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 一 人生若只如初见 ------------ 第一章 稧子 时间定格在2012年9月21日,四辆黑色轿车行驶在荒郊急速行驶着,一辆在前,其它三辆尾随其后。引擎发出巨大的响声,透过钢化玻璃,隐隐约约可看到车中,一男一女身着束紧黑色皮衣,浩浩荡荡地往西郊一处不起眼的土色建筑驶去。 一小时后,两名身穿迷彩服的士兵走上前来,示意他们停车检查,前方的一辆车子停了下来,其中一名男子压低声音道:“009,五号间谍组a3380!”冷冰冰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整个空气仿佛都被他的语气结成了冰凌,刺穿人的心脏。 士兵猛地一惊,迅速立正站好,行了一个军礼,道:“放行!” 四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入军营,只是车中的那名黑衣女子嘴角勾勒起一抹轻蔑的笑…… 半小时后,“啪!”由下而上打量,只见一名身穿墨绿军装约四十来岁的男人,那种充满沧桑感的老练使人顿生恐惧之感。 “吕处长,这次行动至关重要,岂是你说不干就不干的!”一张苍老的面孔越发难看,声音充满威慑力。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轻轻皱眉,坚定道:“既然张首长您不愿采纳本人的意见,这次任务就算我自动放弃。” 老男人面色一变,大怒道:“吕天探,你什么态度?” 对面的吕天探不再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十分随意。这时一个清淡冷静的声音响起:“我去!”,音色虽然有些沙哑,但却异常平静,似乎与这紧张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整个会议厅的气氛肃穆森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没有半点声音,这个时候,坐在另一侧的黑衣女子沉声道:“我也去!” 张首长眉头紧锁,沉声道:“好,既然003和006都自愿执行这次秘密任务,你们两个收拾收拾,即刻行动!”一只夹着老茧的粗手再次用力拍在长形木桌上。 一旁的吕天探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抿紧嘴唇,神色紧张道:“初莜、夏珂,你们……” 张首长眉头一皱,声音带着丝丝怒意,道:“吕天探看守军营,其他人,出发!”带着命令的语气,威严不可侵犯。 四辆黑色轿车再次驶出,外面很快就安静下来。一切都是那样自然,没有一丝异样! ------------ 第二章 穿越 沈初莜,女,20岁,孤儿,五号间谍组代号006,a3321;夏珂,女,25岁,孤儿,五号间谍组代号003,a3349. 午夜十二点整,“十,九……三,二,一,行动!”为首的黑衣女子一声令下,只见黑夜中,两个黑色的影子穿梭在帝都一号大楼的回廊上,所有监控器一一爆破,监控室内的警卫毫无察觉,靠在椅子上死死地昏睡着。 突然,前方转角似乎有什么动静,初莜反应迅速,机敏地窜进紧贴在左手边的卧室。果然不出她所料,四名身着军装的守卫持着机关枪勘察着四处。她的肌肉绷得很紧,呼吸缓慢,双眼紧紧的盯着那四个人的背影。这次他们的任务是取得军机密函,剿灭帝皇一号的病毒sh1010的实验室,他们妄想用这种病毒来控制全人类,以达成他的野心。 待他们完全离去后,她才开始转头打量这间卧室的构造,说来也奇怪,这里的摆设和一般的房间都不一样,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左思右想,突然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那幅壁画,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她明白了,就是这幅壁画使整个房间看上去与之格格不入,她的身材还算高挑,伸手取下那幅画,眼前竟出现一个类似密码器样子的东西,看来这密函十有**就在里面。 半小时后,轻松地破解密码器,对于她这样从小就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来说,这样简单的东西……简单?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当她打开密码器的那一刻,自动引爆装置已经启动,原来帝皇一号的实验室在就撤离这栋大厦,而刚才巡视的人员不过是他的一个幌子,看来她们中计了! 沈初莜神情呆滞地望着暗处那只闪着红灯的秒表,还有五分钟,一一去通知所有人是不可能的,说不定别的地方还有引爆弹也不一定,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广播室。 没有更多的时间等她去思考,是自己害了大家,是自己启动了引爆装置,如此低级的错误对于她这样精练的间谍来说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 广播室,那些警卫人员早就被她们的烟雾弹所迷晕,沈初莜鼓足勇气,对着话筒喊道:“行动泄露,请所有人员立即撤离!”声音很大,几乎是她这辈子第一次那么大声说话,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惨然一笑,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到来。 五分钟后……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帝都大楼的顶空,刺眼的火光上一朵漆黑的蘑菇云在黑夜里顿时升腾,声音足以震撼世界的巨大爆破。黑暗之中,一双明澈的眸子望着远处的烟尘滚滚,一滴清泪划过面颊! “再见了!这个世界……”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冰凉的液体,有很多人走来走去,似乎在给她喝些什么?后来又陷入了昏迷…… 睡梦中,似乎有什么人在推她,到底是谁?她再也看不清了。 光、很刺眼,意识在慢慢的恢复,视线也变得清晰起来!当她睁开眼的那一刻,这……这是在拍戏吗?用力掐自己一下,一阵吃痛。 床边一位面容娇好的女子困惑地看着自己一连串奇怪的动作,仔细打量,只见她着一身淡蓝色的纱衣,腰上系着一个蝴蝶结,简单的发髻上插着一支梅花小簪。 女子有些瑟瑟发抖的垂下头,低声道:“小姐,你终于醒了!我马上就叫人来。” “等等!”脱口而出的话,她得先静心来整理下思绪,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下去吧!我想休息会。” 女子一愣,应了声掩门而去…… 环顾四周,墙的东北角摆放着一书柜,暖暖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粉色的纱帘随着风从窗外带进一些花瓣,香炉离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卷裹着纱帘,弥漫着整间香闺。 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古色古香的屋子,看来这还是一户有钱人家;综上所述,我—穿越了! 初莜淡定走至梳妆台前,还好铜镜里的人还是自己原来的模样,只不过在现代的自己一束马尾散成了犹如黑色的瀑布般的发丝,一直垂到腰间。 瞳孔放大,“啊……”一声尖叫惹得外面的大槐树上鸟雀一阵扑闪,为什么会这样?眼前的满脸稚气,个头比在二十一世纪的自己矮了十公分左右,完全像个小孩子!她,一个女间谍居然穿越了,简直是天下第一大奇闻。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门外,一个目光锐利的华衣妇人带着一群婢女打扮的人走进她的房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禁让她想到了王熙凤。 “我……我没什么呀?”糟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结巴起来,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妇人,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听说你大病初愈,得好好养着呀!过些天老爷回来,我也好有个交代!”妇人年龄约三十,穿着华贵,略施粉黛,年轻时定是个美人儿,只是她看自己的眼神闪忽着一丝厌恶,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虽然不知道此人话中之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此人来者不善!一定要小心才好。 初莜友善向她微笑,不管以前怎样,现在她要做好这个角色!妇人一怔,略微不自然看着她:“既然初儿没什么事,大家都退下吧!”女人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欲向门外走去。 突然,沈初莜似乎想到了什么,急着叫道:“那个……你留下!”指着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第一眼见到的那个女子。 女子低着头也不敢动,经妇人同意后方才愣愣地走到初莜旁边,看来这个女人在这里定是有地位的。 待她们一一离去,沈初莜向外四处张望片刻,确定没有人才将门关上。那丫鬟跟着她身后,也不作声,初莜感觉自己在跟一个哑巴呆一起。 “亲,可以认识一下吗?” 一惊,女子突然跪拜在地:“小姐,饶命,饶命!” 初莜见她害怕的样子,心里有些同情起她来,只手扶起,语气放轻:“你不要害怕,不要向我行礼,人人平等,没有谁必须为谁做什么,懂吗?” 她抬眸,眉头紧锁,恐惧的神色渐渐被疑惑所代替,依旧不语。 初莜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得主动点了!“那这样好不好,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见她还是不说话,这古人咋这么迂腐呢?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得意的笑笑。 “我叫什么这里又是哪里?”两问并一问,嘿嘿! 她表情有些为难,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十指纠缠,好像在做什么心理斗争…… “小……小姐,您叫慕容初,这里是慕容府!”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但至少迈出第一步,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初莜满意的笑笑,看来这个小姐和自己一样,名字里有个“初”字 ,以后自己就叫慕容初了,随遇而安嘛! “这什么朝代,我又是什么身份?” “承德三十二年,您是相府的千金!”接下来主仆二人一问一答,她也和自己熟悉起来。 这片沃土由琥珀国和玥华国割据,呈现两国对峙的格局,看来自己被送到一个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记载的空间,就算历史学得好也起不了作用了。哎,要怎么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生活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第三章 慕容初 慕容世家书香门第,世代为官,一脉单传。如今地位已达到顶峰,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府,在琥珀国与欧阳世家并列掌管朝堂各项事物,他们已成为当今国主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慕容浩便是这府上的主人,膝下一男一女,即慕容初、慕容次!七年前,慕容夫人生下慕容次后不久便因病去世;平时忙于朝政慕容浩亦无法全心照顾两个孩子,就花了重金纳了一名小妾—––阮芸烟,但这“妾”字不过是个虚名,实则是两个孩子的奶娘。 慕容初,十五岁,从小脾气古怪,自幼丧母的阴影使她性格孤僻,脾气暴躁;慕容次,七岁,因幼年一场高烧,人变得有些痴傻,至今还不会说话。 这些资料都是她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从婢女苏念之口中得之的。苏念之,十五岁,自小被慕容浩收留府中,慕容初的侍读,亦是个孤苦伶仃的女孩。 沈初莜也和她谈得来,这段时间的处,她们感情渐渐好起来,也算是意外收获的一份友情吧! 听念之说,以往慕容浩不在府上,阮芸烟就会想方设法的陷害他们姐弟两,初莜估计那个将真正的慕容初推下阁楼的人就是她,自己却偏偏机缘巧合的穿越过来,与慕容初合二为一。 换句话说也就是沈初莜的命运已经和这个慕容家大小姐的命运紧紧连在了一块儿了,那么阮芸烟就会反过来对付自己和慕容次。刚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就不明不白的和人结了仇,哎!古往今来,没有人比自己更悲催了。 午后,初莜懒散的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眼前的光线似被什么挡住,睁开惺忪的睡眼,对上那个一脸凶悍的后娘。 揉揉眼睛,骤然坐起身来,她命令的语气:“初儿,你怎么又在这里打盹儿了,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吗?” 初莜小嘴一掀:“都做完了!” 阮芸烟表情有些诧异,自她摔下阁楼莫名痊愈后,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做事勤快,而且和那些婢女丫鬟相处甚好,难不成她一摔还因祸得福了? 见她不说话,初莜也不愿和她多呆一秒,可她哪有这么容易放过自己,竟命令初莜去后院浇花,嘴里一边咒骂一边抱怨,那个什么有权势的爹在哪里啊?来这里都快半个月了,却连慕容浩的影子也没看到过;虽然不是亲爹,但自己还是希望可以见上一面的。 忽然,转眸间发现园子里有些动静,这大白天的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初莜缓缓靠近,轻轻拨开繁茂的绿叶,却发现一个满脸脏兮兮的小男孩,心底深处的某个东西‘咯噔’了一下,莫名的眼角滑落泪珠,情不自禁的将他拉出来。 替男孩擦干净脸上的泥污和少许划痕,发现那张娃娃脸上有双很特别的灰色眸子,他傻愣愣的对着自己笑,然后也学着同样的动作,为初莜擦拭着眼角的泪,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送他回到屋子里,慕容次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初莜,不舍她走的模样,毕竟自己不是他真正的姐姐,已经霸占人家的身体还要霸占人家的弟弟,这样也太不厚道了吧! 转身,远处那双灰眸目送她离去。回到闺房,已是天黑,念之焦急的徘徊在屋内,见初莜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也着急起来:“小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在想些事!”她面无表情的回答。 “小姐若有什么心事,尽管和念之说。”见她一脸的真诚,初莜心里稍感欣慰:“以前,我和慕容次的关系怎么样?” “以前?小姐您最近怎么说话越来越奇怪了?您当然是很关心他了,虽然她扬言二公子有疯癫之症,将他关进后院,不让任何人靠近,但是您还是经常偷偷去看望他。”口中的她自然就是指阮芸烟。 “是吗?”脸上露出安心的神色,然后解释道:“自从那次‘不小心’从阁楼摔下来,有些事我记不太清楚了,所以想问你一些过去的事,也有助我早点恢复记忆。” “哦!怪不得,小姐这些天性格变了好多,人也精神起来了。”念之高兴的笑笑。 “嗯,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说不准阮芸烟又想什么法子刁难我们呢!”念之伺候她睡下,掩门而去。 此时,初莜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情,神秘的老人、玄乎的穿越、阮芸烟对慕容初的有厌恶、连一面也未见过的慕容浩还有那个傻愣的弟弟。 今天自己居然感觉到体内另一个人的存在,万一有一天真正的慕容初苏醒了怎么办?自己又该去哪里?还有在现代的夏珂、吕天探会不会担心自己,房东又来催帐怎么办? 在这个时代的初莜似乎迷失了自我,自己到底为谁而生?迷迷糊糊中,陷入了梦香…… 又是那白茫茫的一片,初莜奔跑着,却无法找到出口,恍惚中她似乎听见 远处传来呼唤: 琴歌: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是谁在哼唱?惊醒!已是清晨,空中乌云密布,闷热感使她推开门窗,凉风袭来,暴风雨的前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 暗处,女子娇浅的呻吟,男子压上女子身体,喘着粗气。 过不久,女子整理好衣襟,然后转身给男子系好腰带,妩媚地对他说:“你倒是快活了,可害苦了我。” 男子赔笑讨好她,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我保证,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来迎娶你过门,到时候……”又是一阵翻云覆雨…… “宝贝儿,我真的要走了,可别忘了我交代的事!” “嗯,记得啦!记得啦!”女子不舍的送他至门口,“小心点儿。”目光深情地望着他的背影,却没发现,男子嘴角微微勾起的那抹笑! ------------ 第四章 灯会 日子越来越无聊,每天对着同样的人﹑同样的物,虽然在这里衣食无忧,但没有了自由,就感觉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儿! 初莜软绵绵的趴在趴在书桌上,眼睛盯着一处发呆;这些天,不知道阮芸烟在忙些什么,也不来找自己麻烦了,整个府上都是死气沉沉的。 突然,一双温热的小手从身后覆上了她的眼,只感觉眼前一黑,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猜猜我是谁?” “念之,别闹啦!我没心情。” 近一个月的相处,两个生活在不同时代的女孩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小姐,你怎么啦?”她关切的问,摇摇脑袋,继续发呆。 “我知道了,小姐一定是想去那里了,嘿嘿!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眸中有了那样一抹突来的色泽:“哪里,哪里?快告诉我!” 苏念之没想到她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愕然:“小……小姐,你不会连这灯会也忘了吧!”,一时大意,若告诉她自己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她定不相信,还会以为自己疯了,所以初莜选择隐瞒…… “念之,我失忆了,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嘛!” “每年的七月初七这天,我们琥珀国都会举行盛大的灯展,不论是名门闺秀、富家公子,还是平民百姓均可报名参加,而且……呵呵!”她羞涩的看着初莜,另一只手轻轻捊了下耳边的一缕发丝,“而且还有我们小姐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呃?难道慕容初小小年纪就有心上人了?还真是人小鬼大,不对!这么一来慕容初的心上人暂时也是自己的“心上人”咯! 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点子,邪邪的笑爬上了她的面容。 日落后,街市上的人渐渐多起来,两个小小的身影挤在人群中,折扇轻挥,一身青色丝绸长衫,无一不显示他富家公子的架势。 “公子,公子!”后面一家丁打扮的念之紧跟其后,“为什么我们不坐轿子,偏要打扮成这副模样……” “嘘!小声点。”初莜对她翻了个白眼,念之低下头不再多言。 天彻底黑了,气氛比一开始更热闹,“这边,这边,快点!”不敢大意,生怕与小姐走丢。前面有耍杂技的、耍大刀的、还有表演魔术的,但最吸引人的还是皮影戏。 初莜记得小时候和老爷爷乞讨时,自己曾在街边看过一眼,只匆匆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有趣的民间艺术! 想不到在异时空,居然还可以见到,她这次可要把它全部看完。 初莜拼命的往里面挤,若是自已以前高挑的身材,定是可以选一个最佳的位置观看,可现在的慕容初那么矮小,再怎么用力挤也挤不进去 。 “小姐,我们走吧!灯展会就快开始了。”以前小姐总是第一个到达会场,静静的坐着等待他的出现,可是现在的小姐竟和这些粗俗人抢着看皮影戏! 抬眼,牵着慕容初的衣角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人却已不见……糟了,她和初莜走散了! “小姐,小姐!”她四处张望,寻找慕容初的身影,演皮影戏的摊子有很多,呼唤声淹没在人海中。 垂头,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向大家交代,她已经喊不动,嗓子眼传来阵阵干涸。不知不觉已走到灯展擂台下,比赛开始了,台下均是名门富商、豪门旺族,今年的灯冠会不会还是那个人呢? 坐在小姐以前坐的地方,果然这里看擂台是最清晰的,也是最静谧的;听不到喧杂的掌声、欢呼声,安静的看着台上的人一颦一笑! “一个人,赏月吗?”男孩俊美的脸庞曲线丰润,高而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微显饱满的嘴唇,笑容在脸上漾开,美得让人心惊。 他在她出神的眼前摆了摆手,咧嘴一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可以叫我瑜儿!”,念之见男孩主动问好,也友善的回复:“苏念之。” “念之,念之,很好听的名字啊!你怎么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不去近处看看嘛?” “不了,我在等我家小姐!”她垂眸,这男孩定是哪家的少爷,心里有些自卑感,他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脸嬉笑:“这么巧呀!我也在等我家主子!” 主子?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浅笑。 街头的人依旧还是很多,皮影戏已经演完了,实在太精彩了,真是不枉此行!他满足的挥着手中的折扇,“念之,接下来我们就去你说的那个什么灯展吧!” 回头一看,自己竟牵着一个老婆婆的衣角,她连忙向老婆婆道歉。念之呢?这下她才发现身边的念之早就不知去向。 周围好生疏,根本不认得回去的路,突然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充斥着她,漫无目的往前走…… 忽然,远处传来悠扬的箫声,熟悉而又陌生,若即若离,流畅、浑厚如歌;明亮,激情有力;昂扬,华彩多姿。她初莜被这音深深吸引,好久、好久没听过那么美妙的音调了。 觅那声音的源头,走上阶梯,眼前出现精致的凉亭,一抹黑影手持箫而立;月光洒在朦胧的侧脸,眼眸幽黑深邃,透入着冷峻! 一曲尽,他好似发现她的目光,唇角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初莜慌然! 看出她的不安,不揭穿她,既然有人欣赏他的箫音,再吹一曲又何妨? 那一年,阿初十五岁,托着小小的脸蛋倚在桫椤树下,静静的听着他的箫声;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他是为她在吹奏吗? 迷迷糊糊中,一个跃起,消失在夜空中,瞬间无踪影!她站起,望向那离去的背影,良久、良久…… 骤然回神,怎把正事给忘了?得赶快找到念之,不然今天真的要和孤独的月亮为伴了。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 第五章 阴谋蓄动 夜,如此朦胧。 静谧,连风声都隐在这种气氛中不忍打破。远处,悄悄的,仿佛有什么在发生…… 一座富丽堂皇的庭院中,此刻很安静。 “啊……”闷哼一声,干净利落地抽出短刀,无视上面还淌着的鲜红,女子愤怒的眼神,对身后那两个黑衣人大喝:“把他扔到荒郊!” 翩然移出屋外,反手将之收进袖口,刀面上似乎还刻着些什么,却已看不清。 已是半夜,街上的人群越来越少,“公子?”那男孩突然站起来看着远处,好像在寻些什么? “你要走了吗?”念之见他紧张的模样,想必口中的公子不是富家子弟就是官宦世家。 “抱歉,不能陪你等到你家小姐回来了!”充满了歉意。 “没关系啦!我家小姐也差不多快来了。”故作轻松的口气。那个叫瑾瑜的男孩对她温柔的一笑:“念之姑娘,我会永远记住这个名字的。” 远去,虽说和他短短聊了半个时辰,但从他的眼神和语气中可以看出男孩是要搬到很远的地方,再见又会是何时? 一种压迫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冷,初莜坐在石阶上,将薄衫紧了紧,她想夏珂﹑想孤儿院的孩子们、想吕天探甚至想那个并不温暖的家。 至少在现代,有朋友、有初莜的生活;而在这个根本不存在的时代,她觉得自己在为别人而活,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上。 想着想着,眼、湿润了:“家,家在哪里?” “小姐——” 猛地回眸,从石阶站起,女孩激动的热泪盈眶:“念之——” 一个在桥的这一端,一个在桥的那一端,彼此向对方奔去,来不及表达更多的情绪,拥抱、抽泣,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苏念之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慕容初的香闺,两个女孩的睡容,友情,原来如此美好…… 后院,暗室、争吵! “什么?尸体不见了?”男子怒道。 “处理好血渍赶去荒郊,谁知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女子委屈的语气。 顷刻间,莹白色的光芒闪过,鲜血四溅,活人变成死人,在这个时代只是眨眼的瞬间。适者生存,人,亦是如此。 女子的手捂住因恐惧而张大的口,看着那两俱尸体,血流满地;转眸,男子刀削般的侧脸,面无表情的向外走去。 “下次、不要再发生这种事!”冷漠的不带一丝感情。 下次?还有下次吗?她嘴角的伤感,也许下次躺在这里的就是自己了。 阴影处,小小的身影呆滞的盯着女人,复杂的灰眸慢慢张大,空气中一些不为人知的气息正在酝酿﹑发酵,阴谋即将爆发。 这几天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似蒙上了一层纱,男孩急促的呼吸,奔跑着;他、就是那个又傻又痴的慕容次。 不、不是,他不傻!他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是那个人害得自己不能说话,是那个人害得自己装疯卖傻,他要去揭发所有的密谋。 门被推开,“次儿?”初莜看着眼前气喘吁吁地慕容次,他急切的眼神望着她,仿佛想用这灰色的眸子告诉自己什么! 慕容次手舞足蹈的向初莜比划着,焦急、悲伤、痛苦交织!嘴里‘呀呀’地发声,可不论他怎么努力、挣扎,也无法将他心里的苦说出来。 “次儿,慢点!我还是理解不了你的意思呀!会写字吗?”握住他比划的手,轻声问。 灰眸渐渐沉了下来,摇了摇头,眼里溢出泪水。初莜心慌了:“次……次儿,你哭啊!”不知所措地帮他拭去泪水,可他又很快冒出新的泪水。 太多太多的泪藏在他内心最脆弱的一角,恨不得一次将泪全部流尽,钻进初莜的怀里,闭上眼,他、好累! 一瞬间的痛,不知来自何方?滴滴珍珠般的泪水滑落,流淌在她的肩头、她的心弦。 一阵冷风从背脊蹿过,窗外的树叶摩擦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音。忽然猛的推开初莜,那眼中深处蕴藏着重重叠叠的雾气,没有丝毫犹豫,夺门而出从她的视线内消失…… 初莜回神,若不是衣领还沾有那片湿润,她还真以为刚刚是自己的梦靥!慕容次眼中到底隐忍着什么?他推开自己的那一瞬间,竟有种快失去这个善良可爱的弟弟的感觉! 看窗外风起,云飘荡,初莜辗转身子从座椅上起来。刚走至门前,“小姐、小姐,老爷……老爷的信。”念之欢喜的说话都打结。 慕容浩的信?她接过那封雪白的信封,信封上没有多余的文字,‘慕容浩’三个字赫然出现在纸上。 初莜好奇的将它拆开,字很清秀﹑很漂亮,她认真的将信看完,信中提到慕容初﹑慕容次,他让他们好好照顾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初莜心里莫名的害怕起来?如果真要发生什么事情……不敢再想下去。 这信表面上看似平凡,却给人悄然逝去的感觉。 “小姐,怎么样?老爷是不是要回来了!” 心下沉,挤出淡淡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慕……爹让我们好好照顾自己。”在这个世界,慕容浩也算是自己的爹吧,哪怕只是个从未谋面的爹! 初莜看着远方,眉心皱起,似在极力思考着些什么?不禁将手中的信攥紧! 再度凛然的杀气,暂时的停息。 石门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杀!”一个字表达他的想法,眼中没有丝毫慌张,不是杀意而是浓浓的怒意,那微微抬起的腕,是要做什么? 训练有素的一群黑衣人立刻闪步在暗夜中,时而攀上屋顶,时而奔跑于地面,脚步声紧凑,微妙的气息在空气中耸动,注定要掀起一阵硝烟! 肃杀,是气氛也是人心。 白昼初启,昨夜的事还有谁能在意? 慕容相府的大门被从外面近乎粗鲁的撞开,随着户外的空气一同进来的还有一阵明显的烈气,沉闷的府中,所有的人都向外张望。 丫鬟、家丁还有阮芸烟,聚集在庭院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不可置信的疑惑,为首的是一身红色锦衣,趾高气昂的俯视他们,眼中全是轻蔑…… ------------ 第六章 抄家 全府上下所有的人都停止手中的动作,一身红色锦衣华服十分亮眼,那人冷冷一哼。面上更多的是讥诮、傲慢,后面跟随的侍卫个个身穿铠甲,手持红缨长矛,整装待发的架势。 “慕容浩,接旨。”他故意拉长,声音尖锐、极具穿透力。众人皆下跪伏拜,四下张望,依旧未见到慕容浩的影子。 随后他又重复了两遍,有些不耐烦的冷咳,清了清嗓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容浩私下密谋,意图谋反,命尔等搜查府邸,所有家眷不得离开,一经确认,诛――九族!” 跪在最前面的阮芸烟闻之色变,抬头、惊愕的望着那道明黄的旨意。其他人惶恐的连头也不敢抬,更有甚者的身体微微颤抖! 空气似要结成冰,片刻,娘娘腔的声音再次响起:“慕容浩呢?”质问的语气。 “真是虎落平阳被狗欺,老爷得势之时,还不是你刘岩富,左一声相国右一声相国的跟在后面。”刘管家满脸不屑的瞪着他。 刘岩富顿时噌目竖眉:“大胆!你敢忤逆古国主。”顺手扯住刘管家的衣领。 初莜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拍开刘岩富的手,将刘管家护在身后,与他怒目相对:“不男不女的,你凭什么叫人搜府?” “凭什么?哼,就凭这个。”手举那道明黄,一脸的得意。 初莜眉头微皱,刘管家忽然挣开她的手,仰天长唤,直直的朝着墙角的那排石阶撞去。血,从他的头部渗出,混杂着些令人作呕的乳白色脑浆似的液体流出。 众人皆惊,刘岩富眼中闪烁着凌厉的目光,又是一阵冷哼,这些愚蠢的举动他见得多了。 泪水再也忍不住,愈发狂涌而出,“刘管家……”哽咽的声音,撑起刘管家的头,用手缓缓将他不瞑的目盖下。 猛的回头,双眼如铜铃般瞪着那心狠手辣的刘岩富,握紧拳头,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死在她的怀里…… 刘公公面色微变,抬高下巴不再看初莜,手一挥,“搜!”,那些立于他身后的侍卫如泉水般涌进慕容府。 只消片刻,整个府邸一片狼藉,“报!”只见一个侍卫拱手道:“在后院发现此物!”将手中似书函的文件呈上。 刘岩富眼中闪过一丝犀利,接过书函,粗略的翻阅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果然……呵呵!” “有发现―”不远处,侍卫们纷纷聚集,随后竟从房内搬出一堆类似兵器的铁具。 “咣啷!”巨响,刘岩富看着脚下的重物,笑加深:“证据确凿,来人!将慕容府全部佣人家眷带走!” 仅一天,慕容世家上上下下百口人入狱,府邸被查封,朱红大门贴上白色的封条,家中所有贵重物品全部没收。 天牢内,初莜一干人等含冤入狱,“娘,这里好黑,我怕!”其声呜呜然,他们也太残忍了,连厨娘家里不满七岁的孩童都不放过。 天色渐渐暗下去,大伙儿的呼喊声、哭泣声也小下去…… 初莜攥紧手中的草,回想这几天的种种,为什么慕容次会离奇失踪?为什么慕容浩会突然寄家信?还有阮芸烟的变化……对了,阮芸烟? 心中一震,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阮芸烟,神色坚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不语,眼中没有恐惧的笑笑:“你们死定了,哈哈哈哈!” “你一定知道些什么,说!到底是谁要害我们?”软的不行来硬的,初莜有些失控的扯住她。 阮芸烟眼中满是讽刺地看着初莜,别过头,不再理会。在她的眼中,初莜仿佛看见了她在等待着什么!” 慕容府因蓄意造反,全府百余口人入狱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都城,国主下令四处搜查不知所踪的慕容浩和慕容次的下落,皇榜贴满整个琥珀国,一夜之间,势力强大的慕容世家沦落得如此下场,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几天过去了,初莜和阮芸烟被关在同一间牢房,其余的丫鬟、家丁则是十人一间。不知念之怎么样,她还习惯吗? 今夜是满月,从牢房小小的铁窗向外望去,一轮月亮刚好处在那个位置。突然,传来枷锁碰击发出的嘈杂,这么晚会是谁来了呢? 只见倚在墙角的阮芸烟站起,充满希望与喜悦的眼神望着渐渐靠近的黑影,那黑影慢慢清晰,竟是一位长得瘦削的公公,门打开,阮芸烟激动的看着他:“王公公,是不是我可以出去了?”看来她是有筹码的。 那个王公公目光犀利,将阮芸烟抓住自己臂膀的手挪开,然后漫不经心的放下食盒:“一个人给你送的,都是尚好的食物,快些吃了吧!” 阮芸烟的眼忽然如死灰般毫无生机,自嘲的笑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哈哈哈哈……”她像疯了般肆意的狂笑。 初莜神色一动,到底什么事情让她这般痛苦?眼前的阮芸烟完全不像她初见她时的模样,什么东西竟可以在一个月内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性情。 面色沉了沉,目光紧紧锁住她的双眼,走近,加重力道握住初莜的手:“记住,永远不要相信男人!” 初莜一愣,什么意思?她是在对自己说话吗? 只见阮芸烟迅速打开食盒,斟了一杯酒,杯里的液体晃动,嘴角勾起好看的笑:“我,不怪你。” 喝下酒,不再理会旁边的人,独自卧在一角,闭上眼!王公公急急地带走食盒…… 半夜,阮芸烟死了、安静的死去,悄无声息,没有人发现她的死。直到第二天清晨,初莜微微睁开朦胧的双眼,“啊――”尖叫声响彻,回荡在牢房的每个角落。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大早嚷嚷什么啊?”牢头满口怨言。 顺着初莜恐惧的眼神望去,墙角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摊血水,而阮芸烟竟凭空消失了,也就是说那摊血水很有可能就是阮芸烟。 牢头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咂咂嘴:“好了,好了,以后你就一个人老实呆这儿吧!”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第七章 落迫 当晨曦的第一缕霞辉射进灰蒙蒙的牢房,晦暗随风而逝。阮芸烟的死让初莜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时代,人命,不过是一场赌局。 天牢似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进去了,生与死已无法选择。角落的老鼠啃咬着发臭的稻草,往往人在最绝望的时候,什么也不重要了。 每天,初莜都会看见一俱俱腐烂的尸体被抬出去,或是疾病致死,或是疯癫而亡,已不再抱有希望,只有几个依旧在做垂死的挣扎! “小姐!” 猛地抬头,眼前的女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寸肌肤是完好的,白色的亵衣沾满了血迹,嘴角、脸颊满是青肿,脚和腕被沉重的镣铐锁住,渗出丝丝鲜血,只有那双眸子噙满泪水,哽咽声音有些沙哑。 后面的牢役用力一推,面无表情的锁上了那道牢门的大锁。“念之?”既希望眼前的女子是念之又希望她不是。 “小姐,是我,念之!” “念之……”不可置信的初莜拥住她,没有过多的语言,两姐妹本以为再也不会见面了,激动、委屈、伤痛一下子全部迸发出来,互相倾诉…… 初莜找了一个还算比较干净的地方扶着她坐下,扯下自己的一块袖口,轻轻的给她擦拭着道道疤痕,有些地方甚至流出白色粘稠的脓水。 “啊!”一阵吃痛,肩臂耸动了一下,“疼吗?”初莜实在看不下去了,强忍着眼中的泪,他们怎么可以那么残忍。 “不疼……只要能看到小姐,念之就算死也值得了。”她面色惨白,痛苦的几乎要扭曲的脸挤出一抹安慰的笑。 泪,漱漱落下,再也忍不住了,尽量不发出声音;手,微微颤抖,拂过所有的伤痕。 “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恨意而又坚定的语气。 念之先是一怔,然后缓缓的说:“不只我一个人变成这样,那些牢役每天对丫鬟、仆人拳打脚踢,严刑逼供,硬是让我们招出老爷的下落,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就折磨我们、我在的那个牢房里所有的人都死掉了,只剩我一个就被送到这里,没想到……小姐……” 初莜听完,握紧手中的拳头,目光凌厉,她暗下发誓,若能走出这天牢,她定要查清楚事实,还慕容家一个公道。 冰冷的牢房,两个小小的身体相拥而眠,明天又会是一个怎样的,谁也不知道?死,不过是个必然。 第二天,国主昭告天下,慕容世家涉嫌造反,即刻将慕容府百余口人于城门口处死,看来他们是想用这种方法来引出失踪的慕容浩和慕容次。 走出天牢,外面的阳光刺的人睁不开眼,慕容府所有的人被押上囚车,哭声、喊声,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人同情你,没有人怜悯你,有的只是那一双双嘲讽的目光。 那些无知、无情的百姓将手中的烂菜叶子、臭鸡蛋壳砸在他们身上,还有的孩子扔小石子、碎瓦片,血,毫无征兆的从额头渗出来;痛,已经慢慢延伸。 一路的讥讽、厌恶已让他们对生了无希望,死灰般的眸子透着最后的恐慌。高阶上,一位长着八字胡、满脸嫌恶的官员看着台下的囚犯,等待死亡时间的到来。 “时辰已到,斩!”红色的斩牌落地,身后的粗莽大汉饮一口酒,喷在大刀上,跃跃欲试的样子,凶煞般盯着跪在地上的人,举起…… 忽然,强烈的风沙蔓延,眼前蒙上了一层纱,随后便听到有人大呼:“有人劫囚!”混乱、嘈杂,阵阵莹白色的剑光闪过,喊叫声、杀戮声响起,不知胳膊被谁牵起。 “咣”的一声,枷锁被人砍断,随即人已进入了另一个怀抱,瞬间的腾空让初莜晕眩,对上一双如墨的眼,便失去了知觉。 “滴答、滴答!” 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睁开眼,周围没有人,不远处却发现还有一个人躺在那里,走近一瞧竟是念之,突然,身侧传来脚步声,迅速的转头。 “你是谁?”一身黑衣,面被黑布遮住,那双如墨的眼让初莜确定,此人就是那个救自己的人。 伸手欲掀开他的蒙面,不料男子一个旋转反手竟搂住她的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初莜的脸上,瞳眸张大,不待她推开他,男子眉心一挑,技巧性的松开手。 初莜一个踉跄,站稳,双目瞪住那个轻薄自己的男子,只见他双手环抱,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似在欣赏什么艺术品。 初莜讨厌他的眼神,不知哪来的勇气,伸手向他的胸口打去,半空,男子勒紧她的纤手:“女孩子温柔点才会有人喜欢嘛!”眼里透着一丝玩味。 初莜挣开他的手,“你……”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扔给她一包锦带,“这是银子,一路小心,慕容大小姐!不要再回都城了,去名扬城找辰王!”说完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走去。 初莜半天缓过神,对着那个背影大叫:“讨厌的家伙,还你的银子,我的事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来管!”随手将那包银子扔向他。 眉心微皱,停顿片刻,大步向远处走去,直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看着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初莜心中虽有万般不解与困惑,但至少他救了自己,也不再深究。 “念之,念之?”一边叫唤她,一边拍打掐压她的仁中,“小……小姐?”见她清醒才松了口气。 “小姐,我们这是在天堂吗?”不解的挠挠头,本以为这次死定了的念之有些迷糊。 “我们被救了,我们没有死,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一时也说不清,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总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那个人说的没错,他们必须离开都城,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念之望着初莜严肃的表情,虽然有很多很多的疑惑,但只要和她在一起,就足够了,用力的点点头。 “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姐了,叫我阿初,慕容家大小姐已经死了。”对!从现在起,她要做回真正的自己,她要找寻谜题的答案,她要还整个慕容府清白…… ------------ 第八章 名扬城 名扬城,是琥珀国的附地,仅次于都城的辰王的封地,城内一片繁华景象,辰王亦是倍受众人赞扬。只是这辰王闲云野鹤、与世无争、鲜少出面朝堂政事,但深受当今国主的喜爱,曾有人传言他会被选为下一任琥珀国国主。 初莜和苏念之姐妹两一路上边赶路边打听关于慕容全家被抄斩的消息,也从一些小镇的百姓口中得知当日之事,神秘人大闹刑场劫走慕容初和一个丫鬟,其他人被收监天牢,待后发落。 现在是满城风雨,四处都张贴皇榜,她们一路乔装终于到达名扬城门门口,可是眼下她们又要面对一个麻烦—如何进城? 只见那城门口站着好些士兵,进城的不论是农民还是樵夫均要一一仔细检查,连一些孩子和牲畜都不放过,她们几次隐蔽于草丛观察,都不敢靠近。 这几天借住在一户村民家中,虽然人家表面上殷勤好客,但是毕竟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她们决定今日去碰碰运气。 向村民们道别后,顺便向他们借了两身男装,两人避于灌木中,眼神警觉的注视着不远处的名扬城。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发现每天傍晚交班之时,戒备稍稍放松,于是她们准备在未时扮作上山砍柴的樵夫。 初莜自觉得自己的易容术还算不错,只那么小小的化妆,肤色、发型、着装和真正的樵夫也有七八分像了。 一改担忧的神色,两人背着柴堆向城门口走去,心里再怎么紧张也不可以露出半点马脚,初莜心里一直默念着:不要怕,不要怕!她们尽量低着头,垂眸,不让那些目光尖利的侍卫看出眼中的那抹不自然。 “等等!”一声怒喝,她们微微怔住,被发现了吗?“抬起头来。” 初莜心快跳到嗓子眼,故作稳重的抬头、傻笑:“嘿嘿,官大哥,我们都是普通百姓,急着进城送柴火呢!” 那侍卫将手中的画像和初莜的模样对了对,然后一脸烦躁的挥手道:“走吧走吧!真是麻烦!” 哈哈!没想到这么容易过关,正在洋洋得意的初莜脚下的步伐加快,“慢着!” 一惊,转头,一个身着铠甲的男子像是将军之类的人物,“你的柴掉了。”果然,自己的柴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三四根,她弯腰捡起,那人又道:“樵夫的手还挺细致的嘛!”分明是挑衅的语气,难道被他识破了吗? 心有点慌,他唇角微微上翘:“捡起柴就快进城吧!否则天黑了就不好办事了。”初莜眼里有些愕然,随后向他尴尬的笑笑,便和念之进了城。 换下一身行头,算是虚惊一场,摸摸早已饿的发晕的肚皮再加上刚才的惊吓,两个人都快脱虚了。手里揣着几文铜钱,最多买几个馒头,难道她们今夜就要露宿街头吗?现在才后悔没有拿神秘人的银两。 看着路边的小摊贩张罗着生意、冒着热气的肉包子传来阵阵诱人的香气,伙计殷切地笑道:“两位小兄弟,要来点什么?” 初莜掏出仅有的三文钱,神色有些迟缓:“小二哥,这……” “两个馒头。”目光一寒,拿起馒头,侧过脸不再看她们。 冷风簌簌的从袖口领口钻进,已是十月,夜晚的风有些刺骨,零零散散的躺着些乞丐,她们也不避讳,今夜只好和这些人呆在这个破庙过夜了。 黎明,天还未亮,“起来,起来!”,揉揉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凶神恶煞、满脸泥污的人对她们叫唤:“该去街头要钱了,杵在这儿偷什么懒?” 看来她们是被人当做乞丐了,是呀!她们这副模样,不让人误会才怪,初莜拉住欲上前辩解的苏念之转眼对那人道:“我们是新来的,有些规矩不太懂还希望……” “好了好了,啰哩巴索的话我听不懂,既然是新来的,多做事少吃饭就行了。”那人性子很直白,“叫我虎哥就行,我是咱们这名扬城乞丐的头头。”很随意的自我介绍。 然后,她们就跟着一群乞丐上街头…… 好在自己以前也干过行乞这种事,可是念之就苦了她了。 整个名扬城并不算大,但却是很繁华昌盛,既远离都城的喧嚣也不失江南小城的风韵,做乞丐唯一的好处便是消息来源广泛,据说,这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路路通也是住在这名扬城内。 说到这路路通,可是不得了啊!这江湖上大事小事没有他不知道的,更有甚者传言连一只蚂蚁死了他也能通晓。虽然表面上说的有些夸张,但从大家的言论中可以看出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但是有一点,想请得路路通为你打听消息,这价格可是不低,另外他还有三个规定:一、没有钱不打听;二、没有原因不打听;三、辰王的事不打听。前两个条件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这辰王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竟让路路通也对他敬而远之。 想到这里,初莜不禁对这个辰王产生了好奇,想要为慕容府翻案看来先得从这个路路通着手,想要让路路通开口就必须要有银两,想要有银两就得找到份像样的工作,光靠这乞讨只能保证不挨饿整天还得遭别人白眼,更何况念之也不习惯这种卑微于人施舍的日子,看来她得好好筹划一下她们的下一步计划了。 “阿初哥哥,阿初哥哥!”见一小男孩在唤自己,这几日与他们相处下来,觉得这些乞丐虽屈人脚下,但个个都是善良之人。 “阿初哥哥,给你看这个!” 初莜接过他手中的告示,仔细的琢磨起来。原来这是一张招聘启事,再一看落款居然是自己正要找的辰王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呀!” “什么铁鞋、功夫呀?”看着他天真无邪的脸蛋,让初莜想起了在慕容府时的阿次。 “菜头,谢谢你!”宠溺般的拂拂他的额头,望着远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眼中闪烁着某种坚定的光芒,似在下什么重要的决定…… ------------ 第九章 家丁 天地间,有多少一经相遇便成了刻骨思念的情缘,又有多少一经相识却成终生怀恋的永别?佛说:万发缘生,皆系缘分!一切都是天意。 辰王府,名扬城最繁华街头的一座府邸,外头有许多对辰王的传言却没有人真正见过他,世人亦是给行踪飘忽不定的辰王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这辰王府突然要招家丁,名扬城的百姓皆是十分困惑不解,难道说他决定在这里长期住下了?哎!这辰王的事又有谁能说的清楚。俗话说:不该问的事便不要问,不该管的事便不要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更何况这辰王府的秘密又有谁敢深究呢? 朱红色的大门无不显示着他的权利地位显赫,辰王、辰王,毕竟是个王,皇族的人呀!一大早,门口就排满了长长的队伍,街头至街尾,“这也太夸张了吧!”初莜瞪大眼睛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潮。 她们商量好,自己去应招家丁而念之则留在破庙等候消息,一个人失败了另一个人还可以有机会,可这黄花菜都凉了也不见得前面有丝毫动静。 午后的阳光总是温暖的,照得人只想打瞌睡,“下一个!”一声长唤,将迷糊中的初莜心下一惊,“到!”干脆利落的回答。 只见那留着山羊胡须的老先生朝自己微微点头:“嗯!不错,过!” “呃?”第一面就这么过了,不会吧,刚才只是反射性的回复,在现代的时候,教官一喝,谁还敢动?看来只要拿出军训时的魄力,这辰王府的家丁她势在必得! “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老先生满意的笑笑,慈祥的脸上露出细细的纹路。 “在下阿初,无父无母亦无亲人!”简洁的回答,她故意勒紧嗓子。他微微点头,示意她面试过关可以进府去接受考核。 阿初感觉自己好幸运,踏入那朱红大门,眼前骤然一亮,第一感觉——舒适、别致﹑精巧。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觉异香扑鼻,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牵藤引蔓,累垂可爱。奇草仙藤的穿石 绕檐,努力向上生长;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也都觉摇摇落落。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已经走到府中的庭院。 “前面的,是来招聘的吧?”身后一位俏丽的妙龄女子正看向自己。阿初怔了怔,没想到这府上的丫鬟都那么标志。 “小兄弟?如果是应聘的请这边。”见美女主动给自己引路,便不再过多言语,千万不可露出什么马脚。 跟着女子来到后堂的空地上,看来这面试还是比较容易的。人挤人挤死人,很快,她就被湮灭在人堆里…… “第二轮是力气,作为辰王府的第一批家丁就必须以保护好府中的安全为己任。”说话的人看上去是个很有威慑性的面具男子,然后他指着空地旁边的那块巨石,“只要你们能搬起这千金重的石头就算过关。”下面的人皆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我来!”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彪型大汉,满脸胡渣,打着赤膊上场,众人朝他望去。大汉走至巨石前,半蹲、吸气,猛地抬手,那块巨石摇摇晃晃地被他举至半空,大伙儿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只听“嘣”的一声,千斤般重的石头砸在了他的脚裸上,大汉面色瞬间煞白,后来他的结果我想大家都该知道了,那人被几个王府侍卫搬出去了。 面具男子佯装咳嗽两声,踱出几步,一本正经道:“大家静静,还有谁敢挑战?”,人群出现阵阵骚动。阿初气不过,她就不相信这块巨石能有那么大的威力!乌溜溜的眼闪过一抹灵光:“我来!”引得周围的目光汇聚过来,四下安静过后便是交头接耳…… 台阶下的男子冷冷的望着自己,就连一旁面善的山羊胡老头也满脸担忧的神色,劝道:“小伙子,不要硬来啊!这儿可不是闹着完的。” 阿初坚定自己的态度,目光闪烁着一丝俏皮:“您放心,我自有办法。”,面具男一怔,别过脸不再看她。阿初十分讨厌这种嚣张跋扈的人,挺了挺胸膛,趾高气昂的说:“我一定可以!”不再管底下人的指指点点,径直走向巨石。 她没有立刻搬起它,而是仔细比量了一下,然后走至墙角兵器架,认真挑选了一根粗铁棒样子的不知名器具,放在手掌掂量片刻,唇角微微扬起满足的笑意。 只见她先将铁棒垫于巨石下,用手比划它的长度并在上面做了标记,再放块小石于标记处,一个杠杆实验就准备妥当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阿初记得有个叫爱因斯坦的家伙曾扬言要用这种方法撬起地球。 对于自己刚才的一系列行为,已经引起周遭一片喧哗,唯有那个面具男无动于衷,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阿初故意压低声音制造神秘的气氛。 用力踩下铁棒的另一端,只见那巨石“嘭”的一声巨响,飞上云霄之后迅速降落,整块空地被震得晃动,浑身麻酥感……阿初斜眼瞟过那面具男,亦是满脸愕然,心里暗自得意,这就是穿越来的好处,一显自己自己的先进科技。 众人更是赞叹连连,山羊胡老头摸摸自己的长须,点头笑道:“嗯嗯!不错,想不到小兄弟模样瘦弱却是个聪慧的人,我们王府正需要你这种人才,留下!” 当阿初走过面具男身边时,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别自以为耍点小聪明就可以安心在辰王府呆下去。”这”家伙什么意思,成心和自己作对呀!阿初也不示弱,得意的瞪他一眼:“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肩用力撞击他的肩头,擦肩而过…… 那凌厉的目光如万道利剑穿射她的背脊,阿初只觉得一阵寒意,如果这目光可以杀死人,阿初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次了? ------------ 第十章 冷面郎君 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七个人也顺利入选,从那些人口中得知这辰王身边有两个随身侍卫,其中一个便是那面具男古晟风,辰王不在府中之时,他就是这府上的‘老大’;还有一个就是辰王的贴身随从,据说他从小就跟随辰王,心思缜密﹑谋略过人,故也是很少露面。 不过说到这面具男还真是有些本事能够将这府邸上上下下打理的仅仅有条,仅凭这府上极少的家丁丫鬟就足以打造出一番洞天。 自从进了府,阿初一直担心外面的念之,让人捎了信去,也不知她有没有收到;正发呆之时,听到外面的张罗和喧闹,她打开房门,原来是在召集新进府的家丁训话。阿初急忙穿戴好这古代的‘制服’,随着队伍往大堂赶去。 这临西堂是会客的大厅,平日里,辰王府几乎没有人会来,所以今天的召集会就打算在这里举行。现在她终于理解那些人明知这入府规矩苛刻却还是拼命的报名参加。 整个王府不算太大,却也十分精巧,分为正堂﹑中堂﹑后堂。正堂是会客之处,即临西堂;中堂范围比较宽广,亦是主客所居之处,中堂与后堂之间由一梅园隔开;后堂则是他们站这些家丁﹑丫鬟的厢房。 只见那面具男依旧一副正经的模样立于高处,也不见他坐下。看来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嘛,自己不是主子当然不能坐啦!这是阿初心里的想法,她可是对这个面具男有无数个偏见。 依旧是以铁遮住上半面,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但他本人就散发出一阵寒意,故大伙儿私下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冷面郎君’,呵呵!还真是够形象的。 冷面郎君身旁站着的山羊胡老头就是福伯,府中的管家,看上去一把年纪了,大家都很尊敬他。 “作为我们王府的家丁,就要以身作则,将王府的一切看得要比生命重要,虽说这报酬丰厚但我希望你们遵守规矩,本分的完成每天的任务。”苍老的声音稍微顿了顿,“还有就是平时除了干活之外不要随意走动,府内所有物品不得移位,咱们主子过段时间就要回来了,这几天就辛苦各位了。” 福伯的话一出,下面的人又是一阵骚动,忽然那面具男冷咳了两声,下面立刻变得鸦雀无声,然后福伯平声道:“下面我就为你们分配任务。” 他们一共八人,两两分组,分别负责打扫正堂﹑中堂和后堂,还有两个看守前门和后门。分配完后,福伯以眼神示意面具男,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敛了敛思绪,不咸不淡的语气:“福伯,后堂是他们的居所,分配一个就可以了。”福伯附和的点点头。 一道冰凉的目光自高处直射而来,他淡淡的瞥了自己一眼:“阿初,你留下来其他人都下去吧!”带着丝丝命令,其他家丁应声离去,空留自己呆滞的杵在堂下。 直到整个临西堂只剩下他们两个,面具男缓缓从高处行至她身旁,深沉道:“你叫阿初?” 她抬眸直视,空气中凝聚着紧张的气息,在他们的头顶不住的盘旋,阿初不自觉的悬了心,这种极度压抑的气氛中又透入逼人的寒意,“你,从今天起只负责打扫梅园。”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他与她擦肩而过,和上次她撞击他的肩一样,充满了挑衅……阿初从背后狠狠的瞪着他,这梁子,结定了! 潋云堂就是他们的住处,八个人均是分开住的,只不过他们住的还是偏堂四周倒是挺像我们中国古代的四合院;而整潋云堂的主楼就是面具男和福伯的住所,另外府上还有约十名丫鬟,亦是管理王府膳食和器具的。 次日,阿初就要开工了,这算是自己在古代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吧!她下定决心,不管遇到什么难处,都不能暴露女儿身。 走至梅园,眼前骤然一亮,虽说才刚入初冬,梅花还未盛开,节节冰肌玉骨的枝干也别有一番风韵,泥土混杂着大自然的芬芳,往深处延绵出现一片枫叶林,叶已凋零殆尽,情不自禁的伤感油然而生。 突然想到林黛玉葬花的故事,她微微屈膝,双手捧一地红叶伴着淡淡的愁思将它们埋于泥中,但愿明年它们能够重生,想至此,她不禁一笑,看来这园子的主人还真是有心,待枫叶落尽梅花便会盛开;而梅花殆尽之时,枫叶亦是如火。心中对那传说中的神秘辰王又添了一丝兴趣,看来不久他们便会见面了,到时候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呢? 在辰王府的日子过得很太平,古晟风并没有如自己想像的那样刁难阿初,似乎大伙儿都在忙碌,只有她整天除了去梅园打扫落叶,其他时间都在厢房里睡大觉,日子悠闲的有些烦闷。 无聊之时,她也会和那几个‘哥们’闲扯王府中的琐事,偶尔也会提到辰王的事,从他们口中阿初确定这辰王就快要回府了,期待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三天后,也就是辰王回府的当天,清早,面具男和福伯便将大伙儿全部召集于临西堂,上次只见着几个新来的家丁却未曾与府上的丫鬟谋面,平日里一向安静的辰王府一下子热闹起来,众人齐聚。 阿初站在一侧仔细的打量着对面的八名丫鬟,她们个个长的清秀脱俗,绝对称得上是佳人,还有两个貌似地位比她们高些,站于福伯侧边,亦是更加俏丽迷人。其中还有一个丫鬟竟是那日自己再府中迷路之时,指引自己去空地的标志女子。 她蓝色的水纱罗裙显示其身份的特殊,而她旁边的粉衣女子也是个水灵美人儿,其余的皆是月白色纱裙。看来这辰王还是蛮会享受的嘛! 面具男和福伯以及那两个出众的侍女面向堂下的十六个家丁﹑丫鬟,“今日,王爷回府,欲暂时久住,大家做事要格外小心,切不可犯一丝一毫的错误,亦不可惊扰王爷,尤其是新进府的家丁。”面具男的依然充满威严只是那语气中带有的某种喜悦使他的声音略微温和。 辰王,对于阿初,她莫名的想要去了解他,到底是前世的姻还是今生的果?最终的不过徒添一分无果的恩怨…… ------------ 第十一章 辰王 夕阳总是如火焰燃烧般绚丽,不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窗幔时而被风撩起,朦胧中仿佛可以看见一袭青色华衣若隐若现,来了,辰王回来了! 府门外,早已围满了人群,当初国主赐封别院之时,他既没有拒绝,却也未曾踏入一步,如今慕容世家沦落,回来到底欲意何求? 那修长的手轻拨轿帘,从中走出一位面容俊美,玉冠束发的男子! “堇瑜!”福伯诧异的声音打乱了所以人的思绪,难道此人并非辰王?那为何他要坐于轿中?真正的辰王为什么不出现? 一连串的疑惑,可是片刻之后所有的疑问皆被爽朗的笑声所代替。 抬眸忘去,只见那人群中走出一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材修长,一身酱紫锦衣,步伐轻快,手中玉骨折扇拢合,拍打着他的掌心,举止间流露出他的优雅尊贵,真正是风流倜傥,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众人探头,惊叹之声起于心、止于喉,无人敢发出一点声响,时间似乎在那一刻静止不动了。 古晟风抱拳拱手道:“王爷,一切都照您的吩咐打理妥当!”后面的家丁丫鬟也随之行礼,没想到这面具男也有向人低头的时候,阿初心里偷笑。 那人双眸清澈沉静,一张纯净的脸上透着不带有凡尘烟火的气息,似乎任何事都不能让他掀起一丝波澜,不经意的抬头却碰巧撞上那双深邃,自己的脸瞬间爬上了一抹红霞。 阿初不敢再次抬头,生怕那双睿智的眼看出什么端倪,那自己这么多的辛苦不都白费了嘛! 可是已经迟了,不知什么时候那人已走至她身边,轻挑眉梢:“嗯,你、抬头!”声音如天籁般动听,极其强烈的压迫感流遍全身,阿初告诉自己越是害怕越要保持镇定。 额头冒着丝丝虚汗,嗓音略微颤抖道:“奴……奴才阿初,给王爷请安!” 抬眸直视,压下心头的不适,脸部的僵硬使她微敢酸楚,阳光暗了下来,阴冷的空气衬出邪肆的眸子。 眉如剑,发如墨,高挺的鼻梁即使用完美来形容也不为过。 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唇边的那抹兴味,不自觉的顿住身子,突然他凤眉一挑,淡淡笑道:“哈哈哈哈!回府!” 转身,不再看周围的人,一撩衣摆,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古晟风幽冷的目光扫过她,然后和另一位俊美男子跟随而去。 凝结的血液得到暂时的松弛,深呼吸,一颗悬着的心猛的降落,眉拧成一团盯着远去的背影,祈佑不要再让自己碰上他。 阿初魂不守舍的回到潋云堂,一直还在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刚才他的眼神好像在告诉她,他已经将她看穿,令世间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无从遁形。阿初从心底打了个冷颤! 此时,辰王府揽月楼内,他悠闲的倚在乌木软榻上,古晟风和堇瑜分别立于他的两侧,眉目间闪过一丝复杂,“主子,这次回来不知……” “晟风,你瘦了!”深沉的语气表面上似没有任何情感却透着关切。 古晟风怔愣,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近乎完美的男子,轻轻的一声“嗯!”,他知道,辰王永远是个深不见底的迷,让人琢磨不透! “今后我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府上的一切按原先的摆设就好,不必做什么刻意的移动。” “是,我这就去吩咐他们。”说完便向一旁的堇瑜微微点头,欲离去。 “对了!叫那个阿初来见我。” 突如其来的音使他瞬间怔住,但只是片刻的慌神,见榻上的男子只手轻揉太阳穴,看来他一路舟车劳顿,定是累了,轻轻应了声便匆匆离去…… “什么?”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古晟风,简直不敢相信辰王居然让自己去他的房间,“为什么是我?” “去和不去是你的事,总之话传到了,后果与我无关。”淡漠的语气仍然没有感情。 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老长,阿初深深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是逃不掉了…… 第二天,阿初鼓足勇气,不就是个辰王嘛,有什么可怕的,反正自己迟早要面对,随遇而安,随遇而安! 踏进房门,顿时一股香薰的气味钻进她的鼻腔,只见那榻倚上,男子狭长的双目紧闭,浓密长睫如扇,双唇殷红透着一种极致的诱惑。 她从来没有看过有人能将纯净与邪魅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的如此协调。 晨曦透过凉白的窗纸,点点倾洒在他修长精瘦的身躯,如水银流动勾画着坚硬完美的线条,柔和的光晕笼罩在他的周身! 不知跪了多久,双膝微微发涨,他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上翘:“来了?” 他有第三只眼睛吗?阿初跪拜行礼:“奴……奴才见过王爷!”低头不敢仰视,生怕他记起昨天的事,心不由的提到了嗓子眼。 脚步声,轻柔的脚步声靠近,居高临下的姿态使她窒息。 辰王正了正声,依旧一副清高的音,使人不敢藐视,“以后你就负责我的日常起居,我的习性福伯会告诉你罢!” 阿初怔住,这辰王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他不是来揭发自己的?难道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是…… 她不再妄自猜测,这差事她觉不能答应,否则迟早有一天会被他看穿的,对于这个邪妄的男子,自己还是能离多远就多远。 “奴才刚到王府不久对府中的事更是知之甚少,恐不能担此重任。”坚定的回绝,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哦?意思是你不愿意咯?”从来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想法,这个人,有意思! “不敢!”阿初把头低得更低了,现在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香薰的气息似乎更浓烈了,“不敢?不敢就照我说的去做!”那人背对着自己,不再让她有任何反驳的机会。 处于下风的阿初自知不能触及此人的极限,况且眼前的人自己根本不了解,她知趣的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 第十二章 洛封尘 厢房内,阿初只手撑头,趴在雕花镂空窗台边儿,双眉紧皱,眼睛直直的望着外面那棵老槐树,眸中有犹豫、疑惑、担忧,还有淡淡的哀愁。人生就像一次赌博,每一次下注都是充满风险的,这次到底是输是赢? 洛封尘,就是辰王的名字,性格孤傲。最喜饮的茶是青茶,最喜的的花是梅花,屋子里一定要燃上檀香另外每日午时醒亥时眠,在王爷面前,不该问的不要问,多做事少说话。以上就是福伯交代自己的话! 哎,这个辰王也太麻烦了吧!居然把自己的时间定得死死的,简直一点自由都没有。 涟漪小筑、她的新居,与揽月楼遥遥相望,虽然环境定是比这儿好多了,但自己宁愿住简陋的潋云堂也不要去什么小筑,她才不要天天见到那个比女人长得还惊艳的男人。 行礼本就不多,只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搬进了这偌大的涟漪小筑,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隐隐约约勾现出小筑的轮廓。 漫舞的飞絮中,一棵高大的榕树拔地而起,参天而立;树冠宽阔婆娑,枝叶交横之间,竟是自成一处天地。好一个雅致秀气的院落。 阁楼小巧玲珑,推开大门,一股浓烈的檀木熏香弥漫在空中,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雅致的屋子。 陈设很简单,但却很华丽。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十分吸引人,落款全都是‘洛封尘’,这家伙也太自恋了吧!居然把自己的画挂在自己家中。 中间摆设一张圆形红木桌和几张凳子, 随后越过那屏风背后竟是一张锦色的床幔 ,除此以外房里似乎空了些,没有更多的装饰。 渐渐红日西沉,皓月升天,沁凉如水,从敞开的窗子里无声地淌进雕镂的窗花,风带着几分凉意,拂得纱帐如雾岚般飞扬,静谧的月光洒满整个王府。 万籁俱寂,在微微流动的、带着木叶香的空气里。忽然,远处那断断续续的箫声在低回盘旋,所有流逝的时光间,仿佛就在吹箫者的手指间起起落落。 阿初寻着那箫声往深处走去,不知不觉已身处梅园;只见那不远处竹林中,男子拢着一层微黄的光晕,朦朦胧胧,说不出的美感。他,洛封尘,一袭白色暗纹绸缎锦衣,腰间一根细长的带子松松的系住,仿佛轻轻一勾便会散落开来。他满头长发没有没有任何束缚,随意的倾泻而下,细微的风,扬起他额边一缕墨丝,轻抚过他的面庞,很轻,很轻的一下,似唯恐惊扰这悠扬的曼音…… 突然,箫声止住,原来自己竟已那么靠近,以至于他早已发现她还在痴醉于音色之中。 “既然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出来吧!”那绝世的姿态立于凉亭中,如仙一般的澄澈的声音,阿初身子一颤,惊得一个哆嗦,缩了缩脖子,走至他的身旁,低头不语,连大气也不敢出。 “王……王爷,奴……奴才……”不知该说些什么,尴尬至极。“你喜欢这箫声?”他淡淡的问,眉目间滑过一瞬间的忧伤,幽深如潭,在那一汪潭底,似有无数情绪波动! 阿初被这深深的无奈与苍凉所感触,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情在流动,“嗯!”只稍稍的应声不再多看他一眼。 周围很安静,非常安静,安静到连浅淡的呼吸声也一并消失!“来,陪我喝茶。”转身坐在亭中的石凳上,低眸望着手中把玩的茶杯,青花蓝瓷,古朴精致。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牵扯着她,令她不禁想要靠近,阿初噢了一声,缓缓的走进亭子,站在他的一侧。“王爷喜欢喝青茶对吗?” “嗯,看来福伯交代你都记住了。”啜了一口茶水,微眯着眼睛,似是很享受的样子。见青瓷杯中茶水已见底,斟满递至他手中,当一片温热触及自己指尖的那一刻,阿初一惊,不料这杯立即垂直降落。 “啪”的一声,杯与茶溅至四周,只几滴沾了那白袍的衣角,阿初惊恐的看着他,那人眉头微皱……低头欲捡起地上的碎瓷片,耳畔却传来一阵冰凉得寒彻人心的声音:“那不是你该干的事!” 此时风大了些,整了整皱着的衣,站起,收起折扇,随手往后一抛,阿初连忙接住,转身踱出几步,半回眸,目光探究道:“随本王走!” 不待她反应过来,他已经直直的走出梅园,阿初赶紧跟上,看来这一刻起,辰王已经完全把自己当做他的跟班了。 揽月楼,“还不快给本王宽衣!”眼里含着些血丝,看来他好几天都没有睡好。也是,像他这样尊贵的皇族身份,生来便注定高人一等,说不准是因为水土不服才睡不安稳呢! 对了,他刚才叫自己干什么?宽衣?天啊!那不就是伺候他睡觉吗?这怎么可以?可是在看看他那副困倦的模样,一想,算了!反正在现代给男的拖个衣服嘛,没什么好害怕的,况且自己可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啊! 阿初轻轻抽开他腰间的带子,随即他的衣衫落下,露出那精瘦的胸膛,脸瞬间如熟透的番茄,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到男子的身子,抬眸,他正蛮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稍稍一震,忙为他穿上月白色亵衣,在系上最后一颗扣子的时候,手一滑,自己竟跌入一个宽阔的胸膛,她的脸贴近他的胸,能够听到那跳动的心脏,那一刻,他的眸子对上她的。 空气在不断升温,熏香弥漫一室,一声冷咳打断思绪;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的将他推开,“对……对不起,小的不打扰王爷歇息了。”说完便逃也似的匆匆离去。 刚才,她仿佛被蛊惑一般,差点忘记自己进府的初衷,她若抬头,就会发现那双复杂的眸子,可是,她没有…… ------------ 第十三章 生在高处不胜寒(一) “一片,两片,三片……”无聊的数着外面的落叶,又是新的一天,现在的自己就好像砧板上的鱼肉,不知道哪天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家给‘咔擦’了。 空气中有薄雾缭绕,飘渺如烟,阿初懒散地趴在桌边,以前在潋云堂的时候还可以和那些家丁闲扯扯,如今屋子再大再华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的空荡寂清!人总是这样,越是追寻高处越觉得寂寞无望。 “得罪了王爷还在这儿发呆的笨蛋,我看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语气里满是嘲讽和挑衅,没错,这声音的主人正是来自那倚在门框上的古晟风。 她愣愣望着那张铁片脸,面色由青变紫再变白,“你……你说谁笨蛋呢!我看你才是……” “是什么?” “是鸡蛋……” 呃,自己在说什么啊?语无伦次的,鸡蛋?亏自己还想得出来。等等,刚才他笑了吗?是她看错了还是面具男真的在笑?只是很轻的一下,连古晟风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咳咳!”冷咳,刻意转开话题,“不知何事劳烦古大人尊驾寒舍?”阿初没好气的说,谁叫他先嘲笑自己的。他似乎也没听出这变了味的语气,依旧一脸寒气逼人,冷冽道:“你可知道这次是犯了王爷的大忌!” 阿初一脸迷茫,大忌?什么大忌? “哼!我们王爷有二大禁忌:其一,不碰酒;其二,不着污;另外王爷还不喜欢人多嘴多舌。”那自己岂不是犯了一忌,怪不得这府上从来没见过什么酒水,这王府怎么都是怪胎,看来自己有必要给他们编个号,那个洛封尘就是怪胎一号,眼前这个面具男就是怪胎二号,想着想着,竟情不自禁偷笑起来。 古晟风见她一脸贼笑,上前给她脑门上一叩,“想什么呢!你的小命都快不保了,还笑得出来?” “喂!很痛哎!干嘛拍我额头呀,不知道这样会让人变笨啊!”阿初吃痛的抚着头,白了他一眼。 “已经够笨的了,现在唯一能救你的就是趁王爷还没有发火的时候去道歉,还有一线生机。” “你吓唬谁呢?”怎么说得那么吓人啊!是他在忽悠自己还是真的如他所说要大难临头了。 “还是那句话,信不信由你,我话说到这份上你不听我也没有办法,王爷现在就在梅园。”他耸耸肩,双手环扣往门外走去。 哎哎哎!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啊!真是没有礼貌,心里纠结,去还是不去,阿初在屋内左右徘徊,忽然她用力一拍桌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似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眼神坚定的望着那消失的影子。院墙外一直未离去的古晟风微微勾起唇角,他知道她一定会去的。 梅园凉亭,洛封尘喜欢这样静静的坐到很晚,喜欢看着日落月升,喜欢触景伤情思念那个人,那个他倾尽所有感情的人。 阿初在离他不远处的隐蔽处躲藏了半天,他在想什么,看起来竟那么孤单,以至于连她走近他都丝毫没有察觉。见他一身白衣垂地,慌神中竟不知觉的起身朝他走去! 他见她先是一怔,然后又恢复那片平静,她亦是惊得回神,干脆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浅笑:“对不起!王爷。”四十五度标准鞠躬够给你面子了吧! 怔怔地望着她,忽然道:“你可会下棋?” 一愣,思维有点跟不上他转变的速度。围棋她不会,象棋她是高手,只可惜这个世界上的人,似乎不知道有象棋这回事,她摇了摇头。 谁知他竟然说:“本王教你。堇瑜,去取棋盘来。”这男子行事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他寂寞得太久?随便找个家丁陪他下棋,不管那么多了,自己是有‘错’在先,就当是给他赔罪的好了。 一刻钟之后,棋盘已放至两人中间,她低眸一看,整个人愣在那里,这棋,竟然是――象棋! 洛封尘一边摆棋一边给她将这棋该怎么走……阿初也没说什么,什么也没问,静静的与他下着棋。她面容沉静淡定,心中却是百转千回,现在占用慕容初的身躯,来到这个视人命为草芥阡陌的世界,生活的十分疲累、孤寂无边。 洛封尘看着白玉棋盘,神思漂游,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棋子,漫不经心地落下,动作很轻柔,抬眸看了他一眼,捻起一枚黑子放到中央,离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他抿了一口茶,淡淡扫过眼前的棋局,顿时一惊,输赢已成定局,整盘棋形成一个局,这一步他跳进了这个局。眯起双眼,眸光微变,用肯定的语气说:“你会下这种棋。” 她回望他的眼,试图从那幽深看出些什么,但只是徒劳罢了。不答,月光如水,倾洒二人身上,他们就那样静静的对望,互相猜测疑惑,心思各异,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桌上新添的热茶冒着腾腾热气,在两人的视线间升腾缠绕。 忽然他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本王终于遇到对手了,再来一盘。这一次……本王不会让你。”阿初本以为他会生气或是要惩罚自己,没想到……呵呵,看来她得奉陪到底了。 这次换做他黑子,她白子,自己也不推让,先下手为强,每一步都深思熟虑。棋如人生,纵使她全力以赴却仍然感到十分吃力。 一盘将至一盘又起,他们就这样一来一往,旁边的堇瑜取了件披风给他披上,声音充满关切道:“主子,夜已凉了,你也早点休息。”只见他轻轻挥手,示意他退下,又过了一个半时辰,他们谁也不会催促谁,给足对方思考的时间。 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似有若无的萦绕着鼻尖,令人不自觉的恍惚,“王爷,辰王?”落子后见毫亦无反应,她蹙眉轻唤,却瞧见他那纯净的睡容,没想到他睡觉的时候还那么可爱! 洛封尘蓦然惊醒,眼中划过一丝空茫,“看来王爷是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阿初见他依旧一副困倦的模样,眼中透着许些血丝。 也许是烛光太柔月光太美,也许是多年寻觅难得棋逢对手,他竟差点忘记自己一贯的习性――亥时眠。端起早已凉透的茶,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是半透明的白,浅浅的啜了一口,冰冷的茶水已有了苦涩的味道,他嘴角噙起一抹毫无感情的笑意,随口道:“还不快跟上!” ------------ 第十四章 生在高处不胜寒(二) 自上次被‘原谅’之后,阿初彻底成了洛封尘的小跟班。每天午时得伺候辰王用膳,然后陪他去梅林下棋,晚上还得等他赏完月才能休息,生活完全被这个骄纵的王爷控制,半点自由的时间都没有。她开始后悔当时的愚蠢道歉,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起初,总是迟到出错的阿初,结果就是被面具男罚扣薪水,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工资现在就只剩下手上这五两银子了,“古晨风,你是不是算错了,怎么连后堂烧火的丫头的银两都比我多?”摊开掌心的五两银子,今天一定要他给个交代,说不准是面具男公报私囊呢! 古晟风撇了撇嘴,拿起一本账簿正正有词地念道:“阿初,打碎辰王府花瓶一个扣十两;迟到一刻钟扣三两;弄脏王爷衣裳一件十五两;撞翻食盒一盘五两……” 脸瞬间由青变紫再变白,就好像变戏法一样,顿时哑口无言,心里暗自骂道:死面具男臭面具男,干嘛当众读难么大声,这不是存心让她难堪吗? “停!!!”阿初恨不得立马找个洞钻进去,再也不要见人了,可是自己不是鼹鼠也没法钻洞,脸憋得通红。古晟风见她羞愧的模样,也不再读下去,最后只淡淡说了句:“对了,我想起来了,还有那盏紫砂茶杯的钱漏算了,那这五两……” 说着欲从她手中拿回,阿初赶紧收回手,紧紧的握住那唯一的报酬,古晟风瞧她那么紧张不禁勾起嘴角:“嗜钱如命的人,哎!现在不给就从你下个月里扣,反正你是逃不掉的。” 一副很欠扁的样子,阿初勒紧的拳头一下子松开了,哎!谁让自己在人家的地盘上。乖乖的将手心攥紧的五两递到他面前,别过脸去不再理会他。 一阵风起,大槐树上的叶子又凋零了几片,记得刚来的时候这树上还有很多叶子,可如今只短短的一个月,整个枝干完全已暴露在空气中,人亦是如此。 手心的那头依旧没有动静,片刻转眸,手掌那银子还在人却已经走远。面具男并没有拿走那五两,落下阿初一个人立在寒风中,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大声呼唤道:“古晟风,我会还给你的。”想不到他还蛮有良心的嘛! 午后的梅林还是那么闲静,初冬将至,梅树枝头还是光溜溜的一片,可是只要你仔细看便会发现那小小的芽儿。桌面棋盘之上,已剩寥寥几子,两人的面前堆着对方的棋子,这一局,和棋,历经两个时辰。与他下棋,极费心神,却有着前所未有的畅快;他亦是意犹未尽的模样,但今天他显然心思不在棋盘上。 “有心事吗?”阿初小声的关切。见他不语,也不再多问,她知道有些事他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习惯先为他着想。 风起,卷起片片落叶,带着冰冷的寒煞气息,拍打一树残红,落花似血。一股檀香的浓烈自他身上散发,她抿了唇,不再说话,周围突然变得异常沉闷,堇瑜仍然不离身的站在他的身旁,目光直视远处。 “想听我的故事吗?”他突如其来的音使得她稍稍一怔,压抑袭上心头,只见他拿起手中的玉骨折扇,所说这天气寒冷可他却依旧手不离扇,仿佛这扇早已是他的老朋友一般。 唇轻启,幽然道:“从前有个平凡的女子爱上了一个拥有至高权力的男人,为他倾尽一切甚至自己的幸福,可男子却为了达成自己的某种目的﹑巩固自己的权威而将她关在一个寒冷阴暗的黑屋子里,最后女子郁郁而终……”说到这里他竟然有些哽咽。 但那只是瞬间的伤感流露,不一会儿转眸淡淡的说:“今天就到这了,回去吧!” 她突然好想窥探他的心,这是一个有着怎样故事的男子?可是心好深,她根本无法靠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慢慢拉开,回神,急忙低头跟着他的身后…… 夜晚,阿初倚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却有万般思绪缠绕。忽然,直起身子向门外走去,她得弄清白天王爷说的话,否则今晚她是睡不着的了。 “叩叩叩!”轻轻的敲门声,府上除了年迈的福伯就是她在王府待的时间最长了,那一定知道些什么有关辰王的事。看来阿初是找对人了。 鸾心,就是那个曾在府中为阿初指路的那个标志姑娘,模样不过二十来岁,却是从小就生活在王府里的丫鬟,阿初将白天的困惑讲她听,一开始,她也很为难的样子,可见自己坚持要问也不再推脱,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便与她秉烛夜谈起来。 缓缓道:“原本王爷的母亲是一个街边卖刺绣为生计的平凡女子,那天生意不好碰巧又遇上了暴雨便在这名扬城十里长亭暂歇,就在那时遇上太子爷,也就是当今的圣上,怎料他们一见钟情。”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太子继位国主又听闻她怀有身孕,欲封她为青妃,此举引起起众大臣的不满。因为那时国主的地位还不稳定,无奈之下将青儿打入冷宫,后来直到一年后产下小王爷,朝廷余党歼灭殆尽的时候才封了王爷为辰王,而他的母亲却积劳成疾,郁郁而终,连死也没有葬入皇陵。” 待鸾心一口气说完,她才知道,这个看似悠闲自得的王爷竟有那么悲惨的身世,怪不得今日他如此伤感,原来明日便是他母亲的忌日,想到这里竟同情起他来。与鸾心道别后,在赶回涟漪小筑的途中她刻意绕过揽月楼,见那阁楼之中,雪白的窗纸倒映着他孤独的身影。 阿初情不自禁的停下匆匆的脚步,依靠在远处的一棵大槐树上,独自欣赏起来。皎洁的月夜,阿初不知不觉泛起一阵困倦,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困意渐浓,迷迷糊糊中她仿佛梦见了自己与家人团聚的样子…… ------------ 第十五章 遇刺 第一抹晨曦照亮东方的天际,白昼悄然而至,沾满露珠的睫毛微微张开,潮湿的空气带给人一片寒意,阿初朦胧中醒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这里躺了一夜,站起,抚了抚有些沉重感的额头然后向涟漪小筑走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猛然发现自己又迟到了,匆匆的穿戴整齐,挽起长发盘成男子的髻一路呼啸狂奔而去。“阿初小兄弟,什么事这么急啊?”转眸未看清来人,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直直的朝揽月楼的方向驰去。 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任何动静,只听背后传来堇瑜的声音:“阿初小兄弟,主子一早就出去了,你……” “出去了?”对了,昨夜素心姑娘说今日是他的母亲的忌日,她用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哎呀,我怎么这么蠢,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堇瑜奇怪的眼神盯着她一脸疑惑:“阿初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堇大哥,这附近的墓园在哪里?” “墓园?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我只是随便问问!”不知怎的她不想告诉别人这件事。 “在东城的漓江。”不待他说完人已经踱步而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向堇瑜道谢,见她急匆匆的模样他大概能够猜出一二,不禁嘴角勾出一个弧度。 漓江边,男子双眼紧盯那个孤寂的坟,墓碑上血色的字映入眼帘,透出阵阵寒气!他好恨,好恨那个男人,总有一天他要报仇,他要夺走他的一切。这是他六岁就立下的誓言,手轻拂字上的那片红,恨﹑悄悄蔓延…… 不远处,早已跑得气喘吁吁的女子抬眸望着那完美的身影,脸上浮现出安然的笑意:“王……王爷!”他一震,回眸,“阿初?”用轻到不能再轻的音调,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阿初缓缓向他走去,平了平呼吸,笑着说:“总算赶上了,看来我没有迟到。” 见她一脸得意的样子,心里的某处不经意间触动了一下,皱了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不告诉你!”淘气的语气没有任何掩饰,她也学起他平日的神秘。 他洛封尘什么时候也被人搞得一头雾水了,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并非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现在他也没有那个心情去想这些,转眼又沉默起来。 沉默往往是最可怕的,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瞬间充斥着整个安静的氛围。落封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眸光骤冷,面容却是从容淡定,勾唇冷笑道:“都现身吧,本王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十多名蒙面黑衣人遽然现身,将他们团团围住。 阿初一惊,这样强烈的杀气,这样多的人,她竟丝毫没有察觉!顿时心中惊骇无比。她扫了眼周围的黑衣人,只见他们紧握着手中的长剑,面色凝重的紧紧盯着洛封尘,看来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嘴角含着一丝嘲讽,哼笑道:“你们的主子还真是不死心。不请自到,难道找这些不入流的杀手来,就想要本王的命?” 他似乎知道是谁想要杀他,竟还能这般淡然以对,想必这样的刺杀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而那个想要他命的人,能在他明知是谁的情况下还能好好活着,这个人,会是谁呢? 为首的黑衣人目光一厉,杀气更盛,也不多言,朝着同行之人使了个眼色,提剑直直朝他刺了过去。那速度极快,不过眨眼功夫,数柄剑形成一张精心织就的死亡之网,罩上他周身。 她的心不自觉提了起来,洛封尘仍是淡淡的,仿佛那些人手中的闭上要他命的利器,而是不小心拂上他肩头的柳枝一般。忽然一个人如鬼魅般凭空闪现,急速架开他周围的长剑,与黑衣人展开厮杀。 堇瑜?她几乎忘了,他身边还有这样一个神出鬼没的人存在。那些杀手绝非他所说的那么不入流,而是个顶个的高手,每一招都绝不含糊。那个见过几次却极少说话的像是黑暗中的影子一样的男子堇瑜,在他身后挥剑如雨,速度快如闪电。 周围断肢残臂,热血四溅。一名黑衣人抽身而出,锋利的坚韧此次的目标——洛封尘的后颈直直地刺了过去,眼神凶恶,动作迅猛决然,却无声无息。 阿初想也未想,脱口而出:“王爷小心!”声音中有自然的淡淡的急切。 洛封尘微微诧异抬头,眸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她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有勇气去关心他,这个阿初到底是什么人? “啊——”鲜血溅了出来,痛蔓延开来,要死了吗?那片鲜红在他的衣角画出一朵艳丽,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只见他伸手接住,让她的颈靠在自己的腿上,眉心间满是担忧的看着她。 “王……王爷,您的衣服脏了!”他竟紧张到忘记自己的大忌,“不碍事,你怎么样?” 阿初惨淡的笑笑,轻轻摇头,忽然他身后有人偷袭,头一偏,迅疾抬手,两根修长的手指准确无误的夹住剑身,黑衣男子大惊,连忙抽回剑,然而用尽全力却分毫不动。 他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指尖一个翻转用力,只听‘铮’的一声响,折断利剑彷如折下一段柳枝那般轻易。随后洛封尘一样手,利器破空,“啊啊啊——”惨声嚎叫,尖锐刺耳,黑衣人翻滚在地,双手紧紧捂住眼睛,鲜红的血从他们粗糙的手指间流淌出来,面部早已痛到扭曲,过了许久,呻吟渐歇,只见黑衣人两眼没了眼珠子,只余下断剑深深钉入眼眶留下的黑洞。 自始至终,他连头都不曾回过,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片刻后,十几个黑衣人只剩下一个,他们也开始惶恐起来,“放他走!”严肃的声音仿佛在向背后的堇瑜说,见他开口说要放自己走,急忙向远处奔去。可是已经迟了,堇瑜长剑出鞘,“啊——”又一声惨叫,几乎震破人的耳膜。那人的头颅瞬间与身子分开,血汩汩的往外冒…… 他也不再管身后又发生了什么血腥,眸光一沉,深深地看了一眼怀中早已昏迷的阿初,抱起她头也不回的朝王府的方向…… ------------ 第十六章 受伤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 涟漪小筑,鸾心仔细为她把脉﹑止血,丫鬟们来来往往不知端出了多少盆血水。屏风外,洛封尘来回徘徊,虽然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他任何感情波澜,可是论谁都能从他的眉目间瞧出他紧张的模样。 鸾心用白布擦了擦掌心的血迹,缓缓的走出来,向他淡淡行礼道:“命算是保住了,只是……”她故意卖关子。 “可是什么?”脱口而出的话,他从来没有那么为一个人揪心着急过,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紧张过了头,随后轻咳道:“我的意思是阿初好不了,其他人伺候我怕不适应。” 掩面而笑,然后轻声道:“那王爷就赶紧回去休息吧!这儿由我还有她们就够了。”见他紧张的样子,鸾心似乎明白了什么。 洛封尘面容微露为难之色,但见鸾心一副不想让自己留在这里的模样,心想在这也帮不了什么忙,也不再多问,随口道:“她醒了之后叫我。”又向里面张望片刻,挥袖离去。 鸾心微微福身,见他慢慢远去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你们都退下吧!”等身旁的婢女一一离去才关上门,再次回到床边幽幽道:“他走了。” 只见床幔间那张苍白的脸,纤长的睫毛摆动,眸子缓缓睁开,浅浅一笑:“谢谢你!”她无奈地看着虚弱的阿初,轻握住她的手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的身份?” 阿初惨淡的笑容挂在嘴角,默默摇头,没有为什么,她来到这辰王府的初衷就是不单纯的,眼前这个女子还不能完全相信,毕竟她是王府的人。 鸾心见她不想说,也不再追问,安慰道:“好啦好啦,你不说我也不问了,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还好那一剑刺偏了,否则就算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你了。放心,我不会说的,我答应你帮你保密就一定会做到。” “嗯!”她轻轻的点头,这个女人总是给自己温暖,她的笑那么柔,以后如果哪个男人取了她一定会很幸福。 鸾心为她掖好锦被,垫好枕巾,见她面容依旧带着愁思,暖暖的笑道:“我去给你熬药,这几天就由我来亲自照顾你,这下你放心了吧!” 拧起的眉头缓缓疏松,心里忽然一阵暖和,“好了,乖乖闭上眼!”她竟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哄起来,唇角勾起,缓缓闭上双眼,那轻柔的脚步声缓缓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鸾心果真遵守与自己的约定,每当洛封尘要来看自己的时候,鸾心便会及时出现阻止,最后索性传言说自己因伤口感染得了麻疹,害得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屋子,自然也包括那个有洁癖的王爷。 半个月后…… 鸾心果然不愧‘神医’之称,在她的帮助和悉心照料下,她终于可以回到从前那个活蹦乱跳的阿初了。 “阿初,现在你还不能出去啦!”鸾心手里托着一碗褐色的药汤进门见阿初欲出去,便马上阻止。 “为什么,你不是说我全好了吗?”自己可不想再呆在这个满是药味儿的屋子里了。 “你生病的时候为了帮你,我就扬言说你得了麻疹,现在你得配合我,来,把这碗汤药喝了就行。” “这是什么药?”大夫是最会骗人的职业,千万不可相信他们,阿初惊恐的看着那碗一看就没食欲的乌黑。 “喝了就知道。”鸾心将药碗端起递至自己面前。阿初急着想出门,便急忙一口气将它喝了下去。 “啊!好苦呀!”一边抱怨一边用手捂住嘴,“这是什么药啊,怎么这么苦?” 鸾心见她皱起的眉,淡然自若的斟满桌上的白瓷蛊:“一种能让你身上长满疹子的药。” “什么?你……”她吃惊的看着她优雅的动作,只见她缓缓递给自己一杯清水,“对你身体没有任何伤害。” 阿初别过头不想理这个‘恶毒’的女人,一屁股坐在床边,满脸怒意。鸾心见她不高兴,上前一步坐在她的身旁,故意讨好道:“阿初,别这样吗?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爷生性好疑,想瞒住他不是容易的事忙完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阿初还是不理她,才不要听大夫的花言巧语。 身后的鸾心不再说话,自己的心倒是慌乱起来,忍不住好奇扭头一看,鸾心竟会然一笑:“终于肯理我啦!” 阿初一嘟嘴:“那你要保证等这药性一过就让我出去。” “好!”鸾心宠溺的看着眼前这个天真单纯的小丫头,心中不禁一阵喜欢,两人相视一笑。但是阿初心想这个女子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既然能瞒过洛封尘,到底这个王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究竟与慕容家惨案有什么联系?一切计划都在顺利进行着。 约莫又过了三天,阿初终于熬出头了,脸上的红疹完全退去,身子也因这些天的调养而越来越精神,深深吸了一口气:“啊!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呀!”贪婪的吸着,仿佛要把所有都吸进肺中。 朗月清辉,黑丝绒一般的夜幕间繁星点点,璀璨耀眼,清风拂面而来依旧有些凉意。阿初望着面前如仙境一般的夜空,轻声对身后的洛封尘问道:“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自己大病初愈,天一暗就急急的拉自己来这个地方,说什么不想欠我人情,哼!我看他是故意让自己来陪他吹西北风的。 洛封尘上前一步,站在她身边,侧头望着她,微笑道:“怎么样?这里是不是很美?是不是很喜欢?” 阿初微微抬眸,望着密密麻麻的星空,之前一切所扰乱的心绪,竟被眼前幽暗静谧的氛围莫名地平复了。 洛封尘就势在她身旁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双臂枕在脑后随意的躺了下去,口中轻轻道:“很美对不对?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和你感觉一样,什么也说不出,只想……静静地享受这一切。” 过了半晌,阿初轻声道:“谢谢你。” ------------ 第十七章 星空 他微微偏头,幽幽月光下,清澈的眸子,一如夜空明亮的星,轻笑道:“谢我?第一次见你这种谢法。况且你帮我挡剑,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吧!”想到她上次傻乎乎的跑来给自己道歉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阿初一怔,轻挑眉梢,斜睨着他回嘴道:“你不是悠闲之人吗?人在安静的地方最容易放松自己,尤其像你这种……连疲惫都不愿让人看到的人。” 连疲惫都不愿意让人看到,是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一样的善于掩藏自己真实的一面,想到此处,不禁垂眸。 话音未落,见洛封尘渐渐收起唇边的微笑,她一个人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本以为慕容府会是自己的安身之处,不料自己竟被牵连一桩满门抄斩的案子里,命运这只无形的手毫不留情地将她逼至如今这个局面,现在他给自己一个容身之处,如果知道自己一直在欺骗他,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一时间不敢再想下去,她早已没有选择命运的资格,只有等着命运来抉择自己,这就是命吧! 洛封尘见她不再说话,愣愣出神,心中有些奇怪,于是抬眸望向夜空的天际,大声问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涯海角吗?” 她亦抬眸撞见他晶莹的眼,闪躲那突来的目光,牵起嘴角淡淡道:“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这辈子我是去不了了。” 洛封尘憋了她一眼:“没有情调的家伙。” “是呀是呀,小的没有王爷您如此雅兴。”说着也跟着他站了起来,痴迷的望着空中的繁星点点,忽然,眼前似有什么划过,阿初像孩子般大叫:“流星,流星,快许愿啊!”她推了推一旁发呆的洛封尘。 他认真地看着她闭上眼,粉嫩的双唇竟让他有种想去轻吻的错觉,这一想法吓了他一跳,难道自己还有断袖之癖,综合这几天他对她的非正常反应,瞬间的慌神使自己完全愣住。 “喂!看什么呢?”阿初的小手在他的面前摆了摆,看他一副入迷的模样,洛封尘的思绪被她的动作打乱,恍然回神,见她早已许完愿便恢复一脸的冷漠:“许完就回去吧!”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跨出她一大步,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能够扰乱自己的思绪?每次都在自己认真琢磨思考的时候打乱,到底是存心还是无意? “等等我啊!”身后传来阿初的呼唤,洛封尘无奈的摇摇头,似要挥去脑中乱七八糟的猜测,可是越是这样她的脸就越清楚的浮现在他的眼前,难道自己真的爱上一个男人了? 阿初两步并一步,好不容易才赶上他的步伐,不就是比自己高那么十公分嘛!腿不就是比自己长了那么一点点嘛!拽什么拽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名扬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琥珀国内犒赏三军,所有有功之士皆论功行赏,举国欢庆,这次边关传来战讯,我军以多胜少,玥华国大败。 整个名扬城自然也依常规,可是辰王看上去并不是那么高兴,相反,他竟然将自己关在屋内一天一夜,大伙儿都站在寒风中为他着急,福伯跟是在门前急得团团转,论谁也搞不清这傲慢的王爷又有哪里不顺心,门外,丫鬟们手中端着食物随时准备听候吩咐。 忽然,门打开,堇瑜从里面走出来,对福伯一声低语,只见他们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阿初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福伯似笑了笑,转身,吩咐所有人退下,然后拿了一盘桂花糕放在阿初手中道:“端进去给王爷。”随后便和堇瑜离开了。 轻轻推开半掩着的雕花红门,一股暖流混杂着浓烈的檀香味儿袭满全身 ,洛封尘半躺在乌木椅榻上,云烟缭绕,只见他眉头微微皱起,很是矛盾的样子,像是在极力思考些什么。 阿初将糕点轻放于桌面上,可这食盒触碰桌面发出的细微的声音竟惊扰了他,心里猛地一震,看向那优雅姿势的男子。 “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明日午时随我出去见一个人。”冷淡的语气不带丝毫情感,只隔了一夜竟让他态度转变那么大,这是个十足的怪胎。 阿初回到涟漪小筑,双手趴在檀木桌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这些天她光顾着照顾这个难缠的王爷,竟把念之一个人落在破庙,还有菜头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明天回头若是有机会定要去看看,平日自己也有一点积蓄,虽然不多但至少可以帮上些什么,她不想再有更多的孩子像她一样无家可归! 第二天,她从柜子里翻出一件稍微像样点的长衫,其实她还是对自己男装的样子比较满意的,虽然没有怪癖王爷那么酷但也算得上俊美了。 今天她可不敢迟到,匆匆照了一下偷偷藏起的铜镜,便掩门赶去与洛封尘会合。到了揽月楼,却发现大门紧锁只有堇瑜一人守在门口,阿初上前疑惑道:“王爷呢?”难道他走了?不会吧,自己明明没有迟反而还早了呢! “王爷还在里面休息,你暂时还不能进去。” 啊——不会吧,这个男人慢吞吞的到底在搞什么啊?现在若是回去万一他突然出来,那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了,可若是留在这里,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在这种半纠结半郁闷的情况下,阿初就在揽月楼门口徘徊了近三个多时辰。近黄昏时分,一辆华丽的马车披着夕阳余晖,缓缓驶出辰王府。阿初无语的望着对面的冷酷男子,上午到黄昏这就是他说的速度? “吁——”马车行至名扬城最豪华的酒楼——聚香楼前停下,帘外的堇瑜忙道:“王爷,到了。” 洛封尘一听这声音,不禁皱眉,道:“知道了。”然后转眼向阿初示意她先下去,这是自己来到古代第一次坐马车,好像有点晕车,她赶紧下车,忽然胃里一阵翻腾,忍住想吐的冲动走至旁侧一条偏僻的小巷内…… “哇——”地一声,早餐午餐就连昨天的食物都快要吐出来了,片刻的缓神,从袖中取出一条白巾擦干净嘴角,向聚香楼门口两个满脸困惑的男子走去。 ------------ 第十八章 聚香楼 “没事!”不经意的转头竟看见洛封尘那张迷茫的脸,不自觉的冷笑了两声:“呵呵,我们进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虽然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但是总觉得那人对洛封尘很重要。 洛封尘嘴角抽了抽,瞪了一眼,便直直的向聚香楼内走去,阿初亦是跟在后面,这才仔细看这楼,哪里是什么酒楼啊,这分明是妓院嘛! 聚香楼不愧为聚天下粉黛于一楼,名副其实,楼里的姑娘燕瘦肥环,都曾红极一时,阿初踏入楼时,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胭脂味儿,这儿所有人不论来寻乐子的男子还是楼里的姑娘,都使人眼前一亮。 而他一身月白长袍及地,气质高雅出尘,面如冠玉,朱唇润泽,此刻手中的折扇轻摇,俨然风流倜傥的俏公子模样。身后紧紧跟着的堇瑜亦是镇定自如,完全不被周围的混乱所迷惑心智。 与此同时,在二楼的某间雅室内,两名俊美非凡、满身华光的男子坐于奢华的靠椅上,台阶下歌舞升平,满屋子的粉黛,美妙的琴音奏起,漫纱下一名红衣女子婷婷步入,肤若白雪,唇红似樱,柳眉弯弯如画,整张脸有如精雕细琢般精美到极致。 女子走路之时下巴微微抬高,眼中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嫣然见过公子。”女子双手叠放于腰间,屈膝行礼,声音如同百灵般,很是动听。 其中一个朱红锦袍男子淡笑道:“嫣然真是越来越动人了,一会子还有一位公子来,你就先给我们来一曲助助兴可好?” 只见他左侧一身青袍男子亦是尊贵无比,一副清尘脱俗的样子。嫣然就不信天下的男子竟有见她而面不改色的。 她轻轻一笑,柳眉微动,道:“是!奴家愿献舞一曲。”然后她拍了拍掌心,清脆的声音悦耳动听,忽然悦耳动听的琴音响起,嫣然妩媚一笑,目光转向自己的目标——青衣男子,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并未瞧自己一眼。 屋内琴音流泻而出,婉转如天籁,美人怀抱小巧玲珑的琵琶,红纱水袖漫扬挥洒,身姿轻盈如蝶,锦袍男子拍手道:“妙极了,妙极了,五哥,你瞧瞧,嫣然这绝妙的身姿简直宛如天仙啊!” 青衣男子只缓缓抬眸,就只瞄了一眼,面上的神色始终是淡淡的,仿佛天女下凡也与他无关似的。 楼下,“哎呀呀,这又是哪家的公子啊?瞧着俊模样,啧啧,把咱们这楼里的姑娘都衬没了。”王妈妈一脸谄媚的笑容向他们走来,那手中的丝帕一个劲儿地往他们身上招呼,浓艳的香气扑鼻而来,洛封尘皱眉,堇瑜连忙上前,把剑一横,那老鸨识趣的闭上嘴。楼上的美音以及那声声呼喊吸引了他的目光…… 曼妙的身姿轻轻旋转,细软的腰肢舞动起来如弱柳,背对着他们身子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长袖抛洒,如火的轻纱在两名男子中央,随她手腕的抖动,仿佛拍打海岸的浪花一重又一重,柔美至极。 旋步来到男子身后,红纱慢慢垂落,阻隔了那双邪魅眸子的视线,忘情的舞着,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男子眸中惊现的冷厉,那一刹那,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垂在男子面前的红纱寸寸断裂,好似空气都凝成无数把利刃一般将其削成一截一截,来不及疑惑,也来不及震惊,她已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直直的弹射出去。 只听“啊”的一声,火红的身影破窗而出直往楼下坠去,在落到半空之时,被人接住,她望着眼前这个男子清澈的双眸,不知不觉似乎被这张极致完美的面容蛊惑一般,忘记自己还在危险中。 众人皆是大惊,齐齐望向他们两个暧昧的动作,接住她的男子正是辰王——洛封尘,四目相对,目光闪烁,双眼有些茫然,只觉胸口剧烈疼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一般,若不是有人接住她,那么她必死无疑。 周围的人渐渐聚过来,阿初穿过人群走至他们中间,睁大双瞳愕然道:“念之?”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那嫣然不正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念之嘛?难道世界上真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话音未落,只听一道冰凉的声音传来,人群中让出一条道,一袭锦袍朝他们走来,只见那俊美的男子一看见怀抱嫣然的人竟是…… “九哥?”男子惊讶的呼唤,看着手捂胸口的嫣然,低下头,不吭声。 洛封尘早已站起,斜眼看着那个唤他九哥的男子,然后对身后的堇瑜道:“扶着她!”,便不再理会身后的人群,目光掠过精致的台阶延伸往上,直直的向二楼南侧的雅间走去。 雅室内很宽敞,但窗子并不大,外面的月光倾泻而下,一扇玉骨金面的雕花屏风隔出里外两面,装饰的十分豪华。 屋内烛光摇曳有些昏暗,洛封尘看着高台上面无表情的青衣男子,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依旧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在他的对面静静坐下。 “怎么,都城的事都办完了?”洛封尘淡笑,手中端起桌上的青瓷杯,小啜了一口。 他,南风契,琥珀国国主的五皇子,被封为镇北大将军兼平王,一直未琥珀国镇守边疆地区,这次回都城不过是因为讨伐玥华国大获全胜,奉旨入宫领赏,顺便路过名扬城,便同太子于此和辰王叙叙旧,况且他们兄弟也好久没见面了。没想到一见面竟是这样的场合,气氛颇为尴尬。 “辰王还是和以前一样,悠闲自得。”南风契不咸不淡的说,从洛封尘走进来到现在他竟然看都没看他一眼。 “是吗?”他亦是反问,好像很熟敛的交谈,便开始把玩手中的青瓷杯,空气凝重。 突然,门被推开阿初和堇瑜一左一右扶着嫣然姑娘,而锦袍男子则是走在前头,折扇轻拍掌心,向高台上的两个男子走去。 ------------ 第十九章 南风契 他们扶着嫣然姑娘坐在旁侧的红木雕花卧榻上,阿初的眉头拧成团,心疼的看着面色煞白的女子,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缓缓抬头,,看到那样一双如寒潭般邪妄的眸子,心头一震。 洛封尘扫来阴霾的目光,她对上那眼,吓得立即垂下眼帘。嫣然望着大步朝她走来的南风契,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顾不上胸口的剧烈疼痛,一个翻身,扯住一旁阿初的衣角,哀求道:“阿初,我是念之,救我。”说着又吐了一口鲜血,阿初心头一紧,念之,她真的是念之吗?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聚香楼而且还当了歌女? 阿初看了她一眼,虽然心里有许多疑惑的地方,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管她是不是念之,她都要救她,轻叹一口气,抬手道:“公子,且慢!”门外探头偷窥的众人慌忙往后退去…… 阿初见他依旧未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只是那嘴角多了一丝嘲弄,深深吸了一口气,容色镇定,道:“公子,嫣然姑娘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您要这样对她?您可知道,对于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当众羞辱她比夺了她的命还要残忍。”一口气说完,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大的勇气。 南风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之色,淡淡道:“哦?你可知道她惹得本王心情不好,自然要付出代价。” 阿初面不改色,虽然表面上镇定但她的心中早就如小鹿乱撞般,直视他道:“你心情不好我看未必和嫣然姑娘有关,而是与你的私人问题有关吧?”他竟然敢自称本王,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富家少爷。 南风契望了她一眼,那目光冰冷冰冷的,一股无形的气流在空气中急速膨胀,仿佛随时都要爆炸开来。突然,自他嘴里传开“哈哈”大笑声,惊得众人身子一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南风契见她明明怕得要命,还那么故作淡定的和自己顶撞,便开始饶有兴趣的打量起她来。眼前这个小兄弟虽穿着普通,但明澈的双眸之中有着充满智慧的镇定,薄唇轻勾,道:“休要在本王面前耍这些雕虫小技,既然你不服气,那便用你的命换她的命如何?” 阿初微怔,继而不动声色淡笑:“公子好心,在下本应欣然,但这条命是辰王给的,您还是先问问他愿不愿意?若他同意将小人的命赠与公子,那我也没什么话说了。” 此话一出,南风契竟愣住了,一个小小的随从居然能说出如此一番话,这样一来就把所有的问题都抛给辰王,而她就顺利逃脱自己的逼问,一箭双雕,果然是个聪明人。他目光深沉道:“本王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人敢说个‘不’字,你不过是个下等人,究竟凭着什么在我面前如此有恃无恐。” 阿初眸光一闪,下等人?她身平最厌恶那种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了,眼神忽转,道:“凭什么?就凭我们都是人,人人平等。”她又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了,哎,为什么每次都在话说出来之后才后悔呢?她忘了在这个人命不值钱的时代,人人平等是不存在的。 南风契双眸怔愣,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在都城被人听到,弄不好,可是要丢脑袋的。她竟然敢说得那么大声,周围再次恢复安静。 高台上的两个男子无表情的望着他们,嫣然连头都不敢抬,外头的人更是摒息凝神,不敢吱声。 南风契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望了一会儿,突然背过身子,转眸对高台上以慵懒之姿靠在椅子上的洛封尘笑道:“哈哈哈哈,辰王的随从还真是伶牙俐齿呢!本王恕你无罪。”随后又看了一眼后面瑟瑟发抖的嫣然,狠狠道:“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说完便背着手朝高台走去,留下阿初在原地一愣一愣的,都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最后的结果就是那个锦袍男子住进了辰王府,而在阿初的苦苦哀求下,洛封尘终于同意嫣然,不,应该说是念之住进府中。幸好平王南风契由于边关急召赶回去了,否则 这辰王府可要闹翻天了。 辰王府,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树梢的空隙,照进半开着窗子的宽敞房间,透着茸黄的暖意。原来那锦袍男子也就是当今国主最疼爱的十三皇子赫连轩(亦是太子爷 )。 虽然如此,阿初每天的‘任务’却是一点也没有减轻。 阿初将念之交给鸾心照顾,自己也就放心了。可是眼下的麻烦不是念之,而是…… “你醒啦!”赫连轩一脸孩子气的望着刚刚睡醒的阿初迷蒙的双眼和惺忪的模样,眼前这个男子——赫连轩一张纯洁的娃娃脸上,无忧无虑的像个孩子似的朝她眨眨眼。 “喂!你堂堂一个太子,能不能注意点形象。”阿初见他狼吞虎咽的吃着自己的早餐,无奈的摇摇头。自从他搬进王府,每天一大早便叫她起来陪他吃早饭,由于洛封尘每天午时才会醒,所以这段时间她就被安排给了这个像孩子一样无邪的男子。 谁叫人家点名道姓要她陪他?谁叫自己昨天在聚香楼一副正正有词﹑表现出众的样子?这还不都是自己惹的一身麻烦。哎!!!无数的叹息。 吃完早饭后,一脸疲倦的阿初不得不陪这个骄纵太子爷逛街市,这个赫连轩简直就是个购物狂,比女人还会买东西,看什么都想买,这可苦了在他身后一直小跑跟随的阿初。 她不仅要跟着这个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头的太子,还得帮他搬东西。只见那些绫罗绸缎、雕花玉器堆满了,几乎将阿初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吃力的叫唤道:“赫连公子,拜托您能不能不要买那么多根本没有必要的东西啊!” 赫连轩见阿初满头虚汗的模样,回眸嘻嘻一笑,道:“不能。”,随后又将一幅字画放在了顶端,这下阿初实在搬不动了,“哗啦”一下,东西洒落一地,周围的人群皆向她望去,阿初尴尬的向他们赔礼道歉,一一捡起地上的器物。 当她再次抬头,寻找那抹锦衣时,赫连轩早已没了踪影…… ------------ 第二十章 赫连轩 近正午时分,天色忽然晦暗起来,有大片大片的乌云笼聚于空,阿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把那堆东西寄放在了聚香楼,王妈妈虽然贪心和自己要了点银子,但经过上次的事情后,她显然对阿初态度有了明显的好转。 空中已经聚满了乌云,眼看就要下雨了,寒风透彻人心,街上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阿初四处张望着,寻找那一抹身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曾经和那些乞丐住过的破庙。 想想既然到了门口,哪有不进去看看的道理,况且她还真的很担心菜头他们过得怎么样了呢! 刚踏进大门,便传来熟悉的孩童嬉笑声,“菜头!”阿初激动的唤着,仿佛遇到了久违的亲人一般,那群人的目光齐齐地往她这边射来。 只见一群乞丐围着一个粗衣男子,他们好像在讨论着什么。没有看见菜头的影子,当初遇见念之的时候,问过菜头的消息,她也是一脸迷茫,难道菜头给好心人领养了吗? 定睛一瞧,那粗布衣男子竟然是身份高贵的太子爷,阿初诧异地望着他,道:“赫连轩,你,你怎么……”到底他失踪的这一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如此狼狈,若不是他那双纯洁的眼睛,连阿初也差点没认出来。 他面带微笑,仿佛这一个时辰让他改变了好多,赫连轩将阿初拉至一旁,娓娓而言。 原来他和阿初走散后,遇到了两个小偷,不仅将他身上的银票全部抢走还打晕他,扒光他一身锦袍,幸好几个好心的乞丐在路边捡到他,否则今天就得冻死在街头了。 阿初听完他的自述,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赫连轩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翻了个白眼,紧张道:“阿初,这件事你要给我保密,千万不要告诉他们,不然我颜面何存啊!” 哎,太子就是太子,以后可是要继承国主之位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自己的脸面,真是和他父亲一个德行了。 阿初乌溜溜的眼珠一转,贼贼道:“那我帮你有什么好处呀?”说着向他伸出手。拿她没办法,低声道:“想要什么宝贝,待我回去后都满足你。”对于他来说,要什么有什么,天下能难倒他的事,还真没见过几件! 阿初欣然道:“好,那我既不要金银也不要财宝,我要……要你答应我三件事!”虽然这天下的宝物他都能给得起,但若得到太子应允的三件事就相当于有了筹码,说不准以后还会继任国主,一个秘密换至高无上的三个条件,值了! 赫连轩望着她得意的笑,无奈之下只好答应,道:“好好好,什么都答应你,说吧,哪三个?” 若有所思道:“现在还没想好,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为了防止你耍赖……”四下望了望,却也没有找到一件诸如纸笔之类的东西。 想了想继续说:“那我们击掌为盟,说谎就是小狗。”见她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样,赫连轩只好认栽了,轻轻击打那高举的手掌,突然注意起她的喉,顺手戳了戳疑惑道:“咦?阿初,我发现你不仅瘦小而且连男子特有的喉结都没有哎!” 慌忙捂住脖子,不自然地轻咳两声,道:“你才没有呢,我只是比较小嘛!”见他还是一张怀疑的脸,便挺了挺胸膛道:“本是男儿身,从小苦日子过多了,我营养不良还不行嘛!”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赫连轩见她生气了,赶紧讨好道:“好啦好啦,我又没说你不说男的,搞得那么紧张干什么。”毕竟自己还有把柄在人家手里,现在和她唱反调,只会自讨苦吃。 几个乞丐见他们在一旁指指点点的有些不知所措。之后阿初将那些赫连轩买来的奢侈品全部都赠给他们。和乞丐们道别后,原本就不是太好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阿初,我说你认不认识回去的路啊,这都走了大半天了,连个辰王府的影子都没看到,是不是走错了?”赫连轩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走过那么多的路,一边唠叨一边拽着阿初的衣角,沉重的喘着粗气。 阿初正在纠结这路的方向,突然被他这么一吵更是气急,道:“还不都是你,拖拖拉拉的等到天黑,现在我还得带着你这个麻烦精到处找路,还没嫌你烦呢!”见她一脸凶相,赫连轩立马乖乖的闭上嘴巴。 一路走来,人越来越少,最后竟不知不觉走进荒郊树林,两个人无力的椅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捶着腿,看来这回是真的迷路了…… 阿初可不想和这个家伙在野外过夜,忽然大叫道:“起来,继续走!”一字一句的说完最后三个字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独留赫连轩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姑奶奶,你劳了我吧!”赶紧追上去,要是再和她走散了,自己这辈子可能都走不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他们就一直在这个树林里绕圈圈。为了辨别方向,阿初特意在一棵大树上做了标记,然后朝相反的方向走,怎料一个时辰后又回到了原地。 夜已经深了,街头早已敲起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声又一声的长唤,静谧的夜朦胧,下起了薄薄的雾,此时的辰王府依旧灯火辉煌。 “找到没有?”威严的声音,只见洛封尘眉头紧皱,太子爷和阿初出去都快一整天了,却还不见他们回来,望着单膝伏地的古晟风一脸暴怒。由于古晟风的失职,才让太子爷和阿初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这是第一次对他发火。 古晟风垂头拱手,道:“都是属下的失误,请王爷惩罚!” “惩罚?哼,好,既然你这么喜欢惩罚那便赐你五十鞭。”洛封尘冷哼道,旁侧的堇瑜立刻跪拜在地,垂首道:“主子,这万万不可啊,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若……”还不待他说完,洛封尘便唤道:“来人,还不快带下去!” 两个凶煞的侍卫推门而入,风穿过他的身子,灯光明灭不定,照着他的背影,萧瑟孤单…… ------------ 第二十一章 杀机 血腥味浓重的密林里,阿初一刻也不想多待,身子瑟瑟地抖了一下,有些头重脚轻。转眸,身后一脸疲倦的赫连轩紧随其后,一言不发。只是,她万万想不到 ,今夜在这个林子里会发生怎样惊心动魄的事? 此时已是深夜,乌云蔽月,夜空漆黑一片。 阿初向前走了几步,只觉得有人暗中跟着他们,至于有无杀气,也分辨不出。他们行走的这条道较为偏僻,即使发生什么事,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该怎么办? 这暗中的跟踪,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不简单。难道又与辰王有关?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对付他? 头有些昏昏沉沉,身子乱绵无力,风吹过树枝摇曳拍打,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夜空回荡,仿佛四处都是人走路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将他们围困在中央。感觉暗中之人,慢慢地向她靠近,在靠近…… 危险的气息充斥着浓郁的黑夜,笼罩在她的心头,不由得紧张起来,汗毛直立,身子像拉满的弓弦,紧绷欲断。 “驾,驾,驾……”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驾车之声,还有鞭子急抽马匹的之声,可见驾车之人是急着赶路,她眼光一亮,拉着身后的男子急速冲到路中央,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博他一博。 “吁——”马车被迫停下,驾车之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莽汉,拿鞭子指着他们,横眉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截拦我们的马车,是不是活腻了?” 阿初上前两步,拱手道:“这位大哥,在下与弟弟从南山赶路于此,不幸半路弟弟感染了风寒,望大哥能行个方便,若能载我一程,在下就感激不尽。”赫连轩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根本就没听清她说的话,只是迷迷糊糊的嗯了声。 她的声音沙哑,语气却极为诚恳,那位大汉似有点犹豫,掉头看了眼车内的方向,又对她道:“我们要赶去城里,没时间管你,况且这深更半夜的,你赶快走开,若是耽误了我们主子的正事,怕你担待不起!” 阿初一愣,听他这口气,不像是一般人家的车夫,不知这车里是什么人物?虽然马车看上去并不华丽张扬,但是拉车的马却是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想必这车里坐着的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他们要进城?她忽然灵机一动,微笑道:“大哥,我们要去的地方和你们一样,正好顺路麻烦你就帮帮忙吧!载我们到辰王府附近就好。”但凡有身份的人,总得给辰王些面子吧! 那汉子一怔,连忙问道:“你是辰王府的人?” 阿初有些愕然的回答道:“在下是辰王的随从。”难道这个人和辰王很熟吗?不管那么多了,先离开这里甩掉那些人再说。 “这……就凭你一句话,谁信啊?”那汉子很是怀疑的看着她。 “老马,让他们上来吧。”一道温和清雅的男声,来自马车之内,被称为老马的汉子一听,连忙点头应了,客客气气的请他们上来。赫连轩还未搞清状况就被阿初一把拉上了马车。 车内没有任何光亮,只看得到对面男子的轮廓,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出于礼貌,她拱手道:“在下阿初,冒昧打扰了。” 男子温和一笑,回礼道:“出门在外,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姑娘你不必挂怀!” 阿初一惊,这马车里伸手不见五指,他竟然仅凭声音就能辨出她是女子。黑暗里人的感觉会变得格外敏锐。阿初解释道:“公子误会了,在下是男子。陪同小弟出门采购,不料迷了路﹑小弟也病了,幸遇公子载我们一程。” 男子微微一笑,不再言语。马车一路颠簸,她控制不住地朝着车门方向一头栽了出去。眼看就要摔下马车,她连呼惊叫。 一只手,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及时抓住了她的臂,往车里一带,整个人就反撞在男子的身上。男子温热爽朗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旁,轻轻说道:“公子小心。”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阿初尴尬地道歉,挣扎着起身。男子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安置在他的里侧,以免她再次摔倒。阿初感激一笑,赶紧推开他,坐好。 黑暗中,男子目光迥异,阿初别过脸望着一旁睡得死沉的赫连轩,心想,但愿他没有看清自己的长相吧! 马车一路行的很急促,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名扬城的东街,阿初很有礼貌的向男子施礼道别:“公子,把我们送到这里就行了。”转身,拎起赫连轩的衣襟跳下马车,“多谢公子,咱们后会有期。”阿初对着马车里的人微微颔首,随后便扬长而去。 身后,那双睿智的目光盯着那远去的身躯,嘴角勾起一抹邪肆:“哼,后会有期?我们一定会再见的……老马,聚香楼!” 第二天,醒来已是傍晚,昨晚回来,她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的看到洛封尘一脸的愤怒,之后自己就没了知觉。起身下地,缓步走出屋子,不知道赫连轩怎么样。 羊肠石子小道,通往清风居的小路,忽有一声琴音传来,悦耳清灵,她略感疑惑,便循着琴音而去。只见一名男子很随意地盘膝而坐,背对着她的方向,琴音自他指尖流淌,夕阳余晖倾洒,柔和的橙黄光晕,令人沉醉,不觉中神思有些恍惚。 “你醒了。”他双手平置琴弦之上,回眸一笑,“赫连轩?”她本以为是什么世外高人,没想到这看似顽皮如小孩子的赫连轩竟然会这招,阿初瞬间有些怔愣,道:“你……你怎么……”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男子变化也太大了吧! 谁知他突然咧嘴一笑,道:“怎么?我长的有那么好看吗,这样盯着我?” 阿初顿时慌神,看来他还是那个孩子气的赫连轩嘛,撇了撇嘴,轻笑道:“少臭美啦!” ------------ 第二十二章 神秘请函 眉峰似剑,朗目如星,朱唇薄削,五官轮廓分明。夕阳下,阿初突然觉得,经过这两﹑三天的相处,眼前这个男子变化好大。一曲罢,他微微抬眸,掩藏在内心深处的孤独,伴随着悠远清扬的琴音流泻。也许他的内心并非如他的外表那么轻松快活。 “我要离开了。”赫连轩突然幽幽道。 “什么?” “我要回都城了,本来这些天就不该出来的,看来我还是比较适合待在皇宫里,呵呵!”他轻轻的笑容掺杂着一丝自嘲。 阿初望着他纯净的面庞露出的忧伤,要走了吗?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他呢!想说些什么,音似被阻碍在喉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你会记得我吧!” “呃?”突如其来的问,阿初被他的话蒙住了,奇怪的看着他,赫连轩昂首望着西方的一片残红,轻叹一口气,道:“明天一早就起程,会有皇族的侍卫来接我,今晚陪我一夜好不好?” 阿初愣愣的看着他,这样的语气让她无法拒绝。天际的残红渐渐散去,无边的黑暗袭来,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清风居的院子里,“你想去高的地方看天吗?” 额?还未等阿初回神,只见他只手环住阿初纤细的腰肢,一个纵身便飞了起来。“啊——”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混合着尖叫声回荡在整个夜空下……脚尖偶尔轻点身下的枝叶,这就是古人所谓的轻功吧!即将落地之时,男子的另一只手握住前方的藤蔓,又是一个高潮,花香四溢,整个身子随着他的带领飞向高空,那一刻,她差点以为自己就是鸟儿,天空任凭自己翱翔! 他的手一直紧紧握住她的腰,生怕他突然的松手是自己坠下无底的深渊。脚尖落在屋顶,赫连轩依旧未放开自己,阿初憋了他一眼,下意识的拍开那只爪子。 他们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安静的夜空显得异常美丽,他温柔的眼神望着她明澈如繁星般的眼,突然道:“阿初,若你是女的我以后定要娶你做我的王妃。” 回眸一惊,四目相对……片刻,“哈哈哈哈!逗你的啦,阿初怎么可能是女的。”见他又嘲弄自己,一个脑兜子敲上他的额头,“喂,你正经点好不好?”握起拳头﹑闭眼就往他的身上乱捶一气,任凭自己怎么用力敲击男子的胸膛,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反而嬉皮笑脸的看着她生气的模样。 “啊——” 一拳扫空,猛地向下倾,赫连轩一个转身,将她整个人环进自己温热的怀中。靠在他的肩头,莫名的安全感,紧凑的呼吸。 一片沉寂之后,“我快呼吸不了啦!” 惊吓,忙推开他。也许是周围过于安静,他沉重的喘息被她听得清清楚楚,和眼前这个男子在一起,总感觉很轻松快乐,单纯的没有那么多迷,这种感觉,她,很喜欢,只是太过柔和…… 接下来,他们再也没有说一句话,星空璀璨,忽感肩头一沉,只见赫连轩竟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均匀的温热喷洒在她的颈上,有些痒痒的。 黎明,他离开了,悄无声息的。 阿初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涟漪小筑的床榻上,头有些微微发痛,看来是昨天夜里吹风的原因,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却发现不知何时腰间多了块玉石,仔细看这是尚好的羊脂玉,玉体通透,表面有淡淡的红血丝,果然是太子爷,走了还送这块价格不菲的玉石,手心握着它,心里激起一片涟漪…… 渺渺时空,茫茫人海,与君相遇,莫失莫忘。 聚香楼,男子二十来岁,高挑秀雅的身材 ,邪妄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 “老马,事情都办妥了?”清冷的语气,嘴角依旧挂着一抹邪肆。 “都好了。”中年男子驼着背,唯唯诺诺的拱手道。 抬起头,你会觉得那满脸的疮伤疤痕让人感到阵阵恶心!而眼前的男子却面不改色的望着他,伸手覆上那岁月的疮伤,眼里一闪而过的愧疚,道:“老马,这些年你跟着我,辛苦了!” 中年男子微微皱眉,想闪躲那只修长光润的指尖,可是来不及了,指尖已经触碰到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幽幽道:“在我面前不要避讳,快戴上人皮免得让别人见到。”背过身子,不再看他。 辰王府,洛封尘面色有着鲜少的凝重,目光紧紧锁定紫檀木桌面上的那封信函,心头思绪万千。送信的是个孩子,早已不知去向,看来他非得去会会这个写信的人了。嘴角一阵冷哼! 请函:洛封尘。十一月初五,聚香楼一见。江湖密令——白羽。 江湖密令乃是江湖中的一个巨大信息组织,百晓闻传人——路路通亦是其中成员之一,这个自称白羽的人到底是何来历?和江湖密令又有着怎样的关系?这些问题缠绕在他的脑里。 突然,门被人推开。“谁?”洛封尘警觉性的握紧手中的玉骨折扇。 “我,阿初。”将手中的白玉瓷壶放置在桌上,沏了一杯茶,递给他,他缓缓接过,也不喝,只是将小巧玲珑的白玉杯拿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欣赏起来。 这一连串的的怪异动作,阿初早就看惯了,也不以为奇。垂眸,这才发现桌上多出一张白纸,欲靠近勾望。身后响起男子的冷声:“今天几号?”阿初迷茫的看着他,道:“十一月初四。”咦?平日一向清闲的辰王怎么突然关心起日子来了? “十一月初五就是明天……明天我们去聚香楼!” 明天,聚香楼一会,将澜起怎样的狂潮? 江湖密令的四大护法——白羽(夺魂山庄的庄主);路路通(百晓闻的传人);花解语;独孤舞。看来这下不论是武林还是皇族将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 第二十三章 赴约 这应该是他们第二次来聚香楼了吧!一个月内他们来两次妓院。辰王,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午后的阳光下,没有丝毫红晕,清秀的脸上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却无时不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配合他颀长纤细的身材。 只有她知道,今天,他,病了。 聚香楼,风花雪月的销金之处,王妈妈掐着嗓子老远就叫嚷开,眼里透着精明,谄媚道:“哎呦,王爷又来啦!上次带走我们这儿的头牌姑娘,今天您又看重哪位呀!” 洛封尘淡淡蹙眉,泛白的唇有些干涩,忽然,王妈妈故意靠近,手中的绣花香帕拂过他的面前,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动作但是那帕上的字很清楚的:东面雅室,江湖密令。 微微一怔,捂着胸轻轻咳嗽起来,阿初见状赶紧上前将白帕子递与他,轻拍他的背,然后厌恶的看了老鸨一眼,道:“还不快把你的帕子拿走,不知道王爷不喜你们这儿的怪味啊!” 王妈妈也不理她,瞟了辰王一眼便识趣地离开了。洛封尘止住了喘咳,抬眸,深沉地望着二楼的雅间,顺沿漫纱雕花长梯一直往上爬去,阿初和堇瑜紧随其后,不一会儿他们便出现在雅室的门口,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雕花红木门。 屋内光线昏暗,几乎看不清周围的摆设和装饰,只闻到淡淡的檀香味。高台上隐约坐着一个黑影,踏入屋子的那一刻,只听“啪!啪!”清脆的击掌声,四周的红烛瞬间全部点燃,整个厅堂宽敞华丽,毫不掩饰的奢侈。 阿初和堇瑜面色皆露惊讶之色,只有洛封尘依旧神色从容,目光紧紧锁定高台上的神秘男子,声音略微有些沙哑道:“白羽!” 阿初与堇瑜闻言立刻望向高台上的儒雅男子。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精致的白玉发冠,俊美绝伦,放荡不拘,真是一个妖精般美丽的男子,有着介乎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美,危险而又邪恶。 “洛封尘!”男子如血般的红唇,性感而又蛊惑人心,邪魅的眼神望着堂下的阿初,阿初被他盯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浑身一颤。 那个被唤作白羽的男子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假惺惺道:“我们的贵客,请坐。” 洛封尘只是直直地看着他,轻撩衣摆,坐于堂下的紫檀木茶几。阿初同堇瑜立于他的身后,高阶上的男子总是让阿初有种不好的预感,那邪肆的眸子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啪啪!啪啪!”这次连续两次击掌,像是暗号之类的手势,忽然,一阵浓郁的脂粉味儿弥漫空中,早已掩盖了原初的檀香。八名国色天香的粉黛女子面露媚笑,从屏风后面缓缓移步而出,前四位美女各手持一盏琉璃玉壶,后四位则端着白玉碟点心。 厅堂的四个小几上均放上了玉壶和点心,然后飘飘然退下。难道除他们以外还有人来吗?高阶上的男子邪邪一笑,道:“辰王,好雅兴,这个时候居然还能面不改色,从容镇定。在下,佩服,佩服!” “有话就直说,我生平最讨厌拐弯抹角。”洛封尘小啜了一口茶水,并未理会那些装饰华丽的点心。 邪肆的狂笑:“好,爽快!洛封尘,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咳咳!咳咳!”阵阵轻咳,糟了!看来今日他真的不适合出门,胸口又开始发闷了。“本王恐怕没那个福分,朝廷一向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我不想重复我的话,说出你的目的。”依势看来,这次密约的就只有洛封尘一个。 “好,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在下想与辰王殿下要一个人。” “谁?” “就是她——”沿着他的手指方向,竟然是——阿初! 洛封尘脸色微变,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她?呵呵,你借我的随从做什么?” “哈哈!辰王啊,辰王!你,很聪明,这个人应该对你很重要吧!” 身后的阿初脸瞬间红到脖子根,这是什么跟什么嘛!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道:“喂!你这个神经病”,不要老是打哑谜好不好?” “哈哈哈哈!”男子笑得更加猖狂,“洛封尘,你,可愿意?” “想要你就带走吧!”很轻松的表情,这次手中把玩着的是那只刚刚他看都不看一眼的琉璃盏杯。阿初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心头很乱,似五味坛打翻,不知是酸是苦。 高台上的男子脸上的笑容僵硬在那一刻,随后看着一旁表情复杂的阿初,淡笑道“既然你都同意了,那么,阿初我就暂借三个月,三个月后绝对完好无损的送至辰王府。” 洛封尘面无表情的站起来,理了理凌乱的衣衫,扫了一眼高台上的男,道:“堇瑜,我们走!”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单薄身影,直到消失……阿初缓缓垂下头…… “应该叫你阿初,还是叫你慕容初呢?” 此话一出,阿初整个人瞬间被定格住了,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到底是谁? “你一定很迷惑,很想知道我是谁?对吗?”男子仿佛能够看穿她的所有心事,“我可以满足你想知道的事,就看你有没有空陪我聊聊了。” 阿初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男子的时候,竟不知那人已近在咫尺,邪魅的丹凤眼、血红的唇﹑白皙的皮肤,无一不透着妖气。修长的手指轻挑她的下颚,轻蔑的看着她,道:“只要你听我的话!” 据说,匆匆回到王府的洛封尘病倒了,消息传遍了整个名扬城。有人说辰王为一个男人害了相思病,更有甚者扬言辰王有断袖之癖,此事已经闹得城里沸沸扬扬…… 暗处,邪肆的身影傲慢地看着已被自己逼入墙角的人儿,“替我做一件事,一件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坏处的事……只要你足够绝情!” ------------ 第二十四章 夜访 自从阿初被江湖密令的神秘男子带走之后,辰王的身子便日益消沉。有的时候他连自己都不清楚,对阿初到底是什么感觉?难道自己真如外面传言所说有断袖之癖?那么堇瑜跟随自己这么多年又算什么? 另一方面,在鸾心的细心治疗下,因南风契那一掌而身受重伤的苏念之也已经完全康复。现下,便被暂时安排到揽月楼伺候缠绵病榻的王爷。 着一身粉衣侍女装,头上扎了两个简单小巧蝴蝶髻,如出水芙蓉般可爱。轻轻推开雕花红门,晦暗室内散发出浓浓的檀香和药香混合的味道儿。她依稀还记得,第一次见洛封尘时,那双修长的手紧紧环抱着自己,他的眼神似乎能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就照射进她的心里,温和而又自若。 床榻上,毫无血色的脸上略显病态,但那从骨子里透出了的贵族气质却未被那抹苍白所掩盖。念之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站在旁侧,心疼的望着男子憔悴的面容,他,是在担心阿初吗? “阿初!”睡梦中,他轻声呢喃。念之心头一惊,慌张道:“王……王爷,我……我是念之。” 颀长的睫毛煽动,那双清澈的瞳仁闪烁着动人的光泽,只手撑起沉重的身躯,注视着堂下低头的女子,淡淡一笑:“我还以为是……头抬起来!” “奴婢苏念之,是来特地侍奉王爷起居的。”说着便立刻俯身行礼,缓缓抬眸,脸不自觉的红润,少女情怀萌动! “念之,我好像听阿初提过你,你和她是好朋友?” “嗯,奴婢和阿初过去是同乡。”细小的声音微微颤抖,倚握在床榻上的男子突然不再说话,沉闷的屋子里满是熏香,愈来愈浓烈的气味让念之有些喘不过气来,紧扣的食指纠缠着衣角。 冷寂的声音再次荡漾在耳畔,“你,和她很像。”一样的紧张,一样的不知所措,一样的喜欢低头…… 洛封尘静静喝完汤药,将空碗递与她,淡淡道:“退下吧!本王要休息了。”有些羞涩的接过,福了福身子,掩门而出。 外面的空气似乎格外清新,初冬的阳光透着丝丝寒意,没有一点温度。念之紧了紧衣领,两颊的红潮还未退去,嘴角挂着甜蜜的笑,缓步走在石子小道上,心情莫名的好! “念之!”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她刚来府上,对这里的人和物都还没有熟悉,有谁会如此亲切的叫唤自己呢?转眸一看,不远处,一袭惨绿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阳光下,惨绿少年的脸如桃杏,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少年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 “你是……”念之奇怪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少年眸光一动,眉稍稍扬起,道:“月下老树,灯会浅谈,我是堇瑜,就是那晚陪你一起等人的那个小男孩。” 念之微微皱眉,堇瑜,瑜儿,忽然似恍然大悟般惊讶道:“瑜儿哥哥,是你?” “恩恩,就是我呀,没想到这么巧。上次你受伤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你,可当时局势太混乱,所以……对了,你怎么会在聚香楼出现的?”不知为什么,对于眼前这个小姑娘,总是有种冲动想去关心她的一切。 “那个,我可以选择沉默吗?”她垂着头,不想告诉别人自己过去的经历。 “对……对不起,是我问得太突然了!没吓着你吧。” 微微摇头,眼前男子紧张的模样不禁让她掩面而笑,“不说这个了,瑜哥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辰王府里?” “上次我口中的公子就是辰王殿下呀!” “呃,那也就是说你是辰王的贴身侍卫咯。” “算是吧!呵呵,你现在伺候辰王的起居,那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碰面了呢。” 念之淡淡一笑,道:“嗯,那我得先去送药碗了,回头见。” “回头见!” 念之一边向他招手一边向后堂方向走去,堇瑜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也是一阵窃喜…… 三天后…… 夜色朦胧,月光柔和,寒凉的空气中,冷汗却悄悄的爬上了额角。 一顶小巧别致轿子在黑暗中穿行,顶端系着一串银铃铛,摇摆起来发出“叮铃铃!”的悦耳声。月光透过窗幔给帘子里的女子陇上一层薄薄的白晕,朦朦胧胧,说不出的美感。 月光洒,女子香。庄严气质的大门,门上挂着一方牌匾,上面扬扬洒洒书写着三个极具气势的烫金大字:辰王府。大门紧闭,没有一丝缝隙,恐连空气中的一粒细小灰尘也钻不进去。 抬轿之人将其置下,便不再管轿内的女子,匆匆离去。 抬手撩起车窗帘幔一角,洁白纤细的手指如玉般雕琢,一层白纱虽遮住她的面容却怎么也掩盖不了她那双清澈的眸子。 她,慕容初,亦是阿初。 月白色绣花鞋着地,女子缓缓走出,今天她要以慕容初的身份在这一个月内俘获她的目标――洛封尘!只有这样她才能达成自己的初衷,她发过誓要替慕容世家翻案,解开一切的迷! 抿嘴一笑,“叩叩叩!”纤指叩响朱红大门,只听“吱――”的一声,守夜的侍卫打开门的一角,半打着哈气,当他看见门外的曼妙女子时,眼前嗖地一亮,道:“请……请问姑娘找谁呀?” 慕容初悠悠道:“我找你们王爷,麻烦小哥通达一下,就说故人拜访。” “这个……”他犹豫片刻,满脸堆笑道:“行!姑娘请稍等片刻。” 她微微勾唇,在洛封尘身边待了两个月,府中的作息时间、环境构造以及他的性格,她都摸得一清二楚,此时,正是辰王晚膳后的一个时辰。故意传言辰王有断袖之癖亦是在于此,扰乱他的思绪,即使洛封尘再睿智也会被外面的流言蜚语所困,一般身处高位的人都有这个通病。 果然,不一会儿,那个守门的侍卫将门打开,邀她入厅。 临西堂,她还记得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自己也是站在这个位置…… ------------ 第二十五章 胭脂畔 谁在岁月里长长叹息! 今非往夕,白衣女子纤细的指尖滑过那张她曾今坐过的靠椅,记得就在这里自己还和面具男大吵过一架,结果他居然连理都不理我,真是个傲慢的家伙。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感觉好久没见了?想到这里她竟不自觉的凝笑起来。 “有什么事让姑娘如此开怀?不妨说出来给我听听。”耳畔传来男子轻微的脚步声,暮然回首,能这样和别人说话的除了洛封尘还能有谁呢? 声音有些暗哑,依旧是一袭很随意的白袍,发拢而不扎,颀长的身躯略显病态的苍白。身后紧随的堇瑜手持利剑,从大门直驱而入,并未看她一眼。这样的陌生感让慕容初有些伤感,但只是一瞬间的感觉,并未使她的面上有所波澜。 “呵呵,辰王殿下果然如世人传言所说临危而不振呀。”语气尽量柔和,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端藐,“那姑娘是否也听世人传言当今辰王有断袖之癖,人人拒而远之。” 虽然这句看上去似在自嘲,但从辰王的嘴里说出来都是变了味儿的。她微微颔首,直视他的眼,淡定自如,道:“哦?这我倒是没有听说。”一个时辰,她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说服他,一旦自己体内的毒殇发作,后果只有一个——死!她答应过白羽,魅惑他;服下毒殇,他便控制住了她,也许从一开始的交易,他就没信任过自己。江湖密令——一个可怕的组织! “掩面夜访我辰王府,敢做出如此大胆之举,定不是什么普通百姓,又岂会注意到街头的零言碎语呢?”他轻慢的语调极尽嘲讽之意,一直延伸到那冰冷的绝世双眸之中,逐渐的没入眼底。 “王爷快人快语,实在令人仰慕。小女子自知是一介闺阁,市井言语本不必在乎,而您却一再提及此事。”微微拧眉,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她只能安静的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能做,和他挑衅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来的路上早已做好了准备。此时的她多么想和他解释自己的无奈﹑苦衷,但是不能,不能啊! “姑娘不必与本王拐弯抹角,有话尽管直说好了。”洛封尘斜目望她,乌黑深邃的瞳眸中毫无感情。对于这个神秘的女人,他﹑不感兴趣;不,应该说他对每个人都不感兴趣,除非他们能说出让自己感兴趣的话。 “好,既然辰王喜欢说亮话,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慕容相府,想必辰王很感兴趣吧!”就凭这四个字她能肯定,她在他心里已经是特别的了。 只见他抬高下巴,冷冷勾唇,邪美的凤眸之中满是冰冷和坚定,面色一沉,道:“说,你到底是谁?目的何在?”语调如一把把尖锐的刀片割上她的心头,她想说自己是那个阿初,可是另一个自己告诉她﹑她不能,这三天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变化,只能继续欺骗下去吗?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明日来胭脂畔的胭脂楼,我会在那里一直等你。”勾唇浅笑,朝那朱红大门缓缓走去……背后传来阵阵轻咳,他没有叫住她,任她前行;她亦没有回眸看他,因为她了解他,你越是吊他胃口,他越是对你有兴趣…… 洛封尘眯眼望她,女人看他的眼神他是见得多了,而眼前嘴里说着仰慕自己的女子,她的眸中,分明有计量﹑有无奈,还有更多的是那抹不知名的熟悉。可是不待他深究,一阵胸闷感袭来,阻碍了所有的思绪! 离开辰王府,泪、在不经意间落下,什么时候她竟会为一个男人而流泪了,明明是两颗惺惺相惜的心在靠近,为什么命运偏偏要将他们撕扯。 门口抬轿之人已经等候多时,轻撩珠帘,忽然的心绞痛,那是毒殇的作用吗?算算也有一个时辰了,若不赶回胭脂畔她会痛死吗?坐于轿内,手紧紧攥住衣角,据说这毒性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难忍,每隔三个时辰便要服一次解药。所谓的解药只不过是暂时抑住而已,若想根除,只有阴阳交合,行合欢之礼,那便是白羽用此毒的妙处! 胭脂畔,名扬城最美丽的地方,胭脂楼便是白羽为自己准备的别院。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门帘上挂着一幅对联: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 小亭的周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看细雨打落的一地花瓣,空气中泛着凉凉的香。这寂寂的清晨,是否只有自己在思念,思念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丝丝细雨淡淡的飘落,她轻撩琴弦,默默的弹奏着,弹奏着……女子面容略显憔悴,昨夜的疼痛依旧隐隐难忍。 身后细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你来了。”没有想到的是他会来这么早,音从指间泻出。琴有一种魔力,可以自如的流淌在记忆的过往,轻易地把每个听众牵动,回忆往事,缓缓的沁入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 “你早就料到我会来,不是吗?”一曲将即,抬眸,那个修长的身影,墨发有些被雨水沾湿,背脊挺直,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一把油纸伞置于墙角,看来他也是一夜未眠,不然是不会起这么早的,难道慕容世家的秘密真的对他那么重要吗? “不坐吗?” 洛封尘勾唇,似笑非笑,道:“坐与不坐,那也要看主人是否欢迎。” “呵呵,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辰王殿下也会尊重别人啊!”透过白纱他似乎看见了女子翘起的朱唇,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到底是何身份? “叫我洛封尘吧!”辰王,这个封号,他从来不在乎。 “洛大哥,可以吗?”笑意清浅。 他微微一怔,眼前的白纱女子在细雨亭中显得愈加朦胧,“说吧,你所知道的秘密。” “看来你是很急切的想知道有关慕容家的事咯?”愈是想知道就愈不说,她倒是想看看这个男子的极限是什么。压下心头的不适,这样的时刻,决不能退缩。 ------------ 第二十六章 水中花 忍一次是淡定,忍两次是修养,忍多次就实在忍无可忍,话音未落,前方男子身躯急转,只见他迅速从袖中抽出一把折扇,深冷的气息当下瞬间笼罩全身。她,仿佛闻见了死亡的味道。 肩头一沉,快,太快了!一种油然而其的恐惧感自心底节节攀升,整个人仿佛跌入了冰窖,血液在体内狂窜,激起一阵寒栗!下一刻,欲以骨扇掀起那遮面白纱,女子莲足一个回旋,急速闪躲,白纱随风飞舞,惊若翩鸿。半遮面的白纱在刚要落下的那一刻及时被她拢起。 女子脸色煞白,却强自镇定,双眸依旧不闪不躲,直直盯着那双彻人心骨的瞳眸。只见他忽然大笑两声,脸色瞬间低沉,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外面的细雨已经停了,亭角的雨滴滴落,如清脆的交响乐。她理了理衣衫,怕、心里有万般的怕,那又能怎么样?怎抵得过心中的那份无奈。 “那我们可以换一种气氛聊吗?”清寂的声音没有了原先的柔和,这个女人竟然在此时还能说出如此淡定的话,她的背后到底有怎样强大的依仗?若当时他再用一点力道,滑落的就不是那面纱而是她的脑袋。 面纱背后早已花容失色,故意挑衅就是想试探出男子的底线,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绕弯子了,重新坐回石凳上。 洛封尘斜目注视着女子的每一个举动,一撩衣摆,坐在她的对面。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放到唇边,小啜了一口,微微皱眉,道:“青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品青茶?”看来这个女子早已打听好了自己的一切,连这种细微的习性居然也知道,可女子的下一句话不禁让其一愣。 “我本就喜欢品青茶,却不知原来王爷也有同样的喜好。”她原先的清寂不见了,换而至的的竟是一脸随意,她、变得太快。 “哦?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你我还有共通之处。” “慕容初,我叫慕容初!”简洁而又短暂的音,没有一丝犹豫的自报姓名,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隐瞒她的名字。“慕容初?慕容世家?”他嘴里一遍一遍的回味着,饶有兴致的望着她充满智慧的眼,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慕容浩的女儿吧!” “你怎么知道我爹的名字?” “慕容世家上下百余口人惨遭灭门,慕容浩、慕容次至今下落不明,慕容初又莫名被人劫走,这么哄众的大事就算我想不知道也是不可能的。”凝重看着的男子一脸无视自己的表情 。 “可是令我有一点不解的是,慕容家大小姐好像并非如传言中所言那么没有用,反而你让我感到你很聪明。”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青瓷杯,懒懒一笑。 有些语塞,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浅笑道:“你不是也非传言中所闻那么不近女色嘛!” 洛封尘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浅浅蹙眉,眼中快速闪过各种不同的复杂神色,淡漠道:“彼此彼此!” 时间仿佛凝滞住似的,突然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空气显得清新起来,冬至的风依旧凛冽刺骨,“不知洛大哥可否愿意进屋聊?” 女子的主动邀请他第一次没有拒绝,慕容初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他也不客气,踱步上前。两人并肩朝胭脂楼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眼前便浮现出一座小巧玲珑的华丽阁楼,雕栏玉砌,不觉令人眼前一亮。穿过回廊,推门而入,女子的香阁一一呈现在眼前,这个女子不仅温柔聪明、得体大方,而且还有着一般女孩子家没有的独特气质。 屋子里的摆设很温馨,紫檀木的圆桌置于中央,墙壁上挂满了书画,雕花屏风将内屋与外屋隔开的恰到好处。 “胭脂,胭脂,果然楼如其名!”轻轻一嗅,紫檀的清香与胭脂粉黛的浓郁香味儿混杂的相当均匀。 “呵呵,洛大哥谬赞了,小小闺阁怎比得上你堂堂辰王府邸的宏伟。”为他沏好一杯青茶,递至他面前微微含笑。他也不推辞,欣然接受,抿了一小口,薄唇勾起:“好茶,好茶!” 半晌,他突然放下茶杯,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道:“既然我们都知道了彼此的身份,何不揭下面纱,以真面目视人?难道姑娘是害怕在下被你的容貌惊吓住吗?” 激将法?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轻笑道:“洛大哥,何必一定要深究我的长相美丑,美与丑本不在于面上。其实这样隔着纱反而不会将彼此看得太透。” 她是在故意吊自己胃口吗?以前那些想引起自己注意的女子总是想方设法的谄媚﹑娇柔,而她的目的绝对不单单是美丑这么简单,深沉的望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哦?看来慕容大小姐是不能完全相信在下的为人了。”慕容世家被查封,现在她的命可值千金,人人趋之若附,她不相信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 “呵呵,洛大哥言重了,小女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现在只不过想查清楚真相,还相府一个清白。”她终于在他面前说了一句真话。 “看来姑娘的目的是想以在下的身份和地位,为慕容世家翻案咯!” “不错,辰王果然是聪明人。”轻轻挑眉稍,这只不过是她目的之一。 “那你这么肯定我会帮你吗?” 怔愣的看着他嘴角的那一抹玩味的笑,她不是肯定而是猜到一定,他一定会帮自己,应为他也恨琥珀国不是吗? “哈哈哈哈!”洛封尘突如其来的笑,他们互相猜忌,各自带着同一个目的,合作?何乐而不为呢!“好,就凭姑娘的信任,这个忙,我绑定了!” 只见他手摆玉骨折扇,风流倜傥的踱出胭脂阁,他的笑声依旧在空气中回荡,那股久违的檀香未灭。人已离去,合作吗?好,既然是一场“戏”,就要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 第二十七章 毒殇之痛 辰王府的王爷成了胭脂畔常客,几乎隔上几天就要往那里走上一遭。渐渐地她和他的交谈也不只局限于慕容世家的案子,更多的是彼此的喜好﹑心情。有的时候他们也算是半个知音了,他吹箫、她抚琴,琴箫合奏演绎一章动人的音谱! 夕阳下的后花园,她立在盛开的百花中央一动不动,仰起头定定的望着石阶延伸而上的小亭,若有所思。黄色的光束透过片片竹林的空隙喷洒而下,使她看上去像是被光圈包围着的仙子般耀眼夺目。 “你总是喜欢这样静静地站着吗?”这点她到是和他很相像,孤独地站着,独自享受着夕阳西下的静谧。 她轻笑,摇了摇头道:“有谁真正喜欢孤寂呢?” 两人在胭脂畔随意的走着,在夕阳的照耀下更是美轮美奂,动人心魂。只可惜,他们都各怀心思,无心欣赏。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胭脂楼的门口,她停住脚步,回眸看向身后的男子,夕阳的斜晖下,轮廓分明,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似沉浸在某一段思绪当中,柔声:“我到了。” “嗯,回去吧!我在后面看着你走。” “你先转身,我再走!”互相推辞,最后两个人都沉静下来了。 “我……”不约而同地说出这个字,相视一笑,“你先……”又是一次默契。 洛封尘淡淡一笑,道:“在这样下去,我们谁也别想回去了。” 女子微微垂眸,尴尬道:“那你介不介意进去喝杯茶?”他微微点头,眼前的女子总让自己无法拒绝她的邀请。 夜幕降临,她沏了一壶尚好的青茶,斟上一杯递至他的手心,突然一股痛感自心间袭来,刹那间,她脸色惨白,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每隔三个时辰便要服一次药。 强忍着心头的痛楚,故作淡然道:“洛大哥,你稍坐片刻,我 有点事……” “嗯!”他也不做多问,淡淡一笑,毕竟是人家女孩子的闺中之事。 越过屏风,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瞬间袭击了她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仿佛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自己的心,又仿佛无数把利剑割剐着她的身体,血液喷张,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似的,令她有种想疯狂大叫的冲动。 “啊——!”痛苦却微弱的低吟终于无法抑制的从的口中溢出,承受不了这万蚁噬心﹑痛彻心扉的折磨。 站立不住,身子直直的倒了下去,正坐在屏风外悠然喝着茶的洛封尘忽然冲了进来,慌忙接住她,面容盛满惊恐之色,颤声道:“你,你怎么了?” “痛,痛!”紧紧抱住浑身发抖的她,惊慌失措道:“阿……阿初!” 她一怔,似想起了什么,用力挣脱她的怀抱,捂住心口,怒吼道:“走,走啊,快走啊!”,用最阴冷愤恨的眼神望着他。 “啊——!”好难受,谁能救救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被撕裂了。洛封尘顾不得他的怒言相对,忙扑过去,再次紧紧地抱住她,心疼地看着备受折磨的慕容初,虽然他还搞不清状况,但他心里清楚的知道他要保护身下这个女人,也许从自己第一眼看见她时就有这个冲动了。 “冷,冷,好冷!”女子努力的往他怀里缩i,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那怀抱使她温暖。无意间,她的脑海里竟浮现出要去拥吻这个男子的想法,一种前所未有的占有欲袭上心头,当自己的唇即将要靠近时,猛地一怔,不,不能! 她,还没有想好将自己全部交出去,再一次推开他。她趴在地上,拼着最后一口气爬至床边的小木柜。“找什么?我帮你!”男子上前一步,诧异地看着地上拼命挣扎的女子。 “红……红色的瓶子。” “是这个吗?” “嗯,快,快给我。”双手将她抱起,轻轻放在床上,将一粒红色药丸含在自己嘴里,两瓣唇摩挲着…… 片刻,女子的眼神渐渐明亮清晰,才松了一口气,环着她的双臂不由的紧了紧,生怕她消失了一般。身子全无半点力气,张了张口,半晌才发出气若游丝般断断续续的声音:“谢……谢谢你!” 夜色渐渐浓郁,床幔中的女子已经熟睡,轻微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纤长的睫毛如如羽毛,白皙的皮肤光滑,额角冒着因疼痛而发出的丝丝细汗。 纤细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掌心,想抽出却怕惊醒她。现在自己明明有机会掀开那层白纱,但他更想尊重她,不想破坏这种静谧,就这样隔着纱与她相处,待到有一天她真正信任自己的时候,相信一定会有这一天的。 笛声再起,清婉悠扬的曲调,使人如临山涧如饮山泉般,不远处她轻轻地闭上双眼,心刹那间变得宁静祥和。她,喜欢这种感觉! 只是一曲终会了! 她睁开双眼,继续凝视着靠在门栏外的男子,轻叹了一口气。男子似有所察觉,微愣之后,转眸对上她认真的眼神,不由的一阵恍惚,这眼神……好熟悉! “你醒了?”语调毫不掩饰他的关切。 “嗯!”轻皱眉头,又道:“昨天……谢谢你!” “除了谢谢没有别的了吗?我的手腕可是被你抓了一夜。”果然衣袖口露出的腕微微发红,慕容初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他沉声道:“我去拿化瘀伤药!”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走进里屋,不一会儿,她又从屏风里走出来,手里多了一瓶蓝色长颈瓶,只见女子不避嫌的握起他的手,将伤药涂在於痕处,轻轻替将药膏搓揉开来。 “好了!”抬眸,对上他那双漂亮的眸子,不自在的闪躲,“你,干嘛老是喜欢盯着我!” “你经常这样吗?”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责怪之意,他是在紧张自己吗? 洛封尘看着她眼底掩藏的那一抹悲伤,突然间有些心疼眼前的女子。看似清冷淡漠,其实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道:“人生在世,又岂是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 第二十八章 宫宴(一) “哒哒,哒哒!”不远处急促奔跑马蹄声。 这时胭脂楼大门口远远地一声高呼传来:“圣旨到――辰王接旨!”慕容初一听,神色立刻紧张起来憋了眼门口,面无表情。这个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刘岩富,那个亲手查封慕容府的人。 洛封尘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那抹恨意,拦住她欲上前的身子,给她使了个眼色,眸光一沉道:“我了解你的心情,不要冲动,一切有我。”这句话如春风般透彻她的心,他说“一切有我”,这是承诺吗? 不待她多想,刘岩富已经跨进了大门,看来他还挺了解辰王的习性,也不等辰王下跪,他知道就算等到死也是等不到的。便开始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二月初八乃当今国主寿宴,举国同庆,传辰王殿下入宫行宴,钦此!” 洛封尘冷哼一声,道:“他的寿宴,与我何干?” 刘岩富沧桑的声音中有些颤抖,道:“老奴不敢!国主有旨,一定要让老奴邀您进宫,如今国主的龙体欠佳,殿下您就念在老奴千里迢迢赶来的份上,您就别再跟国主呕气了,早些进宫吧!” 慕容初瞪了他一眼,又来这一套,这个刘岩富可真会倚老卖老,装吧,继续装吧! 洛封尘双眉一拧,眸光凌冽,斜目注视着低头跪拜在地的刘公公,突然大声的冷笑,阿初一震,这样的辰王,她还是头一回见。明明是该愤怒的表情,但他的眼中除了冷漠镇静,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他的心里到底掩藏着怎样的伤痛?心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般,有些微妙的感觉细细碎碎的蔓延开来。 笑声将尽,他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刘公公,沉声道:“这些话,好像不是你该说的吧!” 刘岩富低下头去,仍然能感觉到自头顶的沉重压力,畏畏缩缩的说:“老奴掌嘴,老奴掌嘴!一切都是老奴多嘴!”他一边念叨着一边自己打自己耳光,顿时,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几条红指印。 “够了!!”洛封尘突然一声厉喝,伏在地上的刘公公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面色苍白,双目阴沉,冷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刘公公缓缓起身,望着眼前的辰王,这才注意到王爷身后的白纱女子,眉头一皱,道:“这位是……”阿初一怔,有些不自然的怒意。洛封尘将她护在身后,故意挡住他的视线,“朋友!”眉头紧锁,半回眸望着她恨的目光。 刘公公被王爷突如其来的举动唬住了,辰王一向淡泊,从不会对什么人紧张,眼下居然与这个不明来历的女子共处一室,还如此护着她,看来他得回去禀告国主这件大事。心里一边算计着一边带着一群侍卫奔驰而去。 刘岩富走后,阿初黛眉紧锁,难道洛封尘真的愿意进宫赴宴嘛?那么这也是唯一一次难得的机会,她,一定要想尽办法让他带自己进宫。 再次回到胭脂楼内,他只是静静地一语不发,目光骤冷,仿佛隐忍着什么极大的痛苦。手里握紧茶杯,一个用力,只听“砰”地一声闷响,杯子被捏成碎片,青瓷深深扎入掌,心和指尖刺痛入心,他却已然麻木没有知觉。 手一挥,将碎裂的瓷杯狠狠地甩了出去,青瓷片在洁白的地砖上碎成了更细的碎片,带着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慕容初大惊,与查看他手上的伤势,却被他拂袖挥退,他心里的痛她明白。 洛封尘看也不看自己的手,血,顺着指尖滴落,伤得这般重,竟然还是这样淡然无谓的模样。阿初在一旁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蹲下将地上的碎片一一捡起。 “啊!”一阵刺痛自掌心袭来,他的身子轻轻一颤,好似刚刚回过神来,望着女子掌心那道血痕,连忙将她扶起,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异常真挚。 “为什么这么不小心?”洛封尘怔怔地看着她,手心那道鲜红的划痕凸显,似乎伤得很深,只见他从袖中抽出一条白巾,轻声道:“手,给我!”然后也不顾她的意愿,一把扳开她的手心。 看着他细心的为自己清理伤口,表情格外认真,动作轻柔,,令那痛感化作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有温暖,有感动…… 突然,不经意间看见他手背溢出的血迹,反手将他的掌心扳开,修长的手已是血肉模糊,居然还能那么镇定,夺过白巾,一点一点地为他擦拭着,那人似感觉到了痛楚,眉微微皱起,却也忍着。 “阿初!”不由自主的唤出她的名,心头一紧,抬眼,眼神交错中仿佛看见他从未感受过的真实。迅速转过头,收敛心绪,垂眸间发现,那条血痕竟与他的划伤连成一条,那人似乎也发现了,他们将掌心慢慢靠近,果真拼凑成了一条。 他淡淡一笑,道:“这下好了,我们都成了断掌。” 断掌,断掌,岂非短命?愕然望着他眼里的愁思,缓缓放下手,“去准备,一会儿随我进宫。” “进宫?” “嗯,你不是一直希望查清慕容世家的惨案嘛?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况且宫中的奇珍异宝说不定可以治愈你的顽疾。”他的语气依旧冷淡,即使话中的意思是在关心自己。 望着那双仿佛能洞悉一些的眸子,缓缓道:“嗯,你……” “我先回王府,午后来接你。”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只留她一人呆呆的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条沾满两个人的血迹的白巾,思绪万千,难道说他进宫就是为了她…… 都城皇宫,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谁都知道明日就是国主的寿宴,所有贵族国戚纷纷赶至皇城,唯有辰王迟迟未到。近黄昏时分,一亮华丽的马车披着余晖,缓缓驶过数道宫门,直入国都内城,无一人阻拦。阿初望着对面男子疲惫的揉着太阳穴,昨天一夜的照顾加上一路的奔波,看来辰王是真累了! ------------ 第二十九章 宫宴(二) “吁——!”马车行至内城一条偏僻的宫道,突然有一名男子出现,跪拦马车,神色焦急道:“王爷,属下有要事禀告!” 洛封尘一听这声音便知道他是太子爷的贴身侍卫,不禁皱眉道:“太子怎么了?” 那男子忙道:“启禀王爷,太子因拒绝国主赐婚,触怒龙颜,被软禁在乾云宫里好几天都不曾进食,求求您去看看吧!” 洛封尘面色微变,道:“赐婚?国主要把谁赐给太子?” 男子应道:“是欧阳将军的大女儿欧阳代贞。” “欧阳家的女儿?那,现在国主身在何处?”他又问道。 “回王爷,陛下在御书房。” 赐婚,太子?莫非是赫连轩要娶妃子了?慕容初心里莫名的难过,他曾对自己说过,贵为太子的身份地位,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他们一样都是被别人操控着命运,自由对他们来说成了奢侈。 不觉的抬头看洛封尘,只见他剑眉轻锁,自知这御书房不是谁都能进的,便起身道:“你去吧,我想四处走走。” 洛封尘微微思索后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精致的玉牌递与她,道:“晚宴设在重华殿,你可持此令牌找人带你去。”阿初接过令牌,上面刻有一个“辰”字,看来他早就为自己打算好了,将玉牌握在手心,朝他点了点头。 车帘放下,马车往御书房的方向驶去,阿初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心中突然有一种茫然之感。 顺着宫道慢慢地走着,心里有些烦闷,无心欣赏周围的风景。不知走了多久,似乎越走越偏,以至于她完全迷失了方向感。但四下里无人,她只好继续往前走。 这时,宫墙的另一边隐隐传来低声谈话的声音,她顿住步子,侧耳细听。只闻一男子低沉的嗓音:“太子当众拒婚,侮辱欧阳大将军,你说国主会不会削去他的太子之位,贬为庶民?” “如今,辰王脾气太倔﹑平王又处于边疆,剩下的就只有八皇子您可以继承王位,一旦绊倒太子,这国主之位还不是指日可待!”这个老谋深算的声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刘岩富,就算化尘烟她也能辨出来。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一惊,难道他们发现自己了吗? “放心,这种偏僻的宫道是不会有人来的。”阿初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勒紧了拳头。 “刘公公,你说这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呵呵,国主现在每天要我给他找什么长身不老的药,却不知我每天在那药里放了少许醉心花。” “这,这可不能大意啊,万一被发现……” “八殿下,没有万一,也没有一万,这太子之位非你莫属。” “哈哈哈哈,好!刘公公,只要你助我登上太子之位,到时候我当上国主,你刘岩富就是护国功臣。” “那在下就多谢国主了。” “哈哈哈哈!”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墙壁的另一侧,阿初早就瞪大了眼睛,他们想将赫连轩推下太子之位,还要谋害国主。这些天,她一直呆在辰王府却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醉心花?那不正是制作毒殇的原料嘛!难道? 鼓足勇气,屏住呼吸,欲上前瞄一眼墙另一侧的两个人,她只是想确定是不是他?那个令自己中毒的幕后指使者。 在即将要看清的关键时刻,脚下一拐,似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声响,却不料惊动了里面的人。“谁?”宫墙之内的两人立刻跃出墙外查看,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旁边另一道宫墙内,被繁密的枝叶遮挡的高大枝干之上,还没反应过来的慕容初,被人用手捂住嘴,瞪大了眼睛。她看不清身后的人,但是她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 “奇怪,刚刚明明听到声音的。” 刘岩富道:“这里如此偏僻,应该不会有人,或许是风声,我看我们还是赶紧离开,晚宴过不久就要开始了。” 听着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想努力看清那个年轻男子,可惜最终还是没有看到,但自己心里已经明白,这个八皇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人,看来只有等到宫宴的时候他一定要会会这个八皇子。 身后的男子慢慢将手放下,也没有任何动作,直到确定下面两个人真的离开了,这才转头看向身后的人,这一看,不禁诧异道:“你?” 邪肆的眼神,冷酷的面孔。南风契,他也是来参加国主寿宴的嘛!半个多月不见,他好像变了不少,变得谦和温润起来。男子微微一笑,问道:“我们认识吗?” 阿初离开男子的怀抱,紧张道:“不……不认识,我认错人了,谢谢你。”若没有此人的相助,她不确定能否躲过此劫。 男子无谓的笑了笑,道:“呵呵,看来我还有一张大众脸啊!”说着他环起女子的腰肢,轻轻一个纵跃,白衣飞空,身姿优雅飘逸,如仙一般,在即将落地之际,旋身回头,衣衫在空中旋起一道道弧度,那一霎那,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似乎有了一个亮点,动作俊雅潇洒,放开她,颇有兴趣道:“姑娘想必也是来参加宫宴的吧?” “嗯!”阿初微微颔首,这算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了吧,可是总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和在聚香楼的那个简直是两种性格完全不同的人。 南风契笑着点头,道:“需要给你带路吗?” “呃?”看来他是看出来自己迷路至此的,不自觉的有些尴尬。 两人走了一会儿,很快就倒重华殿附近。他突然停住脚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回首道:“我还有些事情,这儿就是你要去的地方了,在下告辞!”男子唇角微扬,笑得清雅至极。 阿初也向他微微施礼,望着他渐远的身影,这个男子不仅对自己的身份不过问,而且对今日他们看到的事只字不提,到底他是什么人?自己越来越迷糊了。 ------------ 卷 二 倾城一夜雪苍茫 ------------ 第三十章 宫宴(三)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大殿走廊之上华丽的宫灯高高挂起,烛火通明。晚风吹拂而过,带着一丝丝凉意,直入人心心底。 慕容初不自觉地一个激灵,转头一看,前方不远处洛封尘的双手背在身后,薄唇轻轻微抿,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淡道:“这么久,去哪了?” “我迷路了。” “哦?” “后来遇到一位好心人送我过来的。那个太子怎么样?” “不碍事,他已经休息了。”说罢对身后的堇瑜道:“吩咐下去,人已经找到了。” 堇瑜领命,离去时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片刻。阿初一愣,他派人寻她了?看着他变得冷漠的表情,她忽然有种想要解释的冲动,抱歉地笑了笑。 洛封尘眉梢一挑,直直地望着她,似乎要将她的所有看透。垂眸,突然想起那块玉牌还在自己手里,淡淡一笑,道:“这个还你。”于是,将玉牌递与他,他只是淡漠的望着她,接过玉牌,随意扔下一句:“入座吧!”便直直地向宴席上走去,不再理会背后的白纱女子,仿佛将她当做空气般。 阿初也不再想和他玩“猜谜游戏”,小跑着跟上他,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们坐在最前面的第一个位置,那边都是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只见他优雅地坐在席间,晚宴还未开始,远远就能听见歌舞之声。未免引人注意,落坐在他的身旁低头不语,皇宫,不是任何人都能进的,没有一定的权势﹑地位,若想在都城立足,便是自寻死路。 “辰王!” 只见他们旁边竟坐着一位翩翩佳公子,回眸,眼前的男子儒雅大方,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显示出他高贵不凡的地位。洛封尘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男子也不嫌避,看来早就熟知他的品性。 “呵呵,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他转眸忽然注意到身边的白纱女子,眼睛一亮,问道:“呦,这位美人儿是……” “妹妹!”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千年不化的积雪寒彻入骨。阿初对他的回答有些惊讶,何时自己变成他的妹妹了? “哦?辰王殿下何时认了一个如此标志的妹妹了,怎么也不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男子的声音有些玩味,却似在哪里听到过。阿初诧异抬头,还未开口,洛封尘已握住她桌下的手,握得很紧,双眸依旧盯着桌上的青瓷杯,又道:“这是本王的家务事,本王好像没有义务要告诉你吧,厉王殿下!” “呵呵,呵呵,开玩笑啦!”男子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轻笑了两声,又道:“那就不打搅辰王和舍妹的家务事了,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洛封尘也不抬头看他,这个厉王难道就是自己在宫墙外和刘岩富密谋的那个年轻男子?看着厉王渐渐淹没在人群中,旁边的男子面容无表情,缓缓松开她的手,“你老盯着人家看干什么?”语气似乎带有一些浅淡的赌气意味,他,是在吃醋吗? 恍然回过神,才发现洛封尘一直在望着自己。平常的他,或是冷清或是淡漠,偶尔的温柔却让人感到很不真实,现下他居然因为自己的一个眼神而赌气,这倒是天下奇闻。突然间感觉和他亲近了许多。 慕容初抿嘴一笑,道:“吃醋啦?” 不想他居然眼眸一亮,随即垂下眼帘,却仍然保持淡漠无谓的表情。他既没有否认也没有确认,眸子紧紧锁住手中的杯子。阿初看着他又可气又可笑的表情,轻轻一笑。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国主驾到!”,周围的吵闹立刻停止,众臣们纷纷入座,让出一条道来。在禁卫统领的带领下,一名身穿龙袍、眉目坚忍,五官似雕刻般的棱角分明的中年男子在众人的拥簇下走上大殿。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那专属帝王的威仪,只是那眉宇间似有一股淡淡的忧伤和颓然。 深吸一口气,敛了思绪,殿内文武百官分立两旁,拱手向高阶上的国主伏拜道:“恭祝国主,万寿无疆。”台阶上的男子微微打了个哈欠,似乎十分困倦的样子,随意的一挥手,道:“众爱卿平身吧!”然后也不再看殿下的大臣们,坐在那明黄雕龙椅榻上。 而琥珀国国主身旁恰是站着那个一脸谄媚的刘岩富,慕容初突然可怜起这个国主来,每天都要喝下那碗明知有毒的药,醉心花,亦是一种瘾药,一点点便足以让人上瘾,直到死都脱离不了它的蛊惑。 看来这个刘岩富和那个厉王早已收买了很多人,不然以国主的状态,怎么会没有人看得出来?朝廷实在是个深不见底的潭穴,自己宁愿一辈子就这样普普通通的活着,哪怕是为别人而活,也不想干涉朝中之事。现在她总算能体会到旁边这个男子为什么不愿意生活在自己父亲身边的心情了。 殿内一片安静,琥珀国主手按太阳穴,虽看不清高阶上男人的表情,但从他的举止间的慵懒﹑语气的沧桑可以感觉到,他已经中毒很深了。 突然他目光微动,将手靠在座椅上,然后向身后的刘公公一招手,刘岩富会意的应了声,嘴角那抹老谋深算的笑意显示出他的阴谋得逞的奸邪,转眸向大堂下的众臣,宣布道:“今天不仅仅是庆祝国主的寿辰,最主要的是我们太子爷和欧阳大将军的长女欧阳代贞的大喜之日。” “宣太子妃觐见。”一声尖利的长唤,只见一女子头戴凤冠,珠帘遮面,身着一袭有凤图案的织锦红袍,纤腰束起,愈发显得不盈一握,衣袍长长的拖尾铺在身后洁白的地砖上,柔美的红弧随着他优雅的步伐缓缓地向前移动,这样的女子,从骨子里透出的高雅不俗,已是无与伦比。 欧阳代贞行至大殿中央,微微屈膝行礼:“代贞拜见国主!”声音清完空灵,心也不觉随着那动听的声音柔软起来。 琥珀国国主抬了抬手,平声道:“太子妃免礼平身。” ------------ 第三十一章 一触即发(一) 女子起身后,微微蹙眉,似乎很不习惯周围那一道道灼灼的目光,但又不得不遵从礼仪,毕竟过了今天,她就要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想着想着面上的那抹紧张之色也渐渐淡然了。 而她期待中那个青梅竹马的太子殿下赫连轩并未出现,等来的却是众臣的议论纷纷。她心里明白,太子不仅当众拒婚,还侮辱自己是老女人,二十五岁尚未出嫁。淡淡一笑,不在意的收回目光,缓缓垂下头,在这样一个女卑的时代,她还有什么资格去选择自己的幸福,被众人唾弃,习惯了就好。 此时,气氛异常尴尬,这新娘都来了,却不见新郎的影子,岂不是太有意思了。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嘲笑:“哟,原来这位就是我们的太子妃呀,哈哈哈哈,咦?怎么不见太子殿下,难不成太子不愿意娶,你还要厚着脸皮嫁过来。这就是我们欧阳将军的长女吗?”说着斜目向大殿旁侧的欧阳渊望去,看来这个厉王是想故意挑起欧阳将军和国主的误会。 欧阳渊皮肤黝黑,左脸有一道深深的长型疤痕,历经杀场的老练使他显得有些沧桑感。眉头紧锁,厉王殿下说出这样的话不是明摆着在侮辱欧阳世家,大声呵斥道:“八皇子,你什么意思?”上前一步,怒视着大殿中央的男子,欲拔出腰间的配剑。 “哎呀,大将军息怒,这可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咱们国主的意思呀!”故作害怕的模样,稍稍退了一步,然后拱手望向殿上的国主。 欧阳渊顿时眼睛瞪如铜铃,目光凌厉,腰下的长剑已然拔出一半,满殿人皆大惊失色﹑面面相觑。而此时慕容初身旁的辰王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享受般地品着茶。 夜色渐浓,殿外是一片宁静,而殿内每个人的心都惶恐不安,周围的气息压抑而沉重,空气急速膨胀,似乎在下一个瞬间就要爆炸开来。 “咳咳,咳咳!”一阵轻咳打断了这一切,只见那高阶之上,琥珀国国主面色苍白,精神萎靡。众人忽从紧张的气氛缓解过来,均表现出担忧的神情望向大殿上的男人,可是那种担忧之色又有几个是真实的呢? 微微抬头,深沉的目光陡然一变,道“欧阳将军,你这是干什么?”他只是稍稍合眼,殿下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动。 欧阳渊面色一沉,缓缓将剑收进,只听“霍拉”一声,那带着血丝的眼迸射出一丝杀机,傲慢道:“赫连轩既然看不上我大女儿,国主当时又何必答应这门亲事,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欧阳家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吗?” 阿初早就听闻欧阳将军本就是个直性子,惹不得,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大将军言重了,我乃一国之君怎会说话不算数,只是轩儿一时胡闹罢了!” “胡闹?我堂堂欧阳世家,可以说是上对得起先皇下对得起琥珀国的黎明百姓,一直忠心耿耿为国效力,结果却换来大家的嘲弄,我欧阳渊着实不服!”他的语气铿锵坚硬,丝毫不带客气。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刺耳铮鸣,面前一道寒光闪现,森冷剑气当头罩下,瞬间一股强行的杀气弥漫整个大殿。那一刻,她仿佛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杀气当空,。众人怔愣,就连琥珀国国主亦是神色大变,而此时那削铁如泥﹑征战沙场的长剑横扫。守在外面的禁卫军已经冲进殿堂内,个个都拔剑跃跃欲试的模样。 欧阳渊手中的剑霎时回鞘,只觉眼前一花,心头激起阵阵寒意。整座大殿,死一般的静寂。所有人睁大眼睛,大气也不敢出。 细碎的红锦,自她的眼前徐徐飘落,带着狂啸的气息擦过她的鼻尖。血一样的颜色在整座大殿的半空飞舞,仿佛冬日里纷飞的大雪,被浸染了鲜血一般的红。 他这是在干什么?那可是他的女儿啊!如果刚才他稍稍用力,这片片纷飞的可不单单是锦缎了,而是欧阳代贞的血肉。太可怕了!所谓虎毒不食子,难道他真的是为了家族的名望连亲身女儿的命都不要了,还是他早就把握好剑气的分寸?只是不管哪一种,那举动已证实了一点——欧阳渊与琥珀国国主彻底决裂。 那些禁军侍卫站在原地,手中拔出的剑一动也不动,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秒,两秒,三秒……“哈哈哈哈!”殿下的厉王忽然大笑,随即给刘岩富使了个眼色,吼道:“好,你们还等什么呢?都给我上!”只见他向身后的禁卫军侍卫一挥手,那些侍卫全然举起手中的利剑刺向他们的目标——国主! 瞬间的大乱,众臣慌乱失措。 尖叫声!呼喊声!酒桌打翻的碰击声!声声震耳,而整个殿上只有七个人镇定自如:琥珀国国主﹑辰王﹑堇瑜﹑刘岩富﹑欧阳渊﹑欧阳代贞还有慕容初。 阿初不解地望着身边的男子,他居然还在悠然自得的喝着茶,完全不把眼前的混乱当回事,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的上演。 就在那些禁卫军即将接近那抹明黄的时候,却见洛封尘的衣袖一扬,利器破空而出。“啊啊啊——”惨声嚎叫,尖锐刺耳,那十多个侍卫的眼瞬间没了眼珠子,只留下两个深深的凹洞。这样残忍的杀人方式,她曾经见过。那次在江边遇刺,他为了保护自己才使用了这银针。 只觉得一股寒气紧紧拢住她的心,令自己呼吸困难,却努力维持镇静。血腥之气弥漫开来,那些侍卫还未来得及反应,甚至还在暗想成功以后的好日子,便一一倒下。 厉王诧异的望着眼前的情景,怎么会这样?这可是他费尽心机﹑赌上性命安排的一场局,难道就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毁灭了?他还没有享受到快乐的喜悦,还没有坐上那梦寐以求的龙椅…… ------------ 第三十二章 一触即发(二) 雪白的地砖瞬间被染上了红色,厉王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急速捡起地上光亮的长剑指向高阶上的刘岩富,冷哼道:“你,到底是谁?” 慕容初亦困惑地望向台阶上那个一直站在国主身边面不改色的男子,只见他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那笑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自己都慌神起来。 忽然,男子扬手将脸上的那层仿真人皮缓缓撕下,赫连轩?怎么会是他,他不是被国主软禁了吗?转眸看向一侧的洛封尘,却未见那人面上的神色有任何改变。想起刚进宫时,他曾去过御书房,难道就在那时他们就已经商量好了这一切? “哈哈哈哈!”堂下的厉王像疯掉似的狂笑着,那笑声响彻整个重华殿。片刻,“我输了吗?我输了吗?”他呆滞的眼神没有丝毫生机。 “为什么,厉儿,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龙椅上的国主坐正了身子,神色中透着许些无奈,放下他的威严,似在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对殿下的男子说话。 “为什么?你居然问我,呵呵,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陛下。”厉王的神色骤然巨变,眸中满是恨意,手中的长剑缓缓放下,又道:“母后被诬陷的时候,你怎么不多问几个为什么?她临终含恨自杀的时候,你怎么不多问几个为什么?”刚欲落下的剑又立刻举起指着那道明黄。 殿上的男人的眸光由无奈转变为歉意,轻轻叹了口气,道“厉儿,是父皇对不起你母后。只要你肯认错,以后你还是我的好儿子。” “好儿子?想让我认错,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我当做好儿子了?”他依旧一副冷哼。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语气有些激动,眸光一闪,先前的阴霾一扫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亲情的疼惜。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父皇都答应你。”看来他是真的不想失去这个儿子。 “除非你现在就让我坐上王位,我要当国主,我要所有的人都对我俯首称臣,我要那些嘲笑过我的人伏拜在我的脚下。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狂笑,空荡荡的屋子显得格外阴冷。 台阶上的男人明显有些愕然,这还是以前那个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八皇子吗?为什么只是几年的功夫,竟把一个人变得这副摸样,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笑得像魔鬼的男子。难道真的是自己忙于朝政却忘记对孩子们的关怀了吗?琥珀国主心疼的望着眼下的厉王,缓缓闭上了眼睛。 厉王面目狰狞的环视四周剩下的人,失魂落魄的握着手中的长剑,手微微发抖。 寂静的大殿异常安静,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咯噔”一声,是辰王手把玩的茶杯落置在檀木桌上。细微的动静显得格外特别,八皇子立刻将目光转至洛封尘的手。 突然,他嘴角勾起一抹邪气,这个八皇子早已不是她原先见到的那个翩翩佳公子,眼前的男子披头散发,脸上的经脉完全暴露在空气中。阿初不经意间对上那双充斥着恨的眼,不禁吓了一跳。 不等她多想,那瞬间的动作,快于常人。 剑,迫近,冰冷的刃,吻上她光滑的肌肤,细微的尖锐的痛自颈间传来,温热的液体自颈脖的肌肤蜿蜒向下。而旁侧以优雅姿势坐在靠椅上的男子目光一沉,手腕翻转,茶瓷片落在手心仿佛被赐予了生命般,直射飞出,以看不见的速度,朝那只握住长剑的手打去,。 “啊――!”一声尖锐的惨叫,几乎震破她的耳膜,只见男子颓然倒地,右手的经脉已断,洛封尘看也不看一眼地上痛得翻滚的男子,只定定的望着她,淡淡道:“没事吧!” 摸了摸颈脖间的浅痕,他竟然为了自己将亲弟弟的手经挑断,不可思议的望着他,蹙眉道:“没事!” 地上的男子欲再次爬起,不料高阶上的男人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人,赫连厉押至宗人府,听候发落。” 瞬间,一大群身着明黄色铠甲的禁卫军整装奔进大殿,为首的那个不正是下午在宫道里救了自己的南风契嘛?怪不得他问也不问当时的情况,原来他早就知道。 “臣,护驾来迟,请国主赦罪。” “恕你无罪,好了,不必多礼!”他只是摆了摆手,面容苍白,毫无血色。 “带走!”在南风契严厉的呵斥下,只见两个侍卫捆绑着厉王押下殿堂,随后又清理了白地砖上的血迹,只是片刻的功夫,偌大的宫殿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龙椅上的国主按了按额头,轻声道:“好了,寡人有些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洛封尘扶着阿初站起,接着太子等人皆一一退下,这个国主看来并非我们所想象的那么势利,他也是有感情的,他也会累,也会心痛,只是人在高处身不由己啊! 厉王府被封,厉王被终身囚禁宗人府。全府上下所有男丁发配边疆充军女婢也被逐出都城为家奴,而赫连轩顺理成章的娶了欧阳代贞,欧阳将军立了大功,如今国主又是万般赏赐。刘岩富亦是被昭告天下秋后处斩。一切都近似完美,但是那幕后的主使到底是谁?还不待他们查出那条狐狸尾巴,线索便草草的断掉了。 今天是赫连轩的大喜日子,整个乾云殿金碧辉煌,大红灯笼高高挂,赫连轩和欧阳代贞穿着同样的红色喜服,一对璧人!阿初真心祝福他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但愿这个身在帝王家的男子可以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 午后,喝完喜酒,坐上洛封尘早已准备好了马车。望着那个穿着大红喜服的男子渐渐变成点,突然觉得那遗世独立的男子孤寂的背影显得格外苍凉。 赫连轩,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再见之时你又会变成一个怎么样的人? ------------ 第三十三章 雪夜红梅(一) 宫墙深如许,风吹烛影乱枝摇,一场处心积虑的晚宴,含带着多少惋叹! 马车已行至宫外,越过这深深的宫门,忽然觉得外面的空气十分清新。一抬眸,对上洛封尘投来的目光,他邪冷的眸子似有柔光点点,透过她的眼,直入人心,轻轻一颤,两人同时撇开眼。眸光轻垂,看往不同的方向。 阿初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寥落的夜空,轻轻说:“你……不多留几天吗?”刚刚经历了那么多事,他难道一点也不担心他的父皇吗? 洛封尘凝眸看她,不语。 忽然拉住慕容初,一个纵身跃下马车,阿初诧异,他这是要干什么?前面驾车的堇瑜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主子,会意的勒紧马缰,向远处驰去。 晚风带着寒意,撩起两人的发丝,她裹紧身上的小红袄,肩并肩走在僻静的小道上,静静地,都不出声。此处离名扬城已经不远了,他们走得极慢,前方路一片漆黑,看不见边,就如同他们的未来一般,心中沉郁而压抑,有几分烦乱。这样惺惺相惜的日子,到底还有多久? 以后,自己还有以后吗? “你心里有事?”他突然问道。 阿初随口应答:“是啊!” 洛封尘一愣,没想到她回答的这样直接,望着她半垂的眸子少了几分明澈,想起这些天发生的种种,她情绪的骤然变化也是应该的。 眉头皱起,望着那半张妖娆的面孔,停下脚步,握住她的手,很用力。 “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吗?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 慕容初一震,双眉紧锁,望着他坦然的双眼,抿着唇久久不语,他的手无意识地越攥越紧。一阵吃痛,却并不挣脱,只缓缓说道:“尘,手疼……” 他下意识的感觉到她的温情,她竟然叫自己“尘”。松开她的手,面上露出难得的笑意,认真的眼望着她,缓缓道“初,我爱你。”说完也不待她回复,自顾自的走在前头,阿初亦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清雅飘逸的背影被拢上一层光晕,清冷孤寂。心里莫名的扬起一丝甜蜜。 不远处,堇瑜驾着马车在等着他们,看来他是深知自己主子的习性,知道他不会走太久。由于耽误了不少行程,又是一路急行…… 第二天醒来,只觉得浑身的骨架快散掉了。昨天回到辰王府已是凌晨,只觉得迷迷糊糊有人将自己抱进屋子里,现下已接近黄昏,四周静谧无声,周围的摆设好熟悉。是涟漪小筑吗? 他居然还没有忘记那个阿初,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指尖触碰紫檀木桌上的茶具,那是他曾经用过的。正在出神的时候,突然一双大手从背后环抱住自己的腰,阿初心里一惊,回过头去,一双晶莹的眸子映入眼帘。 是他,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眼眸之中透着极少的温柔,手指轻抚上她细腻的皮肤,却不料那层白纱竟缓缓落下。他微微一怔,眼睛在她脸上细细打量着,他的手指在她的唇边反复流连,轻柔的触感让她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脑海中早已是一片混乱。 洛封尘只微笑的望着她,眼光煽动,竟带着几分狂热,眸光灼灼。他牵起嘴角,对着眼前的女子清晰而坚定地说道:“初,我不想失去你,我爱你。” 经过这次的宫变,亲眼看着和自己流着同样血种的兄弟手足残杀,心、不是没有痛楚而是早已麻木。他好害怕﹑好害怕有一天她会像他的母后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这个女人让自己感觉到久违的爱恋,让那颗冰凉透彻的心重新燃起绚丽的火花。 慕容初一声惊呼,随着字音落下,她已经被他偌大的力气扑到在床上,两人的脸庞近在咫尺,那急促的鼻息温热喷洒,抑制不住心头的狂跳,他的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在她脸上轻柔轻抚,口中喃喃道:“初,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心头大乱,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还未来得及理清思绪,可心底那不知名的激情已被他燃起,欲望无可抑制的肆意增长。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欲念,直直的向她的唇上吻了下去,女子身上特有的清香扑面而来,体内无数气流窜动,像是要奋力冲破什么似的。 不知何时,腊月的天气,外面悄然而至的雪花缓缓降落,室内却是一片旖旎。阿初轻轻阖上眼睛,直觉的回应着他。她的手贴在他的胸前,隔着衣纱,仍然能感觉到他精瘦厚实的胸膛。 不觉心中一震,女子身如冰凉,贴在他炽热的胸上,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狂烈的心跳。幸福之感无声地蔓延,使她心头微颤。 炙热的吻辗转流连,他灵巧地撬开了她的贝齿,手不知何时探进她的衣内,在那细腻洁白的肌肤上反复游走,带起一阵阵颤栗的火花。 慕容初悄悄扬起睫毛,从细密的缝隙间窥探男子的眼,只见他轻蹙眉头,额头上渗出极点汗珠,喘息急促,往日里白皙的面庞笼罩着淡淡的红晕。仿佛感应到她的眼神,身躯微抖,此刻眼前的男子是这样的温柔多情,竟让自己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枝头的红梅悄然绽放,风狂卷着雪花漫舞。 双颊滚烫似火烧般,心跳得飞快。理智在提醒自己,真的要把自己交出去吗?慌神间,只觉得肩上一凉,肩上衣衫已半褪至腰间。她身子顿时僵住,大脑刚才恢复的一点清醒完全被他的触摸所淹没。 他手下的动作变得愈加温柔,火热的唇瓣滑至她的耳垂,舌尖灵活打转,引得她难以自制的轻颤,口中不自觉的轻吟一声,喘息微急促,眼波迷离欲醉。 他的声音磁性带着欲望的低哑,口中吐着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脖间,一下一下撩动她敏感的神经。心里乱作一团,欲想说些什么,可似乎没有多余的时间等待她细细思量。 不再犹豫,低头堵住那娇嫩的粉唇,舌尖带着无尽挑逗,一只手快速从肚兜内深入,覆上她胸前的柔软,轻轻抚摸,阿初喘息着想去阻止,却不料另一只手捉住她的手压下,唇上猛地加重了力道。 ------------ 第三十四章 雪夜红梅(二) 不再犹豫,低头堵住那娇嫩的粉唇,舌尖带着无尽挑逗,一只手快速从肚兜内深入,覆上她胸前的柔软,轻轻抚摸,阿初喘息着想去阻止,却不料另一只手捉住她的手压下,唇上猛地加重了力道。 洛封尘喘息间抬眸,似乎感觉到她的挣扎,轻柔道:“初,别拒绝……”在与她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女子的睿智﹑聪慧已经让他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修长的双手轻捧她的脸,温情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心中泛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意,无比心疼怜爱地望着她的眼。 女子深吸一口气,眼光微转看到他眼中极力隐忍的渴望,唇边绽开一朵略带羞涩的笑容,悄悄的伸手去抱住他精瘦的腰。情意流转不过一念之间。 男子身躯似乎感应到她的主动,眼中焦灼的狂喜,缓缓闭上眼,咽喉的喉结吞咽,望着她嫣红羞涩的双颊,急喘一声,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欲念,阿初只觉得那炽热的唇瓣自她的唇一路疯狂索取,直引她娇喘不息,身子一寸一寸瘫软下去。不消片刻,衣衫已尽数褪去,滚烫的肌肤相贴,感受着彼此激烈的心跳。 两颗穿越了千年的冰冷孤寂的心在不知不觉中贴在了一处! 雪渐渐小了下来,只有寥寥几片,落在红梅间。透着烛光,不忍打扰一双缠绵相交的身影,丝丝萦绕着暧昧的气息。一夜极尽缠绵…… 天光渐亮,男子动作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一个猛烈冲击,达到极致,大脑中霎时的空白,身躯再也受不了,轻颤着昏了过去。 洛封尘低头看着怀中已经熟睡的女子,绝美的脸庞残存着激情过后的余韵,轻轻摩挲她光洁的肌肤,眸光闪动,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以后自己定要好好珍惜她、呵护她。为她掩好被子,自己也安然躺在她的身旁睡下。 近正午时分,天色仍然晦暗不明,雪后的空气变得格外清新,只是那阵阵寒意让人不想离开暖和的被窝。 睁开双眼,见自己依旧躺在涟漪小筑里,身上的锦被掩得紧紧实实。蹙眉坐起,只觉浑身无力酸痛,脑海中闪现过昨夜狂乱的激情画面,垂眸一看,丝质锦被下自己身无寸缕。 猛地一惊,连忙揽紧被子,重新躺下去,一颗心不停地乱跳。思维开始清晰,自己的身体已经感觉不到先前来自心底的冰凉,看来白羽没有骗自己,毒殇已解。她的阴谋成功了吗?俘获他的心换得家族秘密。 她真的把自己交给了他!闭上眼,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想想在现代发生***是很正常的事,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可是越想越觉得心怀愧疚,他对自己敞开心扉﹑投入真感情,而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 突然有种大胆的想法:将一切都告诉他,坦白自己的目的!他会生气吗?会不会就此讨厌自己?那么只要他愿意听自己解释……想到这里,她顾不得外面的寒冷,立即披上衣衫,刚着一件单衣似又想起了什么,止住手中的动作。 眉头微皱,静静地坐在窗边,呆滞地望着外面的银装素裹。老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满地的积雪,看来昨夜的雪着实很大,都正午时分还不见得有丝毫融化。 门,突然被人推开。她却悄然不知,一双温柔的大手一下挽住她的腰,心中一怔,侧眸,那双大手的主人赫然就是昨夜与自己缠绵整夜的男子,她不由微微脸红,刚刚经历了初夜,难免会心生羞怯之意。 “初,我爱你。”极尽柔情的他使阿初内心又是一阵大乱。“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摇头苦笑,道:“没有,只是有些累罢!”这样的洛封尘,她实在没有勇气和他说出真相。 他敛了笑容,眼梢一挑,神色满是关切,道:“来,吃点东西,这可是我亲手为你煮的银耳莲子羹。”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手走到紫檀木桌前。 阿初眸光沉静,表情有些诧异地望着桌上那碗透明的莲子羹,莫名的感动! 从小到大,没有人为自己煮过一次食物。以前她总是习惯一个人在路边孤零零的吃着盒饭,可眼前的男人居然为她一早亲自下厨?这,是家的感觉吗? “来,张口!”不知何时他已经端起那碗汤羹,只见他轻轻对着汤匙吹了口气,然后递至她面前。动作极尽温柔,深情地看着他认真的眼眸,泪已经盈满眼眶,小口微张,咽下……泪,不自觉的落下,苦中带咸,呵呵,这个傻瓜定是把盐当作糖了。 “初,你怎么了,不好吃吗?”他微微皱眉,眼神有些慌张之感,欲勺一口放进嘴里。阿初连忙捉住他修长的手指,道:“不是,很好吃,我只是太感动了。我,还想吃。” 他紧张的神情变得柔和,取而代之的是那抹惊喜,“真的吗?”他将那口未放进嘴里的勺第七至她的面前,眉目间满是喜悦之色。 苦中带咸,不正如他们的爱情,一口接着一口,将整碗莲子羹吃完,那苦随着食道流进心田,直至心底深处,久久回味……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白瓷碗,笑道:“你这么喜欢吃,那我以后每天都给你做好吗?”阿初垂了眼帘,紧闭着唇,没有开口。她不希望他给自己承诺,她怕自己做不到,抬眸却发现他满目期待,仿佛在等待确认什么。 眼中闪现惊诧之色,唇角轻轻勾起,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轻轻一笑,道:“先不说这个好吗?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眉宇间有些什么在莫名的沉淀,继而又抬眸道:“初。”突然握紧她的双手,认真的表情﹑真挚的眼神无一不显示他的坚定:“初,嫁给我好吗?”如今他已经成了她的人,不能再让她再无名无份的跟着自己。 惊愕、迷茫﹑诧异,无数的情感交织在一起…… ------------ 第三十五章 心,沦陷?(一)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回得了过去,回不了当初。 慕容初不知该如何回复他突如其来的问,低头瞅了一眼那只拉着自己的手,眉头一皱。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不安的感觉由心底升起许多零碎的讯息一点一点的拼凑起来。 “初,你可愿意?”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她会拒绝自己。 阿初依旧沉默不语,天色越发的暗了下来,仿佛黑夜即将来临一般,令人压抑难安!手指尖泛着青白地扣紧,心仿若跌入一个无底的黑洞,微微抬头,对上他那双满怀期待的眸子渐渐变得沉静,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冷风透窗而过,吹在屋内女子苍白如纸的面颊上,纤细的身子在风中微微颤抖着。他张嘴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风如冰刃,瞬间贯穿她的五脏六腑,割据着那颗凉到无以加复的心。 轻叹一口气,微微颔首,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他的眸间透着一丝失望,门打开,冷风“嗖嗖”地吹进来,望着远去的背影无比凄凉。有什么疯狂地涌上眼眶,急欲宣泄而出,她连忙仰起头,抬高下巴,眼睛睁得大大的。泪,不住地倒流进眼瞳,直至心底。 十天,整整十天,他每天清晨都会来涟漪小筑,给她送那碗苦中带咸的莲子羹。感动,透彻心扉的感动弥漫在心田。自那天起,他再也没有提及过那件事,宠溺般的笑容牵扯嘴角,只是略微有些苦涩之意。 一碗莲子羹见底,从前沉寂如水的眸子带着丝丝温柔,眼底透着深沉的悲哀,哄着她睡下,为她盖好锦被。女子就那样定定的,定定的望着眼前的男子缓步走出小筑,那步子看似极其沉稳,却莫名的给人一种艰涩之感。她情不自禁地脱口叫道:“尘?”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起身。男子像被什么怔住一般,直直地立在门口。 缓缓转过头来,只见她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散落在肩的长发迎风飞舞,那纤细的身子像是随时都会被冷冽的风吹散一般。洛封尘忽觉心头一紧,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微微皱眉道:“穿得这样少就出来,也不怕冻着?” 他的关怀多么自然,望着他朝自己伸出的手,泪,又不自觉地滑落。 还未等他缓过神,只见眼前的女子快速上前紧紧抱住他坚实的腰,鼻涕﹑眼泪,毫无形象的往他身上抹。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轻轻地抚上她乌黑的发丝,缓缓道:“阿初乖,阿初不哭,我们家阿初最好了。”被他这么一说,怀中的女子似乎哭得更加厉害,他皱起眉头,自己也不懂得如何讨好女孩子的欢心,竟不知如何是好。 轻拍她的肩头,女子的抽噎渐渐缓和,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颈项。她微微抬眸,望着他极尽柔情的眼神,淡淡道:“尘,我愿意。” “呃?”他木然的表情,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阿初浅浅一笑,道:“我愿意嫁给你。”说完,像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似的将头埋进他的怀抱。 惊讶、错愕、狂喜的神色交织在一起。 “你……你说什么?”他故意装作没听清楚的模样。 “我说,我慕容初愿意嫁给洛封尘!”声音极大,似乎席卷整个辰王府。音,在耳畔回荡,他突然抱起她疯狂的旋转,头顶雕花的红木梁柱在不停的旋转,脑袋一阵晕眩。只听他口中不住的呼喊着:“阿初答应嫁给我了,阿初答应嫁给我了,哈哈哈哈!”笑声也随着他们的身形不停的盘旋,一圈又一圈…… 三天后,整个名扬城都在议论着,那个所谓有断袖之癖的冷酷王爷要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妻,可是她不在乎,她不在乎外头怎么说她,她只要他理解她。 阿初决定待有时间自己一定要和他坦白一切。自从答应要嫁给他之后,洛封尘高兴的跟个孩子似的,几乎惊动了整个府上的人,大肆筹办婚礼。 日子就定在三天后。 大喜之日,慕容初习惯性地依靠在窗棂之上,眼睛直直地望着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温暖地阳光带着骇人的寒意,眼神放空,就连送喜服的丫鬟进了屋子,她仍毫无察觉。 “小姐,该穿喜服了。”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容。 “念之?” “小姐,你还记得我呀!”念之故作不开心的样子,似乎在生她这么久没来找自己的气,连要成亲了也不告诉她,自己还是从丫鬟们的口中才得知的。 慕容初欣喜一笑,牵起她的手,笑道:“哎呀,对不起啦,我也是情非得已,以后和你慢慢解释好吗?”她了解念之不会轻易和自己呕气,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罢了。 沉默了一会儿,念之突然咧嘴一笑,道:“安啦!我才没有生你的气咧。” 两姐妹相视一笑,一阵寒暄过后,念之将那件大红色的喜袍展示在她眼前,欢喜道:“来,试试。” 微笑地看着在旁边无比认真和专注地给她穿衣的女子,一股淡淡的幸福感侵上心间,有个这么关心自己的好姐妹还有那么疼爱自己的男人,这一生,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她摊开手,任由她穿戴,眼前的女子很细心﹑认真地替她比划着腰围﹑尺码。 一会儿功夫,轻薄的红裳将她衬托得美丽动人。裙摆垂地三尺有余,将她曼妙的身材尽显无遗。阿初一个轻盈旋转,宛如翩翩红蝶飞舞,微笑问道:“怎么样,好看吗?”这是她第一次穿那么艳丽,尽管有些不习惯这夺目的鲜红。 念之眼眸一亮,一边笑一边羡慕的点头,道:“好美,简直像仙女下凡一样。” 阿初莞尔一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你呀,也给我赶紧找个妹夫。”只见念之面颊一红,羞涩的垂下眼帘。呵呵,她都忘了,这古代女子思想一向封建,自己这么说她,她定是羞到心坎里了。可是慕容初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娇俏的丫头竟和自己爱恋着同一个男人。 门外鞭炮一声响过一声,铜锣钟鼓齐鸣。念之紧张的闪躲慕容初挑逗的目光,急忙道:“好啦,好啦,你也别光顾着笑我,时辰快到了,你好好准备一下,我先出去了。”说完头也不抬的掩门而去,面颊上那抹红显得愈加明显。 ------------ 第三十六章 心,沦陷?(二)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慕容初坐在梳妆台的铜镜面前,手持古木梳细细的梳着那几乎着地三千发丝。她简直不敢相信,人生的第一场婚礼居然在这个不存在的时代举行,望着铜镜中那个娇媚的脸蛋儿,羞涩一笑。 辰王府门口早已挤满了人群,每个人都想看看这个神秘的新娘到底长得什么模样,竟能吸引到一向闲云野鹤的辰王殿下。外头鞭炮红屑满地,室内红烛摇曳,眼前除了红色还是红色,一片喜气洋洋。 涟漪小筑外,一抹白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一闪而过,守门的丫鬟眼睛一翻便昏倒在地。那人的嘴角含着一丝邪魅,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入。 女子对镜梳妆,当她准备描那最后一笔柳眉时,铜镜中映出的白影不禁令她浑身一颤,该来的终究还是找上门来了,可是,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男子那蛊惑人心的音奏起:“你,差点违约了。” 她没有转头,而是继续描着细细的眉梢,凝视着镜中的白影。半晌,缓缓放下眉笔,转眸道:“我不想做了,到此结束吧!” “哈哈哈哈!慕容初啊,慕容初,你以为和魔鬼交易还有得选择吗?”威胁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 魔鬼的交易?是啊,自己既然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就再也不能回头了。男子黑眸微眯,望着眼前红颜淡妆的女子,微微皱眉道:“你现在立马离开辰王府,随我回夺魂山庄。”命令的语气,不让她有丝毫回绝的余地。 慕容初缓缓起身,不紧不慢地踏着沉稳的步伐走至紫檀木小桌前,白羽 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他突然冷哼一声道:“你想拖延时间吗?告诉你,外面的侍卫丫鬟到明天早上都不见得会醒,我有的是时间在这陪你慢慢耗着。” 阿初愕然抬眸,望着他邪肆的眼,心中那抹害怕油然而生。这个男子总是能看穿她的心思,只要再他面前任何秘密都显露无疑。 “我答应和你回去,但是求你也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好吗?”呼出来的气息有些不稳,语调极其恳切,她自知自己是逃不掉的,却想再做一次垂死挣扎。 “说!”简洁有力的一个字从他口中迸出,依旧无任何其他情绪。 “和他拜完堂,我就心甘情愿的和你回去。” “为什么,你就那么爱他?”男子瞟了眼桌上的嫣红盖头。 “爱,你永远也不会懂的。我爱他,不需要任何理由。”爱,不是占有而是给予,爱他,不一定要和他厮守到老。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希望你遵守你的诺言,心甘情愿的和我回去,别给我耍什么花样。”这个女人不仅才智超乎他的想象而且胆识过人,绝对是一颗打败辰王的尚好棋子。洛封尘,哼哼,就先让你快活着。 眼前一闪,白衣男子已经消失不见。换而之的时急促的敲门声,“初姑娘,好了没呀!大伙儿都在等你了。”门口传来喜娘的催促声。她这才回过神,素手撩起桌上的嫣红盖头,清冷的女声悠然响起:“来了,来了。”脸上努力挤出勉强的笑容,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她要以最美的姿态展现在众人面前。 辰王府门口,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门前,恢弘大气的门楣上挂满了大红灯笼,随处可见的红色绸缎,随风飘扬。 “听说这辰王成亲,连太子也要来捧场啊!” “真的假的?这辰王面子可真大啊!” “嘘!这话可别乱说,私下议论可是会掉脑袋的。” 人群鼎沸,那些声音早就没在人海中,分不清是从谁的口中传出。慕容初在喜娘的搀扶下,小巧莲足踏出涟漪小筑的门槛,从这一刻起,她就要像这个屋子彻底告别了,以后也许再也不会来了吧。 根据琥珀国的成亲仪式,女子嫁做人妇皆要行“跨火盆”之礼,赫连轩成亲的时候她见过一次。透过纱质的红盖头,她朦胧中看见正门前摆着一个圆形铜盆,火红的木炭还在里面啪啪作响。 “新娘跨火盆――”喜娘一声长唤。 女子小心翼翼地撩起裙角,闭上眼轻轻抬脚,一鼓作气跨了过去。虽然刚才有一瞬间的心悸,但是入乡随俗嘛!众人的目光全部都望向那抹艳丽的红色。这种洋溢的兴奋让她心里暖洋洋的。 看不清厅堂到底有多少人,跟着喜娘的步伐缓缓移动着。隔着纱,她在另一抹红色面前停下,喜娘将自己的手交给那只修长而熟悉的大手,阿初知道这双手是专属于他的。 在正堂站定,耳边传来喜娘高亢的声音:“一拜天地!”新人对着门外深深鞠了一躬。 “二拜高堂!” 转过身,高堂的位置上坐着的是赫连轩,听说由于国主身体不适,故托人送了贺礼。而坐着的身份高贵的太子爷毕竟是他相处较好的弟弟,所以坐在高堂也是理所应当的。 “夫妻对拜!”他们面对这面,深深鞠了一躬。 “礼成,送入洞房!”最后一声格外地响亮。音落,喜娘重新搀扶着新娘子。众人欢呼雀跃,有些起哄的人本想跟在新娘后头却被那些穿着红衫的家丁拦下。 辰王大喜,宴请所有来宾,整个王府有着从未有过的热闹非凡。围观的人拉着洛封尘敬酒,微醺的醉意,使得本就不喜酒的辰王破了大戒。 揽月楼内,喜娘在大红漫纱床上洒满花生和红枣,念之坐在新娘的旁边,闲扯道:“小姐一转眼就要成为这辰王府的女主人了,到时候我要当您的贴身丫鬟。” 慕容初撩开红盖头的一角,望着满脸喜悦的念之,心中一动,道:“辰王府的女主人很好吗?” “当然好啦,王妃哎!地位可就可比什么富家小姐高多了。”念之羡慕的望着她。 望着一脸兴奋的念之,阿初突然问道:“念之,你有喜欢的人吗?” “当然……没有啦!”念之垂下头,她想好今天要开开心心祝福他们的,尽管自己和小姐喜欢的是同一个人。 慕容初心里自然明白,这些天的观察她已看出,眼前的小姑娘早就春心萌动,思索了片刻道:“念之,帮我一个忙好吗?” 念之困惑的点点头,尽管自己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还未来得及多加思考,脑后一阵剧痛,便没了知觉。 “对不起,念之,替我,替我好好照顾洛大哥。” 撤退所有的侍女家丁,静静地坐在红色床幔之间。 “出来吧!” 忽然,白影从房梁上盘旋降落,身姿轻盈,落地无声。一阵冷风轻轻拂过,她面上的红盖头飘然落地。 眼前的男子厉眸微眯,冷声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一直跟着你?” “不是知道而是猜到。”女子明白眼前的男人不完成任务是不会安心回去的。 “呵呵,看来我低估你了。好了,既然这堂也拜完了,礼也行过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吧。”女子起身,将身上的红衣缓缓脱下,里面居然还穿着一身素白纱织罗裙,看来这个女人早就料到他今天会来接她回去。 月明星稀,黑夜中两抹白影划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 第三十七章 秘密 夜色渐浓,院内的草木山石依稀可见,还未来得及卸去的红绸灯笼随处可见,可惜清冷寂静的院子在刺目的嫣红映衬下,莫名的透着一股悲切。门廊处点了两盏灯笼,柔柔黄晕有些迷离。 揽月楼里,透着薄薄的窗纸,一抹清瘦的身影不安地来回徘徊。身边传来一声微底的男音:“主子,吃点东西吧!”话音刚落,男子停下脚步,冷声道:“人,找到没有?” 稍微停顿了一下,堇瑜叩首道:“属下无能,初姑娘,没有找到。” “下去吧!”男子低沉的声音显得有些乏倦。 堇瑜掩门走了出来,回望了眼屋内的黑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大喜之日,当他正在同宴宾欢言畅谈之时。突然,喜娘在他耳边一阵嘀咕,洛封尘面色惊变,急忙赶回揽月楼,屋内除了一件落在地上的红纱喜服外,新娘子竟然凭空消失了。 随后便吩咐堇瑜替他应付这那些宴宾,这毕竟关系到皇族的脸面,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在一旁的赫连轩考虑周到。 说到太子,只见一身锦衣推门而入,“九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赫连轩一直都是这样,人未到语先闻。洛封尘微微蹙眉,他身上的喜服穿了一夜,浑身满是酒气。 俊脸皱成一团,再次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望着地上的一抹红纱,心里自然也明白一二,只是他还想听眼前的男子亲口告诉自己。 寒凉的风从门缝里穿过,沉寂了片刻,洛封尘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自嘲而薄凉。从前清冷的眸子此刻如死水一般沉淀。绝美的面容是褪去了血色的苍白。 “咳咳!咳咳!”男子剧烈的咳喘,赫连轩急忙走近他的身旁,先前阿初离开的时候,辰王的身子就一直这样忽好忽坏的,如今初姑娘的莫名消失更是雪上加霜。 赫连轩递给他一面白巾,接过,低沉的回了一句,便捂住唇又是一阵剧烈。摊开手,赫连轩看着白巾上那抹夺目的鲜红,惊诧的放大瞳孔,道:“血,大夫,快请大夫。”一边大声呼唤一边夺过那面白巾。 一只大手握住他的肩臂,虚弱地沉声道:“不必了,我休息一会就好。”说完拍了拍他的肩,头也不回的向里屋走去。 狂风席卷,漫天大雪纷飞而至,路上的行人急匆匆地找地方躲避,脚步纷乱。 辰王府,风裹着雪卷动屋内一侧的窗子,发出呜呜的声响。玄衣男子站在门前,望着吹得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整个身子微微颤抖。他明白她离开定是有迫不得以的原因的,她不会那么无情,即使没有原因他也要为她编出理由来。他要等她回来,回来说清这一切。若不是她故意躲着自己,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忽觉口中一阵腥咸,从喉间一直蔓延到心底,苦涩不堪。似乎想到了什么,望着茶几上那碗早已凉透的莲子羹,不觉嘴角勾起。这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自己的一种习惯。 他缓缓端起那只白瓷碗,勺了一口,咽下,苦在齿间蔓延。原来她口中的好吃竟是这般滋味。苦笑、苦言﹑苦心…… 夺魂山庄,她抬起头,望着窗外下了一整天的大雪。这些天,气候总是阴晴不定的,白羽将她困在这寂寥的山庄已经快半个月了,不知道他发现自己不见后会不会着急?想着想着竟又不知不觉的念道他。 她这几天拼命告诉自己,他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接近他就像定时炸弹一样,随时都会有危险。可是心为什么还是那么痛?痛得快要死掉。睁开干涩的眼,泪,早已流不出来。 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深吸一口气,道:“你走路都是这么无声无息的嘛?” 那人显然一怔,走近,只觉得一阵寒风袭来,“呵呵,看来你已经对我越来越熟悉了。” “你以为我想这样啊!”还不是被你逼的,真是对他无语了。 邪肆的眼眸间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这几日与她的相处下来,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越来越有意思了。从先前对自己的恐惧继而转变成放肆的挑衅。 “你不是想知道慕容世家的秘密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心头一颤,猛然回头,对上那张美的妖艳的面庞,警觉的目光瞪着他,像是要将他从头到脚全部看穿,却怎么也看不透。 邪魅的声音再次响起,男子俯身靠近,极其轻蔑的望着她复杂的眼神,不轻不慢道:“怎么?就这么想知道?” 久久,慕容初抬起头来,狠狠地看着他嘴角那抹不屑的笑,白羽玩弄的表情呼出一口热气喷洒在她的面上,怒气骤升,似要爆发却还在拼命强忍。她知道他是在故意惹自己生气,所以更不能让他得逞。 深呼吸,平息烦躁的心。 “哈哈哈哈!”白羽嘲弄的大笑,直起腰身,远远望着慕容初奇怪的表情,道:“慕容家大小姐还真是有趣,既然大小姐那么想了解,在下岂有不说的道理。” 转眼,他已迅速离开自己的视线,随手滑动地上的藤木椅子,优雅的依靠在上面,双腿相交,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若有所思道:“藏宝图。传说这块大陆上曾出现过一名举世无双的武学奇才,倾泻一生造就了古琴——殇。门下有两个弟子,可是师傅告诉他们‘世间的争斗不息,你们的争斗也无止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又道:“意思就是他们必须分出个胜负,胜者继承他的武学,败者则被逐出师门,永远没有资格回来。” “结果呢?”阿初忍不住心中的困惑问道。 他越说越投入,目光囧囧的望着远处平静的湖面,“结果?哪有什么结果呀!后来他的师弟赢了,继承师傅的遗物,而大师兄则被迫下山。”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万物循环一向如此。 ------------ 第三十八章 决裂 “听没听过一句话‘琴殇者得天下’?也许师兄的的命运本该如此,有一邪必有一正,互相残杀。”目光如飓,双眼紧锁住外面嘈杂的麻雀,顺手一扬,眨眼间无数箭雨射向枯树上的巢穴。只见那雀巢直直降落如湖中。慕容初惊愕的看着他瞬间的动作,屏息凝神,瞳孔瞪得老大,那巢中还有未成型的小雀呀! 他连看也没看一眼,继续道:“谁知那个老谋深算的师傅并没有将琴殇直接交给他的二徒弟,而是将一块羊皮藏宝图交给了他。处世未深的徒儿遵从师傅遗命将图分割成四块。物转星移,如今图纸不明下落。” “就在几年前,突然有人扬言,这藏宝图重现人间,不论是皇族还是各派江湖侠士都希望得到这块完整的图纸。纷争就此拉开序幕。”语毕,他不再说话,一开始那不屑的笑早就被肃穆取而代之。 半晌,慕容初望着他怪异的表情,问道:“那,这件事与我们慕容世家又有何关联?”等待他的回复,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白羽目光灼灼,见她眼中的那抹疑惑,突然轻笑一声道:“当然有关系,而且有很大的关系。这藏宝图被分割成四块,散落人间。其中一块就在你们慕容世家手上。”他的话说得很轻松,完全没有将女子脸上的惊讶放在眼里。 慕容初听得目瞪口呆,思维完全跟不上节奏。望着愣在那里的慕容初,他连看都没看一眼,起身,转眸间只留下一句话:“想去找答案,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离开?他居然那么轻易的让自己离开。阿初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那抹白影在转角处离开自己的视线,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男子半回眸的邪魅,是错觉吗? 不再多想,此刻的慕容初只想离开这个荒凉的山庄,这个如死寂般的地方,她要去找一个对于自己很重要的人,而那个人也是自己即将要伤害的……不远处,一黑一白两条身影同时降落在屋顶的檐角,面无表情,带着凄凉的优美在空中划开一个弧度。 辰王府的天空依旧阴沉,这些天气候总是这样,乌云蔽日。明明已经打春了,风﹑却依旧透彻入骨。独立于庭院中,那个他们缠绵了一夜的地方。洛封尘在这里等了她好久好久,紫檀木桌上那盏莲子羹还冒着热气,人﹑却早已离去。 不知何时,阴霾的天际雪花开始飘落,无声无息,这是今年的第三场大雪了。院子里的红梅娇艳盛开,突然他身子一震,梅树深处一抹熟悉的白影在慢慢靠近,靠近…… 白纱女子那纤细的身影让他分不清虚实,辩不出真假,仿佛在随着风雪飘动一般。洛封尘忽觉心头一紧,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语气中满是惊喜,道:“初,是你,你回来了!” 望着男子向她伸出的手,退后一步,强压住心头的起伏,道:“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洛封尘一怔,面对她直透人心的犀利目光,蹙眉道:“道别?” 慕容初侧了身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她的沉默,无疑是对他目光的肯定,但此时不免心口的剧痛,身子晃了晃,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伪装,她一直很擅长。 良久,慕容初直盯着他深情的眼,痛在心间蔓延,艰难的笑道:“辰王殿下,以后请您叫我慕容初,还有多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话一出口,他莫名的觉得刺耳,望着她浅淡而薄凉的笑容定格在脸上,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丑一般,傻傻的在这里等了他一天又一天,结果自己的深情却换来她的一句多谢,自嘲的冷哼两句,道:“给我个理由,给我个放你走的理由。” 慕容初盯着他冷漠的眼神,无波无澜道:“呵呵,你自以为我接近你只是为了讨好你,你自以为我接近你是为了求你帮助我还慕容世家一个公道嘛?想不到平时一向睿智的辰王居然也是个痴情种。告诉你吧,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魅惑你﹑扰乱你的心智,将你的感情把玩在股掌之间。这样的理由你满意吗?” 他锐利的目光一闪,身躯微颤,手握成拳,道:“那天晚上呢?那天……” 不待他说完,慕容初打断道:“逢场作戏,男欢女爱,本就是你情我愿,只不过是场梦,醒来什么都不是。”如此轻描淡写的话,她居然也说得出来。 事到如今,娶她﹑爱她原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如墨般双眼,再也看不到往日的半分柔情,只有淡漠的冰冷,那种荒凉直入人心。 紧皱眉头,他的眼中不觉浮上一丝怒意,自嘲一笑,道:“那么答应嫁给我,然后在大婚当日消失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她倔强地勾唇浅笑道:“不错,辰王殿下身份尊贵,一向闲云野鹤,如今突然回府,还大肆扬言要娶妻生子,外头人会怎样看您,我想不必我解释,您也早已听到外面的传言了吧。” 话音未落,男子移步,一把捏住她高高抬起的下巴,紧紧盯着她的眼,似要刺穿她的一切,沉声道:“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爱我,说啊!”最后一声几乎是压抑着怒火的吼叫。 慕容初面色平静,甩开他的指尖,直视他完美的俊容,轻佻道:“我不爱你!”一字一句铿锵无比。 他的手微微一僵,片刻的怔愣,狂风骤然来袭,满地花瓣随风飞舞,仿若一个屏障阻隔两人之间。 洛封尘笑了,笑得无比讽刺,这个男人何等骄傲自负,如今却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若可以,他宁愿立刻杀了眼前的女子,可是他不能,他对她还有情。 “滚,你给我滚!”他几乎是怒吼出来的音,沙哑而沉重。 她淡然一笑,扭头侧身而过,那一刹那,隐忍的泪无尽的落下,落下……再也不想多停留半刻,泪珠划过面庞,直抵心间。努力牵起一边唇角,一步一步,没有回头…… 而她的背后,男子干涸的唇再次苍白,血,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嘴角溢出。这一放手,带给他的竟是那样一个令他难以承受的结果! ------------ 第三十九章 进宫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须誓言。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承德三十三年春,琥珀国国主驾崩,大赦天下。太子赫连轩即位,厉王欲勾结番邦密谋造反,为欧阳渊设计所诛,其叛乱党羽一个不留。其间平王南风契立下大功,带领大军平定番邦外族的侵袭,此行震慑天下,封其为护国将军驻扎都城内。从此又一太平盛世的开始。 狂风席卷,大雨瓢泼而至。慕容初拖着沉重的步伐,街道上偶尔有一辆马车急驰而过,“哗啦”一声,溅起的水花洒在雪白的罗裙上,她亦毫无知觉。 她开始痛恨自己的自私,痛恨自己的一切!大雨冲刷着街道,雨滴无情地打落在她的脸上,生生作痛。 慕容初自离开辰王府后,失魂落魄的回到那个自己曾经呆过的家。由于先皇驾崩而大赦天下,慕容世家也不例外。荒凉的庭院寂寥无人,曾今的欢乐历历在目,自从来到了这个时代,发生了好多事,遇到好多人同时也失去好多人。现在心如死灰的她一无所有,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赫连轩,对!她需要地位﹑权势,只有拥有了这些她才能在这个乱世立足,才能至高无上的蔑视所有。现在能够帮自己完成复仇计划的只有他。 目光紧紧索视这城墙上那道明黄的告示:国主爱妃身患顽疾,寻天下有贤之士入宫行医。 “你们听说了没有,国主这次张贴皇榜完全是为了那个新纳的妃子。”墙角处有两个一胖一瘦的小斯在小声议论着。 “听说啊,那个新妃子好像还是什么番邦的公主。”其中一个瘦子小斯低语。 另一个长得比较胖的紧张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你怕什么,那个馨妃虽然长得出众,可惜是个病秧子。” “好了,好了,快走吧!”胖子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偷听后才拉着瘦子匆匆离开。暗处的慕容初稍稍压低斗笠,唇角那抹淡淡的笑意告诉她,接近赫连轩的办法就在这个馨妃身上了。 慕容初上前,扬手揭下皇榜,周围的人群变得越来越拥挤,纷纷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很快,皇宫侍卫手持铁戈四下打量着她,为首的男子嚷嚷道:“你是医生?” “是!”坚定有力的一个字。 男子继而道:“那就随我们走吧。” 于是,慕容初跟着一群侍卫向偌大的皇宫大门走去。进入宫门,那种压抑感迎面袭来,一入宫门深几许,以后的生活会如何,谁也不能妄下定论! 坐落在都城内的皇宫,气势宏伟。元正殿、清辉殿、紫宸殿为主轴上的三座恢弘的宫殿,贯穿东西,两侧则是楼阁罗布,规模宏大。穿过长长的宫道,没想到仅仅几个月,整个皇宫却已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一条无止尽的曲折长廊,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便是国主特地为馨妃建造的拢馨阁。楼阁为两层,顶盖琉璃瓦,斗角飞檐,极尽奢华。 突然前面的侍卫停下脚步,为首的将军转头,严厉道:“你,就在此候着,我先去通报里面的公公,再由他带你进去。” 不知那威武将军和门口的小个子公公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公公趾高气昂的向慕容初走来,看来这个赫连轩还真是细心,连见他一面都那么不容易。 小个子公公扯了扯嗓子,尖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初压低帽檐,回道:“名女阿初,江湖人士,略懂医术,听说国主的爱妃缠绵病榻故特来此行医。” 公公瞟了她一眼,道:“咱家没叫你回答那么多!这里可不比外头,本分做好自己的事,切莫多言。” “是!多谢公公指点。”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早就把这个不男不女的公公从头到脚骂了一通。立在一旁的将军大哥轻咳两声,道:“好了,你就随陈公公进去吧!”说完紧紧地瞪了她一眼,便带着他的队伍直直的向宫墙的另一侧行去。 楼阁门口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陈公公清了清嗓子,道:“随杂家来吧!”他漫不经心地看了自己一眼,便直直的往拢馨阁里走去。 哎,这皇宫里的太监都这么说话嘛!真替他们感到累人,听得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跟在他的后面一言不发的慕容初深深吸了口气,推开朱红色的大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复杂的药香味。 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四周石壁全用锦缎遮住,就连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既温暖又温馨。陈设之物皆为奢华之物。只是墙角的那盆枯萎的腊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禁让人心生怜悯之意。 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就在这儿候着,待里面叫到你,再进去。”说完陈公公头也不回的往屋内走去,一扇巨大的雕花纱织屏风将整间屋子分隔开来。 此时,阿初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那盆凋谢的花儿所吸引,不自觉地想往那盆可怜的花儿走去。忽然一声长唤阻住了她的步伐,只见一名粉蓝宫装的婢女从里屋走出来,缓缓道:“阿初姑娘,我们国主有请!” 赫连轩?他也在吗,阿初刚刚平静的心又忐忑起来,幸好他没有见过自己真正的模样,况且当初也只是蒙着白纱,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看出什么端藐吧! 不再多想,越过屏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罗帐间一张绝美苍白的面庞,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果然是一位难得的美人儿。 而罗帐的旁侧立着的不正是赫连轩嘛!只见他眉宇间满是忧色,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依旧是一张娃娃脸却不再是过去的稚嫩。 “大胆!见了国主还不快下跪,该当何罪!”身边的陈公公一脸的怒色。刚才只顾出神的看他,竟忘记现在的赫连轩不再是以前的黄毛小子。阿初慌乱的伏拜行礼:“名……名女阿初,见过国主。”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使得慕容初浑身不自在,头顶仿若有一只无形的手压住自己的身子,让她喘不过气来。 ------------ 第四十章 馨妃 片刻的沉寂,只听那威严的声音充满帝王之气,由上空传入耳畔,“起来吧!” 阿初愣愣地望着他,小声回道:“是!” 他一身明黄,双手背于后,颇有一副帝王气势。缓过神来,努力告诉自己今天主要的任务是治愈好眼前的馨妃。转眸望着床上的女子,只见她微闭双眼,如蒲扇般的睫毛有些稍稍翘起,两颊毫无血丝,再美丽的容貌也生生被这苍白之色所掩盖。 慕容初找了个适合的角度观察着眼前的女子,突然,女子的干涸的唇动了一下,双眼微微睁开。她才发现刚刚觉得女子的面容少了些什么,这一看才知道,原来少的正是这灵动的眸子。 “国……国主!”女子虚弱的不堪一击,仿佛随时就要消失一般的音从她的颈脖传出。 “阿馨!”男子紧张声音有些颤抖,坐在床的一角,那双温热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担忧道:“头怎么还这么烫。”然后猛地转头望着木讷站在一旁的慕容初,命令道:“你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看看朕的爱妃。” 阿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慌张的赫连轩,怔了怔道:“哦!” 于是,她愣愣地坐在罗帐床边的乌木椅上,打开随身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根细丝系在她的皓腕上,手轻掐线的另一端,微眯双眼。四周十分安静,连紧凑的呼吸声也听得相当清晰。 半晌,睁开眼,收起那根细线。“大夫,怎么样?朕的爱妃到底身患何急症?”赫连轩一连串的问答让慕容初有些不知所措。其实自己哪会什么悬丝症脉啊,这样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看样子,这个国主已经开始相信自己是世外高人了。对于她这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高材生来说,不难看出床上的女子是被人下了毒,而且是长期服用某种药物而引起的,看来这个番邦来的馨妃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才遭得如此下场。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眸,却对上赫连轩那双满怀希望的眼瞳。慕容初思索片刻问道:“馨妃娘娘这些天有没有食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糕点什么的。” 左侧的粉衣宫女急切地应道:“娘娘每天除了吃御膳房送来的膳食,却不曾食过其他点心。” “是呀,是呀,况且我们娘娘擅长歌舞,最近都在保持身材绝对不会贪嘴的。”右侧的蓝衣女子也慌不择食的回答。 见她们神色中的慌张不安,看来这下药之人还真不是那么简单,居然收买了馨妃身边的贴身婢女。若要查出药物的出处,还得从她们身上下手。 慕容初故作有行医经验模样,抚了抚额边的鬓发,一边收拾好药箱一边站起身来,面对着赫连轩恭敬地作一辑,缓缓道:“回禀国主,小人希望陛下可以单独和民女聊几句。” 赫连轩眉头轻蹙,剑眉星目扫了眼四周,淡淡道:“嗯,你们都下去吧!朕要与大夫聊几句。” “是!” 待众人一一撤离,偌大的厅堂显得有些空旷,他的音显得更加威严了些:“说吧!”明朗的语调充满力量,给人一种唯命是从的错觉。 慕容初一言不发的望着气宇轩昂的男子,叹息道:“哎,想必国主心里也应该比我清楚吧!”依仗他国主的身份怎可不知这馨妃的毒为谁所下,整个皇宫除了他赫连轩以外,还有谁能有这个胆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手脚!他变了,变得不再是自己最初认识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变得好彻底! 男子眉宇间忽闪而过的一丝精明,唇角微微勾起,淡漠道:“哦?我倒是想听听你的看法。”语气尽显玩味。 慕容初微微一震,目光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她怎么也没想到,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赫连轩居然会用这种态度来和自己争锋相对,眼眸一厉道:“好,既然国主想把话说的那么明了,那在下就给你个心服口服。” 望了眼躺在病榻上憔悴不堪的女子,阿初握紧了拳头,冷冷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馨妃娘娘应该是造反前,派来潜伏在太子身边的卧底,而陛下您因为某种原因不忍揭穿她的身份。不仅封她为妃还对她万般宠爱,目的也只有一个,让她爱上你,然后帮你一举歼灭与番邦勾结的厉王。” 一口气说完,只觉得心口堵的慌。眼前的男子城府太深了,居然利用女人帮助他在众臣面前树立威信。突然间想到了自己接近洛封尘的目的,不觉自嘲一笑。 只见赫连轩惊住,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瘦小的白纱女子,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平凡的女人居然可以看穿自己的阴谋。但他是帝王,就不许抑住心底的那份恐惧,临危不振他早就习惯。 “你,到底是什么人?”男子眸光遽冷,仿佛冰天雪地里漱漱的冰凌直直地刺入人心,寒,彻入骨髓。 慕容初怔愣片刻,眸光微变,语气不咸不淡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人,没有什么后台依仗,也没有什么家族背景,只是好打抱不平,看不惯陛下的作风罢了!” 他紧紧皱眉,眼中不觉浮现怒意,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一副淡漠的表情望着眼下的女子,冷哼道:“天底下,任何人﹑任何事都入不了朕的眼,你,休想拿这些小伎俩来威胁朕。”目光犀利的似要射穿她的灵魂。 慕容初顿觉下巴一阵酸痛,她讨厌这样的动作,讨厌这样冷漠的眼神,因为那个人也曾这样子对待过自己。是啊,他们是亲兄弟,这点倒是很像。不禁淡然一笑,好像根本就没有把这个九五之尊的话放在眼里,眸间闪烁的叛逆告诉他:她不服! 猛地挣脱开他的指尖,下颚被捏的生生红肿,倔强的眼神再次看着他,冷哼道:“陛下就这么对待掌握你秘密的人吗?难道您想让我将这件事大肆宣扬,公诸于天下吗?” ------------ 第四十一章 古今第一女御医〔一〕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而凝重,初春的风轻轻吹过,依旧带着丝丝寒意,不觉让人身子抖上一抖。敢与当今国主对峙,这个女子还可算得上是古今第一人。 赫连轩猛地一转头,目光锋利如刀,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令人不寒而粟的气息。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子,突然男子伸手一把揽过她的腰,四目相对,不禁心中一荡,两人的身子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慕容初面色一变,用力推开他,可赫连轩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推得动的,面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说,只需要动动小拇指,便可如掐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掐死她。 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身子,动作极其暧昧,口中呼出的热气逗弄她的耳垂,邪笑道:“怎么,这样你满足了吗?”语气极尽轻佻。 慕容初唇上的血色刹时褪了个干净,这个男人真当残忍,自己的妻子还中毒卧床,他居然还在她的面前和另一个女人暧昧。拼命控制住身子的颤抖,压下心头的怒意,故作镇定道:“我知道陛下您权势滔天,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控在您的手心里,像我们这种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贱命于您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抬头直视他早已扭曲的俊容,继续冷笑道:“不如你我做一个交易,如何?”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完美、毫无弱点的,再强的人也有他的软肋,纵使这个人是帝王也不例外,而她慕容初显然找到了。这场命运的赌局,她、赢了。 手微微一僵,一个胆敢与帝王这样说话的女子绝非什么平凡人。手一松,阿初被他突如其来的放开向后倾去,幸好背后的木椅撑住了她。赫连轩面色依旧稳如泰山,双手背后,昂首问道:“怎么个交易法?” 阿初稳住步子,心脏的跳动有片刻的停顿。窗外一轮圆月高挂,光芒洒满一地,看来明天有是一个阳光普照的好天气。 收拾好心中的不安,回道:“我的条件很简单,给我个职位,让我有安居之所,我保证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这样一来,不仅保住了您的颜面也让我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咱们双赢。” 眼前的男子眸光微变,面上有一丝异样闪过,让人捉摸不住那瞬间的想法。忽然他轻松随意的笑道:“双赢?这就是你说的交易?” 赫连轩这样的表情有些出乎自己的预料,阿初愣了半晌后方道:“怎么,陛下难道不愿意?”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的表情,道:“初姑娘,你觉得交易条件公平吗?”一个秘密换地位财富确实不值,但如果这个秘密是关系到当今圣上的威严,那么于轻于重,他都要考虑清楚。 面对这样一个深谋远略的帝王,她没有十分的把握能让他答应自己,看来她不得不亮出自己最后的王牌。 “难道堂堂一国之君,竟不记得曾经应允在下的三个条件了吗?”慕容初双手交叉在胸前,缓缓摘下头上的斗笠,发丝垂落腰间。 赫连轩猛地抬眸望着眼前这个女人明澈的双眸,怔愣道:“阿初?”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带着许些困惑。 初姑娘?阿初,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个名字他从没有忘记过,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女子竟然是那个一直在他脑海里重复出现的阿初,那个一直希望她是女子的阿初。怪不得,他总觉得,这样傲慢的语气如此熟悉,深沉的眸子瞬间明亮起来。也许冥冥之中,命运早就安排让他们再次相遇。 熟悉的叫唤使得慕容初木然一怔,她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日子里。暮然回身,惨然一笑道:“陛下,看来您还记得。” 赫连轩上前一步,那只欲伸出的大手停在半空中,那两个咬得极重的字眼提醒他,眼前的阿初是一个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女人,他不能轻视她,不能被心中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笑容僵在脸上。 只见他缓缓收回那只僵硬的手,若有所思道:“阿初,我应你便是,但你也要答应留在我身边,不可离开我的视线,怎么样?” 留在他身边?这样一来赫连轩不仅限制了她的行动范围,而且还便于监视自己。望着他眸中的精光依旧那么陌生,今非往昔,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慕容初轻叹一口气道:“我要一个身份,还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府宅,这也算是你曾经应允我的三个条件之一,其他的事情悉听尊便。” 赫连轩心中一震,这就是她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吗?以前的阿初不是这个样子的,当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扬言要给她金银财宝,她婉言拒绝,原来是想等自己当上帝王之后来满足她更大的野心。 现在的阿初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她到底怀揣着怎样的目的?种种疑惑恼乱他的心智,还未来得及寻找问题的答案,慕容初接下来的话让他不得不再次对她加强戒备。 “陛下,我希望您是一个遵守约定的人,另外,过去的阿初您就当她已经死了,现在站在您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初沈初莜。”女子面容平静得超乎常人,使他看不出任何端藐。 从现在开始,她要做回真正的自己,哪怕这个躯体的主人不是她!沈初莜,这是她在那个已经逝去的时代的名字。 这是在警告他不要揭穿她的身份吗?眼前的女子带有太多的迷,看来以后的日子可要热闹了,赫连轩收敛思绪,继而道:“好,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在你的目的未达成之前,绝对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半步。”至少现在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计划暂时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地位,那么何不看看她接下来到底想要做什么,有人请自己看一场免费的戏,何乐而不为呢? 望着赫连轩锐利的目光,慕容初不再多言,淡淡扫了眼罗帐间昏睡的绝色女子,问道:“她,你打算怎么处理?”赫连轩看也不看她一眼,随口道:“既然人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就由着她吧!”说完头也不回,径直向门口走去。只听一声长唤:“起驾!”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 第四十二章 古今第一女御医(二) 半掩着的雕花木窗外传来一阵淡淡地梅花清香,空荡荡的屋子里那般苦涩的药腥味不再,床幔间的美容憔悴不堪,阿初暗自叹息:女人啊!为何你总是那么痴情,为了爱几乎倾尽所有,最终却还得个悲剧下场。 自古红颜多薄命,也许她早就知道药中有毒,可是当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深爱的男人设的一个陷阱时,便不再反抗,哪怕那是万丈深渊她也愿意笑着跳下去。 几天后……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初姑娘医术高超,救治宫中娘娘功不可没,特赐府邸一座,金万两封其为一品女御医,钦此!”陈公公一声长唤,慕容初行官礼伏拜,接过那道明黄的圣旨,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只见那陈公公一改当日的傲慢,低声弯腰,谄媚道:“沈姑娘,这往后您可是国主身边的红人了,咱们得互相关照关照呀!” 慕容初明白一入官道便要学着拉拢人心,而这个陈公公绝对是一个上好的棋子,亦轻笑道:“陈公公,您老严重了。常伴国主身边的红人还不是非你莫属,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医,偶尔替国主把把脉,开开方子罢了,说关照的应该是在下呀!”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在他的掌心,低语:“还请公公笑纳!” 陈公公心中一阵窃喜,仰面笑道:“那我们就互相关照咯!”只见他边笑边用另一只手将红包放进自己的怀中,又道:“沈姑娘,杂家得赶着回去复命,就不多留了。”陈公公匆匆道了别,一脸得意的踏出御医院的大门。 周围的人恭恭敬敬地望着他离去,纷纷想阿初投来羡慕的眼神。这才是她计划的第一步,想不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于她而言,竟得到的那么容易。 “一品御医”,愣愣地望着门匾上的四个燎金大字,天空霎时乌云密布,回想过去种种,先是亲人离去,接着落迫到被人利用﹑下毒,横心伤害所爱之人,现在连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也没了。 初春的气候总是多雨,抬眸,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正如自己走的那条陌路。她于这个世界而言,不过是一缕来自异世的孤魂,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温暖……原来她什么也没有啊!就连这身体都不是自己的,还有这颗心…… 自嘲一笑,比狠吗?好,她就狠给你们看,低低沉沉的笑混杂在蒙蒙细雨中,显得格外悲怆而荒凉。 半个月后,馨妃的身子渐渐康复起来,可能是赫连轩想找个理由让她晋升一品御医之职。自此以后,国主再也没有踏入拢馨阁一步,原本热闹的楼阁顿时变得凄凉起来,拢馨阁也从人们心中慢慢淡忘,继而沦落为冷宫。据说后来馨妃得了失心疯,是真是假,谁还会去深究呢?后宫女人命运多坎坷,馨妃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赫连轩知晓自己对医术一窍不通,平日里也不多加刁难,只是偶尔请她去宫中把把脉,配配药。常在宫中走动的慕容初对这个深不见底的皇宫也渐渐熟悉起来,凭着一品御医的身份,这宫中的大小事她几乎都能打听得到。近期又听说皇后娘娘有喜,赫连轩召见她的日子也越来越频繁了。 晨光照在宽敞的庭院之中,冒着新芽的柳枝在春风的吹拂下显得愈加动人。一名白纱女子悠闲懒散地椅躺在树下的秋千上,只见她眉梢画的是远山黛,脸上薄施胭脂,再用露水匀了珍珠粉淡淡施上,成“飞霞妆”,好一个活脱脱的美人儿。 雪凌走进院内,只觉那沐浴在阳光下的女子宛若天仙,不禁看走了神。忽然女子抬眸对上她的眼,雪怜连忙低头禀报道:“主子,您要我打听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初莜慵懒地直起身子,轻轻晃动手中的麻绳,秋千随之摇摆,柔软的风吹拂着她乌黑的发丝,她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荡漾着。雪凌是赫连轩赐给她的贴身丫鬟,同时也是他派来监视自己的人。不过,凭着慕容初收买人心的本事,不到三天的功夫,这个小丫头便完全成为自己的亲信。 雪凌半垂眸,不敢直视眼前的女子,低声道:“奴婢已查明,国主登基已近三个月,可身边的妃嫔却还不到三个,除皇后和馨妃以外,还剩下一个云妃娘娘。听说那个云妃出身低微,是一个太守的女儿,先前因侍寝时弄破了国主的衣裳而被冷落过一段时间,近期却突然得宠,奴婢估计是由于馨妃被打入冷宫的原因。” 阿初静静听完这一切,起身走了两步,缓缓转身道:“这件事暂且放一放。怡红院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 雪凌应道:“回主子,已经照您的意思办妥了,怡红院的红妈妈是一个极其爱财的人,只要有钱,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妥的。” 阿初赞赏的点点头,又微微摇头,道:“不行,我得亲自走一趟。雪凌,收拾一下,我们去怡红院。” 雪凌惊诧抬头,问道;“主子,您去青楼做什么?” 慕容初轻轻一笑,只吩咐她下去准备一百两银票,便不再回答。 怡红院,是整个琥珀国排名第一的妓院,亦是人源聚集之地,甚至可以说比聚香楼的生意还要红火。院里的姑娘个个出落的水灵妩媚,香软销魂。其中最为出名的当属院中花魁解语姑娘冠绝都城,一手高超琴艺更是无人能及。有无数达官贵人想替她赎身,然而女子颇有一副傲骨,宁愿终老青楼也不想嫁个好人家。自此,人人皆知,她花解语卖艺不卖身的规矩。 慕容初再次扮作男装,一袭白袍戈地外套青灰纱衣,气质高雅出尘,英姿飒爽,加上她本就对易容术有所研究,此刻手中折扇轻摇,俨然一副俏公子的模样。身后的雪凌做侍从装扮,紧跟其后,看来这个小丫头还从未来过这种烟花之地。 ------------ 第四十三章 花解语 看着身后的女子紧张的模样,沈初莜淡然一笑。回想到过去,她第一次来这烟花柳巷之时,还曾在那里大闹过一番,没想到如今却为了某种不知名的目的再次光顾。 忽然,一声娇媚的长唤从二楼传来:“哎呦,这又是哪家公子呀!”一位三十来岁女人见有贵客上门,忙笑着迎上来,身上散发着浓艳的脂粉味儿。只见身后的丫头稍稍退后一步,另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角,目光闪烁,看着慕容初的眼,显然一副害怕的样子。 慕容初半回眸望着她微微点头,转而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在她面前晃了晃,面无表情道:“带我去见你们主子。” 红妈妈面上的笑容僵住,目光直勾勾地随着那张银票而摆动,慕容初停止手中的摆动,走近她的身边,俯身深沉道:“想要的话,就上楼聊。” 心下一惊,一双充满算计的眼珠转了几转,沈初莜瞧她犹豫的样子,便转身让雪凌再拿出一锭金子,老鸨眼前一亮,便伸手来接,见她视钱如命的样子,浅笑道:“红妈妈,人太贪财可是要遭殃的!” 老鸨取金锭的手微微一颤,金子落地,红妈妈慌不择拾地弯腰去捡,低语道:“我的宝贝金子!”只见她将小小的锭子塞进怀中,转眸叹了口气,道:“随我来吧。” 沈初莜得意地一笑,对身后的雪凌使了个眼色,便随着红妈妈进了二楼角落一间宽敞雅室,方道:“公子先稍作片刻,我这就去请咱们主子。不过我丑话可是说在前头,我们主子平时比较忙,不知今天有没有空来见你。若要是人请不来,你可不要怪我。”瞧她那模样,定是怕自己将那锭金子收回。慕容初只微微颔首应到便不再理会她。 沈初莜走到桌边坐下,交叠双腿,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雪凌见老鸨离开后,才怯怯地问道:“主子,您怎么知道这怡红院的主人不是红妈妈的呢?” 初莜笑了笑,却没做声,自顾自的喝着手中的热茶。从小她就善于观察人的言行,像红妈妈这种视财如命的人怎么可能管理得了这样庞大的青楼,况且这楼内不论是装潢还是摆设都极尽奢华,如果红妈妈是这幢楼的所有者,那么又怎么会舍得花那么多的银两来装修如此豪华的都城第一青楼呢? 雅室的门被推开,浅蓝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随意的戴上绘银挽带。眼前的女子约莫二十多来岁,肤若雪,眉如月,女子走路时下巴微微抬高,眼中有股子凌然的傲气,在看到她时怔愣了一下,眸中有着掩不住的惊艳之色。 只见女子很自然的走到她的面前,伸手为她斟满一杯清茶,动作柔和,不慌不忙,着实优雅动人。 “不知公子屈临我怡红楼,有何事商议?”女子声音如黄莺般,悦耳动听,语气却充满傲然之气。 慕容初端过她递与的白瓷杯,淡笑道:“久闻这怡红楼远近闻名,乃我朝第一青楼,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女子嫣然一笑,回道:“公子过奖,花解语实在不敢当。” 初莜轻笑,现在的自己有了明确的地位,也不用在人面前掩掩藏藏。于是,她不再与眼前的女子拐弯抹角,直接道:“沈某来此,是想与花姑娘谈一笔生意。” 花解语面色微变,端正地坐在她的对面,蹙眉道:“不妨说说看。” 慕容初调整先前的坐姿,淡淡道:“在下愿意花重金买下这个怡红院,但你还是这里的主人,这里所有的人或物都不必迁移,而我则是暗中的操控者,拥有怡红院的一切股权。这样的要求,如何?” 花解语似没听见她的话一般,优雅地端起手中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眼中的明媚变成了嘲弄,道:“哦?看来沈公子还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不过在我眼中,有钱与没钱一样。想和我做交易,除非……你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让我心服口服的将怡红院转让于你。” 初莜听她傲慢的口气,也不恼,只笑道:“那花姑娘想要怎样的理由?”她的语气充满自信。 花解语微愣,这名男子绝非什么普通生意人。她面色不断的变化,最后犹豫道:“我这辈子最讨厌你这种家里有几个钱,就自以为是的臭男人。” 臭男人?呵呵,看来这个花解语还真和一般的青楼女子不一样。不觉唇角勾起,笑道:“既然姑娘婉言拒绝,现在又对我的品性产生了误会,那么就不便打扰,在下就此告辞。”看出女子眼中的犹豫之色,心想自己何不以退为进,她就不相信,眼前的女子对她的身份一点也不好奇,说完转身欲离去。 “沈公子请留步。”那如黄莺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背对着她的初莜微微一笑,转眸瞧见花解语眼中忽闪而过的那抹难以察觉的焦急,轻笑道:“姑娘还有什么事需要在下帮忙的?” 只见她抿了抿嘴唇,平淡的语气掩盖住内心那份疑惑,缓缓道:“小女子今日有一张宴请函,不知沈公子可否愿意陪我一同前去赴约?” 这样的问答不免让慕容初心生困惑,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思索片刻方道:“美人相邀,岂有不去的道理!只是不知是怎样的宴会,姑娘不妨告诉在下,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女子眉头一皱,淡笑道:“只是一场小小的宴请,你只需看着就好,无需做什么准备。” 语罢,沈初莜﹑花解语还有雪凌同乘一辆华丽的马车朝东城行去。除了她们这一辆车以外,身后还有另外一辆尾随着。一路颠簸,刚下车,呈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座颇有气势的府邸,只见那朱红大门顶部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门匾,匾上潦草地写着“护国大将军府”四个声势浩大的金字。 ------------ 第四十四章 护国大将军(一) 踏入大门,由一名小厮为他们引路,穿过几条曲折回廊,便走进宴客厅。厅内很宽敞,足以容纳近几十个人的空间,但屋内的人并不多,不知这征战沙场、所向披靡的护国大将军到底是何人士? 整个大厅内只有寥寥几个人,其中居然还包括欧阳渊和他的小女儿欧阳代萱,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慕容初故意挑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静静地喝起茶来。 不一会儿,众人各自落座,花解语和沈初莜并排而坐,雪凌立于身后,而欧阳渊同他的女儿坐在他们对面的席间,其他还有几个不知名的将士也纷纷入席。 忽然,一身玄色锦袍映入眼帘,伴随着来人轻快的步伐,尾随而至的是一名戴着铁面具的男子。只见他们快步走上台阶,男子身材魁梧,小麦色的皮肤透着健康的红润,众人皆向他投去敬仰的目光。 不过最为惊讶的还是慕容初,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百姓敬而远之,万人赞扬的护国大将军居然是――南风契,而他身后紧随的死士竟是许久不见的古晟风。 南风契坐于上位,身后立着的古晟风目光炯炯,看来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个本不该来的客人。宴席开场,自是客套一番,众人皆行官面礼,一阵寒暄后,只听漫纱罗帐中琴音流转,悠扬欢快,精致的菜肴一一上桌,还有怡红院的琴姬助兴,宴会进入高潮。 席下的女子琴音忽然一转,柔媚婉转的曲调从指间流泻而出,厅门外四名红纱女子应声分列两排,迈着清浅的步子,袅袅而入。走至屋子中央围成一个圆圈,舞动身姿,轻盈似蝶,酥胸随着琴音在纱衣下起伏,若隐若现,一下子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对面的欧阳渊夹了一口菜肴,赞叹道:“好,不愧是琥珀国排名第一的怡红院请来的舞姬,果然曼妙妩媚,不同凡响。”经他这么一说,周围的气氛也渐渐热闹起来。坐在他身旁的欧阳代萱拽了拽他的衣角,皱眉道:“爹,人家都看着呢!”只见她穿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瓜子型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使两腮微微泛红,不禁朝南风契的位置望了一眼,然后又垂眸不语。 “哈哈,前辈快人快语,无妨,无妨!”南风契温雅地笑着,看来这个欧阳代萱是对他有意思的了。 欧阳渊一脸豪迈,朗声笑道:“好,南风将军真是气度不凡,年少有为。我们老啦,该有你们年轻一辈的创出一番事业,继续为我们琥珀国的未来打拼。” 南风契只笑不语,缓缓举起手中的青瓷酒杯,温和地笑道:“来,我敬大家一杯,恭祝我们今后合作愉快。”一仰头,便饮尽杯中的酒。 初莜神情淡淡,全无半点食欲,轻啜一口小酒,顿时一股浓烈的辣味充斥喉头,眉梢皱起,身边的花解语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不觉轻笑道:“看来公子还真是不胜酒力。” 沈初莜见她调笑的模样,也跟着笑了起来,低声道:“我这不也是很少参与这种应酬场面嘛!” 一舞毕,望向坐于上位的护国大将军,面无表情,心中暗想,南风契那副正经样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呢! 突然,靠在前席的一位华衣男子站起身,拍手称赞道:“好!这样的舞姿就连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子看了也当自愧不如啊!”只见他哈哈大笑了几声,走下席间,上下打量着其中一位长得比较标志的舞姬,伸手就想去抚上女子的面庞,女子连忙后退几步,避开他的手。他也不恼,反而端出他的官架子,语气更添了几分趣味,道:“没想到怡红院的姑娘个个出落的如此娇媚欲滴,看来有空我得去拜访一下了。” 这话一出,意思也就很明了了,突然身边的花解语优雅的站起来,望着眼前放荡不羁的男子道:“楚浪,您可没少来我们怡红院闹事呀,平日里咱们这儿的姑娘几乎都不敢靠近,您还是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这儿的姑娘吧!”她的语气看似毫无波澜,其中却掺含了过多的嘲讽,让人听得浑身不舒服。 那个被称作楚公子的男人眸光一厉,挑眉问道:“怎么,怡红院说白了不就是青楼,我们楚王府多的是银子,这楼里的姑娘难道还有银子买不到的嘛?”**的目光朝眼前的女子瞟了一眼,轻蔑的冷哼了两声。 女子把头垂得更低,默默不语,不自觉的向花解语投去求救的目光。楚浪见她满脸的不情愿,沉声道:“你难道还不愿意?” 女子忙跪下,语气听上去似有轻微的颤抖,道:“小女子不敢。”楚浪好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他在青楼的时间都比在家待的时间长。 南风契面色不大好看,灌了一口茶,轻咳道:“楚公子,这次庆祝的目的是为我们成功歼灭敌军而举办的,不是给你来找女人的,还希望楚公子稍微收敛一点。” 楚浪闻言一怔,满不情愿地回到座位上,但眼神还是时不时地朝那名舞姬身上瞟去,随后又看了眼席上的南风契,似是有些顾忌。众人心中了然,这楚浪唯一怕的就是南风将军,其他人他更本不会放在眼里。 花解语见有人替她的人解围,朝南风契感激地一笑,便重新坐下。 四位美女飘然移去,离开宴客厅。看来这花解语面子还挺大的,连堂堂护国大将军都为她撑腰,不知道她背后有着怎样的依仗! 只见坐在上位的南风契对身后面具男打了个手势,古晟风会意地点头。半晌,只见古晟风手中端着一瓶白玉壶走进席间,南风契笑道:“这是尚好的御赐白玉酒,给各位贵客斟满,本将要与各位共同分享这陈年佳酿。” 酒水色泽澄净透明,酒香四溢,当那人行至自己桌前时,慕容初无意间同他的目光相对,真的是他吗?为什么同样的面具,同样的眼神,但给人的感觉却似比以前更加清冷? ------------ 第四十五章 护国将军府(二) 倒完自己那一杯,白玉壶中的酒刚好见底,古晟风似乎并没有在意她眼中那抹不解,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站在南风契的身后,依旧眼神放空地望着远处。 席下之人皆是好酒之人,欧阳渊一闻便知,此酒绝非平常人家能喝得到的,这难得的百年佳酿除了皇宫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地方能配得上,而现在他们处于将军府,居然能品尝的到,不言而喻,这当今圣上该有多么欣赏眼前这名少将。 欧阳渊小心翼翼的品上一口,香味弥漫齿间,惊叹道:“果然名不虚传,妙哉,妙哉!” 堂上的南风契微微扬起唇角,端起酒杯,道:“今日欢宴,不谈其他,各位,请!” 沈初莜似一位看客般望着眼前的一切,淡然而平静。偶尔抬眸扫过一眼,席间除了欧阳代萱的酒杯里装的是清茶以外,其他人饮的皆是这澄净的酒水。她也不再客气,端起酒杯欲饮,可这浓烈的酒味刚到鼻尖,只觉得一股寒气逼人,酒香使人昏昏欲睡,没想到这酒劲儿居然那么大,对于不擅饮酒的初莜来说,这一杯下去,不知会有怎样的情景。 管他三七二十一,喝了再说,况且周围人的酒杯皆空,只剩下自己杯中还是满的,一闭眼,顿时一股冰冷直入喉间,顺着肠道直通她的胃。酒似乎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喝,反而觉得这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甘甜。 再看看周围其他人的表情,均是一副陶醉在酒香中痴醉的模样,一时寂静无声。突然,坐在上位的南风契再次发话,道:“这次宴会,本将还特别邀请到了怡红院的花姑娘。你们可别小看她一个弱女子,花解语可是琴技冠绝都城啊!”只见他一边看着她一边向大家介绍,“花姑娘,可否为大家献上一曲?” 花解语面色淡然,缓缓起身,道:“王爷过奖了。既然王爷盛邀,那小女子就献丑了。” 楚浪一见美女,心情立刻好起来,完全将刚才的不快抛到脑后。眼前的花解语不仅容貌出尘,更听说她的琴技高超不凡,扬眉一笑,殷勤道:“方才姑娘坐在角落默默不语,在下没看清姑娘的容貌。这一瞧,原来咱们将军这次还请来这么一位妩媚的姑娘,哎呀,看来我要一饱眼福咯!” 花解语嫣然一笑,也没在理会楚浪对自己轻慢的言语,缓缓移步至漫纱中的古琴边,优雅地坐下。明媚的春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大片大片的倾洒进来,屋内有琴音流泻,宛转悠扬如天籁,音调忽而高至峰顶忽而低落山崖,跌宕起伏,延绵不绝! 一曲毕,南风契拍手笑道:“妙哉妙哉,以一曲《凤求凰》冠绝都城的花解语果然厉害!” 花解语笑而不言,能得到护国大将军的赞扬,心中自然是欣喜的,只是她眸中的那一抹忧色被沈初莜尽收眼底,但她能肯定的是,这个女子背后一定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故事,否则一般人是不可能将一曲《凤求凰》演奏的如此煽情。 花解语礼貌性地面向大家行礼,半屈膝道:“小女子献丑了。”无视身后楚浪色迷迷的眼神,直直地朝着初莜的方向走去。 再次入席,经过刚才的教训,楚浪稍有收敛,见花解语也不再瞧也不瞧自己一眼,便唉声叹气的咽下一口闷酒,心中十分不快! 宴会已接近尾声,舞也献了,酒也喝了,现在连花解语的《凤求凰》也奏了,众人再次举杯畅饮一番,便一一道别。 此时,太阳已经稍稍西斜,近黄昏时分,花解语才离去。一路上,静默不语。突然,对面的花解语问道:“你觉得我的琴音怎么样?” 沈初莜望着她复杂的眼神,调侃道:“琴音很美,只是太过感伤,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介不介意和我说说。” “介意!”这样不带丝毫感情的回答,让沈初莜怔了一怔,尴尬的笑道:“呵呵,介意就算了!”夕阳下,两辆马车缓缓行走在寂静的街道上,黄晕给华丽的马车披上一层金灿灿的余晖…… 第二天天微亮,一望无际的暗灰色天空看不见一片云,整个护国将军府沉溺在寂静与黑暗之中,初春的早晨总是这样异常,偶尔的小雨缠绵,烟雾避天,仿佛永远也不会有太阳升起。 只有一间屋子,唯一的一间屋子。透过雪白的窗纸,男子捏紧手心的奏折,看着窗外被暗灰色笼罩的大地,不自由地皱眉,道:“晟风。” 门外守了一夜的男子进来抱拳道:“将军,什么事?” 南风契没有开口,眼神凝视着东方,似乎在期待第二天的阳光普照大地。古晟风眼中的将军向来行事果断,没有半分犹豫,不论是征战沙场,还是平时在府中。将军没开口,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低着头,等待将军的命令。 良久,南风契抬眸望他,面色威严不可侵犯,道:“你认识那个人吗?” 古晟风用力的点了点头,应声道:“是!”自从离开了辰王府,无处可去﹑无家可归的古晟风遇到了将军。是眼前这个男人收留了自己,照顾受伤的自己。他从来没有享受过家人的关怀,可是眼前这个男人给了他家的温暖,那一刻,他发誓,他要永远留在他身边,哪怕死他也要为这个人而死! 南风契上前两步,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有着不可置信的坚定,信任的语气,道:“替我盯紧她。” 古晟风身子一震,忍不住问道:“将军,您不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南风契打断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怎么,跟了我几个月了还不知道府上的规矩吗?” 古晟风心中一惊,连忙单膝下跪,道:“晟风该死,请将军降罪!” 南风契面色缓和,看着跪下的男子,叹了口气,道:“起来罢,记住我的话,盯紧那个沈姑娘。” “是!属下领命!” 南风契点头道:“嗯,下去吧!” ------------ 第四十六章 密谈 古晟风走后,南风契将手中的奏折往桌上一丢,沉声道:“既然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了。” “你还不知道她的底细吗?我以为凭你的本事早就知道了呢!”书架后走出一位身材窈窕的美貌女子,当她的面完全露出来的时候,南风契拢了拢眉,眼里全是冰冷,道:“本将的事,几回轮到你花解语管了?” 花解语一愣,好似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反而慢慢靠近,继而用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极尽魅惑道:“难道将军认为解语说的不对吗?” 只见他那只满是老茧的手掌瞬间掐住了她的喉咙,花解语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反应,脸色已经发紫,脖子上青筋直冒,冷汗从她的额间渗透出来,痛苦的张着嘴却叫不出来。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窒息而亡的时候,南风契脱手将她甩在地上,怒道:“放肆!本将刚才说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别忘记你自己的身份。” 花解语伏在地上拼命的咳喘,恐惧道:“解语……解语错了,请将军息怒!”女子眉间满是恐惧,目光中爱恨交织,眼前这个男子她爱了半辈子恨了半辈子,那种复杂的心情南风契永远也无法明白,那种想爱而不能爱,相恨而不能很的滋味,又有谁能理解! 南风契眼神骤然一变,不再看她,过了许久,只听她语气平静道:“怡红院的事怎么样?” 缓缓爬起身,回答道:“最近有有一个神秘男子突然出现,还扬言一定要买下怡红院。” “是上次宴会出现的那个陌生男子吗?” “是!” 南风契嘴角微微勾起,冷哼道:“我知道了,既然那人这么想要给她好了,我们江湖密令也不缺这一家妓院,我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花解语面上全是困惑,问道:“将军这……”再一看南风契深邃的眼神,忙低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南风契忽然转身道:“这几日我要陪同陛下去皇家斗兽场,这段时间帮我查查最近江湖上兴起的诡楼。” “诡楼?将军指的是……”她不敢再往下说,生怕一不注意又被他掐住脖子。 “这个拿去!”只见南风契将手中的一个锦囊丢给她,便再次转过身,道:“拿去!按照锦囊里的提示去找,诡楼的事你给我放在心上,这也许和我们要找的藏宝图有关,千万别再出什么差错。” “是,属下领命!”女子抱拳低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抬头道:“将军,那个女御医的事还要不要查?” 南风契半回眸道:“我已经让古晟风给我盯紧了。你自己做事小心点,别露出什么马脚。”花解语是从小跟着他的,重要的任务他总是交给眼前这个女子,他信任她同时也从未给过她自由,花解语永远只是个影子,她只能活在他的黑暗下。 “还有这个拿去!”只见那只长满老茧的手递过一瓶伤药,淡淡道:“胳膊流血了都不知道。”说完头也不回地朝里屋走去,只留下花解语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握紧手中的白色瓶子,淡淡一笑,低语道:“属下记住了,谢谢将军关心,属下告退,还有……将军小心身体。”她抬眸,却发现眼前的男子早已不见踪影,咬了咬嘴唇,自嘲一笑,自己又再自作多情了。临走时深深望了眼他站过的地方,才黯然离去。 南风契手扶着窗棂,望着东方的那抹红霞,轻声低喃道:“沈初莜?阿初?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御医府,初莜用过早饭后,太阳已经临近中午,今天是要陪赫连轩去观看箭赛的日子,但是她不想去的太早,所以贪睡了会子,现在这个时候出门刚刚好。 轻轻放下手中的白瓷碗,向身后的雪凌吩咐道:“收拾收拾,我们去皇家箭场。” 雪凌一听,眼眸剧亮,立刻开心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她一早起来叫沈初莜起床,可是主子一点反应也没有,无奈只好守在门外将早餐热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等到沈初莜这句话了,说罢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沈初莜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丫头总是让自己想到过去的念之,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自己留给她的那封信,照顾那个人,她愿意吗?那个人的身体还好吗?春天到了,他的喘咳不知道有没有再犯? 淡然一笑,不再多想,过去的自己完全迷失了方向,因为太过懦弱,才被别人利用。现在她要做回那个迷失自己的沈初莜,她要做回那个在二十一世纪精明老练的间谍006,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押了口茶,对着门口的丫鬟吩咐道:“备车!” 不到半柱香功夫,雪凌快步赶了回来,背后多了一个包袱,急匆匆地喘了口气道:“终于赶到了,主子,我们赶快走吧!” 沈初莜微微蹙眉,不紧不慢道:“累吗?” 雪凌一慌,道:“不……不累。”哎,主子说的话总是那么难以理解,到底是自己反应慢还是主子太聪明! “不累的话就上车吧!”只见沈初莜一撩裙摆,纵跃跳上马车,雪凌见主子身手灵敏矫健,略有些吃惊,没想到平时的主子身材瘦弱却还有那么一手,不禁心中赞叹。 初莜见她眼神放空,愣在原地,便掀开帘子的一角,冷声道:“怎么,不想去啦?” 雪凌猛地一回神,忙道:“想去,想去。”说完也吃力的爬上马车,坐在沈初莜身旁的空座。“驾――”车夫一声长唤,鞭子甩在马屁股上,那马一声长吟,向远处疾驰而去。 皇家斗兽场,赫连轩坐在椅子上,身旁连个婢女手持巨大蒲扇,为他遮挡着初春的冷风,轻啜了一口茶,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缓缓问道:“还没有来吗?”嗓音低沉,望着跪在地上颤颤发抖的小厮,威严自成。 小厮心中一慌,拿眼偷瞧他的龙颜,神色有些闪躲,连忙低头,有些犹豫道:“小的……小的催过了。” ------------ 第四十七章 斗兽场〔一〕 “哐”小厮的话音刚落,赫连轩突然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打断了他的话,惊得那人心中一颤,垂头不再言语。赫连轩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到底怎么回事?说!” 小厮面色已经发白,连连叩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请皇上饶命啊!” 赫连轩声音一沉,轻喝道:“那还不快说!” 小厮提了一口气,结巴道:“小的刚才去御医府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沈i御医的身影,听说……” “听说什么,你给我如实回答。” “听说沈御医还在睡觉。”小厮冒了一身冷汗,皇上他可是惹不起的。 睡觉?赫连轩嘴角勾起一抹兴趣,自言自语道:“她还真悠闲啊,看来得找些事给她做做才好。”小厮骇住,把头垂得更低,颤着声音,说道:“是……是雪凌姑娘让小的不要告诉皇上的。” 赫连轩一怔,心想:连雪凌都被她收买了?看来这个阿初,不,应该说是沈御医还真不简单!皱眉对着身后的陈公公道:“我们开始吧!” 陈公公砸了砸嘴,道:“是!”随后又是一阵长唤:“兽战开始!”故意拖长声音,所谓的兽战根本不是什么野兽之间的战斗,而是将叛乱的奴隶还有番邦贡给琥珀国的奴隶与去年秋狩的野物关在一个巨型围场里进行战斗,人赢了便可重获自由,反之,兽赢了……结果可想而知。 话音刚落,只听远处传来女子好听的嗓音:“皇上怎么不等在下来,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啦!”女子依旧一身白纱,曼妙的身姿随着她的步伐若隐若现。 赫连轩被那好听的女声吸引,众人的目光纷纷移向声音的主人,敢这样和皇上这样说话的人除了这个天下第一女御医以外还能有谁呢? “沈御医,听说你今天不舒服,朕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语气极尽嘲讽,充满挑衅。也就是她才配得上他等。 “哦?是谁又在陛下面前嚼舌根子了?”故作迷糊,眼神不自觉的瞟了眼旁边的小厮,只见那小厮眼神恍惚不定,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赫连轩看向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厮,清爽一笑,一抬手,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动作干净利落。放下青瓷杯,心致阑珊地望着眼前的女子,道:“好了,好了,朕不和你斗嘴,快入座吧!”说完指着右边的一个空座,似乎是专门为她留的。 此时,周围的气氛相当尴尬,左边坐着的正是云妃娘娘,而右边本该是皇后的位置。由于皇后身体不适,又怀有龙胎,所以这自然而然的被空了下来,更何况论规矩、常理,都轮不到她一个小小的御医坐这么高贵的位置啊。众人纷纷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沈初莜被他们盯的十分不爽,便不再顾虑旁人的目光。既然皇帝都开口了,她哪有推辞的道理,况且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喜欢拖拖拉拉的人,现在的她需要地位、权势,这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嘛! 沈初莜高高昂起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这才是真正的她,真正的沈初莜。 静下来才发现整个斗兽场有多么宏伟壮大,四周呈环状,可容纳约万人。中心是一块辽阔的空地,空地上什么也没有,它的甚高、甚大、甚巧,仍让人为之辉煌啧啧称奇。角落处,有两个黑漆漆的洞窟,洞窟的口全被铁栅栅住,巨大的锈锁将铁门锁得死死的,在那深不见底的洞窟里,偶尔闪现几双绿油油的眼瞳。而正对着观众席也同样有一个黑漆漆的洞窟,只是那洞口没有上锁,里面黑咕隆咚的不知道有些什么。 四周看台的栅栏建得很高,都是钢铁制成的,坚不可摧。赫连轩坐在看台的最佳位置,不仅对空地上的所有景物一览无余,而且也是绝对安全的,沈初莜坐在他的旁边,自然是吃香的了。只不过另一侧的云妃时不时地朝这边投来嫉妒的目光,似乎在警告沈初莜不要抢走她的男人。 他们的头顶是一片湛蓝的天空,所以整个围场虽然都是沙土构造而成的,却一点儿也没有闷燥的感觉,反而空气十分清爽起来。突然,沈初莜感觉四周有什么异样的目光总是盯着自己,可一回头却什么也没有,那种感觉也渐渐地被埋没在拥挤的人群中。 只听身后的陈公公一声长唤,看台角落处传来“咣”地一声敲锣巨响,游戏便开始了。赫连轩和四周的王公大臣目不转睛地望着空地中央的动静。这时,虎圈的看守将将十多个虎笼从两两相对的洞窟一一运出。虎笼是用铁条铸成,一条大绳子将虎笼紧紧缠绕五六圈儿,绳子的一端系在虎笼门上,另一端放在虎笼旁边十步以外的地上。老虎在笼中徘徊,不时发出阵阵吼声。 这时,只见一名虎枪营兵从虎笼旁边的地上拾起绳子,飞身上马,拉着绳子骑马绕着虎笼跑上五六圈儿,把虎笼门迅速地拉开。周围的虎枪营兵一齐唆使猎犬冲向虎笼,在虎笼旁狂吠。同时,赫连轩命令御前侍卫向虎笼鸣枪射击,驱赶老虎出笼。 笼中的老虎早已被激怒,饿了三四天的老虎从笼中咆哮而出。于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就开始了。 看台上的沈初莜又有那种被灼人的目光紧锁的感觉,猛地回头,却还是一无所获。 此时,正对着他们的洞窟里传来铁链枷锁碰撞的响声,只见十多名奴隶从洞窟中走出来,沉重的脚步声听得人心里发毛。狂怒的老虎似乎闻到了人肉的香味,纷纷伏爬在地,绿油油的眼瞳含掺着红色的血丝,尖锐的爪子透着死亡的气息。 那些奴隶个个瘦弱的不成样子,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突然,只听一声咆哮,十多只饿虎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向他们冲了过去。 巨大的惊呼顿时响起,奴隶们齐声尖叫,仓皇拢聚在一起。一时间看台上的人喊声、虎吼声、犬吠声响成一片,声震天地。 ------------ 第四十八章 斗兽场(二) “上呀!上呀!咬死他们。”看台上的那些王公大臣们一边开怀畅饮着小几上甘醇的美酒,一边对着空地大声嚷嚷着,更有甚者不顾形象地站起来朝着饿虎大骂起来。 那些奴隶中有孩子,有妇女还有一些壮年,可是面对眼前凶残的饿虎,他们完全失去了自控力。巨大的嚎叫再次响起,声音震动天地,使人耳膜不觉发麻。 突然,为首的那只压低了身子,虎视眈眈地望着挤在一团的奴隶们,只见它一个猛扑,顿时浓烈的血腥气冲天而起凄厉的哀嚎声和惨叫声抨击天宇,鲜血潺潺流出,被其他奴隶推在前面的一名瘦弱女孩的身体上绽放出朵朵血红的鲜花。虎群的味蕾被这冲天的血腥味刺激着。 忽然,另一只饿虎受不了着血腥的诱惑,猛地扑向那个孩子。就这样,两只老虎互相争抢着,各咬一端,将完整的人撕裂成了两半。那孩子还没发出一声惨叫,就被老虎撕去了一条大腿,脑袋也被咬去了一半,白花花的脑浆和艳红的血混杂在一起,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剧烈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只有一个人,不,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少年。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越皱越紧。一只凶恶的老虎慢慢靠近,眼中闪烁着凶光,腥臭的口水越拖越长,嘭地一身喷了他一脸。少年的眼睛猛地睁开,他的眼中看不出一点胆怯和软弱,他满身破烂不堪,左侧脸有一道深深的伤疤,肮脏的面庞已经看不出他的容貌,唯一确定的是他那双特殊的眸子――灰色之眸。 此时,看台上的沈初莜双眼几乎嵌进少年的眸中,是次儿吗?突然,少年熟练的伸出手来扳开饿虎的上下颚,一把拉出它的舌头,有力一拧。 尖锐的嚎叫声登时响起,看台上所有人都惊愕的望着灰眸少年炯炯目光,他们都不敢相信,这么一个瘦小的少年居然比猛虎还要恶残,众人心中不免有些恐慌。 只见那饿虎嚎叫一声,倒在地上,血淋淋的舌头被拧成了两段,鲜红从它的口中缓缓渗出。灰眸少年微颤颤地站起来,满身血污,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撕碎成一块一块,衣不遮体,他露出的皮肉没有一块是完好无损的,几乎每一寸肌肤都被鲜血染红,如傍晚的彩霞般耀眼! 四周围其它的老虎似乎被他残忍的动作惊吓,将少年围在中间,腥臭味顿时袭上。死亡地气息弥漫开来,角落里的其它奴隶的目光中满是绝望,他们根本不相信这样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少年可以抵挡得了那么多的老虎,况且就算他真的有能力以一敌多,坐在高台上的威严男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这些来自番邦国都的下贱人种。 时间过得很慢,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少年和猛虎的对峙仍然继续着,只是那灰眸中有着一闪而过的害怕,面对十几只完全没有人性的畜生,他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战胜它们。人,往往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会感到害怕。 而在他慌神之时,身后的另一只猛虎无声无息的向他扑来,少年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连忙转身,那双沾满血的手撑开上饿虎的嘴巴,血,从他的手心缓缓流下来,滴落在地面上,渗透进白色的空地缝隙里。 “嗯!”少年一阵闷哼,使劲全身的力气,他们也和这些畜生一样,整整饿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们除了喝水就没有其他任何食物,肚子饿得不行,人早已没有力气,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一群残暴的虎兽,显然不消片刻,少年便处于下风,虎牙的一步步逼近,使得少年对生的希望渐渐变成了绝望。 嗖地一声,只见一只利箭突然从高台上直直地射向张着血盆大口的猛虎,少年灵活的用力一推,闪过那只明晃晃的剑箭翎,躲过致命的来袭。 那只灰眸微微抬起,少年早已筋疲力竭,顺着箭翎的方向望去,那只箭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琥珀国国主赫连轩。 饿虎哀嚎一声,踉跄地朝一旁闪去,那只明黄的箭翎直直地插在老虎是身上,显然那只虎受了重伤,在不久之后,便倒下。赫连轩狭长的眼微微眯起,对着斗兽场中央叫道:“没用的畜生!”话音刚落,利剑纷纷而至,虎群顿时遭到突袭,一阵血腥的惨叫之后,纷纷倒下,再无一只生还。 幸存的奴隶们大喜,不顾满身的伤痛,大声欢呼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们庆幸存活的喜悦,又一波箭雨密集而来,射在他们瘦弱的身躯上。也许,死亡就是注定。 利箭呼啸而来,只见赫连轩不停的拨弄手中的弓弦,一只,两只,三只……来势惊人,箭从他们的背后射入,前胸飞出,黄色的箭翎沾满了血腥。沈初莜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为何如此凶残? 只有一个,唯一一个灰眸少年没有被射中,他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一一倒下的同类孩子们的哭喊声回荡在她的耳边,一切就像一场噩梦。 ------------ 第四十九章 灰眸少年 灰眸少年呆呆地站着空地上,神情木然好像已经被吓傻了,他站在一片狼藉的空地上,遍地地残肢乱臂、尸体鲜血,雪白的地砖早已被染红,可是他的目光随即转移到看台上的赫连轩,就这么狠狠地望着他。 突然,赫连轩一阵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斗兽场,这就是所谓的帝王风范吧。只见他将手中的箭翎往后一抛,对着少年叫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有说话,缓缓抬起头来,如恨地望着看台,这样一个如狼般的少年死死地盯着赫连轩的星瞳。灰色眸子带着仇恨和冷冽的目光。而此时,坐在一旁的沈初莜的看着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灰眸,纷乱的念头从脑袋里呼啸而过。 赫连轩眉头轻蹙,复杂地望了他一眼,那小小的身躯脆弱不堪,本来应该是倒下的身躯却坚忍着疼痛,毅然直直地挺起胸膛,到底是什么使他有如此顽强的意志力。赫连轩深深叹了一口气,半回头,对着身后的陈公公道:“带他回皇宫。”说完便一撩衣摆朝斗兽场门口走去。 一阵凉风吹过,卷起人们的衣衫,空旷的斗兽场上腥血遍布,远远地,初莜回过头来,见那满身血污的少年站在原地,眼睛深沉地朝这边望来,久久一动不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些侍卫正在打扫斗兽场,他们将这些尸体往后面的马车上一抛,不远处早就为他们挖好了一个坑,连同那些畜生一起埋进了无尽的深渊。命运就是如此残酷,弱者,永远只会被淘汰。 都城皇宫内,佳酿珍馐摆满了案儿,一时间人声﹑乐声﹑碰杯声沸沸扬扬。这就是赫连轩专门为这次斗兽场所举办的宴会,这时,在皇宫的某个角落的房间里,一个少年满是血污的躺在破旧的床上,呼吸使他的身体不断起伏,那是生命在延续。 沈初莜缓缓推开门,手中托着一盘桂花糕,她记得这事次儿最喜欢吃的点心,如果眼前的灰眸少年真的是慕容次,那么他一定会和自己相认的。因为这是她唯一的亲人,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少年见有人推门而入,嗖地一声从床上爬起来,眼里满是紧张与警觉地望着眼前的女子,防备地将瘦弱的手臂挡在胸前。沈初莜见他那么怕自己的模样,心中不知什么地方咯噔一痛,是存在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人的本能嘛! “你不要怕,我是好人。”沈初莜语气里满是疼爱与怜惜。少年好像望着她的眼神变得不再那么恐惧,但还是丝毫没有松懈,紧紧地握着拳头,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心情。 “来,别怕,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点心,吃一块好吗?”极尽诱惑性地将手中的点心递至他的面前,少年眉头轻轻皱起,咽了口口水,只是依旧不肯伸出手来接。半晌,他依旧没有接过那块桂花糕,就在沈初莜准备将它再次放入盘中的时候,少年一把夺过那盘点心,大口大口的撕咬起来,仿佛好久没吃东西的样子。 沈初莜见他满嘴的糕粉,淡淡一笑,道:“慢点,次儿!”脱口而出的话,只是在最后两个字落音的那一瞬间,少年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但那只是瞬间,连沈初莜都怀疑那是不自己的错觉。 一盘将至,少年抹了抹嘴巴,那双灰眸中闪烁着什么异样的感情,她们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对方,仿佛时间凝结了般。良久良久,灰眸少年干涸的唇轻轻张开:“谢!”只那么一个字,一个谢字,沈初莜张大双瞳,他居然会说话。 片刻的慌神过后,沈初莜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不自觉地从羞中掏出一块百帕子,伸手欲为他拭去脸上的污渍。少年恐惧地退让了一步,朝着角落缩去,沈初莜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继续靠近。可能是因为那盘点心,少年不再害怕自己,反而静静地看着沈初莜手中的动作。 沈初莜一点一点地为他擦拭着,感觉好像回到 了当初在慕容府的时候,第一眼见到他时那种亲切感。过了一会儿,待他面上的污渍完全被她擦净的时候,一张纯洁的面庞显露在她的眼前,只见男孩俊朗的面容,只是那条伤疤深深地嵌在他的皮肤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次儿是你吗?”沈初莜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手中的百帕子悄然落下,望着那双噙满泪水的眼,她明白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正是自己的弟弟,慕容次。 她一把将少年揽入怀中,大声地哭泣起来。但是她明显感觉到那瘦弱的身躯在颤抖﹑挣扎,是自己弄疼他了吗?少年力气出奇的大,猛地一推,将她推到在地。 沈初莜整个身体向后倾去,手臂碰击到窗栏上,冒出丝丝鲜血。她顾不得青肿的手肘出传来的疼痛,顾不得那丝丝鲜血的蔓延,愣愣地望着那双厌恶的眸子。 “不要碰我!”嫌恶的语气,充满怨恨的目光,他是在讨厌自己吗?次儿会说话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次儿。”初莜淡淡地唤着他的名字,但还未说完的话却被眼前的少年打断,少年厉声道:“我没有名字。” “我……”初莜面对这样陌生而又熟悉的少年不知该说些什么,但是她可以肯定的就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是亲人的感觉,是那种久违的感觉。 “请你离开。”他的话从来没有超出过五个字,那样决然的眼神,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神,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这几个月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都不待自己多加思考只见少年背过身子卧躺在破旧的木床上。 沈初莜不再言语,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静静地掩门而出。透过缝隙,她再次回眸看了眼床上的男孩,他依旧背对着自己缩成一团…… 总在不经意的年生。回首彼岸。纵然发现光景绵长。 ------------ 第五十章 他的温柔(一)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知道走了都久,走出了宫道,走出了皇门,待她停下之时竟发现自己走到了慕容府门口。暗夜中,风雨飘摇的慕容府大门上的白色封条早已不见,有几只梅花竟长出院墙。她微微一愣,自嘲一笑,连花儿都不愿意呆在这样寂寥的墙内。 她突然不想在靠近那曾经承载她希望的家,那个她曾今天真的以为拥有了一个真正的家,可以安心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不必在到处流浪的家。她无法忘记,就是在这个家里死去的上百个亲人的血海深仇,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宿命! 她木然转身,在无行人的马路上一个人孤独地行走着,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感,整个人似被掏空了一般,感觉很疲惫。实在迈不动腿了,她随便找了个相对隐蔽的角落,靠在冷硬的青砖墙壁上,缓缓蹲下身子,抱着膝盖,她就想那么安静的一个人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不知不觉,天空竟阴沉地下起雨来,大颗大颗地落在她的面前,望着地上溅起的水珠,她轻声低喃道:“这场雨,下得真好。”整个世界都被雨水冲刷的干净了! 雨将停之时,她收拾起所有的情绪,正欲起身,面前却突然多出一双褐色缎面的棉鞋。沈初莜目光缓缓上移,那双鞋子的主人着一身玄色长袍,有着一双英俊非凡的面容,面容之上是一副温柔中带着许些冰冷的眸子,浅浅的关怀凝视着她满是雨水痕迹的苍白面容。 男子手中的伞撑在她的头顶,微笑着向她伸出一只手。沈初莜怔怔地望着那只手,修长而节骨分明,掌心处有着淡淡地老茧,只见他扬了扬唇角,轻声道:“可以吗?” 沈初莜抬眼望着南风契那张温柔的面庞,她淡淡地笑着,稍作犹豫便伸手搭上他的掌心,想借力起身,但已然麻木的腿却不听使唤,还未站起却又蹲了下去,身子一个不稳,歪倒向一旁。男子连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说道:“怎么那么不小心,每次都是这样,哎!”说罢不由分说地将伞塞进她的手中,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腾空抱了起来。 他的怀抱很温暖,肩膀也很宽阔,双臂结实有力,令人莫名的心安。此时她无论身躯还是内心都已经疲惫至极,她松了松身子,闭上眼睛,靠在他的颈肩上,不知不觉便沉睡过去。 南风契低头望着怀中的女子,眸光微动,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走得更加沉稳了。雨渐渐停了,天开云散,那把油纸伞落在身后的墙角,突然一双雪白纤细的手将那把掉落的伞捡起,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两个人的背影,不觉紧紧,伞骨经不住那样大的力道,节节断裂。 名扬城内,被大雨冲刷过后的辰王府显得格外清新。洛封尘凤眸微眯,以他一贯的姿势躺在软榻上小憩。手中把完这那个青瓷杯。自从慕容初离开后,他的身子一直病着,前些天稍稍好了些,便去了梅园赏花,不禁又想起了过去的种种,轻唤道:“初儿,茶凉了。”说话的时候依旧闭着眼,嗅着梅花的芬芳,站在他身后的女子接过那只青瓷杯。 洛封尘猛地惊醒过来,骤然睁开双眼。他眉头紧皱地望着女子,问道:“怎么是你?” 苏念之不敢抬头,淡淡地回答:“是……是王爷您让奴婢跟着您来梅园的。”初儿走后,苏念之就一直代替着她的位置,尽心尽力地照顾这辰王,可是洛封尘好像一点也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而是将念之当做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佣人。 洛封尘似乎想到了什么,挥了挥手,微带烦闷地问道:“念之,以后不用跟着我了。” 念之一震,噗咚一声跪倒在地,心急道:“王爷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无家可归、举目无亲,除了辰王府,奴婢哪儿也不去。” 洛封尘站起了身子,踌躇片刻道:“可是你也不能一辈子待在我身边,这样好了,你也算是阿初的好朋友,我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如何?” “求求您,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奴婢愿意终身伴在您的身边,哪怕是做牛做马奴婢也愿意。”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朝他磕头,她不想连这样一个替代品的角色也演不好。 洛封尘突然俯下身子,只手抬起她的头,淡淡道:“你确定吗?” 苏念之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额头已经微微发肿,眼中噙满了泪水,坚定的点点头,道:“嗯,我要留在您的身边,哪怕、哪怕给王爷端茶倒水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洛封尘维持着这样的动作,望着她的眼神,脑海里忽闪而过的景象,像!太像了,她的眼神和初儿的太像了。突然他松开撑住她下巴的手,直起身子,背过身子道:“从今天起,你,苏念之就跟着我的身边。” “是,是,谢王爷,王爷的大恩大德奴婢一生难忘。”喜极望外的念之顾不得额头的疼痛,连叩了三个响头。 “嗯,好了,没什么事你先下去敷点药吧!一会子吃饭的时候来叫我。”随意的语气。 “呃……嗯!那奴婢先告退了。”她兴奋地应声,王爷居然会关心她,这几个月来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苏念之刚转身欲离去之时,身后又传来男子好听的声音,“以后不要再自称奴婢了,人人平等。” 念之木然一震,人人平等?记得慕容初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这么说过,回眸,淡淡地应了声。 待苏念之走远之后,一直守在暗处的堇瑜进了梅园,小心翼翼的双手捧起茶奉上,神色恭敬道:“王爷,您决定让她留在你身边?” 洛封尘接过,微微抿了一口,再放回他手上,方道:“无痕怎么样?” 堇瑜一怔,忙回道:“主子放心,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之中。” “嗯,晟风背叛了我,现在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你要好好给我办事。”说着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堇瑜立即叩首道:“属下有一事请求。” “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指离开他的肩。 ------------ 第五十一章 他的温柔(二) 堇瑜沉默片刻,道:“请主人放过晟风,他也是迫不得以才……”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低沉打断道:“这件事你不该管,过两天独孤舞回来,叫她来见我。” 堇瑜急切的眼神望着他背过去的身影,无奈道:“是,属下领命!” 洛封尘再次躺在他的椅榻上,缓缓闭上了双眸,表面平静的他内心却是风起云涌。 沈初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护国将军府。她缓缓睁开眼睛,见自己被安置在一张铺满兽皮的上等楠木椅榻上,她低眸一看,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换掉了,心中猛地一惊。 门被推开,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走进来,一见她醒了,便高兴道:“你醒来,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将军。”只见她放下手中的茶具,欲向外跑去。 “等等!”沈初莜及时叫住她,丫鬟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跑去。 沈初莜纠结地拧紧双眉,掀开狐裘棉被,脚本能地落在地上,顿时刺痛麻遍全身,脚因为卧得太久的原因而无法动弹,她一只手紧紧握住脚裸。 正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再次被轻轻推开,抬眸望去,最先踏入屋内的那双褐色棉鞋沾着些雨水,男子手中捧着一盆热水,见她一脸愁容的模样,淡淡一笑道:“你脚拐着了,先别动!”语气微带关切。只见他将那盆热水放在椅榻之下,伸手便要去握住她那双如玉般的莲足。 沈初莜惊道:“将军这是做什么?初莜担当不起。”她连忙坐起身子,可是脚却被他牢牢握在手心,纤小的莲足不盈一握,那双温热的大手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热气。南风契冲她抬眸一笑,道:“不碍事,一会就好。”说罢竟轻轻捏拿起她的脚裸,动作极其温柔,那厚厚的老茧摩挲着她细滑的肌肤。 沈初莜呆呆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雨后的阳光暖暖地洒进了屋子里,整个房间变得格外柔和。望着眼前者个半蹲着的谦谦公子,怎么也不会将他与征战沙场的护国大将军联想在一起,这样的感觉真好。如果以后有哪家女孩子有福气嫁给他,该是一生知足了。 她毫无意识的盯着他的面庞看出了神,却不料此时的南风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也在看着她,四目相对,两人微微一愣,低头不再胡思乱想。 突然,男子轻轻笑道:“刚才我让阿娇给你换了身衣裳,因为府上没有什么女眷,所以衣服还是丫鬟的制服,不知沈御医穿得是否合身?” 面容微微发烫,将脚缓缓收回狐裘之中,由心一笑道:“嗯,谢谢你!”初莜松了一口气,看来刚才是自己多想了,人家堂堂大将军,怎么可能对自己……不再多想下去,收敛起心中的不自在。 脚捂在裘被之中,不再有麻痹之感,南风契见她眉头的舒展,温柔道:“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丫鬟,你先休息会儿,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沈初莜浅笑点头,男子端起地上的铜盆掩门离去,看着他的背面,初莜突然感觉丝丝地幸福感在心田蔓延,也没有多想,轻轻合上眼帘,进入了梦乡。 皇宫内,赫连轩坐在高阶上,俯视着地上跪拜的少年,问道:“你真的想做我的侍卫。” 少年语气坚定道:“是,请皇上应允。” “哈哈哈哈!”赫连轩一阵大笑过后严肃道:“那你凭什么肯定我会答应你?”这少年的性格倒是和那个沈初莜有点相似。不觉微微勾起唇角。 “没有为什么,就是相信我的实力!” “哦?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本事!”赫连轩饶有兴趣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他不过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却如此猖狂自信。 “就凭我一个人能独挑老虎,我有能力守护你的国家。”那双灰眸囧囧有神,语气没有丝毫的犹豫。 赫连轩再次被他的话惹笑,道:“好,就凭你这句话,朕信你。”踌躇片刻,继而道:“你就先做朕的守门侍卫,怎么样?” “谢陛下提拔。”只见他叩头一磕,极尽用力,连地板都为之震动。 “嗯,不错!虽然只是个九品小官但也算得上是有个身份了,好好做,朕看好你。”赫连轩有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信任地眼神望着他。随后便向大门口走去。 陈公公尾随其后,经过他身旁的时候,不觉地冷哼一声,在他耳边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九品跟没品没多大差别。”说完越过他的身子,急急地赶在赫连轩地身后。 那双死灰般的眸子,顿时闪烁着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陈公公的背后,仿佛利箭般想把他射穿。 御医府门口,南风契果然没有食言,将她护送至府门口。沈初莜望着温和的面容,淡淡一笑,随口道:“将军为何总在初莜困难的时候出现?”宴会那次如此,宫变那次亦是如此,现在连她想一个人独自伤心的时候他也会出现安慰,自己是在不明白他是故意还是无意。 他柔柔一笑,道:“缘分吧!也许我们上辈子有缘。” 初莜一怔,没想到他会那样回答她的问题,随后南风契轻拍她的肩膀,道:“快些回去吧,不然这天又要暗下来了。”抬头看看天空,果然乌云又开始聚集,看来不久后又要下雨了。 沈初莜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叫道:“路上小心,还有你鞋子湿了,记得回去换一双。”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那简朴的马车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 马车内,男子嘴角微微勾起,淡然一笑。 ------------ 第五十二章 湖畔偶遇 第二天,用过早饭后,时间还尚早,太阳才刚露了个头,这时候正是出门最是合适了。“雪凌!备车,我们去东郊游湖。” “真的吗,太好了,自从跟了主子,我们还没有出去玩过。”雪凌高兴的像个小孩子似的。沈初莜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那我们今天就好好欣赏欣赏这琥珀国国都的景色。” “嗯,主子,我这就去叫人准备。”说完便大步向门外走去。哎,和她相处也快有三﹑四个月了,她的性子还是那么直,一点也藏不住话,不过往往这样的人最单纯,最没有心机。 都城东郊,月牙湖。顾名思义,就是形状类似月牙,有些曲折,一眼望不到头。只有登上不远处的瞭望台,方可发现整个湖面辽阔无痕,偶尔一股凉风吹过,湖面泛起淡淡地涟漪。沈初莜下了马车,凝望着四周地青山碧水,顿觉心中豁然开朗,不自觉地不上眼,春泥的芬芳、刚冒出来的小草嫩芽的味道以及风带动的桃花香吸入鼻子里,直到蔓延真个身心。 南风契说对了,这个地方真的很美,很美。也许自己的内心正需要这样的平静来安抚。“哇!主子这里好美,我在这里活了十多年,却不曾知道我们琥珀国还有如此美妙的地方。”雪凌贪婪地吮吸这清新的空气,兴奋道:“主子,您是怎么想到来这么美丽的地方呀?” 沈初莜想也不想,脱口道:“这是南风将军告诉我的。” 雪凌眼眸一亮,坏笑道:“咦?主子,您什么时候和南风将军那么要好啦!”雪凌的口气明显话中有话,沈初莜白了她一眼,随口道:“我和南风将军只是比较聊得开而已,你这个小丫头可别乱想啊!”不知为何,莫名的想要去狡辩什么。想了想又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啦。”说完便沿着宁静的湖岸朝前走去。 身后的雪凌不由地嘟囔道:“主子,你等等我啊。”她一边叫囔着一边快步跟上初莜的步伐。 湖面碧水如镜,只见不远处一顶极为精致地镶金画舫缓缓驶来,白纱随风飞舞,宛若天仙的舞袖在摇摆,跳着动人舞蹈。一阵琵琶音自画舫流泻而出,在宁静的湖面传播开来,悦耳动听。 漫纱内,有一名女子婆娑地身影若隐若现,风姿妖娆,令人赏心悦目。而另一侧则是一名男子的身影,他正饶有兴致地望着女子轻弹琵琶,从他的口中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 远远看去他们就像一对神仙眷侣般,虚无缥缈。突然琴音停止了,画舫慢慢靠近湖岸,直到她们身边。只见一双修长的白玉手指掀起飞舞地白纱,一只锦色布鞋踏入岸边的草地上,他一身青衣,模样清秀儒雅,不算是绝品美男但也是比较飘逸脱俗的了。男子没有注意到沈初莜在打量他,而是将另一只手伸入画舫之中,一双柔荑搭上他的手,男子一用力,眼前忽闪而过的白色。 回过神,白衣胜雪,衣衫随着他们轻慢地步伐飘舞纷飞,每一道弧都是自然而柔美地书画。但唯一的缺憾便是女子的半面脸又道疤。 男子眼睛骤然一亮,先望了望沈初莜,便转眸轻笑道:“舞儿,没想到还有人和我们一样喜欢一大早来游湖呢!”语气很柔软,沁人心脾。 那个叫舞儿的美女抬眼一看,淡淡笑道:“是的呢,不过这也不稀奇,有人和我们一起样不是更好嘛!”说完转头望着眼沈初莜,微笑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她的声音很好听。仿若天籁,一个女子能不忌讳自己容貌的丑陋,不遮不掩,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沈初莜慌神,愣道:“沈……沈初莜。”以这名女子的气质,就算她那半边脸有疤,单凭这半边脸以及这份出尘脱俗地气质,也配得上绝色美人了。若眼前这对男女是恋人,那么这样的爱情真让人羡慕。 男子挽着她的胳膊,淡淡道:“冷言,独孤舞。”及简单的两个名字,不消任何感情和言语,和他的容貌格格不入。那双明澈充满慧光的漆黑眸子暗藏着与之年纪不相称地一抹沧桑感。 女子掩面一笑,问道:“我们既然有缘相见, 不知沈姑娘住在何方?” “我们住……” 话说到一半,沈初莜拽了一下雪凌的衣袖,打断道:“我们平时也不常来的,今天也只是凑巧遇到舞姑娘。” “呵呵,沈姑娘生疏了,在下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还请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女子似乎在和自己道歉,初莜心中一紧,忙道:“舞儿姑娘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舌头竟不觉打起结来。 而她身旁那名叫冷言的男子轻轻蹙眉,道:“既然姑娘不愿说,我们也不再问了,舞儿你累吗?” 女子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缓缓地摇头道:“还好,我还想多玩会。”眼神有些希冀地望着男子,像是在恳求什么似的。 男子眉头深锁,道:“外面风那么大,你又不肯穿披风,早些回去吧,不要胡闹!”语气里有担忧,有心疼,但更多的是宠爱。 女子面上虽然不开心,但嘴角依旧扬起一抹淡淡地笑意,那笑容很甜蜜却又带着淡淡地忧伤。只见她微微点头,转眼对沈初莜说道:“沈姑娘,对不起,我身子不大好得回去了。我住在东郊客栈,有时间一定要来找我哦。”说罢女子淡然一笑,略施一礼。 沈初莜望着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她面对这般真挚的邀请无法拒绝,女子的坦诚相待让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看到她的回应,独孤舞欣慰地笑了笑。他们再次回到船舫上,突然女子一撩帘纱,笑道:“那后会有期咯!”女子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沈初莜一愣,后会有期? 只见那船舫越行越远,琵琶声再次响起。 ------------ 第五十三章 青楼闹事(一) 湖畔之游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沈初莜一直在想着上次遇到的那对情侣,独孤舞的话总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东郊客栈,去还是不去? 清雅苑,正在沈初莜左右徘徊之时。突然,雪凌快步走进来,身后还带来一个小厮,好像不是府上的人。沈初莜皱眉,问道:“怎么了? ”平时的雪凌虽然办事不算稳重,但也不至于如此慌张,更何况还带了一个外府的人回来。 雪凌急促的喘着呼吸,撇了撇嘴道:“主子,怡红院出事了。” 沈初莜一听,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从石椅上站了起来。自从那次被花解语拒绝后,她碍于身份也很少去怡红院光顾了,况且本就不喜欢受别人的气,拉着脸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她做不来。于是,沉思片刻,蹙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对着雪凌身边的小厮问道。 那小厮连忙跪下,拿眼偷瞧她,神色有些急躁道:“是我们老板娘叫我来请沈姑娘的,咱们楼里的两个大客户闹事,现在整个怡红院一团乱。” 沈初莜嘴角一勾,心想看来鱼儿要上钩了,原来她早知道像花解语这样多疑的女人,不可能不对自己无缘无故买她的楼而感兴趣。况且身份被她知道也是意料之内的,看来这个花解语还在暗中仔细调查过自己的底子。 放下手中的杯子,缓缓道:“哦?请我?”嗓音一沉 ,语气中带着些刻意的疑问。 小厮心中一慌,紧低着头,有些犹豫道:“小的……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姑娘随在下走一趟吧。” 沈初莜继而又端起手中的茶杯,悠悠地坐在石椅上,手中把玩着青瓷杯上的纹路,淡淡道:“我可是当今国主御赐的一品御医,岂是你们想请就请得了的。这样我不是太没有面子了。” “小的……”他刚开口,沈初莜便重重地放下茶杯,打断他的话:“ 给我个理由,一个让我心服口服随你去的理由。”一旁的雪凌被这茶杯落下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睇了他一眼,目光无比犀利。小厮似乎被她的眼神吓住了,只见他面色发白 ,连连叩首道:“小的,小的只是听花老板说,只要你肯去帮忙,她就愿意将怡红院一半的股权交到您的手里。” 沈初莜面色一沉,道:“一半?呵呵,你们老板娘还真会精打细算啊。” 小厮一愣,忙道:“小的听说是因为前些天那个楚公子看上了我们楼里的一个姑娘,而这位姑娘又和另一位张公子想好,所以才打起来的。小的只是一个青楼的护卫,已经将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诉姑娘了,您看这……” 沈初莜轻哼一声,一撩裙摆对着身旁的雪凌道:“陪我去后房准备准备,我们去怡红院。”后面三个字她故意加重语气,仿佛是故意在说给那个小厮听的。 半个时辰之后,只见沈初莜着一身青色长袍,手持玉骨折扇,三千青丝被金冠挽起,衣服翩翩公子的模样。她身旁的雪凌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臂,道:“主子,我们真的还要再去那个什么怡红院啊?” 初莜淡淡一笑,也不作声。她心里清楚雪凌最怕的就是去那种烟花柳巷之地,毕竟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沈初莜望着那辆早已为她准备好的马车,轻声道∶“走吧,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常去那里。” “啊!”身后的雪凌好像还没有缓过神来,沈初莜熟练的一个纵越,登上马车。雪凌见状赶紧也上了车,只听一声长唤,马车便稳稳当当地向东城行去。 此时的怡红院已经乱作一团,远远地在大门口就可以听见嘈杂的吵闹。 “张傅就你这穷酸样,我告诉你,妩媚姑娘可是我楚浪第一个看上的,敢动我的女人,你他妈找死啊。”楚浪凶神恶煞地望着他对面早已头破血流的张傅,四周围一群小厮手持木棒跃跃欲试的模样。 “楚浪,妩媚姑娘与我情投意合,你凭什么说她是你的女人?”身后的手支撑在木桌上,虽然他只是一介农夫,但他是真心爱妩媚的,他曾发誓待自己赚足了钱就会来替她赎身。 “哈哈哈哈,就凭我有这个。”说着从腰中掏出一沓银票在他眼前摆了摆,然后很随意的洒在他的脸上。随后转身抱着怀中的女子,温柔道:“妩媚,告诉他你喜欢谁?” 此时张傅的眼神无比期待,他相信妩媚一定会说自己爱的人是他的。只见女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那还用说嘛,当然是楚公子您啦。” 张傅的眼瞬间暗淡下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女子的腕,怒道∶“妩媚,你,你怎么了,是不是他逼你这么说的,告诉我为什么?” 女子眉头微皱,娇媚地声音喊道:“疼死我了,楚郎救我。” 只见楚浪一挥手,周围的八名手持棍棒的小厮便用力狠狠地朝眼前的男子打去,张傅一声闷哼,手却依旧死死地抓住妩媚纤细地腕,牙齿咬住的下颚渗出丝丝鲜血。 “给我打他的手,往死里打。” 张傅的手已经被打得红肿难看,鲜血从他的额头,背后,手臂刘满一地,甚至都可以看到雪白地骨头暴露在空气中。女子的纤细的玉手用力挣脱,终于那只大手经不住这猛然地用力而松开,女子赶紧躲进楚浪的怀中,如小鹿般怯怯地望着他,狠心道:“告诉你张傅,在青楼没有银子就什么都不是。你说要娶我,可是我等了十多天,等来的却是你一句‘钱不够’,让我去过苦日子,我宁愿永远呆在这怡红院。”她好不容易才让楚浪看她一眼,怎么可能让这个穷酸的农夫坏了她的好事。 张傅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殴打,那双明澈的眼依旧深情的望着眼前的女子。突然从大门口传来一声明亮的声音:“呦,怎么这么多人啊。”众人纷纷向那声音的主人望去。 ------------ 第五十四章 青楼闹事(二) 只见一名青袍男子翩翩而来,手持折扇轻摇,扇起的风拂起她的发丝,刚毅中带着丝丝柔和,坚忍中带着点点随意。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敢问这样一个美男子怎能不吸引众人的目光和关注呢? 突然,男子将手中的折扇收拢,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道:“慢着!这不是大名远扬的楚浪嘛,怎么今日又来喝花酒啦?” 楚浪不屑地望了他一眼道:“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不男不女的。” 沈初莜不紧不慢地笑道:“不男不女?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啊,难道我们的楚大公子是在指自己么?。”语气带着许些嘲弄。 楚浪眉头一紧,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敢在和老子顶嘴?” 沈初莜又道:“我?呵呵,我将会是怡红院以后的主人,您说是不是呀,红妈妈?”一直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红妈妈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楚浪上下仔细将沈初莜打量了个遍,过了半久才道:“怡红院的老板?好,就算你是怡红院的老板又能拿我怎么样,我楚浪做事向来不需要人管。来人,给我继续打!” 只见几个小厮又要动手,沈初莜大喝一声,道:“楚风可是你的哥哥?” 楚浪一听,顿时额头冒出了冷汗。众人皆知,楚浪什么人都不怕,除了他的哥哥楚风和护国大将军南风契。楚风是南风契的门下的一名虎将,平日里忙于军营的训练,从小却忽视了对弟弟的管教,导致现在的楚浪放荡不羁,给他惹尽了麻烦。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认识我哥哥的?”楚浪心想若是此人真有什么不寻常的来历,将此事告诉楚风,那自己下个月的风月钱就没了,心中突然一惊,忙截止那群小厮手中的动作,道:“停!” “呵呵,楚公子我看你也算是个聪明人,平时还是少惹些麻烦为妙,免得到时候不仅没的在我们这怡红院风流快活而且还得回去被打屁股。”此话一出,楚浪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子,羞恼成怒,道:“你……你给我等着!咱们走。”说完便带着他的一群随从向门口走去。 而他身下的妩媚花容尽失,喊道:“楚公子,你别走啊!”一边喊一边念念不舍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本以为这个富贵的男人可以带自己回去做一房小妾,谁知道半路竟杀出个程咬金,心里不满的闷哼一声。 这时,躺在地上早已被打的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的男子缓缓爬起来,深深地望了一眼一旁的妩媚。妩媚朝他咧嘴一笑道:“那个,你没事吧!”没了楚浪的庇佑,她只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在任何男人面前她都只能是卑微的。 张傅见她势利的样子只觉得恶心,原本深情的眼变得冷漠,继而转头对着沈初莜谢道:“多谢公子相助,这次算我看走了眼,居然会喜欢上这样的女人。”说完狠狠地瞪了那女子一眼,妩媚被他这一瞪惊住,弱弱地道:“对,对不起,张……” 话还未说完,就被张傅打断:“不要叫我的名字,你的话我再也不会相信了。”说完便大步地向门外走去。 之后人潮纷纷散去,之前的闹剧仿佛只是一场戏,没有人还会将它放在心上。只留下妩媚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那曾经和自己缠绵的男人,哽咽道:“我做错了吗?” “不是你做错了,而是这个时代的悲哀错了。”妩媚困惑地望着沈初莜,泪眼婆娑。初莜继续道:“妩媚,记住,错过的幸福不会在回头了。”说这句话时,沈初莜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被触动。她知道那是自己早已逝去的幸福,自己何不像眼前的女子一样,都亲手埋葬了自己的爱。 “好,说的好!”闻言,朝二楼的阑珊出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淡紫色衣衫乌黑的头发,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上面垂着流苏,说话时,流苏就摇摇曳曳的。耳旁两坠银蝴蝶,略施粉黛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花解语缓缓从雕花木楼上走至她的身边,笑道:“沈姑娘不仅人长的漂亮而且连说出来的话也是与众不同,令小女子实在是佩服,佩服!” 周围的姑娘一听着沈姑娘三个字,不觉一惊,纷纷向她投来了异样的目光,还好经过刚才这么一闹,那些来找乐子的达官都被吓跑了。 沈初莜不觉皱眉,在花解语的耳边低语道:“我们上去谈!” 花解语轻笑,亦低语道:“呵呵,在我这不必忌讳。”说完,也不顾周围的异样目光,拉着沈初莜的手便朝二楼南边的雅室走去。 不久之后,怡红院又恢复了原先的热闹,姑娘们又开始配着一副谄媚笑容,在花楼门口招呼那些过往的男子。哎!一朝红颜春去老,有多少人能看得到那副花容背后的悲伤与哀愁。 南面雅室内,香烟袅袅,温热的茶水时不时地冒出一股朦胧的雾气,沈初莜隔着雾气看着坐在对面的花解语,淡淡问道:“叫我来不会就是为了帮你平息这场闹剧的吧!” 花解语双手托起杯底,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道:“我的意思你不都知道了嘛!何必再问一次。” “哦?看来那个小厮还算对你蛮衷心的嘛!”沈初莜也端起茶杯,闻了下茶香,回答道:“恩,好茶,这应该是上好江南西湖龙井吧!” 花解语笑道:“沈姑娘果然是品茶高手,只淡淡那么一闻,便知道这茶出自何处!” 沈初莜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表面平静的她喜欢揣摩对方的心理。但此时的花解语总给她一种压抑感,仿佛那种感觉来自悠远的深谷,让人永远也琢磨不透。这样一个聪明深奥的女人,沈初莜不得不怀疑她的身份,应该不仅仅只是青楼老板娘那么简单! ------------ 第五十五章 拢馨失火 一场闹剧的结束往往意味着另一场闹剧的开始。 怡红院成为沈初莜手中一份至关重要的消息来源,有了这样一个消息聚集地,全国上下发生的大小事几乎都能灌输到她的耳朵里。 一轮弯月当空,点点银辉倾洒,将浓郁的夜色蒙上一层寂寥的光晕。她的寂寞又有谁能理解,无心欣赏着良辰美景的沈初莜坐在空荡荡地院落里,手中的茶水早已凉透,白衣月华,连这月光都成为她的点缀与陪衬,令人想要触摸她的真实。 淡淡地愁思在她的眉心深处暗藏,柔美如她,坚强亦如她。沈初莜远远就听到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在靠近,抿着的唇微微上扬,她猜到是谁了? “主子。”雪凌的清脆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主子,有信!”雪凌将手中的信函呈上,沈初莜缓缓转过身子,接过那封被勒的有些皱着的信封,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一股冰凉传遍她的全身。沈初莜一个激灵,封口并没有合上,她将里面的纸张捻出,摊开。 纸上的墨迹还未完全干透,看来写信的人就在都城之内;字迹优美圆滑,不难看出写信之人定是个女子;纸张薄而不破, 更加说明一点,写信之人一定是有些身份地位的。这些对于一个在二十一世纪的间谍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信 的内容。 明日辰时,东郊湖畔一会!落款∶独孤舞。 手微微一顿,是她,那个不久前在月牙湖自己所遇到的那个美女,半夜来信,有趣!看来自己是非去不可了。转眸,对着雪凌吩咐道“扶我回去休息,明早我们去东郊游湖!” 雪凌一听又要去玩,虽然不懂主子心里在盘算着什么,但她对于玩,永远是来者不拒。 而就在今晚的皇宫内的某个角落,发生了一件令大家都想不到的事情。 “着火啦!着火啦!” 嘈杂声,呼喊声,响成一片。火光弥漫,着火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离紫宸殿殿不远的拢馨阁。 而此时传言早已发疯的馨妃正呆滞地望着大火的蔓延,处于火海中的女子身着一件单薄的亵衣,面无表情,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突然,一抹小小的黑影冲入屋内,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燃烧。黑影如一只穿梭在火海的飞蛾,手中拿着一件沾了水的棉衣,一把搭在馨妃的身上。可是那人儿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黑影拽着女子的手却依旧丝毫没有动静。 男孩的目光如星,望着呆滞的女子,面上露出了复杂的眼神。不知那抹小身体哪来的力气,竟一把将馨妃托起,吃力地往外面拽。只见那燃烧的横梁断裂,重重地砸在他们的面前,男孩一个后退,将自己身上的棉衣抛出,为他们垫起一条路。 火光闪烁,外围地人们拼命地向火海里灌水,可是那些水如同沧海一粟的水滴,不消片刻便淹没在一片红色之中。又一声巨响,刚才馨妃所在之处已经被一根烧得火红的梁柱所代替。幸好男孩及时将她拉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顾不得回头的无痕拖着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女子,既要寻找前方还未烧毁的路又要保护她,面对不成样的楼阁,他们必死无疑。 正在无痕急切地望着四周寻找出路之时,馨妃左侧的一根横梁再次坠塌,说时快那时急,无痕回旋转身将馨妃护在自己身后,用手臂去阻挡那根来势汹汹的梁柱,但这只不过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他的肩膀瞬间被火燃烧,剧烈的疼痛蔓延心底,他依旧用另一只手牢牢地扣住背后的女人。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抽出身下的随身护刀,一剑下去,血奔腾而出,鲜红的流淌在茫茫火海之中。他闷哼一声,不知这样年幼的男孩有多大的耐力,居然能受得了这样巨大的痛苦。而此时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女人,她的眉头轻轻皱起,仿佛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 无痕一愣,惨淡一笑,道∶“抓紧我!要冲出去了。”女子的眉头再次皱起,不自觉地将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虽然她仍然面无表情,但这样的动作、这样的神情似乎在告诉男孩,她有了生的希望。如果一个人连生的希望都没有了,那么就算想救她的人再怎么努力也是无济于事。 外面的陈公公一声长唤:“皇上驾到!” 众人齐齐放下手中的舀子,恭敬的对着那抹明黄行礼。赫连轩并没有看向他行礼的士兵,昂首对着片片火海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身边的陈公公问道:“这火烧了多久了?” “回陛下,有半个多时辰了。刚才无痕侍卫冲了进去,这都大半天了也不见他出来,估计……” 赫连轩眉头蹙起,抬头望着那栋燃烧殆尽的拢馨楼,眼睛深处的那种淡淡的忧伤仿佛自心底油然而生。突然,在闪烁不定的火光中,一抹深色的点缓缓明现,那深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却始终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点渐渐变成黑影,赫连轩上前一步却被身后的陈公公拉住,道:“皇上,不可靠近啊。” 赫连轩皱起眉,只见那抹黑影开始浮现清晰。“馨妃!” 众人纷纷向背后的火海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男孩只手抱着馨妃冲出火海,带着那只鲜血淋漓的断臂,伤口之处早已被火烧得发黑,腐烂的臭气弥漫在士兵们的鼻尖。他们蓬头垢面,满身都是焦味,有些人甚至还嫌弃的后退了几步。 赫连轩更是瞪大了眼望着那名冲出火海的男孩,光是看他的脸早就瞧不出模样,只有那双如星的灰眸散发着对生的希望。 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十分艰辛,仿佛在和死神做斗争。四周围的人已经被这样求生的眼神所惊住,此时此刻,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突然,男孩脚下一软,可能他再也坚持不住了吧,身下的女子也处于昏迷状态,看来是被这迷眼熏倒了。 可是那抹小小的身子仍旧在不断地颤抖,他告诉自己不能放弃,抬眸,爬行。他用一只残臂支撑着身子,倒下,爬起,再倒下,再爬起。就这样,爬到了赫连轩的脚下。 赫连轩诧异地望着他,只见男孩用仅剩的那只肩膀拽住眼前明黄的衣角,细若游丝的声音,道:“救救她。” 最后一个字音刚落,男孩便不醒人世。赫连轩望了眼地上的男孩,又看了眼不远处空地上的馨妃,淡淡道:“ 将他们抬到紫宸殿,立刻传御医。” ------------ 第五十六章 湖畔杀机 清晨总是最干净的。一大早天微微亮,沈初莜便和雪凌登上了去东郊的马车,前方等待她们的将会是怎样一个巨大的阴谋。 东郊湖畔,清晨的风依旧带着丝丝凉意,使人身子不觉一颤。 暗夜之后的明媚往往要付出代价。湖岸,女子如雪般的侧影,缓缓移步在泥地上,沾满露珠的草儿露出了头,仿佛也被这美丽的人儿所吸引。身后的雪凌静静地跟在其后,远远望去,主仆二人画出一条美丽的风景线。 悠扬而熟悉的琵琶声回响在耳边,正如几天前一样的场景。看那白纱结绕之间,一名青衣男子长身玉立,忧愁的眼神自他的眼中流泻,那种脱与凡尘的冷漠,那双黑眸中的沧桑,无不显示着他的淡雅无争。可是又有谁知道这样一种让人忽视的眼眸中暗藏着多少苦楚,就像没有人知道沈初莜心中的孤独一样,也许志同道合的陌生人往往更容易了解彼此。 忽然,琵琶琴音陡转急促,在最后那声落下之时,一抹白色的纱裙从船舫之中现出。女子倾城一笑,淡去了世间千般颜色,那一笑,撞进人的心底,直至灵魂。船以靠岸,雪凌的目光还流连在那艘船上,独孤舞上前一步,跳上岸,轻笑道:“沈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对于这样一个落落大方,言语及其礼貌,一看便知有涵养的女子来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不被这样的眼神所吸引。 沈初莜轻笑,笑得毫无拘束,说道:“舞姑娘看来早就出来游湖了,在下想这次应该不算巧遇而是认为了吧。” 片刻,独孤舞淡然一笑,不在意道:“呵呵,沈姑娘可真会开玩笑呢!” 沈初莜望了眼独孤舞身后的男子,那警觉的眼神似乎在戒备着什么,难道这种人天生就是这样的吗? “不知舞姑娘昨日深夜寄信约沈某来,有何事?”这样一个心机难测又突然出现的女人,直白点总比一直和她绕弯子要好。 独孤舞说道:“上回说要请姑娘一同游湖,这些天又因为我的病而一直没有机会。所以这次特地邀请还请沈姑娘莫要见怪。” 沈初莜心中迟疑,他们毕竟才匆匆见过两次,知人知面不知心。正在她犹豫之间,旁边的雪凌以拉着她的手臂晃了几晃,在她的耳边小声道:“主子,我看他们不像是坏人。”虽然声音很小,但眼前的两个人必定是听得到的。 沈初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转眸对着独孤舞轻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女子眼光一亮,面上的欣喜之色毫无掩饰,十分高兴道:“沈姑娘,请。”而站在她一侧的冷言依旧一副好像别人欠他钱的冷漠样子,似乎从她们一遇见就不怎么欢迎似的。 原本就比较宽敞的船舫因多上两个人而变得热闹多了。他们各自落座,独孤舞为她们亲自斟满茶水递过去,沈初莜也不客气,随手接过,方道:“谢谢!” “不客气!”女子浅笑,端起茶品上一口,果然是尚好的乌龙茗茶,但在这回眸之间,她总觉得那双来自身边的眼正透着寒光地盯着自己,仿佛这样的感觉一下都没有停息。 不由蹙眉,一抬眼,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本以为这样的目光会有所闪躲,却不料,那男子居然大大方方地望着她,狠狠的语气似乎能射穿人的心脏,道:“你,最好给我小心点。” 话音刚落,只见男子身旁的独孤舞一撩他的衣襟,使了个眼色,男子愤愤地垂下头。独孤舞继而对着沈初莜笑道:“那个,你别介意,冷言是我的侍卫,他一向性格都是如此,习惯就好。” 冷言抬眸再次警觉地望了眼沈初莜,便不在做声。船行至北面半湖,忽然船身轻轻摇晃了一下,底板有细微的声音传开来。对面的独孤舞一惊,面上脱去了起初的淡定与平静,甚至可以说她的神色有些紧张。鼻尖嗅到了一丝混在风中而随之掠过的杀气,迅速抬眼,只见冷言剑眉皱起,盯着湖面的目光如电,看来他的警觉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在对着水下的动静。 在一边的雪凌突然叫了一声:“啊,主子,水下有人!” 所有人面色一变,前方陆续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 ,湖面冒起许多白色的水泡。他们不约而同地站起身,雪凌一见所有人的面上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中不免慌道:“主子,我们该怎么办?”她的小手紧紧攥住沈初莜的衣角,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被那些不知名的东西拉下水里。 沈初莜轻轻拍了拍她握紧的手,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不必恐慌。”事已至此,在还没有摸清水下的动静之前,他们只有安静地等待,等待死亡的靠近。 天际突然变色,乌云拢聚,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袭来。“哗哗哗!”只见眼前四名黑衣人猛然从水中越出,个个勇猛非常,激起片片水花。 黑衣人目光嗜血,冷言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护着身后的女子。他死死地盯着那几名黑衣人,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主人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四名黑衣人已然落在了船舫的甲板上,可能是由于蒙着面的缘故或许是他们在水下待的太久,声音有些沙哑地齐声道:“ 因为诡楼不允许背叛!” 音落,那些黑衣人迎面向冷言的面门扫来,每一招每一式都指着他的要害,看来这些黑衣人是专门冲着他们而来的。 只见男子眸光遽沉,冷冽如刃手中的长剑把心一横,一剑刺穿朝他呼啸而来的黑衣人的喉头。顿时,鲜血溅起,一片猩红。而他身后的女子眼眸之中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有着超乎常人的安心。这份安心不知来自何处,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样的刺杀,他们不只面临过一次。 杀人对于他来说也许只是平常事。 ------------ 第五十七章 险中险 冷言身形急转,出手快如闪电,动作干净利落,身后有剑刺来,他似被激怒的猛兽,回旋刺上那人的心脏。眼前大片的殷红,翻飞的血肉满天飞舞,沈初莜只觉得耳边阴风阵阵。身边的黑衣人已经全数倒下,冷言的双眼通红,脸色苍白,手中的剑已经麻木。 “不好了,后舱积了好多水。”被沈初莜派去后舱勘察的雪凌突然叫道。 “我们得赶快想办法离开这里。”冷言警觉地望着四周,似乎危险随时靠近。沈初莜蹙眉,湖水早已被染红,鲜艳的颜色蔓延开来,这些黑衣人和上次她和洛封辰遇到的刺客都有一点相似之处,就是他们的手臂上都刻有一个”诡“ 字。 船中积水已深,船身开始缓缓下沉。每个人的面上都露出紧张的神色,“这里正处于湖中央,离岸边的距离太远,目前他们四个人当中只有冷言一个会轻功,要直渡对面,可能性不大。看来我们只有潜水过去了。”沈初莜提议道。 “不行!” 冷言立刻反对。 “为什么不行?” 冷言迟疑,突然,他身后的独孤舞淡淡地说道:“让我来告诉你们吧。” “舞儿。” 独孤舞给冷言使了个安慰的眼神,转眸对沈初莜道:“沈姑娘,我的事以后定会慢慢和你解释。现在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黑衣人都是冲着我们而来的。今日本想好好同姑娘聊聊,没想到……连累了你们实在是愧疚。” 独孤舞的回答让沈初莜有点惊讶,这点她刚才也只是怀疑,没想到她现在居然亲自承认。沈初莜微愣道:“舞姑娘见外了。” 独孤舞微微一笑,继而抬眸想四周望了一眼,方道;“看来我们确实只有潜水这一种方式逃离此处了。” 她身旁的冷言皱了皱眉道:“舞儿,你的身子……” “无妨。” “若真要潜水才能过去,我,背你。”冷言深深望了她一眼便慢慢握紧了独孤舞的手。 冷言的武功虽然是上乘,但毕竟此处离对岸太远,他又要背一个人,想越过去是不可能的。现下的处境由不得他们怀疑,一股肃杀之气再次来袭,看来冷言的警觉是正确的。 三丈开外的距离,一艘大船在不知不觉的靠近,因为刚才的雾气太大,导致他们忽视了湖面上的动静。他们四人立在原地,冷言握紧手中的长剑,眼神死死地望着那艘船上的人。只见大船的甲板上,立着一名戴着面具的红衣女子,四周立着许多与刚才类似的黑衣人,他们已无退路。突然,那名面具神秘女子转眸对着他们大笑道:“冷言,好久不见。”似乎是在打招呼,但语气是那么的轻蔑。 冷言冰冷地望了女子一眼,道;“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最后他几乎是喊出来的。 红衣女子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两颗尖锐的牙齿道:“放过,哈哈哈哈。诡楼,从不会放弃已经确定的目标。你在组织这么多年,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冷言目光如飓,道:“舞儿已经被害成这样了,你们到底还想怎么样!” 红衣女子清朗一笑,道;“放心,我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警告。”他停顿片刻,又道:“冷言,看在同门的份上我这次是特地来警告你的,早些回去向主子道歉,不然后果我想你应该比我要清楚。” 那人又道:“对了,刚才只是小小的见面礼,还喜欢吧。呵呵,你们的船快要沉了,不如我送你们一程吧!” 冷言心中一震,抬头紧紧地望着女子,又转眸望了眼在一旁神色紧张的独孤舞和沈初莜,继而回道:“希望你不要耍什么花样。” 只见那红衣女子妖媚地一挥手,身后的几名黑衣人迅速放下舷梯。冷言的眼一直警觉地索视着红衣女子,扶着独孤舞走上那艘大船,而深初莜心中虽有万般疑惑,但现在还是保命比较重要,于是也紧随其后。 大船收起舷梯之时,那艘被毁的画舫已经开始下沉,顿时觉得有些可惜了这么好看的船。一路上,冷言一直将独孤舞护在身后,眼神戒备地望着船上的红衣女子。 那女人轻轻一笑,道:“冷言毕竟我们也是同门,你这样躲着我,我还真有些生疏呢!”说着便欲缓缓接近他们。 冷言一手迅速拔出长剑,道;“你若再靠近,别怪我刀剑无情。” “哎呦,我好怕啊。”女子停下了脚下的步伐,继而道:“好好,我不靠近。你最好能就这样一直保护着她。哼!”女子一挥衣袖便进了船舱内。 冷言身躯微微一怔,仿佛细风鼓动了他的衣袍,轻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空气中有片刻的静默,浮沉不落。冷言的眸子里一片冷寂。 靠岸后依旧未见到红衣女人的身影,好像她早已在这条船上消失一般。只见到那舷梯缓缓落下,他们上岸后,冷言深深地朝那艘在蒙蒙大雾中消失的大船看了一眼,方回头对着一旁垂头不语的独孤舞轻轻问道:“你,没事吧。” 独孤舞寂寂一笑,淡淡地回道:“没事。”然后转眸对身后的沈初莜抱歉一笑,道:“抱歉了,沈姑娘。今天给你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实在不好意思,下次我们定会登门拜访。” 沈初莜望着她苍白的面容,淡淡道;“下次应该是我们来登门拜访才对,姑娘多次邀请我们都回绝了。”这个独孤舞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小姐,看来她真得有空去探探他们的底子。 一旁的冷言突然说道:“好了,这次总之多谢你们。舞儿,你累了,我们早些回去吧。”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这种冷淡的态度沈初莜也见怪不怪了。 “那,沈姑娘我们就先告辞了。” “恩!告辞。” 见他们远去的背影,沈初莜眉头微微蹙起,对着身旁的雪凌道:“我们也回去吧。” ------------ 第五十八章 七叶血滴草 (一) 一品御医府,会客厅内。陈公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早已等得焦急万分。 “我说这沈御医到底跑到哪里去啦,这都大半天了,茶也喝了好几壶,哎!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们这群没用的下人,平时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连主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陈公公一边呵斥一边向门外张望。 沈初莜的马车已停至门外,远远就听到陈公公的嚷嚷声。 “我们府上的下人哪里惹得陈公公您大发雷霆啦?” 沈初莜漫不经心地一脚踏入会客厅,边说边看着眼前焦头烂额的陈公公。 “哎呦,沈御医您这是去哪了,老奴等了半天,可总算等到您回来啦!”一见是沈初莜便嘻笑着迎了上去,语气即刻转变。 沈初莜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很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吩咐身后的雪凌道:“雪凌,去沏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 “是!” 雪凌恭敬地回道,便往门口走去。 “ 哎呦,我的沈御医哎,老奴可没有闲工夫再品茶咯,您还是快些同我去宫里吧,出大事啦。”陈公公的脸皱成了一团。 “什么事?” “昨夜拢馨阁突然失火,那个上次在斗兽场皇上看上的那个少年,他……” “他怎么了!”沈初莜一听是那个孩子,便焦急地放下手中把玩的杯子,目光紧紧地望着他陈公公。 “那个不要命居然冲进火海救出了馨妃娘娘,现在正在紫宸殿躺着呢。”话音刚落,沈初莜也不顾身后的陈公公便急急地对门外的小厮喊道:“备车,进宫。” 在一旁的雪凌一听要进宫,赶紧放下手中的茶壶,忙跟了上去。于是,陈公公,沈初莜还有雪凌三个人同乘一辆马车朝皇宫的放向驶去。 宫内,婢女们手上端着一盆盆的血水进进出出,赫连轩坐在殿堂的桌前,眉头微微皱起,神色复杂地望着床榻上的少年。馨妃暂无大碍,他已经让云妃妥为照顾。眼下这个的少年伤得较为严重,尤其是那只断臂,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而昏迷不醒,这样下去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突然,身后紧跟着陈公公和雪凌的沈初莜快步踏入紫宸殿,一路上无人敢阻拦他们。一进殿,看也不看在一旁等了她大半天的赫连轩,直。直地朝床榻上的少年走去。 “阿次!”沈初莜小声叫道,好像她在这之前根本就没有相信救馨妃的是她的次儿一样,只见她空荡的眼缓缓垂下,泪,悄然落下。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也连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都不放过;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所有的不幸都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一直在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勇敢,哪怕,哪怕是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异世;她一直在坚信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老天爷会还给她应该有的幸福,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的幻想落空。她接受,她忍耐,因为她还有这么一个唯一的亲人的存在,可是……为什么! 赫连轩望着她颤抖的背轻叹了口气。经过这一年的相处,他也渐渐了解她是个怎样的人,于是,屏退所有婢女。偌大的宫殿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他终于可以勇敢一次,勇敢地放下君王的尊贵身份靠近她,安慰她,保护她。 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她没有反抗,没有像他第一次抱她的时候无情地推开,也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抽泣,静静地靠着他,静静地将泪抹在他的衣襟上。 起初,赫连轩还有一点惊讶,但是渐渐地居然露出从未出现过的温暖的笑容,轻轻地拍打她的细弱的肩臂,似在呵护一个很重要很重要,比生命还要重要的瓷娃娃一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她碰碎。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女子的哭泣化为声声哽咽,沈初莜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逃避地说道:“对,对不起!我逾越了。” “不,你如果难过的话,我的怀抱随时都可以借给你。”脱口而出的话,似乎都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似乎由你觉得不妥,于是又道:“我说的是如果。” 沈初莜并察觉到他的话音充满了柔情,继而转眸望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无痕,问道:“她,还有救吗?”问的很小心,似乎她并不想听到问题的答案。 赫连轩望着她红肿的眼眶噙满了泪水,淡淡道:“有,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沈初莜的眼睛一亮,心中燃起了生的希望。 赫连轩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到底该不该告诉她这个方法。“你快说呀!”沈初莜焦急地催促着男子。 “七叶血滴草!只有找到它,无痕才有救!” “七叶血滴草?” “嗯,无痕为了救馨妃不惜字段双臂,失血过多。如今只有在七天之内找到七叶血滴草,他才能有希望生。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这七叶血滴草只是传说中长在悬崖绝壁的神草,到底它存不存在还只是个迷!” 沈初莜的眼渐渐黯淡下去,“七叶血滴草……”她在嘴中淡淡地念叨着,忽然,她坚毅地抬起头,望着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少年道:“我要去找!不管是真是假,到底存不存在我都要在七天内找到它,至少,至少现在我们还有希望,不是吗?” 赫连轩看着她没有丝毫犹豫的眼神,他明白阿初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她就是这样一个极端的女子。于是,赫连轩坚定地点点头,道:“嗯,我陪你去!” “你?”怀疑的语气。 赫连轩看出了她眼中的不相信,故作轻松道:“怎么?不相信我的实力呀,别忘了我可是男的,保护你这样柔弱的女子是理所应当!” “喂,你说谁柔弱呢!”说着气愤地踩了他一脚,赫连轩反应慢一拍地被她踩,竟不顾自己的君王身份“呀呀”叫了起来。 沈初莜看着他苦笑不得的表情,时间似乎倒转到那个晚上,那个他带她看星空的晚上。过去,还回得去吗? ------------ 第五十九章 七叶血滴草〔二〕 不知什么时候,沈初莜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赫连轩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往里屋的房间里走去。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这是他平时小憩的地方。望着她可人的睡姿,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女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翻了个身。赫连轩微微一笑,便转身走到书桌前,认真看起他的公文起来。 今晚,是他自从当了这帝王以来最轻松的一晚,赫连轩偶尔抬眸望着女子安睡的眼帘,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清晨,柔和的阳光从窗边窜了进来,洋洋洒洒地泄了一地,今日看来又是个好天气。沈初莜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愣愣地盯着头顶的明黄色纱幔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想起昨晚的事情来,猛地一起身,心中不安地念叨着:记住,沈初莜,昨晚只是一个意外,是自己失控了。心里的感觉不知怎么形容,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呀,自己居然……她不敢再往下想。 转眸,这时她才发现,离自己不远处的书桌上,一名穿着龙袍的男子只手撑着脑袋,似乎还没有醒来。沈初莜轻轻穿上鞋子,小心地靠近。 嘿嘿,想不到赫连轩长得还蛮标志的嘛!剑眉挺鼻,面如冠玉,乌黑的头发束成冠,只是那皱起的眉给人的压抑和威严感,不觉又让沈初莜觉得陌生。突然,那双丹凤眼猛然睁开,四目相对,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片刻,沈初莜的眼闪烁地躲避,背对着他不语,身后的人亦不语。 这是,一个女婢端着一盆洗脸水走了进来,打破这种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气氛。强装镇定的轻咳两声,道:“那个,我先去看次儿!”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向外屋走去。 半晌,只听见里屋传来哗哗地水声。她静静地望着眼前面无血色的无痕,食指勒得很紧,很紧,似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一双温暖的大手悄然落在她的肩膀上,陡然一惊,收回混乱的思绪,“走吧!我们去找七叶血滴草!”一道磁性地嗓音自那只大手的主人传来。沈初莜猛然一震,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起身,流连地望了眼躺在床榻上的少年。次儿,你要等姐姐回来,姐姐一定会带着七叶血滴草回来的,你要坚持,要等我。走至门前,她忽然转头对那名女婢说道:“好好照顾他!” “是!”女婢不知是在对身旁的赫连轩还是对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宫门口的马车早已准备好,看来昨晚他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因为这次是他们是微服出巡,主要任务又是找到世间罕见的七叶血滴草,身份自然不能暴露,更何况他的地位尊贵,就更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此事只有赫连轩身边的几个贴身侍卫和陈公公知道,连云妃和皇后也要隐瞒。 看来赫连轩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骄纵,马车上只有些很普通的衣物和水。她这时才开始大量起身边的男子,只见他立在那里,挺拔的身形,一身月白色长袍无懈可击,腰间配着一块血色羊脂玉,看上去润滑无暇。 忽然,一抹跌跌撞撞的娇小身影映入眼帘,身后背着一只行礼包,气喘吁吁地喊道:“主……主子,你怎么不等我啊!”语气带着丝丝不满, 刚才她都把这事给忘了,昨日雪凌一个人回御医府给自己收拾包裹,结果今天早上也没有等她,看来她是生气了。雪凌似乎这时才发现身后面无表情站着的赫连轩,突然,低下了音,道:“奴婢雪凌,见过皇上。”她是赫连轩赐给沈初莜的密探,却从未给他提供过任何情报,不知道赫连轩是故意还是有意的,居然派这样一个没有经验的间谍在她身边。 赫连轩微微蹙了眉,薄唇吐出几个字:“走吧!”平淡的毫无感情。只见他一撩一摆,动作潇洒利落,走进了马车,他本能地向沈初莜伸出一只手来。初莜笑笑,握住了他的手,一个用力,登上了马车。 随从他们一起出发的是一名武功挺厉害的大内高手,名叫萧飞。也算得上是他们一路上的马夫兼保镖吧!车内,她与赫连轩面对面坐着的是沈初莜,每次这样看着他,她都会莫名的紧张不安,总是会乱想对面的人是不是在盯着自己,可是又微微抬眸之时又发现他双眼紧闭,于是乎,便松了一口气。 辰王府,梅园。 着一身白衫的男子坐在凉亭里,身子慵懒地斜靠在亭栏,凤眸轻阖,修眉微锁,漆黑的长发没有任何束缚,很随意的散落下来,有几缕发丝被风轻拂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看上去有几分魅惑。这种拥有几分纯净与魅惑两种完全不同气质的融合的男子,除了洛封尘还会有谁呢? 半年了,辰王在这半年里一直未曾离开过。过去的辰王是人们心目中的仙人,是那种常年在外游行,闲云野鹤的辰王爷,可如今,他居然一住就是半年,是什么让他改变的如此的大?是她吗?为什么,为什么他到现在还对那个欺骗自己的女人如此怀念,那段和她在在一起的日子,他从未忘记过。 “主子,该吃药了。”堇瑜递上一碗药汤。 洛封尘看也没看他一眼,信手接过递到嘴边小啜了一口,眉微蹙,这药,越喝越苦,直至他心底。 堇瑜来到他身边,恭敬地弯着腰低语问道:“主子,你……真的不去?”洛封尘垂着眸,望着碗里剩下的药汤,仿佛根本不曾听见他说的话。 “主子,听说那个人也会去!”堇瑜又压低了些声音,似乎在专门说给他听。洛封尘眼睫微微一动,堇瑜又道:“赫连轩陪她去。” 修长有力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颤,体内的内力传输到指尖,突然,碗裂开了几条缝,“砰”的一声,白瓷碗瞬间崩碎,碎片落了一地,汤药溅了几滴在白色锦衣上,迅速的晕染开来,留下几道浅浅的湿渍。 洛封尘眉头轻轻拢了拢,时间有时候并不能淡化一切,反而会让某些事情在日夜煎熬中变得更为清晰。 ------------ 第六十章 相见不如不见(一) 马车一路颠簸,沈初莜他们一行人已经离开了都城,据说这七叶血滴草珍贵无比,长在残垣崖的峭壁之处。残垣崖属于名扬城边界地带的一座高耸崖壁,周边地形十分崎岖,几乎可以说是绝壁,一般此处是没有人愿意去的,而这个传说中的七叶血滴草更是无人见过。 “主子,你说这七叶血滴草真的存在吗?”车内的空气异常烦闷,雪凌的性子活泼,最先打破了这样的沉寂。一路上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客栈,本以为他会不习惯,没想到他竟比她们还要能吃苦,看来可真不能小看他了。 对面的男子毫无反应,自顾自的睡觉养神。沈初莜瞟了他一眼,对着旁边的雪凌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嘴。此时,乌云裂开,阳光透着茂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痕迹,一切看起来都很安全。可是,在冥冥之中,一路跟随的强烈肃杀之气只有一个人能感觉得到,从他们一离开宫门时,这股杀气就一直跟在他们的后面,他不说,只是不想打草惊蛇。 赫连轩所料果然不差,这里确实早有埋伏,而且埋伏之人还不只一两个。 忽然,只听扮作马夫的萧飞一声长唤:“吁……”,三丈开外的距离,无数黑衣人将整个出口都包围了起来,他们的马车正处于崖壁入口出,想退后是不可能的了。就在这山坳之间,二十多名黑衣人横在前方,为首的是一位矫健的蒙面男子,眼中有着对他们毫无遗漏之算计的笃定神色。看来这个人对自己手下的跟踪技术很满意。 虽然有一个武功高强的萧飞一路保护着,还有赫连轩这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但是他们毕竟才四个人。况且对方可都是二十多名武功一等一的男子,而他们还有两名身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地处悬崖,退无可退,沈初莜虽然坐在马车内,但已经被这样的危机感所震慑。 对面的赫连轩好像事不关己的模样,慵懒地睁开他的睡眼,嘴角一勾,笑道:“看来我们得有麻烦了。”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赫连轩深深地忘了她一眼,他可舍不得这样的女子受伤,看来他心里早就有了底。突然外面的黑衣人压低嗓音道:“里面的人听着,速速下来受刑,否则别怪我手上的刀见血无情。”这明显是变声,隐约有几分熟悉。 赫连轩坐在车内,仿佛没听见,扬声道:“叫你们老大出来!”声音洪亮,传遍整个山涧,看来他是用的内力发出的。不知道外面的黑衣人是怎样的神情,半晌也没有动静,突然黑衣男子从岩石上跳下,立在众人面前,指着马车道:“有种出来说话,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 沈初莜目光犀利,透过帘子直直地望向那个领头的黑衣男子,只见他身材颀长高大,被包裹在宽大的黑袍之中,看上去甚为奇怪。她轻轻拧眉,直直地盯着对方那双冷然的眼,竟发现那眸光闪了闪。她的目光一动不动,紧紧地盯着男子的眼睛,仿佛被那双乌黑而深邃的眸子吸引了进去。 空气之中,有片刻的静默,沉浮不定。突然,沈初莜有种想出去的冲动,欲站起,怎料,对面的赫连轩一把将她按在原位,冷静地说道:“我去!”语气坚定。 说完,只见他一只手撩起车帘,回头向她使了个安慰的神色,便跳下了马车。 黑衣男子右手握着一柄三尺青藏长剑。剑刃薄如蝉翼,透过枝桠映在刃口上的斑驳的白色光线反射而出的光芒阴寒森冷,令人不寒而粟。 赫连轩屑一顾的眼神冷冷的看着他,五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透着坚定的力量,眸光一厉,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哼!”黑衣人冷哼一声,道:“取你命的人!”字音刚落,男子的剑气凛然破空而出,尘土飞扬,瞬间四散开来。一挥手,身后的黑衣人得到指令,立刻朝他们毫不留情地杀将而来。黑衣男子眸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又补上一句:“留活口! 马车上的萧飞脱去身上的袄子,露出精练的身手,拔出腰间的利剑,护在赫连轩的身后。又是一场非常的战斗。沈初莜望着眼前的一切,强压着心头的不适,眸子紧张的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只见那白影执剑横扫,剑气所到之处掀起一道道气道。山石崩裂四下急射开来。 “主子……”堇瑜被他方才的动作吓了一跳,平时一向平淡的他从来没有如此暴躁过。洛封尘一抬眼,只那一眼,看得堇瑜心中一颤,洛封尘的眼神何时从一片寂寥变成了冷漠邪妄,充满仇恨,仿佛一只暴怒的狮子即将张开他的血喷大口似的。 突然,他干笑了一声,道:“那人去干我何时!”他声音带着低低的沙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中还是有一点不爽。哎!这些日子,他找人到处打听,派人暗中保护,可是那又能如何?她离开辰王府的那一刻,就已经伤透了他的心,如今他还要去寻她做什么?他勾了勾半边唇,笑得讽刺至极。 堇瑜望着他空蒙的眼眸,他曾经一直希望有一个人可以来温暖洛封尘的心,本以为他已经找到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堇瑜轻叹了一口气,那声音几乎无法察觉的小。过了许久,身边的男子异常平静,面色倏然一变,眸光变得凌厉无比,突然洛封尘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声道:“堇瑜,备车!”堇瑜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男子步伐急促如风,看来他还是放不下。于是,堇瑜慌忙的追随过去。 激烈的战斗依旧继续着,空中断肢残臂,鲜红四溅,连呼吸都是充满血腥味儿。沈初莜的眼从来没离开过那道白影,她不希望他有事,但是由于敌人太多的缘故,赫连轩和萧飞多多少少有些力不从心,动作明显较之前要迟滞了许多,可是那些黑衣人不但没有停下,而是更加勇猛,前仆后继,仿佛永远也杀不死。 ------------ 第六十一章 相见不如不见〔二〕 黑衣人好像永远也不知疲倦,倒下的人可以再次站起,被刺伤的完全没有一点知觉,他们虽然只有二十多个人,但个个都是强手。越打越烈,体力渐渐不支,赫连轩本以为凭他和萧飞的能力解决这些小罗罗是绰绰有余的,没想到这些家伙不是普通人,而是受过什么特殊训练的变异人。 赫连轩摆手挥剑一挑,他身边的一名变异人的黑纱被他的长剑挑开,在看到那人脸的那一刻,他们都不敢相信,这个人的肤色居然的墨绿色的,那种令人作呕的颜色。此时,阳光突然拨开云雾照射山坳之间,“啊。”一声惨叫,只见那名变异人的脸在触碰到阳光的那一瞬间,皮肤如融化般的水一点一点的滴落,刺鼻的腐臭味充斥着鼻尖,一寸一寸灌入心底,挑动五脏六腑都在轻颤。 沈初莜顿时脸色煞白,以前虽然在现代的时候也看过各种人的死法,但她从没有见过连恐怖都不能足以描述这样的场面。雪凌躲在沈初莜的后面,早已吓得七魂掉了六魄。 黑衣男子的瞳孔一缩,今天本该是个阴天,这些死士是诡楼专门制造出来的。他们将一些死囚和江湖剑客集中起来,对他们进行洗脑,泡药,施咒,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的炼制方才成功。这是第一批变异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他不可置信的瞪着一个个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大活人,瞬间就变成了一摊摊恶臭的绿水。 慌乱中,为首的那个黑衣男子见情况不对劲,转眸狠狠地瞪了一眼赫连轩,道:“今天就饶了你这个狗皇帝,下次,下次你们可没那么走运了。”说完,只见他紧握着的那把长剑收进鞘中,一个纵跃便不知了去向。 望着那消失在山坳之间的黑影,萧飞习惯性的欲追去,突然一双大手拉住他,语气淡漠道:“算了,别追了。”确实,如此忠诚于主子的手下是绝对不会出卖主子的,既然明知什么结果也问不到,何必还要紧追不舍。这也许就是赫连轩的明智识才之处,懂得如何用人,如何赏识人才。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淡淡一笑。 转眸,看着沈初莜已经下了马车,便走到她的身边,道:“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有四天,整整四天,一路上,他们虽然一直都在马不停蹄的赶路,但是谁又能想到前方还会发生些什么呢? 收敛混乱的情绪,大惊之后还未定神的沈初莜和雪凌再度踏上马车,而那个依然坐在她们对面的男人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依靠在身子背后的木板上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一双眸子正静静地观望着这一切,只是,只是没有人察觉她的存在。 马车极速在山涧中行驶着,由于地段崎岖,尽管萧飞的驾术还不错,但仍然不免颠簸劳累。他们已经处于崖壁的中心地段,只听前面的萧飞又一声长唤“吁”,马蹄一翘,整个马车向上翻去,惊得沈初莜和雪凌的身子向前倾去。还好赫连轩眼疾手快,反应迅速地伸手扶了她们一把,否则她们可能就要摔得四脚朝天了。 定了定神,赫连轩再度掀开车帘,朝外面的萧飞问道:“又是怎么回事?” 萧飞神色严肃,恭敬地向赫连轩拱手道:“回公子话,前面发现一个山洞。” “哦?”赫连轩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峭壁之间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洞窟,里面很黑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于是便回头对沈初莜淡然一笑,道:“我们到了。”说罢便一个纵跃跳下马车,沈初莜和雪凌也紧随其后。 雪凌和萧飞留下来看守马车,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随时吹哨呼应,而赫连轩和沈初莜则进寻找传说中的七叶血滴草,这方圆百里以内,他们就发现了这么一个洞窟,前面就是山涧的出口。看来这七叶血滴草十有**就在此处了。 深沉的漆黑笼罩了他们的视线,他们走几步便停下,让眼睛慢慢适应。那是一条幽暗森森的密道,奇长且窄,一进到这里,便感觉五行的压力当头罩下,他们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缓慢了许多。 穿过几座暗道,四周由一簇簇火把照明。突然,赫连轩拦住沈初莜的的前面,紧张的眼神看向四周,道:“小心。” 借着火光,才发现原来在他们前方的脚下有一块田字格石地,两块红色中间夹杂着一块蓝色,红的鲜艳夺目,蓝的幽暗恐怖,“看来此处机关重重,要小心了。”赫连轩嘴角一勾,似乎想到了这破解机关的方法。 沈初莜困惑的望着地面上的两种颜色,然后抬头望着赫连轩锐利的眸子,坚定的点了点头。 只见那赫连轩半蹲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方格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片刻之后,他猛地站起,那种睿智的光芒自眼底放射出来。随着这样的目光,赫连轩转眸望着身边的女子,淡淡问道:“介意吗?”一只手已然伸在她的面前。沈初莜一惊,本想避开,但望着他那双深沉的眸子,又想到他们身处这样的险境,现在不是她逃避的时候,于是便咬了咬唇道:“我还有介意的理由吗?” 赫连轩望着她淡淡一笑,道:“那可要跟紧咯。”只见他的脚尖点地,女子纤细的手被那只宽大温暖的掌心包住,他的足尖点于第一块蓝色方块之上,沈初莜紧随其后,跟着他的印记。 蓝色,红色;蓝色,红色。 看似他走的毫无规律,但是其中一定暗藏玄机,每一步都经过细心计算,直到最后一块方格他们都安然无事地通过。沈初莜长吁一口气,终于过来了,然后回头看那段奇长的方格图案,不觉有些背脊发凉。被他攥住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沈初莜报以一笑,垂眸。 赫连轩望着她泛红的脸淡淡一笑,道:“若方才我们走错一步,结局就会是这样。” ------------ 第六十二章 患难与共 赫连轩突然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只见他猛地一抛,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好看的弧度,在落地之际,四周围墙壁之上窜出无数枝明晃晃的箭羽,直直地在中间穿梭着。沈初莜望着这一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刚刚他们稍稍有些差池,这些箭羽就不是射在对面的墙壁上,而是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一个个血窟窿。四周围的骷髅已经验证了一切。 “走吧。”心惊胆战之后,赫连轩依旧镇静地说道。沈初莜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叹服,她怎么也没想到短短的几个月,一个如孩子般的男子居然能成为真正顶天立地,掌控天下大局的君王。 他们继续朝前方走着,绕过几条弯道,他们都被眼前的景物所震慑。在这深不见底的洞窟之中,不知哪里来的阵阵阴风,眼前的高崖阻住了他们的去路,四壁光滑,下面是万丈深渊。 “这是又是什么机关啊,怪吓人的。”沈初莜不满地望着四周,他们一进这洞窟就遇到那么多害人机关,看来这里一定是被人经过巧妙设置的。 赫连轩紧紧地盯着光洁的墙壁,道:“你仔细瞧瞧这周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将又是一条丧命之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沈初莜这才发现他们左侧有一个小小的铜环,“这是什么?”说着便朝铜环走近。 “不要靠近!”赫连轩突然的大唤吓了她一跳,沈初莜连忙止住步子,回眸不解道:“怎么了?” 赫连轩拦在她的面前,紧张地望着那道铜环道:“这里的每一处都要小心,千万不可大意。退后!”命令的语气。 依言退后了两步,只见他双手握紧铜环,使劲一拉,突然,前方崖壁上的一处石板移动,发出“吱吱!”的嘈杂之声。 待赫连轩松手之时,那块石板又恢复原位。沈初莜望着眼前这一连串的动作,又发现那块石板的上方居然也有个一模一样的铜环。猛然抬头,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道:“我知道了。” “什么?”对面的赫连轩问道。 “我们先跳到那块石板上,然后用石壁上的铁环拉出下面一块石板,然后我们再跳过去,再拉那边的铜环,然后……” “这里距离那道石板约有两丈多,敢问我们如何跳得过去?”赫连轩的问题很实际,刚才的想法也只是她的猜测,具体的做法他们谁也不能确定。 正在他们踌躇之际,赫连轩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叫道:“不,有办法!”沈初莜望着他态度的猛然转变和男子脸上得意之色,料到他不会又想出什么绝妙的办法了吧! “阿初,来!”说着向她伸出一只手。沈初莜一愣,他刚才说什么,是在唤自己名字吗?好久,好久没有人这样叫她片刻,方反应道“嗯!”将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掌上,信任的眼神望着他,女子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赫连轩一只手拉住铜环,另一只手紧紧的攥住她,四目信任的相对。 只见他猛力一拉,那块石板再次“吱吱呀呀”地打开,深邃的眼紧盯着那块石板的方位,好像要把它看穿一般。脚尖蹬地,再用尽全力朝那块被拉出的石板纵身跳跃,半空中她在他的怀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腾飞的感觉只消片刻,身影如流星般划过空中。 安然着地,沈初莜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过程中反应过来。“抱够了没有!”突如其来的玩笑一问,熟悉的到沈初莜为之一惊,连忙推开他,紧张道:“不,不好意思!” 赫连轩唇角一勾,轻笑道:“开玩笑的啦!以后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女子一听,抬眸,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这才觉然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继而又道:“只限今天!呵呵,快些抱紧,又要开始了,不然石板收起可不好办了。” 沈初莜反应过来,朝那万丈深渊看了一眼,便再次紧紧地环住他结实的胸膛。随后,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一纵一跃地跳过一个又一个的石板,终于到达了对岸。 彼此松开,而在他们还没来得及缓过神的同时,眼前便呈现出了一块巨大的石门。停顿片刻,眼中神色复杂,继而转为坚定,他抬手就欲推开门,却被一道自后面传来的声音停下。 半晌,依旧空气沉闷,声音过后再无任何动静。赫连轩一笑而过,也不言语,推开门,眼前又是另一番洞天。 走进那间常年之中进不来一点光线的石室之中,在他们进来的第一步,“呯”的一声门被关上,发出异常沉重的闷响,让人的心也跟随着堕入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而此刻,最为凸显的是高台之上那株血色之花,周围都是黑暗,只有天光下的花发着幽暗的红光摇摆,显得孤寂高雅。沈初莜与赫连轩都被这种诱惑所深深吸引着。 情不自禁的迈动步伐,着了魔似的向那高台之处走去,“赫连轩,这,这是……”沈初莜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七叶血滴草!阿初,我们找到了。”赫连轩接下她想说出的话,神情有着掩不住的光辉。 她没有发现眼前的男子对她的称呼早已改变,仍然激动地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靠近,伸手采下那朵七叶血滴草,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的同一刻,四周围的峭壁颤动,山石飞滚,一直守卫在外面的萧飞第一个察觉了山地的抖动,急忙带着雪凌登上马车,迅疾移步,朝着三丈之外的岩壁驶去。 一块块巨大的山石滚落,幸好萧飞的反应敏锐,否则被压在这些巨石之下的就会是他们的尸体。 只是片刻的功夫,整座石窟倒塌,雪凌担忧的眼神望着那些废墟之中,希望他们能平安无事的躲过。内心焦急的呼唤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萧飞则是神态紧张的望着眼前颓废的山石,尽管自己是大内高手,武功非凡,但是面对这样巨大的轰然倒塌,他,素手无策。 他们都在等待着奇迹的出现,可是奇迹真的会出现吗? ------------ 第六十三章 隐藏的爱情 很久很久,天空的乌云大片大片的聚集,山涧的迅速暗了下来。冷风呼呼的喘息着,似乎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等待许久的奇迹没有出现。 “主子,主子你不能就这么狠心的留下雪凌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啊!”虽然和沈初莜相处的时间不久,但是她已经和沈初莜产生了深厚的主仆感情,她真的不舍得她就这么死了。 萧飞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眼睛远远地望着一片废墟的山涧,眉拧成了一团。他不相信一向行事谨慎的国主会葬身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洞窟之中。眼中的希冀似乎从来没有灭去,他相信像这样一个运筹于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男人是绝对不会被打倒。 不错,赫连轩是不会倒下的。只见不远处的废墟之中,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缓缓靠近,而那两个人正是赫连轩和沈初莜。 雪凌立即停止了哭泣,呆滞的望着那慢慢靠近的身影,惊叫道:“主子!”她迅速走上前去抱着她,女子一阵闷哼,雪凌刚触碰到她的手被一道气力弹开,这才发现沈初莜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株十分好看的血色花朵,那花有七片叶子,通体血色。而女子的腰间的衣衫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痕,血虽然被止住,但伤口依旧触目惊心。 “主子,你受伤了!” 带着哭腔的惊叫。 沈初莜望着雪凌紧张之色,苍白地安慰道:“傻凌儿,你主子还没死呢?哭什么!” 雪凌楚楚可怜的眼眸不忍地望着那道伤口,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主子都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如此安慰自己。 “傻瓜!”沈初莜顾不得腰间的疼痛,一把抱住她的肩,情不自禁地抽噎起来。原来她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那般镇定淡然,她也有自己在意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能让她慌神的,怕是唯有真情了!这一刻,害怕,恐惧,悲哀瞬间爆发,刚才她真的很怕,很怕!她只觉得一片黑暗朝自己袭来,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死死的环住,虽然那时自己失去了知觉,但朦胧中仿佛听到有人在和她说话,声音很温柔,让人分不清是梦幻还是真实。 穿过雪凌的肩膀上,沈初莜眼神复杂地望着对面男子躲避的眼神,淡然一笑!谢谢你,赫连轩。 许久,她们才从就别重逢的感情之中缓神,赫连轩用手拍了拍萧飞的肩,仿佛是在和自己的兄弟说话,道:“做得好!”萧飞神色微变,稍稍一愣,朝他恭敬地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赶路要紧,况且……”赫连轩回眸望了她一眼,继续道:“况且阿初受伤了,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是需要干净的包扎医治。不然我看着肩膀就要废了。” “你!”沈初莜刚刚还想对他道谢,没想道这家伙居然这么嘲弄她,气愤地朝他的背瞪了一眼。于是,雪凌的小心搀扶下,他们一行人转头向山涧的出口缓缓驶去。 还有三天,三天之内他们必须赶回宫中。 就在不远处的峭壁上,另一辆华丽的马车停靠在山崖上,俯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而那双手紧紧的攥紧,方才,洛封尘看着女子受伤之时,他多么希望救她的人是自己,在她身边守护之人是自己,但是不能。就算他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她还是会无情的推开自己。 风,肆意地吹鼓着他的衣袍,身影潇洒俊逸,脸色却是阴沉至极。看着那奔腾而去的马车扬起一片飞扬的尘土,伴着马的嘶吟声,男子挥袖,却是以一种极美的姿态,对着身后的堇瑜道:“回府!” 堇瑜看了看马车消失的转角,再回眸之时洛封尘已经登上马车。难道主子就这么慷慨地将这株珍贵的七叶血滴草赠给那个人?哎,这些事也不是他该过于多问的,深深叹了口气,驾着马车离去。 都城,护国大将军府,议事厅内,各方将军正襟危坐,一脸郑重地讨论着留守边境的皇家军队粮仓遭受不明敌人突袭的重大事件。南风契坐在主位,手半握成拳抵着唇,听着下面各位将士的激烈议论,面无波澜。 突然,一名年轻的副将道:“这件事一定是玥华国的奸细倒得乱,咱们就应该好好教训教训这些败国之君。” 另一位坐在对面的将军反驳道:“他们的军队在前几年连连败给我们,玥华国的将军也成了我们的俘虏,我就不相信他们还有什么能耐与我们泱泱大国交战!” 又一名参将道:“可是如今驻守边境重地的粮仓被毁,也就断了我们军队粮食的来源,这样长期下去恐怕……” “没有恐怕!“那名将军掷地有声叫道。参将一惊,便不再言语。 突然坐在南风契旁侧的一名大将道:“依我看来,这玥华国的势力在这几年恍惚不定,令我们难以捉摸,不可小觑。至于边境的粮草问题,我们应该尽快补齐,大家说得各有各的道理,但我们要扬长避短,以全局为重。” 众将点头,皆深以为然。这位说话的之人正是楚浪的哥哥——楚枫。 “将军,将军!”一名谋士见南风契双眉微皱,始终不曾开口,便唤道。 南风契回神,心中一惊,他竟然在议事之时走了神!不知怎么回事,今日一直心神不定,无法如平常那样专心处理军中事务。他站起身子,扫视了众将一眼,眼眸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令所有人在瞬间都住了口,听凭这位年轻睿智的军中最高首领做最后的决断。 南风契道:“安排收留在边境的皇家军队撤回都城,另外加派些普通军替换过去。”众将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料到他会做出如此决定,有人忍不住问道:“大将军,我们这么做不是让玥华国乘之反击吗?” 南风契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声音沉沉道:“难道我的话没有听到吗!”他这样做是明撤暗留,明着放松戒备,实则是想探探虚实。虽然他还不清楚这玥华国到底有着怎样的计谋,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在这些年突然崛起的神秘小国家,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他们彻底打败。 ------------ 第六十四章 担忧 玥华国的神秘之处不止于此,这样一个小小的国家实力虽弱,但从未像过去那些国家轻而易举地被击败。与玥华国的周旋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他们一直打的是游击战,忽强忽弱,实力着实难透。除此以外,玥华国的国主也是高深莫测,赫连轩曾经多次亲征战场却从未见过他们的君主,一直都是玥华国的大将军的征伐指挥,但这名少将的睿智和勇猛却是相当难得之才。 众人再无异议,深知这位护国大将军在军中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劝得了。不论面对多么棘手的事情,他都能稳坐泰山的解决。 南风契又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其他问题改日再议。散!” 众将领命各自回营。南风契对伺候在身边的古晟风问道:“花解语还没有回来吗?” “回将军,没有。” 南风契眉头一皱,这时外面有人求见。而求见之人正是花解语,真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花解语面色有些惨白,一进屋子,便抱拳行礼道:“主子,事情办好了!”随后抬眸望了眼他身后的古晟风,没有再说下去。她是个多疑的人,对于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子,她不得不对他升起怀疑的想法。 南风契见她的话稍有迟疑,便道:“都是自己人,无妨!” 过了一会儿,花解语方道:“他们去了名扬城的残垣崖,在行至山涧之时被诡楼的黑衣人拦截,打得十分激烈。” “她受伤没有?”南风契的面色不如先前的平静,忐忑不安的问道。 花解语一怔,半晌方回答道:“没有,说来那些黑衣人也真是奇怪,遇到阳光居然都变成了一滩滩血水。” 南风契拢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然后呢?” 花解语犹犹豫豫道:“之后属下并没有去查那个蒙面黑衣人,而是随他们进了一个怪异的洞窟,只是……” 南风契心里咯噔了一下,沉声问道:“只是什么?快说。” 花解语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道:“只是属下不小心被山洞里的机关刺伤……便没有追随下去!”语气明显有些微微的颤抖。 “你受伤了?” “嗯!” “伤得可重?” “还好。” “晟风,去取些伤药来给他。”跪在地上的女子身子颤了颤,一股自嘲之意充斥着整颗心,抬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淡然一笑。难道自己拼了命的跟着他办事这么多年,受伤在他的心里就只值这一瓶伤药这么简单嘛!心头的酸涩一阵阵涌了上来,垂眸,纤细苍白的手指握得死紧。 坐在地上愣了半晌,一双黑色的长靴映入眼帘,心里忽闪而过的一阵惊喜,看来他还是关心自己的。顺着那双靴子朝上看去,眼眸渐渐褪去了刚才的亮光,变得黯然,沉声道:“你来干什么?” 古晟风朝她伸出手,道:“需要帮助吗?你,受伤了!” “不需要你的可怜!”花解语一把拍开他的手,只手撑起身子,缓缓地爬起来。柳叶儿眉拧成了一团,脸色发白,艰难的转眸一瘸一拐的欲离去,身后冷然的声音再次响起:“这疮药,不需要了吗?大将军给你的。” 背脊一怔,回眸朝他瞪了一眼,走到他他的面前,接过他递来的白色玉瓶子,倔强地应了一声:“谢!”便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背影坚韧如一只顽强的小兽,明明满目创伤却依旧坚不可摧。 三日后,马车行至宫门。赫连轩跳下马车,雪凌扶着虚弱的沈初莜紧随其后,将手中那株来之不易的七叶血滴草握得更紧了些。时间刚刚好,赫连轩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放心,无痕一定会有救的。” “嗯!” 雪凌在紫宸殿门口守着,殿内,沈初莜和赫连轩立在一旁,望着床榻之间那张憔悴的面庞,宫中略有经验的老御医将碗里褐色的汤药缓缓倒入他的口中,那汤药正是那株七叶血滴草加入各种名贵药材熬制而成。 只见那泛白的脸渐渐有了些血色,看来这草药的功效来得十分迅猛,不消片刻,无痕的脸恢复如初,脉象也变得平稳了。 老御医起身,拱手向赫连轩行礼道:“回皇上,无痕侍卫脉象平和。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明日就会醒来。” “嗯,很好,下去吧!”语气平和,威严不可侵犯。 “是!”老御医掩门离去。 赫连轩转眸侧眼看着沈初莜担忧的神情,缓缓道:“放心吧!阿初。”沈初莜并没有在意他的话,走至床榻前,握住无痕的手,深深的看着他,低声道:“次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赫连轩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明白沈初莜就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虽然当初的仇恨他并没有参与,但是她的仇,他已经帮她报了。 走近她的身边,关心的语气,道:“去包扎一下伤口吧,无痕由我来照顾。”老御医走之时,赫连轩特地吩咐他留下了一些伤药和绷带。 沈初莜感激的望着他,道:“谢谢你!”眼前这个男子不仅替她找到了失散已久弟弟慕容次,而且还不惜生命地帮助他,更何况男子的身份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能做到这些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朋友的界位。这声谢谢也是她早就想说出口的。 赫连轩淡淡一笑,轻松道:“呵呵,谢什么?好啦,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赶快给我进去包扎好伤口,听话,嗯?”边说边将沈初莜推进内屋。 沈初莜只好乖乖的听话,接过他手中的药箱进去。里屋,沈初莜解开衣带,不忍地望着腰间以及手臂上的血痕。前几次由于都住在客栈又急着赶路,伤口已经微微有些发炎,旧的绷带撕扯着血肉,生生发痛。强忍着没有叫出口,将药粉一点一点的洒在伤口上,这伤口是她在山洞之中不小心被尖锐的铜片划伤的,还好只伤到皮肤表面,没有及到胫骨。 ------------ 第六十五章 暗夜之谜(一) 约莫半个时辰的清理伤口和包扎,待沈初莜再次推门出来之时,赫连轩已然是累了,居然在无痕的床边睡着了都不知道。沈初莜见他单薄的身子,于是,随手拿了一件袍子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那人似乎感觉到什么,眉梢只皱了几皱,便又昏睡过去。沈初莜见他着实累了,这些天的奔波,似乎一直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在保护自己。不知为何,脸上竟洋溢着淡淡的笑,而心底则更是泛起一丝甜意。 一个月后,无痕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但那只左臂再也不能复原,而无痕对沈初莜的态度也在这一个月里由淡漠转变为熟悉,偶尔他们三个人也能一起说说话。只是他们从来不会提到过去发生的一切,就算是不小心提到,她也会立刻转移话题。 有的时候,沈初莜多么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长久下去,但是这毕竟只是她的希望,现实是不可能的,也许这就是命运,而命运往往都喜欢捉弄人。 由于无痕救驾有功,被赫连轩封为御前侍卫,而馨妃也因或得福,赫连轩下旨恢复其妃子的头衔,并决定为她重建拢馨阁。而这次的纵火之事没有人敢去调查,赫连轩也对此只字不提,也许他心里早就有数。有些事还是避而远之最好。 沈初莜渐渐的也在皇宫和御医府之间频繁来往,而怡红院就暂时交与花解语处理。提到花解语,沈初莜倒觉得有一点奇怪,这花解语好像很多天没有见到她了。前几日,她还准备去怡红院看看,怎料红妈妈说花姑娘已经有半个多月不见她的踪影了。 今日正巧碰上无痕值班,在府里闲着也是无事便准备去怡红院走一遭。怡红院依旧是歌舞升平,曼音细语,一室暖意融融。二楼的雅室之内,侍女沏上热气腾腾的热茶,沈初莜端过青瓷杯轻啜一小口,摆手屏退侍女。 “听红妈妈说花姑娘已经消失了近半余月。不知花姑娘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放下茶杯,抬眸望着对面的女子。 花解语淡然一笑,回答道:“呵呵,沈姑娘真是关心解语,这几天解语身子不适,所以休息了几天。” “休息?呵呵,怎么花姑娘不舒服?”沈初莜怀疑的目光望着她。 花解语依言轻咳两声,不知是真是假,但她的嗓音却实沙哑了些。沉声道:“小病,不碍事!”说着她的面色稍稍有些发白,即使面上抹了淡淡的脂粉,但干涩的唇色依旧苍白,语气也略显无力。 “看来花姑娘确实病得不轻,得好好歇歇,可千万别再去跟踪什么人,否则这旧伤新伤一起发,可不得了!”话中有话,想必她应该听得明白自己的意思吧。那次若不是赫连轩告诉她在山洞中跟踪他们的就是花解语,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就不简单的女子居然另有目的。 花解语怔愣了片刻,神色紧了紧,方笑道:“呵呵,沈姑娘今日是怎么了,恕解语愚笨,实在是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沈初莜也不想再和她打哑谜,继而说道:“花姑娘是个聪明人,心里明白就好。”说完站起身子,理了理皱着的衣衫,又道:“好了,我点到为止,至于其他姑娘还是好自为之。时间也不早了,天黑之前我还得赶回去,就不多留了,还有,谢谢姑娘的茶水。”说着又端起那杯还未饮完的茶水,在鼻尖嗅上一嗅,道:“很香!” 放下杯子,转头向门口走去,身后的雪凌紧随其后。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沈初莜直觉得背脊发凉,似乎有一道无形的锐剑刺穿她的心脏。她若回头,定能看见那自女人的心底发出的恨意,她恨她,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夺走了她爱的男人的心,尽管那个男人从来没有爱过她。 暗夜中,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悄然发生着,这一夜,将会又是一个难忘之夜。 已经接近夏初,夜晚的空气有些烦闷,月牙儿悬挂在夜空中,屋檐的陡角之处,四个黑影不知何时已然立在,借着黯淡的月光,模糊的看清他们的侧脸,三男一女的对峙。 “哟!夺魂山庄的白羽,江湖百晓路路通,怎么?江湖密令的人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最先打破这恐怖气息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 站在他对面的一名男子,青衫飞扬,看不出他的年纪,但从立在他膀臂之上的鹰不难看出,此人便是江湖闻名的江湖百闻路路通。只见他一面逗弄着他的鹰一面嘲讽地说道:“诡楼的狼烟和婳影什么时候也会使用这下三滥的手法获取消息了?” “你!”女子虽说只发了一个音,但依旧能听出她隐忍着的愤怒。 “婳影,不要冲动!”站在她身旁的狼烟阻住她欲说出口的话,然后转眸向对面的路路通和白羽,轻笑道:“彼此彼此,诡楼和江湖密令在别人看来不过是江湖上两个敌对的组织,但内里还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同样的目的都是得到三块藏宝图,何必再分彼此,更何况我们楼主也是你们的令主,依着这样的关系,接下去的话我想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了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羽轻咳了两声,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只见白衫男子双手环胸,道:“好了,废话少说!到底令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一言点到重,其他三人都缄口不语。 半晌,婳影开口,道:“楼主吩咐,这几日他在关中修炼神功,无暇顾及我们。变异人的研制失败,楼主十分不满。”说着便看了眼旁边的狼烟,继续道:“关于变异人的研制由狼烟继续执行,务必要成功,而我要继续做卧底也不便参与,这次的重任就交由江湖命令的两位执行。” “哼!说了半天,原来是给你们诡楼不参与行动找托词,你说是不是呀,鸠熬?”路路通轻蔑的瞟了他们一眼,然后悠闲地为他的鹰梳起羽毛来。却没有察觉来自对面的杀机四散。 ------------ 第六十六章 暗夜之谜(二) 那股杀气正是来自于狼烟左手的那把长剑,但片刻的等待,那双手依旧没有将它拔出,反而杀气渐渐消散在这迷茫的夜色之中。 气氛变得沉重而恐怖,婳影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们别又和上次那样打起来,我可不好回去交代。这次行动并不难而且还和你们江湖密令的内部矛盾有关。” “哦,此话怎讲?”白羽感兴趣的问道。 婳影见他们主动询问,也不再买官子,直白的说道:“三年前,独孤舞和研制变异之毒的冷言背叛了组织,这件事楼主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听说独孤舞就在琥珀国都城之内,而这次的行动就是一个字——杀!”婳影的眼睛充满血丝,完全不像一个女子应该有的柔情,停顿片刻,又道:“狼烟已经得到我们想要的变异之毒的研制方法,对于楼主没有用的人,杀死是最有效也是唯一的方式。所以……这两个叛徒就全然交给你们了。” 说这段话的时候,婳影的语气显然比原先都重了许多,看来这次楼主是下了死命令了。 白羽和路路通的脸色都披上了一层阴影,再怎么说,这独孤舞和冷言都曾经是他们共患难的朋友,不,不是朋友,他们之间没有朋友,只有互相利用,为了生存而互相利用的朋友。 白羽的眼里闪过那一丝柔情,只是一闪而过,没有人察觉得到,这种情愫也许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被他埋藏到心底。他想为她争取活着的机会,可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惹事,这次他真的救不了她了。 路路通是唯一知晓他内心世界的人,为白羽掩饰他的心情,对婳影客气道:“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江湖密令,回去还请婳影姑娘在楼主面前多多美言!” 婳影一见他语气的转变,本是怀疑的眼神也变得坦然,继而道:“嗯,任务完成后,我定会替你们记上一功,今天的密探就到此为止。狼烟,我们走吧!” 身旁的狼烟一直注视着白羽转变的神色,嘴角一勾。夜空之下,两个黑影一前一后跃身而起,不一会功夫,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们走了。” “嗯!” “你会杀她吗?” “自从加入组织之后,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不是吗!”白羽深深叹了一口气,亲情、友情、爱情对他们来说是最奢侈的东西,遥不可及,无法触碰。就算他不愿意,就算他舍不得,那又能怎么样!这些事都是他无法改变的。 风,又起。吹散了过去,吹散了思绪,只剩下孤寂的背影…… 翌日,阳光普照大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行驶在都城最繁华的街道上,这辆马车在一品御医府的门前停下,“吁!”一声长唤过后的平静。坐在外面的冷言跃下马车,恭敬的掀起车帘,一身鹅黄色纱衣的女子在他的搀扶下着地,女子抬眸,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吸引着路人的眼球。 她的半面脸被她散落的发丝遮住,不然一定将那些色咪咪盯着她看的人全部吓跑。独孤舞心里俏皮的想法不觉令她嫣然一笑。 “笑什么?”冷言极少见她那么开心,平时就算是笑,她也是牵强一笑,从未像今天那么自然。 “没什么,我们快些进去吧!”说完便垂眸向府门口走去。 “叩叩叩”三声急速的敲门声。只听吱呀一声,门被一个守门的小厮打开一道缝儿,那小厮慵懒的打了个哈欠,道:“谁啊?大早上的不睡觉,来敲门,门敲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独孤舞见小厮并不是那么殷勤,便礼貌道:“麻烦小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独孤舞造访,想见沈御医一面。” 小厮定睛一看,见是陌生的一男一女,便更加不耐烦起来,于是道:“不见不见,那么早我们主子还没起床呢!” 独孤舞见他不耐烦的模样,便从衣袖口掏出一锭银子递到他面前,语气恳切道:“拜托小哥了,我们真的是有要紧事要见沈御医。” 冷言见小厮态度恶劣,怒意由心而起。那双冷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凶道:“你,让还是不让!”说罢,竟要拔起腰间的佩剑。 小厮一惊,慌忙接过那锭银子,害怕道:“请,请二位稍等,我这就去通知主子。”说完就朝里屋走去,连门都忘记关上。 独孤舞不满地看了冷言一眼,道:“我们在客栈可是说好的,来这里的目的是托沈姑娘帮忙,你怎么又忍不住暴躁的脾气了?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吩咐你不许说话。”说完扭头不再看他。 冷言眼中有些焦急,担忧的望着她,道:“好了,好了,我错了好不好。”他谁都不怕,就怕独孤舞不理他。这时,那名传话的小厮已经回来了,为他们打开大门,谄笑道:“我们主子已经在厅堂等候,二位贵客,请!” 独孤舞还没来得及回复身后的冷言,朝小厮礼貌一笑,便踏入门内。冷言摇了摇头,紧随其后,独孤舞总是他最在乎的人。 穿过几条回廊,小厮领他们来到御医府的会客厅。远远地就已经看见沈初莜坐在主位之上,优雅的饮着茶水,看来他们昨天托然送的信函算是安全到达她的手里了。 独孤舞一进门,沈初莜便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淡笑道:“欢迎,欢迎,呵呵!舞姑娘,请坐!” 独孤舞也轻笑回礼,坐在一侧的客位上,而冷言则直直地站在她的身后。沈初莜倒是讨教过冷言的怪脾气,所以也不再多言,愣愣一笑,道:“冷公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冷言并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一眼,而是目光警觉地望着四周,好像在担忧着什么危险的接近。 独孤舞见他不说话,便对沈初莜报以一笑,道:“对不住了,他就是这个脾气,还请沈姑娘海涵!” 沈初莜笑道:“不碍事,呵呵!”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些疙瘩的。 ------------ 第六十七章 求助(一) 阳光透过窗纸洋洋洒洒地泻满一地,洒在墙角的兰花草上,洒在独孤舞的衣摆上。沈初莜坐在楠木椅子上,双方都静默不语,等待着对方的发言。 越是接近午时,温度就变得炎热烦闷,连呼吸都带着些焦躁。空气在四周围沉淀着、凝结着,闷闷地堵在胸口,压抑得人喘不过起来。 良久,独孤舞细眉微微皱起,神色颇有些为难,只见她先端起桌上的茶盏,也不喝,然后再将它放回原处,就这样了来来回回好多次。犹豫片刻之后方道:“沈姑娘,恕舞儿多疑。舞儿着实有要紧事与您商议,不知可否方便禀退左右?” 原来她静默不语的因为身后的雪凌,于是,沈初莜淡淡一笑,道:“舞姑娘放心,我府上的佣婢都是值得信任之人,如若姑娘还是不信任,禀退左右也无妨。”说着便朝身后的雪凌使了个眼色。雪凌会意,屈膝行了个礼,恭敬地掩门而去。 沈初莜见雪凌离去后,转眸对着独孤舞,轻声问道:“舞儿姑娘,不知有何要紧事劳烦姑娘亲自登门拜访?但说无妨。” 独孤舞那双水灵灵的眼顿时闪着希冀的目光,那种目光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见她突然起身,以一种完全不适合她这样一个高雅脱俗的女子的跪拜方式,朝沈初莜主位的方向行了一礼,她的眼底隐现挣扎的痛苦,尽数埋藏在心里的悲凉似乎要完全迸发。敢问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动作怎能不让人为之心动? 被独孤舞这一礼完全怔住的沈初莜僵硬的坐在楠木靠椅上,愣了半晌方回神。她赶紧起身欲要扶起她,却被女子宛然拒绝。 “舞姑娘,你有什么话起来慢慢与初莜说,何必行如此大礼,初莜实在是担当不起啊!”沈初莜急切说道。独孤舞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缓缓抬眼,眼中的的话似是有万十话却不得而言,这样的场面说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又等了半晌,只见那女子坚毅的唇角扯了扯,面容不复方才的柔和,而是一种坚韧不拔的决定,缓声道:“舞儿不求别的,只求姑娘可以帮我一件事,若姑娘不答应,舞儿就长跪于此。” 沈初莜见她态度坚定,像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独孤舞的面上虽然略施粉黛,但由于久跪加之一路劳顿,那种常年病态的苍白渐渐显露出来。沈初莜实在不忍心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人跪在她的面前,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子,于是便道:“我答应你,你快快起来。”沈初莜缓缓地扶起她,动作柔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将这样一个如瓷娃娃般的女子弄碎。 独孤舞再次做坐到原位,初莜没有回主位而是在她旁边的客座落下。 沈初莜替她添了一杯热茶递与她,那腾腾而起的雾气在她们中间缠绕。女子点头接过,并不喝,缓缓将白瓷杯子放在小几上,抬眸轻声问道:“沈姑娘可否愿意听听舞儿的故事?” “嗯,姑娘请讲!”沈初莜认真的望着她。 独孤舞移开目光,并没有立即回答,娓娓而说:“独孤舞并非是我真正的名字,安容,安容才是我的原名。” 沈初莜吃惊的望着她,低喃道:“安容,安……你不会是……” “不错,我就是五年前因涉及谋逆事件而被满门抄家的安御医﹑安正得的女儿!”她的语气哽咽而充满仇恨,似乎说到了她隐藏已久的痛楚。停顿了片刻又道:“你一定很吃惊吧!呵呵,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巨大的阴谋,当年被满门抄斩之时,我的贴身丫鬟为了救我而易容成安容的模样,代替我上了刑场。”独孤舞深深的吸了口气,面容沉重悲凉。 “后来我得以逃生却无路可去,迷茫、空洞的我遇到了他,他是我这一生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初的场景。”她的面上洋溢着温柔之色,但那温柔中却又含掺着淡淡的忧伤。 “那时仅有十七岁的安容只是个从娇贵的大小姐沦落为街头乞丐的女孩,是他给了我第一个馒头,给了我第一件棉衣。在那样大雪纷飞的严寒腊月里,这些对于身着单薄的我来说无非是雪中送炭﹑深深感动了我,自我见到他的第一面起,我就认定了他,我决定要跟着他,他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我记得那时他只穿了件白袍,我问他冷不冷,他说不冷。我们在一起过了一个月的安静的日子,这一个月也是我这一生中最开心最快乐的一个月,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他突然说他要走了,我问他去哪里,他不回答我,叫我乖乖的在这里等他,我答应了。后来我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直到第二年的一个秋夜,我等来了一个改变我人生命运的人!”独孤舞自嘲一笑,笑得凉薄无比。 “那天是赏灯大会,我穿着小红袄手里拿着一盏莲花灯呆在小屋门口,我想为他照亮回家的路,我想等他回来和我一起许愿放灯,可我等到半夜依旧没有等到那个白影出现。正当我准备回去休息的时候,一抹黑影在我的眼前一闪而过,我欣喜的以为是他回来了,定睛一看,那影子不是他,而是一张陌生的面具脸。我当时很害怕,可是那人低沉着嗓音说要带我去见白袍哥哥,我居然幼稚到相信了,怎料我自己却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独孤舞说道这里喘了口气,纤细的手指深深掐进了皮肉之中,叹道:“诡楼!沈姑娘应该听说过吧,诡楼是一个巨大的神秘组织,而那张面具脸的背后就是诡楼的楼主,我见到了他,原来他是诡楼的人,也是江湖密令的四大护法之一——白羽。” 沈初莜听到这个名字一怔,全身心都紧张起来,“白羽?是他?” “后来我也成了江湖密令的护法之一,而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再次见面竟会是如此场景。原来从一开始救我他就是有阴谋的,他变了,变成了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们成了陌生人,最熟悉的陌生人!” ------------ 第六十八章 求助(二) 空中的浮云遮住了阳光,使得屋内一明一暗,正如她的内心随着音调的加重而有些气息不稳。沈初莜凝视着对面女子沉重的面容,静默不语。 女子薄唇轻启,语气陡转柔和,缓缓道:“进组织后,因为我的父亲是医术超群的安御医,所以就被安排专门研制的变异之毒,继而就认识了同我一起研制的冷言。”说着便朝他深深的看了一眼。 然后又说道:“一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整整一年,我们一起研究却次次失败,楼主对我们失望至极,于是便给我们下了死命令。被逼无奈之下,我亲自尝毒,最后终于参透了其中的奥妙。但我们深知诡楼的恐怖之处并非单单如此,对于诡楼废弃的棋子,只有一个命令,那就是——杀死!” 独孤舞的眸光遽然一厉,“杀死,是诡楼的惯用手法之一。我们的研究成果被诡楼的另一名研究此毒的药师轻而易举的骗走,而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逃,逃离组织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这些年我们到处奔波,多亏冷言的悉心照顾,否则我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活到今天的。我自知已经身中剧毒,活不了多久了,而且这些年我也累了,现在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上次月牙湖的刺杀事件就是诡楼的人组织的。因为那件事还给沈姑娘带来了不便,今日特来拜访的原因之一也正是于此。”说完,独孤舞深沉地看了眼身后的冷言,然后便转眸略带歉意地对沈初莜报以一笑。 外面的阳光已经完全被聚拢的乌云遮盖,大片大片的乌云聚集。已接近正午时分,天色越发的暗了下来,阻挡住了一切光芒的照射。沈初莜微微蹙眉,望着对面的女子纤细的身子,她的指甲不知不觉已经嵌入楠木之中,冷风如冰刃般从门缝之中贯穿而入,使她的身子不禁颤了几颤。 半晌,没有一个人说话,沈初莜深吸了一口气,冷风灌入五脏六腑,直至心底。片刻,沉寂地问道:“诡楼的楼主你可见过?” 独孤舞惨然一笑,道:“见过一面,就是那夜出现的神秘面具人,但他的声音压低而且还带着面具,身形略有些臃肿,不知是不是易容过的!在诡楼之中没有一个人见过,楼主的威严圣神不可侵犯,在诡楼也是禁止提及他的。” 沈初莜若有所思,又问道:“那你可知诡楼让你研制的变异之毒是做什么用的?”这个独孤舞是一条重要的线索,而这变异之毒也很有可能与上次的变异人有关系。既然她是研毒之人,那一定知道其他一些重要的秘密。还有白羽、诡楼、江湖密令的出现,无数的疑惑堵在初莜的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独孤舞脸色有些微微发白,憔悴的面上、薄唇的红已然褪尽,剩下的就只有沧桑的白。身后的冷言轻咳了两声,冷冷地瞪了沈初莜一眼,那戒备的眼神仿佛在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初莜被这样的眼神震住了身子,朝他淡淡一笑。这个吓人的男子能研制出变异的毒药,也不足为奇。 独孤舞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道:“不知道,我们只是研药之人,只管配药,其他的机密我们是不可能知道的。也许,也许他会知道。”沈初莜明白她口中的他就是白羽。不由的出口问道:“初莜只是个小小的御医,若可以帮到姑娘的地方,一定义不容辞。” 独孤舞抬眸,对初莜感激一笑,低声道:“沈姑娘的身份也是舞儿选择信任的原因之一。你我有着同样的遭遇,我相信沈姑娘定能深深体会到全家支离破碎﹑亲人被活活拆散的痛苦。你说对不对,慕容家的大小姐——慕容初!”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刻意的提升了一个音调。 沈初莜不觉身子一怔,看来这个女子早已打探过她的身世。现在知道她身份的人除了赫连轩和辰王以外,就只有她了。这么说来月牙湖的偶遇看来也是人为的,沈初莜的眸光有些怀疑地望着对面娇弱的女子,难道她是想以此来要挟自己,还是有其他什么目的? 独孤舞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淡然一笑,恢复平常语气道:“沈姑娘不必担心,我告诉姑娘这些是希望姑娘可以帮我继续查下去,不、不是帮我,是帮我们。”她忧郁的抚了抚那半张因毒药侵袭扩散的面容,又道:“另外我的日子不多了,我只是希望沈姑娘替我好好照顾冷言,至少可以给他一个身份,让他继续活下去。” 冷言的眉已皱成了一团,目光复杂纠结,有些吃惊道:“舞儿,你……” “冷言,你答应过我的,什么都听我的,不是吗?”独孤舞回眸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冷言垂下头,但目光依旧如飓。独孤舞继续对着初莜说道:“冷言是我唯一的朋友、亲人,他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而对于沈姑娘来说,冷言一定会成为你的一大帮手。” “我已经将所有我知道的事情告诉沈姑娘,接下来就由姑娘做决定,这件事一旦答应将会给姑娘带来许多麻烦,甚至会危急生命,还请姑娘好好考虑!”独孤舞满怀期待的看着沈初莜,等待她的答案。 沈初莜眉头轻蹙,在这样一个人命根本就一文不值的时代里,这些麻烦又算得了什么呢!自己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再怎么艰难的事情她都经历过,既然现在她有机会用生命去换更多人的安危,这场局她赌定了。 沈初莜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坚定的目光望着她,道:“好!我答应你。” 只见女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安慰的笑,而此时她身后的冷言双拳紧握、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 “舞姑娘以后就住在府上,若有什么需要就吩咐这里的丫鬟﹑佣丁,不必忌讳!”沈初莜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友善地说道。一股寒意透彻全身,没想到在这样的炎炎夏日里,眼前这个女子的手居然如此冰凉。 之后,沈初莜吩咐下人们为他们准备了两间尚好的耳房让他们安然住下。 面对女子单薄的背影,如一只残翅的舞蝶,在鸣叫着最后的绝唱! ------------ 第六十九章 百花宴(一)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宁静,看似平无风波的御医府里面却暗藏机密。这些天,为了避免别人的怀疑,沈初莜一如平常的进出御医府。该去怡红楼的时候去怡红楼,该进宫的时候就进宫。白天他们假装是自己的远房亲戚前来投靠,但一到晚上,沈初莜便会与独孤舞一同讨论关于变异毒药的研制配方。为此,沈初莜还特别为他们准备了一间地下暗室。 七日后,就是一年一度的百花宴。今年,赫连轩将百花宴设在都城东郊的避暑别院,顾名思义,这别院是专供国主以及各嫔妃度过这炎热难耐的炎炎夏日,此处可以说是钟灵独秀,清幽雅静,亭台楼阁,假山怪石,建造得巧夺天工。 晚宴设在莲花池旁侧的百灵苑,苑中有一个巨大的碧池白莲湖,池塘内碧色莲叶铺满整个池塘,六月的白莲开得正盛,美不胜收。沈初莜在半路遇到南风契,便顺路随之前来。离开宴还有半个多时辰,但百灵苑已是热闹非凡。 苑中文武百官及女眷们分聚几处,聊得甚是起劲,气氛融洽至极。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些精心装扮的官家小姐,只见她们个个皮肤白皙,妆容艳丽,偶尔娇笑几声,真真是人比花美。这一作比较,都将池中的白莲一一地比了下去。听说这百花宴是专门为一些未出阁的香闺小姐选夫所筹备的,只要在百花宴相遇一见钟情的男女,都会由皇上亲自赐婚,这也是琥珀国每年历代的传统习俗。 见到南风契和沈初莜到了,众人立刻都笑脸迎了上来,官面寒暄几句。沈初莜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云锦锻衫罗裙,腰间佩戴的流苏随着她的走动而摇摆不定,乌丝轻轻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看上去随意有不是高雅之态。而南风契则着了一身白袍,腰间的佩玉一看便知是难得的珍贵之物。 众人都望着他们小声的议论着,主要是由于他们今日竟不约而同的穿着同样颜色的衣物,若是不认得他们的人定误会是情侣。两人相对报以一笑,他们都不是拘谨之人,对这些流言蜚语也只是听而不语。 不知哪家的贵族小姐一见初莜便热情的拥了上来,满脸堆笑道:“这位就是皇上御赐的一品女御医吧,果然名不虚传,生得如此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啧啧,再配上这身锦袍,简直就是天仙下凡!今晚上有您在,我们这些郡主小姐就只剩下凑热闹的份儿了。”她最后一句话像是刻意提高了音调,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沈初莜朝她微微一笑,这种傲慢无礼的女子明褒暗贬的几句听起来是赞扬,其实是在警告她离南风契远一点。她微微蹙眉,不用望就知道所有女子都将她们的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似乎她才是她们最大的对手。 “这位小姐真会说笑,初莜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医,哪有什么倾城之姿与您相比啊。”她应对得不咸不淡,将所有的敌意都推向她。随后沈初莜对身边的南风契低语道:“看来你还蛮有女人缘的嘛!”语气略带玩笑之意。 一旁的南风契早就不耐烦了,现在又被沈初莜嘲笑,心里十分不快。只见他轻轻皱眉,实在没有心思听这些女人调侃,便托了借口与周围的百官应酬着。那些小姐们见她们的心仪的对象并不看自己一眼,讨了个没趣,个个都撇了撇嘴,不再理她。沈初莜也不喜欢与她们周旋,淡淡行了一礼,向她们友好一笑。 沈初莜径直找了个清静的位置坐下,品起茶来,在这热闹的人群中显得有些孤独而清澈。 过了一会儿,“怎么,不和她们多聊聊?”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而此人正是方才离开的南风契。刚才自己拿他开玩笑,现在他倒是反过来嘲笑自己了。 沈初莜怔愣片刻,反应道:“你,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出现啊?” “我先问你的,所以你先回答。” “这是什么歪理,哼,不理你了。”沈初莜小嘴一嘟,故作气愤的别过头。 天色渐暗,完全露天的百花宴四周已经挂满了各色宫灯,灯光倾洒而下,照映着一池白莲。灯光的黄晕点缀在她的侧脸,南风契瞧她可爱的模样,竟有瞬间的慌神。 半晌,不见身边的男子有任何动静,初莜以为他离开了,慕然转眸。谁知却对上了那双如星璀般深邃的眸子,四目相对,温热的气息,跳动的心脏。沈初莜微感不对劲,便赶紧逃避他的眸光,木然道:“你,你怎么还在!”最后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还不等南风契反应,只听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嗤笑声:“呵呵,南宫将军、沈御医,好巧!你们都在啊。” 沈初莜与南风契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循着那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一位窈窕的女子迎面而来,身穿白色纱裙,腰间用水蓝丝软烟罗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墨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薇灵簪,肌肤晶莹如玉,樱桃小嘴不点而赤。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护国将军府见的庆功宴上见到的欧阳渊的女儿欧阳代萱,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缓缓坐下,动作柔和文雅,一看便知是识大体的富家千金。 “原来是欧阳家二小姐,初莜在此有理了。”她是前朝元老大将军的女儿,姐姐又是当今国后。地位本就比她高上一等,行官礼也是理所应当的。 欧阳代萱淡淡一笑,柔光下的少女更加娇艳美丽,道:“沈姑娘好生面熟,早就听闻一品女御医大名,今日终于有荣幸见到,真是幸会幸会!”上次宴会上,她是以男装面人应该不算见过吧! “呵呵,欧阳小姐真是会说话,上次在南风将军府上见过一面,不知姑娘可否记得?”沈初莜朝她礼貌性回笑。 欧阳代萱思索片刻,突然恍然大悟,道:“哦,沈公子?呵呵!” ------------ 第七十章 百花宴(二) 周围的人群渐渐聚集起来,沈初莜听到这“沈公子” 三个字音一落,总觉得有些别扭,不知如何回答,竟有些语塞。外面景色虽美,但在这样的气氛环境之下,连呼吸都充斥着烦闷的因子。 欧阳代萱转眸看着南风契,眼神之中有些娇羞之色。他端起茶几上的白瓷杯小啜了一口,轻咳了两声道:“郡主,不知欧阳大将军最近身子怎么样?听说他老毛病又犯了。”欧阳代萱虽然从小和南风契是青梅竹马,但多年不见彼此都长大,自然也就生疏起来。 欧阳代萱一听他张口闭口就是二小姐,二小姐的,心中不免有些不满,淡淡道:“你我有那么生疏吗?以前的契哥哥都叫我萱儿的。我爹爹只是有些头痛,不碍事,多谢南风将军关心。”她故意加重了那四个字的称呼。 南风契嘴角抽了抽,压低声音道:“ 好了,这里还有人呢。”随后又直起身子,朝四周看了几看,道:“让沈姑娘见笑了,呵呵,怪不得今日没有听到欧阳大将军爽朗的笑声。对了,不知沈御医喜欢什么花呢?” 他故意岔开话题,看来他堂堂护国大将军也是十分在意自己的脸面的。沈初莜微微一笑,道:“腊梅,凌寒独开,傲骨风霜,最为纯洁!” “错,错,错!”只见一旁的女子连叫三个错字,继而又道:“要说这纯洁莲花当之无愧,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应是花中之王,你说对不对呀,契哥哥?”欧阳代萱好像是在故意和她唱反调,连这古人的诗句都被她用得淋漓精致。 南风契一听,刚打岔的尴尬又被她重拾,只好淡淡一笑,在一旁自顾自地品着茶,不再言语。气氛再度变得尴尬。沈初莜心知肚明,人家是亲梅竹马,她夹在中间无非是电灯泡,可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退场。 “主子,您要是觉得闷,就出去走走吧!”雪凌一边提议一边递给她一张白巾,沈初莜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不知不觉已经渗出了丝丝汗水,欣然接过擦了擦,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草般会意地点了点头。沈初莜站起身,走到雕栏旁边,与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带着雪凌悄悄离开了座位。 一出白莲苑,感觉外面的空气似乎都好了许多。她们沿着左边的小道慢慢走着,拐过一座假山,突然听到一阵打骂之声。初莜皱眉,怎么哪里都不清净,她不欲多管闲事,正待她转身离开,却听一道男声谩骂道:“贱人,你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我告诉你,既然你爹把你嫁给了我,你就应该安分守己,要是敢红杏出墙,看我不剥了你的皮!”说罢,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初莜怔了怔,立刻循声而去。只见假山后面,地上蜷缩着一个女子,衣衫染土,发丝凌乱,嘴角挂着一丝血迹,却是一副傲然不屈的模样。那男人更是火冒三丈,一脚就踹上她的脸。 “住手!”初莜叫道。 那男人皱眉回头来看,一见沈初莜便双眼一亮,口水都要滴出来了,谄媚地笑道:“哟,这位美人是打哪儿来的?怎么从来没见过,是不是见浪爷我寂寞,特地跑来勾引我的?”那个猥琐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这城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也是楚副将的弟弟楚浪。说这话他就凑了过来,伸手就要摸沈初莜的下巴。 初莜退了一步,雪凌护主心切,上前就扭住他的手,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对皇上亲封的一品女御医动手动脚,不想活了!”别看平时的雪凌柔柔弱弱,只要是沈初莜被人欺负,她总是会第一个站出来。 楚浪根本就没把她当一回事,轻松的抽出他的爪子,轻蔑道:“哎呀呀,又是个美人儿,看来我今天可有艳福了。”沈初莜一听,更是嫌恶,讥讽一笑,道:“风流倜傥楚公子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在怡红院的事了吧!” 楚浪一听,脸色变得阴狠,怒道:“我管我自己的女人,关你一个小小的御医什么事?难道我的家务事还犯法了不成!”就算犯法,你们也管不着。 沈初莜不理他,对雪凌使了个眼色,雪凌立刻去扶地上的女子起身,她看着那女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这个世界女子为何总是低人一等?为何她们的命运总要被别人操控?没有权势的屏障就会被人歧视,有的女子一出生,她们的幸福就已经被别人确定,根本毫无反抗的机会。遭受丈夫的羞辱打骂也许在这个时代是平常事,这也是女子最大的悲哀了吧! 沈初莜看着那个人,目光犀利,沉声道:“打女人的男人算什么,有本事去战场上干一番真本事!你如此虐待自己的结发妻子,这事倘若传出去,怕是有损你楚二公子的颜面吧!” 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惧意,这个女子不仅知道自己的底细而且还听说她是国主身边的红人,拿不定在圣上面前参他一本,他可就惨了。瞳孔缩了缩,立刻狠声警告道:“你,你最好给我小心点!”楚浪经过女子身边的时候,瞪了她一眼,朝旁边的女子啐了一口,骂了句:“算你走运,回去再好好收拾你。”说完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走去,影子渐渐被黑暗埋没,直至消失。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女子艰难说道。 “呵呵,不必多礼!”沈初莜扶了她一把,递过一个丝帕。女子接过,擦拭了嘴角的血迹,衣袖滑下,露出手臂新旧青紫於痕遍布。她摇了摇头,吩咐道:“雪凌,你身边有伤药吗?” 雪凌一听,忙在衣袖里掏了一掏,只见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玉小瓷瓶,微笑道:“有的有的,我都随身带呢!”沈初莜接过,将它放在女子的手心,坚毅的望着她,道:“这是宫中妃嫔所用的御赐伤药,你先用着吧!如果以后他还敢欺负你,你就来御医府找我,我帮你教训他!”说着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女子听了她的话稍稍愣了半晌,像这样一个义气豪爽,英姿冯飒的女子在当今这个人吃人的时代实属难得。她屈膝行礼道谢后,便也匆匆地离开了。 ------------ 第七十一章 心不在焉(一) 夜幕已降,月亮刚露出了头,不远处,湖岸那只船舱之中,一名白袍男子斜靠着身子,如墨般的发丝垂落在船板上,他垂着眼,漆黑如幽谭般深邃的眸子透着犀利。 “主子,不去打个招呼吗?”清脆如百灵般的声音,男子身边的女子不正是曾经沈初莜留在辰王府的苏念之嘛。 他挪了挪有些僵硬的身子,目光缓缓上移,透过窗子窄小的缝隙看向湖岸那熟悉而又模糊不清的影子缓缓移动。洛封尘淡淡地摇了摇头,斜看了她一眼,眸光如这湖水般彻凉,直漫人的心底。她,如此有算计的一个女人,对付这种下三滥的泼皮楚浪不过是绰绰有余,又何须他的帮助呢? 那个女人不知道,这半年多来,他朝思暮想的是她,他心里念叨的是她,她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消失过,他一直都在暗中保护她,每当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总会远远地看着她。她说过愿得一人心,白手不相离。每一次的危难,她总会有贵人相助,化险为夷,可她却永远也不知道,那时的他真真切切在心里为她捏了一把汗。今日看来她真的长大了,会保护自己甚至有能力去保护别人。凉薄而自嘲的一笑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月色静柔,迎面吹来的轻风带动着湖水荡起的涟漪,飘散而来的香气使人身心舒适,消弭了六月间的炎炙的暑气。沈初莜沿着乌软石铺陈的小道静静地走着,没有一丝浮躁,仿佛刚才的吵闹从未发生过,寂静的夜色洒在她纯白的罗裙上,为她拢上一层淡淡地黄晕。 白莲苑内,灯火辉煌,将也点亮如白昼般,晚宴即将开始。 南风契扫了眼旁边的空位,不禁担忧起来,沈初莜都出去大半天了也不见她回来,会不会路上出什么事了。再看向一边喋喋不休与之聊天的欧阳代萱心生烦闷。 赫连轩身居主位,一身龙袍气势威严,温和的眸子浅浅划过一丝清厉,一闪即逝。他打量着四周的席位,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突然眸光在南风契身边的空位停顿了片刻,便皱了皱眉,向身后的陈公公问道:“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有人未到,你速去查查,还有谁没来。” 陈公公应声向殿下走去,走至护国大将军南风契的身边,俯下身子低声行礼道:“老奴见过南风将军,不知南风将军旁边坐着的是哪位官家小姐?” 南风契自知是皇上前来催促,便回答道:“是沈御医!” 说着便皱了皱眉,朝赫连轩的主位望了一眼。 陈公公一听是沈初莜的名字,便刻意压低音:“哟,这可不得了,您还是赶紧托人去找找才好。”可能是因为沈初莜是他要屏障的人,所以对她也特别关照。,陈公公说完便匆匆地向赫连轩禀告去了。 已是戌时三刻,此时殿堂已经坐满了人,唯有两个位置是空着的,一个是御医沈初莜,而另一个就是辰王,这次的百花宴中众多怀春闺阁少女也是依着辰王要来参加这一消息而来的,只见她们个个都满怀希望,但愿自己能够和辰王来个一见钟情,满怀相撞才好。只是她们不知道,辰王的钟情早就在半年前就已经定下,哪里还轮得到她们。 南风契向身后紧随而来的面具男子古晟风小声吩咐道:“你速去园子外面找找,一见到沈御医就把她带回来,就说大家都在等她。” 古晟风应声离去,旁边的少女一听方才她的契哥哥又提到了沈御医这三个字眼不觉又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再一看匆匆忙忙离去的古晟风便更加怀疑起来,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几转,对南风契道:“契哥哥,我去方便一下,你们慢聊。”于是便起身向苑外走去。 夏日特有的炎闷空气不会因为两个人的离去而静止,整个殿堂依旧其乐融融,完全没有在意有些东西在悄悄改变着。 踏着石板路,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园子,这个园子不算太大,但建造的却是小巧玲珑,相当别致。只见园中一汪碧湖侧映着岸边翠郁的杨柳,微风拂过,垂在湖面的杨柳枝叶轻轻摇摆,一圈圈涟漪在湖边荡漾开来,偶起波澜。 此时,湖边的船安静地停靠着。身后的雪凌眸光一闪,似乎发现了这暗夜中的船帆,突然对前方一直闷着头、漫无目的的沈初莜唤了声:“主子,你看那边,有条船哎!”沈初莜的眼光顺着雪凌指尖朝碧湖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只小舟停靠在湖岸,若不是雪凌提醒,她还真的没有注意到,好像一开始这艘船就已经一直跟着她们了。 突然,黑暗中的船只之中不紧不慢地走下两个人来,只见男子手摇着玉骨折扇,如仙谪般的面庞上将纯净与邪魅融合的完美无瑕,而那双眼睛,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清寂而冰冷。 这是他自半年前分开后第一次面对面的相遇,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沈初莜遥遥望向那张熟悉的面孔,有瞬间的恍惚。 他习惯性的勾勾唇角,似笑非笑的模样。而他的身后则紧跟着一名女子,她就是苏念之,念之没有像过去那样,一见到初莜就上去打招呼,而是清寂地看了她一眼,便垂下了头。 沈初莜心中一涩,本以为像这样热闹的场面他不会出现,可是眼前这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却是她第一个见到。那一夜的缠绵她从未忘记过,那万般的情思她也从未忘记过,只是物是人非,回不去了,不是吗? 凉白的月光笼着一湖的碧水,随着风落尘埃在清水中荡漾着清浅的磷光,将映在湖中的白莲侧影细细地碾碎开来。 沈初莜压下心头的一腔心绪,淡笑着向他走去,笑得是多么没心没肺,笑得是多么自薄嘲凉。既然相遇了,现在如若离开,不证实了自己还念着他想着他而不敢正视他嘛 ! ------------ 第七十二章 心不在焉(二) “沈御医,你好!” 沈初莜一怔,心神有些不安,没想到先开口的竟是他。她不由诧异地看着岸边那个沉寂清冽的男子,黯然道:“你好。”声音极小,但她想对方还是应该听得到的。 夜**浓,天际浮云乌黑,聚散不定。空气中静谧无声,湖中涟漪泛泛。 洛封尘凝眸自远眺望远处恍若白昼之处,眼光悠远沉寂,并不曾看她一眼,良久的沉默之后,方道:“你,也是来参加百花宴的吗?” “嗯!” “一起走?” “好!”初莜淡笑,简单的对话,道尽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让他们本就冷冽不堪的又心又冻结了一层冰霜。事到如今,他与她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洛封尘的目光缓缓移上了她的面庞,那双美眸一如从前的淡然明澈,只是多了几分萧瑟凄冷以及淡漠疏离。就是这样的一双眼,于这多少个日日夜夜,在他的心上流连不去。如今,她就在他面前,咫尺之遥,却如同隔了天涯海角,往日的纠缠不复存在,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凄楚如芒刺在心,痛不堪言。 他曾经说要带她去看天涯海角,而就在他想满足她之时,她决然离开了,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回忆离开了。悲哀无奈的人生,便是由身边的人一次一次的欺骗利用以及伤害被判的血染走过来的。他总是在不断提醒自己,离眼前的这个曾经利用过他的女子越远越好,可是,那种鲜血淋漓的痛,他又怎敢忘记?又怎能忘记? 淡漠和怀疑,他们彼此早已不在信任,有的只是猜忌和疮伤。他只能用冷酷掩饰伤痛,但从来都只是伤己伤人。他们沿着小路一直走着,雪凌和念之留在园门口守着,她的心口窒息,却努力的保持脸上的笑容,黯淡的月光之下,想说的话被生生堵在心口,喉头轻咽,咽下的不知是何种滋味! 爱上一个人好难,忘记一个人更难。当这个人再次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唯有锥心之感。倘若她真的能够忘得一干二净、忘得彻彻底底,那她的眼角眉梢隐藏的那么多的落寞和苍凉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何时,身边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就在她准备回头的时候,飞掠而来的一把拽过她的身子,转眼间,朝思暮想的人儿落入怀抱,那熟悉的想念如潮水般涌现,淹没他孤寂已久的心灵。他想唤她一声“阿初”,那个萦绕在心田的名字,那个他这一生从未忘记过的名字,可是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这样寂寂地抱着她,抱着她…… 措不及防的拥抱,使得初莜来不及反应,他抱得太紧,以至于她快喘不过起来,极度缺氧的大脑来不及思考,那样的拥抱仿佛在对一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在这半年里,这样熟悉的怀抱、这样熟悉的气息有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梦里?又有多少次的梦靥之后的泪流满面?假如他们这样一直爱下去,现在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幸福?也许她早就成了她的妻。 可是,没有如果,没有假如,那些伤害,那些欺骗,那些无奈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她用力挣脱开他的怀抱,动作僵硬却是相当坚定。洛封尘冷不防地被她推开,揪心一痛,她的这一动作仿佛撕扯着他半年前的伤口,时间在变,身份在变,一切都在变,她的命运早就不是她自己可以掌握的了,可是那样的拥抱太过诱惑,拨动她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差一点让她迷茫,让她在黑暗的屋子里愈陷愈深! 晚风拂过,带着岸边的杨柳轻轻摇摆。两人的距离在拉开的那一瞬就已经注定他们不能在一起,她左肩的伤口还未愈合,刚刚一用力,疼痛之感蔓延全身,她未即使稳住身子而急速向后退去…… “小心!” 身后传来冷冽夹着紧张的关怀之声,下一刻,她竟跌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抬眸一看,居然是他! 古晟风不知何时到的,守在园门口的雪凌和念之一路小跑追来,怎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这样一个场景,不时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月影投照,洛封尘那双在暗夜中复杂的神色被浓密的眼睫的阴暗掩盖过去,初莜蹙眉,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只手将她扶起,恭敬道:“沈御医,您没事吧?”语气谦和,更像是在对自己的上司。 沈初莜悄悄平息心底涌现的本不该有的陌生情绪,愣了半晌,方道:“没,没事!”“你怎么来了?”她浅浅一笑,有些尴尬。 夜色这样浓郁,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眼底的黯然。洛封尘拿眼角憋了一眼十步开外的面具男子,嘴角微扬,道:“古晟风,好久不见,看来你在南风将军身边过得还不错!” 古晟风没有理他,而是面向一边的沈初莜,声音没有一丝情绪,道:“是南宫将军吩咐我来寻沈姑娘的,您还是快些随我回去吧!” 沈初莜捊了捊被风吹乱的发丝,抿了抿唇,道:“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去!”说着便朝一边的洛封尘福了福身子,淡淡道:“今日谢谢辰王相邀赏月,初莜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身子轻轻一颤,暖风撩动他的袍子几乎微不可见,洛封尘深深地望了一眼他们的背影,那一眼似乎什么也没有,但又似乎包含了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语言。 “主子,我拦住他,但是他根本不听。”身后的苏念之越过她,想解释刚才发生的事,但洛封尘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夺步而去。 念之垂了眼帘,心里万般疼痛,他就这么不在乎她吗?他就这么讨厌她吗?洛封尘穿过她身边的时候,一股清冷划过,如同一把把带着咧刺的锋利刀子,朝着她的心口狠狠桶了进去,再狠狠地拔出来,那些伤带着血肉翻飞,痛彻了心骨。心底的苦涩就如同一根有毒的藤蔓,也许多年后的自己正是在他一次次地伤害之中而变得狠毒非常的。 ------------ 第七十三章 心不在焉〔三〕 百灵苑,众人齐聚,上至琥珀国国主,下至百官,甚至是宫里的太监,都在等着两个缺席﹑久久不现的人。赫连轩与皇后同坐在主位,而皇后的右侧则是云妃,大臣们分文武入座,左侧文右侧武,另外只要是一品以上的官员都会被安排到前面,沈初莜与辰王都属一品以上的位置,他们的空席自然是十分引人注目的。 正当大家都望穿秋水之时,苑门口终于传来了一声;“沈御医到!” 众人齐齐地转头望去,只见身着洁白罗裙的沈初莜后面跟随着古晟风和雪凌翩翩而入,直接无视旁人的指指点点,悄然落坐在了南风契的身边。她这一坐下,另一侧的欧阳代萱立刻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好像和她有仇似的。 不一会儿,又传来一声:“辰王殿下到!”这一声似乎比方才那一声拖得还要长苑内,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辰王的真面目,据说这辰王平日里闲云野鹤,不问世事,从来不参与朝中政事,可自从先皇驾崩之后,便久居名扬城王府内,其真正目的无人可知;还有人说辰王有断袖之癖,先前准备娶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怎料面还没见着就把新娘子吓跑了。 洛封尘一入殿,那么多双眼睛遽然璀亮,痴迷不定。白袍曳地,墨发随意地扎成一束,满身贵气,尤其是那张将洁净与邪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为一体的面庞摄人心魂。众女子的目光痴痴迷迷,跟随着他优雅的步伐缓缓移动,那种居高临下的贵族气息自他的骨子里散发而出。 洛封尘面无表情,既不行礼,也不向任何人打招呼,环顾四周,径直的走向他的专属位置落座,仿佛那是赫连轩专门为他留着的,而他的对面不正是沈御医和南风契。朝中百官深知辰王品性放荡不羁,今日能参加这一年一度的百花宴亦是难得中的难得。 “人既然已经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赫连轩对着身边的陈公公吩咐着。只听那陈公公一声长唤,晚宴便进入了主题。 宴会开始,舞乐齐上,众人举杯畅饮而 洛封尘的杯中装得则是尚好的青茶。表面上看去气氛融洽,实际上是各怀心思。在座的数十名未出阁的娇俏女子都已经暗下倾心,此生非辰王不嫁的决定。而辰王妃的位置就只有一个,若想从众多人之中脱颖而出,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可惜,她们万般心思,女子有意郎无情,洛封尘面无表情只顾着把玩手中的茶杯,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们一眼。 而就在此时,赫连轩眸光沉了沉看了眼坐在南风契身边的粉衣女子,扬声道:“代萱郡主,朕听闻你前些时候习了一支舞,不如跳来为大家助兴可好?” 只见欧阳代萱面带微笑,她是三朝元老欧阳大将军的掌上明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擅音律歌舞。她一听国主提名,心中暗喜,连忙行礼起身。像她这样身份高贵又识大体的女子,在朝中又有个那么了不起的爹,自是从小学过礼仪道德,也十分讨人喜欢,只是颇有心计。 “遵旨!” 欧阳代萱走到大殿中央的舞台上,顿时鼓乐齐响,女子嫣然一笑,水袖抛洒,漫舞轻声。只见她身姿轻盈,舞动间好似飞天仙子,风吹动她的长发,纵跃起身,莲足踏起。台下的青年俊少纷纷向她投去爱慕的神色,可她看也没看一眼,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她的契哥哥。 再看向一边的辰王,他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那翩然起舞的身影背后那抹纯白,眼睛一眨不眨,思绪已然飘远。 此时此刻,柔美的月光下,女子的舞姿惊人的美,人们的眼中有嫉妒、羡慕,但更多的是那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慌神。确实,这舞名曰萧蔷舞,它就像一杯甘醇甜美的酒薰醉着在场的所有人。 一舞毕,欧阳代萱端庄地走下舞台,朝赫连轩恭敬地福了一礼,饱读诗书的她从小就被先生教导,无论在任何场地上都不要忘记向长辈行礼, 尽管她现在心里的骄傲已经有些得意过头了。 “好,好!代萱郡主果真是才貌双全,舞美人更美啊!哈哈哈哈。”只见坐在主位上的赫连轩连连赞叹,这下子,欧阳代萱更是心飞到天上去了。 “陛下谬赞,萱儿舞跳得好完全是因为爹爹的教导有方,应该感谢的是爹爹才对!”欧阳代萱这一说更显得她谦卑得修,大度得体。 果不其然,赫连轩又是一声赞赏。 有宫人上了新茶来,她端起一杯便饮,怎料“呯”地一声,清脆的响声混杂在优美的乐鼓之中,手中的青瓷杯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身边的南风契似乎忘记了场合,惊道:“沈姑娘,你怎么样?”那紧张的关怀之意全都表现在面上。沉浸在欧阳代萱美妙的舞姿之中的人回过神来,齐齐地望着她。 坐在主位的赫连轩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问道:“沈御医可有伤到哪里?来人传御医。” 此话一出,便引来众多大臣王侯的异样眼神,她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医,怎可使得身份至高无上的皇上都为之动容。旁侧的云妃更是惊得面色铁青,心中不满道:“不就是个御医嘛,怎么使得陛下如此惊慌。”她说得也不无道理,赫连轩自知此行为不和伦理,便轻轻咳嗽了两声,示意安静! 沈初莜见所有人都朝她望了过来,不免慌张,心中自责,方才的不小心都是因为对面男子那双无法言语的眼神,为何到现在自己还不能坦然与他对视?难道她真的爱他爱到无可自拔了吗? 欧阳代萱僵立在大殿中央,沉郁至极,瞟了一眼南风契那双握住她臂膀的手,看向沈初莜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恨意。沈初莜见状,连忙起身,微行一礼:“一杯茶而已,不碍事。扰了陛下和各位大臣的兴致,初莜十分抱歉。”说着便朝南风契褒义一笑,缓缓抽开了手。 身边的雪凌已经将落在地上的碎瓷片一一捡起,她这才重新坐下。 洛封尘像没事人一样坐在席间自顾自地品茶,那那眼中的神色带着丝丝疼痛却被自己强压心头,不露半点痕迹。他勾唇苦笑,警告自己在她的心里什么都不是,自己的愚蠢想法只会遭到她无情的回绝,担忧和心疼,都是多余。 ------------ 第七十四章 惊鸿舞〔一〕 这一闹,大殿之中的温度陡然下降。欧阳代萱微眯着双眼,转而走到沈初莜面前,福了福身子,语气谦卑却是暗藏嫉妒道:“听闻沈姑娘乃陛下亲封的天下第一女御医,不仅才貌双全,而且身手不凡,今日一见,过不如此,叫代萱好生羡慕。”莞尔一笑又道:“只是不知代萱今日可有这个福气,邀得沈姑娘共舞一曲,不知沈姑娘可否指教一二?” 沈初莜望了望大殿中央的舞台,这个女子真是做足了表面功夫,存心给她难堪又让她无法拒绝。这满都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欧阳郡主的师傅是当今皇后亦是她的姐姐。若她应了,便是挑战王威,罪不可恕;若是不应又显得自己懦弱无能,胆小怕事,称不上天下第一这个名号。 心念急转,应,还是不应? 赫连轩剑眉紧皱,事关尊严和颜面,他身为一国之君,碍于身份,就是有心想袒护她也不好多言,这个欧阳家的二小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向来说一不二况且她还有欧阳老将军的庇护,这件事情不好办啊! 殿内,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看,没有一个人开口。那些目光,有妒忌,有计量,有幸灾乐祸的等着笑话。 欧阳代萱见她不动声色,也看不出她的心思,便转身向坐在主位的皇上行礼道:“陛下,娘娘,请恕代萱逾越了。代萱只是想借今日的良辰美景,能有幸与沈御医同台共舞,若沈御医不愿意或是有什么其他原因,代萱也只好作罢!只是……”她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转眸向赫连轩身边的欧阳代贞使了个眼色,姐妹相视。只见那欧阳代贞浅浅会意,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在赫连轩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自从皇后怀孕以来,他们夫妻情深,相敬如宾,这样的场面也实属正常。 半晌,赫连轩望了眼沈初莜明澈的眸子,方笑道:“沈御医不必谦虚,不论你是否赢得了这场比试,朕都赐你无罪!”这个皇后已经端藐出她的心思,若现在自己还不答应,便显得她自悟清高,不识大体,看来这场舞她是跳定了。 心中一动,沈初莜缓缓起身,不慌不忙地走下座位,微微笑道:“初莜别无他意,只是担心自己的舞技清浅,恐污了陛下、王爷以及众大臣的眼睛,才一时拿不定主意。现在既然皇上赐初莜一道免死金牌,那初莜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赫连轩笑道:“好,如此甚好!代萱郡主还不快将所比之舞告知,也好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啊!” 欧阳代萱回眸望着对面的舞台,神色若有所思,她在这大殿之中受人瞩目,方才的萧蔷舞一惊四座,大家都对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现在与沈初莜相比,她在人势这方面就略胜一筹,脸上渐渐浮现得意之色。而这些恰好都被一旁事不关己的辰王看在眼里。 “惊鸿舞!” 话音一落,席间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连坐在主位上的赫连轩也闻声而变。曾有一首诗词这样形容:世人嗟叹惊鸿舞,怎知夜夜空凭栏;孰若不知君情冷,飞蛾亦舞扑烛焰。 此舞在多年前就已经失传,敢问这世间知晓此舞的人已是少之又少,而眼前的女子又怎么可能会呢? 这世间的某些东西就是那么巧,可别忘了沈初莜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间谍,但凡间谍从小都必须接受严格训练,自然这诗词歌赋必不可少的,惊鸿舞虽然流传到现代已经是变了味儿的,但这么多人,又有几个能辨别得出她跳的是不是惊鸿舞呢? 沈初莜浅浅看了眼立在大殿中央的欧阳代萱,只见那女子正趾高气昂地看着自己,轻笑道:“怎么,不敢接受我的挑战吗?” “我可没说弃权!”初莜也不回避的回答,双方眼中已擦出了对峙的火花。 “好,既然我是我先提出的,那么就由沈姑娘先为大家展示展示吧!”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似是早已打定好的注意。欧阳代萱提出这样的挑战明显就是想让沈初莜输,其实她并不会跳什么惊鸿舞,只是想故意刁难她,只要让她先跳,自己笃定毕赢。 欧阳代萱毕竟年轻,她心底的盘算全都表现在了脸上。心知肚明,但是量她怎么想也想不到,沈初莜不仅会跳而且还跳得很好。 初莜微微一笑,极其礼貌的回了一礼,道:“郡主如此谦让初莜,初莜倍感荣幸!”说着便朝舞台上走去,身后女子的眼中满是怀疑、吃惊,复杂的眼神交织,完全没有想到她居然答应的那样爽快。 她唇边淡定的笑容变成了薄凉和嘲讽,扫了眼周围,她的呼吸有瞬间凝滞。深深吸了口气,夜色浓郁,月光透着鸟青色的浮云,与头顶高悬的宫灯投射出来的暗黄光线,糅合在了一起,打在她洁白的罗裙上,更添了几分妩媚。 不远处的两座楼阁之间,漫纱飞舞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曼妙的身姿优雅地落座在古琴前,那身影很熟悉,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初莜身上,无人会注意那朦胧的奏曲之人。 夜风潮气愈重,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大殿之中,只有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邪肆地勾着一边唇角,深深地深深地看着舞台上晕染上一层黄晕的女子,他一动不动,连手指也僵硬在茶杯冰冷的瓷片上,那藏在人心底深处流不出的泪,最终凝结,成为心头融不化的坚冰。 帷幕之下,抚琴女子淡淡一笑,指尖流动,一串听似随意却能荡人心魄的音符便流转开来,很短很短的一曲,在这月光笼罩,宫灯影摇,荷花满池的夜景之中,似飘渺,柔中有刚的短短一串,仿佛要直拨人的心底去,却又在将达未达之时遽然停止,叫人意犹未尽,这音明显是试音之用,看来抚琴之人是高深莫测的。 ------------ 第七十五章 惊鸿舞(二) 韵律悠扬清悦,如淙淙流水,缠绵不绝。沈初莜一抬头,便看到了男子眼底的温柔怜惜,微微一怔,那是来自君王特有的笑容,但其中又似乎含掺了一些她猜不透也不愿去猜的情愫。 乐起,舞起,人也翩然而起。整个白莲苑里一片寂静,静得就如同没有一个人在一般。宽广的衣袖飞舞得如铺洒纷扬的云霞,腰肢柔软如柳,渐次仰面反俯下去,湖中盛开的白莲随着清风悄然摆动。 心里暗想,不需要把所有好的东西一下子展现出来,在无意处有惊喜,才能吸引住人的目光。忽听一缕清越的昂扬而起,婉转流亮如碧波荡漾、轻云出岫。一个旋舞,雪白衣袂如风轻扬。几个音一转,曲调已脱了寻常《惊鸿舞》的调子,如碧海潮生,落英玉华,直高了两个调子,也更加悠长舒缓。 琴声渐次低微下去,双足旋转得更疾,直旋得裙裾如榴花迸放吐灿,环佩飞扬如水,周遭的人都成了团团一圈白影,却是气息不促不乱。一曲悠扬到底。 琴音袅袅, 舞姿曼曼,渐渐都低缓了下去,若有似无。身体如风中柔柳低迥而下,随着绕梁的余音袅袅旋得定了。 一舞毕,殿下,众人面色不一,有差异,有思疑,有赞叹,也有妒忌。沈初莜心下暗喜,没想到这么久不跳,自己居然还记得如此清晰,虽然此舞已带着淡淡的现代气息,略显得有些大胆之处,但看着四周行色各异的王侯将相,便自知足以蒙混过关。 席间,落座在前面些的一名富家千金小声羡慕道:“哎呀,这就是惊鸿舞呀,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舞蹈呢!” 另一位也应声道:“是呀,是呀!我以后一定要去沈姑娘的府上登门请教!” “你看那个郡主,自以为舞技天下第一,无人能比,什么人她都不放在眼里,今日还想尽办法刁难沈姑娘,这么嚣张,真是自取其辱!” “呵呵!”一群女子捂住嘴发出低低的笑声。 先前抢尽风头的女子咬着唇,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还有什么比现在的讽刺更让她如坠冰窟呢? 人生便是这样,在你得势之时,人人对你低头哈腰,都想向你靠拢;一旦失误,那便是坠入万丈深渊。看着她苍白的有些发抖的面容,沈初莜翩然移步走下舞台,恭敬道:“初莜给诸位献丑了!那么……”转眸望向欧阳代萱道:“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欧阳郡主了?” 欧阳代萱心中百般羞愧,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却是不能反驳。她根本就不会跳什么惊鸿舞,走上舞台定是要出丑的,若是不去,她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没想到方才只是想好好整她一番,怎落个害人不成反及己! 赫连轩刚从那段绝妙的惊鸿舞之中缓过神来,朝沈初莜满意地点了点头,想不到她竟有如此惊人之处,看来他没有看错人。转眼看向处在一旁发呆的欧阳代萱,爽朗笑道:“这沈御医舞也跳了,礼也行了,郡主是不是也该为大家助助兴!” 欧阳代萱目光深沉锐利,扫了眼四周,乌溜溜的眼珠忽转一亮,心里又生一计。她的唇角微微勾起,妩媚一笑,福了福身子,道:“代萱献丑了!”众人齐齐地望向她,难道我们泱泱琥珀大国竟有两名女子习得这百年失传的惊鸿舞? 众人困惑不解,只见眼前的女子,转身之时,眼光一动,用手头晕,身子扶着头,似是头晕,身子摇了几摇,脚步不稳,跌撞之间便朝向辰王的方向歪倒过来。 洛封尘连眉也不抬,身后的堇瑜建桥一横,便拦住欧阳郡主欲倒下的趋势,欧阳代萱的丫鬟急忙跑过去扶住。 赫连轩见状,关怀地语气说道:“代萱可是身子不适?” 欧阳代萱回道:“代萱忽感有些头痛,可能是因为这些天准备今日之舞而未能好好休息所致,多谢陛下关心!”语气若游丝般轻柔。她还真是会假装,连生病都装得这么像,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过了一会儿,赫连轩点头叹息道:“你啊!从小身子骨弱,现在又不好好休息。哎!看来今日之舞我们是无福消受了!”众臣都不再议论,每个人的心里都十分清楚,赫连轩的话不过是在为她找说词。再怎么说,这郡主也是皇族的人,为顾及皇家颜面,赫连轩现在站出来为她找个台阶下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见坐在主位的赫连轩想了想,又道:“不如改日我们再宴请郡主为各位好好展示一番,诸爱卿意下如何!” 台下一阵喧哗,国主的旨意谁敢不从?自是无人反对,欧阳代萱便顺理成章的逃离一劫。她小心翼翼的朝殿上的皇后娘娘看了一眼,若不是坐在主位左侧的女人给自己那么大个情面,估计今日她早就万劫不复,背上欺君之罪了。 行礼后,在丫鬟的搀扶下,重新坐回了她的席位。 一场 波涛汹涌的晚宴终于在舞曲中进入了尾声,只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在微凉的湖光山水之中,帷帐背后一抹白影正静悄悄地缓步离去! 接下来便是诸位怀春的少男少女互相认识,暗诉衷肠的自由时间,有些老臣已零零散散地离去,剩下的都是些年轻男女。沈初莜那一舞那早已成为众矢之的,许些俊年才少都想向他靠拢,但都被他的浅笑回绝,她本就不喜欢吵闹,现下只想快些回到府中。 “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沈初莜惊住,是谁敢在自己面前说这样柔情四溢的情话?木然转头,却对上了一双剑眉下如星璀般的眸子,那是专属帝王的眸子,竟然是他? 宫墙背后的秘密总是耐人寻味,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已经没有人想去猜疑。不是猜不透,而是根本就不想猜! ------------ 第七十六章 对弈 “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心底一怔,是谁敢在自己面前说这样柔情四溢的情话?转眸间,却对上了一双剑眉下如星璀般的眸子,那是专属帝王的眸子,竟然是他? 他唇角轻轻勾起,俊朗的面庞上双眉如剑,挺拔的鼻梁,目光却是如此的深邃多情地望着她,缓缓靠近,低语道:“怎么样?我褪去龙袍之后是不是更加帅气啦!”赫连轩玩笑的语气总是能让她感到轻松无比,眼前的男人忽而可爱如孩子,忽而严肃如君王,这样的两种极端,他却能在适当的场合把握的很好。 连忙敛了心绪,淡淡一笑,道:“恩,还好!” 赫连轩显然被她的一句话愣住,还好?呵呵,她到底还有多少让他吃惊的事情,这个女子总会带给他意外的惊喜,从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便被她当时的睿智所吸引。 “今天是难得一次的百花宴,不用处理朝政,可以陪我多呆一会儿吗?”和她说话,用的是了“我”这个字,而非“朕”。 沈初莜沉眸,她本想早些回去的。四处都是少男少女互吐心事的莺莺燕燕,欲开口,却被他欣喜的眼神打住,“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啦!” 话音刚落,这见雪凌一路小跑过来,额头上都是汗,“主子,主子,辰王……”话还未说出口,眼神便瞟到了一旁脸色尴尬的赫连轩,雪凌赶紧伏下身子,行礼道:“奴婢,奴婢不知皇上在此,请皇上恕罪!” 赫连轩蹙眉,深沉道:“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扔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沈初莜纳闷,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变脸比变天还快啊!皱了皱眉,转眸问道:“辰王怎么了?” 雪凌犹豫了片刻,道:“方才,堇侍卫说辰王让您去园子里一趟。” 心头微微一愣,这个时候,洛封尘请她去做什么?刚才在湖边的偶遇已经够尴尬了,沈初莜蹙眉想了想,问道:“他可说辰王找我,所为何事?” 雪凌道:“他没说,只是吩咐奴婢一定要请您务必去一趟,还说您如果不去一定会后悔的!” 沈初莜眉头紧皱,看来他说出此话定是料到我会拒绝,看来她不得不去一趟了。说罢,便带着雪凌朝园子的方才向走去,一路上,她的心里都在猜测,洛封尘叫她来到底要做什么。 拐过几个小道,便进了 一个宽敞的园子,园子里杨柳拂岸,白莲齐放。岸边成荫的柳树下,男子一身白衣,背靠着树,眼眸半合,神情倦怠慵懒。沈初莜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到他的对面,轻轻落座。 “你来了?”很平静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他睁开眼,那眼中布满的血丝,仿佛数夜不眠的遗症。初莜移开目光,淡淡地“嗯”了一声,转眸间望见桌上的那盘棋,有些微微发怔,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陪我下一盘棋好吗?”他的神色淡漠,却又如此的恳切,完全不像平时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样子。随后又补上一句:“就当是陪陪分别已久的老朋友!” 轻轻地点了点头,在他的对面坐下。 静谧的园子,除了浅浅的呼吸声,便只有偶尔想起的落子之声,极轻极轻。空气中弥漫着似怀念又似伤感的气息,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那些单纯美好的日子,随着每一子的落下,变得愈来愈清晰!岁月如洪流一般卷走了最初的美丽,只留下那斑斑刺痛人心的记忆。 他的目光越过棋盘缓缓上移,上移,看向那张楚楚动人的面容,不论何时何地,过去还是现在,她,永远是他心目中的那朵最娇艳的梅花。 全神贯注,沈初莜稍稍等了一会儿,无意识地看见那双修长飞指尖夹着的棋子,半晌都没有动静,便抬眼,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那深邃冷静的眸子划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悲伤,那种悲伤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让人疑似看花了眼。 夏日的风,带着几分炎热,几分凉爽,混合着池水的潮气,以及淡淡的泥土芬芳轻抚过他们的眉梢眼角,比然回到了过去那些美好的岁月,初遇时,他也是如此这般握着棋子,时不时地抬头看她,看她因紧张而微微皱起的眉,看她因担忧而抿起的唇,眼底便隐现温柔之色。 “尘,该你了!”她恍惚间,不知怎的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心中一颤,抬眸,男子手中的棋子一个不小心地滑落,他却懵然不知,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带着半点忧伤半点惊喜的望着她,落下的棋子不知滚到何方,目光倏然炙热,仿佛在那冰冷的某种有了赤炎般的情愫在燃烧! “阿初,我……” “辰王殿下!”沈初莜语气冰如刀刃般割伤他的心,“请注意身份,我是沈御医,不是你口中的阿初。”她偏过头,不想在注视他的目光,男子眸光一怔,那眼中的炽热一下子消遁的无影无踪,复又变得冰冷,心凉如水。 洛封尘忽而冷咳了两声,面色有些发白,隐隐觉得喉头有一丝血腥味儿弥漫,看来他刚刚好些的旧病又复发了,人的内伤也是这样一点一点的忍出来的。 重新又将目光放于棋盘上,随手落下一枚子,却早已忘记先前的布局。几起几蒂,胜负已然分晓,初莜纵观全局,有些惊愕,就这样简单的结束了吗?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以往,他们一局棋也必定要耗上一、二个时辰,到底是什么使得这盘棋那么清浅? 洛封尘自嘲一笑,那笑容竟带着几分惨淡,一个压下心头的怅茫,一个抿着唇静默,两人都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儿,似是喃喃自语的音,带着几丝飘渺茫然,他说道:“我输了!”褪去了伪装的冷漠,像是风在叹息,忧伤而缠绵。 他说:“我输了!” ------------ 第七十七章 谁输谁赢 他说:“他输了!” 他是那样骄傲自负的人,这样的三个字,对他而言,要说出口是多么的不容易,但他终究还是说了!就因为她是他最爱的人,她是他最在乎的人。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注定是输者,不仅仅是棋,还有情! 爱情容不得算计,真心更不可利用!那些亦假亦真的感情之中,他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投入了全部。而她,一直被动的提防着,暗算着,却不知自己也深陷其中。她会痛,会哭,会难受,但更多的是隐藏,是假装! 这一场无意识的爱情较量,谁输谁赢,已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了。洛封尘缓缓站起身,撑着石桌的修长手指仿佛褪去了那些坚韧的力道,更加显得白如纸。他慢慢地走过她的身边,风,毫无声息地佛起那千丝般墨发,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颊。 沈初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从袖中取出一串羊脂白玉吊坠放到她的面前,说道:“收好它,也许以后你会用到!” 初莜还来不及问,男子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回头看他的背影,静静地坐在那里,怔怔发呆,心口传来阵阵苦涩的痛感,半晌之后,她才拿起那块小巧玲珑的玉石本体触手冰凉,质地极好,雕有明黄色的暗纹,与先前赫连轩给她的那块相差不大,看上去更像是皇族特有的标志! 直到身后的雪凌唤她,她方才从神思之中换缓过来。一路眼神茫然地走出园子,心绪极乱,耳边久久地回荡着他那一句“我输了”,到底输的是什么? 夜晚,仍有几分凉意,在皇宫的某个宫道里,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人人都知道,这是护国大将军府特有的马车,此时南风契正欲上车,忽然有一人从宫墙的一角朝着马车冲了过来,急急唤道:“契哥哥,契哥哥,等等我!” 南风契刚踏上车轨的一只脚退了下来,眉头一皱,问道:“欧阳郡主为何不早些回去休息?”方才在宴会上,她还险些累得晕倒,此时却又如此精神地追赶他的马车。 跑至他的面前,女子早已气喘吁吁,生生地止住了步子,道:“契哥哥,我终于赶上你了!” 南风契无奈地摇了摇头,淡漠地问道:“到底是什么急事,怎么喘成这个样子?” 欧阳代萱微微停了停,面露喜色,说道:“你,你关心我呀!”带着些女子的娇羞。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要回去了!”南风契转头便要走,欧阳代萱心急道:“别别别,契哥哥,你别走,我……”说着便一把环住了他的腰,南风契一怔,没有想到平日里的欧阳代萱再怎么顽皮也不至于连这基本的三纲五德也不知道啊!想要推开她,却偶尔感觉到女子淡淡地抽噎,那蓄满眼眶的泪水滚滚而出,道:“契哥哥,你知道吗?我喜欢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可是我爹爹还有姐姐要给我选亲,还说若我再找不到喜欢的人,就要把我嫁给傅侯爷的小公子,今日在殿上你也看到了,那个傅公子一直对着我笑,我、我真的不想嫁给他呀!” 南风契转眸推开她紧握着的手臂,面无表情,淡淡道:“若不喜欢,就不要嫁,你来找我干什么?” 红肿的双眼满含祈求之色,语气哽咽道:“我,我是希望你去向我爹爹提亲,他一定会很开心的,你……” 南风契截口道:“可笑!你找不到夫君就要我娶你,你把我当什么了?”欧阳代萱慌忙摇头,道:“不是的,契哥哥,你误会我了。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我想嫁的人也只有你一个啊!”确实,大殿之上,那么多的女子直勾勾地看着辰王,而只有她一直钟情于南风契,从小便是如此,从未改变过。 “郡主,您还是快些回去吧!女子嫁人,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都没有选择,既然你命该嫁与谁,便就是谁。”南风契轻轻地叹了口气,是啊,就像那个一直住在自己心底的人,她,喜欢他吗?其实他挺佩服眼前这个女子的,敢于面对自己所爱之人,而自己对她的感情呢?难道只能埋没在深深的心底吗? 眸光深处柔光点点,却不是对着眼前的女子,说罢,便转头不再理会她,登上马车的那一刻,她没有阻截他,马车缓缓向远处走去,片刻之后,她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缓缓离去的马车,心底的哭泣,喃喃自语道:“原来,原来你是真的爱上她了,呵呵,我真傻,真傻,居然还不知趣的来向你告白!”惨然一笑。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爹爹经常带她进宫,桃花树下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后来契哥哥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封地,去了北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契哥哥,这次回来,他被封为了护国大将军,可是他的心变了,他不会再带她去河边玩,不会再宠溺地叫她一声“萱妹妹”,他对她淡漠冰冷,连那一丝的情分也没有了,那个驻扎在他心底的女人真的对他那么重要吗? 猛然抬眸,望着那消失在拐角处的马车,目光狠狠,她就不信自己比不上她,比不上那个在他心底的女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止,眼中闪烁的泪光渐渐凝聚成浓烈的仇恨,因爱生恨。 一场筹备良久的百花宴就这样结束了,无论是赫连轩,还是洛封尘,又或者的南风契,也许他们所爱的那个女子已经在心目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一曲《惊鸿舞》惊艳了太多的人,同时也让很多人心生嫉妒。 一切又重归了平静…… 这日早晨,趁太阳还未升起来,她便带着雪凌在府中闲走。“雪凌,我们有好几日没有去怡红院了吧!”沈初莜一边走一边问身后的女子。 “是的!主子。” “收拾收拾,一会儿我们去怡红院喝茶!” 正当雪凌准备转身下去之时,一个小厮急冲冲地走上前来,禀报道:“主子,有贵客来访!” ------------ 第七十八章 嫉妒的爱(一) “贵客?”到底是什么人在这个时候回来御医府呢?沈初莜思虑了半天,方问道:“你可知来者何人?” 那小厮眉头微皱,面露难色。突然,门口传来女子嚣张的喧嚣声:“你们干什么,耽误了我们主子传话你们担当得起嘛!”只见一名穿着桃色纱衣的女子不顾周围府上家丁的阻拦,大步地闯了进来。 沈初莜疑惑地问道:“你是……”这个女子虽说是丫鬟打扮,但竟敢敢如此嚣张与自己说话,看来她的主人定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哼,我们主子脱我来传话,今日午时,她在醉香楼摆了一桌酒菜,特地邀请您去一趟!”那桃色女子趾高气昂的模样。 沈初莜淡淡一笑,对着身后的雪凌低声道:“雪凌,终于找到一个比你还要大胆的丫鬟了!”雪凌垂头一笑,应道:“我可比她要温柔多了。”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那女子见她们低声细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依旧将头仰得老高。沈初莜见她那副模样,便问道:“姑娘说了那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家主子是谁,就让我们去赴宴,这好像有点不妥吧?” 那女子一愣,道:“听好了,我们主子可是朝中鼎鼎大名的欧阳大将军的女儿代萱郡主!怎么,怕了吧!”沈初莜一听,原来是前几日在百花宴上公然向她挑战的欧阳代萱,怪不得有个这么嚣张的丫鬟,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呀。 “切,不就是个郡主丫头嘛,那么嚣张给谁看呢?”身边的雪凌一听她语气那么不打理,便朝她翻了两个白眼,很不服气的口气道。 “你﹑你说什么,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忤逆我们家郡主!”那桃衣丫鬟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要拽住雪凌的领口,雪凌见状灵敏地退后了两步,由于那女子的动作太快以至于重心不稳,竟腾空向前倾去,几乎在那一瞬间,那抹桃色呈大字型趴到在草泥地上,而她的脸正对着的恰巧是沈初莜的脚。 雪凌一见她狼狈的样子,不禁笑出声音来,继而故意惊叹道:“哎呀呀,郡主的丫鬟见了我们主子,也不必行这么大的礼,我们科担待不起啊!”说着还时不时地看向沈初莜。 沈初莜眼中虽满是笑意,但面上依旧有些不满,朝雪凌翻了个白眼,严肃道:“雪凌,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扶起人家,人家可是我们的贵客!”语气看似责怪之意,内里却满是讥诮。 雪凌跟着主子也有好几个月了,不可能看不出沈初莜的意思,撇了撇嘴道:“是,主子!我这就扶我们的贵客起来,免得这地上的虫子啦,蚂蚁啦钻进贵客的衣服里可不好了。”边说边慢悠悠地朝她走去,欲向她伸手去搀扶,怎料那女子一抬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也不领情,单手撑起身子,原先的嚣张之气消散无几。 雪凌见她自己爬了起来,便冷哼道:“主子,看来这贵客还不领我们的情呢!” “好了,好了!雪凌,你就少说两句吧!”转眸,沈初莜凝而微笑,道:“呵呵,代萱郡主盛情邀请,沈某怎敢推辞!”她到要看看这个欧阳代萱又要搞出什么花招出来。 那桃衣女子花容尽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怒道:“你,你们给我记住!哼!”女子一甩袖子,转身便朝门口走去。身后,雪凌望着她愤愤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笑,大声道:“哈哈哈哈,贵客,咱们回头见啊!” 片刻之后,沈初莜看着雪凌一脸嗤笑,沉声道:“你倒是很开心啊!” 雪凌一听主子发话了,便赶紧敛起笑容,垂眸道:“主子,我,我也是想教训她一下嘛!谁让她那么嚣张和您说话你的。” “还敢顶嘴,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主子,我……” “好了,好了,别说了。你快些下去准备准备,我们先去趟怡红院!”沈初莜背过身子,不再看她。 “是,主子。”雪凌心里还是有些不快,自己明明是好心帮主子出气,主子却还要斥责自己,哎!说罢,便朝里屋走去。 七月盛夏,天气愈发的炎热,整个都城都被笼罩在一片焦阳之中。沈初莜跳下马车,一身白色罗裙似乎的永远也不会更变的,手中的仕女蒲扇轻摇,额头渗出丝丝细汗,紧贴在耳垂边上的发丝随着蒲扇摇摆出来的风轻轻微动。一进门,红妈妈便笑脸迎了上来,看来最近这楼里的生意不仅没有因为天气炎热而停歇,反而愈加比平时热闹。 空气中弥漫着胭脂水粉的俗香味儿,姑娘们个个面色娇红,身段窈窕。昏暗灯光照耀下,半遮着的肚兜里蕴藏着冷冻的脂肪,在男子粗手的搓搂下显得愈加妩媚动人。 “呦,沈老板,您来了!”红妈妈堆着满脸的笑容,喜气洋洋地迎了上来。沈初莜看了看四周,道:“红妈妈,这些天辛苦你了,这怡红院的生意可是越来越好了!” 红妈妈一听,便更加高兴了,咧嘴笑道:“呵呵,这还不是多亏您的庇佑嘛!” 沈初莜点了点头,道:“嗯,红妈妈,花老板在吗?” 红妈妈面露难色,思索半晌道:“这个……” “红妈妈有话就直说,不必和我吞吞吐吐的。” 红妈妈皱了皱眉,道:“自从上次您来过之后,花老板便匆匆离开了楼里,还让我传话给您,说这些天她身子不服,需要找个安静的地好好休息休息,楼里的事就暂时落在了我的身上,幸好有可儿和玉莲的帮忙,要不然我还真是忙不过来呢!” 沈初莜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完红妈妈的话,眉头微蹙,半晌也不说一句话,心想这花解语到底在干什么,神神秘秘的,她的背后到底有什么依仗。然后淡淡道:“我知道了!”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以后怡红院的事儿就拜托红妈妈了如果花解语回来,就让她去找我,就说我有要事和她商议。” 语罢,红妈妈应声点了点头,沈初莜坐了会儿,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向红妈妈告辞离去。 ------------ 第七十九章 嫉妒的爱〔二〕 明灿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射在大街小巷的每一处角落,街头街尾,人来人往。御医府的马车在醉香楼的大门口停了下来,裘掌柜的眼睛一亮,连忙嘻笑着迎了上来。 “哎呦呦,稀客,稀客!”裘掌柜见是沈初莜,高兴的连口水都差一点流出来,眼巴巴地望着她,笑道:“沈御医里面请!”说着便顺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沈初莜微微点了点头,向掌柜的轻轻一笑,便大步朝里面走去,身后的雪凌瞟了一下四周,不愧是都城最大的酒楼,人人都说找乐子去怡红院,那吃饭喝茶就一定要去醉香楼。 裘掌柜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为她引路道:“沈御医这边请,贵客早就在二楼雅室恭候多时了!” “贵客?”心想,看来这个所谓的贵客还真是等不及要见我呢!会心一笑,便朝楼上走去,二楼的客人并不多,看来是被那位贵客包下了,初莜推门而入,满屋子菜香味儿扑鼻而来,只见欧阳代萱优雅地坐在主位之上,她今天穿了一件兰色的罗裙,上面还夹杂着许些金丝,十分靓丽耀眼。乌黑柔亮的长长秀发,盘于后脑,随意插上了几只簪子。 她身后站着的正是早晨那位嚣张的丫鬟,只是早晨的一身桃衣罗裙已经换成了紫色,仔细一瞧还真是个水灵灵的丫头呢! “你们见了我们家郡主还不快下跪行礼!”那丫鬟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狠狠地停在雪凌的身上,不仅是因为早上的囧事,还有雪凌一身紫衣竟与她有几分相似。 沈初莜友善地笑了笑,福了福身子,淡淡道:“初莜见过郡主了。”这欧阳代萱按礼数来说毕竟是皇后的亲妹妹,于情于理,都该给她些面子,况且她也不想惹麻烦,既然惹到她了,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欧阳代萱一见她给自己行礼,也得意起来,假装道:“哎呀,沈御医来了。快请坐! 沈初莜也不多言,便在她的对面坐下,面对满桌的菜,她半点食欲都没有,真不知道古代人怎么那么让费的!雪凌站在她的身后,此时的局面就变成了沈初莜则面对着欧阳代萱,而雪凌面对着秋莲。 偌大的八仙大桌上,那些菜肴散发出诱人的味道,但她们没有一个人动筷子。沈初莜端起桌前的白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喉,继而道:“不知郡主叫初莜来此一叙,有何请教?”淡淡地放下茶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看她一眼。 对面的欧阳代萱也没有直接回答,品了口茶,方道:“沈姑娘不饿吗?” 被她这一问,倒把沈初莜怔住,然后轻轻摇了摇头,道:“还好。” 又是一片平静,但这平静之中,每一个人都在暗自揣摩这自己的心思,沈初莜也不例外。 “你喜欢他吗?”很直接的问,问的毫不掩饰。 沈初莜一震,她被她的话听得一头雾水,“他?”轻轻一笑,道:“不知郡主说的那个他是……”沈初莜故意拖长语气。 “南风契!” “呃?”反应慢了半拍的沈初莜目光困惑的看着眼前表情认真的女子,看来她还是对上次在百花宴上的时耿耿于怀。半晌,沈初莜并没有给她想要的答案,对面的女子显然有些等得着急了。 “这个问题很难吗?”欧阳代萱沉住气,她就是这样一个直性子的人,什么话都藏不了,也包括感情的事。 沈初莜淡淡一笑,方道:“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 “嗯!” 沈初莜静静地看着她,这个女子虽然表面倔强又傲慢,但内里却是十分纯真善良。她的本性倒不坏,只是身在这样的家境里,面对太多的权谋,太多的算计,她不得不处处提防着,这一点倒是和自己很像,但偏偏这直爽的性子又决定了 她被命运牵绊的必然。 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他喜欢你吗?” “他一直把我当妹妹看待!” “那我也告诉你,我一直把他当朋友看待而已!” “真的吗?那也就是说你不喜欢他咯。”女子有些喜出望外。 沈初莜点了点头,只见欧阳代萱开心的像个小孩子似的,竟不顾形象的笑咧了嘴,连女子最基本的笑不露齿都忘记了。欧阳代萱钟情于南风契,她早就在第一次随花解语去护国大将军府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 心里甜丝丝的欧阳代萱不停的夹菜往沈初莜的碗里塞,直到塞得放不下,方才停了下来,道:“沈……哦不,初姐姐,我以后可以这样叫你吗?”她眨巴眨巴着明亮的眼眸,满怀期待地望着她,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冷漠与嫉妒的浑浊。 “嗯,当然可以啊!”沈初莜也友善地望着她,没想到她本以为会彼此猜忌的一场饭局竟会得到一份意外的妹妹,心里自然的十分高兴。 欧阳代萱一听,亲切地叫道:“初姐姐,初姐姐!呵呵。”然后她们便开始东扯西扯起来,想不到这欧阳代萱还是个健谈的女子。 “初姐姐,你希望今自己以后的夫君是什么样子的呢?”欧阳代萱一边夹着菜一边问道。 初莜一怔,夫君?是啊,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今后会嫁给怎样的人,像她这样的残花败柳,连身体都已经交出去了,还会有谁来娶她呢?就算人家不嫌弃,她自己也会良心不安,虽然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先进思想里,这种失身之事并不算什么。但既然自己已经穿越到这个时代,便不能再嫁人了。 “初姐姐,初姐姐?”欧阳代萱见她一直没有反应,便举手在她的眼前晃了两下,她这才回过神来,缓缓道:“不好意思,我刚才慌神了。” 欧阳代萱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对了,刚才在想什么呢?” “嗯……保密!”沈初莜扬眉一笑。 代萱小嘴一嘟,道:“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我还不问咧!” ------------ 第八十章 只想嫁个平凡人 见她竟跟自己较劲起来,开玩笑道:“好啦,我告诉你还不行嘛!” 欧阳代萱一听,脸色马上挂满了笑容,这个女子还真是什么想法都表现在脸上呀! 大街上依旧散着炎炎夏日燥热的气息,而此时的屋子里竟有片刻的寒气冰冷沉淀,雅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完全不用担心街头喧闹的吆喝会打破这份平静。突然,沈初莜抬起眼眸,眸子是那样的平静的无一丝波澜,望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道:“一个平凡人,我只想嫁给一个平凡人!” 声音不算很大,但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竟显得有些虚无缥缈,正如她心底的那个最安静的梦想。嫁一个平凡人,多么普通的一个梦想,但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竟显得那样的奢侈,是啊!无论是对于她的身份、地位,还是她的目的,这样的梦想也许永远都是梦想,永远都是那样的虚无飘渺,甚至这样的想法会显得多么幼稚可笑! 安静,来自四周的安静,来自对面的安静,来自心底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欧阳代萱噗呲一笑打破了这难得的安静,只见她开玩笑地笑道:“初姐姐,你不会是和我开玩笑吧!一个平凡人?你可是堂堂一品女御医哎,我看,这以后啊,你若是找不到夫君,我就帮你找一个,嗯……我一定帮你物色一个超级大帅哥!” 沈初莜淡淡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欧阳代萱见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神,便道:“我说的是真的啊,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一个尚好的人选了,嘿嘿!”她神神秘秘地笑道:“那个人就是……”她故意卖买官子,然后突然说道:“他就是辰王。” 话音刚落,沈初莜心下一惊,竟情不自禁地道:“洛封尘?” 欧阳代萱坏笑道:“哦!初姐姐,原来你早就在关注他啦,连人家名字都打听清楚了哦!” “不是的!你!”每次聊到他,她总会内心慌乱的想去解释。 欧阳代萱继续坏笑着,打断道:“不用解释哦,我可都看到了,那次在百花宴上,我那次为了找个台阶下,故意跌倒在辰王的面前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你们两个那个时候就眉来眼去,看来那次百花宴举办的还不算失败哦!” 沈初莜的脸早就红到了耳朵根子,这个时候她居然希望她就这样一直误会下去该有多好,她喜欢他,确实!但她唯一猜错的就是他们早就认识了,很早,很早! “其实那一次,辰王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我就猜测到他对你有意思了,怎么样,到时候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嗯?”沈初莜一直在想着心思,完全没有在意她说的话,欧阳代萱一脸的俏皮,道:“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做你答应啦!” 沈初莜总感觉有种被骗的感觉,但也没在多问,想必这丫头也不会想出什么糟糕的馊主意吧!瞧着外面天色也不早了没想到她们这一聊就是大半天过去了,她们匆匆互相道了别,便各自回府去了。 自从这次过后,沈初莜又自找了一个麻烦,就是欧阳代萱。欧阳代萱几乎只要闲着便会来府上找沈初莜聊上大半天,无奈每次只好故意搪塞,害得她连去地下室看独孤舞和冷言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天,她好不容易托辞说自己身子不舒服,不方便陪她聊天,这才有空去后院的暗室内。这座府宅本就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宅院由赫连轩改建而来的,而就在住进来不久之后,沈初莜便发现府宅的后院居然与慕容府的后院只有一墙之隔,她本想找一所离慕容府进些的院子,没想到竟这么巧合的找到了它。 本来是想让他们家假装自己的远房亲戚住在御医府,但想想又不妥,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于是,便安排他们住在慕容府的旧址里。 一进这慕容府,那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如电流一般袭便了全身,四周被打扫的很干净,看来一定是独孤舞他们做的。抚着过去的痕迹缓缓向里屋走去。 “想家人了?”只见冷言环手抱着他的长剑,依旧一副警觉的眼神望着此时正站在院门口恍然的她,今日的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一丝阳光,知了在树枝上吵人的叫着,夏日的高温在不断上升,初莜的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 “你怎么出来了,舞儿呢?” “在里面休息。”简单的回答,却不知包含了多少情思,看来每天冷言都会站在这里为她守着,如果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情侣,那该会有多么幸福啊! 沈初莜问道:“你不休息吗?” “我从来不休息!” 沈初莜有点诧异,不睡觉?世间真的有这样的神人吗?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惊讶, 冷声道:“我只是睡不着!”说着他抬眸望了望远处灰蒙蒙的天际,仿佛那片灰蒙蒙就像他前方的路。 不待她从他的话中反应过来,只见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已经好久没有安安静静的睡上一觉了,也许我这一生除了舞儿,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沈初莜没有想到平时一向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言居然会一下子和自己说那么多话,可见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已经完全信任她了,也许已经将他看做他们的一份子。 她站在他的旁边,他并没有看她一眼,而是顺着静寂的空中飘去的云烟一直道天际。他,寂寞太久了,以至于他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夜,开始慢慢袭来。 “又是一天过去了!”他突然开口道。 “嗯!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我无时无刻都在担心,至于担心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那紧蹙的眉头,仿佛从来就没有舒缓过。 黑夜,没有光芒,只有无边的黑暗! ------------ 第八十一章 牢狱之灾(一) 突然,冷言转眸,映入眼帘的是正在陷入一片沉思的沈初莜,淡淡地说道:“谢谢你!” “谢我,为什么?”她有点诧异地看着他问道。 男子自嘲一笑,“呵呵,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谢谢你陪我这个寂寞的人说了那么多话吧!”,他的眸中闪现过一丝温柔,那种温柔很特别,是介于在冷漠和柔情之间,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常年不化的寒冰碰到了火山爆发的熔岩般。 沈初莜眨了眨眼睛,尴尬地笑了笑,道:“那个,不用客气的!”再度抬头看他的时候,他的双手又环抱起那把长剑,警觉的眼睛望着无尽的黑夜,似乎方才的谈话根本没有发生似的。 沈初莜定了定神,道:“既然舞儿还在休息,我又不便多呆,那我就不打扰了。”她感觉到方才那股淡淡的暖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的男人自心底散发出来的逼人寒气,她自知这样的冷言有些出乎寻常,看来他是不想让自己接近独孤舞的,无论何种原因,她都不想再追问,因为信任,她信任他们。 说罢,便离开了院子。而那双冰冷的眸子又恢复了原有的戒备。 第二天,都城里大街小巷在传一件事,一件大事。天下第一花楼怡红院因涉及谋杀而被查封,而被谋杀之人正是楚家二公子楚浪,谁也不知道一向风流潇洒,在青楼的时间要比在家的时间还要多的楚浪到底和谁结了仇,竟会在怡红院内发现了他的尸体。 平静的御医府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守门的小厮还在睡梦之中,刚打开门锁,忽然数十名官衙侍卫破门而入,将真个御医府团团围住。为首的侍卫统领不是别人,正是楚浪的哥哥楚枫楚副将。 只见他上前几步,目光炯炯地环视着整个御医府,最后停留在一位扫地的小厮身上,大声问道:“你们主子呢?” 那小厮一惊,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已吓得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说道:“主…主子,还没有醒。” “哦?她倒是一夜睡得很安稳啊!”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好听的女音,“本御医睡眠一向很好,不知楚将一大早便带来这么多人来我府上做什么?”沈初莜一边说一边从内堂走至院子里。 楚枫一见是她,嘴角抽了抽,目光狠狠地看着她,大喝道:“来人,给我抓起来!” 沈初莜一惊,神色依旧镇定,问道:“楚副将,在下所犯何罪,劳得您一大早就带这么多人来逮捕我?” 楚枫面色冷厉道:“怡红院可是你名下的财产?” 他怎么会知道了?沈初莜有些诧异的望着他,难道是这些天去怡红院的时候被人跟踪了?不对啊,就算自己是怡红院的老板也不至于犯法呀,越想越奇怪,突然,楚枫沉声道:“红妈妈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认也好不认也罢,我弟弟的死和你脱不了关系。来人,带走!” 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关进了将军府的牢房里,连情况都还没有搞清楚的沈初莜毫无反抗的余地,到底怡红院发生了什么事?楚浪又怎么会死的?这些都来不及她去调查。 前几天边境闹事,南风契作为一国之栋梁便被派往训练军营,还有十多天才能回来,将军府便由楚枫暂且管理;赫连轩身边也有一大堆繁忙的公务处理,像这样的事他是不会管的,更何况他可能连她被捕了都不知道。现在连个帮忙的人都找不到了。 “主子!”刚踏入牢房,雪凌就急急的扑了过来,紧张地问道:“主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我们会被抓来这种地方?” 她问出一连串的问题,沈初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只笑道:“我也不知道,看来是有人暗中想陷我于不利。” 周围的牢房关着的都是怡红院的姑娘,都急急的唤着她,沈初莜淡笑着安抚道:“大家放心吧,只要我们本分的做生意,他们是不会为难我们的!”她的神色镇定从容,众人都静了下来。 沈初莜环视四周,却没有发现花解语的踪影,目光却落在对面牢房面色焦急的红妈妈身上,只见那红妈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十指相交,看上去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模样。抬眸,见沈初莜正在看她,微微一愣,心不安地垂下了头。 沈初莜蹙眉,这个红妈妈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花解语为何又莫名失踪?这一切的谜题看来还得从这个老鸨身上查起。但眼下不是盘问红妈妈的时候,而是得先出去才能查出一切问题的真相。 “主子,难道我们就要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了呆上十多天吗?”雪凌的紧张地望着她。 沈初莜低下头,对着旁边的雪凌道:“不,还有一个人,我们能否出去,就得全靠这个人了?” “主子,您在说什么呀?我怎么约听越迷糊了。”雪凌不解的望着她。 沈初莜的眸光一闪,精明的睿智,“方才,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古晟风,当时我故意跌倒,趁机塞给他一片树叶,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看着她依旧是一脸懵懂的样子,说道:“我让他去找一个人,只要这个人肯来,那我们至多受点皮肉之苦。” 雪凌道:“如果这个人不肯来呢?” 沈初莜美眸慧光流转,勾唇轻轻一笑,道:“他会来的!” 见主子十分肯定的模样,雪凌放下心来,又问道:“主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初莜轻叹:“只要他们走正常的审案程序,我就不担心,怕只怕……严刑逼供,屈打成招,有人等不及,想让我们成为这起谋杀事件的替罪羊!”说着便朝对面牢房里的红妈妈看了一眼。 雪凌惊道:“我就算拼死也不会让他们伤主子一根汗毛的!” 沈初莜见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会心一笑。雪凌转眸,却见她已面露疲色,便扶着她在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被单上缓缓坐下。 ------------ 第八十二章 牢狱之灾(二) 牢房阴暗潮湿,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子霉味。没过多久,沈初莜便觉得头开始昏沉,额头渐渐发热,刚好转一些的风寒又加重的迹象。牢中的晚饭只有一个冷馒头,又干又硬跟石头似的,至少也是两天前剩下来的。她不禁皱了皱眉,才想起早餐、午餐都没有吃,以她现在的状态,恐怕等不到人家来用刑,就支撑不住了。 雪凌见她不吃馒头,脸色也红润得不正常,探了她的额头,惊叫道:“呀!好烫啊!来人,快来人啊,我们主子病了,快帮我们请个大夫。” 狱卒骂骂咧咧地大步走过来,使劲儿踢了牢门,大声呵斥道:“叫什么叫!再叫,老子鞭子伺候!你以为你们是谁?病死了更好,省得老子大半夜的听你们在这里鬼哭狼嚎的。”骂完转头就走。 雪凌瞪着眼睛,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沈初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无力地摇了摇头,道:“算了,说什么都没有用。把我们关在这里,就是没想让我们活着出去。” 雪凌气愤地望着狱卒的背影暗骂道:“狗仗人势!”转眸又看向旁边的沈初莜,担忧道:“主子,您这身子可怎么办呀?” 沈初莜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没事!休息会儿就好。” 一个时辰之后,沈初莜背靠着墙,坐在地上昏睡着,突然被一盆冷水泼醒。幸好雪凌眼疾手快,连忙扑在她的身上,挡去了一半的凉水。冰冷的感觉令她的身子一抖,湿发遮盖住她滚烫的面颊,水珠从她的发梢一滴一滴的落下,一直蔓延道泥土里。 还未作出反应,人已经被几个狱卒架了出去。雪凌慌忙拉住她的衣角,那带头的侍卫不屑地讥笑了两声,阴冷的说道:“一起带走。” 刑房,几十种刑具一应俱全,每一种酷刑都能让人生不如死。火炉里木炭烧得正旺,咝咝地发出可怕的声音。她被衙卫粗鲁的扔在地上,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坐在椅子上的正是抓她们来的楚枫,他把玩着手中的鞭子,狠狠道:“说!到底是谁指引你们杀死我弟弟的?” 沈初莜眉头一皱,强忍着沉重的身子,缓缓抬头,道:“指引?呵呵,既然楚副将连是谁指引都没有查到,那又为何将我们捉来审问,难道您是想屈打成招不成?” “哼!”只见他将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地上,那声音在这阴暗的牢房里回荡着,像是魔鬼在嘲笑般令人瑟瑟发寒。楚枫瞋目竖眉道:“你们最好识相点,免得我这九龙鞭不长眼睛,受皮肉之苦!” 被推倒在一旁的雪凌不服气地望着他,道:“我们根本就没有杀人,你这是乱赃枉法,想陷害我们!” 楚枫眼眸一凛,讥笑道:“王法?告诉你们,在我这里,鞭子就是王法!”说完便举起鞭子欲朝他们抽去。 沈初莜冷冷一笑,道:“我还以为统领三军的楚副将会等他的上级回来在审刑,没想到您是想来个先斩后奏,直接逼我们认罪。” 楚枫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蹙眉道:“此事无需再审,前些天就有人给我通风报信说你是玥华国派来的奸细,本来我还不相信,待大将军回来在做禀报,没想到你居然狠心杀害了我的弟弟。” 沈初莜面色疑惑道:“奸细?”没想到,真的有人在暗中想谋害她,此时此刻,她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希望那个人能快点来才好。 只见他从袖口之中拿出一封密函扔到她的面前,道:“你自己拿去看!” 沈初莜缓缓将地上的信函捡起来,纸张略微有些皱褶,隐约看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字迹模糊不清看来是被雨水淋湿而造成的,这个想害她的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自来到这里之后行事低调,并没有和什么人结仇啊! 楚枫见她拿着信函目光游离,便上前一把夺走手中的信,道:“现在证据也有了,你是不是也该心服口服地招出实相了。” 沈初莜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愣愣看着他拿走的信函,看来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楚枫斜藐着地上湿发遮面的女子,竟有些不忍,被紧紧勒住的九龙鞭迟疑,他不知为何,总感觉眼前这个临危不振的女子有一种特别的力量,让任何人都不得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半晌,楚枫方才叹了口气,对旁边的狱卒使了个眼色,便背过身去。只见那狱卒从火炉之中取出烧得通红的烙铁,看来楚枫是下不了手,又不咽不下这口气,便让他手下的狱卒替他行刑。 雪凌见状,大惊,挣脱衙卫的束缚。“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不许伤害我们家主子?” 那狱卒哪里会听她的话,语气阴沉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本大爷面前大呼小叫!”说着便用一只脚将她朝墙根处踢去,雪凌的身子迅速滚了出去,嘣地一声,撞在了墙上,额头渗出的鲜血不断蔓延。 “给我掌嘴!” 沈初莜一惊,她根本来不及阻止,那狱卒身后的两名衙卫大步上前,一人抓住雪凌的肩膀,力气大的像是要卸去她胳膊,雪凌想挣扎,但根本动弹不了。“啪,啪,啪!”连甩了十多个耳光,声音响亮,落在初莜的耳中,就像是铁锤在敲击她的心脏一样。 现在,雪凌是她身边唯一一个能信任的人,她抬头望着雪凌高高肿起的乌青面颊上参杂着鲜红的血丝,她瞳孔一缩,心痛不已。 雪凌眼中的主子从来都是淡然镇定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主子都会熬过去,可是现在主子的眸中竟有着隐隐的泪水,她一直都是个无人问津的丫鬟,从来呢没有一个人真正在乎过她,强压心头的痛意,扯着嘴角,道:“主子,我……没事!” 清秀的面颊已肿成了馒头,怎么可能没事!沈初莜紧紧抿着唇,怒视这一旁的衙卫,强撑起身子,叫道:“不要再打了!” ------------ 第八十三章 牢狱之灾(三) 那狱卒不屑地冷哼一声,道:“哟,沈御医生气啦!哈哈哈哈。”伴随着她的笑声,周围的其他衙卫也跟着附和地大笑起来。狱卒又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服刑,过去不知有多少无辜性命都死在我的手上。” 沈初莜道:“像你这样狠毒的人,小心半夜冤魂索命!” 那人又是一阵冷笑,道:“可笑,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来人,继续给我掌嘴。” “住手!”沈初莜惊怒,大喝道:“你们仅凭一张破纸条就想至我于死罪,未免也太荒庙了吧!况且你们不要忘了我可是皇上御封的一品女御医,除了皇上可以动我,你们谁也没有权利对我用私刑。” 那狱卒毫不在乎,冷笑道:“呵呵,告诉你,在这里没有皇上只有我们楚副将最大!皇上?我还是你孙爷爷呢!” 站在一旁良久的楚枫猛地转身,双眉一拧,上前便甩了他一个巴掌,怒道:“住嘴!皇上也是你随便说的嘛!”那狱卒吓得赶紧跪下磕头,道:“副……副将。” “好了,你们先退下,这件事本副将要亲自处理!” “是!”那几个狱卒连连磕头,便离开了审讯厅。 楚枫面色一变,凝眸审视道:“现在已经没有人了,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初莜眸光一转,还好她手上还有赫连轩这样一个王牌。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已经伤痕累累的雪凌,并不回答他的话,这个人对他的弟弟看起来很在意,现在她只好能拖一时是一时了。 深沉一笑,道:“假如你真的想查出楚浪的死因,倒不如省下训问我的时间来好好理理思绪。怡红院的老板是我的不错,但你可曾想过,如果我真的想谋害楚浪,为什么要让他的尸体一大早就出现在怡红院里,而不去毁尸灭迹呢?我这样不是自砸招牌吗?” 楚枫皱着眉头,在刑房里来回踱步,像是在仔细思考她的话。突然顿住脚步,神色质疑,回头看着沈初莜,阴冷的声音说道:“你说的也并无道理,只是这……” “你手中的信函吗?呵呵!”沈初莜干笑了两声,道:“我还以为你一个堂堂副将,指挥三军,竟会被这样的小伎俩给迷惑住双眼,难道你看不出那写信之人是想故意将责任都推卸到我的身上吗?” 楚枫一怔,道:“你的意思是……” “有人想害我,你的弟弟只不过做了别人的替死鬼!”沈初莜声音忽然低沉下来,眼眸中闪过一丝精锐。 只见楚枫眉头一拧,半信半疑,然后在她的身旁蹲下,用手打在她的脉搏,片刻之后,他眸光一厉,一把楸住她的头发,眼神阴冷道:“你想拖延时间?” 头越来越沉重,她被迫昂起头,喘息道:“我想拖延时间是不错,但不管怎样,请你好好想一想,这整件事情有太多的巧合,一定不会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现在如果杀了我,我无话可说,但同样你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让真正杀害你弟弟的人逍遥法外!” 楚枫的眸光转了几转,晦暗难明,看了她半晌,方道:“你若是敢欺骗我,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他用手轻轻拨开她面前的湿发,一张未施粉黛的绝美面容在他的眼前呈现,清雅脱俗!他的瞳仁倏然一亮,美女他见过很多,但如此清秀睿智的女子他还是第一见到,不觉竟看得有些痴迷了! 沈初莜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发呆,便皱眉轻唤道:“楚副将?” 楚枫惊愣,忙抽回手,握成拳状,回神道:“我就信你一次,但是,你必须也答应我那一件事。” “什么事?” “从这里出去以后,帮我查出杀害我弟弟的凶手,我要把他千刀万剐、替我弟弟报仇!”他的目光狠狠地看着那堆烧得火红的烙铁,恨意由心而起。 沈初莜微微一愣,原来他一直在乎的全是他的弟弟,自始至终,他就没有想要对她不利。想到这儿,她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而就在同时,一个威严的声音自他们的身后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一扭头,对着的却是一身明黄的赫连轩,他,怎么回来?他不是应该在皇宫处理政务吗?还不等沈初莜多想,只见赫连轩上前一步,俯身将她扶起来,轻声问道:“你,没事吧?”见眼前的女子温湿的结发,面色有异,浑身虚弱无力,他的眼神中竟满是担忧与自责。 沈初莜心中一惊,顿觉无措,此刻的她虚弱至极,根本没有办法站直身子,只好依靠在赫连轩的身上。楚风也是满脸惊愕,他万万没有想到堂堂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竟然会为一个女子担心成这样,但现下他要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赫连轩方才看见的那一幕,会不会误会他? 只见赫连轩冷冷地望着他,沉声问道:“你们对她用刑了?” 楚枫身子一颤,忙道:“没,没有。” “没有?那沈御医为何如此虚弱?”赫连轩身后的陈公公冷哼一声。沈初莜心神一松,当即 支撑不住,在软到下去之前,细软的腰肢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环抱住,望着他,浅笑轻言:“你终于……来了!真好。”那瞬间的慌神,居然把他看做了她原本让古晟风请报的洛封尘,而她的思绪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便昏厥过去。 赫连轩一怔,那么浅的一个笑容,那么轻的一句话,仿佛包含了无数的情愫,那些情愫中有期盼、有希冀、有信任、有心系,难道他早就料到自己会来的吗?若不是他刚刚让陈公公去御医府召见她入宫,他也不会那么快赶过来。心微微一动,他只想尽全力去保护身下的女子,没有原因,没有借口,那种感觉是来自心底的某个角落,模糊而又清晰。 楚枫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皇上怀中的女子,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竟连至高无上的帝王都被她所折服,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 第八十四章 让我来守护你一生 赫连轩感受着怀里纤细滚烫的身躯,他望着女子面上不正常的红晕,不自觉的紧了紧手臂,抱着她, 走之前他对身后的陈公公冷声道:“楚枫私自用刑于朕的女人,削去他副将的一职,打入大牢,听候审问!”说完便他头也不回的往刑房外走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树梢的空隙,照进半开着窗子的宽敞房间,透着茸黄的暖意。赫连轩坐在床边,侧目凝视着女子平和静美的睡颜,她睡得真安稳,安稳的让人羡慕,宠溺地抚了抚她的面容,伸手端过身旁的药碗,等待睡美人的醒来。 沈初莜醒之时,端着一碗药的赫连轩正静静地望着她的一双邪美深邃的瞳眸,荡漾着点点温柔,就这样闯入她的眼帘,让人措不及防,淹没在一池春水当中。她愣了一愣,蹙眉淡淡道:“皇……皇上?” 他“嗯”了一声,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音,听在耳中,就好像有一只轻柔的手在人心底轻轻地撩着。女子明澈的眼,有着刚睡醒的惺忪和迷茫,让人看了心头绵软。他垂下眼睫,伸出一只手去扶她,很轻的说:“来,喝药!” 沈初莜坐起身,他将药递到她的唇边,她怔怔地望着端着药碗的那只手,修长有力的手指,骨节分明。但这只手的人并不是她希望之中的人的手,她的目光顺着那只手缓缓上移,那是一张帝王家特有的面容,双眉如剑,眼瞳炯炯如星璀,来源于骨子里的威严透着致命的诱惑,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赫连轩见她只是看着他发愣,剑眉一皱,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还是你不喜欢我来喂你!” 沈初莜回神,低了头,正待伸手去接药碗,他却忽然抬手,道:“你都病成这副模样了,,还倔强的像头牛一样!” 她诧异的抬头,只见他将一勺药放在自己唇边试探了一下温度,然后才递与她的嘴边,她瞪大眼睛,一时间失去反应,忘记吞咽。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她满脸通红,瞪着一旁的似笑非笑的男子。男子轻轻挑眉,勾起一边嘴唇,缓缓说道:“傻瓜!真是越来越笨了。” 沈初莜气不过,伸手夺过药碗,一口气灌了下去,再毫不客气的将碗重重的放在他的手心,再抬眸望着一脸迷茫的赫连轩,道:“我喜欢这样喝药!” 赫连轩挑了眼角,唇边洋溢起淡淡的微笑,看着俏皮和他较劲的女子,假装端起他帝王的架子,道:“女子这样喝药可是不文雅的行为。” “那你吧我当男子好了!”不知哪来的力气,脱口而出的话。 “哦?”赫连轩放下手中的碗,整个身子转向她,双臂撑在床上将她圈在中央,眸光犀利,定定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看进灵魂里去。 半晌方道:“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一样喜欢!” 沈初莜一愣,男子温热的鼻息扑洒在她的面上,她不自觉的偏过头,望向窗外,随意的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今天,天气真好!” 赫连轩眯起凤眸,缓缓站起身来,将窗子完全打开,屋子瞬间变得异常明亮。明媚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笼着一层暖黄的光晕,却掩不住他眼中那股子霸气。他转变话题,道:“为何你确定我会来救你?”那一幕一直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在刑牢里,她在晕倒之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终于来了! 沈初莜心中一怔,那时她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她最在乎的人,也许人在最虚弱的时候总喜欢自欺欺人,他最终还是没有来吗?轻轻一笑,下地披上外袍走到窗前与他肩并肩而立,淡淡道:“我不确定任何人回来救我,但是我知道,你来了,就一定会带我出去。” 赫连轩没有回头,而是饶有兴趣的勾了勾唇角,道:“看来你还是很信任我的。” 御医府内屋的窗外花团锦簇,枝繁叶茂,碧水蓝天。沈初莜转过头,看着男子刀削般的侧脸,浅笑道:“因为你信任我,所有我才信任你的。”是啊!如果他不信任自己,又怎会将她再大庭广众之下带出刑房呢! 赫连轩侧眸望她,眼光深沉难懂,他说:“女人太聪明不好,会让人觉得很累,适当笨一点也许会更讨人喜欢一点。” 同样漆黑的瞳眸,互相对望,一双明澈睿智,一双严谨威严,她的目光与他的目光交接着,他们似要看进对方想心灵,空气中,寂静无声。 风起,不知从哪里卷了一片叶子来,漂浮到他们对望的视线之间。他抬手,碧绿的叶片落在他宽大的掌心,他收起目光,转头继续看窗外园子的风景,视线漂移,怎么也无法锁定到一处。 她微微抬眸,望着天际浮云,苍穹无际。与他相处,她不会感到那么累,不用猜忌,不用怀疑,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如果可以,她也想活得简单一点。可是,这个时代﹑这个身份不允许她简单,更何况她现在的处境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她淡淡勾唇,自嘲一笑道:“曾经,也有一个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她还是没有办法彻彻底底的忘记他,因为忘记一个人也需要付出感情,付出感情也就避免不了伤心。 赫连轩一怔,谁?竟在她的心里占有那么重要的地位,也许他心底早就有数,只是他还不确定而已。眉梢一挑,道:“哦,你爱那个人吗?” “爱!” 他没有想到她竟会对他如此坦白,这样的回答太干脆太直接,以至于他的思绪来不及转动就已经深陷其中了。赫连轩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转,她的目光坦然,而坦然背后有着来不及收起的沧桑。 他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很久…… 赫连轩执起她的手,沈初莜身子一僵,男子突然道:“让我来守护你的你一生,好吗?阿初。” ------------ 第八十五章 等你 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真诚,完全不像平日里一如威严的君主。不习惯,非常不习惯!这样的温柔让她有些无从所适,也许是他看出了他的尴尬,唇角微微一勾,道:“你身子初愈,还需要多休息。”说着便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她的思维真的无法跟上他转变的速度,她突然在想,如果他不是一个帝王,又或者他能够早一点出现在她的心里那该有多好,可是自己的心已经交出去了,对他,她又是怎样的感觉呢?可能连她自己也捉摸不透自己的心到底在哪里? 赫连轩扶她回到床上,见她一直望着他牵她的手,若有所思的问道:“怎么,不习惯?”她一愣,别过脸去,缓缓开口道:“皇上……” “可以不要那么陌生吗?叫我轩。”不可辩驳的语气,他说的很认真,柔声道:“阿初,你,先休息。我下午再来看你,到时候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答复!”说罢放开她的手,淡雅一笑。 沈初莜轻倚在床栏上,指尖还残留着他的余温,目光望向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怔怔出神。回想着每次相遇,从孩子般的天真到一名真正的君主,只是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那被掩藏在心灵深处的孤寂与悲哀,他终究逃不过帝王家族的束缚。记得他曾经对她说过,如果她是个女的,他一定要娶她为妻,带她去看琥珀国的壮丽山河。 在墙角处,一双深邃邪肆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刚才屋内发生的一切。嘴角自嘲一笑,看来他又自作多情了,他一听到她被关进了将军府的刑房,便放下了手中所有的事情,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可是牢房里连她的影子都没有,他又担心地回到御医府来找她,可是,却看见了赫连轩和她手握着手的场景。 屋内是他曾经最爱的女子,屋外是他破碎满地的爱情,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是心的距离却是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 “天涯海角?呵呵!”他痴痴一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丑般,他也许只能躲在角落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被别的男人涌入怀抱。 “念之,我们走吧!” “额,好!” 清萧孤寂的背影,只剩下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在空气中弥散。 “主子,主子!”一个身影飞奔进屋,直扑到床前,神色紧张地说道:“主子,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沈初莜淡淡地摇了摇头,手抚上了雪凌带着青紫於痕的脸颊,十分抱歉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雪凌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眶已噙着的满是泪水,低着头哽咽道:“主子,都是雪凌没有用,不但没有尽到保护主子的责任,还让主子为我操心,我……” 初莜伸手拉住她,语气轻柔道:“快起来,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给我下跪的。”不知为何,每次看到雪凌就会莫名的想到苏念之,也不知道念之最近过的怎么样?上次百花宴上,看见她站在辰王的后面,看来他对她还挺好的。 午膳很丰盛,都是赫连轩命人从宫里请来的厨子。经过这次牢狱之灾,那些曾经聘请在御医府做佣婢仆侍的人全都辞职离开了,现在突然感觉整个御医府上下空荡荡的,连大槐树上的叶子都为这寂寥的院子而落下几片残叶。 午后,赫连轩果然来了。只见他身后跟着的陈公公带领着数十名丫鬟,又吩咐人带雪凌下去熬药,然后坐到床边,沈初莜本欲起身行礼却被他阻住,淡淡一笑,说道:“怡红院被封了,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她知道他只要下一道旨令便可让怡红院重新营业,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楚枫的手里毕竟也掌控一部分军权 ,在他的地位还没有完全巩固之前,他不能铤而走险。 沈初莜半卧在床上,微微一笑,语气恳切道:“你为我做这么多,我已经很感激了。其实在刑牢的时候楚枫本就没想过对我用刑,所以你不必责罚他的。” 赫连轩眸光一闪,道:“罚他并不全是为了你,还有其他原因。” “呵呵,是吗?看来是我多想了。”初莜沉了沉眸子。 突然,一股沁人的香气袭来,只见赫连轩竟直直地压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的唇与她的唇只留了那么一丝丝空隙,沈初莜的眼睛就这样怔怔地瞪着他的星眸。 室内的温度开始上升,沈初莜的脸上爬满了红晕,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半晌,只听男子一声爽朗的轻笑,他的坏坏地望着她垂下的眼帘,凑近道:“你,喜欢我?” 猛地抬头,他在问什么?愣愣地看着他,脸上的红晕不但没有褪去,反而更加弥漫了。 “不说话?”男子的唇角坏坏一勾,道:“就是默认咯!” “我……”红晕已经弥漫了耳朵根子,“我热!” 赫连轩一听,竟又大笑起来,道:“没想到你也会害羞呀!呵呵,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还不待她回复,他便自问自答,道:“因为每一次你总能带给我意外的惊喜。” 沈初莜身子一震,竟被他清雅的笑吸引住了, “我哪里给你惊喜啦?” 赫连轩的眸子变得更加深沉了,认真地望着她,轻轻说道:“第一次,你和南风将军的斗智让我惊叹;第二次,你在星空下的侧脸让我痴迷;第三次,你在百花宴上的明锐和那支绝美的惊鸿舞更让我沉醉,你,已经摄取了我的魂魄!” 沈初莜被他的一连串的“告白”完全怔住了,从他的眼里她看到了自己一直追寻的真诚,有那么一瞬间的慌神,“我,我何时摄取了你的魂魄?” “好呀,你还想抵赖!”说着他竟勾起食指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道:“傻瓜,让我来保护你好吗?” 呆呆地望着他,自己的心在半年前就已经死了,她没有办法接受他突如其来的爱恋,沈初莜低了低头,道:“我现在不能答应你,给我点时间好吗?”她没有直接拒绝他,无论她再怎么绝情,她也是个女人,女人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有一点抵抗力的。 赫连轩点了点头,眼眸中有着一闪而过的失望,但随后又明亮起来,道:“我等你,一直等你,等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刻。” ------------ 第八十六章 心跳(一) 沈初莜浅笑,耸了耸肩,轻松道:“有没有兴趣陪我下盘棋?” 赫连轩欣然道:“好啊!” 两人临窗而坐,他黑子,她白子,各归其位。赫连轩思索,用轻缓的语气道:“阿初,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谁吃掉对方的一个子就可以提出一个问题,不论什么问题,都必须回答。如何,敢不敢玩?” 初莜轻轻点头,整个屋子只有他们两人清浅的呼吸声,院中空无一人,很安静。当第一枚白子被吃,赫连轩抬眸看她,目光灼亮,问出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问得简单而直白,这个问题掺含着太多的怀疑。初莜回答:“沈初莜,一个来自异世的孤魂。”话音刚落,抬手,白子落,黑子被吃,她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或许是第一次见到你,或许是在后来和你接触的过程中。”想都没想便说出了口。微风拂过,发丝清扬,沈初莜抬眸看了他一眼,握住棋子的手一顿,缓缓垂下眼帘,落子,道:“你是帝王,而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就不怕我是带有目的的接近你吗?” 他修长的指甲捏着一只黑子,落下,道:“我爱的是你的心,而不是你的身份,不管你来自何方,我都一样会很直白的爱你。” 沈初莜诧异地望着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面对窗外,深深吸了口气,道:“可是我的心已经死掉了,你怎么爱?” 额连选身子一顿,目光瞬间冷了下来,沈初莜直视着他,只觉他那双深邃的见不着底的眼底涌现着那些不为人知的伤痛。他忽然惨淡一笑,道:“想不想听我和辰王的故事?” “辰王?”沈初莜怔怔地望着他,赫连轩缓缓道:“我的太子之位本应该是属于辰王的,只是当年我的母亲是正宗的皇家血统,在朝中势力强大,为了让我登上太子之位,便唆使大臣们一齐上奏,逼迫我的父亲将青妃打入冷宫。” 沈初莜诧异地望着他淡然的表情,那表情之中带着深深地歉意,继而又道:“那时的我也不过七八岁而已,若是我一开始知道自己是这样登上这至高无上的皇位的话,那我宁愿去出家,宁愿做一个普通人,娶妻生子,过着平淡的身活。”说着便转眸深情地看着她。 想不到辰王和他竟有这么复杂的纠缠,怪不得每一次辰王都不愿意进宫,原来他的母亲就是死在这深深地宫墙之内,而他的仇人居然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母亲。 她望着他,眼神空茫,语气淡漠嘲讽,道:“没有哪个世界是完美的。人性贪婪、追名逐利、尔虞我诈、阴谋算计永远都无可避免。其实这一切都不是你们的错,而是这个时代的错,这个时代太势力,为了生存,弱者只有被淘汰的权利。”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之间有了那么多感慨。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消极,感觉活得累,活得没有希望,心里空荡荡的,但她还是要努力的想要活下去。 赫连轩一怔,他见过她的睿智,见过她的精明,但此刻望着女子淡漠的表情,她的话明显牵动了她内在的情绪,即使她努力压制,他仍然能感受到她隐藏的悲凉。他突然俯下身子,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薄凉的嘴角,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如果我和辰王一样只是一个小小的王爷,或者是一名普通的农户,你,会不会爱上我?” 男子的眼神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使她的心不禁一颤,便想躲过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可是不等她反应过来,他的唇已经悄然覆上。初莜身子一震,他的吻不同于辰王的狂烈、缠绵,这个吻,带着令人心安的温柔,仿佛在这一吻中,那处被划伤的心口被一股无形的情愫所填补,那样的亲切,那样的温暖,她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放任自己享受着片刻的美好。 赫连轩感受到了她的回应,虽然这回应很淡,很淡。但却是不得不让他沉醉,用手捧着她的脸,越吻越深,越吻越重,欲罢不能。 突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不,她不能这样,不能把他当做他。猛地推开,皱着眉,转过头去,呼吸有些粗重。 心跳得极快,午后的阳光很温暖,微风细细地吹拂,撩动两人的发丝,纠结缠绕。 “你的心,活了吗?”身后传来男子宛如天籁般清雅的声音,她没有回答,而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一时间,都不出声,一直就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久久不动。 三日后,沈初莜的身子也渐渐康复起来,她和他约定,让他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她再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 虽说只有短短的一个月,她却有很多的事情要去解决,在刑房里她承诺过要查出事情的真相,而这个真相背后的指使者也许就是那个一直在暗中算计着自己的人。 怡红院已经被封,唯一的案发现场也断掉了,而此时还有一个重要的疑点要查,有些时候,顺着思路走会钻牛角尖,倒不如反过来想想。楚枫常年住在将军府,极少回家管教他的弟弟导致楚浪风流成性,既然楚府她已经命人前去勘察,一无所获,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地方――护国大将军府。 月上中天,夜晚变得安宁静谧。南风契今天下午才回府上,一进书房,倦容呈现。他没有点灯,在暗中随意拉过一个做工精细的竹椅,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此时,暗处一名黑衣女子从暗中走了出来,径直上前,抬起芊芊玉手揉着她的太阳穴,用力刚刚好,仿佛是早已习惯了这样伺候黑暗中疲惫的男子。 南风契放松了身子,静静享受着这样舒缓的感觉。黑衣女子低眸望着手下男子疲惫的面容,眼珠子渐渐溢出浓烈的心疼,她轻轻开口道:“主子,您为她做这么多,她却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这样您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 第八十七章 心跳(二) 南风契突然睁开眼睛,神色依旧平静无波澜,但那温和的目光却让黑衣女子的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那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复杂的空气中响起:“看来你还是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 黑衣女子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又继续,说道:“属下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主子的私事属下没有权利过问,但属下只是想好心提醒一下主子,不要忘记自己的曾经对楼主发过的誓。诡楼只有进,没有出。” 南风契垂在椅榻边缘的手轻轻一颤,那眉间拢起的深深纹路就如同利剑穿心,痛到骨子里。他又重重地闭上眼,即使在黑暗里,他眼中的挣扎不愿让人看到。过了许久,他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黑衣女子见他久久没有反应,便试着轻唤道:“主子,您……”话音未落,南风契便突然打断道:“我叫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按照主子的吩咐,已经办妥了。” “她,没事吧?”男子小心的问。 黑衣女子点头,欲言又止。她知道,她只是主子的一枚棋子,而主子又受困于诡楼,缓缓垂眸,终究没问出声。 这样黑夜的夜里,这样静谧的屋子,只有他们两个人,黑衣女子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靠近他,在他是身边坐下。眸光微动,虽然四周很黑,但她依旧看得请男子刀削般的倦容,毫无预兆地俯下身子,一把搂住男子精瘦而结实的腰,趴在他的胸口,静静地停着他心脏的跳动,而这心跳再也不会为她而跳了,明知如此,她还是义无返顾地爱上了他,她的生命以及所有都是属于眼前这个男人的。 “起来!”毫不客气的声音,将她所有的思绪打散,连那一丝丝幻想都不留给她嘛?女子扬起一张绝美的脸庞,一串泪珠迅速地滑落下来,落在了身下男子的胸口。南风契似乎感觉到了那股温热,只沉了声音道:“我叫你起来,听到没有?” 黑衣女子咬了咬嘴唇,慢慢地站起身,退了几步,转过身去,忽然一把拉开腰间的衣带,黑色的纱衣瞬间颓然于地面,露出纤细曼妙的线条。 书房的门窗紧闭,透窗而来的月光浅淡如薄纱,女子凹凸有致地身子被笼上了一层朦胧诱人的光辉。男子眼中的神色微变,脑海中竟浮现出那个女子纯白的纱衣,心神一荡,坐起身来。黑衣女子慢慢转过身,几乎是屏息凝神,等待他的反应。 南风契五指紧扣身下的椅榻边缘,喉结滚动,手上的青筋隐隐呈现,他的手下不觉地使了力,发出“咔擦咔擦”地的骨断声,“语……穿上衣服,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她,紧握的手指也松了下来。 黑衣女子几乎将唇咬出了血,浑身都在颤抖,没有想到,在他的眼里,自己竟成了那么不堪。他,好狠心,她把自己的心碾碎也换取不来他眼神片刻的停顿。 泪水一串一串滚落在脸颊,留到唇角,无声地吞了下去。默默地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裳穿上,悄悄地摸了摸眼泪,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道:“解语告退!” 南风契看着她离开,没说话。过了片刻,他对站在外面的侍卫,叫道:“来人,让古晟风来我书房一趟。” 又过了一会儿,古晟风依旧带着半张铁面具,进屋行礼,道:“属下见过将军。” “嗯!”南风契随意地点了点头,道:“楚浪的事办得怎么样?” “死了!”古晟风停顿了片刻又道:“楚副将行事鲁莽,将她……”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问的事楚浪的死没有被人看见吧?” “没有!” “嗯,做得很好。”南风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继续闭上了那疲乏的眼。 第二天,沈初莜上了马车,直奔护国大将军府。天气炎热,烈阳如火般焦灼,马车内空间本就狭窄,又无风进来,衣衫不一会儿便被汗水浸湿了。她掏出袖中的扇子扇了几下,但扇来的却是热风。 终于落轿了,她缓缓掀起车帘,站在外面的雪凌便立即上前搀扶住她的手臂,道:“主子小心!” “嗯!”淡淡一笑,将军府的大门并没有锁,反而是大开着的,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似的。经过昨天一夜的思考,她仔仔细细地将前因后果都理了一遍,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杀害楚浪的幕后人就是他,那个她曾今信任过的人。 踏入大门,只觉得一股寒气袭来,迎面走来一个小厮,恭恭敬敬道:“我们将军已经恭候姑娘多时啦!” “哦?”沈初莜微微有些诧异,他猜到她会来,想必也猜到她已经识破了他的真面目了吧。 随着小厮走入大堂,那小厮便隐了去,偌大的厅堂,只有一个人坐在主位上悠闲地品着茶水,他并没有抬眸看她,男子唇角一勾,轻轻道:“你来了?” “嗯。”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他往日里的温润如玉,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他竟会做出那样狠毒的事情。沈初莜在他旁侧的客位落座,怔怔地望着他。 南风契依旧没有看她一眼,也许是怕看到她讨厌自己的眼神,缓缓举起手中的青瓷杯子,小啜了一口,道:“不来一杯吗?这是你最喜欢的乌龙。” 沈初莜瞟了一眼小几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淡淡蹙眉,他居然这个时候还有功夫品茶。 “为什么?”她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只见男子将食指放在唇瓣的中央,“嘘!安静地陪我品会儿茶,好吗?”他的语气温和的瞧不出一点不安,仿佛是在和老朋友叙旧般。 沈初莜心下一痛,她把他当知心朋友,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自己,害自己,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继续被他蒙在鼓里。是啊,赫连轩说得对,女人,不要太聪明,太聪明了反而会让自己活得很累。 ------------ 第八十八章 一杯毒茶水(一) 半个时辰后,沈初莜再次放下手中的青瓷杯子,这杯茶,她陪他喝了太久,太久,以至于这茶水入喉竟觉得涩涩发苦,这种苦味明明是来源于凉透了的茶水之中,却是由心而起。 “咯噔”一声,瓷杯轻轻敲击木桌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这一声仿佛在暗视这一个决心的下达,“是我杀了楚浪,一切都是我做的。”沉稳的不带任何感情的音从他的口中发出。 沈初莜身子一怔,脸色忽变,她没有想到他竟然对她如此坦白,她还没有来得及问便得到了肯定,眉心拧成了一团,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句话包含了多少心痛。 坐在上位的南风契直视他的眼,淡然一笑道:“因为这是我的任务,交易条件的任务。想必你也和江湖密令做过这样的交易吧,你应该明白,若想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就必须用另一件东西去交换,在这样的交易之中,没有公平,没有选择,而我就是做了这样一个错误的选择。”他说得如此轻松,仿佛这件事似与他无关一般,云淡风轻。 沈初莜吃惊地望着他安静的面容,划过一丝惨白之色,满是血丝的眼像是好几天都没有休息的样子,他这几天都在忙着怎么害人吗?初莜带着嘲讽和讥诮的一笑,冷漠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交易,竟让你去狠心杀一个无关的人?” 男子抬眸望着窗外的已经微微西斜的太阳,仿佛视这光线如珍宝般,半晌,他突然大笑起来,肆虐而狂妄,凄惨而悲凉,“你知道吗?阿初,我这辈子没有佩服过任何一个人,只有你,在第一次遇到你时,我就知道,我已经被你深深吸引住了,你的淡定,你的从容,你的不畏惧强权,让我看到了最后的曙光。” 突然,不知为何,从他口中传出的话音竟有许些空荡。男子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已经无法选择,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也许做完这件事我就可以去另一个世界陪我的姐姐了,我的姐姐很美,和你的性格一样的倔强得像头牛,呵呵,你说我是不是太傻了?” 昏昏沉沉的感觉充斥着她不清醒的头脑,眼前的景物变成双重,意识慢慢从她的脑子里消弭。“累了吗?”男子轻轻的问,沈初莜下意识的晃了晃身子,雪凌现在就守在门口,只要她轻轻唤一声,便会有人来救她。 可是喉头竟连发出一丝声响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迷茫地看着一个黑影在慢慢靠近她,“累了就睡吧,睡醒了一切都会结束的。”男子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眼皮逐渐沉重,直到最后完全陷入一片黑暗。 南风契看着身下的女子,轻轻抚着她鬓角的发丝,好美的一张脸,真是和他的姐姐长的能一模一样。情不自禁地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轻柔的像夏日的风一般。缓缓起身,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门外的雪凌一听,应声而入,便看见自己的主子双眼紧闭,昏沉沉的躺在椅子上。“主子,主子您怎么了?”雪凌大步走上前去,轻轻摇晃着着她的身体,却怎么也不见她醒过来。 雪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眸,警觉性地瞪着他,道:“你到底对问道家主子做了什么?”主子刚才在路上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现在主子昏倒在他的面前,一定是他对主子做了什么。 南风契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子的睡容,这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感情,眉轻轻皱起,冷声道:“她没事,三个时辰后自会醒来,照顾好你家主子。”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雪凌就这样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眼身下的主子,现下还是照顾好主子比较重要,等主子醒了再说吧! 夜色朦胧,今晚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而在这黑暗中,有太多太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在悄悄进行着。 南风契进了竹林后方的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命古晟风在门外守着。他进屋之后,掀开书桌,触动机关,开启暗道之门。那是一条幽暗森森的密道,颀长狭窄,一进到这里,便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当头罩下,他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变得缓慢了许多。 走过密道,来到宽敞的暗室,他并没有抬眼,这样的路他已经不知走了多少回,这里的一切都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自己的姐姐是怎么惨死的,前方的路一片漆黑,他看不到边…… 绕过几座大殿,他来到一块巨大石门的房屋前,停顿了片刻,眼中神色复杂,最终转为坚定,抬手敲击了数下石门,像是暗号一样的有节奏的敲击,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如被一把钝刀割据过的低沉嘶哑,显然里面的人定是有深厚内力的。 “进来吧!” 南风契推开门,走进那间没有窗户、常年之中进不来一丝光亮的屋子。身后的石门在他踏进来的第一步时“砰”的一声被关上了,发出异常沉重的闷响让人的心也随之坠入这无尽的黑暗之中。 深沉的漆黑铺天盖地的笼罩了他的视线,他走了几步便停下,眼睛这才慢慢适应。他看不见屋子里出声的那个人,只看到一个灰黑的幕帘遮住了眼前的视线,那种似被撕裂过的嗓音再次响起:“研究成果已经得到了,他们两个就在里面,你要不要进去和好好他们聊聊。” “放了他们吧!我,我不想做了。”南风契垂了垂眼帘,面无表情地别过头去。 沉寂,沉寂,这样的黑暗只有沉寂适合它! “哈哈哈哈!”那人突然森森大笑起来,那声音在这样封闭的暗室里格外的渗人心魄,像是要把人的灵魂都掏尽般的感觉。那人语调急转,声如尖刺道:“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是什么吗?” ------------ 第八十九章 一杯毒茶水(二) 南风契的身子微微一顿,低沉的声音带着许些不安,“杀死!”,对!这就是诡楼最高的毁灭办法,凡是被诡楼选定的东西,要么就成为诡楼的棋子,要么就永远的消失,而若要让一个人消失的最好办法就是杀死! 那人嘴角邪邪地勾起,眸光一遽,“呵呵,看来你还是记得的,不枉费我多年来对你的栽培。你,是不是爱上女人了?” “我没有。”声音平静无波澜,但那双眼底深处的情愫已经暴露了他的感情, 话音未落,只听见嗖嗖地响声划破黑暗,两道闪光飞了出去,太快了,快得他根本毫无察觉,空气中立刻便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只见南风契左手抚着右肩上两道深深的血痕,血,毫无征兆的从他的手臂顺沿而下,几滴血红滴落在地面上,如花朵般绽开鲜红的瓣儿。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忍受着钻心刺骨般的疼痛,这样的疼痛他早已经习惯了。挣扎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嘴角坚忍地扯了半扯,道:“我,没有!” 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冰冷的气息带着微微的怒意,那双如死神般的厉眸狠狠的望着他,道:“这么多年的部署,这么多年的谋划,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人就前功尽弃了吗?那你这些年的忍辱负重都白受了!早知如此,我当初还不如不救你,就让你和你姐姐一样被那些人研制成毒人,也比现在你为了这个女人就动摇复仇大计的决心要强得多。” 南风契瞳孔一缩,眸光倏然遽现,他双手握紧,黑暗中他的眸子燃烧着激烈的火焰,那火焰是对那番话的强烈反感,也是对于复仇的执着与渴望。但很快,那团火焰便被他心底那股清凉所替代了。 “记住,她永远都不会属于你!”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无论如何,那里面是你的仇人,他们已经对我没用什么用了,桌上有两杯毒酒,我希望你端进去之后出来回是空的。” 南风契双眼紧盯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满口牙咬得紧紧的,那人的言下之意不就是让他杀死对于诡楼没用的棋子嘛!微顿片刻,他声音沉了几分,听不出语中的情绪,“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幕帘背后,有影子晃动,传出几声吱吱呀呀的响动,那人又道:“有,就是你背叛我,下场就会和他们一样!一辈子都逃不出诡楼的掌控。” “我知道了。”南风契眉头紧锁,沉痛隐于其中。 “嗯,记住我对你说的话,还有你与诡楼的交易条件,仇人,我们已经帮你找到了,接下来就是你的任务――除掉洛封尘。”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四张藏宝图,已经得到了三张,就还差辰王手中的那张了。这个男人太狡猾,每一次都能颠覆他的算计,而目前能除掉他的唯一途径,便是以那个女人做饵。 他早料到那人会说这些,却仍然颤了一颤,手心湿热粘腻,心口阵阵发紧。他移开目光,四周到处都是暗黑的颜色,找不到一点儿光明的出口。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他突然痛恨起自己来,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多的如果和为什么,从来都是痛就受,有屈辱便隐忍,而如今他没有了当初的狠心,因为她,是她让自己看到了爱,是她给自己带来了光芒的照耀。 幕帘之后的人见他一直沉默不语,长叹一口气,道:“你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南风契身子微怔,望了一眼木桌上的两个小巧玲珑的白玉琉璃盏,两股血红的液体发出诱人的颜色,封闭的地道之中,不知哪里来的阴风阵阵,他大口地吸气,闭上双眼,朝着那如地狱般的刑室走了过去。 “咔吱”一声,老旧的房门被打开,苍老的就像临死前的呼唤。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迈进,手中端着的液体随着他身躯轻轻摇动,抬眸,眼前的景色让他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人竟会用这种恐怖残忍的方式去逼问他们。 阴寒之外是有些闷燥的夜晚,都城的街道上行人稀少,路边的店铺也早早的打烊了。两名女子一前一后的急促地行走在大街上, 只见一名男子被粗重的麻绳捆绑在十字木架上,面容已经模糊不清了,他的手臂、身躯、腿部没有一丝是不布满伤痕的,滚烫的铁烙印在他的胸前留下了深深的红,血沿着他的身体一直往下流,不知流了多少血,那些血蜿蜒渗入石缝之中,染红了地。一道道深深的伤痕露出森森的白骨,新伤旧伤混合到一块儿,流出恶心的脓水,甚至于那些碎肉之中还散发着阵阵恶心的臭味。 而他的旁侧,一名半脸伤疤的女子奄奄一息的躺在冰凉的石地上,她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白色纱裙,身子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惨白的面容无一丝血色,没有更好的形容词来形容女子的瘦削,骨如柴般的恐怖。 南风契微微一顿,将手中的杯盏轻轻放置在旁侧的破旧木桌上,然后转身,缓缓地走近他们。他曾经看过太多审判罪犯的场面,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敢正视眼前的悲惨。 走近他,轻轻扳起他血肉模糊的面庞,除了那双如死灰般没有一丝生机的眼眸之外,再没有任何一处是清楚的了。 “冷言?”他轻轻的唤了声,只见那人微微抬起了头,眸子扫过他的脸,依旧阴冷警觉。男子发出微乎其微的一声冷哼,似在嘲讽,又似在不屑。 “冷言,对不起。你知道的,被诡楼盯上的人是无法逃脱了,这杯是楼主赐给你的,喝下它,你就能解脱了。”说着便端过一杯递与他的唇边,只是那干涩的唇却怎么也都耗不开。 南风契无奈的看着他,轻叹了口气,要挟的语气说道:“杀死,是诡楼的死命令,如果你不想喝,我就先给舞姑娘喝下。” ------------ 第九十章 苦海茫茫(一) 说着便欲向一旁气若游丝的独孤舞走去,他,那声音刻意放慢了脚步,“我喝!”只听身后传来男子嘶吼的叫声音几乎是拼尽他所有的力气喊出来的,那双警觉的眼睛直直的望向躺在地上倍受毒物煎熬的女子,那如死灰般的眸子闪烁着许些柔情。 南风契将手中的琉璃盏递至他的唇边,只见他狠狠地看了男子一眼,只那一眼,竟让南风契不自觉的恐惧起来。 “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话音刚落,便一口气,闷下了杯中的红色液体。 “不,不要……”身后传来女子绝望的呻吟,声音很细微,却是那么的悲哀,可是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血,从男子的嘴角溢出,一滴一滴,滴落在人的心底。 独孤舞愣愣的看着仍旧被捆绑在十字架上,却不再有一丝鼻息的男子,他跟了她一辈子,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只是想守护她。 空气中弥漫的全是死亡的味道,阴冷而又肃杀,南风契再次拿起小桌上的琉璃盏缓缓向那还沉浸在痛苦之中的女子走去…… 当沈初莜和雪凌赶至慕容府废宅子的时候,里面却空无一人,房间里所有研究药物的器皿全部都消失不见了,这里仿佛没有经过激烈的斗争,看来他们是自愿离开的,而能够让他们心甘情愿离开这里的人除了诡楼的人变再无其他了。 沈初莜抚摸着冷言曾经依靠过的阑珊,愣愣的望着屋内整齐的一切,突然,眼眸扫视间,却发现桌角竟有一抹异常的红色,走近一看,身后的雪凌吓了一大跳,没错,一个“死”字,当诡楼执行最高法令的时候都会在现场留下这个鲜红的血字。 “舞儿!冷言!你们在哪里啊?” “舞儿!冷言!你们在哪里啊?”她嘶声力竭地呼唤着,找遍了整个慕容府,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瞧见,几近崩溃的沈初莜瘫软在地,为什么,为什么到处都是欺骗都是虚假,这个世界,她,还可以相信谁? 天空,晦暗不明。乌云,从远处一片片地汇聚在琥珀国的上空,要下雨了,还没有等人们反应过来,瓢泼大雨,哗啦啦地落下,很快,地面便潮湿了。 “主子,主子快躲躲吧!这雨下得太大了。”雪凌一边呼喊着一边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遮挡在她的头上,只见沈初莜没有任何反应,她呆呆的瘫坐在地上,眼珠盯着一个地方静止不动。 那种深深的自责,化作一串串滚烫泪珠从她面颊滑落,混杂在雨水中,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泪哪些是雨,天空也在为这世道的纷繁而哭泣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老天爷不能开开眼,为什么坏人总是可以逍遥法外,而好人却在这个世界上倍受折磨。 “为什么,为什么!”沈初莜突然站起身子,疯也似的向大门外奔跑而去,发丝湿透了,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干的,而雪凌刚反应过来,欲追出去的时候已经却已不见她的踪影。 地面被大雨冲刷了个干净,雨并没有停歇,反而越下越大,女子瘦弱的身躯在雨中显得脆弱不堪,远去看上去是多么的迷蒙,突然,脚下一滑,那抹小小的身躯便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胳膊肘传来深深地疼痛,钻心的痛,鲜红的血混合于这肮脏的雨水之中,那红色便渐渐淡去,直至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女子吃痛的爬起,皓齿死死地咬着下唇,那唇瓣便立刻溢出血来,那种比死还要难受的感觉让人几近发狂。刚爬起来没走几步,便又深深的一头栽倒,这次的痛比刚才来的还要剧烈,痛,不知来自何处,只知道很痛很痛。她没有站起来,就这样,孤独的坐在马路上,任由雨水的冲刷,瑟瑟发抖的身躯蜷缩成一团。 头顶处雨渐渐小了下来,而眼眸缓缓抬起的前方却多了一双锦绣黑布鞋,顺着那双脚向上望去,只见男子浑身都已经湿透,那把伞遮在她的上方,他缓缓蹲下,像是在保护一只受伤的小兽般将她拥入怀抱。这个女人总是装作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是又有谁能明白她内心的痛苦和无助,也许他也不懂,但他希望尽自己所能去保护她﹑疼惜她,让她的痛分一半给他,这样至少她不必活得那么累,不必在他的面前假装。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下的女子渐渐沉睡过去 ,他知道她是累了,于是便轻轻地抱起她,女子的面庞沾满了雨水,发丝纠结交缠,最后只剩下那抹淡淡的背影。 嗟叹红颜泪、英雄殁,人世苦多。山河永寂、怎堪欢颜。 一年后,皇宫内院,清辉洒满了每一处角落,女子身着一身白色纱衣,给人一种澄澈透明的感觉,双肩批着一条浅紫色的纱带,一阵风吹过,给人一种飘逸的感觉。无风日,纱衣丝带,紧贴在身上,精巧细致的身形,体现得淋漓尽致,细致乌黑的长发,常常披于双肩之上,略显娇媚妖娆,有时松散的数着长发,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 “阿初!”突然,身后一双大手从后面轻轻环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女子身子一僵,并没有回头,嘴角微微一勾,缓缓的闭上双眼,在这深宫内院敢这样抱她的除了他还会有谁呢?不错,这双大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至高无上﹑人人敬而远之的琥珀国国主——赫连轩! 一年前,他将她带入宫中,只用了三天,便说服是众大臣及各宫妃嫔,将一品女御医沈初莜封为良妃,一朝飞上枝头成凤凰。她成了她的妃,成了他的女人,但这一年来她从来没有笑过,没有哭过,自那个雨夜之后,沈初莜不再做任何反抗,也许冷言说得对,人,这一生,最大的梦想不是拥有家财万贯、金银珠宝,而是能够有那么一天,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沉睡在至爱的怀中。 ------------ 卷 三 红叶落尽花非开 ------------ 第九十一章 苦海茫茫(二) 四周围很安静,安静的哪怕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清清楚楚,耳边,男子温热的呼吸声轻缓。 “皇上,我……”女子转身,本就轻缓的大手被她的举动一惊,松开,“臣妾给皇上请安!”女子恭敬地向面前身穿明黄龙袍的赫连轩微微福了福身子。 男子眉头微蹙,嘴角自嘲地扯了扯,欲开口,却又未发出一点声音,只见他大手一挥,轻叹一口气,道:“阿初,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可以完全将心交给我,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你才肯对我面无怯意的坦然?” 一连串的问题仿佛是在她垂眸的那一瞬间全部迸发。这一年多来,从未在的他的屋内过上一夜,他忍了,可是她现在连彻底的相信都不给予他,若是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宁愿从一开始就抑制住对她的感情冲动。 一年多的相处,足以改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态度,但是他对她的爱从来没有改变过。每次从她的屋内走出来,他都会去御书房呆上一夜,也许只有拼命的用奏折去麻木自己,他才能够拥有短暂的时间去忘记他。 女子身子一顿,眼眸中没有一丝生机,面无表情,道:“皇上若是没有什么事,臣妾就先退下了。”说着便欲向园门口走去,身后的雪凌向赫连轩性了一礼,紧跟着自己的主子后面。 “我们这样算什么!”身后传来赫连轩的充满怒意的嘶吼,声音很大,震得院内的鸟雀一阵扑闪,女子并没有停下脚步,而与此同时,在园子外面的云妃正将耳朵贴紧墙壁,偷偷地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见沈初莜出来,身边的丫鬟轻咳一声,云妃立即正直身子,若无其事的欣赏着四周围的风景。 沈初莜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的沿着羊肠回廊走去,而身后的雪凌则是一脸鄙夷的瞪了她们一眼,云妃一见,脸色迅速沉下,小声嘀咕道:“哼,一个丫鬟和一个不识相的主子,有什么好神气的。”两眼一翻,毫不客气地对身后的丫鬟道:“青儿,我们上去瞧瞧,我倒要看看这个狐狸精到底使了什么媚术,居然让皇上对她整整痴迷了一年!”这一年来,皇上不是去初莜阁就是在御书房看一夜公文,对后宫之事不闻不问,皇后也多次劝解,结果还差点惹怒了皇上,若不是看在小皇子的份上,估计现在的皇后之位都不保。 说罢,云妃便扭着她那妩媚的腰肢,朝沈初莜离去的方向走去。 前面便是正欲往初莜阁方向走去的沈初莜,一路上,她们怎么可能没有发现有人一直跟着她们,只是她不想参与这后宫里的女人争宠,她只想看看这老天爷到底是怎样安排她的命运的! 云妃见她明明发现了自己却不理不睬,眼看她就要进初莜阁了,便勒了勒嗓子,扬声道:“青儿,你看这院子多漂亮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咱们那小屋子,搬到这种地方来,哪怕是住上一天也是满足了。”边说边朝初莜阁的方向瞟上一瞟。 青儿算是个挺机灵的丫头,一听这主子说着变了味儿的关心话,便迎合道:“娘娘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当了侧福晋,如今又是高贵的云妃娘娘,这住处竟比不上一个刚进宫不到一年,身份不明的女人,哎,青儿实在是为娘娘打抱不平啊!”想不到,这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云妃身边的一个丫鬟也这么能说。 沈初莜一听,顿住了身子,转过身子,静静地望着她,面无波澜,身边的雪凌早已气得双眼发红,一双纤细的手拉住欲发怒的女子,将雪凌朝身后拉了拉。 上前两步,嘴角微微一笑,道:“姐姐平时从来不到妹妹这种小地方来,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望妹妹了?” 云妃脸色一白,她没有想到一向与世无争的沈初莜今日竟听了她嘲讽的语气,不但不生气,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眯起了那双狐狸眼,怔怔地望着她,眼珠子转了几转,谄笑道:“哎呦,妹妹,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这一年来妹妹甚少在宫中走动,又深受皇上宠爱,我们这不是怕来的不是时候,惊扰了圣驾嘛!”那笑明里是在处处讨好,但暗里不知道掺含了多少深宫女人的嫉妒和憎恨呢! 沈初莜只笑不语,本不想喝这种女人多言,但无奈已经被她盯上,看来今日是逃不掉和她磨嘴皮子了,于是淡淡一笑道:“看来这倒是是妹妹不对了,妹妹没有尽地主之谊,请姐姐进屋子里喝一杯茶,怠慢了!”说着便朝云妃福了福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云妃一看,她竟然几句话下来便转客为主,这个女人以后定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心里暗想,不行,今日她定要将这根刺拔掉不可! 妩媚一笑,并不露齿,笑得温文尔雅,假装和善道:“这大热天的可真热啊,哎,青儿,你说我和皇上的小公主应该到喝奶的时间了吧,不知道奶娘有没有按时喂呢?”几乎是在皇后怀孕后两个月才查出来的身孕,却听说是早产,而和皇后同一天生下一个小公主。 青儿一听,应声道:“娘娘真是对小公主宠爱有佳呀,我听说皇上也很喜欢小孩子呢。这宫里看来就只有那个不得宠的妃子和良妃娘娘没有怀孕了,哎!真不知道这一年来,皇上每天来初莜宫干什么的!” 云妃一听,便更加得意起来,抿了抿唇,道:“对了,妹妹,你可听说这外头啊,传出一件奇怪的事儿,不知现在姐姐当讲不当讲。”说着说着竟犹豫起来。 沈初莜淡笑道:“姐姐但说无妨!”她倒要看看这个云妃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云妃故作为难的皱了皱眉头,思虑片刻,最后像是下了决心似的说道:“看妹妹这么想知道,姐姐便告诉你罢!我听说啊,以前妹妹曾经当过辰王的侍女,还委身于辰王,故那次百花宴辰王才会对妹妹眉来眼去!”神秘的语气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光的丑事似的,用手遮住嘴巴,贴近初莜的耳畔。 ------------ 第九十二章 苦海茫茫(三) 身子不自然的朝后退去,一个站不稳,还好身边的雪凌见状迅速上前扶住她,担忧地望着沈初莜,道:“娘娘,您没事吧!”转而又朝云妃瞪了一眼,怒道:“你到底对我们家娘娘说了些什么!” 云妃双眼一翻,故作担忧地望着一脸病态的沈初莜,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让青儿去给你请御医来?” 初莜头晕目眩,双指按住太阳穴,清浅道:“不用麻烦姐姐了,我进屋休息一下就好!”说罢便欲转身进屋。谁料这云妃一见她想回去,便上前一步,阻住她们的去路,不咸不淡道:“妹妹,怎么刚聊了一会儿就头晕了,我看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妹妹体弱多病,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子!”这明显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 “被碰我家娘娘!”雪凌打开云妃伸出来的手,这一年来还不知道是谁总是心怀鬼胎的想害沈初莜,今日一看,这云妃有极大的怀疑。 “哟!你这丫头,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打我!”一边咒骂一边抚摸着她那玉手处微微泛红的地方。心里顿时又生出一计,一直想找个莫须有的罪名给这丫头顶上,没想到她竟自己找上门来了,脸色一沉,道:“青儿,给我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青儿一听,这处罚宫中的丫鬟可是她最拿手的,只见她不怀好意的搓了搓那双不算很粗糙的手,缓缓靠近,撩手就是一巴掌,还未落下便停在了半空中,这一巴掌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仰头一看,那只还未落下的巴掌竟被另一只手狠狠铐住了,青儿怒目瞪着那只手,竟怎么也动不了。 “你干什么?” “你看我想干什么!”雪凌不客气的望着她,又道:“告诉你们,有我雪凌在,就别想欺负我们家主子!”说完一把甩开她的手,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云妃见状,更加不服气,“沈初莜,你竟然敢纵容一个丫鬟辱骂威胁我,好,你,你们给我等着,等我回去,告诉皇……皇上?”云妃最后的音调居然提上了一个音,张着嘴巴,看着不远处双手背后立着的男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边的青儿也跟着抬头,一看到赫连轩,吓得面无血色,身子直抖,慌忙跪下,颤着声道:“奴婢,奴婢参见皇上!” 云妃也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竟忘了行礼,方才听见青儿行礼,急忙福礼道:“臣妾,臣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到还请皇上恕罪!” 赫连轩定定的望着她们,一贯威严的他眼中却射出几分冷意来,“恕罪?云妃你何罪之有啊?”云妃一听,身子抖得更加厉害起来,她跟在赫连轩身边不是一年两年了,再怎么不了解他,也不可能听不出他言中之意,头反而垂得更低了。 没有抬头,只听他道:“陈公公,你来说说云妃所犯何罪?” 陈公公弯着腰,毕恭毕敬的从赫连轩的身后走上前两步,轻咳了两声,道:“云妃,未经过良妃娘娘的允许,擅自主张闯入初莜阁,这是一罪;云妃,唆使丫鬟青儿动手打人未遂,但动机不明,这是二罪;云妃,出口不逊,有违妇道,这是三罪。”宣布完毕后,看了眼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云妃,无奈的摇了摇头,哎,谁叫她不知好歹,触碰到她最不应该触碰到的人,这下麻烦可大了,就算大罗神仙为她求情,恐怕也无济于事啊! 空气变得凝重起来,闷热的天气使得温度急速上升,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底,这云妃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只见赫连轩还未开口宣布她的死期,便连连磕头,哭喊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罪妾知罪了。”连叩三个响头,她心知肚明,这次她死定了。 面前的男子剑眉微微蹙起,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最后仅连那唯一所剩的一丝温情都没有了,淡漠道:“云妃啊云妃,朕平日待你不薄,你在这宫中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这你宫中的奴婢,只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竟然敢当着主子的面动手打人?” 云妃身躯一震,忙跪下请罪,道:“是罪妾不好,罪妾没有好好管教好青儿,令她冒犯了皇上和良妃娘娘,请皇上降罪!” “是该罚罚你了,不然我看你那依云楼要闹翻了天!”赫连轩顿了顿,眸光一转,回头去看身后的女子,只见沈初莜被雪凌搀扶着静静的立在一旁,面无表情。像这样的事在这一年里不知发生过多少次,深深的宫闱之中,谁也逃不过,谁也躲不起,总有一天也许这样的事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从最初的刺痛到如今的麻木,早已经习以为常,既如此,那便随遇而安,麻痹自己的心。 她异常平静地看着这一场可笑的闹剧,只垂着眸,什么话也不说。赫连轩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温柔笑道:“阿初,你以为我该怎么处罚她们?” 沈初莜微微一愣,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她进宫一年多,一直都过着清闲、听天由命的日子。当初,一进宫,他便特别的为她建造了这座初莜阁,并且还用她的名字命名,这是对她多么大的恩赐,掀起了一时轰动。后来便接二连三有人开始想法设法的谋害她,现在屋内吃食的筷子是银质的,每日睡觉前锦被都要被仔仔细细地检查个遍,这种小心翼翼,活在刀尖上的日子,仿佛永远也看不到边。 她蹙眉,稍稍思索片刻,淡淡道:“皇上,初莜不过是个妃子,没有权利去决定谁对谁错,既然皇上认为怎样处理最好,那便怎样吧,不必刻意询问臣妾。” 赫连轩眉头一动,含笑点了点头,方转身道:“云妃,你也是从小就跟着朕的,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道:“毕竟看在你也为朕产下一个女儿的份上,朕这次就小惩大诫,罚你三个月的俸禄,面壁思过十日。” ------------ 第九十二章 苦海茫茫(四) 云妃一听连连叩头,道:“谢皇上饶命,谢皇上饶命,罪妾今后一定好好悔过!” “至于你身边的这个青儿,我看她是满脑子的坏水,不如就交给死牢的宋衙役将其杖毙便就罢了。”这句话音刚落,只见青儿的脸色顿时煞白,眼睛愈发瞪得老大,惊恐至极,“不,不要啊,皇上,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奴婢这一回吧!” 见赫连轩依旧一副冰冷模样,便转而对自己的主子,眼睛溢满了泪水,哽咽地哀求道:“娘娘,娘娘,奴婢知错了,您看在奴婢服侍您这么多年又为您做过那么多事的份上,救救奴婢吧!” 云妃面无表情的,看也不看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青儿。赫连轩对身后的陈公公使了个眼色,只见他身后的两名随身护卫将青儿架起,就要往院子外面拖去。 沈初莜怔住,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赫连轩竟然要将她处死,她不想害人,但也不想被人害,意外之下,不由自主脱口阻止道:“且慢!” 虽然在这宫廷之中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但她一向看不惯有人因为她而丧命,此刻,正当赫连轩转头,温柔的看着她,见她久久不出声,眼中忽然多了几分犀利。她进宫的这一年里,他给她尊贵的身份,无上的地位以及视人命为草芥的资本,但她从不会随意商人。她不认为自己善良,只是不喜欢血腥而已。 一年前,独孤舞和冷言的失踪带给了她太大的打击,若不是自己硬要将她们留在府上替她研制药品,查出真相,那两条人命也不会就这么白白地没了。那种自责,深深的埋藏在了她的心底,事到如今,她也无法释怀,为什么,为什么她只想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也成了奢侈。 青儿见她开口阻止,仿佛溺水之人发现了救命的浮木一般,拼命挣脱了那两个架住她的侍卫,一把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哭得几欲截气,哀求道:“良妃娘娘,奴婢知道您宽厚善良,有一颗菩萨心肠,求您救救奴婢,奴婢知错了吗,奴婢,奴婢不想死啊!”她语无伦次地苦苦哀求,惊恐的眼泪流了满面,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这个女子身上。 刚刚她的口中还不断的讥讽、嘲弄,此刻却摇身一变,成了她口中宽厚善良,有一颗菩萨心肠的娘娘,沈初莜讽刺一笑,人性就是如此。她轻轻叹了口气。 赫连轩使了个眼色,那两名侍卫忙上前把她架开,凉风吹拂,丝丝闷气填满初莜的胸口,看着赫连轩温柔与往常无异的笑容,心中没由来的不安。 赫连轩侧头,道:“阿初,你有话,但讲无妨。” 沈初莜想了想,缓缓说道:“皇上,她也只是一时口无遮拦,您还是小惩大诫,饶了她的性命吧!” 赫连轩的目光突然渐渐沉了下去,深邃地看不清里面到底的情绪,他看了她一会儿,嘴角温柔的笑意仍在,“阿初,你太善良了,你知道这一年来处心积虑害你的人是谁吗,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担心你,在你的宫中设上那么多防卫机关吗?”深深地叹了口气,继而又道:“你不知这后宫之中有多少人嫉妒你,想方设法来置你于死地啊!” 沈初莜身子僵住,是啊,这宫闱之中的事谁不想争宠夺得皇帝的喜爱,而现在的自己就成了她们的靶子,随时随刻都有丧命的危险。垂了垂头,未再反驳。 见沈初莜不再说话,赫连轩冲身后的那些随从摆了摆手,回身温柔一笑,道:“阿初,天色已晚,我们早些休息吧。陈公公今晚朕要在初莜阁歇息,你就不用跟着了。” 沈初莜身躯猛地一怔,瞬间僵硬如铁。 初莜阁,寝宫。 赫连轩屏退来了雪凌以及所有的丫鬟,偌大的宫殿只余下他们两个人。沈初莜背过身,站在窗边,有些紧张。时过一年,为**,她却没有尽到一点妻子的责任,抬眸远望,窗外一轮弯月当空,点点银灰倾洒而下,将浓郁的夜色笼上一层情寂的薄光,她却无心欣赏。 赫连轩坐在窗沿,看窗边女子白衣染着月华,如飘渺之境的仙子,连月光都成了她的点缀和陪衬,令人不禁想触摸她的真实。那纤细的腰肢像是书画着柔美的线条,透着一种沉静而又惊心动魄的美。 她的嘴角微微上翘,眉心处轻愁掩藏,她的眼空濛如雾,却又清澈如泉,遥遥望着远处的天际,带着忧郁和伤感。初莜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是唯恐惊扰这宁静夜色般的极轻极缓。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身躯绷得很紧,当一只手抚上她的肩头,她的身子一僵,连那长挂于嘴边的凉薄之意也消失不见。 赫连轩双手握住她的肩,她的身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单薄,单薄的令人心生怜惜,他感觉她的身子微微僵硬,手微微一顿,低头在她的耳边轻唤道:“阿初,我爱你。” 他话音未落,初莜突然转过身,退后两步,身子撞上窗棂,心中已是无数个念头在转,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作为借口。 “皇上,我……”话才出口,他的手指迅速点上她的唇,赫连轩侧着身子,凑了过来,笑得无比温柔,紧紧看着她的眼轻声道:“阿初,不要找借口,一年多了,你还要我等多久,你才能准备好忘记过去的所有!” 沈初莜一怔,轻咬下唇,推开他的手,往旁边移了移身子,轻咳一声,道:“我,我身子不舒服,怕是不能伺候皇上了。”她只好随便找一个借口,先得赶紧让他离开这间屋子再说。 赫连轩微愣,继而笑道:“这样的借口,你每次都会说。” 她眸光一闪,面色却是镇定无比,她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淡淡笑道:“天太闷热,方才可能……可能是中暑了,皇上还是去别的妃子房里歇息吧!” ------------ 第九十四章 共寝 一阵低沉沉的笑声,赫连轩温柔地看着她,一撩她垂下的三千青丝,声音带着微微的暗哑,道“阿初,你是在赶我走吗?” 她眉头微蹙,低下头,将身子紧了紧,淡淡道:“不,不是,皇上明日一早还要上朝,您还是先回去歇息吧。臣妾,臣妾……” “不碍事,我不在乎你生不生病。阿初,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没有哪个男人面对自己的妻子而不碰的,既然阿初累了,那我们便早些歇息吧!”他说着就要宽衣解带,带笑的眸光闪动,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初莜微愣,慌忙阻止道:“不,不累,皇上,臣妾不累。”她话音刚落,一阵低低沉沉的笑声在她的耳边传开,刚转头,他灼热的气息便喷洒在她的耳畔,丝丝麻麻,她不由得一慌,缩了缩脖子,就要转回头,却被他一手迅速托起下颚,那吻便如狂风骤雨般铺天卷地而来,带着急切的索取,还有几分霸道,一改他平常的温和。 这吻来得措不及防,她身躯一震,僵在那里。相处这么久,赫连轩从未对她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最多就是牵牵她的手,揽揽她的肩这样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举动,心中大乱,想用力挣脱却不曾想他竟将她牢牢铐在怀里。 身上本就单薄的衣裳被他这一用力的举动,悄然滑落,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散在身后或胸前,透过透明的纱衣,胸前的春光若隐若现,她娇嫩润泽的唇瓣紧抿着,嘴角勾着一丝薄怒,漆黑明澈的眸子透着倔强的坚持,如扇般的眼睫蛊惑人心,这样的她,美得摄人心魂,处处拨动着人心底最薄弱的那根防线,让人从骨子里发出一种颤动,想要心甘情愿地为她抛弃这世间的一切。 赫连轩心底一怔,眸光骤变,像碰到毒蛇蟒兽那般立刻便放开了她,胸口起伏不定。沈初莜也竭力平复着心里的纷乱,对他的突然松开虽是不解,但也很庆幸。 他微微侧目,轻声道:“阿初,今晚让我躺在你的身边好吗?就躺着,你放心,我当初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要等到你心甘情愿将身子和心都交给我的那一刻,否则我是不会碰你的。你,难道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吗?” 女子咬唇,视线落在浅灰冷硬的地砖上,“不是不相信,你很好,只不过我的心已经死去,现在的我根本没有资格去谈爱情,我……只是希望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平静生活下去。”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不容她去多想,既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命运,那么,她只有控制住自己的心。 她那样清清冷冷的声音,仿佛勘破这世间一切的苍凉。赫连轩的心间狠狠一颤,眸光遽变,他忽觉有什么在他的心口上狠狠的划了一刀,留下一个经久不能愈合的伤口。 他放了手,退了几步,望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言,声音带着丝丝沧桑之感,道:“你,一直都没有忘记他,对吗?”一年前,他封她为妃之后,辰王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听说他连名扬城的王府也不要了,独自一人离开了朝野,闲云野鹤去了。 她的身躯微震,恍惚间一个模糊的人影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她从最初的敢于同命运做斗争到现在的听天由命,有些事,她不是不想,而是很多事,不由自主。 赫连轩伸手拉住她的手臂,转身往床边走去,叹了一口气,道:“很晚了,睡吧!” 深夜,总是那么宁静而安详,没有烛火,只有清冷的月光。孤寂的人纵使身边还躺着一个人,也仍然是寂寞无边。生活有时候真的让人觉得很累很累,不得安心的她闭着眼睛,连呼吸都愈发变得清浅。 夏日里的空气,含着那样炎热燥闷的因子。转过身子,面对着她,温柔笑道:“还睡不着吗,还是对我不放心?” 人在疲倦的时候,往往连开口都会觉得累。初莜一直都知道他没有睡,但她不想开口,她就想安安静静的躺着。对他到没什么不放心的,若真要对她做什么,也不必等到她睡着,就算她醒着,也拒绝不了。 身旁的男子见她闭眼不语,便支起手肘撑起头部,看着她乌黑的秀发铺满了枕头,他不忍伸手去触摸,那如锦缎般柔滑的触感,在这静寂的黑夜里,令人的心也不自觉得柔软起来。 她还是紧闭着眼,不开口,仿佛睡着了一般。突然,他不禁笑道:“我知道你醒着,阿初,不如我们说说话吧!”这样难得的一个夜晚,他可不想就这么背对着她白白浪费,总得说些什么分散彼此紧张的气氛。 半晌,缓缓地睁开双眼,目光望着雕有暗花的窗栏上,声音有些飘渺,道:“皇上想聊些什么?就直接和臣妾说好了。”她仍然没有回过头去看他,这样的姿势让她的身子微微有些酸胀,也许是太疲倦了吧。 赫连轩的笑容微微一僵,眸光轻动,无奈叹道:“算了,看来你是累了,早些休息吧!”只觉得背后一阵悉悉索索,便没了动静。 沈初莜忍不住疑惑,心中不忍,转过头去看他,突然,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张温柔至极的面庞,在这宁静的夏夜,伴着清凉的月光,格外魅惑。她是他一辈子要相依厮守的丈夫,和他这样的心思深沉的人在一起,真的可以吗? 她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看着他眼中的希冀,咽下心中苦涩,淡淡一笑,道:“我们就聊一会儿吧!” 赫连轩握住她的手,温柔笑道:“以后你就叫我轩,好吗?我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这是朕给你的权利,你可不要再拒绝了。” 初莜别过脸去,第一句话就是没正经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第一次抱住她那时候的尴尬。轻轻一笑,没有出声,但她相信他是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