是因为孔北的这一番话,所有人都相信了,孔家是真的想求娶顾遥怜,可是顾家压根瞧不上孔家。 裴誉本就是读书人,不少人都赞叹裴誉是清流人家,不为权贵所动。 反而是这个在茶馆里振振有词的说顾遥怜是狐媚子的秀才,最后被剥夺了身份,被众人瞧不起。 后来,孔家管事又亲自登门拜访了。 王若兰也相信,孔家是真的没有提亲的心思,而且杨氏见到了王若兰后,更是把顾遥怜说的高高在上,却是狠狠的说孔北的不是。 王若兰倒不是介意孔北的出生,而是顾遥怜和孔北的确不适合。 孔北的骨子里更喜欢安静的软弱的姑娘,希望这个姑娘能靠着自己一辈子。 可顾遥怜表面上看着温顺,但是骨子里却是个坚强的。 他们并不是良配。 私下,杨氏教训了孔昭和孔北,说往后提都不能提这个事情,除非顾遥怜有朝一日真的瞎了眼看上了孔北,否则这个事情孔家人谁都不能想。 孔昭和孔北说,“哥,你别想了。” “怜妹妹的眼睛可亮了,湿漉漉的也漂亮极了,她怎么可能会眼瞎瞧上你?” 孔北:“?” 孔北就差对孔昭说,我是你亲哥,你怎么跟你哥说话的。 不过也是因为孔家的人行事作风,顾遥怜反而更喜欢和孔昭来往,见到孔北的时候也能笑着说上几句。 “我得再查查。”孔昭难得严肃了起来,“我得阻止他。” 孔昭也不顾顾遥怜的阻拦,转身就朝着外跑。 唯玉寺内的姑子们也拿孔昭没办法,因为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了,这边一定要好好的款待孔昭。 等孔昭走了,顾遥怜才和往常一样,带着经文去了大殿。 她得做做样子,为老伯爷祈福。 结果这次,她刚走到大殿,却遇见了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少女。 少女的身后跟了十来个丫鬟,每一个丫鬟都板着脸,十分的严肃。 反而是顾遥怜的身后,只跟着香昧和香微,而且香微还在和香昧说笑,逗的香昧一直笑。 “是顾家小姐吗?”远处,少女唤住了顾遥怜,“我听人说起过你。” 顾遥怜有些疑惑,“你是?” 听人说起过她?未必吧? 她又不是什么才华横溢的才女,更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家世也不出众,更不喜欢凑热闹。 听说她做什么? 其实顾遥怜瞧着眼前清秀的少女,心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她觉得,林家的女子明明是高高在上的,怎么会主动来找她呢? 若是为了蒋文生,她可不相信。 蒋文生的确有才华,可是在众多拔尖的文人里,蒋文生也显得不那么出众了。最重要的是,蒋文生的容貌的确普通,他来日也不会继承爵位,所以林家怎么可能会觉得非他不可呢? 除非…… 有人给林家其他的东西。 “我是林家的姑娘,排行十一。”林十一娘笑了笑,清秀的宛若兰花,“顾小姐若不介意的话,唤我十一娘吧!” 顾遥怜也跟着笑练起来,“十一姑娘。” 她和这林家的小姐可没这么熟。 而且顾遥怜知道,这件事情林家会掺和在其中,或许真的如她和宋临渊说的那样。 冯家的背后,站着的是更高位的人,能给林家利益的人。 ------------ 第088章:没有好奇心 林家的姑娘,个个循规蹈矩。 她们自幼是被宫里的嬷嬷亲自教习过,所以抬手和走路都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 即使顾遥怜两世为人,在这些规矩和礼仪上,依旧做的不如林家姑娘们熟练。 林十一娘从顾遥怜行礼的样子上,便瞧出来顾遥怜不如自己,眼里的不屑也显而易见。 她笑着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二小姐,你也去玉堂吗?” “我去慈堂。”顾遥怜回答,“怕是不能和十一姑娘同行了。” 唯玉寺的大殿虽然只有一个,可祈福的小殿阁却分四个。 天、玉、慈、仁。 天乃是皇家可用,玉是朝廷重臣。 林家虽然有爵位,但是手里的实权并不多,林家并不能算不上什么重臣。但是林家毕竟是皇后娘娘的母家,所以林家的姑娘们也能去玉堂里,不被周围的香客打扰。 林十一娘这句话,其实是在告诉顾遥怜,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 “是吗?”林十一娘故作茫然,“是我疏忽了。” “我和二小姐很是投缘,不如二小姐陪我一起去玉堂吧?我想和你多说会话!” 顾遥怜瞧着林十一娘,心里却开始嘀咕了。 林家人都喜欢如此吗?难道她们不累吗? 相比林十一娘,顾遥怜更喜欢孔昭的直来直往,因为和林家人说话,她都会觉得瘆的慌。 “多谢十一姑娘。”顾遥怜拒绝,“我已经同慈堂的师太说好了,若是晚了时辰怕是不好。” 顾遥怜可不喜欢和林十一娘玩什么勾心斗角的把戏,所以主动找了借口离开。 等顾遥怜一走,林十一娘身边的丫鬟才嘟嚷着,“小姐同她说什么?她是什么身份,哪里配和你说话?” “你也太心善了,还想邀她去玉堂,就顾家二小姐的出身,哪里能去那样的地方?她的父亲是武将,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主事。” “若不是顾家二小姐有心计,和孔家的姑娘交好,她哪能出现在唯玉寺?” “人想要活的更好,这有什么错呢?”林十一娘打断了小丫鬟的话,“我反而欣赏这样的人!” 她喜欢这种对自己好,却不会害旁人的人。 “你真以为孔家的人蠢笨不堪?若是真的蠢,为何姑母拉拢他们这么多次,他们都没有点头呢?” 林十一娘苦笑,“孔家人不蠢,而且顾家二小姐也不笨。” “只是可惜了……” 小丫鬟有些懵了,“可惜什么?” “可惜……”林十一娘没有说出来,她想说,可惜顾遥怜福薄、短命。 彼时,顾遥怜在慈堂遇见了裴兰,却意外的没有见到裴蔻。 裴兰解释,裴蔻身子不适,所以今日不能前来了。 裴兰对顾遥怜说,想去冰清峰山脚下远远的看一眼那些牌坊,沾染一些贞洁的气息。 裴兰起初是打算和裴蔻去的,可如今只能和顾遥怜同行。 “没有在寺内住上七日,也能去?”顾遥怜问,“这样会不会坏了规矩?” “远远看一眼就好。”裴兰有些不耐烦,“晚些我来找你。” “你是不是想说,不想去?” 裴兰压低了声音,“若你陪我去,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嗯?”顾遥怜好奇的问,“什么事?” “我会告诉你,当初冯家的花宴上,你的嫡亲姐姐到底见了谁,又和谁说了什么话。” “你的八字,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裴兰说完,转身就出了慈堂。 她相信顾遥怜一定会来的,这世上好奇心重的人太多了。 她不相信顾遥怜什么东西都没有查探出来。 “等等!”顾遥怜抓住裴兰,眼里全是错愕,“大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姐姐和谁有来往了?” “你想知道?”裴兰被顾遥怜抓住了胳膊,也没有挣扎,“我还以为你能一辈子当龟孙呢!” 顾遥怜抓住她的力气很大,捏的她很疼。 可是裴兰却不生气,因为顾遥怜才是最可怜的,现在的顾遥怜也只能是无能狂怒。 “想要知道,就来找我。”裴兰笑着说,“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顾遥怜你真可怜,你的嫡亲姐姐,和你骨子里留着一样血的姐姐,居然是恨不得你死。” 裴兰这句话说完后,顾遥怜握着她的手就松开了。 顾遥怜的模样,既茫然又不安。 裴兰得意的走了,没有再看身后的人。 在一侧的香昧,眼里却是心疼,“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顾遥怜的眼里很快便恢复了清明,“你让人去抓一副补药,我在小厨房等你们。” “小姐不去找大小姐吗?” “我去做什么?”顾遥怜说,“明知是局,我还要往里面跳吗?” 顾遥怜和裴兰不一样,她知道这些大人物的手段有多狠戾。 只有裴兰这样的傻子才会相信,把她想办法叫出去,这些人只会带她走。 要知道这些人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他们能带走顾遥怜,自然也能带走裴兰。 裴兰知道的太多,对他们未必是好,他们也只相信死人的嘴是不会说话的。 而且,即使裴兰叫顾遥怜出去不是陷阱,顾遥怜也未必会去。 裴兰恨不得她痛苦,怎么会告诉她所谓的真相是什么呢?她只会嘲讽顾遥怜。 顾遥怜自认为,自己没有喜欢被人欺负的习惯,所以根本不会去。 她的好奇心,能遏制住。 她即使不通过裴兰,也能查到所谓的真相。 香昧听了顾遥怜的话,特意去唯玉寺附近的医馆内抓了药,等回来后又和顾遥怜去了小厨房。 而彼时,裴蔻正坐在厢房内。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裴蔻的心一直悬的高高的。 会成吗?会成吗? 结果,她没有等到裴兰传来的消息,反而是等到了顾遥怜。 “她怎么会来?”裴蔻一脸错愕,“她怎么会来看我?” “表小姐说,她今儿听大小姐讲二小姐病了,所以吩咐人去抓了补药,她亲自熬了一个时辰,把药熬的浓浓的,二小姐只要吃下去必定药到病除。” 小丫鬟说,“二小姐,你真的不见表小姐吗?” 裴蔻听了这话,整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顾遥怜怎么会在这里?那我姐姐呢?” ------------ 第089章:失踪 (PS:这章有点乱,我改改,有点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林十一娘出现的时候,顾遥怜便想起了前世听闻的一件事情。 听闻曾有一个世家的姑娘因为家族败落,遭受了未婚夫的退亲。 于这个姑娘而言,已经是巨大的打击了。 可后来这个未婚夫居然去求娶林家的姑娘,虽然林家没有答应这门亲事,但是后来这个姑娘却遭受到了更大的非议。 姑娘在精神恍惚的时候,在街头上因为马匹发狂冲撞了林家的马车。 也是因为这样的巧合,姑娘见到了林家的小姐。 后来这位姑娘上吊自尽了。 所有人都在说,这位姑娘见到林家的姑娘,所以自惭形秽羞于见人。 连曹恒都在说,林家的姑娘的确个个堪称典范。 当时的顾遥怜还和曹恒大吵了起来,她痛骂这姑娘的未婚夫,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而已,哪里值得这个姑娘为他丢了性命? 曹恒说她不可理喻,像个不知规矩的疯子。 可是所有人的想法都几乎和曹恒差不多,在他们的眼里,似乎被男子抛弃的女人都是卑微的,所以在见到像林家姑娘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的时候,她们会羞愧。 林家,毕竟是七大姓之一。 顾遥怜不想走上这位姑娘的老路子,所以她压根不和林十一娘多言,之后又抄小路去了小厨房外等香昧。 等任姨奶奶和裴兰来的人来确认她不在厢房后,又会盘问周围的人,是否瞧见了顾遥怜。 其实这个阴谋,已经摆放在明面上了。 只是顾遥怜没有进这个套子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裴蔻恢复了神智后,压根不回答丫鬟们的话,连鞋袜都忘记穿了,朝着厢房外跑去。她对着顾遥怜大喊,“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顾遥怜故作茫然,“我只是担心二小姐的身子,特意给你熬了药。” “二小姐是不是怕苦?”顾遥怜又特意从袖口里拿出一包霜糖,“可以压住苦味的。” 裴蔻哪里愿意听顾遥怜的这些话,她直接抬起手打翻了顾遥怜手里的纸包,转身就要朝着任姨奶奶的院子跑去。 结果裴蔻被小丫鬟们拽着,让她赶紧穿上鞋袜。 这里是唯玉寺,可不是在伯府内。 如今这边的厢房内,住的也不是只有裴家的姑娘,还有其他人。 若裴蔻这样出去,即使没什么大事,也会被人乱传各种话语。 可是此时的裴蔻脑海里早就乱成了一团,哪里还肯听这些。 香微扯着顾遥怜的袖口,想让顾遥怜赶紧离开。 “不用走。”顾遥怜说,“瞧着吧,我还得留下。” 香微嘀咕,“姑娘留下怕是要被二小姐撕了。” 方才裴蔻看着顾遥怜的眼神,即使香微迟钝,也看出了里面全是恨意。 她虽然不懂裴蔻为什么如此恨顾遥怜,但是却也知道裴蔻如今是气昏了头,不然也不会鞋袜都不穿了。 香微是担心,顾遥怜和裴蔻起了没必要的争执。 “她哪有心情撕我。”顾遥怜回答,“消息应该也快来了吧?” 在她被丫鬟们和嬷嬷按着穿鞋袜的时候,裴兰身边的贴身丫鬟却跑来了这边对着裴蔻说,“二姑娘,大小姐不见了。” 裴蔻一听这话,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香微瞧着晕阙过去的裴蔻,又看了一眼顾遥怜,顿时语塞。 裴蔻这边乱成一团,有人去找了任姨奶奶,有人去找大夫,唯独顾遥怜留了下来,在一侧帮忙照顾着裴蔻。 而任姨奶奶知晓消息后,却是皱着眉头问来通传的小丫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家小姐没回来?表小姐呢?表小姐在哪里?” “回任姨奶奶的话,表小姐在二小姐那边。”小丫鬟说,“任姨奶奶快去找找我们小姐吧。” 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下来了,按理说裴兰也该回来了,可却丝毫没有消息。 今儿的裴兰心情不错,在失去母亲多日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她只让是一个贴身丫鬟跟着自己去了冰清峰山脚下走走,就当是散心了。 小丫鬟们不敢违背裴兰的吩咐,一直守在外面。 可等天色暗了,裴兰却终究没有回来。 小丫鬟们这才慌了。 唯玉寺在南山,而南山附近据说常有野狼出没。尤其是冰清峰山脚下,入夜后也没有半个人影。 如今裴兰不见了,她们哪里敢隐瞒,只能先去找裴蔻,再来找任姨奶奶。 “找!去哪里找?”任姨奶奶的心里有鬼,她知道这次圈套的目的,是要带走裴兰和顾遥怜。 他们已经在山脚下准备了两具摔的稀巴烂的女子尸首,到时候再找个借口说裴兰和顾遥怜是自己摔下去的。 怎么摔下去的?自然是顾遥怜被蒋文生抛弃,见到林家十一小姐后触景伤情,所以才会选择自尽。 至于裴兰?裴兰因为母亲去世精神恍惚,在瞧见顾遥怜跳了后,也跟着跳下了山崖。 她们之所以会选择冰清峰,也是想来世投个好胎等等。 无论怎么样,这件事情也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她—— 可现下,顾遥怜还好好的在寺内,反而是裴兰不见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山脚下的两具尸首是否被人发现了。 任姨奶奶突然也就慌了。 “任姨奶奶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小姐……”小丫鬟知道,若裴兰出事了,自己也会被了性命,所以哭着求任姨奶奶。 而任姨奶奶表面上敷衍着答应,可是心里却乱成了一团。 永昌伯府的大小姐出了事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等裴蔻醒来后,赶紧找了人连夜下山去告诉外祖母和父亲,又把顾遥怜赶出了自己的视线。 等顾遥怜从裴蔻的厢房出来后,夜已经深了。 不过,今日的事情顺利到顾遥怜都觉得怪异。 她刚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想理顺一下思绪的时候,便有人匆匆地的跑了进来。 “小姐,你瞧见我们姑娘了吗?”小丫鬟说,“我们姑娘说要和你一起用晚膳的。” “孔昭姐姐?”顾遥怜瞪圆了眼,她方才一直在裴蔻那边,“我没瞧见她。” ------------ 第090章:打人 小丫鬟闻言脸色惨白,顿时六神无主。 孔昭和诸多世家小姐不一样,她不习惯被人伺候,时常出门走动也不喜欢带丫鬟和护卫。 只是这里毕竟是燕京而不是瀛洲,所以即使孔昭不喜欢,杨氏依旧给她安排了贴身的丫鬟和护卫。 杨氏体贴孔昭,找的小丫鬟个个温柔,找的护卫也大多都是从瀛洲调来的。 只是唯玉寺终究是个姑子庵,所以这次来唯玉寺,孔昭只带了几个婢女。 没了杨氏在身边管教孔昭,再加上孔昭本就想去调查孔北,所以她走哪里都没带着人。 “怎么办?”小丫鬟急的哭了出来,“从前姑娘也出去玩,可从来没有夜深了不回来也不稍个口信的。” “奴婢听闻这南山附近常有野狼出没,我们姑娘不是野狼的对手啊。” 顾遥怜自然明白这点,她想了想便说,“得把消息传回孔家。” 可这一屋子的女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夜里出行难免会受伤。 “香昧。”顾遥怜对香昧说,“你亲自走一趟。” “天色暗,你要小心一些。” 香昧皱眉,“可是小姐,奴婢是你的贴身丫鬟。” 香昧在众多丫鬟里,身手是最好的一个。她离开陈家的时候,陈氏对她叮嘱,一定要贴身照顾好顾遥怜,她把这句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现下,裴兰和孔昭都失踪了,显然唯玉寺不再安全,她怎么能离开顾遥怜的身边? “我没事,你放心去吧。”顾遥怜也知道香昧在担心什么,“一定不能再拖了。” 香昧见顾遥怜神情坚决,只好看着顾遥怜写了书信又拿了信物后,才转身离开了唯玉寺。 等香昧一走,顾遥怜便领着孔昭的丫鬟去见了唯玉寺的师太。 结果师太压根不见顾遥怜,她说着寺内住着的都是女眷,若是闹出太大的动静,会惊动贵人们的。 况且如今夜已经深了,谁又敢出门去找孔昭和裴兰呢? 显然,师太是压根不想掺和这件事情的。 她还劝顾遥怜,说身为女子,明知夜里危险,就不该出去行走。 现在裴兰和孔昭若是出了事,也是她们不检点不守规矩。 唯玉寺这样的地方绝对不能再招待她们了。 师太更是让顾遥怜给孔昭的侍女带话,让孔昭带着行李赶紧离开室内。 她说,这样不懂贞洁是何物不守女德的人,也该被老天惩罚。 她更是说,像孔昭这样的人,死了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昏暗的殿阁内只有顾遥怜和师太,因为师太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遣散走了殿内的人。 浓重的檀木香味熏的人作呕。 师太手里握着佛珠,而不远处还放着一尊刷了金粉的菩萨雕像。 菩萨的面目慈祥,而师太笑着的样子却显得无比的狰狞。 顾遥怜走到师太面前,歇下了平日温顺的一面,她说,“要不是菩萨在这,我都想抽你。” “满口仁义道德,但是句句都是拿女子的血肉来修饰你的高高在上。”顾遥怜说,“若无宵禁,凭什么男人能出门走动,女子不能?” “师太,你怕是从石头缝内蹦出来的,你是个有娘生却没人养的东西。” “你……”这师太被人恭维了多年,哪里遇见过像顾遥怜这样的女子,她瞪圆了眼,“你也滚。” “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做姑子都不会有地方收你。” “你活该和孔家的孽畜一起下地狱。” 顾遥怜抬起手,朝着师太就打了过去。 “啪——” 她的身子骨强健,这一巴掌打的极狠。 反而是这位身形臃肿的师太,被顾遥怜打了一个耳光后,直接往后退了几步。 “你再敢诅咒孔姐姐,我就再打你一巴掌。”顾遥怜说,“我倒是要看看进来的人,是觉得我丢脸,还是你丢脸。” 唯玉寺的师太最重颜面和地位,怎么可能知道被人冒犯。 顾遥怜也压根不怕这师太闹大了事情,她有的是借口为自己澄清。 只是嫁人? 这嫁人没意思的很,她想都未曾多想过。 从大殿出来后,顾遥怜召了愿意跟自己出门的丫鬟拿着火把开始漫山的找孔昭。 伺候孔昭的丫鬟们虽然温柔,但是骨子里却也是坚韧的,她们三个人再加一个老嬷嬷走一个方向,手里提着火把。 南山虽然有野狼出没,但是却也不是成群的,它们更是畏惧火光。 顾遥怜也不让她们走的太远,而是在附近找找。 反而是她自己和香茗拿着火把,朝着深山内走了进去。 香茗的确是害怕的,手里紧紧的握着从孔昭侍女那边拿来的匕首。 “要不你先回去。”顾遥怜说,“我瞧着等会孔家就会来人了。” “不行。”香茗拒绝,“让奴婢跟着小姐吧,等会你这边还有人能帮把手。” 顾遥怜闻言点了点头,她担心孔昭受了伤,会流血过多而亡…… 她前世就是听信了那些人所谓的吉人天相,错过了救陈氏的时间,害的陈氏差点丢了性命。 此时的顾遥怜也顾不得所谓的矜持,和香茗一起喊着孔昭的名字。 因为走了一段路,模样瞧着有些小狼狈。 “哎呀……”香茗因为走的慌张,不小心扭到了脚,顾遥怜无奈之下,便让不远处的丫鬟送香茗离开。 “小姐我们在这里等你。”香茗知道劝不住顾遥怜,她也不懂顾遥怜为什么会对孔昭如此上心,“你一定快点回来。” “我就在附近再看看。”顾遥怜应了一声,转身朝着更暗的地方走了过去。 或许也是上天的垂怜,她走了几步后,居然瞧见了孔昭衣衫上的碎布。 真的在这里? 顾遥怜朝着前走了几步,便瞧见了一个极陡峭的山峰,而周围似乎还有凌乱的脚印。 糟糕。 顾遥怜想着,却听见有脚步声。 “你胆子也太大了。”少年说,“你明知道有人要你的性命,还敢跑出来找人。” 顾遥怜听到这个声音,转身便瞧见了一张极其清俊的容貌。 :。: ------------ 第091章:你烦透了 (PS:想写甜甜的恋爱,错字晚点改) 曾有人说,萧辜清乃是燕京城里第一美男子。 据说萧家祖上曾有人因为容貌出众被钦点为探花而不是状元,当时的帝王也昏庸,说萧卿若是女子,必定魅惑众生。 萧家历经几朝,见习惯了浮浮沉沉,可是依旧有一身傲骨。 只是如今的萧家,很不得当今圣上器重。 顾遥怜想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却明白萧辜清却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与世无争。 “回去。”萧辜清的身子不好,刚入秋就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狐狸毛做的大氅。 夜色下,他身后的护卫给他撑着一把黑伞,遮住不知何时落下的丝丝小雨,“我会替你找她的。” 萧辜清抬手,便有护卫走到顾遥怜身边,替顾遥怜撑伞,“顾小姐,小的送你回去。” “不行。”若不是萧辜清的出现,顾遥怜压根没察觉到落了雨。 她走了很长的路,裙摆不知是何时被树木扯坏了,她梳的极好的发髻,此时也散落下发丝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平日里温顺可人的小姑娘,此时有些狼狈。 可即使如此,顾遥怜依旧说,“我要见到她。” “固执。”萧辜清皱眉,“你在这里能做什么?不是添乱吗?” “我受人之托,必定会找到她回来,活见人,死也要见尸。” 顾遥怜盯着萧辜清,眼里全是打量。 即使两世为人,她依旧不明白萧辜清对孔昭到底是什么感情。 若是真的喜欢,又为何会让所有人都议论孔昭的不是,前世在孔昭死后,连一柱香都未曾上过。可若不是喜欢,为何不早点撇开孔昭,要让孔昭在他的身边走动? 曾有人说,萧辜清是利用孔昭,重新找回萧家的地位。 孔家受宠,而启泰帝重用孔家的同时,或许也会因为孔家人的存在,对萧家稍微好一些。 萧家毕竟是书香世家,又是旧臣,若萧家真的和孔家结了亲,也算是新旧臣互相融洽,文官和武官的关系能得到缓和。 可往深处说… 就萧家的地位,贵姓的女子除了陇安卢氏,哪一家娶不到呢? 让萧辜清娶孔昭,的确是在贬低萧家的地位。 “冥顽不灵。”萧辜清瞧见顾遥怜的眼神,也知道自己拿这个小姑娘没办法。 顾遥怜和孔昭瞧着是两种人,可是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固执。 不过,他也惊讶孔昭在顾遥怜心里的位子。 “在山下。”顾遥怜知道萧辜清不会再赶自己走,便蹲下身子摸索着周围的脚印,“如今入秋了,即使落雨也很难有大雨。” “但是若是下雨太久,这些脚印会被冲刷淡。想要再找人,就很困难了。” “得快,得快。” 萧辜清走到顾遥怜身边,瞧着眼前这个毫无形象的女子,和她一起研究了脚印后,才吩咐自己带来的护卫朝着北方的山崖去搜人。 “你要是不愿意走,就在这里等消息吧。”萧辜清说,“你表哥说,让我照顾你,他不方便来这里。” 顾遥怜怔了怔,“我表哥?” 她的表哥可太多了? 难道是柳家的表哥?是柳珞? 可柳珞怎么可能会认识萧辜清。 她还在找这个表哥的名字,便听到萧辜清回答,“是慎之。” 宋临渊,字慎之。 顾遥怜这下才傻了眼,宋临渊为何要来帮她? 她糊涂了,都忘记了去琢磨为什么宋临渊会和萧辜清认识,瞧着且交情还不错。 她沉默不语,而萧辜清更不喜欢说话。 等孔家人来的时候,萧辜清在面对孔侁的盘问时候,更是孔侁说十句他回答一句,惜字如金。 孔侁似乎习惯了萧辜清这个样子,他冷哼了一声又对顾遥怜道歉,说给顾遥怜添了麻烦。 孔侁这次能连夜出城,也惊动了宫内的启泰帝。 启泰帝听闻孔昭出了事,也是十分的震惊,更是让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帮孔侁找人。 “先找姐姐吧。”顾遥怜说,“这些事,往后再说。” 顾遥怜没有和孔侁说太多的话,而是开始说自己找到的线索,更是让孔侁从其他的方向去找孔昭。 她说的头头是道,而急的上头的孔侁也听取了她的意见。 这一夜,不止京城内闹出极大的动静,连唯玉寺的女眷们,也没有一个闭眼的。 人心惶惶。 萧辜清的身体单薄,他在空旷的深山站了两个时辰后,就一直咳嗽。 顾遥怜本想劝他找个地方歇息下,可看着面色冰冷如铁的萧辜清,到了嘴边的话,又依旧说不出来。 萧辜清这个人和前世一样,张嘴就没好话。 连孔昭私下都和顾遥怜嘀咕,要不是萧辜清这张脸生的好看,她怕是要被萧辜清的话气死。 她对顾遥怜说,他长的真好看,所以他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了。 期间,有人拿来了椅子,顾遥怜找了颗树躲雨,而萧辜清却依旧站在脚印凌乱的地方。 他这么一站,就到了清晨。 等晨曦来临的时候,他们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消息。 萧辜清的护卫在北方的山崖下找到了孔昭,只是和孔昭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毁容的少女。 萧辜清闻言,即刻就朝着山崖下面走去。 顾遥怜也跟在他的身后,脚步匆忙。 孔昭的双腿彻底的摔断了,据说护卫们找到孔昭的时候,她还拖着流血不止的腿在找水给昏迷不醒的另一个少女用。 身为男子的护卫们,在瞧见孔昭身上的伤,都疼的直皱眉。 就孔昭脸色惨白的还在笑,“是辜清哥让你们来的吧?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因为孔昭伤的太重,护卫们只能暂时在山脚下搭了一个小帐篷,想等医生来瞧过后,再带孔昭离开。 不过顾遥怜瞧着,这些人没有带孔昭回来,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孔昭身边那位陌生的姑娘?又或者是因为别的。 可是当萧辜清和顾遥怜再一次见到孔昭的时候,萧辜清瞧见奄奄一息的孔昭,还未等孔昭开口,就直接朝着她低吼了一句,“你到底要给我添多少麻烦?” “孔昭你真的是让我烦透了。” ------------ 第092章:庶女 (PS:这章稍微改动下,我不太敢写这样的剧情,晚点大家再看吧) 孔昭闻言,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沉默了片刻,抬起手扯着萧辜清的衣袂,声音既可怜又无辜,“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 顾遥怜瞧着萧辜清的发白的脸色,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前世她曾听人无数次说起萧辜清,说萧家的小公子是个深藏不漏的笑面虎,在朝堂上对谁都是笑着的,可是转身就会对这个人下毒手。 他和宋临渊为人处事也完全不一样,他更擅长隐藏情绪,让人觉得他的提防心不重、且平易近人。 也正是萧辜清的不动于色,所以曹恒没少在萧辜清的手里吃亏。 曹恒当时经常大骂萧辜清是千年老狐狸。 可明明本该是一个极其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却在孔昭面前毫无形象,哪有半点世家公子的贵气? “你别生气。”孔昭想着,又笑了起来,“我帮了你一个大忙。” 她丝毫不畏惧身上的疼痛,高兴的抬起手盯着萧辜清说,“我救了你妹妹。” 此时的孔昭身上还沾染着血迹,衣衫更是不知在哪里划破了,瞧着狼狈到了至极。可她的那双眼睛却依旧亮晶晶的,像是冬日霜雪夜里的明珠,熠熠生辉。 “我听你身边的老嬷嬷说了,你就这么一个妹妹……”孔昭像是一个恨不得得到大人肯定的孩子一样,“所以我希望她能好好的。” 此时的雨越下越大,而萧辜清站的地方,仅靠着雨伞是挡不住所有的雨的。 有护卫从后面走了上来,想要再打一把大一点的伞,却被萧辜清推开。 护卫也是一愣,脸上的神情很快变成了惶恐。 他跪在地上,对着萧辜清说,“公子赎罪。” 可是萧辜清就这么紧紧的盯着孔昭,也压根没搭理地上跪着的护卫,反而是半响过后才开口对孔昭说,“她活着做什么?她一个庶出的女儿,难道还比我高贵了吗?” “你以为你救了她,我就会娶你吗?” “做梦!” “区区一个庶女,也配我来说谢谢二字。” 萧辜清的话,句句刻薄,句句讽刺。 顾遥怜听的脸色铁青,她站在孔昭的身前,挡住了孔昭和萧辜清的视线,“若萧公子瞧不起自己庶出的妹妹,不也是瞧不起你父亲吗?” “她和你一样,身上都流着你父亲的血液。” ”你……”萧辜清瞧不清楚顾遥怜身上的孔昭如今是什么神情,但是他知道孔昭肯定会受伤。 孔昭瞧着大大咧咧的,恨不得把所有的好都展现给他看,但是他们的确不是一路人。 他对孔昭的确有利用的心思,但是却不想要她的性命。 “萧公子还是慎言吧。”顾遥怜语气不善,“请你离开。” 萧辜清站在雨中,他本就消瘦的身子,在雨中更显得纤细柔弱。 即使他的发髻有些凌乱,俊俏的容颜却依旧夺目。 好看的人,即使是狼狈的模样,也是夺目的。 他瞪着顾遥怜半响,最后冷哼一声转身就离开了。 等萧辜清一走,顾遥怜赶紧给孔昭查看伤口,又吩咐人拿了药过来。 孔昭沉默了许久,瞧着顾遥怜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沾上了血迹,赶紧说,“妹妹我没事。” “妹妹,其实萧婷即使不是萧辜清的妹妹,我也会救她的。” 只是这句话,孔昭还未来得及告诉萧辜清。 “嗯。”顾遥怜点头,“我知道。” “你从来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可是姐姐,你也得爱惜你的性命。你若是出事了,你让孔大将军怎么办?” “他可是急坏了。” 孔昭低着头,“我知道错了。” 顾遥怜想,孔昭哪里会知道错? 在孔侁来的这段时间内,孔昭和顾遥怜说她会失踪的原因。 这几日她一直在冰清峰附近行走,无意间听到有人议论冰清峰山上的女子的八字。 孔昭当时很震惊,因为冰清峰上住的女子,有望门寡也有寡妇和不愿嫁人的女子,她们从骨子里,都不愿意和男子们再来往了,这些人要他们的八字做什么? 后来,孔昭才发现,这些人想要抓住冰清峰上的女子,去给死掉的人配阴亲。 那些人还说,“这家公子的地位不低,寻常人家的女儿,他们家也瞧不上,所以只要这些贵女。” “不止要贵女,还要家世好、容貌好的大闺女,不会要破了身子的不干净的东西。” …… 孔昭在瀛洲的时候,其实便听说过这样的陋习,当时的瀛洲官府压根不作为,尤其是先帝在的时候,世家贵族都认为早去的孩子,都不能孤零零的走。 那时兵荒马乱,父亲也心思去管这些事情。 后来,孔昭的奶娘的女儿小六走丢了,等他们去找到人的时候,和她一起长大的小六已经没了。 小六死的凄惨,她是被人穿上了红色的嫁衣,和死掉的男子一起放在了棺材里,活活的闷死的。 她至今都记得那棺材的样子…… 黑木做的棺材上全是小六用指甲抓出来的血迹,小六的手指上的指甲被磨的干干净净,能弹琴的手指全部弯曲折断。 小六在死的那一刻到底多绝望多害怕,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孔昭的奶娘在瞧见女儿死的凄惨后,没多久也跟着女儿走了。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即使先帝还在,父亲也绝对不允许瀛洲的世家贵族们搞什么陪葬的制度。当时,官府还给父亲扣上了谋逆的罪名…… “这些人都是畜生。”孔昭说着眼眶都红了,她说,“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在我的眼前,我也绝对不会允许你们再出事。” “我会保护好你的,妹妹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出事。” 她说的认真,而且这话不是对顾遥怜说的,更是对在一侧的萧婷说的。 萧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那张被烧毁的容颜上,除了错愕还有震惊。 或许她也没想到,孔昭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她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庶女而已。 ------------ 第093章:谣言纷纷 (PS:错字未改版) 世家贵族表面上风光无限,可内地里的勾当却大多不能见人。 孔家并不是什么大家族,尤其是孔昭的母亲,据说是和周氏一起长大的,骨子里受周氏的影响太多。 周氏认为,男女平等。 周氏认为,一夫一妻。 周氏更是认为,没有什么顾全大局就必须牺牲所谓的普通人…… 周氏很多观念都是大逆不道的,可杨氏却认为周氏这样的想法很有意思。 孔侁和杨氏一样,他们要的并不是什么权利和富贵,他们要的只是两个字——公平。 也正是有这样的父母,所以孔昭很多见解,都和京城里的名门贵女们格格不入。 萧婷坐在孔昭的身边,侧着面颊不让人看见她的样子,露出的左手白皙娇嫩。 孔侁人还未到,声音便到来,他大喊,“我的小昭昭啊,你可吓死你爹我了。” 他走的极快,跟在孔侁身后的大夫,还被人搀扶着。 大夫在听到孔侁的声音后,顿时陷入了沉默。 不过,好在大夫是个十分有医德的人,他帮孔昭扶脉后又皱着眉头看着孔昭,“姑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孔昭笑,“我觉得哪里都不舒服。” “爹。”孔昭说,“我答应过萧婷,我得护着她,你能帮我吗?” 孔侁点头,“自然,咱们孔家人,言而有信。” 孔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顿时陷入了昏迷。 也不怪大夫会如此问她,因为孔昭的伤势的确非常严重,若不是孔昭强撑着一口气,怕是早就昏过去了。 大夫说孔昭的伤势怕是从高处摔下来,好在这山间树木茂盛,孔昭才没有摔死。 但是从高处落下的人,五脏六腑怕是都要挪个位子了。 大夫没有说的很明白,但是孔侁又何尝不明白大夫话语里的意思,大概是孔昭能不能活着,也得听天由命。 因为孔家这次闹出的动静太大,所以王若兰也听闻了消息。 这次王若兰压根不再管顾遥怜是否愿意,亲自领着人来寺内带走了顾遥怜,更是第一次彻底和任姨奶奶翻脸。 顾遥怜不知道怎么和王若兰解释,因为消息已经彻底的传开了。 京城内之前走丢的姑娘,其实并不是孔家人带走的,这些人会被带走,也是因为她们的八字,适合给人陪**。 至于这些姑娘的八字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很快消息也散播出来了——这些人都去过灵明寺。 灵明寺附近有一座送子娘娘庙,而这里也可以合八字。 无论是灵明寺还是这座送子娘娘庙,其实有着不少京城内姑娘的八字。 这个消息传的很厉害,但是却也没有指明到底是谁带走这些女子…… 京城内尚未婚配的女子们个个都慌了,她们都担心自己会被拉去配**,先帝在位的时候闹出来的恐慌,这些女子们的父辈却是见过的。 私下,也有世家小姐说,“这些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普通人。” 她们觉得自己是人上人,压根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结果立马有人嘲笑她无知,“你以为顾家二小姐和萧家小姐差点出事是为什么?你怕是不知道,程明珠都差点死了吧?” “程明珠的祖母乃是潭西倪氏,而父亲又是工部尚书,哥哥更是年轻有为。” “程明珠是程家嫡长女,后来又在潭西倪氏长大,是出了名的才华横溢。像她这样出生的女子,若不是当年和寇家定了亲,来日入宫为贵妃也是不过为的。” “可是她都差点出事,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 这个人嗤笑,“人家没动你,不是不敢动你,是压根瞧不上你。瞧不上你的出生,瞧不上你的容貌,更瞧不上你的才学。” “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埋进坟里,会影响风水。” 她说的言辞犀利,可是却没有人敢反驳这样的话语。 因为她们不是无知的女子,她们没少从祖辈哪里听到先帝在位的时候的荒唐事。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觉得利益最重要,这件事情闹成这样后,朝廷上不少大臣都求皇上彻查这事,他们自然不希望家里的女儿们出事,更不想看着先帝在位的时候的荒唐事情发生。 私下也有人觉得,这个事情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朝天女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朝堂上的也分为了两派,启泰帝没少为此头疼。 孔侁干脆不上朝了,在家照顾女儿,私下杨氏倒是进了一趟宫,去见论皇后。 杨氏说,求皇后娘娘给他们家一个公道。 杨氏说,皇后娘娘是天下之母,得庇护这天下的女子,若皇后娘娘都视若无睹,那么这燕京城内的女子,会处于恐慌之中。 皇后安慰了杨氏很久,最终费了不少力气,才把杨氏送了出去。 不过皇后瞧的出来,孔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且方才杨氏很多地方都很失仪,显然是压制了极大的怒气。 孔家会怎么做呢?皇后也有些不安。 夜里,皇后见了启泰帝,问启泰帝这事要怎么处理。 “皇后以为呢?”启泰帝问。 皇后沉默不语,说自己是后宫,不能干政。 启泰帝揉了揉眉心,其实很多事情他比谁都清楚,可是到底要怎么查,查到哪里,是他顾及的。 当夜,启泰帝召见了宋临渊,私下和他说了不少话。 几日后,顾遥怜也在孔家见到了宋临渊。 孔家如今虽然不待见宫里来的人,可因为宋临渊曾对他们有恩,所以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 尤其是杨氏,是个爱恨分明的人。 她当然听人说起过启泰帝连夜召见宋临渊的事情,她其实有些惊讶启泰帝这么快注意到宋临渊的存在。 毕竟,她记得宋临渊在大理寺其实是一个很小的存在,官位更是可有可无。 “表哥。”顾遥怜还是乖巧的和宋临渊行礼,“真巧。” 宋临渊盯着顾遥怜,却摇头,“不巧,我在等你。” 顾遥怜错愕的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人。 等她?等她做什么? ------------ 第094章:是你做的? 其实如今朝堂上的局面,已经彻底的陷入了僵局。 无论是哪一种,都对启泰帝不利。 若是启泰帝重重的查处参与这件事情的人,那么不少人都会认为启泰帝偏心孔家,又或许会认为是一个天子居然畏惧臣子。 可若启泰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么以孔家人的性子,绝对会辞官。 若孔家人离开,东番绝对会接机拉拢孔家,而边境又一次陷入动乱不安。 最重要的是,瀛洲极其重要,瀛洲通往徽州,而徽州一旦被拿下来,那么京微运河就会成为突破燕京的利刃。 这也是为什么,身为右相的刘濂几次拉拢孔家的原因。 启泰帝夜里见了宋临渊,无非也是问了这个问题。 顾遥怜不知道宋临渊会如何回答,但是看得出来启泰帝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要从孔家人身上找台阶下。 宋临渊没有说话,独自超前走了几步,他转身见顾遥怜没有跟上来,又说,“你跟我走。” 孔家这座府邸很大,而养在孔家的下人,大多都是从瀛洲带来的。 他们虽不是多舌之人,可顾遥怜总得顾及一些东西…… 结果她还未来得及多想,便瞧见宋临渊走近,从袖口拧出了睡的朦胧的十一。 他抬起头,露出刀削一般的下颚,“嗯?” 顾遥怜下意识便抬起手,接住了宋临渊丢下来的十一。 她懵懂的样子和睡的迷糊的十一十分相似,这让宋临渊忍不住笑出了声,“现在可以跟我走了?” 顾遥怜:“……” 宋临渊像是在哄妹妹一样哄着她,可是她两世为人,加起来的年纪比这个少年不知大了多少。 但是,十一真的太可爱了。 它很快便清醒过来,用小脑袋疯狂的蹭着顾遥怜的掌心,像是恨不得永远的记住顾遥怜的气息一样。 顾遥怜对小动物本就没有抵抗力,她瞧着灵动的小东西,最终还是领着小丫鬟跟着宋临渊走了。 香茗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宋临渊,所以也习惯了自家小姐和宋临渊说话,毕竟宋姨娘这些年没少帮王若兰的忙。 反而是香昧,有些紧张的盯着宋临渊。 香昧自幼习武,自然能瞧见宋临渊手上虎口处厚厚的茧。 她担心顾遥怜会吃亏。 “你们在这里等我。”顾遥怜见宋临渊找了个偏僻的亭子坐下后,便让香微和香昧在一侧等着。 香昧赶紧说,“小姐,奴婢陪着你吧,奴婢绝对不会跟外人提起你和公子的谈话。” “奴婢可以起誓。” “噗——”顾遥怜说,“我自然是相信你不会说出去的,可你在的话,表哥很多话就不会说了。” 顾遥怜压低了声音,还故意按住了十一的耳朵,“我表哥他害羞。” 宋临渊:“……” 香昧:“……” 不过顾遥怜都如此说了,香昧也不好再继续跟上去,只能在离亭子不远的地方候着。 十一极通人性,在顾遥怜说出这句话后,它高兴的朝着顾遥怜吠叫了几声,模样要多献媚便有多谄媚。 方才即使顾遥怜压低了声音,宋临渊却依旧听了个清楚。 他的耳力比常人更灵敏。 “表哥。”顾遥怜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眨着眼对他笑了笑,“你是大人,应该不计小人过。” 宋临渊无奈,“我有什么好害羞的?我找你自然是有事。” “我知道。”顾遥怜找了个地坐下,右手抚摸着十一柔软温暖的小肚皮,“表哥是在想,这场事情要怎么平息才不会两败俱伤。” 她说到这里,抬起头看着宋临渊,“可为什么要平息呢?” “无论是季家还是冯家,他们既然敢做这样的事,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表哥是不是想说,死的不过是几个普通的女子,所以没有必要折腾成这个样子。” “我和萧家小姐虽然危险,可都没有出事,不应该让陛下为难。” “可是,我们没有出事可不是因为我们命大,是因为我有防备。而萧家小姐,是因为幸运的遇见了孔昭姐姐。” 顾遥怜的模样温柔,言辞却很犀利,“因为普通,所以就该死吗?” 在贵族们的眼里,人生来就有高低贵贱之分。 卑微的人的生命,宛若蝼蚁。 这次虽然顾遥怜和萧婷差点出事,可终究是没有出事,连裴兰的行踪也找到了,其实完全可以大事化小。 在南山往生湖那边死的,不过是几个普通商贾户家的孩子…… 这些人,都是蝼蚁。 在贵族和官员们的眼里,其实这件事情赔给这些女子家里一些银子,就完全可以平息。 至于孔昭—— 孔昭会出事,完全是孔昭自找的。 孔昭喜欢萧辜清,所以才会去救萧婷。但是可笑的是,萧家压根不在乎这个已经毁容的庶女。如今萧婷住在孔家的这段日子,萧家压根没有派人来,完全不在乎这个庶女的死活。 向来仁义的萧家,会如此的绝情,也是觉得孔昭做的不对。 私下不少人都在猜测,萧婷若是回了萧家,萧家也会让萧婷自尽。 这样才能圆了萧家清誉。 不过无论怎么样,先帝残留下来的诸多习惯,都刻画在这些人的心中,让他们变得残暴不仁。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宋临渊那双修长的眉皱成一团,他有些疑惑的看着顾遥怜,“你为什么会认为,我觉得普通的女子该死呢?” “又或者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会站在孔家和你这边?” 顾遥怜错愕的看着宋临渊,眼里全是疑惑。 以她前世对宋临渊的了解,现在的宋临渊应该是要劝孔家不要为难启泰帝,主动把这件事情打压下去。 因为只有这样,宋临渊才能用最快的办法,走到启泰帝的眼中,成为一个手握权力的人。 一个想要权力的人,是不会在乎蝼蚁的生死的。 “你这个小丫头,倒是会冤枉你。”宋临渊苦笑,隽秀的脸上全是无奈,“你以为灵明寺和送子娘娘庙的事,是怎么被人传出去的?” 顾遥怜站了起来,摸着十一的动作都停顿了。 她声音颤抖,“是你做的?” ------------ 第095章:背后 他笑着回答,“是我。” 刹那间,万籁俱寂。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落在大地上,把眼前少年的容貌衬托的更恬静淡雅。 他穿着月白色的圆领袍,用银线绣着竹的腰带上配了一枚羊脂玉玉佩。 身姿修长,芝兰玉树。 顾遥怜一直都知道宋临渊生的好,可此时的他姿容宛若被月光拂面,竟让人不敢多瞧。 长的好看的人,似乎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 她突然能理解孔昭为什么对萧辜清那样执迷不悟了。 “你以为我是来帮陛下做说客的?”宋临渊的声音不似两个人第一次相见那样淡漠,他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笑着,勾起食指在顾遥怜的额头上一敲。 “呀——”即使宋临渊控制了力气,可这么冒然也敲,顾遥怜还是疼的呼出了声。 宋临渊像是瞧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哈哈大笑。 他说,“这叫当头棒喝。” 不远处的香昧本想过来,可瞧见顾遥怜也跟着笑,只能顿下了脚步。 顾遥怜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眉眼里挑剔的挑剔十分明显,“你想做的事,必定能成。即使是当今陛下想要组织你,也未必能成。” “不过我的确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顾遥怜诚恳的道歉,“表哥需要我做什么?” 这小丫头还当真是能屈能伸,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宋临渊倒是喜欢她这样多变,而是不在外人面前那样,永远是一副温柔乖巧、懂事的模样。 在外的顾遥怜,嘴角笑起来的弧度,似乎都一模一样。 “我今日来,是想查一件事情。”宋临渊说,“这事,我不好和杨夫人开口,所以需要你去问。” “不过若是可以,我还是想你亲自去问问孔家二少爷……” 顾遥怜愣了愣,“孔北?” “对。”宋临渊说,“这次孔姑娘去唯玉寺,应该不是单单去陪你那样简单。” “她想查孔北为什么多次去唯玉寺。” 宋临渊压低了声音,“孔北去见了程明珠。” 顾遥怜一脸错愕,“他见了程明珠?” 也不怪顾遥怜如此的惊讶,毕竟程家嫡长女程明珠在燕京内的确担当得起一句名动京城。 程明珠本该入宫为妃,据说当年若不是程明珠年纪太小,如今的后位怕就是这位程家嫡女了。 程明珠的父亲乃是工部尚书,而程家擅堪舆又治水有功,在大燕的地位很高。当年程明珠和寇相的小儿子寇赐定亲的时候,连寇相都说,程明珠是低嫁到寇家,他能有程明珠这样的儿媳,那也是寇家天大的幸事。 寇相这样说,不少人都说寇相是谦虚了,可顾遥怜却觉得,程明珠愿意嫁到寇家,的确是委屈了。 寇相的小儿子是老来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除了生的人模狗样外没半点拿的出手的东西。 所以寇相为小儿子求了程家嫡长女为妻,据说还用了不少的手段。 不过无论怎么样,这门亲事当初的确是定下来了,而唯一的意外就是寇赐去世了。 “能猜到为什么吗?”宋临渊说,“你猜猜看?” 顾遥怜皱着眉头,把前世知道的所有线索都串联了一遍却依旧毫无头绪。 她被困在内宅内太久,压根不知道程明珠发生过什么事。 此时,她突然一怔,她想起了程明珠死在了孔家在瀛洲战死后的几个月后。 据说程明珠是跳崖而死,当时找到她的尸首的时候,身体已经摔的惨不忍睹,身上唯一能辨认的便是一枚梧桐木做的簪子。 程家老太太亲自来瞧过后,说是程明珠的尸首。 所有的人都说,程明珠还是跟着寇赐去了,更有人说要给程明珠立牌坊。 结果程老太太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程明珠还未出嫁,还是程家人。 因为程明珠未曾出嫁,又是女儿身的缘故,不能进程家的墓地,被安葬在南山附近。 可后来京城动乱,程家几位爷和老太太相继去世,便有一群土夫子去程明珠的墓地偷窃,却发现是一座空墓。 不过当时这些都是闲言碎语,毕竟谁也不认识这群土夫子,所以也没人敢确切的说程明珠的墓是怎么回事。 “寇家,想要程姑娘的性命?”顾遥怜想着孔昭和孔北的性格,“孔北救了程姑娘?” “这段日子,孔二少爷一直在南山附近走动,说一定要查清楚走丢的姑娘们到底去了哪里,他怕是无意间听到了什么吧?” 宋临渊看着顾遥怜的样子,挑眉。 这小丫头还真的猜准了,他方才只是想逗她玩。 “是!”宋临渊倒是没有瞒着顾遥怜,“寇家的小公子去世后,他的贴身丫鬟们也相继病逝,这件事情寇家隐瞒的很好。” “后来,寇家小姐曾去了一趟程家,据说是和程家的老太太起了争执。” “再后来,程姑娘便被程家送到了唯玉寺。” 他说的风轻云淡,可顾遥怜却听出了里面的暗潮汹涌。 寇相身为启泰帝最相信的重臣,又是太子身后的顶梁柱,他的地位一直很稳。 寇相老年失了小儿子,这于寇相而言,本就是一件极其遗憾的事情。 他想要弥补小儿子什么,也属正常。 可是人都走了,要怎么弥补呢? 寇家杀了伺候在寇赐身边的婢女给寇赐陪葬,可后来寇家发现这些婢女虽然美丽,但是出生太低了,所以目光又放在程明珠的身上了。 寇赐都死了,程明珠为什么还要活着? 寇家的人想不明白,私下也透露出要让程家主动让程明珠自缢的想法,可惜这次却惹怒了程家。 程家为了保住程明珠的性命,只能把程明珠送去唯玉寺,想着程明珠这一生都要为寇赐吃斋念佛祈祷,寇家也会放过程明珠的性命。 结果,寇家压根不放手。 顾遥怜手中的十一也知气氛不对,乖巧的躺在她的掌心上,像座木雕。 “表哥的意思是,无论是季家,还是冯家,他们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因为背后站着的是寇相?”顾遥怜说,“所以,陛下担心的从不是季家和冯家,而是怕寇相出事?” ------------ 11.4请假条 最近大纲要整理下,明天开始补更,今晚暂时不更了。 和读者亲们说下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