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1章 八道湾13号 1939年元旦。 北平城。 八道湾胡同外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道奇轿车,车内坐着一名青年男子。 他叫周之煜,今年24岁,浙江江山人,现为私立协合医学院实习生。 他在北平待了整整两年,不仅对城内大街小巷十分熟悉,而且还能说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如果只凭口音判断,没人听出这是一个外省人。 早在一年前,周之煜就已经加入了抗日锄奸团。 抗日锄奸团属于军统的外围组织,成员以青年学生为主体,专门在沦陷区刺杀日伪重要人物。 今天,周之煜和另外三人一起,奉命执行一项刺杀任务,目标是住在八道湾胡同13号的大汉奸周奎仁。 这是他第一次执行刺杀任务,心里既紧张又激动…… 十几分钟后,三名同伴陆续回到车上。 他们刚刚在附近侦查了一番。 最年长的名叫李云鹏,说是年长,只是相对而言,他其实也才26岁。 外表文质彬彬,戴着一副圆眼镜,身穿北洋大学学生制服的名叫陶然。 神情冷峻,始终不吭一声的名叫姜斌,他性格比较内向,不善言辞,属于那种能动手绝不废话的行动派。 比较巧的是,姜斌和周之煜还是同乡,两人都是浙江江山人。 其实,说巧也不巧,军统掌舵人戴老板是浙江江山人,军统内部重要职务近一半都掌握在浙江人手中。 毫不夸张的说,上下五千年,裙带关系,已然成了烙印不去的一种符号。 四人当中,只有李云鹏是真正的军统特工,兼任军统和锄奸团之间的联络员。 军统在北平以“区”为单位,区长王天森在宝坻组织忠义救国军,站务工作由毛万里负责,原察绥站站长马翰山为副手,同时也是军统在北平的实际负责人。 这次刺杀行动,就是马翰山一手策划。 而事实上,除了刺杀周奎仁,马翰山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他打算借着这个机会,顺便考察三名锄奸团队员的能力,如果在行动中表现不错,就会发展他们正式加入军统。 非常时期适用非常手段。 随着沦陷区的不断扩大,各大城市都需要设立潜伏组织。 这样一来,军统在人手方面就显得捉襟见肘,特工组织又不能随便招人,从抗日锄奸团中选拔,无疑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为了顺利进入八道湾13号,军统特意从天津调来了和周奎仁有着师生名分的陶然。 陶然是天津抗日锄奸团成员。 四人分工明确,李云鹏和陶然执行制裁行动,驾驶技术好的周之煜和姜斌负责接应。 这样分派很合理,李云鹏受过专门的特工培训,他的枪法很好,理论上说,成功的把握性更大一些。 陶然必须跟着进去,没有他,就见不到周奎仁。 就这次行动而言,执行和接应同样重要,杀人只需瞄准扣动扳机,安全撤退才算圆满完成任务。 对这一点,周之煜心里非常清楚。 …… 八道湾13号,是一处三进的四合院,坐北朝南,方方正正,看上去很是气派。 在北平城,这类风格的建筑随处可见。 只不过,三进的大宅子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住在这种档次房子里的人,非富即贵。 周奎仁在文学领域造诣不凡,曾担任过北大教授,燕大的系主任。 他还有一个哥哥,更是了不得,被称为时下中国文学界的泰山北斗。 十五年前,在周奎仁的日本妻子挑拨下,兄弟反目,从此形同陌路。 再往后,七七事变,北平沦陷。 周奎仁虽有大才,却无民族气节。 在日本人的邀请下,出任伪政府教育总署督办一职,为所谓的东亚共.荣圈摇旗呐喊。 身为名声显赫的社会名流,周奎仁的一言一行会影响很多人。 他当了汉奸,在北平、乃至全国范围内,示范效果极其恶劣。 所以,杀鸡儆猴,这个人必须死! 今天是元旦,十几名跟文化沾边的大小汉奸,借着祝贺新年的由头,纷纷前来登门拜会周奎仁。 周奎仁在日本人面前是红人,捧臭脚的自然趋之若附。 此刻,会客厅内欢声笑语,十分的热闹。 周奎仁居中而坐,即便是在寒冬腊月,手里也拿着一把日式纸扇,轻摇纸扇,面带微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新年新气象,他今天特意换了新衣服,一身宝蓝色对襟马褂,胸前一排铜纽扣尤其醒目。 “周督办,听闻汪煮席多次邀您去南京,可都被您婉言谢绝了。”一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说道。 “以我看来,周督办德高望重,汪煮席若想一见,理应效法古人,三顾茅庐方显礼贤下士。” “北平能避免刀兵之灾,周督办功不可没啊……” 一时之间,会客厅内谀词如潮。 周奎仁轻轻咳嗽了一声,很优雅的合上纸扇,等着众人安静下来,这才说道:“各位过奖了。奎仁一介书生,可不敢和古人先贤相提并论。其实,我对汪煮席仰慕已久,只是一直无缘相见……唉,说起来,我虽不才,却也只是一个殉道者罢了。天下人怨我恨我,且由他们,我相信,后世自有公论。” 众人自然又是七嘴八舌,随声附和。 房门一响,刘姓管事进来禀告:“周先生,外面有两名学生求见。” 周奎仁眉毛一挑:“学生?” “其中一个叫陶然,说是您在天津北洋大学的学生。”刘管事回答道。 “陶然……哦,是有这么个人。他们有什么事?”周奎仁曾担任过北洋大学客座教授,陶然学习成绩优异,因此印象十分深刻。 “陶然说,他们对日本国向往已久,想去留学深造,希望您能通融一下。” “唔,青年才俊,国之栋梁,理应多多提携。让他们进来吧。” “是。” “等一下!” “您还有什么吩咐?” “记得要搜身。” “是。” 刘管事躬身退了出去。 现如今,中日已然宣战。 在这种大背景下,还愿意去敌国留学,本身就已经表明了立场,将来学成归来,肯定是要替伪政府效力。 在舆论上,这类事情对美化侵略战争非常有利,周奎仁自然要大力支持。 当然,以周奎仁现在的身份,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见,来访者中有一个多年未见的学生,他本心也想见上一见。 加上今天心情极佳,他很乐于在人前展示老师对学生的关爱之情。 ------------ 第2章 刺杀 院门外,李云鹏和陶然耐心等待着。 陶然拿着一本英文版的《阿罗史密斯》,书的扉页,用钢笔写了一行字:敬赠周奎仁先生。落款是学生陶然。 李云鹏则拎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糕点礼盒。 既然有求于人,又赶上元旦佳节,当然不能空着手来,那也显得太不懂礼数。 搜过了身,两人正要跟随刘管事往院子里走。 突突突突突突突! 一辆挎斗摩托车疾驰而至,车上是三名戴着白色袖标的日本宪兵。 车停稳后,坐在挎斗里的一名少尉下了车,笑嘻嘻的对刘管事抱拳拱手,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道:“刘桑,新年好。” 刘管事赶忙躬身一礼:“池田太君,新年好。” 池田少尉回过身,对坐在摩托车后座的宪兵一伸手,宪兵立刻拿过一个绸布包裹的条形状物件,毕恭毕敬递给了池田。 池田转脸对刘管事说道:“今天是新年,矢川中佐公务在身,不能亲自来拜会周督办,特意让我送来一份礼物。刚好看到你,我就不进去了。” 刘管事双手接过来,感觉应该是一副字画之类的东西,于是说道:“我替周先生谢谢矢川太君。池田太君,您都到门口了,怎么也得进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池田笑着摆了摆手:“不麻烦了,我还有事,再见。” “再见。池田太君,您慢走。”刘管事点头哈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 池田转身刚要上车,不经意间看了陶然一眼,随即又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着李云鹏和陶然,问道:“刘桑,他们两个是什么人?” “哦,这两位是周先生以前的学生。”刘管事在一旁介绍着。 池田盯着陶然看了一会,忽然开口说道:“你很热吗?” 毕竟今天是来执行刺杀任务,看到有日本兵出现,陶然心里多少有些紧张,皮手套忘了戴,一直攥在手里。 数九寒冬的天气,这显然不太符合常理。 陶然也很快反应过来,一边戴上手套,一边解释着说道:“刚刚付钱给拉洋车的,戴手套掏钱不方便。” “付过了车钱,为什么没有戴上手套?” 日本宪兵队的主要职责,除了督查日军军人风纪,再就是对付反满抗日分子,多年的经验积累,让池田在这方面的嗅觉极其敏锐。 即便在大街上,只要发现形迹可疑者,都要上前盘问一番,解释不清的立刻就会被带进宪兵队。 北平沦陷后,针对汉奸的刺杀事件时有发生,不得不让池田心生警惕。 “要不是遇到您,耽误了一会儿,我们已经进去了,这种皮手套戴起来很麻烦……”陶然强作镇定,只能盼着这个日军少尉相信自己的解释。 “搜过身了吗?”池田转脸问刘管事。 刘管事回答道:“搜过了。池田太君,他是周先生的学生……” 池田略一思索,目光落在了陶然手里那本《阿罗史密斯》上,问道:“这是什么?” 陶然说道:“一本书。送给周先生的新年礼物。” “打开它。” “啊?” “我让你打开它!” 池田的手,慢慢摸向了腰里的南部式手枪。 身后的宪兵也端起步枪,哗啦一声拉栓上弹,枪口对着陶然和李云鹏。 陶然故作无奈状,打开了手里的书。 在池田看来,这么厚的书,只要在中间镂空,完全可以藏一把体积小巧的手枪。 书很快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池田并不罢休,盯着李云鹏手里的糕点盒,说道:“你的也打开!” ——一支勃朗宁1910手枪,就藏在糕点盒里。 忽然,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响。 听上去像是枪声。 池田顾不上再查糕点盒,立刻上了挎斗摩托车,喝令了一声,摩托车加大油门一溜烟朝着响枪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云鹏和陶然对视了一眼,暗中都松了一口气。 刘管事认为池田小题大做:“唉,让反抗分子闹的,日本人一个个都快神经了……两位,里边请。” 三人迈步进了院子,刘管事伸手拍了拍池田送来的物件,说道:“日本人都给周先生送礼,这面子,四九城怕是也找不出几个来。矢川中佐那是什么人,日本宪兵队队长,在北平,绝对这个!” 说着话,他伸出大拇指比划着。 陶然和李云鹏随声附和。 来到会客厅门外,刘管事先一步进去禀报。 看了看四下无人,陶然冷哼了一声:“哼,日本人给周奎仁送礼,不过是小恩小惠,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这都看不出来,周奎仁当真枉为人师。他也不想一想,矢川要是真的尊敬他,怎么可能连门都不登,派一个小少尉来,最可笑的是,那个少尉竟然也懒得进门……” 李云鹏截口说道:“一会进去,咱们动手得快。按计划行事。” “知道了。刚才好险,幸亏有人打枪。”陶然心有余悸的说道。 “应该是周之煜他们……” 话说一半,李云鹏闭了嘴。 刘管事开门走了出来,客气的说道:“两位同学,周先生有请。” 李云鹏和陶然一先一后,迈步进了会客厅。 会客厅内,众人围在一处,正交口称赞矢川送来的礼物——清代李方膺的画作《风竹图》。 周奎仁面露得意之色,微笑着说道:“扬州八怪,当世大家。矢川中佐送的这份大礼,周某受之有愧啊……” 刘管事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周先生,他们来了。” 听到这句话,众人都转回身,打量着陶然和李云鹏。 陶然对李云鹏说道:“这位穿着蓝色马褂的,就是周奎仁先生。” 正常情况下,介绍双方认识,很少有把穿什么样的衣服说出来。 周奎仁心里不禁起了疑心。 陶然之所以介绍的这么详细,主要是担心李云鹏认错人。 毕竟,屋子里有十几个人。 李云鹏二话不说,奇快无比的扯开糕点盒,从里面拿出那支勃朗宁手枪,扣动扳机,对着周奎仁开了一枪。 周奎仁胸口中弹,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 第3章 撤退 听到枪声,周之煜立刻发动轿车,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八道湾13号院门口。 砰! 砰! 砰! 院内又传来三声枪响。 姜斌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周之煜知道,开了这么多枪,说明出了意外状况。 按照原计划,从开枪到离开周家,整个过程不能超过一分钟,耽误的太久,等于是给撤退增加难度。 况且,周奎仁有保镖,也不可能给李云鹏补枪的机会。 这次行动,成功的前提是突然性。 开了三枪,侧面说明突然性打了折扣,最终能不能得手,还真是两说。 大约半分钟后,李云鹏和陶然一前一后飞跑出来,迅速开门上了车。 不等关好车门,李云鹏一迭声的说道:“快快快,开车!” 周之煜猛踩油门,轿车沿着高低不平的青石板路疾驰而去。 透过车后窗,没见有人追出来,姜斌这才收起了枪。 周之煜目视前方,专注的开着车,问道:“得手了吗?” 陶然兴奋的说道:“鹏哥枪法太准了,一枪毙命!” “我听见,一共开了三枪!” 说到‘枪’字的时候,周之煜猛打方向盘,间不容发之际,惊险避开了胡同里突然跑出来的一个半大孩子。 看到这一幕,李云鹏不禁暗自称赞,他也会开车,驾驶技术却远不如周之煜,就刚才这一下,换成自己百分百撞上。 等到轿车驶入主街,路况相对平稳了,李云鹏这才说道:“刘管事身上带着枪,我看他有掏枪的动作,就对他开了一枪。另外两枪,是周奎仁的保镖开的,他们也就是虚张声势,我和陶然那时候已经跑到了院子里……对了,之煜,鬼子盘问我的时候,枪声是咋回事?” 周之煜笑了一下:“不是枪声,是爆竹。” 当时,池田和刘管事在门口交谈,李云鹏和陶然等在一旁。 看到陶然忘了戴手套,周之煜就预判到,池田很可能会因此产生怀疑。 于是他下了车,在附近巷子里燃放了一个爆竹。 在火药严格管制的北平,烟花爆竹很难买得到,即便是在元旦新年,街上也听不到爆竹声。 所以,周之煜笃定,池田一定会被爆竹声引开。 爆竹是提前准备好的,就是为了在出现意外情况时,扰乱敌人的判断力。 周之煜笑道:“我也没想到,随手揣了几个爆竹,关键时候居然用上了……” “不好,鬼子追上来了!” 姜斌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冒出一句江山话。 江山方言晦涩难懂,若不是江山本地人,根本连半句也听不懂。 车里只有周之煜能听得懂。 即使听不懂,大家也都看到了,一辆挎斗摩托车风驰电掣一般追了上来。 陶然说道:“是那个池田少尉!” 算上池田,挎斗摩托车上一共三名日本宪兵,他们都背着三八式步枪。 人数虽然不多,但是火力占据优势。 如果被咬住,形成一个僵持的局面,就会引来更多的敌人。 李云鹏沉声说道:“不要慌,按计划行事!” ------------ 第4章 行驶至西街口,周之煜踩了一脚刹车,车上其他三人迅速开门下车。 临下车时,李云鹏对周之煜说道:“自己小心。” 周之煜点了点头。 停车的地方,是一个理论上的死角,追兵看不到有人下车。 西街口四通八达,小街小巷如蜘蛛网一般稠密,这里是分散撤退的最佳地点。 挎斗摩托车上,池田连声催促着:“开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之所以能及时追上来,是因为当时并没有走远,还在八道湾附近搜索周之煜制造出来的“枪声”来源。 摩托兵油门轰到底,却始终追不上前面的道奇轿车。 后车座的日本兵端起步枪瞄准。 池田喝道:“不许开枪!只要跟住他们就可以了。” 开了枪,势必会引起混乱,那样一来,等于变相帮助反抗分子逃跑。 在池田看来,只要咬住对方,不给他们脱身的机会,等增援到了,就不愁抓不到这些反抗分子。 追过一个十字路口,道奇轿车倏忽间消失不见。 摩托车急刹车停了下来。 此时,十几名警察加上一队日军巡逻队也追了上来。 池田大声吩咐道:“反抗分子肯定藏在附近,立刻封锁所有路口,目标是一辆黑色道奇轿车,车牌号0251!” 小范围内封路,作为宪兵队的一名少尉,池田有这个权力。 关卡路障很快设置完毕,过往的行人车辆都必须无条件接受检查。 日本兵端着三八式步枪,虎视眈眈的在一旁警戒,搜身盘问工作主要由警察来做。 在池田亲自监督下,警察们可不敢有丝毫懈怠。 大约十几分钟后,一辆黑色道奇轿车缓缓开了过来。 池田眼睛一亮,手按在枪套上,不错眼珠的盯着这辆车,等车到近前,他也看清楚了车牌号,却并不是0251。 道奇轿车停在关卡处,车窗摇下一半,从车里递出一本证件。 警察查验过证件,探身向车里看了看,很恭敬的递还证件,挥手准备放行。 池田大踏步走了过来,怒喝道:“混蛋!像你这样子检查,怎么可能抓到反抗分子!” 警察苦着脸说道:“太君,您刚才说,只查中国人,车里这位是日本人啊……” 池田闻言一愣,转脸去看那辆道奇轿车。 车窗再次摇下来,司机用日语问道:“少尉阁下,我们可以走了吗?” 除了司机之外,车后座还有一名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看年龄差不多在四十五六岁的样子。 “你们是什么人?”池田问道。 中年男子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烫金名片,顺着车窗递了出来。 “协和医学院麻生良介……” 看过了名片,池田赶忙躬身致意:“对不起,麻生博士,失礼了!” 中年男子——麻生良介微微一笑:“没关系。请代我向矢川中佐问好。” “是。我会的。” 池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个清楚,他近前一步,说道:“麻生博士,冒昧的问一下,您来这里做什么?哦,我们正在搜查反抗分子,他们逃跑时,驾驶一辆黑色道奇轿车,所以……还请您不要介意,只是例行询问。” 麻生良介说道:“这边有一个教堂,而我、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今天是新年,我一早过来,参加教堂组织的活动。” 池田说道:“那、您中途离开过吗?我的意思是说,您的车有没有其他人使用过……” “有吗?”麻生良介问司机。 司机说道:“我一直在车里等着博士,怎么可能中途离开呢?” 池田对麻生良介躬身一礼:“打扰了。” 麻生良介在北平日本人当中极有威望,就连宪兵队长矢川千夜都非常尊重这位医学院博士,池田当然不敢过分纠缠不放。 麻生良介离开不久,周之煜混在人群中,顺利通过了关卡。 ------------ 第5章 天衣无缝 回去的途中,麻生良介沉思了半晌,对司机说道:“我在教堂的时候,你一直在车里吗?” 司机犹豫了一下:“是的。” “两个多小时,天气又这么冷……” “额、博士,对不起,我刚才说的不是很准确。您进了教堂后,我去饭馆吃了点东西。” “哪家饭馆?” “福贵饺子馆,就在教堂附近。” “去了多久?” “差不多、十几分钟。” “刚才为什么不说?” “我担心,宪兵队的家伙问起来没完,给您惹麻烦……” 见麻生良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司机赶忙说道:“您放心,车钥匙一直在我身上,不会出问题的。” 麻生良介缓缓点了点头:“以后,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是。” 事实上,司机还是说了谎。 他并没去什么福贵饺子馆,而是去了附近一家日本人开设的赌场,在里面足足待了一个多小时。 麻生良介向来憎恶赌博,司机当然不敢说实话。 …… 协合医学院坐落于东城区,原址为清太祖第十五子豫亲王多铎的府邸,后由一位美果富商出资买下,建成了这座占地八万平方米的三合院。 医学院外部为中国传统建筑风格,内部却是西式装修风格。 协合医学院最初只是一所学校,设立医学本科专业,学制为八年。 直到1921年,才开始陆续收治病人。 拥有世界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加上多位高水平的医生坐镇,随着时间的推移,协合医学院名声鹊起。 医学院分为两部分,南部为校区,北部为学校附属医院。 距离协合医学院大约五十米远,一栋青砖碧瓦的二层小楼,这里是协合医学院的学生宿舍。 二楼最西侧的房间,就是周之煜的住处。 房间面积不大,一卧一厨一卫。 这样的居住条件,在北平各所学校宿舍中,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周之煜换了一身衣服,开门下楼。 在宿舍门口,遇到了边走边拍着篮球的孔文渊,同为协合医学院的实习生,两人平时相处融洽,算是关系不错的同窗好友。 “之煜,你在宿舍啊?”孔文渊在手指上旋转着篮球。 周之煜伸手拍掉了篮球:“在啊。怎么了?” “上午去找你,敲门咋不吭声?” “拉肚子,跟马桶较劲呢。找我有事啊?” “没事,闷的慌儿,找你聊聊天……你这是要去哪?” “去医院。”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5号房病人有发烧症状,他刚做完手术,我担心会引发并发症。过去看一眼,反正离的也不远。” 孔文渊笑道:“医者仁心,说的就是我们未来的周医生。”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各自离开。 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周之煜还在想着刚刚结束的刺杀行动。 事实上,他也是这次行动的主要策划人。 新年第一天,麻生良介肯定会按惯例去教堂参加活动。 这件事雷打不动,年年如此。 周之煜是麻生良介的学生,找机会复制车钥匙并不是一件难事。 司机最近迷上了赌博,而教堂附近刚好有一家日本人开设的赌场,教堂的新年活动至少要持续两个小时,麻生良介短时间内不会出来。 在司机看来,与其在车里无聊的等待,还不如去赌场玩两把。 这是一个关键因素。 只要他去了赌场,事情就等于成功一半。 等到司机去了赌场,躲在附近的周之煜趁着无人注意,开走了那辆道奇轿车,并且在途中更换了车牌照。 刺杀行动过程很短,前后加一起也没超过一小时。 在时间上,完全来得及把车悄悄还回去。 借用麻生良介的车,有一个最大的好处,不仅能安全撤离,而且不会给敌人留下追踪的线索。 这里面唯一的变数,就是司机有可能提前从赌场出来。 为此,锄奸团在赌场安排了人手,在道奇轿车还回来之前,想尽一切办法留住司机。 办法有很多,比如制造点小摩擦,至少也能拖延十几分钟。 好在,这个环节并没有出现意外。 司机的手气很旺,根本舍不得提前离开。 而且周之煜也算准了,麻生良介厌憎身边人有赌博恶习,司机肯定不敢说实话。 另外,以麻生良介的身份,足以打消敌人继续追查下去的念头,谁会怀疑一个倍受尊敬的日本医生呢。 到目前为止,整个计划天衣无缝,没有一丝一毫纰漏。 所以,在行动实施之前,经过李云鹏请示汇报,站长马瀚山同意了这个计划。 ------------ 第6章 协合一枝花 协合医学院。 周之煜换好了白大褂,上三楼前往外科住院部。 外科住院部一共二十多间病房,大多是六人以上的大房间,另有少量单人间病房。 走廊的尽头,还有一道门,门上写着两个大字:肃静。 通过这道门,就是外科手术室。 到了住院部走廊,周之煜感觉到了不对劲。 平时,住院部很少能见到闲杂人等,只有医生护士在各间病房出来进去。 今天则有些不同,走廊长椅上,楼梯口拐角处,至少有六七个陌生男子。 见到周之煜出现,这些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扫了过来。 其中一人的手,下意识摸向了怀里,身旁同伴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那人的手略一停顿,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烟。 周之煜停下脚步,说道:“对不起,先生,医院不许抽烟。” 那人咧嘴笑了一下,把香烟放回了怀里。 这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在一名目光阴鸷男子陪同下,麻生良介匆匆走了过来。 周之煜迎上前:“博士,您怎么来了?” 麻生良介也很惊讶:“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周之煜指了一下5号病房:“病人有发烧症状,我担心引发术后并发症,就赶过来看看。” 有这样认真负责的学生。麻生良介心里很是欣慰,说道:“临来时,我打电话问过了,病人目前状况稳定,应该没事了。” 周之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一旁的男子欲言又止,一副有心催促又不敢的样子。 麻生良介看了他一眼,温言对周之煜说道:“我还有一个手术,你去忙吧。” 周之煜退到一旁,目送麻生良介进了手术室。 这种事很平常,作为麻生良介的得意门生,周之煜也不止一次半夜赶到医院,陪同麻生良介给病患做手术。 虽说这次没让自己陪同,估计应该是提早安排了人手。 毕竟,麻生良介不止一个学生。 5号病房内,在英籍护士长朱迪的带领下,两名护士正在给病人换药。 周之煜站在一旁看了一会,用英语问道:“朱迪小姐,手术室的病人病情很严重吗?” 朱迪愣了一瞬,反问道:“今天有手术吗?” 周之煜说道:“有。刚刚送来,麻生博士已经进去了。” 朱迪耸了耸肩:“看起来,今天又要加班了。” 周之煜微微一笑:“我听说,六国饭店今晚要举行一个隆重的新年舞会。” 朱迪双手向天,做了一个夸张的无奈表情:“错过了圣诞舞会,又错过了新年舞会,上帝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周之煜笑道:“是啊,一直想请你跳支舞,可惜,始终没机会。” 朱迪目光中露出狡黠的笑意:“亲爱的周医生,你有女朋友吗?” 周之煜叹了口气:“穷学生一个,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怎么可能有女朋友呢?” 房门一开,一名护士探身看了看,说道:“护士长,麻生博士请你马上到手术室。” 朱迪放下手中的托盘,对周之煜扮了一个鬼脸,匆匆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周之煜也离开了病房。 走廊内,那些陌生人还在,要说他们是病人家属,却没见有人进病房。 另外一点,身为住院部护士长的朱迪,竟然不知道今天有手术,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不合常理…… …… 傍晚。 吃过了晚饭,周之煜洗漱以毕,正准备去孔文渊房间聊天,门外传来敲门声。 打开房门一看,一脸严肃的姜斌站在门外。 两人是同乡,平时也以老乡关系来往,宿舍很多人都知道。 把姜斌让进来,关好了房门,周之煜拿过暖水瓶,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 姜斌警惕的四处看了看。 周之煜说道:“说吧,没人。” 姜斌说道:“行动失败了,老家伙没死。” “不是说,一枪毙命了吗?”周之煜多少有些惊讶。 姜斌哼了一声:“姓陶的小子,没根没据,张嘴就来,满嘴跑火车!” “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具体咋回事,我也不知道。不过,老家伙已经送医院了。” “情况核实了吗?” “嗯。” “送医院了,也不见得就没死……” “鹏哥派人去看了,老家伙转到病房了,一日三餐都有人送进去……” 周之煜点了点头。 死人当然不需要吃饭。 既然周奎仁都能吃饭了,肯定不会伤的太重。 姜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上面的意思,最近一两天,安排二次制裁行动。” 周之煜轻轻摇了摇头:“敌人肯定有了防范,这么快安排二次刺杀。我感觉,成功的把握性不大……” 姜斌说道:“关于这一点,上面也想到了。鹏哥说,既然我们能这么想,敌人也会这么想,所以,反其道而行之,成功的几率会更大。” “周奎仁在哪家医院?” “陆军医院。” “具体行动方案?” “下毒。” “………” “派人混进去,扮成医生或者护士,伺机把毒药混在周奎仁的饮食中。” “周奎仁已成惊弓之鸟,肯定会有防范措施……” 周之煜眉头紧锁,他心里并不赞成这次行动。 只不过,既然上面决定了,自己也只能无条件服从。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斌看了周之煜一眼。 周之煜摆了摆手:“没事。” 两人一直说的江山方言,即便被人听见了,只要对方不是江山人,根本连半句也听不懂。 房门外,孔文渊靠在门口一侧,嘴上叼着一支香烟,正在那吞云吐雾。 周之煜打开房门,问道:“文渊,有事啊?” 孔文渊变戏法一样,手上多了两张门票,得意的说道:“六国饭店新年舞会门票,走吧,去见识见识!” 周之煜笑道:“你小子可以啊,啥都能搞到。” 孔文渊嘿嘿一笑:“事在人为。只要用心去做,就有成功的可能。” 周之煜说道:“我老乡来了,不能陪你去了。” 孔文渊探身看了一眼,说道:“姜斌来了啊?那完了,我就搞到两张票。唉,那好吧,便宜大皮鞋了。” “大皮鞋”也是医学院的学生,平时喜欢穿一双铮明瓦亮的皮鞋,久而久之,被同学送了这么一个绰号。 孔文渊忽然诡秘的一笑,低声说道:“之煜,别怪我没提醒你,协合一枝花今晚也去参加舞会,嘿嘿,你不去,我可要下手了哦。” 协合一枝花,指的就是外科住院部护士长朱迪。 周之煜心里一动,麻生良介亲自主刀,肯定是大手术。 正常情况下,一例大手术至少也要三四个小时,朱迪参与其中,怎么会有时间参加舞会呢? ------------ 第7章 新年舞会 六国饭店位于东江米巷,整栋建筑呈“山”字形,共有四层,是北平最豪华的综合性饭店。 饭店由包括日本在内的六个国家共同投资兴建,故此命名为六国饭店。 东江米巷属于使馆区,整个区域围起近六米高的院墙,总共修建了八座碉堡,每座碉堡内架设一挺勃朗宁重机枪,全天24小时都有士兵值守。 治外法权的光环下,这里被理所当然的视为国中之国。 六国饭店内治安也由六国轮流派军警执勤,中国.警察无权进入饭店执法。 今晚七点三十分,这里将举行一年一度的新年舞会。 参加舞会人员凭票入场,只要着装得体,不分国籍身份,并无区别对待。 …… 夜幕已然降临。 华灯初上。 乘坐电车来的路上,孔文渊难掩一脸的兴奋之色,对周之煜说道:“我费了大劲弄来两张门票,知道是为啥吗?” 周之煜想了想:“为了朱迪?” 孔文渊切了一声:“为她?为她还至于非得去一趟六国饭店?在医院天天都能见到。” “那你是为啥?” “据小道消息,大明星李香君今晚也来参加新年舞会!” “真的假的?” “真的还是假的,稍后便见分晓。” “文渊。” “啊?” 周之煜笑道:“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天桥说书的,手里就差一块惊堂木了。” 孔文渊坐直了身子,学着说书人的神态腔调:“话说常胜将军赵云赵子龙,长坂坡前大战曹兵,寻夫人救后主、单枪匹马闯曹营。好个赵子龙,胯下马,掌中亮银枪,在百万军中杀了个七进七出!……” 说说笑笑中,电车缓缓停了下来,马路对面即是富丽堂皇的六国饭店。 饭店一楼电梯口,立着一块标识牌,用中英文各写了一行字:参加新年舞会的贵宾,请上四楼。 推拉式的手摇电梯,不仅空间狭小,而且上下速度也不是很快。 即便如此,人们还是喜欢乘坐电梯。 毕竟,在如今的年代,普通人乘坐一回电梯,足以成为在亲朋好友中炫耀的资本。 等电梯的时候,孔文渊说道:“对了,之煜,你就这么把姜斌撇下了,他不会生气吧?” 周之虞说道:“不会。他没那么小心眼。” 孔文渊点了点头:“我想也是,女人才小心眼,男子汉大丈夫……” “两位先生,请不要对女人心存偏见,女人也不都是小心眼。” 一个女声打断了两人的闲聊。 周之煜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名身穿紫色羊绒大氅,手上拎着挎包的年轻女子。 孔文渊说道:“这位小姐,你误会了,我们对女人没偏见,只是随口一说,请不要介意。” 女子掩嘴一笑:“我要是介意了,那可就成了你们口中的小心眼了。” 言谈举止得体,并不似一般女子忸怩作态,长相也算俊俏,在一些社交场合,这样的女人最受男人们欢迎。 电梯门打开,孔文渊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女子说道:“女士优先。” 女子眼波流动,曼声说道:“谢谢。先生,你真有绅士风度。” 三人进了电梯,电梯员拉上铁栅栏门,伴随机械摩擦的吱吱声,电梯缓缓拉升。 孔文渊试探着搭讪:“小姐,你是来参加新年舞会的吗?” “是的。”女子微笑的回答道。 “我们也是来参加舞会的。” “先生贵姓?” “免贵姓孔,孔文渊。” “哪三个字?” “孔圣人的孔,文采的文,渊博的渊。” “文采渊博,好名字。” “冒昧的问一下,小姐您贵姓?” “我姓金……” 说话间,电梯来到了四楼。 舞厅设有吧台,专门寄存客人的外套和随身物品。 金小姐脱下羊绒大氅,连同挎包一并存放吧台。 她里面穿了一件水绿色紧身旗袍,凹凸有致的身材尽显无遗,就连服务生都忍不住偷偷多瞄了两眼。 金小姐转回身,对孔文渊和周之煜嫣然一笑:“两位绅士,待会见。” 说着话,扭动着腰肢进了舞厅。 孔文渊愣了一会:“乖乖,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周之煜问道:“怎么了?” 孔文渊掏出门票,出示给入口的服务生,对周之煜说道:“你就不觉得,刚才那位金小姐,穿的也太、太那个了吧?” “哪个啊?”周之煜笑着说道。 孔文渊推了周之煜一把:“明知故问!” “你不也说了嘛,来这儿就是长见识。大街上看不到的,这里都能看到。” “说的也是……” 两人一先一后步入舞厅。 对于那位金小姐,周之煜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在某些方面,她似乎有些过于热情。 当然,这种事也和性格有关。 有的人天生外向,在人际交往中,无论在任何场合,都是主动积极的一方。 舞厅内,二十人的管弦乐队演奏着欢快的乐曲。 舞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人们三五成群,端着酒杯围在一处,谈论着彼此感兴趣的话题。 周之煜四处看了看,并未发现朱迪的身影。 他之所以来参加新年舞会,就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见到朱迪。 正常情况下,现将休假中的麻生博士叫来亲自主刀,肯定是大手术。 周之煜去了住院登记处,想查看一下病人的情况,却发现没有病人的任何信息。 这就奇怪了,住院手术必须登记,没可能不登记就开刀动手术。 这是最基本的手续问题。 联想到走廊里那些陌生人,尤其是那个伸手掏烟的人,看着更像掏枪的动作,只是在同伴的提醒下,这才掩饰着掏出一包香烟。 这些人没去任何一间病房,绝不会是病人家属。 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是为了手术中的病患而来! 病患究竟是什么来头,需要这么大阵势的暗中保护? 而且,连身份都要保密…… 周之煜首先想到是:会不会是周奎仁没死,被秘密送到协合医院来了? 以周奎仁的身份,当然要由最好的医生来做手术。 可接下来,姜斌却带来了截然相反的消息,周奎仁被送去了陆军医院。 假设协合医院这个是周奎仁,陆军医院那个就肯定是冒牌货。 如果假设成立,陆军医院那边一定是个陷阱! 协合医院手术室的病患究竟是谁,麻生良介和朱迪一定知道。 相比较而言,通过朱迪了解情况,显然更容易一些。 ------------ 第8章 乡愁是一杯烈酒 舞厅面积很大,可以同时容纳两百人共舞。 孔文渊端来两杯酒,递给周之煜一杯,说道:“刚刚看到朱迪了,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她在哪?”周之煜四处张望。 “去卫生间了。” “她一个人来的吗?” “那我可没问……” 人群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门口。 一名烫着大波浪发型,身穿米黄色晚礼服的年轻女子,款款步入舞厅。 孔文渊一口酒险些呛进气管:“咳咳咳,之煜,快看快看,咳咳咳咳……李香君!大明星李香君!” 周之煜笑道:“瞧把你激动的,至于吗?” 此时,一名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男子迎上前,对李香君说道:“李小姐你好,我是东亚时报记者,可以采访你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李香君停下了脚步。 周之煜一眼就认出来,所谓的记者赫然竟是宪兵队池田少尉。 池田从兜里掏出钢笔和小本子,煞有介事的做着采访笔录:“李小姐,你是刚刚从满洲来到北平吗?” “是的。” “此刻的心情如何?” “非常高兴。” “请简单介绍一下满洲的所见所闻。” “如今的满洲国,老百姓安居乐业,五族人民同心同德,共建王道乐土……” 采访进行了十多分钟。 池田特意带来一名翻译,将这段“采访”现场翻译成英文。 周之煜知道,这根本就是日本人的诡计,利用李香君的影响力,为美化侵略而演的一出戏。 前来参加新年舞会的人员,主要以生活工作在北平的外国人为主。 所以,今天这个场合,无疑是最佳的宣传时机。 即便知道事情真相,周之煜也毫无办法。 要想破了这个局,不让日本人的阴谋得逞,除非能当众揭穿池田的身份…… 不远处,朱迪和一名身材略显肥胖的外籍男子正在交谈。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朱迪。” 朱迪笑颜如花:“嗨,周医生。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好朋友孔医生呢?” 周之虞微笑着说道:“孔医生很忙,暂时不需要我这个朋友。” 顺着周之煜的目光望过去,朱迪会意的笑了。 ——孔文渊四处搭讪,任何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都是他的目标。 “周之煜医生。卡尔先生。”朱迪给身边的两人做着引见。 周之煜和卡尔握了一下手。 朱迪说道:“哦,对了,卡尔,你的烦恼或许可以和周医生聊聊。不用担心,周医生是医学院高材生,英语讲的很好,语言不是障碍。” “太好了。周医生,对于失眠,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卡尔问道。 周之煜说道:“你经常失眠吗?” “这么说吧,每个月至少有十几天,我都是在数绵羊中度过,一直到天亮。”卡尔无奈的一摊手。 “你今年多少岁?” “刚好三十岁。” “做什么工作呢?” “我是英领馆一名随员,平时主要负责日常事务。” “日常事务……指的是那种很繁琐的工作吗?” “可以这么理解。” “繁琐的工作,往往会和焦虑联系在一起。所以,卡尔先生,你失眠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工作环境引起的。至于说办法、以目前的医学水平,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借助于安眠类药物。” “唉,看起来,我是离不开安眠药了……”卡尔伸手摸了一下衣兜。 周之煜心里不禁一动。 卡尔的这个举动,说明他很可能随身携带了安眠药…… 卡尔对朱迪说道:“我今晚要陪同参赞先生连夜去天津,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在这里待的太晚。” 朱迪耸了耸肩:“没关系。” 周之煜在一旁说道:“卡尔先生,安眠药都有副作用,用量一定要掌握好。” 果然,卡尔立刻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说道:“周医生,请帮我看一下,这种牌子的安眠药,每次服用三片,会不会太多?” 周之煜接过药瓶,看了一会药瓶上的说明书,又拧开瓶盖看了看,说道:“一次服用三片确实太多了,日积月累,会损伤大脑……” 此时,李香君走上了舞台,站在了话筒前,说道:“先生们女士们,大家晚上好。我是李香君,很高兴来到北平,参加如此盛大的舞会,本人深感荣幸。今晚,我要献给大家一首日文歌曲……” 很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周之煜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了舞台方向。 人都有下意识行为。 顺着周之煜的目光,朱迪和卡尔也看向了舞台上的李香君。 灯光暗了下来,乐队开始演奏。 周之煜动作极其隐蔽,迅速从药瓶里倒出了五六片安眠药,顺势揣进兜里,然后拧上瓶盖,把药瓶还给卡尔,说道:“卡尔先生,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服用三片和服用两片,在药效上,并无太大区别。” 卡尔由衷的说道:“谢谢你,周医生。” “两位,失陪一下。” 周之煜朝卫生间走去。 舞台上的李香君已经开始唱了,她的嗓音确实很好听,尤其在演唱伤感类的歌曲,如泣如诉,格外打动人心。 “曾经追野兔的那个山里,曾经钓小鱼的那个河边,那情景至今我依然难忘。魂牵梦绕呦我的故乡,故乡的父母是否安康,昔日的朋友别来无恙。经历了许多的风雨,终于能回到我的故乡,青山常在呦碧水流淌,魂牵梦绕呦我的故乡……” 听着熟悉的歌谣,想到远在日本的父母亲人,氛围配合情绪,池田心里不免有些酸楚,杯中酒一饮而尽。 端着托盘的服务生走了过来。 托盘上放着一杯酒液呈碧绿色的苦艾酒。 这种略带苦味的酒,酒精度数在45度以上,属于蒸馏酒中的烈酒,喝这种酒一般都会添加方糖。 很多时候,乡愁也是一杯烈酒。 烈酒入喉,了却乡愁。 除了假扮记者采访李香君,池田今晚并没有其他任务,他现在已经完成了任务,心里也就没了顾忌。 池田毫不犹豫,伸手拿了那杯苦艾酒。 ------------ 第9章 运气 “他怎么了?” “喝醉了吧?” “会不会是生病了……” “这不是那个记者吗?” 看到池田躺在地上,周围的人纷纷围拢过来。 一个女人凑到近前,仔细看了一会,说道:“看着不像是喝多了,还是送医院吧……咦,这是什么?” 她拿起了池田身边的证件。 日本文化源于中国,文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发音不同。 “华北驻屯军陆军宪兵队池田……”女人念出了声,随即烫手一般把证件放了回去。 凡是和宪兵队有关,尽量不要沾边,这个道理不说尽人皆知也差不多。 “这个人是宪兵队的,根本不是记者……” “那刚才采访李香君……” “还用问嘛,假的呗……” 众人议论纷纷。 不论这个人是谁,总不能一直躺在地上,舞厅的一名日籍经理叫来几个服务生,合力把池田抬到经理室。 刚刚安顿好,那位金小姐施施然走了进来。 能进入六国饭店的客人,基本上没有普通老百姓,即便金小姐不请自来,经理也很客气,说道:“小姐,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金小姐从怀里掏出一本证件,近距离展示给经理,低声说道:“让他们出去!” 看到证件上“特高课”三个字,经理赶忙示意服务生都出去。 池田躺在沙发上,依然在沉睡中。 金小姐背对着经理,冷冷的说道:“我的身份,一个字都不许透露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经理躬身说道:“请放心,身为天皇陛下的子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房门一开,孔文渊推门而入,看到金小姐在场,他故作惊讶的说道:“金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刚刚还冷若冰霜的金小姐,转过身时已然是笑意盈盈。 “孔先生?你怎么会来这里?” 说完这句话,金小姐噗嗤一笑:“我们两个的问题好像都一样……哦,我是来借用电话。” 孔文渊解释着说道:“身为一名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本分,听说有人晕倒,当然要过来看一看。” 金小姐多少有些惊讶:“你是医生?” “如假包换。”孔文渊笑道。 金小姐使了一个眼色,经理知趣的退了出去。 孔文渊来到池田近前,凑近了提鼻子闻了闻,然后又扒开眼皮,仔细检查了一番,说道:“初步判断,应该是药物作用。” 金小姐目光一闪:“你是说、他被人下了药?” “是的。” “哪一类药物?” “这个可不好说,估计应该是安眠药……” “他身上酒味很大,不会是喝醉了吗?” “不会。临来时,我问过了服务生,这位先生只喝了一杯香槟,外加一杯苦艾酒,没可能醉到人事不省。” “哦,这样啊……” “金小姐,你认识这位先生?” “不认识,我只是好奇……” 金小姐掩饰的笑了笑。 孔文渊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金小姐,跟这种人不认识最好,我听说,他是宪兵队的,根本不是记者……” 金小姐目光一闪:“你讨厌日本人?” 孔文渊说道:“我的老师也是日本人,我怎么会讨厌日本人呢?宪兵队不一样,要是跟他们扯上关系,很麻烦的。” “尊师是哪位?” “麻生良介博士,听说过吧?” “这么说,你是协合医学院的医生?” “准确的说,是实习医生。” “哦……” “金小姐,我忽然觉得很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 “你看啊,我的情况,你基本都了解。反过来,我连金小姐的芳名都不知道……”孔文渊故作沮丧的一摊手。 金小姐眼睑低垂,乖巧的样子,像是一只鹌鹑,轻声说道:“我叫金妍辉,是做生意的。” “做什么生意?” “在大栅栏附近开了一家茶楼,如果有时间的话……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茶楼叫什么名字?” “燕赵楼。” 孔文渊兴奋的直搓手:“好好好,我一定去……” 事实上,他之所以来经理室,主要是因为这位金妍辉小姐。 喜欢一个人,就会留意对方的一举一动。 发现金妍辉进了经理室,孔文渊几乎没怎么犹豫,立刻跟了过来,要想关系更进一步,当然要想方设法制造机会。 其实,如果单论五官长相,金妍辉并无出奇之处。 傲人的身材,充满诱惑的风情,是她俘虏男人的致命武器。 金妍辉也知道,面前这个色令智昏的孔医生,已经被自己牢牢抓在了手心。 …… 新年舞会还在继续。 周之煜来到朱迪近前,微笑着说道:“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朱迪莞尔一笑:“当然。” 两人步入舞池,在舒缓的乐曲中翩翩起舞。 “那位卡尔先生呢?”周之煜问道。 “刚走,说是去天津出差……”朱迪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怨。 “新年还要出差,真的很辛苦。” “究竟是出差,还是回家陪太太,只有他自己知道……” 朱迪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周医生,你是聪明人,应该能看出来,我和卡尔的关系吧?” 周之煜苦笑道:“你也是聪明人。所以,你不该问我。” 朱迪神色黯然的说道:“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诅咒发誓的说,年底之前,一定会和妻子离婚,然后娶我。一年过去了,他不仅没离婚,而且还生了个女儿。算了,不说这个了,很无聊的。” “按说,你应该多休息。” “为什么这么说?” “麻生博士主刀的手术,可都是让人筋疲力尽的大手术。” “不是大手术,简单的创口缝合,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哦,那还好。” 朱迪叹了一口气:“唉,说起来,人这一辈子,运气真的很重要。运气能改变命运,运气也能救命……” 周之煜知道,自己把话题引到手术上来,朱迪此时突发感慨,十有八九和手术室有关。 朱迪继续说道:“运气好的时候,一枚小小的铜纽扣也能挡住子弹。运气不好的时候,世上那么多好男人,偏偏就能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对,运气不好的那个人,就是我。” ------------ 第10章 宪兵队 煤渣胡同9号,是一栋四进的大宅子,最早为神机营衙门。 北平沦陷后,这里成了华北驻屯军日本陆军宪兵队驻地。 院门口有日本兵持枪站岗,机枪巢内架设着一挺九二重机枪,院墙也明显加高,四周遍布铁丝电网。 协合医学院也在煤渣胡同附近,中间只隔着一条北大街。 此刻,宪兵队队部内,矢川千夜坐在办公桌后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池田低着头垂手肃立。 矢川千夜缓缓说道:“池田君,你知道,为什么派你去做这件事吗?” 池田迟疑着说道:“是因为、我会讲中国话……” “会讲中国话的,不止你一个。桥本、井上、泽尻,他们的中国话,说的都很好。之所以派你去,是因为、我一向认为,你是一个头脑冷静的人。没想到,竟然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最后一句话,矢川千夜加重了语气。 池田双脚一并:“池田有负您的信任,甘愿接受最严厉处罚!” 矢川千夜说道:“从明天开始,每天带队巡逻,为期一个月。” 这绝对算是从轻发落了,要不然,以池田的罪名,一顿令人胆寒的军魂棍是逃不掉的。 “多谢中佐!”池田躬身一礼。 矢川千夜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详细说一遍事情的经过。” “是!” 池田说道:“当时,喝下那杯苦艾酒,我感觉到了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酒味比平时要苦很多。” “我听说,喝苦艾酒要加糖。” “方糖应该是提前放好了,所以,刚开始,并没有觉得很苦。” “感觉到了不对劲,你还是喝下去了。” “中佐,您知道的,我喝酒很快,所以……” “所以,即便感觉到不对劲,可也来不及了。” “是的。” “然后呢?” “然后、我又待了一会,感觉脑子昏沉沉的,心想可能是喝多了酒……” 接下来的事情,矢川千夜已经知道了。 池田稀里糊涂睡着了,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大理石地面上,周围挤满了参加新年舞会的男男女女。 贴着池田本人相片的宪兵队证件,摆放在一旁,任人参观。 这就意味着,之前又是采访又是现场翻译,全都成了无用功,事后还要被质疑别有用心。 听完了池田的讲述,矢川千夜凝神沉思,久久不发一言。 池田说道:“中佐,我认为,这件事一定是军统那些家伙做的。” “军统,中统,都有可能……” 矢川千夜站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两趟,说道:“你来说说看,事情的重点在哪里?” “重点……额、重点是卑职警惕性不高,中了敌人的奸计。” “可是,你想过没有,反抗分子凭什么会认为,你一定会喝下那杯酒?” “这个……” “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你。” “观察我?” “因为你喝酒很快,所以他们才会想到这个办法。如果你能慢慢喝的话,可能早就察觉到了酒有问题。” “苦艾酒很苦……” “酒里下了药,当然要选择苦艾酒。” “狡猾的支那人,太可恶了!” “千万不要小瞧我们的对手,别忘了,那可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特工人员!” “是!” “另外……” 矢川千夜目视着池田,说道:“我很好奇,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你留在舞厅的目的是什么?” 池田愣了一瞬,随即说道:“报告中佐,李香君替皇军做事,我担心有人对她不利,我留下来,是想暗中保护她。” 矢川千夜冷笑道:“真的是这样吗?” “中佐,请您相信我!” “新婚不久,即奉命调来中国,妻子不在身边,肯定会很煎熬。池田君,我说的没错吧?” “………” “皇军军纪严明,严禁军人进入济院。可是,私底下,还是有人违反军令,私自离开军营,乔装改扮去找济女。” “中佐,我发誓……” “宪兵队是执法兵种,你又是少尉分队长,当然不敢做这种事。可是,我听说,你在打听李香君的住处……不要告诉我,你是想暗中保护她。李香君的安全问题,我自有安排。这你早就知道。” 池田脸涨的通红,低头不语。 矢川千夜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阴霾的天气,继续说道:“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对女人产生某种想法,这很正常。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过,北平城任何一个女人,你都可以有想法,唯独李香君不可以!” 池田忍不住说道:“中佐,我不明白,李香君只是一个中国人……” “你错了,李香君不是中国人,她是我们日本人。” “啊?” “她只是出生在中国,用了一个中国名字而已。” “明白了。” “如果忍不住,可以去慰安所。” “是。” “带上你的部下,去陆军医院把井上换回来。” “是!” “去吧。” 池田躬身退了出去。 矢川千夜略一思索,伸手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说道:“给我接协合医学院,麻生博士办公室。” 大约半分钟后,电话接通。 “请问,你找哪位?”电话另一端是麻生良介的声音。 “麻生博士,你好。我是矢川千夜。” “哦,矢川君,你好。” “麻生博士,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弹头已经取出来了,估计、再有十天半月就可以出院。” “太好了。麻生博士,非常感谢。” 麻生良介笑道:“分内事,矢川君不必客气。早知道是这种小手术,还不如让我的学生来做,也好增加他们的临床经验。” 矢川千夜说道:“病人身份特殊,希望您能理解。” “所以,我叫了朱迪护士长帮忙,她是英国人,肯定不会和反抗分子有瓜葛。” “多谢理解。另外,病人住院期间,还请博士务必严守机密。” “一定。” “不打扰了,再见,麻生博士。” “再见。” ------------ 第11章 忠义东路 校尉胡同43号,一处不起眼的民宅。 这里是姜斌的住处。 煤渣胡同、校尉胡同,加上协合医学院,都处在同一区域。 姜斌就读于北平铁路专科学校,去年年底就已经毕业,最近也正打算找一份工作,一来可以掩饰身份,二来也能增加一份收入。 选择住在校尉胡同,主要也是便于联系周之煜。 锄奸团成员之间,基本上互相都认识,只是不知道对方住在哪里。 今天一大早,周之煜就赶了过来。 昨晚探听到的消息,让他心里很是不安。 朱迪提到了,铜纽扣挡住子弹…… 这句话没法不让人产生联想,周之煜现在急需想要知道,周奎仁的衣服扣子,究竟是不是铜纽扣。 如果是,基本就能确定,协合医学院的病人才是周奎仁。 陆军医院那个只是一个诱饵! 刺杀行动当天,周之煜没见到周奎仁,只能通过姜斌向李云鹏确认。 来到校尉胡同43号门前,周之煜有节奏的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周之煜愣了一下。 开门的并不是姜斌,而是陶然。 进了屋子,周之煜四处看了看,问道:“姜斌呢?” 陶然说道:“他出去了。” “他去哪了?” “应该是去了陆军医院。” “陆军医院?” “周奎仁没死,今天要进行二次制裁行动。”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次行动,我在日本人面前露了相。鹏哥说,不适合参加这次行动。哦,最近风声紧,城门口盘查的很严,要不然,我也早就走了。” 刺杀周奎仁,陶然用的是真名字,警察局一早下了通缉令。 短时间内,他只能在城里东躲西藏。 按照预先计划,这次行动之后,陶然和姜斌都要进入蛰伏期,把他们两个安排在一处,最适合不过了。 周之煜想了想,问道:“陶然,你记不记得,上次见到周奎仁的时候,他的衣服扣子是什么材质?” 陶然回忆了一下:“铜的。” 周之煜心里一惊:“确定吗?” “确定。他穿了一件马褂,一排扣子都是铜的,我看的很清楚。”陶然笃定的说道。 见周之煜沉吟不语,陶然问道:“周大哥,出什么事了吗?” 周之煜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这次行动,谁是执行人?” “姜斌。” “就他一个人?” “不清楚,具体计划只有鹏哥知道。放心吧,这次是下毒,应该不会有危险。” 周之煜略一思索,把装着包子的纸袋放在桌上,说道:“刚买的包子,趁热乎吃吧。这里离宪兵队很近,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说完这句话,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 忠义东路地标性建筑,是一座高大雄伟的牌坊。 牌坊上刻有文字记载,是为纪念满清一位功勋卓著的将军所修筑,地名也随之改成了忠义路。 距离牌坊不远,矗立着一栋风格古朴的建筑。 这里就是日军陆军医院。 街对面的早点铺子里,靠窗户的桌位,姜斌和李云鹏相对而坐,每人面前一碗豆汁外加两根油条。 李如鹏一边喝着豆汁,一边低声说道:“进去后,从右侧楼梯上楼,二楼洗衣房有医院制服,这个时间,洗衣房基本没人。周奎仁在三楼7号病房,门口有特务,千万不要靠近。早上六点三十分,会有专人送早餐进去,周奎仁有喝牛奶的习惯,找机会把氰化钾倒进杯子里,事成之后,马上离开。牌坊东侧有一辆没上锁的脚踏车……” 姜斌默然片刻,说道:“周之煜跟我说,他怀疑这是个圈套……” 李如鹏说道:“依据呢?” “他还在查,最迟一两天就能有结果。” “即便是圈套,只要计划周全,应该也不会有危险。” “………” “姜斌,你要明白一件事,这个周奎仁必须死!他不死,就会有更多的人争相效仿。另外,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北平的抗日力量还在,日本人能屠杀我同胞,我们也有能力让他们血溅五步!” “我明白了,您放心,拼了性命,我也会完成任务!” 李云鹏笑道:“你不是荆轲,没必要这么悲壮。杀周奎仁固然重要,你的安全同样重要。” 姜斌点了点头,慢慢吃着油条,他手边的豆汁一口没动。 李云鹏问道:“怎么不喝豆汁?” 姜斌闷声说道:“喝不惯。” “你来北平几年了?” “两年。” “这么久了,还喝不惯豆汁?” “太难喝了。” “姜斌,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特工,必须尽可能的融入到所处的环境中,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成为那个特别的人。就比如,在这种早点铺子,你要了一碗豆汁又不喝,若是遇到有心人,就有可能因此产生怀疑。” “多谢鹏哥教诲。” “教诲不敢当,只是经验之谈罢了……” 李云鹏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去吧。” 姜斌放下筷子,起身走了出去。 目送着姜斌进了陆军医院,李云鹏也结账离开。 他也不能久留,如果行动成功,日本人必然在附近展开大肆搜捕。 转过街角没走几步,迎面遇到了刚刚赶到的周之煜。 周之煜紧赶慢赶,只盼着能及时阻止这次行动,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前一后来到僻静处。 “你怎么来了?”李云鹏问道。 周之煜急切的说道:“姜斌呢?” “他进去了。” “啊……” “出什么事了?” “这是个圈套。” “圈套?” “对。陆军医院这个根本不是周奎仁,真正的周奎仁目前在协合医学院。” “你怎么知道?” 周之煜简单讲述一遍事情经过,然后说道:“鹏哥,我建议,立刻派人通知姜斌,取消行动!日本人处心积虑,设了这么一个圈套,肯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我们贸然前去,等于是自投罗网。” 李云鹏看了一眼手表,眉头紧锁,说道:“怕是来不及了,按照计划,姜斌应该准备动手了……” ------------ 第12章 陷阱 武汉会战结束后,中日双方都亟需休整,战事进入了短暂的相持阶段。 为了筹措军需物资,日占区巧立名目大肆敛财。 比如,“号召”老百姓积极献铜献铁,对紧缺物资实施配给制等等。 作为军队后勤性质的陆军医院,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只对内部开放,从经济角度考量,显然并非明智之举。 毕竟,非战时,军队没有那么多伤兵,投资兴建一家医院,总不能只起到一个诊所的作用吧。 从去年年初开始,陆军医院全面对外营业,对前来诊治的患者不加限制,无论哪国人,看在钞票的面子上,都能热情接待一视同仁。 为了消除民众的疑虑,医院门口也不再有日本兵持枪站岗。 从外表看,就是一家普通的医院。 嘀嘀—— 嘀嘀—— 两辆封闭式军车疾驰而至,一前一后停在陆军医院门口。 车厢内陆续跳下来五十多名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在一名军曹的指挥下,迅速排成四个纵列站好。 驾驶室车门一开,一身军装的池田少尉迈步下了车,喝令道:“立刻封锁陆军医院,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 很快,陆军医院的前后门,都有宪兵持枪警戒。 看到这一幕,李云鹏吃惊不小。 如果是一般性质的临检,不可能来这么多宪兵,更像是有针对性的行动。 周之煜说道:“我估计,十有八九是冲着姜斌来的,日本人肯定一直藏在附近,只要医院发出信号,他们能以最快速度实施搜捕……” “我去接应姜斌!”李云鹏迈步就要往外走。 周之煜一把拽住李云鹏:“你在八道湾露了相,这次要是落到日本人手里,肯定会被认出来。” “我会小心的。”李云鹏说道。 周之煜轻轻摇了摇头:“太冒险了,应该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李云鹏心里也很清楚,在这么多日本兵严密监视下,自己贸然去接应姜斌,确实有些冒险。 万一引起怀疑,肯定会被带进宪兵队,那样一来,可就毫无回旋余地了。 临时换人,时间上来不及。 最让他担心的是,姜斌若是被捕,会供出更多的人,甚至牵扯危及到军统北平站。 这并非不信任姜斌。 酷刑之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口号谁都会喊,真正能做到宁死不屈的少之又少。 周之煜忽然开口说道:“我去接应姜斌。” “你行吗?” 李云鹏有些不太放心。 在他眼里,这个长相帅气的小伙子,还不适合单独执行任务。 简单的说,周之煜太欠缺经验了,上次在八道湾刺杀周奎仁,是他第一次参与重要行动。 见李云鹏迟疑不决,周之煜催促着说道:“鹏哥,咱们两个,只能是我去。我会讲日语,遇到盘问也能应付。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了!” 李云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同意,说道:“我们准备了两套方案,若是一切顺利,姜斌从正门离开,牌坊东侧停着一辆脚踏车,忠义东路小街小巷多,脚踏车比汽车更实用。如果出现意外状况,执行第二套方案……” 大约两分钟后,两人分头离开。 事实上,这确实是一个陷阱。 矢川千夜老谋深算,猜到了锄奸团的意图。 冒牌的周奎仁病房前,有多名特务负责警卫,锄奸团若是打算动手,大概率不会采取暴力手段。 派特务保护冒牌的周奎仁,主要是为了迷惑对手。 只有这样,锄奸团才会上当。 矢川千夜对整件事做了细致的分析。 换位思考,假设自己是反抗分子,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 ——毫无疑问,假扮医护人员伺机动手,是最有可能成功的方式! 想明白了这一点,矢川千夜立刻安排人手,重点监视类似洗衣房这种地方。 本以为会来很多反抗分子,没想到只来了姜斌一个。 这是矢川千夜唯一失算的环节。 拉出这么大的阵势,他当然是想来一个一网打尽! …… 十分钟前,陆军医院内。 身穿医院制服的姜斌迈步上楼。 三楼7号病房前,两名男子正在低声闲聊,走廊里还有三两个男子,揣着手靠在暖气片上,一副闲极无聊的样子。 姜斌知道,这些人都是便衣特务。 根据李云鹏提供的情况,给周奎仁送餐的人,每次都是推着餐车从楼梯口经过。 楼梯口是理论上的死角。 无论是走廊里的特务,还是偶尔出现的病人家属,都看不到这个位置。 姜斌拽了一下脸上的口罩,低着头走了过去。 还好,没人注意到自己。 姜斌松了一口气。 他躲在暗处,只等着餐车经过,自己找机会下手投毒。 六点三十分,一辆送餐车由远而近推了过来,推车的是一名女护士。 餐车上,除了几样早点,还有一杯牛奶。 姜斌稳了稳心神,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瓶内是两片剧毒氰化钾。 氰化钾无色无味,遇水即化,真正做到了杀人于无形。 一秒钟! 只需要一秒钟! 姜斌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很快,送餐车到了近前,姜斌从暗处走了出来。 在与餐车行将擦身而过时,手里攥着的钱包,准确无误的掉在了护士脚下。 只要女护士帮着捡起钱包,姜斌就会趁机把毒药倒进牛奶杯子里。 果然,女护士停下脚步,弯腰去捡脚下的钱包。 姜斌迅速拿出药瓶,正准备把氰化钾倒进杯子,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送餐只有一名女护士,连一个警卫都没有,一个担心遭到暗杀的汉奸,怎么会对饮食安全如此大意? 况且,送早餐而已,只需要一个食盒就够了,何必要用餐车送呢? 感觉上,简直就是主动给暗杀者提供机会一样…… 种种疑点,让姜斌意识到,这确实很可能是一个圈套! 说不定,对面楼的某个窗口,正有一架望远镜在窥视自己。 他立刻把药瓶收了起来。 女护士捡起钱包,微笑着递给姜斌。 姜斌学着日本人的样子,微微额首致意,接过钱包转身下楼。 女护士推着餐车,来到7号病房门口,低声对特务说道:“刚刚那个人很可疑,立刻通知池田少尉……” ------------ 第13章 脱身 陆军医院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整栋大楼被围的风雨不透。 发现宪兵在门口盘查,姜斌不敢冒险走正门,立刻沿着楼梯快步上楼。 池田带着六七个宪兵从三楼往下走,刚好和姜斌来了个不期而遇,不足两米宽的楼梯上,双方一上一下,避无可避。 姜斌微微额首致意,泰然自若的从池田身边走过。 在陆军医院内部,除了少数外聘人员之外,医生大部分都是日军军医官。 在没有核实身份之前,即便是矢川千夜亲自来,对待日本医生也不能太过无礼。 池田客气的说道:“医生,请等一下。” 姜斌听不懂日语,继续朝楼上走。 “医生,请等一下!”池田提高了声音。 姜斌忽然加快脚步,三步并做两步,转过楼梯口朝楼上跑去。 “站住!” “拦住他!” “站住!” 不用池田吩咐,宪兵们端着步枪追了上去。 姜斌一扬手,一枚哧哧冒着白烟的物件扔到追兵脚下。 “手雷!” 一名日本兵大叫了一声。 包括池田在内,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 对于军人来说,遇到手雷之类的爆炸物袭击,这是最基本的战术动作。 十几秒钟后,呛人的白烟越来越浓,“手雷”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正常情况下,手雷的延时引信最多不超过五秒,没可能这么久还不炸。 池田站起身,喝道:“不要慌,是烟雾弹!快追!” 即便耽误了一会,池田也并不担心,在他看来,抓到这名反抗分子只是时间问题。 姜斌一口气跑到顶楼。 楼梯继续向上延伸,尽头是一道上了锁的铁门。 从这道铁门出去,就是陆军医院的楼顶,为了便于维修,高层建筑都会预留类似通道。 姜斌打开铁门,一矮身钻了进去,脱下白大褂拧成一条绳棍,在外面捆住铁门的门把手。 楼顶寒风刺骨,之前下的雪还未完全融化。 姜斌快步来到烟囱根北面,从厚厚的积雪里扒出一个棉布口袋。 口袋里是一条20多米长的绳子,绳子的一头拴着一个精钢打造的飞爪,沉甸甸的至少有一斤重。 李云鹏提前安排人,悄悄把绳子藏在楼顶,就是为了应付这种突发状况。 医院楼后有一条小马路,马路对面是一栋年代久远的公寓,医院和公寓之间,差不多有十多米远的距离。 固定好绳子,姜斌戴上一副皮手套,迈步来到楼顶北侧,眼睛盯着对面公寓的某个目标,一圈一圈摇着手中的飞爪。 此时,日本兵正在吆五喝六的撞击铁门。 姜斌深呼了一口气,腰腹手臂一齐用力,猛然将飞爪甩了出去。 飞爪击碎对面公寓二楼的一扇玻璃,掉在了屋子里。 早就等候于此的周之煜快步上前,伸手捡起绳子,反复用力拉紧,牢牢的系在窗框上。 这样一来,绳索由高到低,绷直成了一条索桥。 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一名白俄,刚刚从苏廉逃出来。 可能是因为失去了太多,这家伙颇有点自暴自弃,整天整宿泡在八大胡同,用肉裕的欢乐麻醉神经。 这些情况,李云鹏事先查的一清二楚。 所以,这间屋子被当成了接应点。 距离十几米远,飞爪能够准确命中目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哪怕是偏一点,飞爪击中了墙壁或者窗框,这个撤退计划就宣告失败。 所以,特工工作就是这样,每个环节都不容有失。 在很多时候。 失误,就意味着死亡。 选中姜斌执行这次任务,主要也是他有这一手独门功夫。 此刻,陆军医院楼顶。 咣当一声响,铁门终于被撞开。 几乎与此同时,姜斌双手抓住绳子,纵身一跃,顺着“索桥”滑向了公寓。 池田第一个扣动扳机,对着半空中的姜斌开枪射击。 即便是最好的神枪手,使用带有瞄准镜的狙击步枪,想要命中高速移动的目标,也不是那么容易。 更何况,池田手里只是一支精准度很差的南部式手枪。 子弹毫无意外偏离了目标。 陆军医院距离公寓只有十几米远,没等宪兵们摆好射击的姿势,姜斌已经顺着敞开的窗户跳进屋子。 池田泄愤一般又开了两枪,喝令道:“快快快,包围那栋公寓,一定要抓到他!” 公寓房间内,看到接应自己的竟然是周之煜,姜斌不免有些惊讶。 周之煜说道:“跟我来!” 姜斌也没多问,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并不适合问东问西。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楼梯快步下楼。 从后门出来,周之煜指了一下靠在墙边的脚踏车,说道:“鹏哥在胡记铁匠铺等你!” 姜斌跨上脚踏车,稍微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怎么办?” “我有办法!动作快一点!”周之煜催促着说道。 街对面的日本宪兵,在接到命令后,正以标准的散兵三角进攻队形,端着步枪朝公寓包抄过来。 情况十万火急,再耽误下去,两个人谁也走不了。 姜斌不再犹豫,骑着脚踏车进了巷子。 周之煜压低了礼帽帽檐,又拉高毛衣领子,快步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刚转过公寓墙角,迎面来了一群气势汹汹的日本宪兵,带队的是赶来增援的井上少尉。 周之煜赶忙退回去,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他在等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 刚刚在白俄的房间里,周之煜安装了一枚诡雷,只要诡雷炸响,就是他脱身的机会。 二楼白俄房间内,传来房门被撞开的声音。 周之煜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你,站住!干什么的!” 井上少尉掏出手枪,警惕的瞪着周之煜。 周之煜用日语说道:“少尉阁下,请不要误会,我是……” 轰! 公寓二楼传来一声巨响。 门窗玻璃都被震碎,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周之煜一口流利的日语,让井上误以为是本国人。 加上公寓突发爆炸,让他也无暇顾及其他,带着手下朝公寓跑了过去。 ------------ 第14章 茂德祥当铺 虎坊桥。 茂德祥当铺。 这是一栋旧式洋楼,上下两层,独门独院,灰白色的院墙上,端端正正写了一个巨大的“当”字。 虎坊桥邻近大栅栏,不远处即是满清名臣纪晓岚故居。 自北向南,名声在外的八大胡同依次排列。 距离燕赵楼也只隔着一条街。 正晌午时,李云鹏迈步进了茂德祥当铺。 当铺内冷冷清清,一名满面愁容的中年女人,正把一件九成新的锦缎皮袄放到柜台上。 当铺柜台很高,女人身材矮小,只能踮着脚尖,仰视柜台里的人。 这样的场景,放大了穷人的卑微。 店内有供顾客休息的长椅,李云鹏慢慢坐了下来。 柜台里的先生手捻八字胡,漫不经心的看了看皮袄,拖着长音说道:“写……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破面烂袄一件!” 一旁的小伙计拿起毛笔,一笔一画写着当票。 女人赶忙说道:“先生,您再给看看,这是上好的羊皮袄,家里的一直不舍得穿,满打满算也只穿过两回,跟新的一样……” 八字胡白眼仁一翻:“当还是不当?” “那、能给多少钱?” “小洋八角。” “做这件皮袄的时候,我们可是花了……” “当还是不当?” 八字胡的语气里明显有些不耐烦。 女人低下了头:“当。” 等女人神色黯然的出了当铺,李云鹏起身来到柜台前,从兜里掏出一张当票递进去,说道:“赎当。” “请跟我过来吧。” 八字胡从柜台里转出来,引领李云鹏沿着木制楼梯上二楼。 来到楼上,李云鹏说道:“老黄,收当太苛刻了吧?就刚才那件皮袄,锦缎的面子,做工考究,至少值一块半,你给人家八毛钱……” 八字胡老黄低声说道:“这是站长的意思,我能有啥办法。” “站长他……” “活动经费断了三个月,不这么做,大家都要喝西北风了……” 两人谈谈说说,来到二楼中间的屋门前。 老黄伸手敲了敲门,推门走了进去,说道:“站长,小李来了。” 李云鹏迈步进了屋子,规规矩矩躬身一礼:“站长。” 屋内拉着窗帘,光线有些昏暗。 坐在沙发上的一名男子站起身,微笑着说道:“云鹏,快坐。” 男子三十多岁,身穿浅灰色长衫,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看着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他就是军统北平站站长马瀚山。 茂德祥当铺,实际上是军统北平站总部。 李云鹏落座之后,老黄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李云鹏面带愧色:“站长,我辜负了您的信任,对周奎仁的制裁行动、又失败了……” 马瀚山沏了两杯茶放在茶几上,笑呵呵的说道:“别着急,慢慢说。” 李云鹏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然后说道:“幸亏周之煜及时赶到,要不然,以当时的情况,姜斌恐怕是难逃一劫。” 马瀚山点了点头:“唔,总算有惊无险。” 李云鹏说道:“站长,对周奎仁的制裁行动,我个人认为,应该暂时停止。等风声过了,再做打算。” “云鹏,从西北军到军统,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跟着我也有年头了。有些话我也不瞒你。我这个站长、怎么说呢,只能算是一个传声筒。能被委以重任,主要是因为军统缺少北方籍干部,在平津地区,口音很重的南方人,做起事来确实不方便……你先看看这个。” 马瀚山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笺,递给了李如鹏,继续说道:“归根结底,军统是浙江人的军统,我们这些外省人,要想在军统站稳脚跟,没有捷径可走,只能是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老老实实做好分内事,稍有差池,就会被人当做小辫子揪住不放……” 信笺是一份手抄电文稿:老板不日途经北平,望做好接待事宜。 李云鹏惊讶的说道:“戴老板要来了?” 马瀚山点了点头,一脸的凝重之色:“你帮我分析分析,戴老板来北平,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云鹏略一思索:“难道是、为了周奎仁?” 马瀚山说道:“这也是我的第一感觉。所以,在戴老板来之前,这个周奎仁必须死!” 李云鹏明白了,马瀚山说了一大堆,无非是强调为什么要刺杀周奎仁。 两次刺杀未成,正常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仓促展开第三次刺杀。 马瀚山说道:“云鹏,你刚才提到的姜斌,这个人的身手很不错啊?” 李云鹏赶忙说道:“我这次来,主要就是向您汇报这件事。据我观察,锄奸团的姜斌、周之煜,都是可以独挡一面的人才,假以时日,肯定会成为北平站的顶梁柱。” “那个陶然呢?”马瀚山问道。 “陶然、我觉得暂时还不行。” “为什么?” “感觉还是小孩子心性,不成熟。” “不成熟……” 李云鹏咧嘴笑了笑:“无意中,我看了他的日记,竟是些情情爱爱的内容,哦,他在天津好像有一个女朋友。” 马瀚山会意的笑了,他当然明白,所谓的无意中,其实是正常的内部监督。 “那好吧,过一段时间,你安排一下,送陶然出城。” “他家里……” “陶然父母双亡,家里基本没什么人了,回去后,天津站陈资一站长,会想办法给他换一个身份。” “那我就放心了。” “制裁周奎仁的行动,还是由你来制定,一周之内,我要看到详细的行动计划!” “是!” 马瀚山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10块银元,轻轻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活动经费,暂时就这么多,省着点花。” 李云鹏把银元揣进怀里,说道:“站长,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是不是催一催上面……” 马瀚山说道:“总部解释说,钱都去了忠义救国军那边,像我们这样毫无作为,活动经费当然要慢一些。所以,如鹏,必须除掉周奎仁,用他的血,重塑北平站在戴老板眼中的形象!” 李云鹏肃然说道:“明白了!您放心,如鹏一定全力以赴!” 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事情。 十几分钟后,李云鹏拎着一只藤木箱子离开了当铺。 既然是来赎当,当然不能空手而回。 ------------ 第15章 病理实验室 最近两天,周之煜萌生了一个想法,找机会亲手除掉周奎仁! 这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有实习医生身份做掩护,这么好的优势不利用上,等到周奎仁痊愈出院,可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至于行动方案,暂时还没想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周之煜以查房的名义,走遍了外科住院部病房,却始终没能找到周奎仁。 难道是出院了? 仔细想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从手术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三天时间,即便是普通小手术,三天时间也太短了。 很快,周之煜发现了一件事。 护士长朱迪时不时的会消失一两个小时。 所谓的消失,指的是谁也找不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忽然出现了,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消失的一两个小时,朱迪去哪了呢? 病人术后需要按时换药,鉴于周奎仁的特殊身份,知道这件事的人一定不多。 麻生良介和朱迪肯定知道。 换药这种事,麻生良介自己不会去做。 参与过手术的朱迪无疑是最佳人选! 由此推断,朱迪消失的一两个小时,十有八九是在给周奎仁换药。 想明白了这一点,周之煜心里十分高兴。 接下来就简单了,通过朱迪找到周奎仁! 问题是,主动打探肯定不行,事后必然会成为敌人调查的突破口…… 上午十点钟。 周之煜迈步来到了外科住院部护士长室。 最近几天,上午十点钟到下午两点钟这个时间段,朱迪基本都待在护士长室。 这也就意味着,周奎仁的换药时间,应该是在上午十点之前和下午两点之后。 周之煜伸手敲了敲门。 “请进。” 护士长室内,朱迪身穿一件崭新的褐色羊绒大衣,正对着镜子左顾右盼。 见来人是周之煜,朱迪多少有些惊讶,她本以为是科室的护士找自己。 周之煜走近了几步,上下打量着朱迪身上的羊绒大衣。 朱迪微微一笑,优雅的转了一个身:“漂亮吗?” “太漂亮了。”周之煜赞叹道。 “真的吗?” “当然。” “你觉得,配哪条围巾更适合一些?” 朱迪兴致极高,从柜子里找出一粉一白两条围巾,在脖子上轮换比划着。 周之煜认真端详了一会,笃定的说道:“白色。” 朱迪对着镜子反复试戴几次,终于下定了决心:“嗯,你说的对,还是白色好看……哦,周医生,找我有事吗?” “这是卡尔托我转交给你的……”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轻轻放在桌上,说道:“我想拒绝都做不到,他放下东西就走了。” 朱迪愣了好一会,这才伸手打开了锦盒。 锦盒里是一枚戒指。 这是朱迪和卡尔的定情之物,卡尔偷偷还回来,已经说明了问题。 朱迪慢慢坐了下来,呆呆注视着一个虚无的目标。 一段感情的结束,伤心总是难以避免,尤其是被抛弃的一方。 桌上放着一个敞开的小药箱,里面都是和护士工作有关的物件,镊子、剪刀、止血药、纱布、绷带、体温计等等。 物品摆放的很杂乱,一看就是还没来得及收拾。 周之煜注意到,药箱内沿印着一行英文字母:pathological experiments。 pathological experiments翻译成中文,就是病理实验室的意思。 这就表明,药箱属于病理实验室。 病理实验室,顾名思义,属于医学学术范畴,是医生做病理实验的科室。 朱迪只是一名护士,她去病理实验室做什么呢? 难道,周奎仁一直躲在病理实验室? 对! 一定是这样! 这也就能解释通,为什么找遍了外科住院部,始终找不到人的原因所在。 …… 协合医学院分为南北两部分,南楼为校区,北楼为学校附属医院。 病理实验室设在了南楼,从北楼到南楼,步行至少要十多分钟。 南楼总共三层,一二层为教学楼,三层为学校管理人员办公室,病理实验室在三层最东边的一间屋子。 学校正在放寒假,楼内显得特别安静。 病理实验室内,靠窗边加了一张床。 周奎仁半躺半卧,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眉头紧锁,长吁短叹。 负责保护他的一共有六名特务,屋子里两名,走廊里四名。 正如周之煜猜测的一样,刺杀行动当天,周奎仁衣服上的铜纽扣,让他神奇般的逃过一劫。 周奎仁也不是毫发无损,铜纽扣只是稍微改变子弹的方向,他的肋部没躲过去,好在没有伤及要害。 矢川千夜闻讯赶到,当即决定利用这件事布置一个陷阱。 先派人抬着冒牌周奎仁去了陆军医院,然后再从后门将周奎仁送往协合医学院。 见周奎仁唉声叹气,刘管事在一旁说道:“周先生,您放宽心,我打听过了,给您做手术的麻生博士,那可是日本国医学界的大国手。您的手术非常成功,子弹也取出来了,一点问题也没有,换药的护士不也说了嘛,您恢复的很好,再有十天半月就能出院了。” 周奎仁叹了一口气:“唉,我就是想不明白……” “您说说看,我帮您开解开解。”刘管事竭尽所能宽慰周奎仁。 “就说那个陶然,读书的时候,乖巧着呢,怎么能和反抗分子混到一起了呢?再者说,我是他的老师啊,古语有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学生的怎么敢杀老师呢,这不就等同于弑父吗?”周奎仁气急败坏的数落着。 刘管事说道:“您福大命大造化大,那些小崽子成不了气候……” 周奎仁欲言又止。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反抗分子不会善罢甘休,有了第一次暗杀,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难道说,以后都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吗? ------------ 第16章 道德底线 傍晚。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坐在书桌前,久久凝视着手中的相片。 这是一张多人合影,男男女女加一起,至少有十几个人,年龄都在十七八岁的样子。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周之煜起身走了过去,伸手打开房门。 门外是闷闷不乐的大皮鞋,手里拎着一瓶花雕酒和一个印有“胡记熟食”字样的纸袋。 胡记熟食店就在宿舍附近,专门卖一些猪手鸡脚之类的卤味。 “睡了吗?没睡啊。那正好,陪我喝两杯。知道你们浙江人喝不惯老白干,我特意买了瓶花雕。”大皮鞋自说自话,迈步走了进来。 周之煜的一日三餐,基本都在协合医学院餐厅解决。 餐厅饭菜味道也算过得去,使用学校提供的补贴券,一顿饭用不了几个钱,既省钱又省时间。 大皮鞋拿起桌上的相片,随口问了一句:“这都谁啊?” “哦,中学同学。”周之煜回答道。 一听说是周之煜的中学同学,大皮鞋来了兴趣,问道:“哪个是你?” 周之煜笑道:“后排中间最傻的那个。” 大皮鞋仔细看了一会:“你要是不说,我都没认出来,变化太大了……” 周之煜拿来两个茶碗,说道:“酒杯没有,我这儿只有这个,将就用吧。” “这个是谁呀?”大皮鞋指着相片里站在周之煜身边的女生。 周之煜瞥了一眼,故作沉思状:“我想想啊,好像叫高什么来着……” 大皮鞋撇了撇嘴:“你俩拉着手呢,关系肯定不一般,怎么可能连名字都想不起来。” “有拉手吗?” “自己看!” “……哪有拉手,我们俩挨的太近,不小心碰到了。” “女朋友就女朋友嘛,有啥不好意思的,假正经!” 大皮鞋把相片扔还给周之煜。 相片里那个容貌俊秀的女生,小拇指极其隐蔽的勾着周之煜的手指,两人的脸上,却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喝的哪门子酒啊?”周之煜岔开了话题。 大皮鞋拿起酒瓶,拧开了瓶盖,说道:“心情不好……” 周之煜看了一眼手表:“别太晚啊,明天还上班呢。” 大皮鞋阴沉着脸,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仰脖灌进了肚子。 周之煜皱了皱眉:“你这个喝法,我可陪不了你。要不、我把文渊喊来,他肯定没睡……” “别提那个臭不要脸的!” 大皮鞋闷声说道。 听完了大皮鞋的控诉,周之煜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次偶然的机会,大皮鞋认识了一个名叫月华的年轻女子。 事实上,月华并非良家女子,而是一个老财主养的外宅。 老财主上了年纪,在男女之事上,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上三妻四妾众多,根本也顾不上月华。 月华正当青春年少,自然是耐不住寂寞,认识了大皮鞋,郎有情妾有意,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好上了。 昨天晚上,大皮鞋喝多了酒,月华送他回学生宿舍。 在宿舍楼下,遇到了同样喝过酒的孔文渊。 孔文渊之前也见过月华,知道她和大皮鞋是情人关系。 大皮鞋醉的一塌糊涂,孔文渊帮着月华把大皮鞋扶进房间。 安顿好了大皮鞋,正当月华准备离开时,孔文渊色欲熏心,竟然对这个好朋友的女人动手动脚。 这里毕竟是学生宿舍,眼见月华不从,孔文渊也不敢怎样,只好讪讪的离开。 月华受了委屈,把这件事告诉大皮鞋。 朋友妻不可欺,这是文明社会共同遵守的公序良俗。 虽然月华和大皮鞋只是情人关系,但是并不影响事情的实质。 孔文渊平时三句话不离女人,对每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性,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周之煜看在眼里,也并没有往心里去。 男人聚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谈论女人,就如同女人总是谈论男人一样,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在这种事上,古人早有定论:食色性也。 只不过,人毕竟不是禽兽。 孔文渊的行为,触及到了最基本的道德底线。 “平时称兄道弟,背地里就干这事儿?不仗义啊,太不仗义了……” 大皮鞋叹息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周之煜说道:“今天太晚了,回去休息吧。” 一整瓶花雕酒,周之煜基本没怎么喝,全都进了大皮鞋的肚子。 大皮鞋站起身,醉眼惺忪的看着周之煜,说道:“之煜,听哥哥一句劝,等你有了女朋友,千万防着点孔文渊……记住了吗?” 周之煜笑道:“好,我记住了。” 把大皮鞋送回房间,周之煜顺路去楼门口扔垃圾。 回来的时候,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孔文渊的房间漆黑一片。 现在是夜里八点钟,孔文渊没有早睡的习惯,基本都是九点钟之后才关灯休息。 那也就是说,他没在宿舍。 早上七点钟,一辆洋车停在宿舍门口,孔文渊下了车,付过了车钱,一路小跑进了院子。 孔文渊夜不归宿,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时候。 周之煜也没多想,谁还没有个意外情况呢。 穿戴停当,步行前往协合医学院。 早上七点钟出门,到协合医学院餐厅吃早餐,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只要不是公休日,每天都是如此。 周之煜喜欢有规律的生活。 即便加入了抗日锄奸团,他也从未改变过作息时间。 协合医学院餐厅,位于南楼和北楼中间,单独建造的一栋房子。 餐厅提供一日三餐,以中餐为主,西餐为辅。 医学院的外籍员工,大多不在医学院餐厅就餐。 外籍员工收入很高,足以应付正宗西餐馆的高消费,没必要忍受对他们来说,“味道怪异”的中式西餐。 周之煜买了一碗粥,两个菜包子,外加一份咸萝卜条。 他坐在正对门口的桌位。 这个位置,不会漏过任何一个进入餐厅的人。 ------------ 第17章 毒气 民以食为天。 是人就要吃饭。 要想做到掩人耳目,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减少和外界接触。 周之煜据此断定,周奎仁和他的那些保镖们,每天的一日三餐,大概率会选择协合医学院餐厅。 掌握对手的作息规律,才有机会实施暗杀计划。 几分钟后,孔文渊匆匆走了进来。 买好了饭菜,端着餐盘坐在周之煜对面,说道:“嗳,听说了吗?” “天一脚地一脚的,听说什么呀?”周之煜慢慢喝着稀粥。 孔文渊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协合一枝花失恋了!” 周之煜说道:“你怎么知道?” “甭管我怎么知道,这件事千真万确!” “文渊。” “啊?” “要我说,你干脆去大众周刊当记者算了。” 《大众周刊》是一份娱乐性报纸,专门报道名人的花边新闻。 孔文渊嘿嘿一笑:“不是我吹牛,我要是真去了大众周刊,他们的报纸销量至少涨一倍。” 周之煜笑了笑,没说话。 餐厅门一开,一名身穿藏蓝色中山装的男子走了进来。 前几天,在外科住院部走廊,周之煜见过这个人。 所以,基本能够确定,他也是负责保护周奎仁的特务之一。 看情形,他是来餐厅买饭。 孔文渊诡秘的一笑:“之煜,你的机会来了。” “我什么机会?”周之煜敷衍着回了一句。 “朱迪呀……我跟你讲,失恋的女人,心情低落,这种时候最容易得手,趁虚而入就是这个意思!” “………” “你要是不下手,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对女人,你客气过吗?” “……你啥意思?” 周之煜淡淡的说道:“昨天晚上,大皮鞋找我来了,跟我说了你和月华的事。” “我当时也喝了点酒,一时没忍住……男人嘛,在这种事上,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你说对吧?”孔文渊干巴巴的解释着。 周之煜注意到,那名中山装男子买了六份饭,外加一杯牛奶和几样点心。 显而易见,算上周奎仁一共七个人。 “之煜,你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我有啥看法吧?” 孔文渊一边说着话,一边下意识的松了松领带,这样的动作,不可避免的露出了衬衫袖口。 他的衬衫袖口侧面,绣着一朵六瓣梅花。 西式衬衫基本都是成衣,印有厂家商标也是常有的事。 周之煜生生把“你好自为之吧”这句话咽了回去,改口说道:“咱们是兄弟,谁对你有看法,我也没看法。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应该找机会跟大皮鞋道个歉,都住在一个楼里,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搞的太僵。” 孔文渊笑道:“我就说嘛,凭咱哥俩的关系,还至于因为这点事翻脸。成,我听你的,改天在庆丰楼摆一桌,请大皮鞋好好喝一顿,你是不知道,他那个人,只要端起酒杯,啥事都没了……” 去年年初,军统策划了一起暗杀行动,目标是北平警察局局长潘桂良。为了掌握其行踪,军统绑架了警察局的一名王姓科长。 王科长对潘桂良的事情一问三不知,为求活命,他供出了自己另外一重身份——特高课情报组的密探。 日本人对汉奸也不是百分百放心,密派特务监视也是常有的事。 衣领或是袖口绣着六瓣梅花,就是特高课的身份标识。 特高课是特工组织,成员之间不可能都认识,有了这个隐蔽的标识,可以避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造成误会。 只要能够获取情报,特高课也会发展类似王科长这种密探性质的线人。 在这一点上,所有的特工组织并无不同。 王科长供出了秘密也难逃一死,当晚即被吊死在一棵歪脖树上,并在胸前挂了一块牌子:汉奸的下场! 军统北平站,包括抗日锄奸团,所有人都看过六瓣梅花标识,周之煜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今天在孔文渊身上见到了六瓣梅花,周之煜不免暗暗吃惊。 朝夕相处的同事,竟然成了特高课的特务,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大皮鞋一语成谶,以后真的要提防孔文渊了。 …… 三天后。 下午两点三十分。 南楼三楼楼梯口,扮成清洁工的特务们望着窗外发呆。 一周过去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每天按部就班,守在这个寂静空荡的楼里,保护一个文绉绉的老头子,这种日子绝对可称得上是百无聊赖。 这种差事,最考验一个人的耐心。 朱迪每天来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给周奎仁换药以及静脉输液。 朱迪的到来,几乎成了特务们唯一的乐趣,异性相吸的道理,任何时候都适用。 此时,楼梯传来脚步声。 守在楼梯口的两名特务精神为之一振。 这个时间,只有朱迪会来这里。 果然,拎着药箱的朱迪沿着楼梯走了上来。 一名特务快步来到病理实验室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屋内的特务打开房门,向外看了一眼,随即侧过身子,把朱迪让了进来。 朱迪迈步进了屋子,径直来到周奎仁床前,把药箱放在了桌子上。 周奎仁躺在床上,客气的说道:“护士小姐,你好。” 即便听不懂中国话,朱迪还是微笑着点头致意。 一名特务上前,帮着周奎仁解开衣服,露出中枪的部位。 另一名特务守在门口。 朱迪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剪刀,小心翼翼剪开了周奎仁伤口处的绷带。 周奎仁提鼻子闻了闻,皱着眉问道:“什么味道?” 空气中有一股呛人的辛辣气味。 朱迪忽然惊叫了一声,跳着脚四处乱蹦,她的脚下冒出了越来越浓的白烟。 气味就来自朱迪脚下。 特务很快反应过来,大声说道:“是毒气!快快快,脱掉鞋子!” 朱迪穿的是长筒皮靴,一时半会儿根本脱不下来。 特务推搡着朱迪,喝道:“快出去!” 朱迪被强行推了出去。 走廊里的特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如临大敌一般,掏出手枪将朱迪团团围住。 “咳咳、咳咳、把窗户、咳咳咳、把窗户打开!” 周奎仁的伤口还未愈合,他现在哪也去不了,只能待在床上。 好在特务处置及时果断,房间里的烟雾并不算严重。 在不确定毒气成分的情况下,特务也多少慌了手脚,这要是把周奎仁呛出个好歹,他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出于安全考虑,平时的时候,病理实验室拉着窗帘。 现在也顾不了许多,特务赶忙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尽快稀释毒气。 周奎仁坐直了身子,脑袋探向了窗口,他也想吸几口新鲜空气。 “嗖!” 一支弩箭破空而至。 箭尖泛着蓝光,噗的一声正中周奎仁的面门。 ------------ 第18章 分析 入夜。 煤渣胡同9号。 宪兵队队部灯光明亮。 一具造型小巧的弩箭,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物件,摆放在了办公桌上。 病理实验室对面,正对着协合医学院钟楼。 弩箭就是在钟楼里发现的。 现在正值冬季,钟楼四面透风,冷的像是冰窖,除了维修那块巨大的罗马表,没人会去钟楼。 现场除了一串脚印,再没有任何线索。 弩箭被丢弃在角落,这种东西很多地方都有的卖。 那个类似火柴盒的物件,其实是一枚自制的微型烟雾弹。 烟雾弹添加了少量的辣椒碱,即便不小心吸入烟雾,最多也就是呼吸道感染发炎,对人体不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矢川千夜沉默的看着这两样东西,心情极为郁闷。 一小时前,协合医院打来电话,周奎仁已经不治身亡。 作为汉奸中的“领军人物”,周奎仁的死,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报告!” 一名宪兵推门走了进来,双脚一并立正敬礼:“报告中佐,樱井少佐求见。” 矢川千夜皱了皱眉:“让她进来吧……哦,就说我有请!” “是!” 宪兵躬身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樱井少佐迈步走了进来。 周之煜若是看到这个场景,一定会非常吃惊,因为这位樱井少佐,赫然竟是在新年舞会认识的金妍辉。 看到金妍辉进来,矢川千夜起身相迎,显得十分的热情。 金妍辉躬身一礼:“樱井贸然来访,还请中佐不要见怪!” 矢川千夜笑容可掬:“多田司令官有言在先,在华北驻屯军管辖范围内,樱井芳子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我是军人,当然要服从司令官的命令。” “司令官只是开玩笑,您不必当真。” “樱井少佐,请坐。” “多谢。” 落座之后,樱井芳子问道:“中佐,周奎仁的情况怎么样了?” 矢川千夜说道:“我已经通知了市政厅,治丧委员会连夜成立,善后工作,包括抚恤家属等等,都交由委员会出面处理。” “周奎仁死了?” “是的。” “凶手用的是枪吗?” “不是枪。” 矢川千夜指了一下桌上的弩箭:“这就是凶器。” 樱井芳子拿起弩箭,仔细看了一会,说道:“这么小的弩箭,杀伤力必定有限……” 矢川千夜说道:“箭伤还不足以要了周奎仁的命。凶手在箭尖上涂了毒药,这才是最致命的。” 樱井芳子哦了一声:“这就难怪了……” 矢川千夜介绍了事发经过,然后说道:“对这件案子,樱井少佐有何高见?” 樱井芳子想了想,问道:“那个护士长朱迪有问题吗?” “井上少尉正在审问。不过,我估计,很难有突破性进展。” “您的意思是说,她是被利用了?” “没错。” “烟雾弹藏在鞋跟里,她一点都没察觉吗?” “朱迪的另一只鞋子,鞋跟里也被藏入了填充物,重量和烟雾弹相同。很显然,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让朱迪感觉不到异常。” “朱迪进入实验室不久,烟雾弹发生了自燃,是这样吗?” “是的。” “我有个疑问,凶手难道就不担心,烟雾弹会提前自燃吗?” 樱井芳子提出这样的问题,矢川千夜不免起了轻视之心,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凶手有备而来,计算烟雾弹自燃时间,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樱井芳子说道:“中佐,恕我冒昧,请问,您为什么把周奎仁藏在病理实验室?只是因为南楼清静,无人打扰吗?” 矢川千夜解释着说道:“北楼通往南楼,只有一条路,任何人出现,都会被警卫注意到。” 樱井芳子微微一笑:“那也就是说,计算烟雾弹自燃时间,只有一个办法,亲自去试。而且肯定不止一次。只有多次往返,才能精确计算出自燃时间。问题是,按照您刚才所说,任何人出现,都会被警卫注意到,在这种情况下,凶手怎么敢多次前往南楼?” 矢川千夜端茶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樱井芳子继续说道:“我认为,凶手应该是协合医学院的人。只有内部人,才有可能对医学院的情况这么熟悉。他不需要多次往返,因为,在此之前,从北楼到南楼,他已经走过了成百上千次!” 矢川千夜轻轻一拍桌子:“没错,一定是这样!” 樱井芳子说道:“整个计划天衣无缝,找不到任何破绽。凶手善于揣摩人的心理,此人非常可怕。中佐,我们遇到了一个劲敌!” “那你觉得,凶手会是哪方面的人?” 矢川千夜的语气,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份请教的意味。 樱井芳子说道:“这个很难讲,军统、中统,共党,都有可能。中佐,我建议,对协合医学院的所有人员,进行一次身份甄别。” 矢川千夜眉头紧锁:“这件事可有点难办……” 协合医学院不比普通医院。 这是英国人创办的医院,人员构成极其复杂,英国人、美果人、德国人、比利时人、日本人,甚至还有苏廉人。 大张旗鼓的调查协合医学院,势必会引发外交纠纷。 这么大的事件,一个中佐可不敢擅作主张。 明白了矢川千夜的苦衷,樱井芳子沉思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在这件事上,或许我能提供一点帮助……” “报告!” 房门一开,井上少尉匆匆走了进来,说道:“中佐,英领馆派来一名二等秘书,要求见您。” 矢川千夜说道:“就说我不在,让他改日再来。” “陪同他前来的还有大岛先生。” “领馆的大岛先生?” “是。” “审讯有结果了吗?” “暂时还没有。您也知道,对朱迪不能用刑,所以……” “请大岛先生和英领馆的人,先到会客室。” “是!” 井上少尉躬身退了出去。 矢川千夜知道,英领馆派人前来,肯定是为了朱迪被抓一事。 从目前情况来看,只能乖乖放人。 ------------ 第19章 通过考察 在大栅栏周边,至少有十几家茶楼,燕赵楼只是其中之一。 燕赵楼上下两层,一楼是散座,二楼则一分为二,西侧是十几个包厢,东侧是樱井芳子的住处,卧室、会客厅、书房、卫生间,一应俱全。 事实上,樱井芳子也只是偶尔住在这里。 她的住处并不是只有燕赵楼。 …… “老板,有一位从满洲来的齐先生要见您……”小伙计进来禀报。 樱井芳子说道:“让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在小伙计的引领下,拎着藤木箱的齐先生走了进来, 樱井芳子对小伙计说道:“这里不用你了。” 小伙计刚一离开,齐先生放下手中的箱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齐善,参见公主殿下!” 樱井芳子坐着没动,等着齐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说道:“起来吧。” “谢公主殿下!” 齐善站起身,规规矩矩垂手肃立。 “齐善,你不待在新京,跑来北平做什么?”樱井芳子问道。 齐善躬身说道:“九龙宝剑下落不明,皇上心急如焚。特命我来北平协助公主殿下。皇上说,若不请回九龙宝剑,愧对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听了这番话,樱井芳子颇有些意兴阑珊,说道:“我就不明白了,大清国的奇珍异宝,失窃的何止成百上千,干嘛一定非要找回九龙宝剑呢?” 齐善解释着说道:“九龙宝剑是先祖随身之物,象征着至高无上……” “好了好了,这件事,我会尽力的。” 樱井芳子敷衍着。 …… 一周后。 傍晚。 校尉胡同43号。 进了屋子,周之煜问道:“找我什么事?” 姜斌说道:“不是我找你,是鹏哥找你。” “鹏哥找我什么事?” “不清楚。” “他人呢?” “等着。” “陶然去哪了” “回天津了。” “哦……” 十几分钟后,姜斌站起身,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周之煜也没多问,跟着姜斌出了门。 两人三转两转,来到一条僻静的巷子,路边停着一辆轿车。 姜斌看了一眼车牌号,对周之煜说道:“上车,鹏哥在等你。” 周之煜说道:“你呢?” 蒋斌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 周之煜迈步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只有一个李云鹏。 成功刺杀周奎仁后,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途中,李云鹏说道:“之煜,干的不错。除掉了周奎仁,大功一件!连带着我都跟你沾光。” 周之煜说道:“运气好而已。” “那个朱迪、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同事关系。” “就是说,你利用了她?” “对。” “烟雾弹藏在鞋跟里,接上一个定时器,算准朱迪到达的时间……对了,你哪来的定时器?” “从八音盒里卸下来的。” “聪明!” 李云鹏目视着前方,专心的开着车,继续说道:“我有点好奇,你怎么就能断定,朱迪一定会穿那双鞋子?” 周之煜笑道:“朱迪是一个爱美的姑娘,每次买了新鞋子新衣服,都会穿出去炫耀一番。” “凡事无绝对。” “以她的性格,短时间内,肯定会穿一两次。” “钟楼距离南楼有多远?” “大概十五米。” “你的箭法很准啊?跟谁学的?” “医院有一位怀特医生,他是射箭俱乐部会员,我经常找他请教医学方面的问题,怀特好为人师,主动教我练习射箭,一来二去的就学会了。” “他还在协合医院任职?” “因为一次医疗事故,卫生局吊销了他的行医牌照,去年回了英国。” “你学射箭这件事,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没有。” “你确定?” “射箭俱乐部会费昂贵,我没能力支付这笔钱,怀特每次都是偷偷带我进去,如果让人知道这件事,对他的名誉肯定有影响……” 轿车兜兜转转来到了虎坊桥。 今天,是正式吸纳周之煜加入军统的日子。 李云鹏问的这些话,周之煜回答的稍有不对,他今天就没机会到虎坊桥来。 在此之前,姜斌也受过类似的盘问。 现在是晚上七点钟,茂源祥当铺已经关门打烊,两人在街边下了车,从后门进入当铺。 来到二楼,李云鹏让周之煜等在外面,他自己先进去禀报。 大约一刻钟后,李云鹏打开房门,对周之煜招了招手。 周之煜迈步进了房间。 马瀚山早已等候多时。 “站长,他就是周之煜。周之煜,这位是军统北平站的马站长。”李如鹏给双方做了引见。 周之煜躬身一礼:“马站长好。” 马瀚山上下打量着周之煜,微笑着说道:“云鹏经常在我面前夸奖你,今天这一见面,嗯,果然是一副少年英雄气概!” 李云鹏在一旁说道:“周之煜,你已经通过了考察,从即日起,就是一名真正的军统特工!” 周之煜面露惊喜之色,恭声说道:“之煜一定不负站长栽培!” “昨天是姜斌,今天是你。北平站连收两员大将,可喜可贺!” 马瀚山话锋一转,语气陡然转为严厉,说道:“周之煜,在正式加入军统之前,我必须要提醒你,军统是特工组织,有着极为严格的纪律约束,一日是军统的人,终生不得退出,你能做到吗?” 周之煜肃然说道:“我能!” 马瀚山点了点头:“接下来,跟我宣誓。我读一句,你跟着读一句。” 周之煜立正站好。 马瀚山单手握拳,沉声说道:“我誓以至诚加入团体,服从领秀,严守团体秘密,服从命令,遵守团体纪律,如违誓言,愿接受最严厉处罚!” 周之煜有样学样,跟着重复了一遍。 宣誓完毕,马瀚山说道:“按说,应该对国旗宣誓,更显庄重。没办法,我们身处敌后,只能一切从简……” 他话音未落,楼下后门忽然传来敲门声。 当铺关门早,属于约定成俗的规矩,不太可能是来典当的人。 马瀚山心生警惕,快步来到书柜前,从一本镂空的字典里,拿出一支勃朗宁手枪,说道:“你们两个待在楼上。” 说着话,他拎着手枪迈步下楼。 ------------ 第20章 九龙宝剑 李云鹏抢步上前,拦住了马瀚山,说道:“站长,还是我去吧。” 马瀚山也没再坚持,把枪塞到李云鹏手里,说道:“机灵点!” 李云鹏迈步下楼。 马瀚山一秒钟都没耽误,朝走廊西侧指了一下,对周之煜说道:“去卫生间,把梯子搭在气窗上,隔板打开,动作要快!” 周之煜答应着,快步去了卫生间。 马翰山站在楼梯口,全神贯注听着楼下的动静。 气窗在卫生间屋顶中间的位置,大约一米见方,应该是天气太冷的缘故,隔板并没有打开。 角落里放着一部梯子。 周之煜明白了,这是突发意外状况时,马翰山为自己准备的逃生通道。 只要拉开隔板,就可以通过气窗爬上屋顶。 从卫生间出来,周之煜快步来到马翰山身边,说道:“站长……” 马翰山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巷子里很安静,现在又是晚上,楼下的对话清晰可闻。 周之煜出来的晚,只听到了后半段。 屋外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八成新的米度牌怀表,当两块钱就可以,我急用钱……” 周之煜心里一动,这个人明显带有浙江口音。 李云鹏隔着门板说道:“老板不在家,你明天再来吧。” 听到这,马翰山急匆匆快步下楼。 周之煜也跟了下去。 来到门口,马瀚山示意李云鹏开门。 李云鹏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来人身份不明……” 马瀚山二话不说,亲自动手拿掉了门栓。 门外站着一名中年男子,中等身材,浓眉大眼,器宇不凡。 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人肩上挎着胡琴琴盒。 中年男子对马瀚山微微一笑,摊开掌心里的一块怀表,说道:“老板,江湖救急,估个价吧?” 马瀚山客气的说道:“好说好说,请进。” 进了当铺,中年男子看了看李云鹏和周之煜,对马瀚山说道:“方便吗?” 马瀚山说道:“方便。都是自己人。”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沿着楼梯朝楼上走去,马瀚山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其他人也都跟着上楼。 马翰山把中年男子一行让进房间,直接关上了房门。 周之煜和李云鹏等在走廊里,随时候命。 李云鹏沉思了半晌,眼睛忽然一亮,对周之煜说道:“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吗?” 周之煜摇了摇头。 李云鹏说道:“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 话说一半,他没再说下去。 周之煜笑道:“如果事关机密,最好还是别告诉我。” 李云鹏歉然说道:“不是不信任你,这件事,还是站长告诉你最好。” 周之煜点了点头:“鹏哥,你不用解释。我明白。” 房间内,马翰山恭声说道:“局座,周逆伏诛,可称得上是大快人心!现如今,北平城大小汉奸人人自危,我抗日军民则欢欣鼓舞。从宝坻反馈回来的消息,最近几日,报名参加忠义救国军的青年,比平时增加了一倍还多。” 中年男子——军统的戴老板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连锁反应。北平站的工作卓有成效,说明你这个站长领导有方。除掉逆贼周奎仁,我给你记一大功!另外就是,我打算调王天森去上海,忠义救国军由毛万里接手。以后,北平站的工作,就全仰仗你了。” 马翰山双脚一并:“卑职定不负局座信任!” 戴老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我刚刚去了豫北,顺路来北平看一看。” 马瀚山想了想,说道:“豫北?我听说,孙殿英的暂五军目前就在豫北林县。” 戴老板叹了一口气:“唉,这个孙殿英,麻烦的很……” 马瀚山笑道:“敢挖开皇帝陵墓的家伙,肯定是很麻烦。” 戴老板一摆手,手下把随身携带的琴盒放在桌子上。 琴盒内装着一个用锦缎包裹的条形物件。 打开锦缎,里面赫然竟是一把宝剑。 在灯光的照射下,镶嵌着各种宝石的剑鞘熠熠生辉,纯金打造的吞口兽,鲨鱼皮的剑鞘,无不衬托出宝剑的名贵。 最特别的是,剑柄比普通宝剑要长很多,上面雕刻着九条金龙。 戴老板说道:“瀚山,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吗?” “卑职孤陋寡闻,从来没听说过,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宝剑。”马瀚山实话实说。 “这把剑名叫九龙宝剑,是孙殿英从东陵盗出来的宝贝,据说是乾隆的随身之物,这把剑为国宝,孙殿英不敢私藏,刚好我去了豫北,他托我把宝剑带回重庆。从北平到重庆,要经过多个沦陷区,我担心路上不安全,万一要是被日本人搜出来,那可就麻烦了。所以,这把剑先寄存你这里。” 戴老板笑了一下:“你是开当铺的,寄存在你这里正合适。” 马瀚山说道:“局座,您放心,我一定保管好九龙宝剑。” 说着话,小心翼翼把宝剑放回了琴盒。 戴老板说道:“瀚山,你刚才说,刺杀周奎仁的是一个新人?” “是。他叫周之煜,原本是抗日锄奸团骨干。哦,就是外面穿西装的年轻人,他也是浙江江山人,和您是同乡。”马瀚山回答道。 一听是自己的同乡,戴老板来了兴致,让马瀚山把周之煜叫进来。 过了一会,周之煜迈步走了进来,规规矩矩躬身一礼。 ------------ 第21章 排遣寂寞的良药 军统北平站上上下下,无论是情报员,还是行动人员,大部分都是北方人。 这也是马瀚山上位的原因之一。 光是他从西北军带出来的亲信,包括李云鹏在内,至少就有十几个。 这是没办法的事,南方人口音明显,很容易因此暴露身份。 对北平站的现状,戴老板嘴上不说,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多少有一种无法完全掌控的感觉。 听说周之煜是浙江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同乡,戴老板心里十分高兴。 在他看来,这是扶植“自己人”的好机会。 戴老板开口说道:“值此时局,甘心舍弃安逸,不顾个人安危,坚持在敌后抗击倭寇,实属难得,可称得上是真正的国之栋梁!军统向来赏罚分明,周之煜,你锄奸有功,理应奖赏。我以军统局局长的身份,授予你中尉军衔,希望你再接再厉,为党国做出更大的贡献!” 一个刚刚加入军统的新人,绝对算是破格提拔了。 要知道,李云鹏也才是中尉军衔。 周之煜双脚一并,恭声说道:“感谢局座栽培!” “家里还有什么人?”戴老板这次说的是江山方言。 周之煜也用江山话回答:“只有父母双亲。” “你是家里独子?” “我还有一个哥哥……” “你哥哥是做哪一行的?” “他、局座,说来惭愧,哥哥误入歧途,加入了汪逆的军队。哦,这件事我都有汇报。” “你们还有来往吗?” “没有。” “他不知道你在北平?” “知道。来过几封信,我没回。” “为什么不回?” “我和他走的是两条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虽说是一奶同胞,但是、有这样的哥哥,我深以为耻!” 戴老板沉思了一会,说道:“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和哥哥保持联系。这对于你的军统身份,会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身为一名潜伏人员,要懂得变通,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哪怕他是你的亲哥哥,只要对你有利,都可以拿来做文章。” “多谢局座指教。”周之煜躬身一礼。 戴老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对于你,我有很高的期望。知道为什么吗?” “在下愚钝,请局座明示。” “同乡同党,我一向都很照顾。当然,这种照顾是建立在可造之材的前提下,只要你用心做事,心向党国,我能保证的是,你在军统的前途,不可限量。另外,我们的这番谈话,就不必跟外人说了,只当是老乡之间唠唠家常。我也不会对旁人提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好了,我还有事情和马站长谈,你先出去吧。” “是!” 两人的谈话一直用江山方言,马瀚山半句也听不懂。 …… 回去的途中。 李云鹏说道:“之煜,恭喜你了,刚刚加入军统,就晋升中尉,在军统内部,这种事可不多见。” 周之煜说道:“是啊,我也是受宠若惊,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你也不用过于谦虚,单枪匹马除掉了周奎仁,一般人可做不到。中尉军衔,是你应得的。” “鹏哥,咱们都这么熟了,就别拿我开涮了,啥单枪匹马,运气好而已。” “你这话不对,应该这么说,能力加运气,缺一不可。” “鹏哥,说起来,这件事要感谢你。” “感谢我什么?” “要是没有你手把手的教,我哪有这个本事。” 李云鹏笑了笑,漫不经意的说道:“之煜,我听站长说,你和戴老板聊了好长时间,看起来,戴老板对你格外青眼有加啊。” 周之煜知道,这肯定是马瀚山不放心,让李云鹏来试探自己的口风。 军统内部派系争斗,他早就一清二楚。 戴老板对一个新人如此重视,肯定会引起马瀚山的戒心。 周之煜说道:“他乡遇故知,人生四大喜。戴老板好久没回江山了,忽然见到我这个小老乡,顺便聊了聊家乡的事。” “哦,这样啊……” 李云鹏从兜里掏出香烟示意周之煜:“来一支?” 周之煜笑道:“这种本事我就不学了。你也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李云鹏点燃一支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说道:“说句不吉利的话,干我们这一行,等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知道啥时候,就混成了仁人烈士,还考虑那么多。所以,我是烟也抽,酒也喝,女人也找,能快活一天是一天……嗳,之煜,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不想找个女人?” “胡虏未灭,何以家为……” “暧,别起高调啊。” “起啥高调,你不也说了嘛,军统家法森严,抗战期间,不准娶妻成家。我这刚加入军统,就急着找女人,让站长知道了,还不拿鞭子抽我。” 李云鹏把车窗摇下一道缝隙,香烟伸出去弹掉烟灰,说道:“这事儿你倒是记得清楚。我说的找女人,不是让你找老婆。” “你是说、找那种女人?” “对啊。” “我不找。” “为啥?” “我一个黄花大小伙子,清清白白,干嘛要去找那种女人。” “那你就一直守身如玉?” “有什么不好吗?” “你就不想?” “鹏哥,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像是一个拉皮条的呢?” 李云鹏哈哈一笑:“之煜啊,我是为你着想。咱们为国为民,赴汤蹈火,要是连女人都不找,岂不是对自己太苛刻了?” 周之煜笑着摇了摇头:“谬论!” 距离协合医学院宿舍还有五十多米远,轿车缓缓停在了街边。 这主要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周之煜说道:“鹏哥,有个情况,我正要向你汇报。” “说。”李云鹏关了车灯。 周之煜就把孔文渊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李云鹏想了想,说道:“特高课在北平活动很频繁,为了更广泛获取情报,他们发展了很多线人,各行各业都有。这个孔文渊……只要没威胁到自身安全,多加提防就好了,暂时不要去管他。” “明白了。”周之煜准备开门下车。 李云鹏叫住他,坏笑着说道:“之煜,女人是排遣寂寞的良药,只要不影响工作,我支持你破了童子身!” “教唆属下不良嗜好,我要向站长举报你!走了!”周之煜笑着打开车门,沿着漆黑的马路朝宿舍走去。 目送着周之煜消失在夜幕中,李云鹏这才调转车头疾驰而去。 ------------ 第22章 大年三十 今天是大年三十,在麻生良介的指导下,周之煜独立完成了一例手术。 虽然只是普通小手术,但是对一名实习医生来说,意义重大。 手术历时三个小时,从下午两点钟一直做到五点钟结束。 如果由麻生良介主刀,最多也就两个小时,这属于水平和经验问题。 从手术室出来,周之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回到实习生休息室,几名实习医生纷纷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打听手术过程,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还没有这样的机会。 开刀手术不是儿戏,没有十足的把握,麻生良介也不敢随便让学生上手。 孔文渊看上去有些情绪不佳,独坐一旁闷头喝茶,并没有参与同事们的讨论。 周之煜和同事聊了一会,迈步朝衣柜走去。 屋内摆放着十几个衣柜,实习医生平时都在休息室换衣服。 从孔文渊身边经过时,周之煜拍了他肩膀一下:“下班了,还不走啊。” 孔文渊看了一眼手表,懒洋洋的站起身,掏出钥匙打开自己的衣柜,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之煜,你有几年没回家过年了?” “算上今年,三年了。”周之煜换好了衣服,把柜门重新锁上。 孔文渊叹了口气:“我比你还多一年呢,我们这样的,真是不孝子啊……” 两人从休息室出来,穿过长长的走廊,朝楼下走去。 周之煜问道:“文渊,你还去姐姐家过年呗?” “嗯。你呢?” 孔文渊是河北石门人,姐姐去年嫁到了北平,丈夫是一个做猪鬃生意的商人。 周之煜说道:“我约了姜斌,晚上找个地方吃顿好的,就算是过年了。” “也挺好。” “是啊,大过年的,有个伴儿总是好的,一个人太孤单了……” 到了医院门口,两人一东一西,各自离去。 天空飘起了雪花。 周之煜裹紧外套,快步朝校尉胡同方向走去。 街上明显比平时要热闹,时不时的还能听到鞭炮声, 为了展示北平的繁荣稳定,宣传所谓的东亚共荣圈,日本人破例允许在春节期间燃放鞭炮。 允许归允许,实际上却是两回事。 战争年代,火药的需求量巨大,在原材料紧缺的情况下,鞭炮厂多数都已经停产倒闭,没有货源,自然也就很难买到鞭炮。 雪越下越大。 放眼望去,到处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一队挎着步枪的日本宪兵迎面走过,带队的是池田少尉。 像巡逻这种差事,一般都是由曹长军曹之类的士官带队,很少能看到更高级别的军官,尤其是在这种冷的伸不出手的天气里。 今天算是例外,按照矢川千夜的命令,带队巡逻一个月是对池田的处罚。 校尉胡同姜斌的住处,不仅早早泡好了热茶,而且还准备了瓜子干果以及五颜六色的糖块。 周之煜端着茶碗,捂着冻的冰凉的手,笑道:“姜斌,行啊,还真有个过年的样子。” 姜斌笑了笑,拿了一块糖块递过去,说道:“尝尝,奶油味的。” 周之煜把茶碗放在桌上:“糖块回来再吃,我们先去吃饭。” 姜斌说道:“我买了烧鸡,酱牛肉,五香花生米……” “留着明天吃。赶紧换衣服,去晚了就没位置了。”周之煜催促着。 姜斌一边穿外套一边问道:“去哪里?” “去正阳楼。知道你喜欢吃涮羊肉,我这也算是投你所好吧。”周之煜笑道。 现如今,羊肉的价格一天比一天贵,以两个人为标准,放开量吃上一顿涮羊肉,至少也要一块大洋。 两人从家里出来,周之煜伸手接着飘落的雪花,感慨着说道:“我记得,刚来北平那会儿,第一次见到下大雪,兴奋的不得了。别人都待在宿舍,只有我,顶风冒雪,在学校操场堆了一个雪人。” 姜斌沉默着走了一会,说道:“上次,鹏哥接你去见站长,我一早就知道了,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 “纪律。”周之煜接口说道。 “对。” “姜斌,你做的没错,真的没必要解释,我不是糊涂蛋,不会介意的。” “那就好。” “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在报馆找了份校对的差事,年后去上班。” “哪家报馆?” “顺天时报。” “薪水怎么样?” “凑合吧,试用期月薪30块,转正后40块。” “法币还是银联券?” “银联券。” “怪不得给这么多……” “我听说,从今年开始,北平不再允许使用法币,法币都要去银行兑换成银联券,1比1的兑换比例。” “日本人简直就是在抢钱!” 如今的北平城,共有四种货币可以正常流通使用。 一是堪称硬通货的银元,二是国民正府发行的法币,三是伪满洲国发行的满洲币,也就是俗称的绵羊票子,再就是华北伪正府发行的银联券。 银联券只能在华北部分地区流通,在其他地区等同于废纸,而且也不能进行外汇兑换。 用法币兑换银联券,自然是为了套取更多的外汇,用于日军在国际上采购亟需的战备物资,例如石油橡胶等等。 对这一点,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心知肚明,可是没办法,强权之下,老百姓只能被动接受。 强盗打劫你钱包的时候,是不会问你同不同意的,因为他们有枪。 两人谈谈说说,很快到了上下两层的正阳楼酒楼。 因为老板是山东人,正阳楼主营鲁菜,涮羊肉算是季节性的副业。 一踏进酒楼,就能闻到鲜香的羊肉味。 客人不是很多,楼上楼下稀稀落落坐了五六桌。 这种日子,一般都在家里吃团圆饭,到饭馆吃饭的毕竟是少数。 “伙计,有包间吗?”姜斌问道。 “有有有。两位楼上请。” 沿着木楼梯上楼,伙计絮絮叨叨的说道:“赶上年三十客人少,要是平时,还真不一定有包间……” 包间宽敞明亮,最主要是安静,不用去听其他食客的酒话连篇。 吃涮羊肉有个好处,上菜特别快。 几分钟的工夫,热气腾腾的铜火锅、羊肉、宽粉、杂面条、鲜蘑、萝卜片、各种蘸料,陆续都端上了桌。 周之煜又点了两个炒菜,都是正阳楼的招牌菜。 ------------ 第23章 大雪纷飞 吃着美味的涮羊肉,望着窗外的大雪纷飞,格外有一种别样的意境。 两人刚拿起筷子,包厢房门一开,李云鹏迈步走了进来,看了看桌上的饭菜,笑道:“大雪天吃涮羊肉,你们两个倒是会享受。” 他转脸对包厢外的伙计说道:“加一套餐具,哦,再给我们上一瓶黄酒,大过年的,没酒怎么能行。” 很快,黄酒和餐具都送了上来。 关好了包厢门,周之煜这才问道:“鹏哥,你怎么来了?” 李云鹏拧开酒瓶盖,依次给三人的杯子倒满,说道:“姜斌留了暗号,我一路找过来的。” 三人的联络方式,李云鹏联系姜斌,姜斌再联系周之煜。 相互间都约定了特殊的暗号。 周之煜知道,李云鹏冒着大雪找过来,肯定不是为了吃一顿饭,必然是有重要情况传达。 李云鹏端起酒杯,看了看姜斌和周之煜,说道:“过年了,我预祝两位心想事成,万事顺利!来,干!” “干!” “干!” 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李云鹏对周之煜说道:“站长指示,你要尽快向医院请一个长假,到时候安排你去常德。” 周之煜问道:“去常德做什么?” 李云鹏解释着说道:“军统在常德临澧开设了特工培训班,三月初开课,所以,这件事你要抓紧。” 周之煜想了想:“请假倒是可以,只是时间上……” “你有三年没回家了吧?”李云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羊肉放在蘸料里。 “是的。” “以回家省亲为由,请上一两个月的假,应该没问题吧?” “差不多。” “嗯,那就好。” 姜斌在一旁忍不住问道:“鹏哥,那我呢?” 李云鹏看了他一眼:“你们两个要是一起走了,说不定会让有心人产生怀疑,比如那个孔文渊。况且,你刚上班没多久,连试用期都没过,报馆也不可能给你假。所以,你还要耐心等一等。” “明白了。”姜斌拿起酒瓶,给李云鹏倒酒。 李云鹏嘴里吃着羊肉,赞道:“都说东来顺的涮羊肉好吃,依我看,正阳楼的也不差。嗳,这地方、你们以前就来过吗?” 姜斌说道:“我来过一次,也是和之煜一起来的。” 周之煜笑道:“那次,我们要了二斤羊肉,加上配菜,差不多也有一桌子,吃到最后,连渣都没剩。姜斌,你是太喜欢吃涮羊肉了。” 姜斌也笑道:“别说我,你也没少吃。” 李云鹏说道:“其实,正阳楼的蒸螃蟹,那才叫一绝,螃蟹配黄酒,别提有多美味了。可惜,现在不是季节,要到秋天才有的吃……” 闲聊了一会,周之煜问道:“鹏哥,你教给我们的东西,我觉得就很厉害了,特训班有啥不一样啊?” 李云鹏微微一笑:“知道临澧特训班的老师都有谁吗?我只简单说几个名字,谢力公、余乐醒、吴景中、王崇五、陆遂初。这些人可都是军统的精英,特务处时期的元老级人物。就说谢力公,他有一个公认的绰号,培训专家!对了,谢力公还有一个亲弟弟,就是刺杀大汉奸唐绍仪的谢志磐,相当年……” 砰! 街上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几人对视了一眼。 周之煜站起身,快步来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窥视。 鹅毛大雪中,一名身穿短袄的男子跑了过来。 砰! 砰! 又是两声枪响。 在短袄男子身后,一队日本宪兵紧追不舍。 若不是风雪影响了射击的精准度,短袄男子根本没机会跑这么远。 眼见日本兵开枪,街上的行人四散奔逃。 当街抓捕反抗分子,这种事再寻常不过了,老百姓早就见怪不怪。 短袄男子钻进一条巷子,他四处看了看,纵身一跃,双手抓住低矮的房檐,快速爬上了屋顶。 紧跟着,几个老百姓乱哄哄跑了过去,雪地里到处都是杂乱的脚印。 这样一来,日本兵也无法判断,短袄男子究竟去了哪里。 周之煜居高临下,视野开阔,他看的很清楚,短袄男子躲在了烟囱的后面。 日本兵很快追到近前,端着三八步枪在附近搜索。 过了一会,一名穿着过膝军呢大衣的军官也追了上来,正是周之煜在路上遇到的池田少尉。 正常情况下,巡视过一遍的区域,日本兵不会再次折返。 所以,周之煜也就没当回事。 要不然,他本该提醒李云鹏尽快离开。 在八道湾胡同,第一次刺杀周奎仁的行动中,李云鹏和池田照过面。 姜斌立刻说道:“鹏哥,你快走!池田找不到那个人,肯定会进酒楼搜查!” 李云鹏观察了一会,说道:“这种时候出去,等于是自投罗网。” 在池田的指挥下,日本兵开始搜查附近还在营业的店铺。 正阳楼正对着大街,在池田的视线范围之内。 李云鹏现在出去,确实太过冒险。 姜斌说道:“从窗户跳出去!之煜,快,皮带解下来,把鹏哥送下去!” 包厢有两面窗户,街上看不到另一侧。 李云鹏摇了摇头:“我走了,你们怎么办?日本兵进来一问,总共三个人吃饭,那个人呢?” 姜斌焦急的说道:“那怎么办?” 李云鹏说道:“没办法,只能对不起那位兄弟了!之煜!” 周之煜迟疑了一下:“鹏哥,那个人会不会是我们的人?” 李云鹏说道:“应该不是。没时间了,快一点!” 周之煜推开窗户,指着躲在屋顶的短袄男子,用日语大声喊道:“他在屋顶!” 即便听不懂日语,看见周之煜的手势,短袄男子也明白了,这是在向日本人告密,他破口大骂:“狗娘养的小日本子,你等着我的!” 骂完了,他踩着屋脊厚厚的积雪,飞快的向东跑去。 从屋顶跳到隔壁屋顶,再跳到另一家屋顶,短袄男子闪展腾挪,如履平地,灵巧的像一只狸猫。 池田喝道:“快追!” 日本兵上不去房,只能沿着巷子继续追捕。 池田朝酒楼二楼窗口看了一眼,随后也跟着追了下去。 周之煜关上了窗户,短短一分多钟时间,包厢里吹进来一地的雪花。 李云鹏松了一口气,说道:“看那个人的身手,应该能逃掉,而且,他好像对附近地形很熟悉……” ------------ 第24章 死信箱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夜。 清晨时分,旭日东升,天气终于放晴。 按照国民正府法令规定,正月初一、初二、初三,为全国性公休日。 放假这种事,喜闻乐见。伪政府为了笼络民心,不仅延续这一规定,甚至还张榜公示,如有违反法令者,将严肃查处! 周之煜早早起床,洗漱以毕,穿戴整齐出了门。 路过孔文渊房间时,他伸手敲了敲门,隔着门板说道:“文渊,我去老师家拜年,你去不去?” 屋内无人应答。 周之煜又敲了几下门,这才迈步下楼。 院子里,校工老陈正在清扫积雪。 周之煜远远的打着招呼:“陈叔,过年好。” 老陈呵呵笑着:“过年好……周医生,这么早就出去啊?” 周之煜说道:“哦,去老师家拜年。” “是去王老师家吧?” “好多个。王老师家也去。” “哎呦,我记得,王老师住丰台北大街吧?” “对。” 老陈回身看了看街上,说道:“北大街离这儿少说也有二十里,下这么大的雪,电车肯定停了,你咋去啊?” 周之煜笑道:“没事,我走路去。” “走路太远了。” “只当是锻炼身体了。对了,陈叔,孔文渊啥时候出去的?” “天不亮我就起来扫雪,没看见他出去啊。” “哦……那行了,您忙吧。” 大雪在阳光的辉映下,格外刺眼。 周之煜戴上墨镜,踩着厚厚的积雪朝丰台北大街方向走去。 孔文渊姐姐和公婆住在一起,不久前又生了第二个小孩,加上两个未出阁的小姑子,家里一共七八口人。 这种情况下,孔文渊不可能在姐姐家过夜。 往年,他都是吃过了年夜饭,九点钟左右回学生宿舍。 昨晚居然没回来…… 短短一个多月,算上这次,孔文渊已经有两次夜不归宿。 周之煜多少有些好奇,特高课的密探都这么忙吗? 大晚上的,忙些什么呢? 周之煜心中暗想,找机会得查一查这件事。 …… 时间尚早,除了一些早点铺子,大部分商家店铺都上着门板。 周之煜简单吃过了早餐,继续赶路。 走出了五六里地,前面不远就是市民公园北门。 最开始的时候,北门原本是公园正门。 两年前,在公园南门对面,一名德国富商投资兴建了德华百货公司。 为了招揽顾客,德华百货公司出钱,扩宽重修了门前的马路。 宽敞平整的柏油马路,更方便行人车辆通行,而坑洼不平的北门马路,自然是相形见绌。 眼见南门日新月异,人气越来越高,公园管理者索性关闭了北门,将南门改成了市民公园正门,连同售票处也一并搬过来。 北门关闭后,很少有人到这边来,再也难见昔日的热闹景象。 距离北门大约二十米远,有一个钢筋水泥结构的信箱。 按照邮电局内部排序,此处为239号信箱,因为客源稀少,这个信箱早已停用,只是一直没拆除。 没拆除的原因很简单,信箱太过坚固,即便拆了也没啥用。 而且,信箱修建在墙根底下,不会妨碍到任何人,这种费时费力不讨好的活儿,自然是没人愿意干。 通俗的讲,这是一个死信箱。 此刻,周之煜慢慢走了过来,在信箱近前停住了脚步。 这个时间段,没有任何人经过。 信箱边上有一棵大槐树,枝杈横七竖八,一直延伸到公园内。 周之煜抬头看了一眼,槐树的叶子基本都已经掉光,一只麻雀停在树枝上,叽叽喳喳,蹦来蹦去。 取件口在信箱的侧后方,一道巴掌大的铁门,门上的锁头锈迹斑斑,看得出好久没人动过了。 周之煜四处看了看,从兜里掏出一截铁丝,屏息凝神,在锁眼里捅了一会。 咔哒一声轻响,锁头应声而开。 不出意外的是,除了厚厚的灰尘,信箱内空空如也。 周之煜轻轻叹了口气,重新锁上了铁门。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来看一次这个死信箱,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事实上,早在两年前,周之煜就已经加入了共党。 发展他的人名叫王志明,公开身份是协合医学院图书室管理员。 去年年初的时候,王志明告诉周之煜,准备将他的情况正式上报组织。 在此之前,算是对周之煜的考察阶段。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天晚上,独居的王志明忽然失踪了。 失踪来的毫无征兆,犹如空气一般无迹可寻。 学校方面也报了案,警察局马马虎虎调查了一段时间,最后按照失踪案处理。 那段时间,周之煜坐卧不宁,茶饭不思。刚刚投身革命,忽然就没了下文,任谁都难以接受。 他知道,王志明一定是出了意外,否则的话,不可能连招呼都不打,悄无声息的不辞而别。 冷静下来,周之煜想起了一件事。 德华百货公司周年庆,他和几个同学相约去瞧热闹。 那时候,他对北平还不是很熟悉,本来约好了晚上六点钟在南门见面,结果迷了路,稀里糊涂绕到了北门。 跟人一打听,这才知道自己走错了路。 同时他也知道,从北门转到南门太绕远,至少要走上一个半小时。如果从公园直线横穿,只需要半小时左右,大大的节省了时间。 只是,北门已经封闭,无法通行。 四周院墙足有两米多高,而且墙体都做了特殊处理,滑不留手无处着力,这么做就是防止有人翻墙而入。 当时是夏天,看到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周之煜有了办法。 他纵身一跳,抓住垂下来的树枝,身体轻轻一荡,借力使力,爬上了大槐树。 槐树和院墙紧邻,他可以顺着树干轻松进入公园内。 蹲在树上,市民公园风光尽收眼底。 周之煜也没着急,打算看一会再下去。 这时候,王志明出现了。 夜幕和树叶成了天然屏障。 王志明并没有察觉到树上有人。 他从信箱里拿出一封信,揣进怀里,匆匆离开了现场。 周之煜猜也猜得到,这一定是王志明和上级的接头方式。 自己无意中看到,只当是没看到吧。 ------------ 第25章 侠盗 在周之煜看来,这是自己唯一能和组织取得联系的办法。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他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特工之间传递情报,肯定会使用暗语。 所以,即便拿到死信箱里的信件,也可能是空欢喜一场。 离开市民公园,周之煜继续赶路。 既然声称去给老师拜年,这件事就要经得起调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重视细节,是一名特工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 在和李云鹏的相处中,周之煜悉心请教,学到了很多特工方面的知识。 两人亦师亦友,相处融洽。 而王志明,属于思想层面的启蒙老师。 事实上,周之煜加入抗日锄奸团,多少也和王志明有关。 王志明失踪后,周之煜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整天的无所事事。 正是在这个阶段,偶然的一次机会,认识了同乡姜斌。 通过姜斌牵线搭桥,加入了抗日锄奸团。 最开始,他并不知道锄奸团是军统的外围组织,以为只是学生自发成立的抗日团体。 知道了也晚了,只能将错就错。 好在,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名义上大家都是自己人。 无论是国党还是共党,都是为了抗日。 至于说答应加入军统,周之煜的想法很简单,或许可以通过军统,找机会和组织取得联系。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当然了,如果王志明再次出现,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现在是上午九点钟。 街上的行人车辆渐渐多了起来。 “号外号外,燕子李三,神乎其神,枪口下奇迹逃生!” “看报了,看报了,燕子李三重现江湖……” 报童四处兜售着报纸。 提到燕子李三,在平津地区绝对称得上是赫赫有名。 “燕子”是李三给自己起的绰号,寓意身轻如燕。 市井传言,李三最擅长轻身功夫,高来高去,蹿房越脊,如履平地一般。 另外,他还有两个特点,一是专偷豪门富户,从不骚扰普通老百姓。 二是仿效古代侠客的做派,做案后必留字号,比如“燕子李三到此一游”之类的题字,颇有些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意思。 正因为如此,李三的“侠盗”之名,就此传开。 穷人赞美他,富人恨他怕他。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掌握在富人手里,李三自然成了罪大恶极的大盗贼。 周之煜掏出一张银联券,对报童说道:“给我一份报纸。哦,号外也要。” “得嘞,您拿好。”报童收了钱,把报纸递给周之煜。 周之煜一边走一边展开报纸。 报纸头版是一行醒目的粗体字:大年三十,燕子李三夜闯警察局! 报道详细内容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 昨天傍晚,李三潜入北平警察局,撬开了局长潘良桂的办公室。 不仅将办公室翻的乱七八糟,而且还在墙上留下一行字:燕子李三到此一游! 按照警察局的说法,只丢失了少量的银联券。 让一个飞贼如入无人之境进入警察局,无疑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为此,警察局悬赏花红一千块,全城通缉燕子李三。 周之煜又展开了那份号外。 号外属于临时增刊性质,主要用于报道突发的重要新闻。 昨天晚上,李三从警察局离开后,刚好撞见了日本宪兵巡逻队。 看到有人从警察局楼后转出来,池田不禁起了疑心,正准备拦住盘问一番,李三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仗着熟悉地形,在十几名日本兵的围追堵截中,李三奇迹般的逃过了追捕。 所以,号外用了“神乎其神”这个词,来形容李三的逃脱。 周之煜这才知道,那个身材瘦小的短袄男子,竟然就是燕子李三! 早听说过李三的大名,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庐山真面目。 对李三的“事迹”,周之煜也略有耳闻。 昨晚,为了掩护李云鹏,不得已向日本人告密,总算有了一个好结果。 …… 一周后。 煤渣胡同9号。 宪兵队队部内,井上少尉大声念着一份物资清单:“此次派送物资如下,制式手枪十支,制式步枪二十支,子弹两千发,夏装军服两百套,制式钢盔两百具,无线电侦测车一辆,德制刑讯专用电椅两部……” 矢川千夜目光一闪:“刑讯电椅?” 井上少尉恭声说道:“报告中佐,这两部电椅,刚刚从德国运送过来,技术人员正在调试。” “效果如何?”矢川千夜问道。 井上少尉说道:“根据德国情报部门提供的案例,效果非常好。” 矢川千夜站起身:“走,去见识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队部。 电椅本就是用来刑讯,安装调试也自然在审讯室。 此刻,电椅已经调试完毕。 矢川千夜围着电椅转了一圈,自言自语的说道:“看着是不错,究竟好不好用,应该做一次实验才行……” 他转身对井上少尉说道:“犯人中,哪一个最顽固?” 井上少尉想了想:“李青武。” 矢川千夜点了点头:“从被捕到现在,差不多有一年多时间了,这个家伙什么都不肯说,确实是最顽固的一个!来人,带李青武!” “是!” 一名宪兵快步走了出去。 井上少尉说道:“中佐,卑职不太明白,像李青武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您为什么还留着他?” 矢川千夜说道:“我始终相信,精神层面的东西都有极限。一个人的意志力,或许能扛过酷刑,但是,他很难扛过时间!” 井上少尉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说,时间会消磨李青武的意志力?” “没错。不过,想要撬开他的嘴,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矢川千夜的目光落在了电椅上。 井上少尉犹豫了一下:“如果这次、李青武还是不招呢?” 这种类似抬杠的话,让矢川千夜皱起了眉头,冷冷说道:“要是还不招,他就没必要站着出去了!” 走廊里,传来哗啦哗啦的脚镣声。 审讯室铁门一开,在两名宪兵的看押下,一个蓬头垢面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 第26章 意志力扛不过时间 在北平的大街小巷,经常能看到造型奇特的无线电侦测车。 所说的造型奇特,指的是侦测车和普通车辆有很大不同,车体几乎是一个正方形,车顶顶部还有一个旋转不停的探测仪。 时间久了,好多老百姓都看明白了,知道这是日本人用来探测敌方电台的特种设备。 防范无线电侦测车的方法很简单。 发报员发报时,安排专人负责警戒瞭望,只要视野足够好,造型奇特的侦测车无所遁形。 所以,宪兵队多次派出无线电侦测车,却是收效甚微。 针对这个情况,矢川千夜决定改变策略,增加侦测车夜间的巡视次数。 本来,他也没报太大的希望,只能算是一种尝试。 尝试取得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去年年初的时候,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无线电侦测车按惯例上街巡视。 行驶到新街口时,探测到了电台信号。 最关键的是,电台信号始终没有切断,这说明对方正在发报中。 很快,技术人员锁定了电台位置,就在距离不足五十米远的糖饼胡同。 糖饼胡同一共就二十多户,搜查起来简单至极。 日本兵破门而入时,李青武正在烧密码本和文件,听到胡同里鸡飞狗跳,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宪兵队起获了一部电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找到。 矢川千夜十分高兴,立刻连夜审讯李青武。 本想着顺藤摸瓜,抓捕更多的反抗分子,让他没想到的是,看似文弱的李青武居然是一个硬骨头。 无论如何严刑拷打,李青武连一个字都不肯说。 折腾了十几天,皮鞭烙铁老虎凳辣椒水都用遍了,还是没办法撬开李青武的嘴,最后只能暂时收押。 …… 此刻,隔着一张条桌。 矢川千夜坐在李青武对面,语气和蔼的说道:“李先生,好久不见了。” 李青武沉默着,低头看着脚腕上沉重的脚镣。 “听说,前段时间你感染了风寒,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矢川千夜继续着和风细雨朋友般的谈话方式。 李青武还是没说话,两只脚稍微挪动了一下。 他长年戴着脚镣,脚踝磨出血结了痂,再磨出血再结痂,反反复复,无尽无休。 矢川千夜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吩咐道:“叫医生来。” 很快,宪兵队的军医拎着药箱来到审讯室。 矢川千夜用日语对军医说道:“尽量快一点,不要影响到审讯。” “是!” 军医动作迅速,上药包扎加一起没用上五分钟。 本来就是做做样子,没必要搞的太认真。 李青武一言不发,任凭摆布。 矢川千夜看了他一会,说道:“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先生,只要你肯签下自白书,噩梦一般的日子,都将成为过去。另外,刚才你也看到了,从人道主义角度来说,皇军对待敌人的方式,足以说明问题。说明什么问题呢?说明皇军是一支仁义之师……” 李青武忍不住冷笑道:“见鬼的仁义之师!” 矢川千夜脸色沉了下来:“对皇军不敬,我只好不客气了。” 他对身边的井上少尉说道:“准备!” 井上少尉一摆手,两名宪兵把李青武拖到电椅上坐好。 手腕、腿部、腰部、胸部、下巴、额头,都用皮带绑在电椅上,这是为了防止犯人挣扎。 电极连接犯人各处敏感部位。 井上少尉说道:“中佐,对这种人就不能客气……” 矢川千夜淡淡的说道:“你懂什么,我这叫先礼后兵。” 井上少尉唯唯诺诺退到一旁,他刚来宪兵队不久,对这位顶头上司的脾气秉性,还不是很了解。 行刑手躬身说道:“报告中佐,电椅准备完毕,随时可以用刑!” 电椅设置了四个档位,分别是15毫安,30毫安,75毫安,100毫安。 矢川千夜说道:“试一下1档。” 行刑手按下了1档按钮。 电流一接通,李青武身体剧烈颤抖,还没挺过半分钟,就已经是一副强忍痛苦的神色。 生理上的反应,意志力根本无法控制。 身为宪兵队队长,矢川千夜对电刑并不陌生。 早以前的电刑,通过手摇电话控制电流强弱,电极同样接在犯人敏感部位。 电椅属于新式刑具,他还是头一次接触。 两相对比,电椅显然效果更佳。 矢川千夜迈步上前,准备仔细观摩一番,李青武忽然大叫了一声,五官扭曲的变了形,紧接着屎尿齐流,顺着裤腿淌了下来。 “井上少尉,这里就交给你了,继续用刑,直到他招供为止!” 矢川千夜快步走了出去。 审讯室气味难闻,他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返回队部的路上,都还能听到李青武凄厉的惨叫声。 十几分钟后,井上少尉推门走了进来,兴奋的说道:“中佐,您神机妙算,意志力果然扛不过时间,李青武招了!” 听到这个消息,矢川千夜高兴之余,多少也有些惊讶。 本以为李卿武宁死不屈,至少能挺过一个钟头,哪曾想才十几分钟就招了,还真是暗合了意志力扛不过时间的说法。 “给他洗干净了,换一身衣服,带到队部来!” “是!” 又过了十几分钟,面色苍白的李青武被两名宪兵搀扶进队部。 他看上去很疲惫,像是随时都会摔倒的样子。 矢川千夜下意识提鼻子闻了闻,并没有闻到“特别”的气味,这才说道:“李先生,请坐。” 李青武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慢慢坐在了椅子上,他的身体还处在不适期。 刚刚在审讯室,宪兵用胶皮水管给他“洗了个澡”。 数九严冬的天气里,经历了酷刑折磨后,再被冷水搂头盖脸一通洗刷,没当场猝死已属命大。 矢川千夜亲手倒了一杯热茶,放到李青武面前,说道:“坦白的讲,今天这个场景,我足足等了一年时间。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李先生终于肯答应与皇军合作,这非常好。不愉快已成为过去,从今天起,我们就是自己人了。说吧,把你知道的统统说出来!” ------------ 第27章 变节者 “现在请告诉我,你在为谁做事,重庆还是延安?” “延安。” “这么说,你是共党。” “是。” “你具体负责哪类工作?” “发报。我是一名发报员。” “你的上级是谁?他住在哪里?” “他、他叫王志明,家住王府大街374号。” “其他人呢?” “没有其他人,就我们两个。需要发报的时候,王志明会来家里找我。” “你见过王志明的上级吗?” “没有。我只知道,他的代号叫航海家。” 矢川千夜喃喃着:“航海家……” 李青武说道:“矢川中佐,该说的我都说了,希望您能信守承诺,放我一条生路。” 矢川千夜沉思片刻,缓缓说道:“生路还是死路,不在于我,而在于你。我的意思是说,有价值的情报,才是生路。你刚才说的这些,等于没说一样。李青武,既然答应和皇军合作,就应该坦诚一点,遮遮掩掩,只会加深彼此的不信任,除此之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李青武有些急了:“我说的句句属实。您要是不相信……” 矢川千夜截口说道:“发报员被捕一年多,王志明还会继续留在北平吗?” 李青武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种情报确实等于没说一样。 明知道希望不大,矢川千夜还是派池田少尉去了王府大街。 即便抓不到人,起码也能核实李青武说的是真是假。 矢川千夜继续说道:“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希望你能解释一下。” “您说。” “发报的时候,为什么不安排人警戒?” “平时,都是王志明负责警戒,那天,他刚好不在。” “刚好不在、是什么意思?” “下午的时候,他过来找我,交给我一份电文稿,说是十万火急,必须尽快发出去。当时,鬼……皇军的无线电侦测车就在附近,我们只能等。后来,王志明出去打了一个电话,回来跟我说,他临时有事出去一趟。谁知道,这一走就没回来,等到快半夜了,外面下起了大雨,我心想,这种天气,侦测车应该不会出来了,哪曾想……” 李青武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提到无线电侦测车这件事,矢川千夜心里很是得意。 白天巡视过的区域,晚上再杀一个回马枪,这是改变策略后的成功案例。 “电报的内容是什么?”矢川千夜问道。 李青武说道:“春季扫荡的具体时间安排,以及你们的军事调动情况。” 矢川千夜目光一闪:“知道情报来源吗?” 李青武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发报员,王志明让我发什么,我就发什么,其他事情一概不知,也不能问。” 矢川千夜哦了一声,慢慢靠坐在椅子上。 那年的春季扫荡,日军第109师团3000余人,沿白圭至晋城公路围追堵截,目标是十八集团军主力129师。 然而,除了频繁遭到小股游击队骚扰,日军连129师的影子都没看见。 在太行山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最后只能是草草收场。 事后,华北派遣军司令部总结经验教训,认为各部协同作战能力欠缺,从而导致129师逃出了包围圈。 现在这么一看,哪里是协同作战能力欠缺,明明是保密工作出了纰漏! 问题是,这种级别的军事行动,属于绝密中的绝密,怎么可能落入共党情报员手里呢? 难道说,华北派遣军高层有敌人的潜伏人员? 想到这一点,矢川千夜不禁暗暗吃惊。 在监狱关了一年多,李青武的身体极度虚弱,加上刚刚经历了酷刑折磨,他现在有些坚持不住了,坐在椅子上摇摇欲坠。 身后的宪兵见状,伸手扶了他一下。 矢川千夜稳了稳心神,语气和蔼的对李青武说道:“今天的谈话就先到这,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如果想起了什么,随时可以来找我。你放心,只要忠心替帝国办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矢川中佐……” 李青武躬身退了出去。 矢川千夜眉头紧锁,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只凭一个变节者的几句供词,就去调查华北派遣军高层,显然不太可能,这种事要讲证据…… 临近中午时分。 “报告!” 池田少尉推门走了进来,双脚一并立正敬礼。 矢川千夜说道:“池田君,辛苦了。找到王志明了吗?” 池田躬身说道:“报告中佐,王志明确实曾经住在王府大街374号……” “曾经?那就是说,人已经跑了。” 矢川千夜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对这样的结果,他也早就猜到了。 池田说道:“是的。据房东说,早在一年前,也就是李青武被抓的当晚,王志明忽然失踪了。” 矢川千夜分析着说道:“听说李青武被抓,出于安全考虑,王志明连夜逃走。行为逻辑合理,任何一个潜伏者,都会这么做。池田君,王志明的案子,就交由你负责跟进。” 池田迟疑了一下:“中佐,这件事过去一年多,早就失去了时效性……” 矢川千夜说道:“王志明无关紧要,他的情报来源才是关键!” “卑职明白了,您是要通过王志明,挖出藏在皇军内部的奸细!” “没错。能接触到皇军的绝密情报,此人的危害性不可估量!” “中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先从王志明的人际关系开始查起,凡是和他来往密切的,全部一级监控,必要时可秘密逮捕!” “是!” “记住,这件事要秘密进行,以免打草惊蛇。” 池田想了想:“中佐,您上次说,樱井少佐在协合医学院安插了一名密探,我觉得,这个时候刚好用得上。毕竟,他对医学院内部比较熟悉,做起事情来也更方便一些。” 矢川千夜一愣:“这件事和协合医学院有什么关系?” 池田赶忙说道:“忘了跟您说,王志明曾在协合医学院任职,担任学校图书室管理员。当年,他忽然失踪,也是医学院出面报的警。” 矢川千夜慢慢坐下来,喃喃着说道:“又是协合医学院……” ------------ 第28章 助人为乐 入夜。 元宝胡同。 胡同的最后一家,门上挂着一个桔色的灯笼。 寒风中,灯笼左摇右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浓妆艳抹的胖女人探出身子,抬头看了一眼灯笼,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还以为,忘了开灯呢……唉,怎么就没人呢?” 正准备关门时,裹得严严实实的李三走了过来。 胖女人精神为之一振,立刻摆出一副诱人的姿势,斜靠在门框上,搔首弄姿,不停的抛着媚眼。 李三把围脖往脸上拽了拽,迈步来到近前,说道:“什么价?” “呦~大冷的天儿,进来说嘛,包你满意就是了!” 不容分说,胖女人把李三拽进了屋子里。 木板门嘭的一声关上,门上那盏桔色灯笼也随之熄灭。 灯亮,表示空闲,灯灭,表示接客中。 在北平城,这是暗娼们约定成俗的行业规矩。 暗娼不敢明目张胆的招揽生意,只能用这种偷偷摸摸的经营方式。 进了屋子,胖女人沏茶倒水,十分的殷勤。 外面光线不好,对胖女人的长相,李三也没太看清楚,现在借着灯光仔细一看,心里不禁有些后悔,于是又问道:“什么价?” 他心里盘算好了,胖女人随便说一个价,自己就以价格太贵为由离开。 “伺候的不好,您抬腿就走,我保证没二话。要是觉得舒坦,您看着给就成。”胖女人麻利的脱下了衣服。 这段时间,李三东躲西藏,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碰过女人了。 况且,胖女人话说的仗义,根本不给反悔的机会。 面对此情此景,李三也顾不了许多,三下五除二,把棉外套甩在一旁,喃喃着说道:“啥好看赖看的,关了灯都他娘的一样!” 半小时钟后…… 胖女人脸色酡红,依偎在李三身侧,娇声说道:“爷,舒服吗?” 李三喘息着点了点头。 胖女人伸出手指,在李三胸口一下一下画着圆圈,说道:“以后,你可要常来啊,别把我忘了……” 李三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说道:“你叫啥名字?” “我叫娜娜。” “娜娜?” “嗯,咋样,这个名字洋气吧?” “还好。” “你叫啥名字?” “我、我叫张三。” “张三爷,您是做哪一行的呀?” “包夜怎么算?” “啊?” 对于济女来说,包夜意味着更高的收入,而且很可能钓到一个长期客源。 娜娜的长相普普通通,加上年龄也有些偏大,生意一直不太好,别说是包夜,维持基本收入都费劲。 忽然客人说要包夜,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三伸手拽过自己的衣服,从兜里摸出五十元面额的银联券,拍在了娜娜手中,说道:“够不够?” 一次性收到五十块嫖资,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只有那些年轻漂亮的长三姑娘才有可能拿到这么多钱。 娜娜张着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着说道:“老天爷,我这是要转运了吗?” “够吗?” “够了够了……” “那好,从现在起,别打扰我。太困了,我要睡上一大觉!” “………” 没过两分钟,李三鼾声如雷。 …… 广和楼戏园子。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台上正在演出京戏《空城计》。 左侧第三排,隔着一张圆桌,周之煜和姜斌相对而坐。 桌上摆放着毛巾板、瓜子盘、干果拼盘,外加一壶碧螺春。 周之煜嗑着瓜子,对姜斌说道:“以前约你听戏,你不来,这次主动约我,怎么,转了性子了?” 姜斌说道:“鹏哥跟我说,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要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只有这样,才会最大限度不被注意到。格格不入,特立独行,对普通人没影响,对潜伏人员来说,是大忌。” 周之煜笑道:“不错,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 姜斌一脸严肃:“之煜,空城计属于老生戏吧?” “对。” “是不是长胡子都是老生戏?” “那也不一定……” 过道上,一个青衣男子四处张望。 他好像在找什么人。 目光扫过周之煜这边,青衣男子面色一喜,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他来到左侧第二排,对正在听戏的客人说着什么。 此时,台上锣鼓声停顿了一瞬。 刚好听到青衣男子说了一句:“黄探长,李三去了元宝胡同……” 锣鼓点再次响起,剩下的都听不见了。 黄探长起身朝门外走去,青衣男子亦步亦趋紧随其后,边走边介绍着详细情况。 周之煜和姜斌对视一眼,两人也起身跟了出去。 到了戏园子外面,黄探长对青衣男子说道:“你确定那个人是李三?” “大前年,他撬满洲银行保险柜那次,一出门,刚好被我撞上,要不是他手里拿着攮子,还跑了他……” 黄探长也不废话,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对青衣男子说道:“你马上返回元宝胡同,我的人没到之前,千万给我盯紧了!” “黄探长,您说的赏钱……” “抓到人再说!少不了你的!快去!” 青衣男子坐上黄包车。 车夫拉着车,朝元宝胡同方向跑去。 黄探长转身进了街边的电话亭,准备给警察局打电话叫人。 拿起电话机,听筒内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娘的!”黄探长气得把电话摔在一旁。 他以为电话出了故障。 没办法,只能步行一段路,到附近有电话的商家借用。 周之煜预判到,黄探长一定会打电话叫人。 在黄探长和青衣男子说话时,周之煜悄悄绕到电话亭后面,用折叠刀割断了电话线。 耽误了十几分钟,就有机会帮助李三脱险。 在此之前,周之煜和姜斌简单商量了一下,两人都觉得,既然赶上了,怎么也该帮一帮那位侠盗! 只要抢在警察赶到元宝胡同之前,给李三通风报信就行了。 这种毫无风险,助人为乐的好事,当然是多多益善。 ------------ 第29章 酬谢 元宝胡同。 笃笃! 笃笃笃! 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李三倏忽间睁开了眼睛。 像他这种人,警惕性时刻都在。 “警察来了,快跑!”敲门人哑着嗓子喊了一句。 李三一秒钟都没耽误,迅速穿好了衣服。 娜娜也看出来了,这位出手阔绰的“张三爷”,要么是江洋大盗,要么是反抗分子。 要不然,怎么可能一听说警察来了,立马就准备跑呢。 外面通风报信的人,应该是他的同伙吧? 娜娜心中暗自猜测着。 李三出了屋子,快步朝胡同口走去。 没走几步远,那名青衣男子从暗处蹿出来,横身拦住了去路,喝道:“李三,你跑不了了!” 说着话,从腰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李三吓了一跳,问道:“你是谁?” 青衣男子冷笑道:“大前年,满洲银行后门,我们见过,这么快就忘了?” 李三点了点头:“哦,原来是你……” 青衣男子姓朱,认识他的人背后都叫他猪八戒。 这家伙正事不干,八戒一样没戒,吃喝嫖赌坑蒙拐骗,倒是样样不落。 最近迫于生计,又成了黄探长的线人。 猪八戒今晚也是来找女人,刚好看见李三进了娜娜的屋子。 警察局悬赏花红一千块,通缉捉拿李三。 按照现在的物价标准,要是有了这一千块钱,三年两年吃穿不愁了。 猪八戒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机会,知道黄探长在广和楼听戏,他急忙着赶过去报信。 刚刚在胡同口,听到有人喊了一句警察来了,猪八戒知道要坏事。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工夫,李三匆匆朝胡同口走过来。 要是让李三跑了,一千块赏金也就等于打了水漂,猪八戒心有不甘,这才拦住了李三。 李三擅长高来高去,蹿房越脊,与人搏斗可不是他的强项。 更何况,对方手里还拿着匕首。 “实话告诉你,老子从小习武,通臂拳、劈挂拳、少林拳,我都学过,不是我吹牛,就你这样的,三两个也近不了身!” 猪八戒咋咋乎乎恐吓着。 他其实心里也没底,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着黄探长带人过来。 姜斌单手背在身后,慢慢朝猪八戒走过来。 胡同里光线很暗,还没等猪八戒看清楚,头上猛然挨了一记闷棍,身子晃了两晃,像麻袋一样堆在了地上。 姜斌扔掉手里的木棍,转身出了元宝胡同。 “兄弟,等一下!” 李三赶忙追了出去。 他的想法很简单,人家出手帮了自己,怎么也该表示一下谢意才行。 正在这时,一辆厢式警车朝这边开了过来,带队的正是那位黄探长。 李三不敢停留,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 …… 吉市口路北。 一条破败的无名胡同。 李三来到一户门前,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闪身进了屋子。 周之煜戴着口罩,迈步走了过来,伸手敲门。 屋内无人应答。 “警察来了,快跑!”周之煜哑着嗓子低声说道。 过了一会,房门打开,李三拎着一把菜刀站在门内,警惕的瞪着周之煜。 周之煜说道:“别紧张,没警察。” 这是一条死胡同,即便警察来了,李三也跑不了。 “你是谁?”李三问道。 周之煜回身看了看:“外面太冷了,进去说吧。” 李三犹豫了一会,还是把周之煜让进了屋子。 他心里很清楚,这个给自己示警的人,至少不会是警察局的密探。 屋子里冷的像冰窖一样,看样子是好久没生火了。 周之煜说道:“怎么不开灯?哦,明白了,房子不是你的,你担心灯光把警察招来,对吧?” 李三回手关上房门,菜刀却并没有放下。 他对周之煜依然抱有戒心。 好在房子正对着街上一盏路灯,屋子里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你到底是干啥的?”李三问道。 周之煜反问道:“在日本人的地盘,敢出手救你的人,你觉得他是干啥的?” “你、你是重庆……” “对,我是军统的人。” “军统……” “听说过吗?” “听说过。你为啥救我?” “不止我一个,胡同口那个也是我们的人。” “………” “救你,是因为你和日伪汉奸作对。” “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侠盗燕子李三,在下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 听到这句话,李三神情古怪的笑了一下。 周之煜立刻说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李三不置可否,看了看周之煜脸上的口罩,说道:“咋,不敢见人啊?” 对这个问题,周之煜很坦率,说道:“现在全城都在通缉你,万一你哪天被抓了,我岂不是很危险?我戴口罩,是自保。” “懂了,你怕我把你供出去。”李三拽过一把椅子坐下,菜刀放在了窗台上。 这是解除戒心的举动。 周之煜看了看四周,说道:“这么冷的天儿,你就住这种地方?” 李三说道:“白天躲在这,晚上去别的地方。” 他怕被人认出来,白天哪也不敢去,只能在夜间活动。 相比较名声在外的八大胡同,元宝胡同只有三两家暗娼窑子。 这种没油水可捞的地方,警察平时临检夜查都很少去,最适合李三这种人藏身。 李三拉开抽屉,从里面找出一个手电筒,转身去了厨房。 过了一会,他回到屋子里,把一个信封递给周之煜,说道:“军统兄弟,我不知道你高姓大名,就这么称呼吧,问了你,你也不能说……我是一个独脚盗,不喜欢欠人情,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今天的事情,不能让你们白忙活,这是一点小意思,算是酬谢吧。” 周之煜接过信封,打开封口一看,里面是厚厚一沓大额钞票,全都是崭新的银联券。 目测之下,最少也有一千块。 周之煜把信封扔在桌上:“这些钱,我不能要。” “不要钱,那你要啥?”李三问道。 “救你不是非得要啥……” 周之煜说道:“况且,这些都是连号的新钱,我相信,只要钱出现在市面上,警察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李三尴尬的笑了笑:“对不住啊,忘了这码事了,你等着,我给你换别的钱!” 说着话,他又去了后屋厨房。 ------------ 第30章 黑吃黑 之所以跟踪李三,这是周之煜和姜斌商量的结果。 北平警察局局长潘良桂,是不折不扣的铁杆汉奸,一直都在军统的暗杀名单上。 李三去过潘良桂办公室,或许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况。 这种事要循序渐进,周之煜并不着急。 大约两分钟后,李三再次回到屋子里,手上拎着一个脏兮兮的帆布包。 周之煜见过这个帆布包。 上次在正阳楼,李三当时就背着这个帆布包。 李三把帆布包往桌上一放:“军统兄弟,别不好意思,你就直说吧,是要金条,还是要美果钱。” 周之煜多少有些惊讶:“你还有美元?” 李三以为周之煜不相信,伸手拉开帆布包拉簧,用手电往里面照了照,说道:“看吧,我可不是胡乱吹牛的人。” 帆布包里的东西,可称得上是琳琅满目。 一块ENICAR腕表、一尊玉座金佛、两盒高档雪茄烟、八根金条、成捆的大额银联券,外加一沓美元。 李三得意的说道:“这都是从警察局顺来的……前段时间,我看报纸上说,警察局啥也没丢,心里还觉得纳闷,明明丢了这么多贵重物品,咋就啥也没丢呢?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些东西来路不正,姓潘的老家伙有苦说不出,对外只能说啥也没丢。” 周之煜说道:“你这算是黑吃黑了。” 李三笑道:“黑吃黑就对了,拿潘良桂的东西,我也算是、那叫啥来着……哦,对,替天行道!” 周之煜微笑着说道:“李三,你的胆子也不小啊。” “啊?” “财不外露,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你、你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就不怕我也来一个黑吃黑吗?” “………” 对这种假设,李三还真是没想到。 军统的人刚刚救了自己,怎么可能又反过来害自己。 经周之煜出言提醒,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么大一笔钱,谁看见能不动心呢? 军统又怎样,他们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贪念。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李三暗自懊悔,看来还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他慢慢退了两步,伸手操起了窗台上的菜刀。 菜刀在手,他的胆气也壮了起来,冷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个心思!你们整天喊着铁血卫国,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呗?看见了钱,都他娘的一个德性!怪不得国军天天打败仗……” 周之煜忽然上前一步。 李三还没看清怎么回事,电光火石之间,菜刀已经到了周之煜手中。 下一秒钟,菜刀架在李三的脖子上,随即又放在了桌上。 李三不知所措,愣愣的看着周之煜。 周之煜说道:“别误会。我只是想表明态度,我不会那么做。” 一分钟前,周之煜毫无疑问已经控制了局面。 只要一刀下去,这些钱就是他的了。 但是,他没有那么做。 直到此刻,李三才算是彻底解除了戒心。 同时,他心里也暗自佩服,凭声音判断,面前这个人年龄应该不算大,刚刚露的一手,当真是快如闪电一般。 周之煜说道:“李三,军统是做什么的,想必你也知道。我们不要你的钱,只是有件事,想跟你打听一下,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如实,一定如实。” 李三的手电筒一晃,光柱照射在那尊玉座金佛上。 估计是担心剐蹭,李三用两张信纸卷成筒状,围在了金佛四周。 吸引周之煜目光的,正是这两张不起眼的信纸。 这是一份警察局内部信笺,信笺的抬头写着一行字:王志明失踪案结案申请。 事实上,北平警察局的警员,大部分还是原来那批人。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正规警察学校毕业,并不全是混日子的关系户。 所以,在周之煜看来,王志明失踪案,警察局查了这么久,要说一点线索也没有,显然不现实 查阅警察局内部调查报告,对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无疑是有帮助的。 只不过,普通人没机会看到这类文件。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场合下,看到了和王志明失踪有关的材料。 申请结案,必然会附带详细的调查报告。 “你识字吗?”周之煜问道。 李三说道:“识字。我读过两年私塾。” 周之煜点了点头:“那最好了。在潘良桂办公室,有没有发现特别的东西?比如,记事簿、行程安排、与别人的约会等等。” 李三挠了挠头:“这个、我没太注意。当时,撬开了保险柜,啥值钱往包里装啥,哪还顾得上别的。” 周之煜提示着:“我这么说吧,我们主要是想知道,潘良桂的作息时间,什么时间出门,什么时间上班,从哪条路走,最近会不会参加宴请之类的活动。凡是与此有关的文字,对我们都有用。哦,一般来说,当官的办公桌上都有一本台历,有的人担心忘记了,习惯把事情写在台历上。” “台历……” “有吗?” “没有。” “………” “不过,在潘良桂办公桌抽屉里,我见过一样东西……” “是什么?” “金皇后夜总会的门票。” “几张?” “两张。” “是票根还是票?” “我知道啥是票根。他那个是票,还没使用过。” “还有类似情况吗?” “没了。” “你再好好想想,如果能除掉潘桂良,你也算是为抗日出了一份力。”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那我再想想……” 李三冥思苦想,回忆着自己在潘良桂办公室都看到过什么。 周之煜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说道:“你慢慢想,想起来什么,我找机会再来问你。” 李三说道:“军统兄弟,你要走啊?” 周之煜说道:“时间不早了……” “这些钱你拿着,就算是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李三把一沓美元都塞给了周之煜。 周之煜还要推辞。 李三说道:“这些美果钱,给我也没地儿花去。” 周之煜想了想:“这样吧,钱我先拿着,至于说怎么处理,我也得请示上级。” 李三说道:“兄弟,请示啥上级,你们俩一分不就完了嘛。” “没你说的那么简单。隐瞒不报,是非常严重的罪名……” 周之煜很自然的抽出信纸。 信纸只有薄薄的两三张纸,把美元放在中间,随手折叠了几下,揣进了怀里。 ------------ 第31章 试探 胡同里,周之煜看了看四下无人,迅速将信笺和美元分开,分别揣进两边的口袋里。 从胡同出来不远,姜斌快步迎了上来,低声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周之煜边走边说道:“套近乎来着。” “跟一个飞贼套啥近乎……” “李三警惕性很高,只有让他完全信任我们,才会把真实情况说出来。” “他怎么说?” 姜斌不停的搓着手。 天寒地冻,他在外面等了半个多小时。 两人临来时,就已经明确了分工,周之煜进去盘问情况,姜斌负责把风。 相比较而言,周之煜的口才明显更胜一筹。 对这一点,姜斌很有自知之明。 周之煜简单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然后把美元递给姜斌,说道:“钱交给鹏哥。站长一定有办法变现。另外,我建议,最近一段时间,派人盯着金皇后夜总会,说不定能找到动手的机会。” 姜斌把美元揣进怀里:“走快些,还能赶上最后一班电车……” 两人加快脚步,朝电车站走去。 …… 回到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周之煜迫不及待的从怀里掏出那几张信笺。 第一页是申请书,申请人名字叫韩立宪。 正常情况下,这个韩立宪就应该是办案负责人。 局长签字处一片空白,估计是潘良桂还没来得及审阅,就被李三当做废纸顺手包裹了金佛。 另外两张打印的附件,是王志明失踪案案情调查报告。 看得出来,韩立宪很有些文采,调查报告写的简明扼要,即便只有两千多字,内容却是十分的详尽。 周之煜反复看了三四遍,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这才找出火柴点燃信笺,扔在了卫生间便池中。 看着信笺烧成灰烬,伸手拽了一下抽水马桶拉绳。 哗啦一声响,灰烬冲的无影无踪。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孔文渊在门外说道:“之煜,睡了吗?” 本身都住在同一栋楼里,平时没事的时候,同学之间经常在一起闲聊。 就比如像现在这种时候。 周之煜略一思索,伸手打开卫生间窗户,嘴里大声说道:“稍等一下!” 窗户一开,冷风瞬间灌满了整间屋子,卫生间里焚烧信笺的烟气,很快被四处吹散。 若是换做往常,周之煜本不必这么做。 现在不同了,在一个特高课密探面前,必须加上十倍的小心。 关好了窗户,周之煜打开房门把孔文渊让进来。 孔文渊进了屋子,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说道:“晚饭的时候,就没看见你,去哪逍遥了?” “广和楼听戏去了。”周之煜拿过茶叶罐,沏了两杯茶放在桌上。 孔文渊想了一下:“广和楼……今晚是演的《定军山》吧?” “不是《定军山》,是《空城计》。” “哦,对对对,是我记错了……老生戏,咿咿呀呀的,没意思。” “那你说啥有意思?” 孔文渊掰着手指:“《香罗带》、《金玉奴》、《贵妃醉酒》、《花田错》、《荀灌娘》……” 周之煜笑道:“停,打住!全都是花旦戏,你那是奔着听戏去的吗?” 孔文渊哈哈一笑,伸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杂志,漫不经意的翻阅着,说道:“咱们这些同学当中,你是最喜欢看书的一个,古今中外,天文地理,乱七八糟,啥书都看……学校图书室的书,你基本都看遍了吧?” “差不多吧。”周之煜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嗳,你还记不记得,图书室那个管理员?” “前两天我还去来着……” “我说的是之前那个管理员,姓王,叫王、王志明,对,王志明!” “失踪了的那个王志明?” “就是他。看起来,你对他还是有印象。” “大活人说失踪就失踪了,还是一个熟人,谁能没印象,你对他没印象啊?” “说的也是……” 孔文渊也喝了一口茶,神情诡秘的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王志明其实是赤色分子!” 周之煜很吃惊:“你听谁说的?这种事可不好乱讲。” “我姐夫有一个朋友,是警察局的一名警长,他亲口跟我姐夫说的。” “说王志明是赤色分子?” “那错不了,警察局查了一年多,证据确凿!” “那他失踪了是怎么回事?” “不是失踪,而是听到了风声,跑了!” “哦……” “之煜,那时候,你跟王志明可没少接触,就一点都没察觉吗?” 周之煜看了他一眼:“废话,我要是察觉了,早就去警察局告发,还能让他跑了?” “你真的会去告发?” “反满抗日,破坏东亚共荣,这种人就是社会毒瘤,必须告发啊!” 孔文渊轻轻摇了摇头:“我和你想的不一样。” “那依着你呢?” “之煜,说到底,我们可都是中国人。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呢?就算不帮他,起码也不能去告发吧?说心里话,如果有可能,我很想成为像王志明那样的人,为国家为民族,出一份力!唉,只可惜,没人引荐……” 孔文渊摇头叹息,一脸的无奈表情。 周之煜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文渊,我不得不说,你的思想非常危险!看在多年同学的情分上,我奉劝你一句,悬崖勒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否则的话,一旦误入歧途,那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孔文渊说道:“如果我是赤色分子,你会告发吗?” 周之煜轻轻叹了一口气:“唉,实话实讲,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于情,我应该视而不见,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于理……文渊,我真的不希望你走到那一步,当医生不是很好吗?收入高,受人尊敬,社会地位也高。干嘛一定要以身犯险,甘心去做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呢?” 孔文渊沉默了一会,伸手拍了拍周之煜肩头,微笑着说道:“别担心,我只是有这个想法,并没有付诸于行动。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送走了孔文渊,周之煜陷入了沉思中。 很明显,孔文渊今晚说的这番话,百分百是在试探自己。 要说是有针对性的试探,似乎也不太可能,更像是大范围排查嫌疑人。 毕竟,作为图书室管理员,王志明平时接触的学生太多了。 就连孔文渊自己,也不止一次去过图书室。 那份警察局调查报告中,并没有王志明是共党的表述。 所以,孔文渊的消息来源,只能是特高课! ------------ 第32章 甘心迷失 两天后。 傍晚。 燕赵楼二楼。 孔文渊迈步往里闯。 齐善挡在身前,说道:“对不起,金小姐在会客,你不能进去……” 名义上,齐善是以账房的身份住在燕赵楼。 他的真实身份,除了樱井芳子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孔文渊自然不会把一个账房放在眼里,呵斥道:“你给我滚开!” 齐善停身站住,猛然推了孔文渊一把。 猝不及防之下,孔文渊连退好几步,险些撞到了墙上。 齐善冷冷的说道:“未经允许,再敢擅自乱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孔文渊撸胳膊挽袖子,准备教训一下这个不开眼的账房。 房门一响,樱井芳子迈步走了出来,板着脸说道:“吵什么,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齐善躬身说道:“小姐,这个人非要进来,拦都拦不住……” 樱井芳子看了一眼满脸怒色的孔文渊,轻描淡写的说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乱发脾气……进来吧。” 孔文渊瞪了齐善一眼,跟着樱井芳子进了会客厅。 客厅内,空无一人。 孔文渊疑惑的说道:“芳子,你的客人呢?” 樱井芳子闻言一愣:“客人?” “齐善说,你在会客。” “客人已经走了。哦,齐善当时不在,没看到。” “哦,这样啊。”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经常到燕赵楼来……” 望着樱井芳子娇艳欲滴的眼神,孔文渊呼吸顿时急促起来,猛然上前一把搂住樱井芳子…… 樱井芳子挣扎着。 只不过,在情人之间,这种挣扎看上去更像是欲拒还迎。 孔文渊浴火焚身,不管不顾的上下其手,嘴里胡言乱语的说道:“芳子,我太想你了,白天想,夜里也想,你知道吗?前段时间,你不让我来找你,我感觉生活没了色彩,生命变得毫无意义。芳子,我爱你,永远都爱你!你让我做间谍,我就去做间谍,你让我去查共党,我就去查共党……” “你放手!” “芳子,你就给我一次吧。” “放手!” “芳子……” 啪! 樱井芳子奋力挣脱开,扬手给了孔文渊一记耳光。 孔文渊捂着脸,愣愣的看着一脸怒容的樱井芳子。 新年舞会之后,樱井芳子以各种名义,多次邀请孔文渊到燕赵楼做客。 樱井芳子的目的很简单,打算在协合医学院安插一个眼线。 她也看出来了,这位孔医生对自己很有好感。 色诱,向来是樱井芳子无往不利的法宝。 一个有心勾引,一个好色如命,两人很快勾搭在了一起。 在男女事情上,樱井芳子阅人无数,根本也没当一回事。 只当这是控制男人的一种手段。 孔文渊则不然,他毕竟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虽然好色,但是也只停留在嘴上,真正经历过的女人,只有这个令他神魂颠倒的樱井芳子。 所以,当樱井芳子表明身份,软语轻声请求情郎替特高课做事时。 色令智昏的孔文渊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在他看来,自己这么做没什么不对,既可以增加一笔不菲的收入,又能获得樱井芳子的青睐,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樱井芳子的真实身份,对孔文渊也具有不一般的吸引力。 樱井芳子本是清皇室的一位格格。 当年,袁世凯逼宫,宣统退位,满清灭亡。 樱井芳子父亲为了复国梦想,将尚在年幼的女儿送给一名日本人当养女。 这么做的用意,自然是期望将来能获得日本的帮助。 回国后,樱井芳子在情报界大展拳脚,先后参与策划了皇姑屯事件、一二八事变,设计将皇后婉容偷偷送去东北。 事实上,樱井芳子并不认同自己的中国人身份。 她对此有过公开表态,声明自己首先是满洲国人,其次是日本人。 在孔文渊看来,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机会和一国公主颠鸾倒凤。 心理上的巨大满足,让孔文渊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 樱井芳子背过身,一边整理凌乱的衣服一边说道:“让你查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基本查完了。” 孔文渊也慢慢冷静下来。 正事还没汇报,就忙着亲热,确实有些不妥。 “查了多少人?”樱井芳子问道。 “一共7人。” “都没问题吗?” “其中有两个嫌疑很大,不过,暂时还没找到证据。” “嫌疑很大指的是什么?” “他们有赤色倾向。”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谁和王志明有过密切接触?”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他们没怀疑你吧?” “应该没有。我是按照你教的方法,一句一句套他们的话……” “周之煜怎么说?” “这么多人,干嘛单单问他?” 樱井芳子嫣然一笑:“你们是好朋友,我当然要多问一句,你可不许徇私哦。” 孔文渊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最后说道:“我觉得,之煜肯定没问题……” 话说一半,他忽然闭了嘴,目光看向了紧闭的卧室门。 卧室里,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谁在里面?”孔文渊问道。 樱井芳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说道:“什么谁在里面,没人呀。” 孔文渊起了疑心,大步流星走了过去,伸手推开了卧室门 樱井芳子想阻拦也来不及。 卧室内,一名相貌俊秀的青年男子坐在铜管床上。 “你是谁?” 孔文渊此时就像是一个吃醋的丈夫。 青年男子没说话,转脸去看已经镇定下来的樱井芳子。 樱井芳子说道:“你先回去吧。” 青年男子站起身,面色平静的从孔文渊身边挤了过去。 他的脚上只穿了一只袜子,另一只颜色相同的袜子,就在床下他看不到的位置。 他看不到,孔文渊能看到。 樱井芳子瞥了一眼泄露天机的袜子,回手关上了房门,柔声说道:“文渊,你刚才说,永远都爱我,是真心话吗?” 孔文渊铁青着一张脸:“当然是。” 樱井芳子闭上眼睛,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孔文渊。 孔文渊涩声说道:“刚才那个人……” “逢场作戏而已。文渊,我只爱你一个,你要相信我。” “你说的是真心话?” “别忘了,我可是堂堂的满洲国公主,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怎么能说假话呢?” “………” “文渊,你不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呢?” 纠结的情绪,很快湮灭在了无边的温柔乡中…… ------------ 第33章 电话号码 转过天。 中午。 从协合医院出来,步行大约十几分钟,街边有一个公用电话亭。 不久前,街边搭建了巨大的广告牌。 广告牌近两米高,挡住了电话亭三分之二还多,过往的行人只能看到电话亭顶部。 周之煜绕过广告牌,迈步进了电话亭。 警察搜查过王志明的住处,在衣帽挂上的外套里发现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串数字:0623。 咋一看,这类数字看上去更像是车牌号。 负责办案的警长韩立宪也是按照这个思路进行调查。 北平城总共有两辆车和“0623”有关,一辆是皇协军运输营的军用卡车,另一辆是北平万友车行的黄包车。 王志明出事当天,0623号黄包车车夫拉痢疾,在家里躺了一天,这件事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看过了王志明的相片,车夫也一口咬定从没见过这个人。 所以,这条线索就算是断了。 至于皇协军运输营那边,根本也不配合调查,连出面接待的人都没有。 韩立宪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再也不去了。 估计是心存不满,韩立宪把这件事写的很详细。 正常情况下,这类普通失踪案,没人会认真研究分析。 况且,既没有苦主喊冤告状,失踪者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结果基本也就这样了。 如果以间谍思维分析,这个号码就会有多种可能性。 比如,反过来读,0623变成了3260,完全可能是一个电话号码。 周之煜想试一试,能不能打通这个号码。 投进一枚角币,电话拨了过去。 十几秒钟后,听筒里是女性接线员的声音:“你好,请问要哪里?” “3260。” “请稍等。” 又过了一会,电话接通。 电话另一端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喂?” 周之煜说道:“请问,是光明大戏院吗?” “不是。” “哦,你这是哪里?” “鸿富五金商行。” “哦,对不起,打错了……” 周之煜随即挂断了电话。 他刚刚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既然孔文渊的消息来源是特高课,王志明失踪的相关情况,日本人肯定事先去警察局问过了。 自己能想到0623是电话号码,难道日本人就想不到吗? 说不定刚才接电话的就是日本特务! 问题是,事情过去了一年多,日本人怎么知道王志明是共党呢? …… 半小时前。 灯市口大街。 张记鸿富五金商行。 门上挂出了“盘点”的牌子。 商行的窗户上,贴着四个醒目的大字:公用电话。 相比较而言,北平的现代化程度,比起标杆城市上海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就比如投币电话亭,全城加起来也没超过五十个,最多的还是这种有人值守的公用电话。 商行面积不大,一进门正对着柜台。 柜台上摆放着一部电话机,底部贴着本机号码:3260。 老板是一位面相忠厚的中年男子。 店里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计。 一身便装的矢川千夜坐在一旁,在他身侧是同样穿着便装的池田少尉。 老板苦着脸说道:“太君,我可是良民啊,街坊邻居都可以证明,从我爷爷那辈开始,我们家就在灯市口经营五金店,算起来也有六七十年了……” “认识这个人吗?”池田把王志明的相片递过去。 老板赶忙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一会相片,连连摇头:“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真的不认识吗?” “真不认识……” “这个人给你打过电话,你敢说不认识他?” “打、打过电话?” “这个人是反抗分子,所以,你是他的同党,是不是?” “哎呦,太君,我冤枉啊……” 池田从腰里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枪管顶在老板的脑门上,厉声说道:“不说实话,我一枪毙了你!” 老板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太君,我连杀鸡都不敢,哪敢当什么反抗分子啊,我冤枉啊……” 池田略一思索,对躲在一旁的小伙计招了招手:“你,过来!” 小伙计脸色吓得煞白,双腿直哆嗦。 他只是一个半大孩子,哪里见过这种打打杀杀的阵仗。 池田把相片展示给他看:“见过这个人吗?” 小伙计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磕磕巴巴的说道:“没、没、没见过。” 一直冷眼旁观的矢川千夜站起身,搀扶起跪在地上的老板,和颜悦色的说道:“你不要怕,皇军是不会冤枉好人的。在来之前,你的情况,我们都调查过了,基本没什么问题。” 老板多少放下心来,不断的用衣袖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矢川千夜继续说道:“一年前,这个人给你这里打了一个电话。如果不是熟人,不是客户,你应该多少会有点印象。要不然,无缘无故的,他不给别人打电话,为什么偏偏给你打电话呢?” 老板心中暗骂:遭瘟的小日本子,一年前的事情了,谁能记得住! 心里这么想,脸上可不敢表露出来,躬身说道:“太君,主要是,时间太久远了,我这一时半会儿的,实在想不起来……” 池田板着脸说道:“想不起来,就跟我到宪兵队走一趟!” “别别别,您容我再想想,容我想想……” 老板急的团团转。 他也看出来了,今天要是得不到满意的答案,这俩个日本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旁的小伙计往前凑了两步,被池田瞪了一眼,吓得又缩了回去。 矢川千夜微笑着说道:“你想说什么?” 小伙计嚅嚅着说道:“会、会不会是打给、打给顾客的电话……” 老板眼睛一亮,一迭声的说道:“对对对,肯定是这么回事!太君,我这部电话是公用电话,不光是往外打,有时候顾客也在这里接电话。就是说,顾客付给我电话费,提前来这里等……您听明白了吗?” 矢川千夜当然听明白了。 王志明打这个电话,接电话的并不是老板,而是事先约定的同伙! ------------ 第34章 缩小调查范围 矢川千夜心里很清楚,即便知道了答案,还是没办法把那个人找出来。 发生在一年前的事情,如果没有特别的印象,确实很难想起来。 正在这时,柜台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见两个日本人没加阻拦,老板伸手拿起了电话。 电话是周之煜打来的。 挂断电话后,见矢川千夜一副询问的目光,老板解释着说道:“对方打错了,以为这里是光明大戏院……” 矢川千夜思索了一会,对池田说道:“查一下光明大戏院的电话。” “是。” 池田拿起电话:“我是宪兵队池田少尉,给我查一下光明大戏院的电话。” 大约一分钟后,池田放下电话,说道:“中佐,光明大戏院的电话是3314。” 矢川千夜立刻说道:“马上派人去电话局,查一下刚刚打进来的电话是哪里。” 池田也反应过来:“中佐,您怀疑那个电话,是王志明的同党打来的?” 矢川千夜缓缓点了点头:“3314、3260,两个完全不挨着的号码,怎么可能打错呢?” …… 一小时之后。 协合医院附近的电话亭。 矢川千夜下了车,进入电话亭查看了一番,说道:“这个人很谨慎,特意选了这样的地方。有广告牌遮挡,路过的行人,看不到电话亭里面的情况。我估计,很难找到目击者。池田君,你觉得,这个人会躲在哪里?” 池田想了想:“这个很难讲,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我和你的想法不太一样。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或许就在附近呢?”矢川千夜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协合医院大楼。 “您是说、协合医学院?” “没错。” “中佐,您的依据是什么?” “没有依据。是直觉。” “………” “周奎仁在医院被杀,图书室管理员是共党,这个电话亭距离医学院也不算太远,如果还认为是偶然事件,这样的偶然未免太多了。” “我们该怎么做?” “去协合医学院。凡是中午离开医院的人,不论医护人员还是患者,必须说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有无证人。” “是!” 宪兵队驻地距此不远。 池田很快调来了一队宪兵,他自己也换上了军服。 矢川千夜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最大限度缩小调查范围。 毕竟,算上协合医学院的医护人员,刚刚开学的学生,病患以及病患家属陪护,加一起至少有四百多人。 在这么多人里面,找出一个或者几个嫌疑人,难度可想而知。 到了协合医学院,征得英籍院长的同意后,除了确实卧床不起的重病号,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医院一楼大厅。 英籍院长不同意也不行,宪兵队有权调查反满抗日分子。 况且,现在只是调查阶段,如果真抓了医院的员工,那自然是另当别论。 矢川千夜站在众人面前,朗声说道:“各位,非常抱歉打扰到大家,我是大日本皇军宪兵队队长矢川千夜。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协合医学院藏有反抗分子。众所周知,这些反抗分子极其危险,他们杀人放火,勒索钱财,无恶不作,对北平的繁荣稳定造成了很坏的影响。所以,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就是为了把这些人揪出来!希望各位配合!” 中英文翻译,各自又翻译了一遍。 大厅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池田上前一步,大声说道:“中午11点40分至12点50分,在这个期间,凡是没离开医院的站到左侧,离开医院的站到右侧。没离开医院的,必须有两人以上做证明。我警告你们,明明离开了医院,却声称没离开的,一经查实,将会受到严惩!另外,从现在起,禁止喧哗!” 很快,人群分成了两拨。 大部分人都站到了左侧,右侧差不多有六十多人。 周之煜也在右侧人群中,他心里很清楚,说谎很容易被揭穿,到时候必然会受到重点怀疑。 更何况,还必须有两人以上做证明。 一名头戴鸭舌帽的男子迟疑了一下,站到了左侧人群中。 池田眼睛很尖,大步流星来到鸭舌帽面前,说道:“两个以上人证,现在就说出他们的名字。” 鸭舌帽极力保持镇定:“太君,我是来看病的,谁都不认识……” “看什么病?” “额、我胃不舒服……” “既然是来看病,为什么中途离开?” “中午医生休息,我出去找地方吃饭,所以就离开了一会。” 人群中,一名外籍医生说道:“少尉阁下,他说谎,我就是胃肠科医生,中午也在接诊病人,并没有休息。” “谢谢你,医生。” 池田一摆手,吩咐道:“搜他的身!” 宪兵从鸭舌帽身上搜出了一支派克钢笔,还有成捆的大额钞票。 另一名医生惊呼道:“哦,上帝,那是我的钢笔!” 很显然,鸭舌帽是一个贼。 财务科被盗,丢失了大量的现钞,这家伙是想趁乱蒙混过关。 在搜捕反抗分子的节点上,这件事就不那么简单了,表面上是贼,也有可能是借此掩护身份,起码也要详细审讯一番。 池田喝令道:“带走!” 进了宪兵队,不死也要扒层皮。 鸭舌帽也是倒霉催的,本想来协合医院捞一票,没想到撞到枪口上了。 有了这样一个小插曲,更加没人敢胡乱站队。 孔文渊中午出去理发,他也在右侧人群中。 他一点都不担心,理发店老板加上两名学徒,足以证明他去了哪里。 况且,特高课线人身份也是保护色。 他凑到周之煜近前,低声说道:“你中午去哪了?要是没证人,我给你作证。” 周之煜说道:“我去书店了……” 一名宪兵端着步枪走过来,两人都闭了嘴。 站在左侧的人,每人要至少写出两个名字,以证明自己没有离开过医院。 这只是初步调查,接下来还要核实情况。 矢川千夜一脸严肃,看了看这六十多人,人数和他的预期基本一致。 人群中还有十几个年长者,正常情况下,这些人其实也可以排除在外,毕竟特工大多在四十岁以下。 ------------ 第35章 良民 大厅一角,摆好了桌椅。 矢川千夜居中而坐,池田站在他身后。 旁边有专人负责做笔录,考虑到医院外籍员工较多,还特意安排了一名英语翻译。 如果查实反抗分子的身份,极有可能和周奎仁被杀一案有关联。 事关重大,矢川千夜别人信不过,他要亲自盘问。 虽然知道医院有樱井芳子的线人,但是具体这个人姓甚名谁,矢川千夜并不知情。 宪兵队和特高课分属不同部门,特高课的内部情况,樱井芳子当然不会随便告诉外人,哪怕这个“外人”是宪兵队队长。 况且,一个微不足道的线人而已,矢川千夜也没兴趣知道。 大约一小时之后,轮到了孔文渊接受盘问。 医护人员的白大褂上挂着名签,包括所属科室、职务,名字都有标注。 矢川千夜看了孔文渊一眼,说道:“孔医生,请坐。” “谢谢。” 隔着桌子,孔文渊坐在矢川千夜对面的椅子上。 矢川千夜问道:“你是外科医生?” “准确的说,是实习生。” “中午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去理发店理发。” 孔文渊摸了一下刚理过的头发。 “哪家理发店?” “一新理发店。哦,就在协合医院对面的巷子里。” “你在理发店待了多久?”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 “你几点钟从医院出来的?” “11点40分。出来的时候,我看了表。” “几点回去的?” “12点50分左右。” “理发用时二十分钟,其他时间你在做什么?” “到鲜味来饺子馆吃了一碗饺子。” “街尾那家鲜味来?” “是的。” “你去过的两个地方,谁可以证明?” “理发店的老板,还有他的两个徒弟都可以证明。至于说鲜味来……当时客人很多,我不知道伙计还记不记得我。” “好的。你可以走了。” 孔文渊站起身,对矢川千夜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大厅。 在宪兵的引领下,周之煜迈步来到了矢川千夜面前。 还没等矢川千夜开口说话,池田上前一步,上下打量着周之煜。 周之煜故作迷惑状:“少尉阁下,您认识我?” 池田看了他一会,问道:“二月十八日晚上,你在哪里?” 他说的是公历。 二月十八日,也就是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那天,风雪交加,影响了视线,池田并没看清楚周之煜的长相,只是觉得有些像。 周之煜假装没认出池田,也是基于这一点考虑。 在老狐狸矢川千夜面前,他可不敢露出丝毫破绽。 周之煜想了一下:“二月十八日……那天是大年三十,哦,我在正阳楼和朋友吃饭。” “在一楼还是二楼?” “二楼。” “当时,皇军在追捕反抗分子,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你做了什么?” “那家伙躲在屋顶,我在二楼刚好看到了,于是就喊了一嗓子……” 池田截口说道:“你当时喊的是,他在屋顶!” 周之煜愣了一瞬,随即说道:“哦,我明白了,那天,您也在场。” 池田微笑着点了点头。 矢川千夜咳嗽了一声:“池田少尉,究竟是怎么回事?” 池田退回到矢川千夜身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矢川千夜也很意外,想不到在协合医院遇到了那个帮助皇军的“良民”。 “周医生,请坐。” “谢谢。” 落座之后,矢川千夜说道:“首先,我谨代表宪兵队以及我本人,对周医生协助皇军缉拿反抗分子一事,表示衷心的感谢!” 说着话,他极为庄重的对周之煜躬身一礼。 周之煜赶忙站起身:“中佐阁下,这怎么敢当……” 矢川千夜正色说道:“如果人人都能像周医生一样,明辨是非,嫉恶如仇,我相信,那些藏在阴暗处的反抗分子,必然是无所遁形,北平的治安情况也会大大改善。所以,对你的行为,我必须表示感谢。” 周之煜说道:“在这件事上,我只做了一个普通市民应该做的事,您真的不用这么客气。” 矢川千夜说道:“周医生,请坐。” 重新落座之后,周之煜说道:“中佐阁下,报纸上说,皇军追捕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反抗分子,而是飞贼燕子李三。” 矢川千夜说道:“是的。只可惜,当天并没有抓到他。” 周之煜说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相信,李三落网只是时间问题。” 矢川千夜点了点头:“周医生,虽然你曾经帮助过皇军,但是今天的事情,还是要说清楚。希望你能理解。” “当然。” “今天中午,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三味书屋。” “三味书屋……也在医院附近吗?” “是的。从医院正门出去,左转,步行大概五分钟左右。” “在书店待了多久?” “差不多有半个小时。” “买了什么书?” “一本是《世界地理大全》,另一本是《傲慢与偏见》。” “你是几点钟从医院出来的?” “记不太准了,好像是12点钟左右。” “几点钟回来的?” “12点40分。” “这次为什么记得这么准?” “您可能是没注意,医院一楼大厅一进门,正对着门口有一个挂钟。每次来医院,我都习惯看一眼挂钟。” 池田立刻予以证实:“中佐,大厅正中间,确实有一个挂钟。” 他是先入为主,对这个帮助过自己的周医生很有好感。 矢川千夜继续问道:“12点钟出门,12点40回来,中间还有10分钟,你去了哪里?” 周之煜说道:“三味书屋那边修路,我绕路过去的。多少能耽误了几分钟。” 盘问到这里,基本也没什么可问的了,剩下的就是去三味书屋核实情况。 矢川千夜心里,对周之煜基本没有怀疑。 假如周之煜是反抗分子,他怎么可能出言揭穿李三的藏身之处呢? 要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都以为宪兵在追捕反抗分子。 所以,周之煜的举动,足以证明自己是一个大大的“良民”! ———— PS:本书完本后,继续写《黑夜将尽》,字数大约在两百万字左右。老铁人品保证,绝对不会烂尾,肯定会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之所以暂停更新,老铁只是选择向现实低头。。 ------------ 第36章 突发奇想 两天后。 煤渣胡同宪兵队驻地。 会议室内正在开会。 参加会议的全部是尉官以上级别,其中也包括副队长饭冢幸造大尉。 日军的中高级军官,大部分来自陆军士官学校。 饭冢幸造算是一个特例,他并非士官学校出身,最早在东京警视厅本部担任刑事组组长。 日本这些年穷兵黩武,精力都用在了军事方面,国内经济环境十分糟糕。 而在七七事变之前,中国的经济却是迅猛发展。 饭冢幸造敏锐的意识到,想要发财过上好日子,去中国工作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按说,一个警察,无论如何也不会和宪兵队联系在一起。 饭冢幸造的叔叔,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他的叔叔饭冢仁太郎,是日本陆军省兵务局兵务课课长,兼任中野特工学校校长。 营私舞弊存在于世界上任何角落,看似铁板一块的日本也不例外。 通过饭冢仁太郎的一番运作,饭冢幸造得以跨部门调入陆军省,先是在中野特工学校受训半年,再分配到北平担任宪兵队副队长一职。 到了北平之后,饭冢幸造广交朋友,无论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多多益善,几乎是来者不拒。 他的想法很简单,趁着手中有权,能捞一点是一点。 对饭冢幸造的行为,矢川千夜也是没办法,看在饭冢仁太郎的面子上,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宪兵队也在陆军省管辖范围内。 要不然,矢川千夜也不至于事事亲力亲为,这位副队长基本指望不上。 此时,会议已经过半。 矢川千夜说道:“最近一段时间,在皇军部队中,发生多起感染梅毒病例,多田将军对此十分重视,责成宪兵队加大督查力度。我宣布,从即日起,宪兵队全员取消休假,由各分队队长亲自带队巡视,如发现有军人进入济院,不论官职大小,立即予以逮捕!” 饭冢幸造开口说道:“北平驻屯军有数万之众,光指望宪兵队督查,恐怕很难真正杜绝此类事件。” “饭冢大尉有何高见?”矢川千夜问道。 “向皇军部队派发新洒尔佛散。” “新洒尔佛散是什么?” “一种治疗梅毒的特效药,德国人研制的,效果非常好。中佐,我恰好认识新洒尔佛散的代理商,如果皇军大宗采购的话,价格方面……” 矢川千夜轻咳了一声:“你说的代理商,是那个名叫汉斯的德国人吧?” 饭冢幸造愣了一瞬,惊讶的说道:“中佐,您也认识汉斯先生?” “饭冢君,那家伙就是一个骗子,他的药都是从满洲药厂低价买来的,换一个包装,就说是德国药!” “不会吧?您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情报?” “这件事会后再讨论。池田少尉,协合医学院的情况有结论了吗?” 矢川千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心里很清楚,饭冢幸造极力推销新洒尔佛散,十有八九是利益驱使。 无凭无据的,也不好说他什么。 从表面上看,饭冢幸造也是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 池田站起身,说道:“报告中佐,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共有16人尚未排除嫌疑,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核实。其中,有一个人的嫌疑最大。” “是谁?” “孔文渊。” “那个实习医生?” “是。” “有证据吗?” “据他自己说,从一新理发店出来后,去了鲜味来饺子馆。我们派人去鲜味来问过了,老板和伙计都说对孔文渊没印象,不记得他来过。另外,协合医学院有内部餐厅,据孔文渊的同事说,孔文渊平时基本都在餐厅吃午饭,很少有出去用餐的时候。综合以上分析,孔文渊有说谎的嫌疑。” “我记得,孔文渊说过,鲜味来饺子馆当时客人很多,老板和伙计对他没印象,似乎也说得过去……” “中佐,我认为,这恰恰是他想蒙混过关的借口!” 井上少尉来宪兵队时间不长,时刻都想表现自己,立刻说道:“中佐,我这就带人把孔文渊抓了,只要进了宪兵队,不怕他不说实话!” 矢川千夜思索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从协合医学院抓人,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那些英国佬很难缠的。况且,孔文渊是麻生博士的学生,一旦抓错了人,麻生博士的面子也不好看……池田少尉,派专人重点监视孔文渊,这件事你亲自负责。” “是!” “周之煜的情况核实了吗?” “核实过了。三味书屋的老板说,周之煜确实去过书店,他买了两本书,一本是《傲慢与偏见》,另一本是《世界地理大全》,时间上也完全一致。另外,三味书屋门前,挖开了两米多宽的深沟,只能从一侧绕行,差不多要多走五六百米,算上往返时间,至少需要10分钟。基本上,周之煜的疑点可以排除。” 矢川千夜环视了一遍众人:“知道我为什么要问起周之煜吗?” 饭冢幸造略一思索,说道:“听池田少尉说,周之煜曾经协助皇军缉拿反抗分子。中佐,您是不是打算利用他为皇军做事?” 即便再怎么热衷赚钱,饭冢幸造也并非一无是处。 毕竟,他不仅曾担任东京警视厅本部刑事组组长,而且还受训于中野特工学校。 能力是有的,只是没用在正地方。 矢川千夜点了点头:“饭冢君说的没错。我正有此意。多田将军多次在会上提到过,就目前形势来看,以华制华,用中国人对付中国人,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之一。周之煜精通英语日语,这样的人才,如果能为我所用……” 饭冢幸造眼睛一亮:“中佐,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刚好适合周之煜的身份。” “哦?说说看。” “您也知道,无论是满铁,还是特高课,论起情报能力,都要强过宪兵队。我们是不是也该建立自己的情报体系呢?比如,组建类似梅机关那样的情报机构。周之煜会讲英语又会讲日语,只要经过专业特工培训,一定会成为宪兵队的得力帮手!” “你是说、让周之煜负责一个情报机构?” “当然不是。负责人还是由我们自己人担任。您刚才说,以华制华,我也是突发奇想。若是能找到更多像周之煜这样的人,宪兵队在明,他们在暗,做起事情来,一定会事半功倍!中佐,如果您觉得可行,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 饭冢幸造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 第37章 美丽的邂逅 西帝王庙对面,矗立着一栋二层旧式洋楼。 一楼是各类零散的商户店铺,裁缝店、米铺、茶行、理发店,饭馆等等。 姜斌供职的《新民时报》报馆,则租下了整个二楼。 在北平众多的报纸当中,《新民时报》不显山不露水,只能算是一家小报馆,员工加一起也没超过十个人。 广告,是报馆的主要收入来源。 如果只靠销量活着,怕是早就关门大吉了。 下午五点多钟,一辆黄包车停在路边,周之煜下了车,付过了车费,迈步进了街边的鹏程书店。 鹏程书店和《新民时报》只隔着一条马路。 书店内顾客很少,稀稀落落三五个人。 老板四十岁左右的年龄,留着修饰过的八字胡,鼻梁上架着一副圆眼镜,面相看上去十分的和善。 此时,他正一手提这长衫下摆,一手扶着书架,准备踩着椅子整理摆放高处的书籍。 柜台上摆放着各类报纸,其中也包括《新民时报》。 周之煜说道:“给我一份《新民时报》。” 老板站上了椅子,头也不回的说道:“先生,你自己拿吧,钱放在柜台上的盒子里就可以了。” 周之煜拿了报纸,把钱放进盒子里。 他一边翻着报纸一边说道:“这么大的书店,就你一个人忙活啊?” “书店刚开业,还没来得及雇人。”老板回答道。 周之煜没再搭话,坐在一旁专心的看报纸。 大约十几分后,姜斌拎着一个黑色公事包,沿着外楼梯迈步下楼。 在他身后,陆续的还有报馆的其他员工。 周之煜从书店出来,穿过马路迎上了姜斌,笑道:“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 姜斌说道:“还好……” 一名同事从身边经过,说道:“姜斌,明天见。” “明天见。”姜斌回了一句。 周之煜笑道:“走吧,庆祝你找到称心的工作,我们找地方喝两杯!” 姜斌说道:“行,不过,这次我请客。” “就等你这句话了!” “我们去哪?” “附近有一家日式料理店,要不要去尝尝?” “日式料理……很贵吧?” “请客还嫌贵。” “跟你开玩笑……” 两人沿街走了一段路。 看了看四下无人,周之煜这才说道:“通知鹏哥,医院给我假了,随时可以走。” “多长时间?”姜斌问道。 “四十天。” “四十天、时间有点短吧?” “这已经是极限了,要不是麻生博士替我说了话,医院根本不可能给这么长的休假。” “好,我会尽快联系鹏哥。” “那笔钱怎么处理的?” “收了。鹏哥说,活动经费一直没到账,这笔钱可解决了大问题。” “金皇后夜总会门票的事,站长打算怎么做?” “我汇报了,暂时还没消息……” 两人步行十几分钟,来到了一家名为鹤桥的日式料理店门前。 在电话里、当着姜斌同事的面,两人说的都是吃饭的事。 所以,这顿饭必须得吃。 看着装修雅致的店面,姜斌从怀里掏出钱包看了看,说道:“之煜,要不、咱们换一家饭馆吧?” 周之煜笑道:“怎么,担心钱不够啊?” “日本馆子太贵……” “没关系,今天我请你。” 周之煜当先进了鹤桥日式料理店。 “您好,欢迎光临。”身穿锦缎和服的日本女招待躬身一礼。 周之煜用日语说道:“请给我们找一个清静的桌位。” “两位这边请。”女招待头前引路。 落座之后,周之煜对姜斌说道:“你想吃啥,随便点,千万别跟我客气。” 姜斌拿过菜单看了看:“客随主便,还是你来吧。” 周之煜也没客气,很快点好了饭菜。 女招待躬身退了下去。 姜斌说道:“之煜,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什么事?” “平时的时候,看你花钱连眼睛都不眨,医院实习生薪水很高吗?” “还眼睛都不眨,让你说的,我好像是大财主一样……实习生每个月二十块,你说高不高?” “才二十块?” “你以为呢?” “我以为、至少要三十块吧?” “实习生而已,二十块已经不少了。” “那、你哪来的钱?” “学校住宿免费,吃饭和免费也差不多,医院有伙食补助。如果没有额外花销,每个月至少能剩十块钱。我平时也就买买书,请你吃吃饭,请你看看戏,请你逛逛公园,请你喝喝咖啡……”周之煜一本正经的掰着手指。 姜斌笑道:“行了吧你,让你这么一说,敢情钱都花我身上了!” “姜斌,我发现,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干嘛总绷着脸啊,搞得好像欠你钱一样。”周之煜半开着玩笑说道。 “可能是性格原因吧……” 姜斌的目光,出神的看向了门口。 从门外进来两名身穿制服的女学生,年龄都在十七八岁的样子。 两人点了一份鱼糕,一份寿司,外加一碗味噌汤。 其中一个女学生,容貌娇憨可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格外的惹人怜爱。 周之煜轻轻敲了一下桌子:“姜斌,想什么呢?” “哦,没想啥……”姜斌收回了目光。 饭菜陆续端了上来。 姜斌有些心不在焉,女招待介绍菜肴的时候,他基本没听进去几句。 吃了一会饭,周之煜忽然说道:“别想了,她是日本人。” 姜斌愣了一瞬:“什么日本人?” “那个女学生是日本人。”周之煜夹了一块寿司放进嘴里。 姜斌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日本人?” “看口型,她们说的是日语。” “………” “另外,我记得,附近好像有一家日本人学校。” “兴亚高等学院。” 姜斌也想起来,日本人创办的兴亚高等学院就在附近。 学校分初中部和高中部,共有学生两千两百多名,除了日本人之外,还有少量的朝咸人。 周之煜说道:“所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当是一次美丽的邂逅吧。别胡思乱想了。” 姜斌板着脸说道:“我只是多看了一眼,惹来你这么多的话!” ------------ 第38章 旅途(一) ------------ 第39章 旅途(二) 入夜。 车厢内亮起了灯。 巧巧活泼好动,很少能老老实实待在座位上,时不时的在车厢里四处走动。 在这个期间,周之煜去了一趟餐车,简单吃过了晚饭。 从餐车回来后,他一直在看书。 看书还在次要,主要是受不了巧巧母亲的呱噪。 不回答吧,显得不礼貌,回答了,话题就会一个跟着一个,没完没了。 即便这样,呱噪也没停止过。只是不那么频了。 见周之煜专注的看着书,巧巧母亲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我呀,最羡慕读书人。本想着生个男孩,供他读大书,将来也能读出个名堂来。哪曾想,一连三胎都是闺女。哦,我一共三个小孩,老大14岁,老二11岁,巧巧是最小的……” “女孩也应该送去读书。”周之煜只好搭了一句话。 不出言打断她,巧巧母亲怕是一口气说到女儿嫁人也说不完。 巧巧母亲理直气壮的说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家学学女红就好了,女孩子读书没用的。” 邻座一名短发女子忍不住说道:“这位太太,你这话可就不对了,现在是民国了,怎么能说女孩子读书没用呢?你不识字呢?” 周之煜在心里叹了口气。 本来只要自己不再搭茬,话题基本就能告一段落了。 现在可好,喜欢与人闲聊的巧巧母亲,等于找到了话匣子打开的方式。 果不其然,听到有人质疑自己,巧巧母亲顿时来了精神,转过身对短发女子说道:“我识字的呀,不过,我识字是有缘故的,小时候,父亲说,目不识丁,睁眼瞎也。于是,就送我去了私塾……巧巧,你干嘛呢?快回来,别打扰到叔叔。” 听到这句话,周之煜扭脸看了一眼。 对面座位的圆脸男子也在看书,他看的是一本小学数学课本。 小学生课本封面,都是那种小孩子读书写字的漫画。 估计是被封面漫画吸引,巧巧站在过道中间,目不转睛的盯着圆脸男子手中的课本。 “不要紧的。小孩子喜欢书本,是好事情。” 圆脸男子对巧巧母亲摆了摆手,然后说道:“这位太太,其实,我也不同意你的观点。生在新时代的民国,就是要打破陈规陋习,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是大大的错误!” 短发女子在一旁说道:“先生,你说的这番话,就是我想表达的观点。” 圆脸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课本塞到巧巧的手里,大声说道:“小姑娘,这本书送给你了,希望你将来能好好学习,以蒋夫人为榜样,争取做一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 这句话一出口,车厢内顿时鸦雀无声。 圆脸男子看了看四周,说道:“你们怕什么嘛?怎么,提一句蒋夫人就犯了杀头的罪名吗?” 没有人回答他,就连巧巧母亲都闭了嘴。 火车尚未离开沦陷区,圆脸男子的这番话,显然是犯了大忌。 这就好比在国统区赞美日本天皇一样。 此时,广播里一个女声循环播报:“各位旅客,前方到站咸宁车站,列车短停五分钟,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做好准备。各位旅客,前方到站咸宁车站,列车短停五分钟,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圆脸男子微微一笑:“过了咸宁,就是岳阳了,大家可以无所顾忌的畅所欲言了。” 没人想惹麻烦,车厢内继续沉默着。 人家刚刚送给了女儿一本书,巧巧母亲觉得过意不去,说道:“谢谢你了,先生。” 圆脸男子笑了笑:“小事一桩。不必谢。” “先生,你也是去长沙吗?” “是的。” “哦……” 巧巧蜷缩在母亲怀里,爱不释手的翻阅着数学课本。 在火车单调平稳的节奏中,巧巧很快进入了梦乡,那本书也脱手滑落在地上。 巧巧母亲抱着孩子,不方便去捡。 周之煜弯腰捡起了课本,漫不经意的随手翻了几下。 这就是一本普通的初小教材,只是在课本内页上,用红笔标注了很多重点符号。 这种重点符号,在读书期间各阶段老师的课本上,周之煜看到过了不止一次。 通常情况下,老师在备课时,会标注讲课的重点,然后用红笔做一个记号。 无论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这是老师们普遍的一种行为习惯。 难道说,这个人是一名老师? 周之煜知道,即便圆脸男子是一名老师,他肯定还有其他秘密身份。 在国统区,基本不太可能聘请一个日本人担任老师。 另一个刀条脸,始终没参与进来,脸上盖着帽子,双手抱在胸前,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凌晨四点钟,火车到达岳阳车站。 这算是真正意义上进入了国统区。 有下车的,也有上车的。 6号车厢上来一位,这家伙三十岁左右,身穿一件浅灰色风衣,脚蹬一双三接头皮鞋,油头粉面,流里流气,看着就不像好人。 风衣男四处看了看,指了一下圆脸男子旁边的座位,问道:“没人吧?” 圆脸男子说道:“你没车票吗?” “你管我呢!”风衣男一屁股坐了下来。 汽笛长鸣。 火车缓缓驶出岳阳车站。 风衣男从怀里掏出一瓶可乐汽水,用牙咬下瓶盖,咕嘟嘟喝了一大口,然后把汽水放在小桌子上。 几分钟后,汽水忽然瓶倒在了桌上,汽水淋了风衣男一身。 “哎呦,你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呢!” 风衣男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对圆脸男子怒目而视,说道:“你赔我衣裳!” 圆脸男子说道:“我没碰你的汽水。” “你还抵赖,他睡着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不是我,那就是你自己。” “嗳呀,跟我玩流氓这套!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干啥的!今天不赔我衣裳钱,我跟你没完!” 风衣男脱下风衣,摔在了圆脸男子的身上。 圆脸男子慢慢站起了身…… ———— PS:到目前为止,这本书感觉咋样啊,书友们给句中肯的评价呗。 书评区静悄悄,老铁慌的一批。。。 ------------ 第40章 旅途(三) 圆脸男子看了风衣男一会,语气平静的说道:“你想要多少钱?” “10块钱!” “10块钱?” 风衣男把眼睛一瞪:“咋了,你嫌多啊?我告诉你,这件衣服是地道的英国货,我现托人从上海买的,你看看这做工,这面料……” 现如今,10块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就以北平为例,一个熟练的纺织工人,月收入也才25块左右,学徒工连10块钱都赚不到。 弄脏一件衣服,就开口索要10块钱,明显是在讹人。 一旁的刀条脸坐直了身子,从脸上拿下帽子,漫不经意的看了风衣男一眼。 圆脸男子一伸手,从行李架上拿下来一个棕色皮箱。 皮箱平放在桌上,他掏出一把小钥匙打开皮箱暗锁,从里面摸出一个钱包,再从钱包里数出十张法币递给了风衣男。 “算你识相!” 风衣男把钱揣进兜里,忽然伸手掀开了皮箱箱盖。 皮箱里塞的满满当当,看上去似乎全都是衣物,最上层是一张印刷精美的聘书。 圆脸男子反应很快,快速把箱盖盖上,怒道:“你干什么?” “看一下怕啥……怪不得这么有钱,原来是一位老师啊,失敬失敬!”风衣男嬉皮笑脸的拱了拱手。 圆脸男子把皮箱塞到了行李架上。 即便只是匆匆一瞥,周之煜还是看到了聘书上的名字:刘振山。 名字是粗体字,非常醒目。 刘振山,一个极为常见的名字。 随便在中国任何一座城市,叫刘振山的至少都有成百上千人。 风衣男穿上风衣,迈步朝下一节车厢走去。 巧巧妈妈忍不住开口说道:“人家给了你钱,衣服就不是你的了……” 风衣男回过身,看了看巧巧妈妈,说道:“大姐,你晓不晓得这件衣服有多贵?10块钱,连一只袖子都买不到!” 他走了几步,扭脸对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子说道:“呦,李老板,这么巧啊,这是又来长沙进货来了?” 李老板讪笑着对风衣男抱拳拱手。 在众人的侧目中,风衣男大摇大摆离开了6号车厢。 巧巧妈妈兀自愤愤不平,对刘振山说道:“先生,你也太老实了,明明是他自己弄翻了汽水,还反咬一口……”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刘振山息事宁人。 过了一会,李老板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家伙叫马俊峰,外号马蜂窝,是长沙有名的地痞流氓,他常年在这趟车上,往返于长沙和岳阳之间,专门干这种敲诈勒索的营生,一听口音是外乡人的,看上去也有钱,那你就要倒霉了。” 另一个人说道:“这个马蜂窝,都快成粤汉线上的祸害了……” 巧巧妈妈瞪大了眼睛,喃喃着说道:“他就是马蜂窝啊,我的个乖乖,以后可不敢乱说话了。” 周之煜这才明白,为啥都没人敢仗义执言。 整个车厢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认识或听说过马俊峰。 …… 上午九点钟。 广播里传来到站提示声:“各位旅客,前方到站长沙车站,列车停车十五分钟,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准备……” 长沙是大站,车厢里至少有一半人在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过了一会,那位李老板匆匆回到了6号车厢。 同伴埋怨着说道:“老李,吃个早餐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马上就要到站了,急死我了。” 李老板叹了口气:“别提了,在餐车遇到马蜂窝了,那家伙非要我陪他喝两杯,我说不会喝酒,他不信,闹腾了好一阵子……晦气!” 刀条脸不声不响的站起身,逆着人流朝餐车方向走去。 呜—— 汽笛长鸣。 火车缓缓驶入长沙火车站。 下了车,周之煜混在人群中,远远的跟在刘振山身后。 刘振山也不着急,不时的抬腕看一眼手表。 巧巧蹦蹦跳跳跑到周之煜面前:“叔叔!” 周之煜停下脚步,笑道:“小瞌睡虫,睡醒了啊?” 巧巧辩解着说道:“我不是瞌睡虫,我早就睡醒了,就是不想睁开眼睛。” “哦,原来是这样啊……母亲呢?” “在后面。” 巧巧母亲拖着行李箱追了上来,伸手轻打了一下巧巧,佯嗔道:“一点都不听话,这么多人,跑丢了怎么办?” 巧巧撅着嘴巴:“我跟叔叔说话呢……” 巧巧母亲换了一副笑脸,对周之煜说道:“这孩子,吵着要和叔叔说再见,拽都拽不住。” 周之煜回身看了一眼,刘振山正在上天桥。 过了天桥就是火车站出口。 眼见巧巧母亲上天桥很吃力,周之煜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箱。 “谢谢你了,周先生。” “举手之劳。” “周先生,你在长沙待很久的吧?” “额、说不准。办完事就走。” “还要去哪里呀?” “回家看望父母……” 三人并排走,周之煜又拎了两个行李箱,挡住了大半个楼梯。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劳驾,让一让!” 周之煜侧身让开一个身位,那个刀条脸匆匆走了过去。 过了天桥,就能看到出站口了。 巧巧忽然兴奋的叫了起来:“姐姐!姐姐!” 出站口外,一个十几岁少女也用力的挥着手,在她身后是一个面相忠厚的中年男子。 巧巧母亲对周之煜说道:“那个是大女儿,她后面那个是我先生……” 此时,刀条脸也出了站台,低声对刘振山说了几句话。 刘振山的表情,似乎在埋怨刀条脸。 两人走了几步远,各自上了一辆黄包车走远了。 两人谈话时是侧身,加上距离也比较远,周之煜看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出了站台,巧巧挣脱开母亲的手,欢快的飞扑到姐姐的身上。 周之煜把行李箱递给巧巧母亲,说道:“再见了。” 巧巧母亲说道:“谢谢你了,周先生。有时间的话,到家里坐坐哦,我家开了一个饭馆,名字叫福贵小酒馆,很好找的,就在开福寺这边……” “躲开躲开!都给老子躲开!” 出站口外起了一阵骚动,满脸是血的马俊峰冲出来,手里拎着一把菜刀,凶神恶煞一般四处张望,大吼道:“王八盖子的,要是让老子见到你,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 第41章 旅途(四) 来到长途汽车站,周之煜上了开往常德的汽车,车上乘客不多,稀稀落落坐了十几个人。 大约二十分钟后,汽车缓缓启动。 “等一下!等一下!” 车下有人一边跑一边拍打着车身。 周之煜朝车外看了一眼。 追车的赫然竟是那个刀条脸! 周之煜略一思索,起身坐到了最后一排,展开报纸挡住脸。 身材胖胖的司机停下车,让刀条脸上车。 前排有空座位,刀条脸就势坐了下来,对司机说道:“请问,到常德多长时间??” “差不多四个小时吧。”司机回答道。 汽车驶出了长途汽车站。 一路上,随处可见穿军装的国军士兵,偶尔还有装载整车全副武装士兵的军用卡车迎面开过去。 一名乘客感慨着说道:“到处都是当兵的,长沙城都快成兵营了。” 另一名乘客说道:“防着日本人呢,以后啊,当兵的只会越来越多……” “你们说,日本人会打过来吗?” “一两年内,应该不会。” “为啥?” “《中秧日报》说,武汉保卫战,日军阵亡二十多万,日本人也是爹娘生养,他们就不怕死?” “国军更多,四十多万呢……” “我就不明白了,国军飞机大炮啥都有,咋就搞不过小日本呢?” “说的是呢……” “日本人要是真的打过来,老百姓可遭殃了……” 话题一开,乘客们七嘴八舌发表着各自观点。 “打过来也不怕,湖南人没孬种,搞死小日本子!”胖司机做了总结性发言。 刀条脸一声不吭,目光始终看着车窗外。 从长沙到常德,是一条尘土飞扬的砂石路,路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 行驶在这样的路况下,再好的车也跑不起来。 历时四个半小时,汽车终于到达终点。 下了车,刀条脸拎着行李箱,上了一辆车牌号053的黄包车,朝东南方向而去。 黄包车车后面,贴着“顺风”两个大字,这是车行的名字。 胖司机急忙忙下了车,拎着水桶给水箱加水,嘴里自言自语的念叨着:“我的个乖乖,再不加水,怕是要开锅了……” 周之煜走到近前,问道:“劳驾打听一下,吉祥旅馆怎么走?” 胖司机回身看了一眼:“你咋才下来?睡着了?” 周之煜笑了笑:“是,迷糊了一小会儿。” “吉祥旅馆是吧?从大门口出去,左转,过一个丁字路口,再左转,然后一直走,差不多五六百米远吧,就在路边。你拎这么大一个箱子,还是坐车吧,用不了几个钱。” “谢谢您了。” 周之煜拎着行李箱出了汽车站。 他并没有坐车,到了从没来过的城市,怎么也得感受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信马由缰,走走停停,按照胖司机的指点,很快就找到了吉祥旅馆。 按照事先约定,临澧特训班接待人员罗先生,会在这一两天等在吉祥旅馆。 进了旅馆,留着山羊胡的老板问道:“先生,住店吗?” 周之煜说道:“我找人。” “找谁?” “4号房的罗先生。” “哦,罗先生啊,他刚刚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他可没说。” “这样吧,他要是回来,麻烦您跟他说一声,我晚上六点钟再来。” “贵姓?” “免贵姓周。” “好好好,我一定转告。” “跟您打听一下,附近有澡堂子吗?” “有有有。就在街对面巷子里,进去就能看到,开业不长时间,很干净的。” “谢谢了。” 周之煜从旅馆出来,快步朝浴池走去。 洗澡还在其次,主要是太热了,他急需找个地方换身衣服。 这个月份的常德,最高气温能达到二十五六度,现在是下午两点多钟,正是最热的时候。 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应季的衣服,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再次返回吉祥旅馆,罗先生早已经等候多时。 罗先生待人热情,确实很适合做接待工作,笑呵呵的说道:“中午的时候,我去长途汽车站接站。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反而错过了见面。” 周之煜问道:“咱们之前没见过,你怎么知道哪个是我?” “戴老板描述过你的样子,基本八九不离十。” “戴老板也来了?” “从北平回来后,戴老板一直在临澧,就是准备这次开课训导。” “其他人呢?” “其他人没有这样的待遇。” “就我一个人?” “对。”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临澧?” “明天一早走。” 罗先生另外开了一间房,安排周之煜住下。 时间还早,周之煜独自出了旅馆,按原路再次来到了长途汽车站。 每个行业都有不成文的规矩,车夫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地盘,尤其是客源好的地方,外人很难插足进来。 就比如刚刚送走刀条脸的车夫,十有八九还会回到长途汽车站。 汽车站客源不断,客人提着大包小裹,基本都会选择坐车,若是遇到人地两生的外乡人,黑心的车夫就会故意绕路,多收客人的车钱。 汽车站门口,待客的黄包车排了足有十几米长。 周之煜从从头看到尾,并没发现那辆“053”号黄包车。 路边有卖牛肉粉的摊子,周之煜坐下来,要了一碗牛肉粉,边吃边等。 十几分钟后,顺风车行053号车夫终于回来了。 理所当然的,他排在最后一名。 周之煜正准备起身过去,车夫自己走了过来,拉开条凳坐下来,大声说道:“老板娘,来一碗牛肉粉,要大碗的!” 周之煜端着牛肉粉,坐到了车夫对面。 车夫看了看周之煜,直眉楞眼的问道:“你干啥?” 周之煜问道:“从长沙来的汽车上,你接了一个客人,瘦瘦的,跟你个头差不多,拎着一个半新不旧的棕色皮箱,你把他送哪去了?” “你问这干啥?”车夫一脸的狐疑。 周之煜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一块钱拍在车夫手里。 车夫的眼睛顿时亮了,赶忙把钱揣进兜里,神情诡秘的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您是便衣队的吧?” 周之煜不置可否,说道:“他在哪下的车?” “老西门。” “老西门哪里?” “红房子。” “走,你带我去一趟!” “我这刚排上……”车夫撮着牙花,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周之煜又拍过去一块钱,说道:“够了吧?” “够了够了!” 车夫快速把钱塞进兜里,说道:“我这就拉您过去!” 老板娘端来了牛肉粉。 车夫二话不说,端起牛肉粉,唏哩呼噜一通吃,连半分钟都没用上,一大碗牛肉粉进了肚子。 ------------ 第42章 旅途(五) 到了地方,周之煜才弄明白,并不是某栋建筑叫红房子,而是泛指方圆五六里的一片区域。 至于说为啥叫红房子,连车夫都说不明白,大概又是那种约定成俗的老地名。 按照车夫所说,刀条脸在十字路口下的车,十字路口四通八达,他最终去了哪里,人海茫茫,根本无迹可寻。 周之煜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长沙长途汽车站时,汽车开出了很远,刀条脸拖着行李箱追了上来。 上车后,他还向司机询问,多长时间能够到达常德。 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类似场景司空见惯。 如果刀条脸只是一个普通人,这种行为也很正常。 假设他确是间谍,这件事就不那么简单了。 正常情况下,间谍的目的性很强,很少会做一些无谓的事情。 当然,这种说法并不绝对,只适用特殊前提下。 就比如现在这种时候。 周之煜开口对车夫说道:“附近有没有那种、限定时间的去处?” “啥?”车夫一脸茫然,连半句都没听懂。 “就是过了时间,不让进的地方。”周之煜耐心的解释着。 车夫脑袋晃的像拨浪鼓一样。 就这么断了线索,周之煜多少有些不甘心。 在车上的时候,刀条脸坐在最前排,汽车到达常德长途汽车站,他是第一个下的车。 周之煜坐在最后一排,赶上中间有两个老秀才互相谦让,耽误了不少时间,再想继续跟踪不太可能。 况且,周之煜和刀条脸在火车上见过,若是再次遇见,难说对方会不会起疑心。 收了人家两块钱,结果啥忙没帮上,车夫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他蹲在地上冥思苦想,忽然一拍大腿,说道:“我想起来了,是有个地方不让进了!” 周之煜赶忙问道:“什么地方?” “桃苑。” “为啥不让进了?” “现在还让进。听说很快有军队调过来,到时候就不让进了。” “从红房子到桃苑还有多远?” “不远了,出了老西门,再走个五六里地就到了。” 周之煜笑道:“怎么才算远?” 车夫嘿嘿笑道:“干我们这一行的,腿脚都快,眨么眼工夫就到了,要不、我拉您过去?” 周之煜略一思索:“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 车夫拉起黄包车作势要走。 周之煜叫住了他,说道:“今天的事情,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即便再遇到那个人,也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懂我的意思吗?” 车夫连连点头:“我懂、我懂。” 在他看来,以周之煜的做派,要么是便衣队的密探,要么是寻仇的帮派分子。 自己只是一个拉车的,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两种人。 目送着车夫走远,周之煜沿街慢慢走着。 如果刀条脸确实去了桃苑,那么远的路,他不可能走着去,肯定要搭乘交通工具。 问题是,他为什么不坐黄包车去呢? 那个车夫说的对,五六里地对拉车的来说,也真就是眨么眼的事。 很显然,刀条脸在尽可能的封锁消息。 周之煜停下了脚步,目光看向了街边一家名为“新乐”的租车行。 租车行的业务,主要就是出租脚踏车。 租车费一般按小时收取,各地收费标准不一样,大多在五毛钱左右。 租车手续很简单,如果是本地人,只需要登记身份证件,就可以把车骑走了。 外地人则需另外交纳一定数额的押金。 租车行大多数都是旧车,一辆车最多也就值七八十块。 周之煜迈步进了新乐租车行。 车行内停放着十几辆半新不旧的脚踏车。 见有顾客登门,坐在一旁品茶的老板起身迎过来。 “老板,租车多少钱?” “一小时五毛钱。” “好,我租一辆车。” “证件带了吗?” “没有。” “那可不成,没带证件,车子不能租给你。” “为什么?” “额,听口音,你是外地人吧?” “对呀,外地人怎么了?车子不租给外地人?” “先生说笑了,开门做生意,不分本地人还是外地人。是这样,你要租车,不仅要登记身份证件,还要收取一百块押金。” “登记证件我还能理解。为啥要交一百块押金呢?” “说的难听一点,你要是把车子骑走了,不还回来怎么办?我到哪里去找你?” “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很抱歉,这是车行的规矩。” “哪有这样的规矩,听都没听过!你肯定是在骗我!” 周之煜气呼呼坐在椅子上,大有一副不说明白我不走的意思。 老板笑着摇了摇头,从柜台里拿出一本租车登记薄,说道:“年轻人,稍安勿躁。这是两个小时前,车行出租的一辆车,顾客也是外地人……” 周之煜一通胡搅蛮缠,就是为了看租车登记薄。 正常情况下,刀条脸如果来过租车行,必然会留下身份登记信息。 虽说刘振山和刀条脸很可疑,但是现有的证据,还不足以证明他们就一定是间谍。 毕竟,会讲日语的中国人也不少。 谈话多次提到临澧也没什么,可能就是有朋友住在临澧。 在没找到确实证据之前,周之煜也就没有告诉罗先生。 这种事情,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老板信心满满,准备用事实让眼前这个混不吝的家伙闭嘴。 他打开租车登记薄最新一页,结果却发现,顾客身份登记信息被人撕掉了。 “这、这是咋回事?”老板目瞪口呆。 周之煜在一旁说道:“名字能想起来吗?人家要是不认账,那可就麻烦了。” “好像是叫刘向东,算了算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老板心里一点都不担心,刘向东交了一百块押金,即便把脚踏车骑走了,租车行也没有任何损失。 老板合上登记薄,转脸对周之煜说道:“你要是想租车呢,就赶紧把证件拿来,还要准备一百块押金。” 周之煜故作无奈状,起身离开了新乐租车行。 身后传来老板教训儿子的声音:“波仔,你说实话,有没有动这个本子?” ------------ 第43章 旅途(六) 入夜。 吉祥旅馆。 老板眉头紧锁,不住口的唉声叹气。 下午四点多钟,周之煜找老板借车,许诺按租车行价格付费。 面对这种好事,老板只考虑了几秒钟,就把自己那辆半新不旧的脚踏车借给了周之煜。 谁曾想,周之煜一去不回头。 从借车到现在,差不多过去了四个多小时,一直没见人影。 一个外乡人,人生地不熟,这要是出点什么事,老板也跟着担责任。 叮铃铃铃! 伴随清脆的车铃声。 周之煜骑着脚踏车飞奔而来。 老板心里如释重负,赶忙快步迎了出去:“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 周之煜下了车,就势把脚踏车推还给老板,说道:“常德的夜景太美了,让人流连忘返!” 老板抱怨着说道:“你倒是玩高兴了,我还以为,你迷了路找不回来了呢……” “劳您挂念,谢谢了。” 周之煜掏出三块钱法币,塞到了老板手里。 看在钱的面子上,老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周之煜千万要守口如瓶。 严格来说,私家车辆不允许出租。 高价找老板借车,周之煜同样是出于保密方面考虑。 他不想把行踪留在新乐租车行。 同时,他也多少猜到了,李向东在新乐租车行的登记信息,十有八九是李向东自己撕掉的。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尽量隐藏行踪,以防有人暗中追踪调查。 以特工人员的手段,在普通人面前做这类事,易如反掌。 回到房间,简单洗漱一番,周之煜倒头就睡。 三天两夜的长途旅行,一直也不得休息,今晚算是睡了一个好觉。 早上五点钟,周之煜和罗先生出了门,两人步行了一段路,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别克小轿车。 来到轿车近前,罗先生下意识摸了一下衣兜,对周之煜说道:“你先上车,我去买包烟。” 街对面,就有一家开门营业的杂货店。 周之煜开门坐进了车里,司机恭声说道:“长官好。” 周之煜愣了一瞬,随即说道:“你好。不过,我可不是什么长官,别搞错了。” “您是中尉,称呼上没搞错。” 司机浓眉大眼,剃着近乎光头的短发,看上去十分的精神。 周之煜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尉?” “罗先生说的。” “哦……” “您放心,除了军衔之外,卑职其他一概不知。即便知道了,也会遵守保密守则,绝不外泄!” “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长官,卑职是司机班班长少尉林易。” 司机林易始终保持毕恭毕敬的态度。 车门一开,罗先生坐了进来,看了一眼腰杆挺的笔直的林毅,说道:“开车!” “是。” 林毅启动轿车,朝临澧方向急速驶去。 从常德到临澧,一共设置了三道关卡检查站,无论行人车辆,都要接受严格的身份检查。 周之煜乘坐的别克小轿车,一路上畅通无阻。 看见车牌号,关卡立刻挥手放行。 罗先生对周之煜说道:“这就是接你的原因。要不然,过这些关卡,就会有太多人知道你的身份。” “为什么要设置关卡?”周之煜问道。 “主要是考虑潜伏人员的安全问题。就比如你,身份一旦泄密,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学员都要这样接进来吗?” “对。区别在于,潜伏人员派专人专车接送,新招收的学员集中送过来……” 谈谈说说,轿车进入了临澧县城。 其实,临澧特训班还有一个正式名称:中秧警官学校特种警察人员训练班。 戴老板兼任中秧警官学校校长,用这个名称也算名副其实。 在军统内部,还是习惯称之为临澧特训班。 十几分钟后,轿车开进了临澧县立中学院内,这里就是特训班所在地。 在临澧这样的小县城,县立中学绝对当得起美轮美奂四个字。 楼阁台榭,小桥流水,样样不缺,建筑风格十分的雅致。 教学楼共分两部分,主体是一栋三层建筑,楼体正中间写着“魁星楼”三个大字。 西侧还有一栋双层建筑,属于教职员工的办公区。 周之煜亦步亦趋,跟随罗先生进了西楼。 楼内很安静,偶尔遇到熟人和罗先生打招呼也是匆匆而过。 来到二楼校长室房门前,罗先生停下了脚步,回身对周之煜说道:“你先等一下。” 周之煜点了点头。 十几分钟后,罗先生从校长室出来,说道:“进去吧。” 周之煜伸手敲了敲门,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罗先生随即转身下楼。 办公室内,戴老板坐在办公桌后面,目视着风尘仆仆的周之煜,微笑着说道:“北平一别,不过两月有余,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坐吧。” 周之煜双脚一并:“谢局座!” 落座之后,戴老板说道:“路上还顺利吗?” “还好。” “感觉这里如何?” “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我第一次来这里,也有这样的感觉。操场、教室、篮球场……唉,时光荏苒,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再也回不去了。” 感慨了一番,戴老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特训班本打算设在长沙,赶上武汉保卫战刚刚结束,日军时不时的空袭长沙,出于安全方面考虑,这才改在了临澧。好在,这里也不错,除了交通不便之外,一切都很好。” “是。这里环境优雅,非常适合教学。” “你会打篮球吗?” “会。但是打的不好。” “在哪里学的?” “协合医学院有篮球队。” “改天,得闲的时候,找几个会打球的打一场。” “好啊……” 从周之煜进来之后,戴老板始终没提一句正事。 反倒是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起来。 周之煜略一思索,开口说道:“局座,有一个很重要的情况,我要向您当面汇报。” 戴老板目光一闪:“说吧,什么事?” 周之煜就把事情经过从头至尾讲述一遍。 他心里很清楚,那位罗先生看上去一团和气,实际上精明的很。 在常德的时候,周之煜骑车独自外出四个多小时,罗先生连问都不问一声。 很显然,他在等周之煜自己开口解释。 ------------ 第44章 旅途(七) “常德夫子庙一带,很快会划为军事区。卑职据此推断,如果李向东确系日谍,他急着赶往常德,目标很可能就是夫子庙……” “所以,你昨晚去夫子庙,是为了核实这件事。” 周之煜惊讶的说道:“您都知道了?” 戴老板微笑着说道:“我还知道,你向旅馆老板借了辆脚踏车,并且付给了他三块钱租车费。” “………”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做的很好。只是、为什么不告诉罗先生呢?” “卑职也不确定,刘振山和李向东究竟是不是日谍……” “李向东有没有去夫子庙?” “有。” “他去夫子庙做什么?” “他带了一个画板,到处写写画画,看上去像是一个画家。” “他画的什么?” “离的太远,看不清楚。不过,他去过的地方,我都记下来了。” 周之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双手递了过去。 看过了小本子上的内容,戴老板立刻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串号码,说道:“让王濮臣马上到校长室来。” 挂断电话,戴老板略一思索,对周之煜说道:“在火车上,你和李向东在同一节车厢,他肯定认识你。你想过没有,假如他真的是日谍,你们在夫子庙再次相遇,他肯定会起疑心。” 周之煜说道:“卑职提前做了化妆改扮,他应该认不出我是谁……” “你学过化妆术?” “是的。” “在哪里学的?” “北平站李云鹏教我的,哦,就是戴上墨镜,嘴里塞一个牙套,粘上假胡子,很简单的。” 听周之煜这么一说,戴老板不禁哑然失笑,说道:“这种化妆术,充其量只能算入门级别,但凡对方留意观察,很容易就能把你认出来。” 周之煜赧然笑道:“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好在,夫子庙人很多,我尽量躲在后面……”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房门一开,一名戴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他看了周之煜一眼,然后对戴老板说道:“局座,您找我?” 戴老板站起身,微笑着说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周之煜也赶忙站起身。 戴老板用江山话给双方做着介绍:“这位是局本部秘书王濮臣。濮臣,他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北平站的周之煜。” 周之煜双脚一并,同样用江山话对王濮臣说道:“长官好!” 王濮臣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不错。看起来,我们江山真是人才辈出啊。” 戴老板把小本子递给王濮臣,说道:“濮臣,你马上去查一下,这上面提到的地方,是否为军事设施。直接问74军参谋处。” “好,我这就去查。”王濮臣匆匆走了出去。 戴老板沉思了半晌,对周之煜说道:“如果李向东确系日谍。你认为、他当时在做什么?” 周之煜说道:“标注军事目标。” “依据是什么?”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卢沟桥事变之前,日本人公然拿着地图,在宛平标注军事目标。只不过,他们现在做的更隐秘了一些。” “这些事,你都是听说谁的?” “李云鹏。” “看起来,李云鹏称得上是你的半个老师了。” “是。他对我们一直很关照。” “他是哪里人?” “察哈尔人。” 戴老板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他是马瀚山从西北军带出来的……勤勉负责,忠勇可嘉,这样的人必须得到奖赏!” 周之煜恭声说道:“我替李云鹏多谢局座栽培。” 戴老板说道:“看得出来,你和李云鹏相处融洽。这很好。我常说,团体即家庭,同志即手足。在敌后工作,只有做的上下一心,精诚团结,才能更好的完成党国交给你们的任务!” 周之煜朗声说道:“卑职定不负局座期望!” 戴老板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于是笑道:“光顾着说话,连吃饭都忘了。走吧,我们去餐厅吃饭。” 餐厅设在魁星楼东侧,单独建造的一处简易房,能同时容纳三百人就餐。 特训班共有学员1100人,必须换着班吃饭。 特训班以军人标准要求学员,吃饭都有时间规定,不会造成乱哄哄的场面。 两人到了餐厅,立刻有人端来两份饭菜,饭菜热气腾腾,出锅时间绝不会超过五分钟。 这么一看,并不是戴老板忘了时间,而是故意避开和学员们一起用餐。 周之煜也真是饿了,即便是简单的工作餐,也吃的津津有味。 戴老板一边吃着饭,一边时不时的看向门口。 过了一会,王濮臣快步走了进来,径直来到戴老板近前,低声说道:“核实过了,那些地方都是军事设施。” “看起来,李向东是日谍无疑了……” 戴老板放下筷子,拿过餐巾擦了擦嘴,说道:“驻扎常德是哪支军队?” “57师。” “余程万的57师?” “是。” “消息是怎么泄露的?” “我问过了,74军参谋处提前派人勘察地形。初步估计,日本人在常德肯定有眼线,看到经常有军官巡视夫子庙,消息应该就是从这环节泄露的……” “马上通知常德组,找到李向东,秘密逮捕!” 戴老板起身出了餐厅。 王濮臣和周之煜跟在身后。 周之煜紧走了几步,追上了戴老板,说道:“局座,卑职以为,在这件事上,最好想一个完全之策……” 戴老板说道:“来不及了,如果让李向东把情报送出去,将来战事一开,常德守军就会陷入被动局面。” 周之煜犹豫了一下,说道:“刚才王长官也提到了,常德肯定还藏有日谍,如果不能彻底清除,恐怕还会有情报外泄的情况。” 戴老板慢慢停了下来,回身目视着周之煜,说道:“你有什么好建议?” 周之煜说道:“派人监视李向东,等他和同伙接头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戴老板看向王濮臣:“你觉得呢?” 王濮臣想了想:“我觉得可行。这类情报不可能邮寄,只能靠人带出去。如果李向东自己不走,他就会去联系同伙。在不知道自己暴露的情况下,李向东还会继续潜伏下去,没可能刚来就走。” 戴老板说道:“濮臣,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务必要拿回图纸!” 王濮臣想了想,说道:“局座,我请求带周之煜一起去常德,毕竟,只有他认识李向东,这样会节省很多时间。” 事关重大,戴老板当即点头同意。 周之煜来去匆匆,在临澧没待上半天时间,再次和王濮臣返回常德。 这一次,司机还是准尉林毅。 途中,周之煜用江山话说道:“王长官,有件事我始终不太明白……” “什么事?” 王濮臣也说的也是江山话。 对周之煜的谨慎态度,他心里非极为欣赏。 林毅是湖南常德人,他听不懂哪怕半句江山话。 周之煜说道:“日本人为什么不用照相机拍照呢?我听说,有一种间谍专用相机,只比一包香烟大不了多少。” 王濮臣笑道:“相机只能拍平面,在没成型的军事设施上,拍了也等于白拍。就比如,你拍了夫子庙,内部构造如何,如何体现出来?只有专业的军事地图,才能让人看懂地形全貌。” 周之煜恍然大悟:“卑职受教了……” ------------ 第45章 旅途(八) 到了常德,在王濮臣的指引下,轿车停在了一家为名“泰和园”的茶馆门前。 周之煜注意到,茶馆门玻璃上贴着“公用电话”的字样。 两人下了车,一先一后进了茶馆。 王濮臣径直来到柜台前,伸手拿起电话,快速拨了一串号码。 大约一分钟后,电话接通。 “喂,我是王濮臣。查到了吗?要尽快!我在泰和园茶馆,有消息了往这里打电话。另外,以缉拿杀人犯的名义,在去往长沙的路上设卡检查,凡是形迹可疑者,先抓了再说,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图纸离开常德!” 他说的是江山方言,不用担心外人听见。 挂断电话,王濮臣对老板说道:“电话费算到茶资里。上一壶龙井,点心随便来两样。” 回到座位上,周之煜问道:“王长官,人还没找到吗?” 王濮臣眉头紧锁:“常德组还在查……” “您也不用太心急,如果李向东在红房子一带,应该很快就能有消息。” “我担心,迟则生变。” “按说,李向东不会太快和联系同党。” “为什么这么说?” “这类情报并非十万火急。假如我是李向东,肯定会求稳不求快。” “唔,有道理……” 小伙计送来了茶点。 周之煜拿起茶壶,倒满了两只茶碗。 王濮臣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看了看毕恭毕敬的周之煜,问道:“你今年多少岁?” “24岁。” “小学在哪里读书?” “江山县立模范小学。” “巧了,我也在模范小学读的书,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校友。” “在下荣幸之至。” 王濮臣笑道:“听说你是江山人,我就在想,你要么在模范小学读过书,要么在文溪小学读过书。” 周之煜也笑道:“是啊,江山一共就这两所小学。” 王濮臣谈兴很浓,聊了很多关于江山的话题。 周之煜犹豫了一会,说道:“万一有人去家里问,知道我其实没回江山,恐怕会是一件麻烦事……” 王濮臣说道:“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两天前,你父母以旅游名义去了杭州,这样一来,你回家发现铁将军把门,只能去杭州见父母。江山往返杭州的车票,以及各种必须的物证,很快会寄到临澧特训班。哦,产生的费用,包括你父母在杭州的日常开支,全部由军统提供。” “这么说,父母知道我加入了军统?” “我们只是说,你在暗中替国府做事。” “他们一定吓坏了……” “担心肯定是有的。不过,令尊令堂深明大义,他们以你为荣!” 周之煜低头不语。 父母年事已高,还要为自己担惊受怕,这让他既愧疚又伤感。 王濮臣看了他一眼,说道:“自古忠孝难两全。如今国难当头,更不应为小节而失大义。值此时局,唯有报效党国、驱逐倭寇,才是我辈应尽本分。周之煜,戴老板对你期望很高,希望你能抛去杂念,尽心尽责为国守命!” “多谢您的不吝赐教!” 周之煜踌躇了一会,面带诚恳的说道:“在此之前,在下从未受过正规的特工培训,要是能有您这样的前辈多多提点,感觉心里还能踏实些。说心里话,每次见到您和戴老板,都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 王濮臣微笑着点了点头。 军统大量扶植浙江同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想了想,说道:“这次临训班开课,由我兼职教授政治课。我们见面的机会多的是,有什么难处,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民国25年,王濮臣经人介绍加入军统,一直深受戴老板器重。 在担任局本部秘书之前,他曾担任过陆军第41军少将参议,以及第十一战区司令部少将参议。 其实,王濮臣对军事一窍不通。 就任少将参议这个虚衔,无非是暗中监视军内高层的动向。 在国府内部,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作为特务督查部门,军统有这个权力。 明知道这位王参议为何而来,那些战功卓著的将军们也都敢怒不敢言。 不说,不代表没意见。 所以,针对王濮臣的排挤也就随之而来。 所有人上下一心,明里暗里故意疏远王濮臣,这倒不是针对个人,主要是对军统表达不满情绪。 同仁都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久而久之,王濮臣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干脆直接请示戴老板,调回了军统本部。 在军统内部,如果没有自己的嫡系亲信,很难站稳脚跟。 王濮臣加入军统时间较晚,本来和那些“元老”就存在差距,加上又长期在军内任职,在人脉方面根基相对薄弱。 所以,他暗下决心,必须侧重加紧培养亲信。 而眼前这个周之煜,无疑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首先,戴老板重视。 其次,两人还有着同乡关系。 在来常德之前,戴老板已经向他透露过,在培训结束之后,周之煜和李云鹏官升一级,同时晋升为上尉。 24岁的上尉,绝对称得上是前途不可限量。 况且,通过调查日谍这件事,就能看出周之煜的能力。 铃铃铃! 茶馆柜台上电话响起。 老板拿起了听了一会,问道:“哪位是王环仪先生?” 王濮臣,字壁男,号环仪。 “我就是。”王濮臣起身走了过来。 “找你的电话。” “谢谢。” 王濮臣接过电话:“喂,我是王濮臣,情况怎么样了?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结算了茶资,回身对周之煜说道:“走吧。” 两人从茶馆出来,上了车。 林毅立刻启动轿车,问道:“长官,去哪里?” 王濮臣说道:“烈女祠。” 轿车调转车头,急速朝烈女祠方向开去。 林毅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轿车开的又稳又快。 看着这个专注的年轻人,周之煜多少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从认识到现在,从未见过林毅有丝毫懒散的时候。 就比如刚刚,他本可以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或者下车到街边买些吃喝。 只要不耽误正事,这都在允许范围之内。 可是,林毅并没有,始终保持一副随时待命的状态。 ------------ 第46章 旅途(九) 烈女祠也在红房子一带。 轿车停在街边,王濮臣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五分。 一名穿灰格衬衫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位,回身说道:“王秘书,早知道您亲自来……” 王濮臣打断了他话头:“说正事!李向东在哪?” “对面巷子里,左手倒数第二个门。” “一共几个人?” “就他自己。哦,房子是刚租的,一开始,我们主要排查旅馆住客,没想到他这么快租了房子。” “他现在在家吗?” “在。刚刚去了杂货店,买了一些日用品。” “什么日用品?” “锅碗瓢盆被褥之类的。” “看起来,他是打算常住了……” “咱们要是现在抓,他准跑不了!” “不着急。等我命令。另外,让你的人别靠太近,以免打草惊蛇。” “是。” 灰格衬衫男子正准备下车,目光朝对面一瞥,低声说道:“他出来了!” 对面巷子口,背着画板的李向东走了出来,快步朝街尾走去。 王濮臣立刻问周之煜:“是他吗?” 周之煜说道:“没错,是他。” “他身上背着的是画板吗?” “是。”“那就是说,他又要出去画画……” 王濮臣心想,即便是画一幅画的时间也不会太短,于是对灰格衬衫说道:“盯紧他,我进去看看。在他回来之前,务必提前通知我。” “明白。” 灰格衬衫男子开门下了车。 王濮臣向林毅一伸手:“枪、铁丝。” 林毅立刻从腰里解下配枪,连同一根半截铁丝交给王濮臣。 王濮臣把枪递给周之煜:“会用枪吧?” 周之煜点了点头:“会。” “跟我进去。林毅留在车里。” 说着话,王濮臣开门下了车,穿过马路,朝对面的无名巷走去。 周之煜把枪别在腰里,赶忙也跟着下了车。 来到左手倒数第二家门口,王濮臣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一眼周之煜。 周之煜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巡视着四周情况。 有的人天资聪颖,不用伙伴多说一句废话,立刻就能明白对方的用意,与这样的人共事,无疑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王濮臣屏息凝神,铁丝伸进锁眼里捅了一会,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普通锁头……” 特工的这种开锁技能,只适用于普通的单式锁芯,遇到防盗效果更好的复式锁芯就没办法了。 进了屋子,王濮臣掏出手枪,对周之煜指了指厨房。 周之煜双手握枪,猛然冲进厨房,枪口快速移动,寻找可能出现的目标。 过了一会,周之煜从厨房出来,对刚刚搜查过卧室的王濮臣说道:“没人。” 房屋面积不是很大,加一起也就六七十平方米。 家具摆设十分简单,一张锈迹斑斑的钢管床,一个年代久远的高低柜。 客厅里的八仙桌用力按一下,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变成一堆劈柴。 或许是很久没人住了,屋子里有一股发了霉的味道,在流动人口并不多的常德,这种房子能租出去也是运气。 新买的锅碗瓢盆被褥,还没来得及整理,胡乱堆放在床上。 正因为没整理过,屋子里一览无遗。 打开高低柜柜门,一只破旧的棕色皮箱放在角落里。 这是李向东从汉口带来的箱子。 在王濮臣看来,秘密,十有八九是在这只上了锁的皮箱里。 他蹲下身,仔细看了好一会,确认有无暗记之类的东西。 周之煜在一旁说道:“王长官,我感觉有点不太对头……” “哪里不对头?”王濮臣把皮箱拎了出来。 周之煜迟疑着说道:“似乎……似乎太容易了些。” “容易?你不要小瞧了撬锁技术,没有三五个月的苦工,就算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撬上个把小时,你也未必能够打开。” 说话间,王濮臣又捅开了皮箱上的锁头。 其实,周之煜说的不是撬锁。 一个特工的住处,怎么可能防范如此松懈。 即便李向东没暴露身份,万一进让蟊贼盯上了,趁着他不在家,就这么轻而易举进来,岂不是阴沟里翻了船。 但凡一个有经验的特工,肯定会想办法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这些话,周之煜不想说出来。 从专业角度衡量,自己只能算是一个二把刀手平。 王濮臣是什么人? 那可是军统为数不多的少将。 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在前辈长官面前,夸夸其谈喋喋不休,很容易引起对方的反感。 做人要懂得进退。 不是不能说,而是要掌握好说的时机和分寸。 王濮臣把铁丝揣进兜里,小心翼翼的掀开了皮箱盖…… 周之煜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了一件事。 在火车上的时候,马蜂窝出于戏弄的心理,冷不防掀开了刘振山的皮箱。 当时,刘振山表现既生气又紧张。 问题是,箱子里除了衣物和一份聘书,什么都看不到。 衣物就不用说了,聘书能放在最上层,侧面说明也不是很担心让人看见。 既然如此,刘振山紧张什么呢?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皮箱打开后,看到的本应该是其他的东西,而不是衣物和一份聘书。 只不过,在上车之前,刘振山重新归置了皮箱。 这么做的原因,当然是为了以防万一。 比如,赶上警察例行检查,让旅客打开皮箱,如果有碍眼的物件,肯定对隐藏身份不利。 当时,事发突然,刘振山也是本能反应。 他话一出口,估计也能想起来,箱子里并没有怕看的东西。 现在皮箱放在家里,自然也就没有那些忌讳了。 一名特工人员,会让人轻轻松松检查自己的私人物品吗? 更何况,那些图纸十有八九就藏在皮箱里。 李向东会不做防范? 这些想法,犹如电光火石一般在周之煜的脑子里闪过。 此时,箱盖已然打开。 只见寒光一闪,三支半尺长的钢针激射而出。 王濮臣避无可避,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眼见钢针就要射中他的前胸。 千钧一发之际,周之煜伸手把王濮臣拽了过来。 夺! 夺! 夺! 钢针全部都射在了门上。 ------------ 第47章 旅途(十) 钢针射入门板力量极大,针尾微微颤动着。 周之煜迈步走到近前,从兜里掏出手绢包住钢针,将钢针一根一根拔了出来。 贴着皮箱箱盖的位置,安装了三枝细细的钢管,钢针藏在钢管中,发射按钮连接着一个动力气囊,只要打开皮箱箱盖,钢针立刻发射。 角度设计的十分精确,绝对不会射在皮箱内壁。 王濮臣凑到近前,惊讶的说道:“这是什么暗器?” 周之煜说道:“吹矢。日本忍者常用的一种暗器。” “吹矢?” “准确的说,这个装置借用了吹矢的原理,对比人工操作,精准度肯定差了一些。不过,三支钢针同时发射,覆盖面也会更广。哦,我会讲日语,在北平有很多日本朋友,平时聊天的时候,也会谈到忍者的话题。” “问题是、李向东自己就不怕被射到吗?” “应该有控制按钮之类的东西……” 周之煜伸手在皮箱上摸索了一会,在皮箱侧面摸到一个稍微凸起的部位,用力按下去,鼓起的气囊很快瘪了下去。 没有了动力源,钢针自然也就不会发射。 仔细看了一会泛着蓝光的钢针,周之煜不禁皱起了眉头,喃喃着说道:“好歹毒啊……” 王濮臣问道:“怎么了?” “针尖上涂了毒药。” “哪种毒药?” “应该是氰化钾。” 王濮臣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周之煜是医学院的高材生,这方面的见解不会错。 钢针或许不会要人命,氰化钾那可是剧毒中的剧毒。 在执行任务中,特工基本都会随身暗藏氰化钾,一旦有被捕的危险,立刻选择吞服毒药,以免被捕后遭受非人的酷刑折磨。 周之煜小心翼翼把钢针装回钢管内。 王濮臣戴上白手套,逐一检查皮箱里的东西。 书、信件、笔记本、钱包、整包香烟,还有一个藏在饼干盒里的照相机。 王濮臣拿起相机看了看,随手递给了周之煜,说道:“MYCRO微型相机,间谍专用,全金属机身,甚至比一个135胶卷盒还要小,随便你藏在什么地方。据说,日本女间谍樱井芳子,经常把这种相机藏在凶兆里。” 周之煜接过照相机,爱不释手的摆弄着。 王濮臣看了看他,微笑着说道:“怎么,喜欢这玩意?” 周之煜赞叹道:“太精致了……” “你要是喜欢,等抓了李向东,我出面向戴局长请示,把这个照相机送给你。不过,你可要藏好了,要是被人发现,那可不得了。” “谢谢您了。” “小事情,不用客气。刚才要不是你,我这条小命怕是要就此交待了,说起来,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王长官,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卑职担当不起……” 两人说着话,手上可没闲着。 箱子的最底层,有一本用铁夹子夹在一起的素描画册,至少有五六十张。 主要以风景为主,另有少部分人物像。 夫子庙的地形图也掺杂其中。 王濮臣松了一口气:“我们总算来的及时,这些图纸还没有送出去……” 只要确定图纸还在,抓人也就不着急了,只等着李向东和同伙接头时,再将他们当场拿下。 王濮臣动作麻利,凡是皮箱里动过的物件全部复位。 周之煜到厨房弄来锅灰,用火柴棍涂在钢针留下的针孔里,然后再用手绢擦拭一遍,基本看不出是新针孔了。 王濮臣点了点头:“这个法子不错。” “简单做旧了一下,就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应该没问题。” “我担心,万一要是被他看出来怎么办?” “那就先抓李向东!” 两人出了屋子,锁上房门,一前一后回到了车里。 林毅依然保持专注,看不出丝毫的懈怠。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王濮臣喃喃着说道:“看起来,今晚要是常德过夜了……” 车门一开,灰格衬衫男子坐了进来,说道:“戴老板刚刚打来电话,前令作废,命令我们动手抓人。” 王濮臣看了一眼手表:“李向东人呢?” “之前一直在老西门城墙上画画,现在、估计也该往回走了。” “等他回来,立刻动手!” “是!” “动静尽量小一点。” “明白。” 灰格衬衫匆匆下了车。 周之煜欲言又止。 王濮臣看了他一眼:“在我面前,不用遮遮掩掩,心里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 周之煜这才说道:“卑职只是觉得、现在抓人,可有点前功尽弃啊?” 王濮臣叹了口气:“我估计,戴老板应该和我想的一样,担心迟则生变。万一要是出了纰漏,让李向东找机会把图纸送出去,这个责任由谁来负?如果因为军统的马虎大意,让国军被迫更改阵地……” 王濮臣轻轻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周之煜面带愧色:“卑职愚钝,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王濮臣说道:“没必要自责,你的想法没错。只是,这件案子非比寻常,不能和普通间谍案类比。戴老板临时改了主意,估计也是迫于无奈……” 正在这时,李向东背着画板进了巷子。 来到住处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锁头,进了屋子准备要关门时,五六个军统行动人员一拥而入。 李向东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按在了地上。 他刚要大声喊叫,一块破抹布塞进了嘴里。 借着夜幕的掩护,一辆挂着车窗帘的轿车开到门口,载着五花大绑的李向东疾驰而去。 大约半小时之后,轿车停在了常德警察局门前,李向东头上扣了一个纸袋,被带进了警察局审讯室。 警察局抓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即便被人看见也不要紧。 过了一会,王濮臣和和周之煜也来到了审讯室。 此时,灰格衬衫男子已经换了一身警服。 此人名叫陈博,是军统常德组的组长,公开身份是常德警察局治安科科长。 审讯室放着一张条桌,后面摆了两把椅子。 陈博恭声说道:“王秘书,您请坐。” 王濮臣拉开椅子坐下来,说道:“审讯犯人,你是行家。今天就由你来主审,我旁听。” ------------ 第48章 旅途(十一)(感谢书友“古越谣歌”打赏支持15000大洋!) 陈波也是浙江江山人,王濮臣不仅是他加入军统的引荐人,论起来,两人还是没出五服的表兄弟关系。 在军统内部,同乡亲友相互介绍加入的例子非常多。 常德警备司令部稽查处处长的沈醉,就是通过其姐夫余乐醒介绍加入的军统。 另外,像毛氏一族的毛仁凤、毛万里,毛森等等。 陈波知道,若不是表哥极力推荐,以自己的资历和能力,根本没机会担任常德组组长一职。 光指望上面有人撑腰也不行,必须要拿出令人信服的东西来。 而今天,绝对是一个好机会。 审讯开始。 “李向东,你的同党还有谁?说出他们的名字,住在哪里!” “警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是吧,那好,我问你,大老远从汉口来常德,一下车就去了夫子庙,偷偷绘制军事设施,这么说,能听懂了吧?” “军事设施?” “还跟我装糊涂!你在夫子庙一带画的东西,全部都是军事设施!” “警官,我冤枉啊,我怎么知道夫子庙是军事设施,也没人告诉我啊。况且,作为一名画家,写生画画是我的职业,这有什么错呢?” “你来常德做什么?” “常德夫子庙远近闻名,我慕名而来……” “一个画家,为什么要在行李箱里安装毒针?” “我被偷过好多次,一气之下,就请人安装了毒针。” “偷你东西,你就要把人弄死?” “我也是气昏了头……” “微型照相机哪来的?” “买的。” “在哪里买的?” “黑市。”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以为警察都是活菩萨是吧?来人,把他拖下去,让他尝尝皮鞭沾凉水的滋味!” 陈波一声令下,手下人把李向东捆在木桩上。 二十几鞭子下去,皮开肉绽。 其中一鞭子,行刑手没控制好方向,鞭捎抽在李向东的眼睛上。 李向东惨叫一声,献血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他连声求饶:“停手!我说、我说……” 陈波摆了摆手,命人把李向东解下来,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向东坐在椅子上喘息了一会,说道:“警官,我要是说了,能有什么好处?” “现在还轮不到你讲条件!” “………” “说!” “我叫山本茂,是汉口特高课的情报员。” “你的上级是谁?” “特高课小野贤二组长。” “他在哪?” “汉口。” “刘振山又是什么人?” 山本茂张口结舌,半晌没说出话来。 陈波盯着他的眼睛,重复着问道:“说,刘振山是谁!” “一个朋友。” “会讲日本话的中国朋友?” “……是的。” “你的下线是谁?他在哪?” “没有下线。上面派给我的任务,主要就是绘制常德地形图……” 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承认自己的间谍身份,山本茂基本上是一问三不知。 陈波来到王濮臣近前,把口供笔录递了过去。 王濮臣看都没看,转脸对周之煜说道:“你觉得呢?” 周之煜说道:“山本茂是间谍这件事,证据确凿,根本不用他承认。我感觉,他是在避重就轻,听上去说了一大堆,其实什么都没说。夫子庙划为军事区这件事,如果没人传递消息,他就不会刚下车就匆忙赶过去绘制地图,因为他担心,那里很快就不让去了。” 王濮臣微微点了点头:“那就说,这家伙有所隐瞒。” 听到这里,陈波脸上挂不住了,费了半天劲,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 他回身喝令道:“继续用刑!” 王濮臣中途出去一趟,给戴老板打电话汇报情况。 一个小时过去了…… “科长,犯人又晕过去了。” “弄醒他!” 哗啦! 一桶凉水兜头泼下。 遍体鳞伤的山本茂慢慢苏醒过来。 “说不说!” “警官,请相信我……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陈波有些气急败坏,喝道:“继续给我打,打到他招供为止!” 王濮臣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于是说道:“先停一下。” 陈波说道:“表哥,这俗话说的好,打铁要趁热,如果让他缓过这口气,我估计,可就更啥问不出来了。” 王濮臣板着脸说道:“打什么铁,他晕过去三次了,要是把人折磨死,线索也就断了!陈波,你进军统也快三年了吧,做事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将来常德组升格为站,你还打算继续当一个组长吗?” 陈波辩解着说道:“我主要是担心,山本茂的同党听到风声……” “抓他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没有。当时在屋子里抓的人,天又黑,肯定没人看见。” “既然如此,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的同党怎么听到风声?” “那、依您的意思呢?” “不要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要有耐心。血肉之躯,我倒要看看,他能捱多久。先收押!明天一早,继续审!” “是。” 王濮臣起身出了审讯室。 陈波赶忙追了出去,低声说道:“表哥,常德组若是升格为站,在戴老板面前,您还得替我多美言两句……” 王濮臣看了他一眼:“陈波,做人要脚踏实地。以你的资历,两年之内,能晋升少校就偷着乐吧,站长的位置就不要想了。” “明白了。” 陈波讪讪的退到了一旁。 …… 今晚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星河璀璨,皓月当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道。 别克轿车沿街中途行驶。 王濮臣说道:“之煜,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回临澧。” 周之煜说道:“常德这边怎么办?” “常德组会继续跟进这件案子。我们继续待下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明天是临训班开课的日子,你是来受训的,可不能把时间都浪费这上面。” “可是、山本茂的同党……” “一两个漏网之鱼,无关大局。” 实际上,这都是戴老板的安排。 只要能拿回图纸,保证军情不外泄,此次行动就算圆满完成。 任何事都一样,没可能做的面面俱到。 况且,常德组会继续跟进这件案子, ------------ 第49章 旅途(十二) 街边有很多宵夜摊子。 馄饨、包子、饺子、牛肉粉、炒米粉、炒饼,糖油粑粑,风味各异的小吃,几乎应有尽有。 如果想喝上两杯,还可以点一些卤味熟食之类的下酒。 王濮臣示意林毅停车,看了一眼街边的宵夜摊子,说道:“都饿了吧?走,我们去尝一尝常德的小吃。” 说着话,他当先下了车。 周之煜和林毅也赶忙跟了下来。 以王濮臣的身份,每次外出用餐时,司机警卫之类的随从人员,都会自觉坐另外一桌。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这是规矩。 见林毅准备去旁边的桌位,王濮臣招手叫住了他,示意他坐下一起吃。 收买人心的方式有很多,长官平易近人也是其中一种。 王濮臣点了一份炒米粉,酱猪手酱猪肝之类的热卤也点了很多,另外还点了几样风味拌菜。 周之煜和林毅各点了一份牛肉粉。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满满登登摆了一桌子。 王濮臣兴致很高,所有菜肴都品尝了一遍,最后总结着说道:“早就听人讲,穿在长沙,吃在常德。今天这么一看,此言不假。一个小吃摊子做出来的东西,味道竟然也能如此美味,唔,了不得了不得。小林,你是常德本地人,说说看,常德最好吃的是什么?” “酱板鸭。”林毅回答的毫不迟疑。 王濮臣看了一眼灶上。 林毅立刻说道:“这里没有的,就算有,味道也不一样。” “哪家的板鸭最好?” “银丹、刘胖子、朱黑鸭,这几家都很不错。” 王濮臣笑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常德,总不能空手而归。小林,明天替我想着点,顺路买几只板鸭,带回去给大家尝尝……” 一支由六人组成的巡逻队,由远而近的走了过来,带队的一名三十岁左右的中士。 队列里一名上等兵大声说道:“胡班副,走不动了,肚子都要饿扁了。” 中士胡班副回身骂道:“王八盖子的,少吃一顿饭就走不动,要是小鬼子打来了,看你走不走得动!” 上等兵笑嘻嘻的说道:“小鬼子不是没打来嘛,真要是打来了,有中秧军顶着呢,咱们保安团,最多也就是跟在中秧军屁股后面捡漏。” 另一个士兵冷笑道:“捡漏?美得你!没听说嘛,打汉口的时候,守备团被派了先锋,一千多号人,半天都没到,一个没剩,全他娘的成了炮灰!” 上等兵叹了口气:“唉,让你这么一说,更得吃点好的了,吃一顿少一顿……” “闭上你的乌鸦嘴!”胡班副呵斥道。 现在属于战时,无论是长沙还是常德,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武装巡逻队。 这类任务一般都会派给警察局或是地方武装。 地方武装有一个最大特点,从团长到勤务兵,全部都是当地人。 常德保安团也属于地方武装。 说归说,骂归骂,中士班长还是带着巡逻队进了宵夜摊子。 他们这一来,摊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上等兵拍着桌子叫道:“老板老板,牛肉粉一碗,要大碗的!快一点!” “我也要牛肉粉。” “我要一份炒饼……” “一份酸肉卷饼,多放一点葱花!” “一大碗馄饨!” 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胡班副解下烟袋锅,坐在一旁吧嗒吧嗒吞云吐雾。 上等兵凑到近前:“胡班副,你点啥了?” 胡班副说道:“我不饿。你们吃吧。” 另一个士兵笑道:“胡班副给闺女攒嫁妆呢,能省一顿是一顿。” “闺女才14岁,着啥急。” “14岁还小啊,再有两年也该嫁人了……” “胡班副要当岳老子喽。” “老胡,要不,我叫你一声岳老子,你把闺女嫁给我算了。” “滚滚滚,吃你的米粉去,莫编排老子!” 胡班副并不恼怒的骂人着手下。 士兵们相互取笑挖苦,用粗鲁的方式表达亲密关系。 最高军衔不过是一名中士,平时朝夕相处在一起,加上又都是本地人,相处的极为融洽。 林毅时不时的看一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得出来,他很享受这种氛围。 周之煜放下筷子,掏出手绢擦了擦嘴,随口问道:“你认识他们啊?” “不认识。就是感觉、很亲切。” “亲切?” “是。” 王濮臣站起身:“我吃好了,去你们吃好了吗?” 周之煜说道:“吃好了。” 林毅也放下筷子,恭声说道:“吃好了。” 长官吃好了,作为下属就要有这个觉悟,没吃好也得说吃好了。 二十几分钟后,轿车来到常德平安招待所。 这是专门接待公务人员的旅馆。 赶上最近来常德出差的公务员很多,整个招待所只剩最后一间四人间。 王濮臣也不是很介意,反正也不是长住,明天一早就离开了。 见林毅站在窗前向远处眺望,周之煜随口问了一句:“看什么呢?” 林毅转回身:“哦,没什么。” 周之煜笑道:“没什么是看什么呢?” 林毅迟疑了一下,说道:“其实、我家离这里也不远,步行最多半小时就到了。” 周之煜点了点头:“明白了,想家了。” “……有点。” “家里都有什么人?” “父母、哥哥嫂子,好有两个小侄女。” “多久没回家了?” “差不多快半年了。” 军统纪律严明,即便家在常德,林毅也不能经常回去。 他必须待在临澧特训班,以便随叫随到。 刚刚从卫生间出来的王濮臣说道:“这样吧,小林,你今晚回去吧。” 林毅赶忙说道:“那怎么能行,万一要是用车……” 周之煜在一旁说道:“没关系,我也会开车。” “二位长官早点休息。” 林毅掩饰着心里的兴奋,快步出了房间。 刚走出招待所,周之煜从后面追了上来,说道:“我开车送你。” 林毅赶忙推辞。 周之煜已经上了车,说道:“别客气了,反正我也睡不着,正好出来兜兜风。上车!” ———— PS:吹空调睡觉感冒了,药店买不到感冒药,去医院又受不了各种乱七八糟为了收费而收费的检查。目前在家物理降温治疗中。。 头昏脑涨,这一章写的也有点乱,容我明天改一改 另外,本书下月一号上架,到时候还请书友们多多支持。 本书写到目前为止,网站只给了两个分类推,还是最差的那种,成绩糟糕到让人心碎。 所以,只能指望书友们的支持了。 ------------ 第50章 旅途(十三) 途中。 周之煜问道:“这么晚回去,不会打扰到家人吧?” 林毅说道:“应该不会。家里是早点生意的,忙到半夜都是常有的事。” “早点生意很辛苦。” “是啊。我当兵的那会,抽空就回来给家里帮忙。” “你在哪当兵?” “就在常德。没加入军统之前,我是常德守备团的一名汽车兵。吃饭的时候,看见守备团那些人,感觉特别亲切。” “那你怎么又加入了军统?” “去年年初,团长把我叫去团部,说是军统想要我,去了就是尉官,待遇也比守备团好……” 临澧特训班经常到常德采买,需要一名熟悉路况的本地司机。 军统的保密性质,只能从当地驻军中挑人。 作为当地土著最集中的军队,常德守备团成了首选目标。 就这样,看上去精明干练的林毅被幸运的选中。 作为地方武装,守备团从上到下都是铨叙军衔。 林毅只是一名中士,汽车兵升迁的机会少之又少,顶天也就能做到少尉一级。 进了军统就不一样了,经过短期培训合格后,立刻晋升准尉。 中士升准尉,即便是铨叙军衔,那也等于连升三级。 这种天大的好事,任谁都不会拒绝。 国军的军衔制度,分为正式军衔和铨叙军衔两种,看似并无不同,实际上各成体系。 所谓的铨叙军衔,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职务军衔。 王濮臣在41军和第十一战区担任的少将参议,就是毫无实权的职务军衔。 简单的说,这类职务属于战时需要。 就比如,某杂牌简编师师长,正式军衔基本都是中校一级。 顶着师长的名头,手底下管着十几个团营级军官,总得有一个符合身份的军衔。 只不过,按照本身的资历和军功,这个人又无论如何也担不起一个将衔。 于是,国府成立了铨叙厅,专门负责职务军衔的任免。 就像那位杂牌简编师师长,就能因此得到一个少将衔的任命,以区别手下那些同级别军官,同时也是一种鞭策和鼓励。 而实际上,职务军衔的少将,基本等同于正式军衔的中校。 军统有十几位少将,除了戴老板的少将是正式军衔,其他人都是职务军衔。 …… 十几分钟后,轿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对面巷子里第一户,就是林毅家。 墙上用白油漆写了一行大字:老林家牛肉粉包子馒头大饼子。 林毅说道:“长官,前面过不去了,您得在这里调头,再顺原路返回。” 周之煜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谢谢您送我回来。” “小事情。快回去吧。” 林毅开门下了车,迈步朝街对面走去。 常德这种小街小巷,都是青石板铺的路,年久失修,道路坑洼不平。 加上附近没路灯,回来太晚的话,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去。 见此情景,周之煜并没急着离开,轿车横在马路中间,准备用车灯为林毅照亮。 正在这时,从巷子里急匆匆出来一名穿着深色长衫的男子。 忽然被车灯晃了眼,他下意识的把手挡在了脸上。 林毅回过身,大声说道:“长官,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他一路小跑着进了巷子。 长衫男子则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周之煜调转车头,轿车沿着原路中速行驶。 刚刚那一幕,让他心里多少起了疑心。 按照从常理分析,长衫男子从巷子里出来,十有八九应该是附近居民。 可是,他和林毅竟然全无交集,两个人就像不认识一样,擦肩而过。 邻居之间都不打一个招呼吗? 当然了,凡事无绝对。如果长衫男子并非附近居民,而是偶然来亲朋家里做客的外来人员,这件事就解释得通了。 只不过,从概率上来讲,这种可能性其实非常小。 常德的夜晚,宁静而又祥和。 远处黑魆魆的城墙上,传来高亢激昂的唢呐吹奏声。 周之煜侧耳听了一会,竟然是那首抗日救亡歌曲《松花江上》。 这类歌曲在沦陷区是禁忌,也只能在国统区听到。 感觉距离上也不是很远,周之煜有心多听一会,顺着唢呐声把车了过去。 轿车停在了城墙根附近,从工具箱里找出一个手电筒,开门下了车,沿着楼梯朝城楼走去。 漆黑的城楼上,空空荡荡。 一名身穿学生制服的青年男子,举着长长的唢呐,以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忘我的吹奏着这首《松花江上》 在他的脚下,放着一瓶喝了一多半的烧酒。 周之煜慢慢走到近前,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一曲终了,青年伸手抄起酒瓶子,一仰脖,咕嘟嘟喝下去一大口,对着城外大吼了一句:“报国无门,勿宁死也!” 然后顺着墙砖滑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着:“给我一支枪,我要去前线,杀光小日本……” 他带有明显的东北口音。 周之煜手扶着城楼垛口,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说道:“既然想去前线,干嘛不去报名参军。” 青年明显有些喝多了,用力挥了一下手,大声说道:“我去报名了,可他们不要我!” “为什么不要你?” “他们说、说我是赤色分子……” “你是赤色分子吗?” “我不是……虽然、虽然我很想是……” 青年忽然闭了嘴,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瞪着周之煜,问道:“你是谁?” 周之煜笑了笑:“我呀,谁也不是。失眠睡不着觉,听见有人吹唢呐,就跑上来听听。” 青年哦了一声,再次坐在了地上。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大晚上的,怎么到城楼上吹唢呐来了?” “在家里吹,人家还骂死我。”青年闷闷的说道。 “你是东北人吗?” “是。老家辽宁锦州。” “怎么来常德了?” “听说这边要打仗了,就赶过来投军,没想到,唉……” “你是学生?” “是。” 青年渐渐冷静下来,说话条理也越来越清楚。 周之煜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是夜里11点多钟,于是说道:“小兄弟,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嗳,你喝了这么多酒,没事吧?” ------------ 第51章 旅途(十四) 唢呐声再次响起。 周之煜回头一看,那名东北学生一边吹着唢呐一边沿着马道走了下来。 他基本不看路,完全凭感觉走路,注意力都在唢呐上。 或者也可以说,都在情绪上。 马道是采用陡砖砌法的慢坡道,利用砖的棱面形成涩脚,俗称“礓”,便于士兵、马匹、骡马车辆上下城楼。 正常行走,基本不会出现滑倒的情况。 只不过,对于一个喝多了的人来说,即便是一马平川也会脚下拌蒜。 青年只顾着吹唢呐,脚尖踢在陡砖立面,踉跄着一路摔下来。 直到撞到了一侧的女墙,这才停了下来。 这一下摔的可不轻,额头撞开了一个三角口子,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 好在他穿着长衣长裤,避免了大面积的擦伤。 见此情景,正要上车离开的周之煜,赶忙快步走了过来。 青年手捂着伤口,嘴里哎呦哎呦的叫着。 周之煜用手电筒照了照,问道:“自己能走吗?” 青年龇牙咧嘴,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跟我过来。” “去哪?” “帮你包扎一下伤口,感染可就麻烦了。” “你是医生?” “我是替人开车的司机。” “………” 来到轿车近前,周之煜绕到车后,打开车后备厢,从工具箱里找出一个军用急救包。 回身对一脸惊讶的青年说道:“上车。” 青年犹犹豫豫坐进了车里。 周之煜随后也上了车,见青年手里紧攥着唢呐,不禁笑道:“摔成这个样子,唢呐倒是没扔了。” 很快,伤口包扎完毕。 青年摸了摸头上的绷带,说道:“谢谢……” 周之煜说道:“伤势不算严重。不过,稳妥起见,过个一两天,最好去诊所再换一次药。” “好的好的。”青年连连点头。 “你住哪?”周之煜随口问了一句。 “红房子。” “老西门的红房子?” “对。” 常德老城一共四道门。 这里是南门城楼,距离老西门也不算太远,步行大概要半小时左右。 周之煜心里觉得奇怪,问道:“老西门也有城楼,你这舍近求远……” 青年说道:“老西门附近新开了一家洋灰厂,赶上大风天,刮的到处都是灰,老埋汰了,根本待不了人……” 听了青年的解释,周之煜不禁心里一动。 最近几天风都不小,既然老西门环境很糟糕,山本茂为什么能在城楼上坚持两个多小时呢? 正常思维下,完全没必要啊,可以等天气好转再去也是一样。 青年继续说道:“我叫张景安。你叫啥名字?” “刘明。” 这是周之煜的化名。 为了确保身份不泄密,在戴老板的指示下,参加临澧特训班培训期间,所有潜伏人员全部使用化名。 “刘大哥,你认识当官的吗?”张景安问道。 周之煜笑道:“我就是一个给人开车的司机,我认识当官的,当官的也不认识我。你问这个干嘛?” 张景安神色沮丧:“我想去当兵……要是有当官的替我说句话,他们肯定能要我。” “他们为什么说你是赤色分子?”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 “你是不是说了犯忌讳的话?” “我也妹说啥呀……” 张景安一脸的无奈和不解。 周之煜想了想,说道:“我建议你啊,再去报名的时候,学学别人怎么回答问题,照葫芦画瓢,或许就能要你了。” 张景安叹了口气:“我去过好多次,招兵处的人都认识我了……” 周之煜说道:“常德不行,你可以去其他地方。比如长沙。” “对啊,我这脑子、咋一根筋呢……那我走了啊,明天一早就去长沙!” 张景安开门下了车,匆匆朝红房子方向走去。 走了十几米远,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身对周之煜躬身一礼,大声说道:“谢谢你,刘大哥!咱们有缘再见!” 周之煜笑着摆了摆手。 车灯亮起,轿车朝老西门疾驰而去。 他要亲自验证一下,老西门城楼究竟有多“埋汰”! …… 次日清晨。 周之煜早早买回来了早餐。 王濮臣洗漱以毕,坐下来吃早餐,说道:“之煜,昨晚几点钟回来的?” 周之煜说道:“12点多。” “怎么回来那么晚?” “我去一趟老西门……” 常德现在是战时状态,急需大量的洋灰修筑工事,新开工的洋灰厂加班加点,日夜不停工,灰尘确实很大。 老西门城楼上的灰尘足有一寸厚,大风一吹,根本待不住人。 周之煜说道:“最开始,我们都先入为主,认为山本茂去老西门,肯定也是为了绘制地图。” “难道不是吗?”王濮臣停下了筷子。 “我觉得,山本茂急着去老西门,很可能是为了和同党接头。老西门并未划入军事设施,绘图可以选一个没风的天气。况且,四门内部构造都一样,他干嘛一定要去老西门,而不是别的门呢?” “这么说,山本茂已经和同党接上头了……” “那也不一定。” “理由。” “在长沙汽车站,要是再晚一分钟,山本茂就只能乘坐第二天的车。我估计,他的同党也不确定,山本茂究竟哪天能到常德。他们接头的时间,应该是在下午四点到五点之间。当天,常德组盯的很紧,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我是据此认为,山本茂和同党并未接上头。” “唔,有道理……” “这只是卑职的猜测,只是概率上更大一些。并不绝对。” 王濮臣点了点头,慢慢吃着早餐。 周之煜接着说道:“王长官,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找出山本茂的同党。” 王濮臣目光一闪:“什么办法?” “找人假扮山本茂!” “假扮?” “对。” “怎么假扮?” “找一个和山本茂外形相似的人,同样的穿着打扮,在下午四点到五点之间,带上画板去老西门画画。” “可是、不知道接头暗号,怎么确定那个人的身份?” “我昨晚去了老西门,灰尘确实很大。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没几个人会去那种地方。所以,只要有人和假山本茂接触,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立即逮捕。我相信,应该不会抓错!” ------------ 第52章 旅途(十五) 王濮臣一个电话,把陈波叫来了招待所。 听完了详细计划,陈波眉头紧锁。 王濮臣问道:“有困难吗?” 陈波说道:“物色一个和山本桥长得像的人,倒也不是难事……只不过,万一、山本桥和同党本来就认识呢?” 王濮臣闻言一愣,转脸去看周之煜。 如果山本桥和同党是熟人,即便假扮者长得再像也没用。 周之煜说道:“选择在城楼接头,一是符合山本茂画身份,二是为了掩人耳目。比如,说接头暗语,交换情报等等,肯定会更方便一些。如果他们认识,根本没必要把接头搞的这么复杂。当然,陈组长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这件事能不能成功,本就是五五开的机会。” 陈波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王濮臣说道:“记住,抓捕人员不要靠的太近,以免打草惊蛇!” “是!” “另外,审讯山本茂,切不可操之过急,活人才有价值,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王濮臣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应该是林毅回来了。刘明,我们走吧。” 周之煜答应着,跟随王濮臣出了房间。 等在门外的果然是林毅。 上了车,轿车朝城关方向开去。 大约四十分钟后,轿车缓缓停在了街边。 王濮臣问道:“怎么了?” 林毅回身说道:“您不是要买酱板鸭吗?这里就有一家。” 街边有一家名为“常德朱黑鸭”的熟食店。 门口挂着一副木制牌匾:百年老字号,正宗朱黑鸭。 门玻璃上写着四个大字:公用电话。 出于对陈波的不放心,王濮臣觉得有必要再嘱咐一下,于是说道:“你们等在车里,我去打一个电话。” 说着话,他开门下车,迈步进了朱黑鸭熟食店。 长官不让跟着,自然有不让跟着的道理。 周之煜和林毅都坐着没动。 过了一会,周之煜忽然用日语说道:“林毅,你到底是什么人?” 通过昨晚那件事,他对林毅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 林毅一脸懵:“什么?” 周之煜盯着他的眼睛,继续用日语说道:“别跟我装傻。昨天晚上,那个穿着深色长衫的人,其实就是你的同党。你担心被我看出破绽,故意跟我说,长官,回去吧。其实,你是在向那个人示警,让他取消接头,对不对?” 林毅说道:“刘长官,你说的是日本话吗?” 从林毅的反应来看,他确实不懂日语。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话,听得懂和听不懂,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本能反应。 只要善于观察,就能分辨出两者之间细微的差别。 过长江的时候,刘振山和山本茂多次提到了“临澧”这个词,这就会让人想到一种可能,他们的同党有可能藏身在临澧。 察觉林毅的异常行为后,周之煜首先想到的就是:林毅会不会是日方间谍? 经过这个简单的小测试,看上去似乎不太可能。 如果林毅是日谍,他起码应该会讲一些日语,或多或少,而不是一句都听不懂。 当然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间谍,还是可以做到临危不乱。 不过,在抓捕山本茂的行动中,林毅完全有机会暗中给山本茂示警。 结果是,常德组没费吹灰之力,成功抓捕了山本茂。 两件事相互一印证,就能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即便林毅有其他身份,他也不太可能是日谍。 如果不是日谍,他会是哪方面的人呢? …… “昨天刚学的,一首日本诗歌。怎么样,我朗诵的很有激情吧?” 周之煜轻描淡写的解释着。 林毅多少有些惊讶:“您还会讲日本话?” 周之煜笑了笑:“工作需要。” 车门一开,王濮臣拎着六个带有朱黑鸭标志的纸袋坐了进来。 顿时,车里弥漫着浓郁的酱香味道。 周之煜提鼻子闻了闻:“好香啊。” 王濮臣把纸袋放在车座上,笑道:“店里一共就六只板鸭,让我包圆了。够不够分也就这么多了……小林,开车。” 轿车出了城关,朝临澧方疾驰而去。 途中,一辆装载货物的卡车意外抛锚,刚好堵在最窄的路段。 等到终于修好了车,足足耽误了两个多小时。 …… 历时六个小时,轿车终于到达了临澧。 看着空荡荡的操场,王濮臣苦笑着说道:“所以说,计划没有变化快。本想着赶回来参加开课典礼,最终还是没赶上。” 进了办公楼,王濮臣和周之煜迈步上二楼。 到了二楼,王濮臣想了想,回身对周之煜说道:“我去向戴老板汇报情况,估计时间不能短……额、这样吧,你去会议室等,有事我叫你。” “是。” 周之煜转身朝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在最东侧一间大屋子,平时教官们开会都在这里。 房门虚掩着,会议室内静谧无声。 周之煜也没多想,推门走了进去。 会议室内,一个短发女子侧对着门口独自就坐,正在翻阅着一本书。 听见有人进来,短发女子扭脸看了一眼。 周之煜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两人来了一个四目相对。 在这一刻,空气仿佛都已经凝结。 短发女子一脸的惊喜:“之煜?我不是在做梦吧?” 周之煜也很吃惊:“英慧,你怎么会在这里?” 短发姑娘——也就是那个在相片中和和周之煜牵手的女生。 她名叫高英慧,是周之煜的中学同学,两人已经有五年没见了。 想不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意外重逢。 高英慧紧走几步,冲动的抱住了周之煜,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的一个劲往下掉,哽咽着说道:“之煜,我好想你……” 激动之余,周之煜慢慢冷静下来。 他心里很清楚,既然能出现在这种地方,高英慧的身份可想而知。 “英慧,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参加培训。你呢?” “我和你一样。” “你也加入了军统?” “军统?这里不是警官学校吗?” 周之煜故意装出一副懵懂。 按照纪律,在对方身份不明的情况下,不可以透露自己的军统身份。 ------------ 第53章 旅途(十六) “好啦,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有什么可避讳的呢?既然你来参加培训,那就应该是和我一样的身份,我们都是军统的人。之煜,我想告诉你一句话,希望你能记在心里。” “你说。” “在任何时候,你都可以信任我。” “当然。” “你呢?” “什么?” “你信任我吗?” “当然。” “又敷衍我!” “………” “一句当然,可以延伸两个不同的意思。是当然信任呢、还是当然不信任呢?” 高英慧嘴角含笑,含情脉脉的望着周之煜。 周之煜笑了笑:“你我之间,何必多此一问呢?” “之煜,我们……” “老同学,较真可没意思了。” 一句“老同学”,让高英慧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暗淡下来。 她慢慢坐在椅子上,轻声说道:“当年的事情,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周之煜说道:“都过去了,别再提了。” 高英慧默然片刻,说道:“那时候,我是迫不得已,父亲把我锁在房间里,不让我去见你……” 周之煜叹了口气:“英慧,不用解释了,我真的不怪你。” “你说谎!” “我没有。” “朱则民告诉我,我结婚那天,你一个人在街上淋了两小时的雨,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北平。听说了这件事,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 朱泽民是两人的中学同学。 周之煜苦笑道:“那天,雨真的好大。” “之煜,我想跟你解释清楚……” “对了,你参加军统,家里同意吗?” 周之煜岔开了话题。 他不想没完没了的纠缠过去。 对或错,又能怎样呢? 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犹如当年那场大雨,不能阻止,无法拒绝。 回忆是美好的。 现实是残酷的。 往事不堪回首,却又历历在目。 高英慧身穿粉色婚纱,挽着丈夫的胳膊——县长家的大公子,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而那微笑,从来都是属于周之煜一个人的微笑。 现在,她给了别人。 站在瓢泼大雨中,周之煜身体在颤栗,仿佛灵魂都在颤栗。 那种感觉,痛苦而又甜蜜。 一个初恋的傻瓜。 …… “我离婚了。” 高英慧语气平淡的说道。 周之煜愣住。 高英慧说道:“事实上,早在两年前,我就已经和他分居了。刚好赶上军统来江山招人……” 由远而近,门外传来脚步声。 高英慧立刻闭了嘴。 会议室房门一响,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 他看了周之煜一眼,对高英慧说道:“主任在会客,让你稍等一会。” 高英慧说道:“我知道了。” 在临澧特训班,戴老板为主任,余乐醒为副主任。 教官和学员,都以主任称呼戴老板。 男子对周之煜伸出手:“你好,在下黄忆光,未请教。” “你好,我叫刘明。” 周之煜和黄忆光握了一下手。 高英慧问道:“之煜,你怎么、改名字了吗?” 周之煜说道:“是化名。” 两人用江山话交谈,一旁的黄忆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高英慧解释着说道:“我和刘明是同乡,刚才说的是家乡话。” 黄忆光哦了一声:“我还有事,你们聊。” 说着话,大步流星出了会议室。 周之煜拉开椅子坐下来,问道:“英慧,你们认识啊?” 高英慧微笑着说道:“只比你早认识一个小时。” 周之煜知道,能获得戴老板单独召见的学员,必然是有特殊原因。 极有可能,是和自己一样的潜伏人员。 高英慧问道:“之煜,你为什么用化名?” 周之煜说道:“你不该问。” 高英慧佯嗔道:“还说信任我,问你一点小事情都不说。” “这是纪律。” “这里又没有外人,真是的……” 大约二十分钟后。 王濮臣推门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了高英慧几眼,问道:“你叫高英慧?” 高英慧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是。” 王濮臣说道:“戴主任有请。” 高英慧深深的看了周之煜一眼,迈步走了出去。 戴老板办公室门上,换上了主任室标识牌。 高英慧大声说道:“报告!” “进。” 屋内的戴老板说道。 进了屋子,高英慧双脚一并:“主任好。” 戴老板审视的看了她一会,微笑着说道:“时隔五年,再次与旧情人重逢,感想如何?” 高英慧脸色一红,低声说道:“还好……” …… 此刻,会议室内。 王濮臣说道:“对这次常德之行,戴老板十分满意。之煜,你知道,戴老板是怎么评价你的吗?就五个字,党国的功臣!” 周之煜赶忙说道:“局座过奖了,卑职愧不敢当。” “绝对当得!日本人狼子野心,亡我中华之心不死。从战略意图上来看,他们肯定还会继续西进。将来战事一开,常德作为军事要塞,首当其冲。我们这次成功抓捕山本茂,没有让地图落入敌手,往小了说,能够挽救成百上千国军将士的生命。往大了说,甚至会左右整个战局!” 王濮臣目光炯炯的看着周之煜,语重心长的说道:“秉承信仰、忠诚于军统、忠诚于党国、忠诚于领秀,只要能做到这三点,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周之煜恭声说道:“卑职谨记您的教诲!” 王濮臣点了点头,随手拿起桌上的书,说道:“《福尔摩斯探案集》……这是谁的书?” “高英慧的。” “一个姑娘家,居然喜欢这类书。” “她读书的时候就这样,特别喜欢侦探类的书籍。” “你们认识?” “是。我和她是中学同学。这一晃儿,也有四五年没见了。” “哦,对对对,戴老板跟我说,高英慧也是江山人……老同学见面,肯定有说不完的话……” 看着王濮臣略显夸张的神情。 周之煜忽然明白了,自己和高英慧在会议室“重逢”,本就是提前安排好的“局”。 每一个加入军统的新人,都会受到严格的身份背景审查。 自己和高英慧那点事,在当年那些同学中,不说是尽人皆知也差不多。 这些信手拈来的情况,戴老板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问题是,安排自己和高英慧单独相处,戴老板的目的是什么呢? 要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似乎不太可能。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通过高英慧,测试自己的忠诚度! ------------ 第54章 旅途(十七) 半小时之后。 主任室内。 周之煜毕恭毕敬,垂手肃立。 戴老板说道:“成功破获日本间谍案,你是首功。军统向来赏罚分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对你的奖赏,本打算在特训班结束后宣布,现在,我可以口头通知你,从即日起,正式晋升你为上尉军衔!” 周之煜双脚一并:“感谢局座栽培!”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房门一开,一个面容清瘦,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的中年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他手上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男子把文件袋放在桌上,说道:“主任,通过筛选,这些学员比较适合执行天雷行动。” 戴老板解开文件袋绳扣,从里面抽出六份贴着两寸照片的学员档案。 这些学员档案清一色都是女性。 戴老板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最后返回到其中一份档案,仔细又看了一会,说道:“敬中,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名叫敬中的男子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周之煜。 戴老板说道:“但说无妨。” 敬中说道:“我个人还是推荐高英慧。” 戴老板想了想:“可是、她的经验稍显不足啊。” 敬中说道:“我主要考虑,高英慧是生面孔,没人认识她。至于说经验……天雷行动成功与否,不在她。她只是一个必须的陪衬。” 戴老板沉吟不语,微微点了点头。 他拧开钢笔帽,在高英慧的档案上,刷刷写上了两个大字:同意。 然后把档案递给敬中:“天雷行动,就由你全权负责。” “是。” 敬中转身刚要走。 戴老板又叫住了他:“敬中,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就是北平站的周之煜,化名刘明。之煜,这位是吴敬中教官,在临训班负责教授情报学。” 周之煜躬身一礼:“吴教官好。” 吴敬中上下打量着周之煜:“你就是那个、人还在半路上,就捎带手破获了日谍大案的周之煜?难怪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更比一辈强。年轻人,在这件事上,我必须向你致敬!” 说着话,他双脚一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转脸对戴老板说道:“主任,下午有我的课,我去准备一下。” 戴老板点了点头:“去忙吧。” 吴敬中转身退了出去。 戴老板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审视的看了周之煜一会,说道:“我听高英慧说,你们之前就认识,而且曾经还是恋人关系。” “是。” “多久没见了?” “快五年了。” “异地重逢,有何感想?” “没想到,她竟然也加入了军统……” “这个不奇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山就是军统的大本营。你、我,包括王秘书在内,军统很多人都来自江山。有时候,我常常会想,如果没有这些同乡的支持,我戴雨农可能撑不到今天……” 感慨了一番,戴老板话锋一转,说道:“早在三年前,高英慧就已经加入了江山的三青团。她能够进入军统,其实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另外,我本打算,特训班结束之后,派她也去北平工作,作为你的专门联络人。不过,刚刚你也听到了,高英慧另有任务……不说这个了,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尽可以提出来。” 特意提一下高英慧的事,其实也是为了卖个人情。 意思就是说,你看,我本想安排你们在一起工作,可是她有其他任务。 身为军统局长,当然没必要讨好下属。 这只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 周之煜问道:“局座,刘振山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戴老板说道:“初步查明,刘振山原籍吉林长春,一直在汉口从事教师行业,这次受聘于长沙市立启文中学,担任初小二年级数学老师。我已经命令军统长沙站,对刘振山实施重点监视,只待时机成熟,立即予以逮捕。” “局座,我觉得,这件事应该从长计议……” “怎么个从长计议?” “给我的感觉,在刘振山和山本茂之间,刘振山更像是发号施令的角色,他会不会就是山本茂的上级小野贤二呢?” “小野贤二这个名字,难道不会是山本茂杜撰出来的吗?” “在当时的情况下,山本茂并不知道刘振山已经暴露,他可能会认为,即便说出来也没关系,因为没人知道小野贤二是谁。回来的路上,我问过王长官,他跟我说,特高课的组长权限很大。假设刘振山确系小野贤二,那他的情报网,应该不会只有山本茂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说……顺藤摸瓜,慢慢来?” “是。” 戴老板不由得点了点头。 汉口作为日军的最前沿,汉口特高课汇集了大批的得力人手。 派遣到国统区各地潜伏的组长,堪比军统各省站站长一级。 就像周之煜所说的一样,小野贤二的手下可绝对不止山本茂一个人。 现在动手抓人,就显得有些操之过急。 俗话说的好,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展示聪明才智,也要看情况,时机掌握不好,不仅对自己毫无益处,甚至很可能会因此招来妒恨。 所以,在戴老板面前,周之煜几乎是毫无保留。 充分展示自己的潜在能力。 从主任室出来,周之煜先去了一趟后勤处,领取被褥之类的生活用具。 所有学员都需要住宿。 基本上是四个人一间宿舍。 宿舍面积都差不多,以前也是临澧县立中学的学生宿舍,只是稍加改造而已,每间屋子大概在15平方米左右,上下铺,一共四张铁床。 周之煜在14号宿舍。 来到宿舍,宿舍内空无一人。 周之煜看了一下,只剩一个上铺没人,应该就是自己的铺位了。 靠墙还有四个上了锁的铁柜,这是方便学员存放私人物品的柜子。 打开一个没上锁的柜子,里面上下两层,看着倒是很宽敞。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房门咣当一响,黄忆光像一阵旋风冲了进来。 他也没看屋子里有没有人,径直来到铁柜前,掏出钥匙打开其中一个柜门,从里面翻出一支钢笔和一个厚厚的本子。 “黄忆光,你干嘛呢。”周之煜打着招呼。 黄忆光扭脸一看:“刘明?你怎么在这?” 周之煜指了一下刚铺好的上铺,笑道:“咱们是室友。” “看起来,咱俩还真是有缘……不说了不说了,我得去上课了。” 黄忆光朝门口走了几步,伸手一拍脑门,回身问道:“差点忘了,余老师让我顺便通知新学员去上课,宿舍没别人,那就是你了,快走吧!” 周之煜一听,赶忙带上笔记本和钢笔,快步追上了黄忆光。 ------------ 第55章 举报 军统最早的特工培训班,是在上海开办的青浦特训班。 那时候只有400多名学员,训练科目也较为简单,多为特工必须掌握的基本技术,主要以枪械、爆破、侦察为主。 主任由戴老板亲自担任,副主任是博学多才的余乐醒。 教官包括周伟龙、潘其武、王兆槐等等。 其中,上海孤岛时期,周伟龙曾长期担任军统上海区区.长。 由于是在战时,青浦特训班可称得上是命运多舛。 直至日军攻陷上海,特训班开班还不到一个月,就被迫向安徽祁门县撤退。 一路上兵荒马乱,许多学员在途中走散,或者干脆临阵脱逃,最后到达祁门县只剩下一百多人。 也正是这一百多人,逐渐成长为军统的中坚力量。 因此,戴老板才有了继续创办特训班的信心。 开办青浦特训班时,尚处在实验阶段,正府给予的支持有效。 资金多为戴老板自筹,青帮的杜先生拿了大头。 今非昔比,此次开设特训班,得到了国民正府的大力支持。 人员、装备、场地,要什么给什么。 学员也达到了空前的1100多人,其中还包括近两百名女学员。 女学员大多进了电讯班和会计班,成绩优异者会加以重点培养,经过层层遴选后,或进入局本部工作,或被秘密派遣外勤任务。 临训班开设的课程,比起青训班要专业得多,涉及领域也更广泛。 例如,特工理论、情报学、电讯学、爆破、枪械使用、化工与麻醉学,以及毒物使用等等。 作为特工部门,情报学自然是重中之重。 情报学被细分为二十多个类别,包括像心理学、化妆术、邮电检查、跟踪与反跟踪术、汽车驾驶、交际术等等。 枪械、爆破、逮捕、暗杀、绑票、纵火、开锁,属于行动人员必修课程。 周之煜被分到了电讯班。 与他同班的包括黄忆光和高英慧。 第一堂课,当然是端正思想的政治课。 每个人的课桌上,都摆放着《三民.主义》和《反供防俄手册》两本书。 学生差不多有四十多人。 男男女女,黑压压坐满了整间教室。 在教室门口,王濮臣对匆匆赶来的周之煜说道:“刘明,迟到了,就要受罚,你坐最后一排。” “是!” 周之煜明白,这是不想让自己太过于引人注意。 他刚坐下。 高英慧捧着书本,悄悄从前排挪到了后排,轻笑道:“有难同当,我来陪你受过,就像以前一样……” 望着高英慧的笑颜如花。 一时之间,周之煜多少有些恍惚。 此情此景,仿佛又回到了难忘的少年时代。 王濮臣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四个大字:三民.主义。 “各位同学,大家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濮臣,是你们的政治课老师。本人才疏学浅,水平有限,如果有讲的不对的地方,还希望同学们能及时纠正。好,闲言少叙,下面开始上课!首先,我要讲的是,何谓三民.主义?三民指的是民族、民权、民生……” 所有学员,都认真的做着笔记。 周之煜前排的一名赵姓学员,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他写的是:清党算是民煮政治吗? 此时,王濮臣正在讲解民权的释义,大谈民煮政治的必要性。 与之对照,赵学员所写的就很具有讽刺意味。 周之煜本想视而不见。 眼睛的余光一瞥,高英慧轻咬着嘴唇,钢笔在手指间转来转去。 周之煜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高英慧也看见了这句信手涂鸦的牢骚话。 两人同窗数载,彼此之间的习惯动作,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每次高英慧有这样的神情,这样的举动,都是因为发现了别人的小秘密,而不自觉流露出的得意状。 周之煜站起身,大声说道:“报告!” 王濮臣假装看了一眼点名薄:“刘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周之煜正色说道:“我要举报。” 王濮臣愣了一瞬:“举报?” 周之煜一伸手,抢过赵学员来不及撕掉的笔记本,大步流星来到讲台前,双手把笔记本递给王濮臣。 看过了笔记本上的内容,王濮臣脸色沉了下来,对那名学员说道:“赵同学,你出来一下。” 赵学员站起身,瞪着周之煜看了一会,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小人德行!” 周之煜面不改色,淡淡的说道:“你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我这么做,并非出于私利,而是不想有异党分子混入军统!” 赵学员一言不发,迈步走出了教室。 …… 下课后,周之煜信步来到了凉亭。 凉亭边上是一个人工湖。 春暖花开的季节,好多叫不名字的水鸟在湖面飞来飞去。 隔着人工湖,远远的望过去,赵姓学员拎着一个行李箱,被两名警卫带上一辆轿车。 很快,轿车驶出了学校大门。 周之煜坐了下来,翻开笔记本摊放在腿上。 他心里很清楚,即便自己不举报,高英慧大概率也会举报。 那样一来,就很可能会引来猜疑。 既然处在相同的位置,高英慧能看到那句话,周之煜难道就看不到吗? 要知道,这个院子里的人,可都是军统最顶尖的特工。 他们的眼睛里,可容不下哪怕是最细微的沙子。 周之煜出面举报,会让他更受信任。 而对于那位赵学员来说,结局早已经注定。 “之煜,你怎么躲到这来了,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高英慧快步走了进来。 周之煜举了一下笔记本:“这里清静,最适合复习功课。” 高英慧也坐下来,笑吟吟的看着周之煜。 周之煜摸了摸脸,笑道:“怎么了,我脸上长花了吗?” 高英慧抿嘴一笑:“要不要我帮你画一朵?” 周之煜板着脸说道:“不要了,你只会画小乌龟。” 高英慧笑了好一会,这才说道:“之煜,有件天大的好事,想不想听?” 周之煜说道:“如果事关机密,你还是不要说了。” “这里是特训班,哪来的机密。” “那你说吧。” “在戴主任办公室,我看到了一张委任状,你的。” “我的委任状?” “你的上尉委任状!之煜,你都是上尉了,距离校官只差一步了,这算不算天大的好事?” 高英慧的眼中放着光。 周之煜说道:“主任跟我说过了。” 高英慧愣了一会,举起拳头轻打了周之煜一下,娇嗔着说道:“你早就知道了啊?那你不告诉我!” “想告诉你来着,一直没倒出空儿。”周之煜解释着说道。 高英慧柔声说道:“之煜,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的骄傲,我以你为荣,如果时间可以重来……” ------------ 第56章 毁灭性灾难(两章二合一) 一周后。 主任办公室。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吴敬中推门而入,来到办公桌近期,把一份文件袋放到桌上,恭声说道:“局座,这是天雷行动的具体方案,请您过目……” 戴老板打开文件袋绳扣,抽出薄薄数页信笺看了一会,说道:“汪镜卫其人,生性狡诈多疑。上一次在河内,陈恭恕带着人冲进了卧室,却中了对方的金蝉脱壳之计。只打死了秘书曾仲鸣,汪镜卫本人毫发无损。这一次,若是再失手,恐怕就很难再找到机会了。” 吴敬中说道:“河内锄奸行动,陈恭恕计划的很周全,除了最后一击,所有环节堪称完美,让汪逆侥幸逃脱,确实非常可惜。” 戴老板站起身,背着手迈步来到窗前,漫无目的的看了一会,说道:“刚刚得到消息,汪镜卫正在着手筹建伪政府,估计年底之前就会宣布……此种分裂国家的行为,也正是委座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吴敬中说道:“局座,黄忆光对党国忠心耿耿,他此去南京,成功的把握性很大。只要除掉汪逆,委座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戴老板沉思了半晌,缓缓说道:“不管怎么说,汪镜卫也算对黄忆光有恩,华容道的故事,我不想发生在黄忆光身上……” “您是担心,黄忆光到时候手软?” “没错。” “按说,他能如实向上级汇报……” “人终归是感情动物,很多时候,事情都是败于细节。” “局座,您放心,我这就去找黄忆光谈话,务必坚定他的锄奸决心!” “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让他起了逆反心理。” “明白。” 吴敬中转身退了出去。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 从办公楼出来,吴敬中迈步朝学员宿舍走去。 14号宿舍在走廊的尽头。 赶上照明灯坏了,走廊内漆黑一片。 一个黑衣人站在暗影里,目送着吴敬中进了14号宿舍。 周之煜不在宿舍。 14号宿舍内,只有黄忆光和其他两名学员。 周之煜的情况特殊,他只有一个半月的探亲假,现在也只剩下四十天不到。 在戴老板的安排下,晚上也要接受两个小时的秘密培训。 吴敬中推门而入,对另外两名学员说道:“你们先出去一下。” 老师找学员谈话,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落座之后,吴敬中看了看黄忆光,说道:“天雷行动,事关重大。我想再问你一次,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黄忆光双脚一并:“有!” “此次行动,极其凶险,甚至可能会因此丢掉性命,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学生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为国锄奸,绝不后悔!” “你的决心和勇气,我和戴主任都是相信的。可是,汪逆毕竟有恩于你……” “对不起,吴老师,打断您一下。汪逆的小恩小惠,在大是大非面前,不值一提!从他投靠倭寇之日起,我与此贼誓不两立!” “说的好!” …… 一小时之后,吴敬中离开了14号宿舍。 暗影里,那个鬼魅一般的黑衣人也悄然离开。 回到办公室,吴敬中打电话给总务处,让他们尽快修好学员宿舍的照明灯。 总务处不敢怠慢,连夜派人去修理照明灯。 维修工赶到时,周之煜也回到了宿舍。 见维修工在检查电闸开关,周之煜迈步走了过来,问道:“什么时候能修好?” “快了。” 维修工回了一句,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了……” 周之煜凑过来看了一眼,原来是电闸开关的保险丝烧断了,于是问道:“保险丝烧断了,有什么奇怪?” 维修工说道:“不应该啊,这么粗的保险丝,怎么可能烧断呢?” 对这类专业知识,周之煜并不是很了解。 他本就是一个求知欲很强的人,从不放过任何获得知识的机会。 周之煜继续问道:“老兄,在什么情况下,保险丝会被烧断?” “短路或者功率超负荷。” 维修工一边更换保险丝,一边说道:“电路短路、用电功率超负荷,都有可能烧断保险丝。” 宿舍内外都是照明灯,没有任何大功率电气设备。 所以,用电功率超负荷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电路短路。 维修工仔细检查了一遍,却并没有找到短路的原因。 只要照明灯恢复正常,维修工就算完成工作,也就不在纠结保险丝为啥会烧断。 电闸开关在一个凹角里,也就是那个黑衣人藏身的地方。 即便是在白天,凹角内也是光线昏暗。 因为有一堵墙,恰好挡住了窗外的阳光。 从来没人注意这个地方。 合上电闸,走廊里的灯光亮起。 维修工拎着工具箱离开了学员宿舍。 周之煜也正准备要走,却发现墙上有一个不是很明显的黑点。 晚上去上课时,发现走廊照明灯不亮,他也过来查看了一下电闸开关。 发现保险丝烧断了,当即打电话通知了总务处。 只不过,一个普通学员的报修电话,很难让总务处重视起来。 都已经下班了,明天维修也是一样。 吴敬中打电话的效果就不一样了,即便是半夜,总务处也会派人来修理。 查看电闸开关时,周之煜带了手电筒。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黑点位置是一面干干净净的白墙,绝没有任何污迹。 怎么会多了一个黑点呢? 周之煜按亮手电筒,仔细观察那个黑点。 手电筒光柱下,黑点犹如处在放大镜下,纤毫毕现。 如果仔细查看,就会发现,黑点其实是阿拉伯数字“4”的最后一笔,前面隐约能看到钢笔留下的痕迹。 这种情形,周之煜很熟悉。 写字的时候,如果太过用力,钢笔尖就会在下一页留下墨迹。 问题是,走廊内漆黑一片,怎么会有人躲在凹角里写字呢? 而且,能在墙上留下黑点,说明这个人写字的纸很薄。 最多不会超过两张,甚至很可能只有一张纸。 他把纸平铺在墙上,用钢笔写了一个阿拉伯数字“4”,钢笔尖透过纸,在白墙上留下了一个黑点。 很显然,这个人写字有一个习惯,最后一笔很用力。 每个人都有一些与生俱来的习惯。 在很多时候,在不影响工作生活的前提下,往往自己反而会自动忽略。 躲在不易被人察觉的凹角里,在黑暗中写字。 这种事,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对劲。 从间谍思维来考量,躲在暗处写字的这个人,很有图谋不轨的嫌疑。 联想刘振山和山本茂多次提到过“临澧”这个词,周之煜脑中灵光一现,难道说,那个和山本茂接头的日谍竟然藏在临训班?完全有这个可能! 要不然,这件事根本无从解释。 对于自己的猜测,周之煜不禁暗暗吃惊。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整个临训班还有秘密吗? 潜伏人员基本都使用了化名,只要没被偷拍照片,暂时还算安全。 包括黄忆光、高英慧在内,所有的新人学员可都是真名。 这样是让日谍一一记录下来,然后把名单送出去,在敌占区特务部门传阅,对于军统来说,面临的将是毁灭性灾难。 周之煜现在也想明白了,这个人为什么不用笔记本、而是用一张纸写字。 其实,那种手掌大小的笔记本,随身携带非常方便。 用一张薄薄的普通信纸写字,在遇到突发状况时,随时可以把信纸吞进肚子里。 没了物证,即便有所怀疑,也不能断定此人就一定是日谍。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周之煜的猜测。 无凭无据,就去找戴老板说,临训班藏有日本间谍,未免也太沉不住气。 万一自己猜错了呢? 万一那个人只是心血来潮,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担心自己忘记了,掏出钢笔和纸,赶紧记录下来也属正常。 …… 第二天一大早。 餐厅内。 周之煜一边慢慢吃着饭,一边观察着每一个视线范围内的学员。 理论上来说,那个人只可能是学员。 如果是其他人,大晚上的,无缘无故进学员宿舍,肯定会被注意到。 高英慧端着餐盘,远远的看了周之煜一眼,默默的转头他向。 那天在赏月亭,周之煜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为借口,委婉的拒绝了高英慧的示爱。 一年前,老同学朱则民来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了高英慧。 当初,高英慧嫁给了财主家少爷,并非完全是迫于无奈。 家里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高英慧父母也不可能强加干涉女儿的婚姻。 财主家少爷一表人才,家里是江山最有钱的人家,叔父是江山警察局副局长,真正称得上是有钱有势。 相比较而言,周之煜家境一般,跟财主少爷家差距明显。 唯一的优势,就是周之煜和高英慧相恋多年,有感情做基础。 年少多轻狂,在读书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偷吃了禁果,属于既成事实的夫妻关系。 当然,在民风淳朴的民国时期,这种事任谁也不好意思承认。 一开始,高英慧已死相争,当着全家人的面,声明非周之煜不嫁。 财主家少爷毫不气馁,每天都来家里陪着高英慧,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接触的次数多了,高英慧也不那么排斥对方,加上父母从中循循善诱,心里也渐渐认可了财主家少爷。 说起来,这件事也不能责怪高英慧父母。 可怜天下父母心。 哪个父母能不想女儿嫁得好呢? 放着条件好的不要,偏偏认准了一个周之煜,家里肯定是要劝说阻拦。 在婚姻大事上,高英慧毕竟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她也不想让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默许了亲事,最终嫁给了财主家的少爷。 当年,高英慧的大婚之日。 周之煜面无表情,独自走在瓢泼大雨中,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给人的感觉,他在那一刻整个人已经垮掉了。 读书的时候,朱则民和周之煜关系最为要好。 不忍心看着同窗好友就此消沉下去,朱则民这才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把事情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写这封信的用意,就是为了劝説周之煜彻底忘了高英慧。 信的末尾,朱则民引用了三国名将赵云的一句话: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 以此来激励周之煜振作,不要在男女情爱上纠缠不清。 而事实上,周之煜早就走出了伤痛。 每次拿出那张和高英慧的照片,只是出于对青春岁月的怀念。 况且,惦记别人太太本身就不道德。 …… 所谓的天雷行动,就是暗指刺杀汪镜卫的锄奸行动。 为防泄密,刺杀计划都会设一个行动代号。 黄忆光是广东赤溪人,墨西哥华侨。 据传闻,他和朋友徒步环游世界时,曾在印尼丛林中遭遇老虎。 黄忆光毫无惧色,三拳两脚将老虎打跑,堪比武二郎在景阳冈时的勇猛。 此事在当地轰动一时,黄忆光也因此被称为“打虎英雄”。 1935年,徒步旅行到达巴黎,在华侨组织的欢迎会上,黄忆光认识了当时在法国参观考察的汪镜卫。 南京沦陷时,黄忆光正在北非摩洛哥旅行。 听到南京惨遭日寇屠城的消息后,黄忆光在朋友面前痛哭失声,当即决定中断环球旅行,乘船返回中国,准备参加抗战。 到达汉口后,与时任国党副总裁的汪镜卫再度见面。 故人重逢,汪镜卫表现的热情周到,不仅盛情款待,而且还写信介绍黄忆光前往昆明中秧航校受训。 临别时,汪镜卫赠送了黄忆光一大笔钱,以壮行色。 前不久,汪镜卫给黄忆光写了一封信,让他在中秧航校做内应,宣传所谓的曲线救国理论,伺机策反航校的高级军官。 收到信后,黄忆光立即向上级做了汇报。 在国府内部,军统的势力无处不在,昆明中秧航校也有军统的人。 得知这一情况后,戴老板认为机会难得。 通过一系列运作,将黄忆光招入军统,让他前来参加临澧特训班培训。 以汪镜卫今日的地位,靠近他的机会少之又少。 戴老板的初衷,就是要利用汪镜卫和黄忆光的关系,派黄忆光赶赴上海执行锄奸任务。 ------------ 第57章 心理学 喜悦、沮丧、哀伤、沉默、愤怒、惊讶、振奋,怯懦…… 众生百态。 一个人一个样。 学员们从来来往往,出现或消失在视线里。 周之煜观察了一会,毫无头绪。 其实,他并不是在做无用功。 而是试图通过每个人的表情,分析对方的心理活动。 协合医学院开设了心理学课程,主要用来更好的和患者沟通。 周之煜本身也喜欢研究心理学,甚至还买过几本相关书籍。 王志明跟他说过,心理学非常适合特工工作,分析对手的心理活动,进而猜测他的下一步行为,有助于提高正确的判断力。 说起来,这也只能是一种辅助手段。 人的心理活动瞬息万变。 现在是一种情绪,在下一秒钟,就可能是截然相反的情绪。 刚和太太吵架很沮丧,出门捡到钱就兴高采烈。 实际应用的效果如何,周之煜也没太当回事。 聊胜于无。 只当是课外实践了。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便日谍真的存在,其实也还没有构成实质性威胁。 培训期间,所有学员不得擅自离开学校。 日谍掌握的情报暂时还送不出去。 侧面也就更能证明,山本茂并没有和同党接上头。 当然了,所有的这一切,必须建立在假设成立——日谍藏身在临训班,确系山本茂的接头人。 按照临训班的管理制度,每周都会安排部分教官和学员休息一天。 人毕竟不是机器,长达三个月的集中培训,实行严苛的军事化管理,整天窝在这个监狱一样的地方,时间久了,任谁也受不了。 明天,就是轮休的日子。 正常情况下,各班级老师都会在课后宣布休假人员名单。 学员用餐有时间限制,规定在十五分钟之内,不管吃没吃完,所有人必须离开餐厅,换下一批就餐学员。 一千多人,没可能同时用餐。 即便有足够大的地方,准备大量的饭菜也需要时间。 眼见时间临近,周之煜站起身,把餐盘放在指定的区域,迈步出了餐厅。 站在餐厅门口,周之煜习惯性看了看四周。 下一批准备吃早餐的学员,陆陆续续从学员宿舍里出来。 天气炎热,所有人都穿着军式半袖衬衫。 三名学员肩并肩,有说有笑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看得出来,他们相互之间都很熟稔。 其中一个学员显得十分活跃,手舞足蹈,连说带比划,兴高采烈的讲述着什么,两个同伴也同样是笑容满面。 都住在同一个宿舍,平时出来进去也遇见过,周之煜对这三个人有印象,只是不知道名字,他们都是行动班的学员。 现在差不多到了上课时间,周之煜准备回宿舍取笔记本。 他和三名同学行将擦肩而过。 活跃的同学说到高兴处,伸手拍了拍另一名学员的胳膊。 周之煜注意到,那名学员的眼神中,似乎有一种厌恶的情绪在里面。 只不过,他并没有更多的表示,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城府深的人,大多都是这个样子,明明心里烦的要死,表面上也不让人看出来。 他可能很讨厌同伴,却又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强颜欢笑,逢场作戏。 这类人倒是很适合做特工工作。 对这名学员,周之煜不免多看了一眼。 这个人长相普普通通,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特点。 唯一的特点,是他的走路姿势,腰杆绷的笔直,犹如一根行走的标枪。 回到寝室,黄忆光正光着膀子,起起伏伏的在做俯卧撑。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笔记本和钢笔,随口说道:“忆光,吃饭了吗?” “没呢。” 黄忆光站起身,卷起铺在地上的一块席子,塞到床铺边上。 “那还不去,马上要上课了。” “我调班了,九点钟才有课。” “调哪去了?” “行动班。” “好好的,怎么忽然调班了?” “谁知道了,可能是看我块头大,更适行动人员吧。” 黄忆光从晾衣杆上摘下衬衫,快速穿在了身上。 周之煜知道,调班应该是为了天雷行动。 虽然不知道天雷行动是什么,但是从行动代号就能猜得到,十有八九是锄奸行动。 黄忆光身体强壮,三四个壮汉近不了身,格斗技巧更是没得说。 整个临训班,几乎找不出对手。 但是,执行锄奸任务,可不是能打就行了。 熟练使用枪械,自制炸弹,配制各种毒药,这才是行动人员的必杀技。 昆明中秧航校不可能教这类知识。 黄忆光看了周之煜一眼:“刘明,高英慧最近怎么无精打采的?” “可能是学习太累了吧?”周之煜锁上柜门。 黄忆光笑了笑:“你们是同乡,平时没事的时候,多关心她一下。一个姑娘家,这异乡异地的,身边也没个亲人,心里肯定不好受。” 周之煜淡淡的说道:“身为特工,要学会适应各种生存环境,连这点小困难都受不了,那也不必继续参加培训了。” 黄忆光欲言又止,转身去整理凌乱的床铺。 周之煜笑道:“才想着叠被子,幸亏老师没来查寝。” 临训班实行军事化管理,学员到点起床,整理内务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去上课了。” “有书吗?借我一本。” “枕头底下有一本,自己找……” “好。” 说话间,周之煜已经出了寝室。 黄忆光垫着脚,在上铺枕头下面摸索了一会,拿出了一本《傲慢与偏见》。 两个小时后,行动班有实践课。 趁着这个间隙,看看书也能打发时间。 周之煜来到电讯班,眼见上课时间到了,却迟迟没见高英慧的身影。 心里不禁有些奇怪,高英慧也调班了吗? 今天的课程是化工与麻醉学,主讲老师是有着化学博士之称的余乐醒。 教室门一开,进来的老师却并不是余乐醒。 而是一个身材高高瘦瘦的男子,看年龄差不多在三十多岁。 来人把讲义放在桌上,微笑着说道:“余老师临时有事,由我来代一节课。不过,余老师的化学课,我可讲不了。我今天要讲的是,电台的使用以及故障排除。哦,我姓李,名人士……” 李人士是军统湖南站少将站长。 在北平的时候,周之煜就听李云鹏提起过。 ------------ 第58章 追查日谍 “无论是国统区,还是敌占区,电压不稳,始终是一个难以解决的技术难题,电压忽高忽低,对电气设备造成的损害非常大。我就举一个例子,去年四月中旬,发生在中统北平站的一件事情,发报员忘记了安装稳压器,结果,电压突然增大,烧坏了一个电器元件,电报没发出去,电台也不能用了。” 李人士看了看众人:“这件事提醒我们,使用电台时,一定不能马虎大意。就比如,你带了手枪,可忘记了带子弹,枪就成了一块废铁……” 下课后,等其他学员都走了。 周之煜来到讲台前,对李人士说道:“李老师,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李人士低着头,整理着桌上的讲义:“说吧,什么问题。” 周之煜说道:“电压不稳,有没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李人士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 周之煜说道:“吴老师常常告诫我们,身为一名特工人员,要时刻保持一种怀疑心态。” 李人士点了点头:“吴老师说的很对。不过,以目前的技术,想要控制电压的强弱,只能是在小范围内。比如,使用一种特殊器材,对电闸开关进行干扰,就会造成电流突然增大……” “您说的特殊器材,指的是?” “日本的情报部门,研制出了一种干扰器,只要连接电源,就会造成电流瞬间增大,从而烧断保险丝。不过,干扰器的实用价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杯水就能让电闸短路,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呢?” “您见过那种干扰器吗?” “见过。” 李人士翻开讲义,指着一个U形电子元件图片,说道:“就像这种。” 周之煜躬身一礼:“学生受教了。” 李人士微笑着说道:“希望我的讲解,对你能有所帮助。” “学生受益匪浅。” “那就好。” 周之煜想了想,问道:“您讲的中统北平站那件事,最终是如何善后的?” “据传闻,发报员记大过一次。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中统那帮家伙,自己人做了蠢事,肯定是要藏着掖着,不想让外人知道。另外,既然你问到这了,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私下和中统的人接触,等同于通敌,如有违反者,将会受到严厉的处罚。这一点,你一定要牢记在心!” “多谢老师教诲!” 李人士点了点头,拿着讲义出了教室。 他是来向戴老板汇报工作,临时被抓了差,顶替余乐醒讲一堂课。 …… 第一周的休假被勒令取消。 按照戴老板的意思,刚开学没几天就放假,极易造成懈怠。 其实,这只是借口而已。 包括周之煜在内,很多潜伏人员时间有限,需要在规定日期内返回敌占区。 这样一来,在保证授课质量的同时,必须要加快进度。 这件事又不能做的太明显。 其他学员休假,偏偏留下一少部分人,若是临澧有日本人的耳目,猜也猜得到,这些人极有可能是潜伏人员。 所以,戴老板干脆来了一个一刀切,全体取消休假。 对周之煜来说,取消休假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起码多了一周的时间,继续追查那名可能存在的日谍。 如果休假照常,他已经打算向戴老板汇报自己的猜测。 事关重大,即便猜错了也得汇报。 这段时间,黄忆光每天早出晚归,显得十分的忙碌。 回寝室一般都在九点钟以后,临睡前还要看一会那本《傲慢与偏见》。 一连几天没见到高英慧,周之煜心里十分挂念,即便做不成情人,起码还有同乡同学这层关系。 趁着午休时间,他来到女学员宿舍。 一问才知道,昨天一大早,高英慧就已经离开了特训班。 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 周之煜知道,高英慧的突然离开,很可能是和天雷行动有关。 问题是,只培训了短短一周时间,能掌握多少特工技能呢? 这种事连一个字都不能问,只能在心里默默替高英慧祈祷,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顺利完成任务。 查找日谍,一直毫无进展。 仅凭周之煜一个人的力量,要想在一千多人中间,把那个日谍找出来,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没线索,没目标,根本无从查起。 那个标枪一样的学员,名叫尹正源。 有一次,周之煜和黄忆光遇到了尹正源。 打过了招呼后,各自离去。 周之煜故作随意的说了一句:“我记得,他也是行动班的……” 黄忆光说道:“对。行动班的尹正源,他住38号寝室,就在我们楼上,性格特别好,同学都喜欢和他来往。”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信息。 参加培训的新人学员,除了名字之外,其他个人资料一律保密。 互相之间也严禁打听,发现有人打听某某的个人情况,就会被视为别有用心,弄不好就会向那位赵学员一样,被驱逐出临训班。 严重者,甚至会遭到进一步的调查。 这么做的目的,是避免学员身份泄密。 人海茫茫,在人口众多的大城市,只凭一个名字,就想对号入座找到这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一般。 况且,进入敌占区后,特工一般都会使用化名。 …… 转眼又过了一周。 休假人员的名单,早早贴在了餐厅门口。 只要不出现大的变故,这次不可能继续取消休假。 即便学员不用休息,老师也该休息了。 事实上,临训班的这些老师,全都是在超负荷工作,白天正常教学,晚上还要对潜伏人员进行一对一的秘密培训。 戴老板也明白松弛有度的道理。 哪怕只是休息一天,这份休假名单也引来了围观。 周之煜站在人群外,很仔细的看了一遍名单,尤其是行动班的名字。 很快,尹正源的名字映入眼帘。 不只是尹正源,休假名单一共近百人。 万一这里面有那个日谍,趁机把情报送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周之煜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查找日谍这件事上,自己不可能做的更多了。 也许,是时候向戴老板汇报了。 ------------ 第59章 另有所图 课间休息。 周之煜回了一趟宿舍,他要换一件衣服。 上课的时候,一名学员钢笔写不出字,情急之下,用力甩了几下。 结果,甩了周之煜一身钢笔水。 天气炎热,学员大部分都待在室外,三五成群找阴凉的地方纳凉。 宿舍走廊内,空无一人。 路过电闸开关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 自从察觉异常后,每次路过这个凹角,他本能的会格外留意。 四周静谧无声,似乎有轻微的呼吸声。 周之煜忽然快步走了过去。 转过那堵墙一看,尹正源蹲在地上正在系鞋带。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周之煜微笑着点了点,算是打过了招呼。 周之煜注意到,尹正源有一个吞咽的动作。 周之煜也点头致意,并没有停留,顺着方向朝卫生间走去。 从卫生间出来,尹正源已经不见了踪影。 回到14号寝室,吴敬中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操场上正在进行的格斗训练。 周之煜心里一动,要说尹正源在监视谁,似乎吴敬中更符合目标身份。 要不然,这些新人学员有什么好监视呢? 听到开门声,吴敬中回过身,见到来人是周之煜,他显得多少有些惊讶。 周之煜打过了招呼,问道:“您这是?” 吴敬中说道:“哦,我在等黄忆光,有事情和他谈。” 周之煜略一思索:“吴老师,有件事,我想跟您求证一下,不知道……” “说吧,什么事?” “上周五、就是宿舍走廊灯坏了的那天,您来过宿舍吗?” “来过。” “冒昧的问一下,也是来找黄忆光吗?” “对。” “几点钟?”“晚上八点多钟……” 周之煜心里一片雪亮。 如果尹正源确系日谍,他一定是在监视吴敬中。 从一个间谍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吴敬中最近多次和黄忆光接触,肯定是密谋极为不寻常的事情。 一个新人学员而已,何至于吴敬中这样的大人物亲自接洽呢? 其实,在这件事上,吴敬中已经很低调了。 如果每次都把黄忆光叫去办公室,那会更加引人注意。 见周之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吴敬中微笑着说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周之煜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毫无头绪,所以……” “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等你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也不迟。” “谢谢老师的理解。” “破解一个谜团,如果觉得无从下手,那就从逻辑性入手。” “………” “万事都有逻辑性。睡觉吃饭喜怒哀乐,无一例外。” “多谢老师指点。” 学习就是这样,除了勤奋和认真之外,悟性也极为重要。 要不然,即便老师教的再好,学生自己不往心里去,就算学到天荒地老,最后也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悟性方面,周之煜无疑属于顶尖的那拨人。 学以致用,而不是只会纸上谈兵。 周之煜换衣服的时候。 黄忆光一脸的汗水,匆匆回到了寝室。 两人打过了招呼,不用吴敬中吩咐,周之煜知趣的出了宿舍。 这件衣服可没白换,周之煜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经过吴敬中的提醒,他心里渐渐捋顺了思路…… 当天傍晚,宿舍走廊灯突然熄灭。 日谍没可能未卜先知,算准两个小时之后,吴敬中会来宿舍找黄忆光。 烧断保险丝的用意,那个人本来是有其他目的。 只不过,发现吴敬中来了宿舍,这才躲在凹角暗中监视。 一般情况下,主观上都会这么认为,既然是同一栋楼里,电源肯定也是同一条线路。 ——那个暗中捣鬼的日谍当然也会这么认为。 而实际上,宿舍走廊和寝室的电源,其实是互不影响的两条线路。 这里原本是县立中学学生宿舍,按照学校的相关规定,凡是住宿生都要均摊电费。 公用部分电费当然不能和寝室混在一起。 走廊、卫生间,以及公共浴室的电源,走的是另外一条线路。 这件事,周之煜也是在走廊电闸保险丝烧断后才知道。 所以,据此推断,那名日谍一定另有所图。 图什么呢? 趁着漆黑一片,偷偷潜入某位学员寝室? 问题是,学员寝室至少都是四个人,即便进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灯灭了,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只要寝室里的学员没瞎,一定会看到的。 周之煜忽然想到,有一个地方肯定没人,那就是位于学员宿舍一楼西侧拐角的训练装备仓库。 特训班所有的训练装备器材,都存放在这个仓库。 全天24小时,都有带枪的警卫负责看管。 无论任何人,领取装备器材时,都必须经由警卫登记备案。 毕竟,特训班的训练装备器材,枪支弹药什么都有,必须要有规范的管理。 周之煜几乎敢断定,日谍的目标一定是仓库。 想到这,他快步返回了宿舍。 仓库原本也是学生寝室,屋子中间加装了一道铁门,改成了特训班装备器材仓库。 铁门内,存放各种装备器材。 铁门外,是警卫值班室。 没事的时候,仓库警卫也比较轻松,喝喝茶,看看报纸,借此打发时间。 正常情况下,值班室也不许擅自进入。 窗户上留了一道小门,有事情先通过这个小门说。 听见脚步声,警卫坐直了身子。 周之煜来到窗前,对警卫说道:“上周五,走廊灯坏了那天晚上,有异常情况发生吗?” 警卫皱了皱眉:“什么异常情况?你想问什么?” 周之煜板着脸说道:“事关重大,你最好实话实话,如果戴主任来问,就没我这么客气了。” 那天晚上,警卫喝了一杯茶后,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倒也没睡多久,差不多有十多分钟。 按照军统内部规定,值夜人员当班睡大觉,他这是违规行为。 所以,即便觉得有些奇怪,警卫事后也没敢声张。 今天听周之煜这一问,他心里不免有些心虚,心里暗自揣,难道自己睡着的时候,这个学员恰巧来过? 这件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如果捅到戴老板那里,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 第60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陈警卫吞吞吐吐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 周之煜问道:“仓库有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我也担心出事,醒了之后,立刻清点了一遍装备,一样不少。” 陈警卫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发誓!” 对这件事,周之煜心知肚明。 陈警卫喝的茶水里,一定是被人暗中下了药。 要不然,一个警惕性十足的特工,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睡着了呢? 虽然值班室插着门,但是只要从小门伸手进去,借用一个木棍之类的东西,就能轻松拨开门划。 值班室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剩余面积的都是仓库库房。 只要能进来值班室,打开那倒铁门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仓库钥匙就挂在警卫的腰上。 走廊灯虽然熄灭了,警卫值班室却是灯光明亮,仓库本就是寝室改造而成。 所以,即便日谍有机会进来,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周之煜相信,日谍无论想要什么,当天他都没有得手。 而下药这种事,用过一次也就不能再用第二次。 警卫也是受过培训的特工,第一次察觉到了异常,肯定会加强戒备防范。 现在的问题是,日谍想要什么呢? 枪? 意图刺杀戴老板? 似乎不太可能。 戴老板戒备心极强,平时出来进去,四周围至少布置了十几个警卫。 杀手或许没等把枪掏出来,就已经被摁在那了。 难道是毒药? 伺机在餐厅饭菜里下毒,给特训班来一个连锅端? 感觉也不太靠谱。 这个院子里的一千多人,可都是受过专业培训的特工。 在他们眼皮底下下毒,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了。 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一个头绪。 如果亲眼看一看那些装备,思路应该能够更有条理些…… 想到这,周之煜对陈警卫说道:“那个、我能不能进仓库看一下?” 陈警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那可不行。不要说是学员,老师都不可以随便进入仓库。除非有戴主任的手令。” 周之煜也只是试探着问一下。 青天白日的,随时都会有人来领装备,陈警卫可不敢让一个学员进入仓库。 要是让戴老板知道,就不是“不小心”睡了十几分钟的事了。 眼看到了上课时间,周之煜转身就走。 陈警卫赶忙说道:“嗳嗳嗳,你等一下……” 周之煜回过身:“干嘛?” 陈警卫讪笑着,脸上一副便秘表情。 周之煜笑了笑:“让我替你保守秘密?” 陈警卫连连点头,满怀期待的看着周之煜,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要是你,就赶紧主动向上级如实说明情况,而不是试图拉别人下水。身为一名特工人员,这种下三滥的想法,亏你想得出来!” 说完这番话,周之煜大步流星离开了宿舍。 陈警卫被训的愣了好一会。 直到周之煜走远,这才重重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队长,我是仓库小陈,有情况向您汇报……” 临训班有一个警卫大队。 陈警卫想要汇报情况,必须先经过队长一级。 周之煜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番话,陈警卫也会一并如实报告。 …… 果然。 下课后,周之煜被叫去主任室。 戴老板说道:“培训了这么长时间,对于自己的学习成绩,你有何评价?不用谦虚,实事求是就好。” 周之煜想了想:“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吧,比我强的同学,比比皆是。” 戴老板笑道:“不让你谦虚,你还是在谦虚。余副主任跟我讲,你的综合成绩,绝对可以排进前三名。” “主要要是老师教的好。” “老师,都是同一个老师,学生的成绩,却各有不同。” “学生以为,作为一名特工,最重要的还是实践能力。若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即便各科成绩都得了A ,估计也只是表面文章。” “唔,说的有道理……” 戴老板打开手边的文件夹,拿出一份陈警卫写的情况说明,顺着桌面推到周之煜面前,说道:“你看一下,他说的这些有无遗漏。” 周之煜仔细看了一遍,说道:“没有。我问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陈警卫睡着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没有。”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那里出了状况?” 周之煜略显迟疑。 一直没向戴老板汇报,就是担心事实不清楚,最后啥也没查出来,反而把特训班搞的人心惶惶。 那样一来,难免落一个捕风捉影之嫌。 对一个新人而言,这可是很令人尴尬的标签。 戴老板说道:“没关系,即便说错了,我也不会责怪你。” 周之煜站起身,肃然说道:“局座,我怀疑……这些学员里面,藏着一个日本间谍!” 戴老板暗吃了一惊,表面依然是不动声色。 从陈警卫昏睡了十分钟这件事,戴老板就已经感到了事情的不寻常。 要不然,他也不会把周之煜叫来当面询问 戴老板和周之煜想的一样,一个警惕性十足的特工,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睡着了呢? 如果不是突发疾病,让人下了药是最合理的解释。 周之煜把事情经过详细讲述一遍。 最后说道:“在此之前,都只是无凭无据的猜测。知道了陈警卫这件事,我才敢断定,在我们中间,很有可能藏着一个日本间谍!” 戴老板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那倒也未必。别忘了,我们还有另外一个敌人!” “您指的是、共党?” “没错。” “按照李老师所说,那种干扰器是日本情报部门研制的。本着谁受益谁的嫌疑最大的原则,在不排除共党嫌疑的前提下,以学生的愚见,日本间谍的概率更大一些。” 戴老板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用在你的身上,我觉得恰到好处。” “您过奖了。如果没有李老师和吴老师的帮助,学生也想不到这么多。” “关于这件事,后续该如何进行调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尹正源哪天到达的临澧?” “比你早三天。” “那就是说,即便他是那个日谍,也根本没机会把情报送出去。” 从时间上,确实不可能。 山本茂和周之煜同一天到达的常德。 而尹正源早就到了临澧。 特训班实施军事化封闭管理,无论是尹正源还是其他学员,根本没机会向外界传递消息。 周之煜继续说道:“况且,我认为,那个日谍也不会太过心急,起码需要观察了解一段时间,他才会向外传递情况。我的意见是,突击搜查嫌疑者寝室,只要找到那个干扰器,就不怕他不承认。” “干扰器、他不会扔掉吗?” “按照李老师的描述,干扰器体积非常小,非常便于携带。如果换成是我,肯定舍不得扔掉,没准儿下次还能用到。” 戴老板颇为犹豫,就像周之煜先前顾虑的一样,到目前为止,对尹正源的怀疑也只能是怀疑。 抓错一个尹正源不要紧。 只不过,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面对一千多命运相似的学员,总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周之煜说道:“搜查不必大张旗鼓,只要我一个人就行。只是,需要您的配合。” 戴老板眼睛一亮:“怎么配合?” “随便找一个借口,召开一次全体大会……” “好,就按你说的办!” “局座,我有一个要求。” “讲!” “我想先参观一下仓库……” ------------ 第61章 没信心了 再次来到仓库,陈警卫前倨后恭,忙不迭的开门请周之煜进来。 他事先接到了命令,学员刘明可以随意参观库房。 周之煜知道,等这件事结束后,陈警卫将会面临处分,15天的禁闭是躲不掉了——因为没能及时向上级汇报异常情况。 暂时免予处罚,还是周之煜向戴老板提出来的。 仓库忽然换了警卫,容易引起那个日谍的疑心。 进了值班室,周之煜也不废话,伸手指了一下仓库的铁门。 陈警卫解下挂在腰里的钥匙,打开了门锁。 周之煜说道:“我进去之后,你把门锁上,只当没我这个人。等我敲门,你再开门,明白吗?” “明白。” 陈警卫连连点头。 周之煜迈步进了库房。 陈警卫倒是手快,迅速关上铁门,咔哒一声的重新上了锁。 周之煜稍微慢了半拍,后脚跟险些被门夹了一下。 库房内有五排整齐划一的货架,全部用三角铁固定,上面搭着厚厚的木板,十分的坚固耐用。 货架上摆放着各种小件设备器材。 国内最常见的几种手枪,勃朗宁、柯尔特、南部式、史密斯左轮,甚至还包括装上枪托就能当步枪使用的毛瑟C96。 子弹型号齐全,数量却并不是很多。 为避免弹药消耗过大,特训班采用空包弹进行射击训练。 一千多号人,每人就算平均打十发子弹,加起来就是一万多发。 一万多发子弹,差不多都能装备一个步兵营了。 关键是,十发子弹也做不来什么,一个基本合格的枪手,训练射击次数起码要达到一百次以上,才能初见成效。 在射击这件事上,天赋基本没什么用,只能靠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 手雷、步枪、毒剂、电台,自制烟雾弹炸弹的化工原料等等。 凡是特工用得上的东西,应有尽有。 周之煜在货架间慢慢走着,时不时的停下来,拿起来研究一会。 走到第三排时,货架的中间的一层,摆放着两部照相机,一部是蔡司CONTAX照相机,另一部是LEICAⅢ型照相机。 物品标签上特别注明:贵重物品,轻拿轻放。 照相机旁边,还有一大盒135胶卷。 照相是特工必须掌握的技术,对一名情报员来说,这门技术尤其重要。 拿起LEICAⅢ型照相机摆弄了一会。 周之煜心中蓦然一动。 假设自己是那个日谍,察觉敌方在密谋重要计划,该如何向组织传递情报? 即便把学员名字都记下来,也并不会产生多大的实际意义。 这些学员毕业后,会被秘密派往各地,根本无法确定某人去了哪里。 只凭着一个名字找人,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 在无法确定身份的情况下,当地的日伪情报部门,没可能为了一个名字大动干戈。 更何况,即便找到了也不一定就是本人,很多潜伏者都会使用化名。 有了照相机就简单了——身份可以改,长相却是改不了的。 只要偷拍成功,就等于拿住了被偷拍者的命门! 就比如周之煜自己,若是被日谍偷拍到,化名就会变得毫无用处。 回到北平后,随时随地都会面临被捕的危险。 日谍伺机潜入库房,想要的当然不会是照相机。 这种东西体积太大,藏哪都有可能被发现。 况且,若是早有预谋,那种微型照相机显然更方便携带。 ——他要的很可能是胶卷! 只是有一点解释不通,假如日谍偷偷带了照相机,怎么可能不安装胶卷呢? 除此之外,周之煜没有更多的答案。 大约十分钟后,所有学员都接到了通知,全体到操场集合,戴主任要当众训话。 戴老板口才极佳,脱稿演讲张嘴就来,一讲就是四十分钟左右。 最难得的是,演讲内容并不枯燥乏味,极具煽动性。 按照惯例,每次开这种室外全体大会,都要合唱一首抗战歌曲以壮声势。 很快,操场方向传来雄壮有力的歌声。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热血似狂潮。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快奋起莫作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快奋起莫作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 周之煜伸手敲了敲铁门。 陈警卫赶忙打开门。 周之煜问道:“没人过来吧?” 陈警卫坚定的摇了摇:“没有。” 周之煜张开双臂:“搜身吧。” 陈警卫犹豫着:“这个、不用了吧?” 周之煜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你想再犯第二次错误吗?” 他这么做,是不想落人话柄。 独自在待了这么久,要是库房丢点什么东西,难免会惹上嫌疑。 搜身完毕,周之煜开门走了出去。 宿舍内空无一人。 操场上的大合唱还在继续。 周之煜沿着楼梯径直上二楼,来到尹正源住的38号寝室。 王濮臣拎着一个公事包,早已经等候多时。 有他在,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如果搜出物证,总得有一个证明人才行。 要不然,谁知道会不会是周之煜故意栽赃呢。 以间谍思维判断,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戴老板提出来,让王濮臣协助搜查,周之煜也觉得很有必要。 即便对周之煜很信任,戴老板还是要做到尽量公平。 寝室不允许锁门,以方便老师随时查寝。 贵重物品锁在柜子里,明面上都是些衣服被褥之类的东西。 38号寝室一共六张床,房间面积和库房差不多大小。 尹正源睡在左手靠窗的上铺。 第三个柜子是他存放私人物品的柜子。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一截铁丝,屏息凝神,铁丝在锁眼里捅了几下,随着咔哒一声轻响,柜门上的锁头应声而开。 王濮臣看了一眼手表,开锁时间只用了十秒钟。 在临训班,这个速度至少能排进前十名。 柜子里的东西也很简单。 一双八成新的三接头皮鞋,一套铁灰色西装,两支钢笔和一个笔记本。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几乎是一目了然。 周之煜看了一会,回头问道:“王老师,东西买来了吗?” 王濮臣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块超大的环形磁铁。 ------------ 第62章 搜查 基本上,金属探测仪主要用于工兵排雷。 情报部门稍加改动,用来探测房间内是否被敌方安装了窃听器。 周之煜拿着金属探测仪,在柜子里慢慢移动。 干扰器体积很小,随便就能藏在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很难找到。 有了金属探测仪,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干扰器是金属材质,只要在有效范围内,都能被探测仪探测出来。 专业的仪器在手,周之煜才有信心独立完成任务。 这么一点巴掌大的地方,人多了反而碍手碍脚。 周之煜很细心,每一寸空间都过滤了一遍,除了西装金属扣子有反应外,其他地方一切正常。 在尹正源床铺附近探测了一遍,同样没有任何发现。 王濮臣皱着眉说道:“看起来,戴老板是对的,如果干扰器真的存在,恐怕早就扔掉了……” 周之煜的信心也有些动摇。 只有找到物证,才能证明尹正源的间谍身份。 否则的话,只要尹正源咬死不承认,根本没法定他的罪。 随便按上通敌罪名,一枪毙了倒是简单。 问题是,如果证明不了尹正源是日谍,这件事始终会是戴老板的一块心病。 日谍藏匿其中,临训班的一千多名学员,该何去何从? 周之煜略一思索,再次回到柜门前。 王濮臣在一旁也不多问。 他是来行使监督权力,对周之煜的查案过程,并不过多干涉。 第一个柜门上,用钢笔写了一个马字。 旁边还用红笔写了一句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从心理学层面分析,喜欢到处涂鸦的人,一般都是那种不太注重仪表的人。 在来之前,38号寝室的人员情况,周之煜都已经了解过了。 马姓学员,就是那个拍了拍尹正源胳膊的人。 他住在一进门左手第一个下铺。 尹正源的床铺,被褥叠的整整齐齐,物品摆放井然有序。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整洁的都有点过分了。 反观马学员的床铺,内务整理的马马虎虎,凑近了一闻,被褥都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看情形,至少一周没洗过了。 周之煜故技重施,用铁丝捅开了马学员的柜子。 柜门刚一打开,一旁的王濮臣忍不住退了一步。 气味实在太难闻了。 这也就是在夏季,寝室整天开着窗户,只要不打开柜子,还勉强能够接受。 若是赶上天冷的时候,屋子里怕是待不住人了。 柜子里的东西杂乱无章,与尹正源的柜子形成形成鲜明对比。 很难想象,一个如此邋遢的家伙,居然能和似乎有洁癖的尹正源成为朋友。 周之煜现在也明白了,自己那天并没有看错。 尹正源一定是嫌马学员不讲卫生,下意识流露出厌恶情绪。 按说,寝室一共六个人,尹正源交朋友有很多选择,他完全可以和马学员保持距离,干嘛一定要假装很友好的样子呢? 周之煜心里猜测,马学员一定有可利用的价值。 利用他什么呢? 冥思苦想了一会,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干扰器! 一定是干扰器!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尹正源即便舍不得扔掉干扰器,也不太可能藏在和自己有关的地方。 那可是无可辩驳的铁证。 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在一个随时可以拿出来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又绝对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比如,马学员的柜子里。 周之煜忍受着呛人的气味,在孙学员的柜子里仔细探测。 探测到一条薄呢西裤的裤腰时,探测仪发出了报警信号。 这种面料的裤子,一个月前穿还勉强凑合,现在就显得太热了。 拆开裤腰,很快找出一个U形金属片。 周之煜松了一口气。 毫无疑问,这就是可以造成电路短路的干扰器。 以孙学员的邋遢程度,绝无可能去洗一条暂时穿不了裤子。 对这一点,尹正源自然是一清二楚。 周之煜把干扰器递给王濮臣。 王濮臣看了一会,笃定的说道:“没错,确实是干扰器。去年年底,重庆破获了一起日谍案,在他们的住处,搜出过这种东西……只是,干扰器是从别人柜子里搜出来的,怎么证明是尹正源的呢?” “找人指证他!” 周之煜信心满满的说道。 …… 十分钟后。 主任室。 干扰器摆放在办公桌上。 周之煜恭声说道:“局座,我建议,立即逮捕尹正源!” 戴老板不置可否,问道:“我听濮臣说,你能找到证人指证尹正源?” “是的。” “谁?” “老哑巴。” “老哑巴是谁?” “就是学校门口那个烟贩……” “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脸上有刀疤的家伙?” “没错,就是他。” “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怎么指证尹正源?” “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监视尹正源……” 临训班有一千多人,对于临澧这座小县城来说,绝度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消费群体。 即便不允许学员出校门,也并不妨碍商贩们争相涌来。 卖水果的、卖烟的、卖冷饮的,以及卖各种小点心的,应有尽有。 一个人的日常所需,基本都可以在这里买得到。 只不过,校门口像菜市场一样,肯定会影响学员的训练和休息。 于是,通过当地警察局出面,规定商贩必须在校门口十米之外。 想要买东西,就只能通过门口警卫传递。 学员中的烟民也不在少数,烟贩老哑巴一直很受欢迎。 不光是学员,包括戴老板在内,很多教官也都有抽烟的嗜好。 老哑巴四十多岁,是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光棍。 年轻的时候,老哑巴也是好勇斗狠的主,一次酒后和一个痞子打架,被对方一刀砍在脸上,差一点没被砍死。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老哑巴家徒四壁,加上性格暴躁,脸上又多了一道吓人的刀疤,很少有人敢惹他。 所以,只要是老哑巴卖烟的地方,绝不允许有别的烟贩和他抢生意。 若是来了不开眼的,上去就是一通呜哩哇啦暴跳如雷。 临训班门前,只有老哑巴一个人卖香烟。 ------------ 第63章 每天都买烟 十五分钟后。 以违反熄灯时间为由,尹正源和马学员被带进禁闭室。 按照规定,寝室十点钟之前必须熄灯。 一路上马学员都在抱怨,自己没违反熄灯时间,不明白为啥会被关禁闭。 尹正源表面泰然自若,心里隐隐感到了不安,如果真的违反规定,反而没什么可担心的。 通常来讲,只要是以莫须有罪名抓人,背后肯定另有隐情。 事实上,从找到了干扰器那一刻起,尹正源的间谍身份基本已经坐实了。 之所以还这么客气,是因为戴老板想要一个立得住的证据。 事关重大,任谁也不敢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大意。 至于马学员,从他柜子里找到的干扰器,按照军统的调查程序,肯定要进行反复的身份甄别。 此刻,临澧警察局审讯室内。 老哑巴顿足捶胸,表达着自己的极度愤怒。 要不是身后有警察按着他,怕是要冲过来和戴老板理论一番。 戴老板坐桌子后面,时不时抬腕看一眼手表。 警察局长站在一旁,躬身说道:“戴主任,如果需要翻译,局里恰好有懂哑语的警员,卑职现在就可以把他叫来。” “不必。” “额、敢问戴主任,老哑巴的罪名是……” 戴老板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不怒自威。 警察局长讪讪的退到了一旁。 他其实心知肚明,以自己一个区区县级警察局局长身份,根本没资格过问军统的案子。 只不过,这件事太让人好奇了。 一个混不吝的烟贩老哑巴,怎么会惊动了戴老板亲自过问。 审讯室铁门一响,周之煜迈步走了进来。 他刚刚跟着警察去了老哑巴家。 来到戴老板近前,周之煜躬身说道:“局座,我回来了。” 戴老板说道:“审讯就交给你了。” “………” “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没人比你更了解。所以,你来当主审,最适合不过。放心大胆的审,出了什么岔子,我替你兜着!” “是!” 周之煜稳了稳心神,坐在了桌子的后面。 作为一名新人,主审如此重要的大案子,心里多少也有些忐忑。 桌上放着一份户籍登记卡,上面是老哑巴的基本情况。 周之煜打量着一脸愤怒的老哑巴,开口问道:“姚六福在哪里?” 老哑巴不言不动,估计是心情过于激动的缘故,脸上那道刀疤泛起了血红色。 一旁的警察局长凑过来,对周之煜说道:“刘老弟,老哑巴就是姚六福,户籍卡上写着呢,你好好看一看……” 戴老板脸色沉下来:“要不然,你来审?” 警察局长立刻闭了嘴,心里暗自诅咒发誓,就算这个刘明说老哑巴是玉皇大帝,自己也绝不开口多说一句。 “户籍卡我看过了。只不过,这个姚六福是假的。” 周之煜看似在回答警察局长。 眼睛却盯着姚六福。 姚六福依旧保持愤怒,看上去异常激动。 “假的?这怎么可能……” 刚刚发誓不再多嘴,警察局长还是没能忍住。 周之煜忽然用日语说道:“尹正源已经招供,你还要负隅顽抗下去了吗?” 听到这句话,姚六福目露惊讶之色,随即掩饰的看向了别处。 经过短暂的慌乱,周之煜已经完进入了角色。 他起身来到姚六福近前,继续用日语说道:“我刚刚去了你家里,你知道,我进门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吗?我感觉,自己似乎到了一个日本人家里。我有很多日本朋友,所以,对日本人的生活方式,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 姚六福瞪着周之煜,一言不发。 周之煜说道:“家里为什么铺地板?你不说,我替你说。日本人睡不惯床,你以老寒腿为由,在卧室铺上地板。我看过了,地板距离地面很高,基本和榻榻米差不多。到了晚上,你是睡在地板上吧?如果我猜的不错,你扮成姚六福,一是和他长得像,二是中国话说的不好,很怕一张嘴就露馅……” 姚六福忽然大吼了一句日语:“该死的支那人,你去死吧!” 他朝周之煜猛撞过来,大有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周之煜说那番话时,就已经留意到姚六福的情绪波动。 眼见对方扑过来,侧身闪过,抬起膝盖重重顶在姚六福的小腹上。 姚六福踉跄着摔倒在地,身体缩成了一只虾米。 警察局长忙不迭的喝道:“快快快,按住他!那个谁,你怎么做事的,这么重要的犯人,为啥不上反铐?出了事谁负责?是你还是我?万一要是伤了戴主任,你负得起责任吗?” 那个谁是抓姚六福回来的警察。 此刻正手忙脚乱的按着毫无反抗力的姚六福。 这段时间,尹正源的一举一动,都在周之煜的监视中。 周之煜发现,尹正源每天都去大门口,从姚六福手里买一包哈德门牌香烟。 买烟的过程,所有人都一样,通过岗亭警卫中间传递钞票和香烟。 买烟的和卖烟的没有直接接触,只是隔着大门互相能看见。 本来,这也只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周之煜本身不抽烟,对这方面也不是太关心。 直到有一次,看见寝室一名学员手指焦黄,出于好奇心理,随口问了一句。那名学员说,是抽烟太频造成的。 他烟瘾很大,每天至少抽半包香烟。 尹正源每天一包香烟,手指却没有类似特征。 观察了几个烟民的手指,基本和那名学员差不多,只是焦黄程度有轻有重。 这就比较奇怪了,都是一样的人,尹正源怎么就没这种特征呢?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他本身没有那么大的烟瘾。 在众人面前,他也有抽烟的时候。估计大部分香烟都进了下水道。 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每天都有买烟的理由。 所以,据此推断,烟贩老哑巴十有八九是尹正源的同伙。 即便没有情报,这件事也不能停,必须一直持续下去。 每天都去买一包香烟,让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只要这样,在真正需要传递情报的时候,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 第64章 量身打造 警察局长迈步来到近前,打量着假姚六福,啧啧着说道:“居然是假的,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周之煜说道:“按照姚六福的样子,找了一个和他特别像的人,如果不是亲近的人,很难看出来。日本人事先肯定暗中调查过,知道姚六福无父无母无儿无女,一个人独居。假扮这种身份,确实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警察局长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么做有点多此一举呢?直接派来一个会讲中国话的人,岂不是更简单?” 对这位局长大人的问题,戴老板没有任何表示。 他也想听听周之煜对案情的分析。 况且,警察局长的面子也不能一点不给。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军统的势力再大,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怎么也得多少给予尊重。 况且,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仰仗临澧警察局。 直接下命令当然没问题,警察执行的会不会打折扣,那可就不好说了。 接收到戴老板的用意。 周之煜解释着说道:“会讲中国话的日本人确实很多,会讲一口流利中国话的日本人就很少。这件事蓄谋已久,本就是为另一名日谍量身打造,配合他在临澧进行间谍活动。况且,临澧这种小地方,要是忽然来一外乡人,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假扮成当地人,反而最简单。” 警察局长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在戴老板面前,能表现尽量表现。 实在没啥表现的,就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扮深沉。 周之煜说道:“从这个人的性格来看,他不像专业特工……” 戴老板接口说道:“看着像是军人。我估计,他是在被选中后,接受了短期的特工培训,赶在临训班开课之前,偷偷潜入了临澧。假扮一个性格暴躁的哑巴,确实很符合他的特点。不过,长得像的人常有,脸上的刀疤也一模一样,这个就比较少见了……” 此时,假姚六福挣扎着站了起来。 两名警察立刻把他按在椅子上。 这次上了反铐,防止这家伙再暴起伤人。 刚刚周之煜那一下,疼的假姚六福差点没背过气去,即使不上手铐,短时间之内,他已经毫无攻击性。 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周之煜迈步走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日本皇军曹长野村正雄!” “虽然尹正源已经招供,按照程序,我还是要问一遍,尹正源是你的上级吗?” 野村正雄冷笑道:“支那人假模假式,就喜欢做一些形式上的东西,既然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 他这么说,等于承认了和尹正源的上下级关系。 正如戴老板分析的一样,野村正雄并非专业特工人员,而是特高课从军队中选拔出来的新人特工。 挑选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和姚六福长得越像越好。 野村正雄的梦想,是要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帝国将军”。 他性情急躁,同僚都不喜欢他,在军队中属于特立独行的那种人。 不过,这家伙作战却很勇猛,每次都冲在最前面。 子弹是讲理的,冲在最前面的人,往往也是死的最快的人。 在一次战役中,一颗子弹射中了野村正雄的面颊。 幸运的是,他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子弹从左脸颊射入,再从右脸颊射出。 在野战医院住了半年,伤势恢复的还算不错,只是有一点不好,子弹伤及了面部神经,半边脸颊从此没了知觉。 再后来,特高课找到了他,问他愿不愿意参与到一项“隐秘的圣战”中去。 隐秘的圣战不白参与,只要同意加入,军衔立刻连升三级。 在此之前,野村正雄只是一名上等兵。 很显然,上等兵距离他的将军梦遥不可及。 这些事情,野村正雄也懒得讲,他现在一心想着,如何展现自己的无所畏惧。 既然暴露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别丢了帝国军人的脸就行。 这就是野村正雄的想法。 正常情况下,以他的自身条件,没有一处符合特工条件。 只不过,他假扮的是一名哑巴,只要不讲话,就不会露出破绽。 甚至,野村正雄急躁的性格也成了优点。 因为真正的的姚六福也是急性子。 所以,周之煜猜的一点都不错,野村正雄就是按照姚六福的样子量身打造。 有无城府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得像就好。 周之煜问道:“你脸上的伤疤是怎么弄的?” “照着那个老哑巴的样子,自己用刀砍的!不过,你永远猜不到,我为什么会这么做。我疯了吗?怎么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这件事是一个秘密,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野村正雄疯狂的大笑着。 刀砍在没知觉的脸上,当然不会感到疼痛。 提出这个要求时,即便以效忠天皇来进行蛊惑,特高课方面还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谁会心甘情愿在自己脸上来一刀呢? 没想到,野村正雄竟然答应了。 这也是他军衔连升三级的主要原因。 要不然,以日军严苛的军衔制度,没有重大军功在身,不可能会连升三级。 野村正雄当这件事很有趣,认为这些支那人肯定猜不到。 周之煜淡淡的说道:“有什么难猜的,伤到脸部神经了吧?” 野村正雄的狂笑戛然而止。 愣愣的看着周之煜。 周之煜说道:“真的姚六福哪去了?” 野村正雄脸上浮现一丝狞笑:“我拧断了他的脖子,给枣树当肥料了。” 听了周之煜的翻译,警察局长立刻吩咐道:“那个谁,赶紧带人去老哑巴家,枣树底下……让法医也跟着。还有,联系义庄直接收殓。唉,都这么久了,估计就剩骨头架子了。” 那个谁匆匆出了审讯室,带人去姚六福家里掘尸。 这次审讯,早早架好了录音设备。 即便野村正雄事后醒过味儿来,也为时已晚。 让尹正源听一遍录音,不怕他不承认。 况且,这吃可是真正的证据确凿,他不承认也没用。 在戴老板心里,已经在筹划是秘密枪决还是公开枪决…… ------------ 第65章 审讯 “问他传递情报的方式。” 戴老板对周之煜说道。 他忽略了一件事,特高课对野村正雄的培训,主要就是教他学习中国话。 最基本的词汇都能听懂,只是说起来就会磕磕巴巴。 如果一句中国话都听不懂,生活都成了问题。 况且,作为一名卖香烟的商贩,总得知道顾客要的是哪种牌子。 所以,野村正雄听懂了戴老板的问话。 他只是性格急躁,脑子可不笨。 愣了一会,结合周之煜之前的问话,他很快反应过来。 自己上当了,这些支那人根本没证据! 野村正雄气得哇哇大叫,即便被上了反铐,还是不顾一切的想要动粗。 这次警察有了提防,一个勒脖子,另一个照着野村正雄肋部狠狠来了两拳。 周之煜知道,继续心平气和的问,肯定是啥也问不出来了。 失去了最好的诱供的机会,戴老板心里也很懊恼,对跟在身边的警察局长道:“给你一天的时间,务必让他开口!” 警察局长想了想,谨慎的说道:“戴主任,如果他始终不肯交待……” “那就刑罚至死!” 扔下这句话,戴老板起身出了审讯室。 周之煜也随后跟了出去。 身后是警察局长吆五喝六的声音:“把犯人吊起来,大刑伺候!……” 刑罚至死的意思——犯人不招供,那就一直活活打死为止。 …… 临澧特训班。 在六名警卫的押送下,上了手铐的尹正源被带进了会议室。 作为内部惩戒手段,关禁闭从来也没有上手铐一说。 所以,从上了手铐那一刻起。 尹正源就已经猜到,自己很可能是暴露了。 会议室内,戴老板居中而坐,两旁依次是余乐醒、杨继嵘、王濮臣,吴敬中。 除了有课在身的之外,临训班的老师几乎悉数到场。 周之煜站在戴老板身后。 另外还安排了书记员做笔录。 看到这个场景,尹正源更加的忐忑不安。 此时此地,就凭一个学员犯了错误,何至于拉出这么大的阵势。 这次审讯是由杨继嵘主审。 在这么多老牌特工面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周之煜出风头。 能参加这次旁听,就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军统局共设有八个分工不同的部门,也就是名声在外的八大处。 第一处:军事情报处,下设军事情报科、军运科、策反科、国际科、训练科,以及专管各部队谍报参谋的谍参科。 第二处:党政情报处,下设党政科、侦防科、中.共科,航检科。 第三处:行动处,下设行动科,警稽科。 第四处:电讯处,下设通讯科、机务科、考核科,工务科。 第五处:司法处,下设审讯科,狱管科。 第六处:人事处,下设人事行政科、考铨科、福利科,卡片室。 第七处:经理处,下设综计科、审计科、预算科,财务科。 第八处:总务处,下设庶务课、管理科、交通科、汽车大队、电话队、农场,以及消费合作社。 虽然同称为八大处,但是权力却是有大有小。 从排名就能看出来,军事情报处无疑是军统的核心部分。 军事情报处处长就是杨继嵘。 他这次和吴敬中共同担任情报班老师。 军统凡是排的上号的老牌特工,都被派来担任临训班的老师。 由此可见,戴老板对临训班的重视程度。 杨继嵘的审讯按部就班。 “姓名。” “尹正源。” “年龄。” “实岁26。” “籍贯。” “察哈尔张垣。” “民族。” “汉族。” “哪年加入的军统?” “民国二十七年四月。” “举荐人是谁?” “军统察绥站的李大虎。” “你和李大虎是怎么认识的?” “通过朋友认识的。” “什么朋友?” “致远书店的高老板……” “你是哪年加入的特高课?” “………” 杨继嵘打开手边的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一份军统内部公函,展示给尹正源看,说道:“尹正源,原名尹仲勋,年龄28岁,而不是26岁。籍贯吉林延吉,而不是察哈尔张垣,曹鲜族,而不是汉族。你的基本资料,除了姓氏是真的之外,统统都是假的。蓄谋潜入军统,究竟有何目的,说!” 潜伏者就是这样,不被怀疑怎么都好。 一旦引起了怀疑,伪造的身份很难经得起深入调查。 要想避免这种事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使用真实身份。 特高课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只不过,尹正源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在吉林加入的特高课,不可能继续使用真名公开活动。 只能改头换面,伺机打入军统内部。 听了杨继嵘的一番话,周之煜不禁暗自称赞。 前后加一起也不过两天,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把事情查的一清二楚,让人不得不佩服,军统的情报能力。 戴老板一摆手,周之煜按下了录音设备按键。 录音是周之煜和野村正雄的对话。 听完了录音,尹仲勋默然片刻,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说道:“我承认,我是特高课派来的潜伏人员。” 杨继嵘问道:“你的任务是什么?” “搞到军统的潜伏人员名单。” “然后呢?” “然后通过野村正雄送出去。” “野村正雄是你的下线?” “是的。” “你的上线是谁?” “我没有上线,我和野村正雄是一个独立情报小组……” “昨天晚上,你和两名同学相约,准备休假日去一趟常德,有这回事吗?” “有。” “你去常德做什么?” “我……” “别跟我说,你是打算去游山玩水。” 尹仲勋苦笑道:“事实上,我去常德,就是抱着游玩的目的。” “你说谎!” “杨老师,我都承认了,还有必要说谎吗?” “你去常德,是要和上线接头。接头的地点,在常德老西门城楼。” “………” “接头人是一个画家。如何,还要我说的更多吗?” 尹仲勋的脸色变了。 山本茂被捕一事,他并不知情。 本想着弃卒保帅,现在看起来是不太可能了。 尹仲勋已经计划好了,趁着休假的机会,以和同学去常德游玩的名义,去常德老西门城楼和山本茂接头。 ------------ 第66章 如实招供 “在张垣期间,你经常去致远书店,并且以进步青年形象示人,比如,询问有没有三民.主义方面的书籍。一来二去的,书店高老板受到蒙蔽,将你介绍给了李大虎。致远书店是军统联络点这件事,通过特高课的情报,你自然是早就知道了。特高课之所以没动手抓人,就是为了让你借机打入军统!” 杨继嵘稍微缓和了语气:“尹仲熏,我实在很难理解,你是中国人,为什么要助纣为虐,心甘情愿替日本人做事呢?不过,误入歧途也不要紧,只要真心悔过,我们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尹仲熏神色木然,说道:“韩日同祖,我当然要替自己的国家做事……” 中日甲午战争,日本人彻底打服了昏庸腐败的满清王朝。 自此以后,权力交替,日本取代了中国的地位,成了韩国的宗主国。 强权只能用于一时,心甘情愿臣服才是王道。 日本正府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各种胡编乱造的历史传说,堂而皇之的编入了教科书。 这些所谓的历史传说,都是在灌输日韩的血缘关系。 一时间,日韩同祖论,尘嚣而上。 日本统治曹咸半岛长达三十年,对于年轻一代来说,整天接受这种洗脑式教育,他们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日本人。 珲春距离韩国只有一江之隔,尹仲熏的很多亲属都在韩国。 小的时候,他经常跟随父亲偷偷去韩国。 边境管理的不严,这种情况很常见。 韩国的小孩子,脑子早就被洗的干干净净,张口闭口“我们大日本帝国”之类的词汇。 长期的耳濡目染之下,尹仲熏也慢慢接受了这种观念。 ——我是韩国人,同时也是日本人。 这种奇怪的思想,在此时的韩国具有认知上的普遍性。 …… 杨继嵘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尹仲熏,我的耐性的有限的,最后问你一次,到底说不说!” 尹仲熏面色平静:“如果我说了,你们会怎么对我?” 杨继嵘扭脸看了戴老板一眼。 戴老板微微点了点头。 杨继嵘这才说道:“只要如实招供,我保你不死。” 尹仲熏想了想:“我想见一下野村正雄。” “见他做什么?” “劝他投降。” “不必了。” “为什么?” “他已经招供了。” “招供了?” 尹仲熏看了看众人,忽然咧嘴一笑:“绝不可能。” 周之煜注意到,尹仲熏的目光,在吴敬中身上停顿了一下。 杨继嵘说道:“酷刑之下,没什么不可能的。” 尹仲熏哈哈一笑:“跟你这么说吧,你就算说出花来,我还是不信。” “放肆!” 杨继嵘一拍桌子:“你到底说不说!” 尹仲熏叹了口气:“杨老师,我上过你的课,咱们总算有过师生的情分。” 杨继嵘点了点头:“我对你有印象。” “所以,看在师生的情分上,请不要欺瞒于我。” “……你想知道什么?” “即便我如实招供,还是会难逃一死,对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 “临训班的一千多人,将来可都是军统的骨干。从开课到今天,一共19天,19天的时间,谁也不知道我认识多人,记住了多少名字。你们若是放了我,难道就不怕我反悔,把这些情况泄露出去吗?所以,为了临训班的安全,无论我是否招供,我的结局已经注定。” 说完这番话,尹仲熏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看着众人。 会议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戴老板开口说道:“尹仲熏,你很有自知之明。没错,即便你招供了,我还是会下令枪毙你。就像你说的一样,临训班的一千多学员,将来都是军统的骨干力量,为了他们,你必须死!” 尹仲熏冷笑道:“所以,既然必死无疑,我为什么要说?” 戴老板说道:“你想怎么死?” “什么?”尹仲熏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想被乱刀砍死,还是想被十几条毒蛇咬死?” 尹仲熏脸色有些发白:“这是不人道的,你们……” 戴老板冷冷的说道:“对一个不知悔改的叛国者,这是最好的惩罚!” 尹仲熏低下了头,双手搅扭在一处,看似心中在极度挣扎。 戴老板也没催促,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尹仲熏抬起头,语气艰涩的说道:“你们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只有一个请求。” “说。” “到时候,我需要一瓶安眠药……” “可以。” “谢谢。” 吞服安眠药,无疑是最“舒服”的死法了。 在戴老板的示意下。 杨继嵘继续问道:“你去常德,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和上线接头。” “在哪里接头?” “常德老西门城楼。” “暗号是什么?” “我会问他,画肖像收不收费,他回答,五毛钱画三张。” “给库房警卫茶中下药,试图潜入库房,你想要干什么?” 尹仲熏很吃惊,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想不到早就被人察觉了。 杨继嵘说道:“尹仲熏,我警告你,你的情况,我们都已经掌握了。再问你一次,只不过是印证你有没有说谎。” “我懂。” 尹仲熏低眉顺眼,一副待宰羔羊的样子。 他坐直了身子,说道:“我打算拿一个胶卷。” “要胶卷做什么?” “偷拍临训班的重要人物,比如戴主任、您,以及其他各位老师。” “目的呢?” “根据特高课的情报,你们经常潜入日占区,只要有了照片,就可以在车站码头,派人暗中比对照片。” “既然打算偷拍,为什么不拿照相机?” “体积太大,没地方藏。我有那种间谍专用的微型照相机。” “照相机在哪里?” “去接头的时候,上线会把照相机交给我……” 到目前为止,尹仲熏所讲的一切,几乎和周之煜的推测完全一样。 山本茂的行李箱里,确实有一个mycro微型照相机。 照相机已经归了周之煜,暂时由王濮臣代为保管。 从这一点来看,尹仲熏还真是如实招供…… ------------ 第67章 结案了 “这一两天之内,发报员会带着电台来临澧。” “电台?在哪里?” “发报员会留下暗记,等我去找他接头。” “什么样的暗记?” “暗记有十几种,我只有看到了才知道是哪种。” “你愿意帮我们找到他吗?” “可以。我只希望,你们能做到言而有信……” 尹仲熏神情黯然。 一个人预知自己的死期,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他刚刚说的这些,可信度很大。 正常情况下,掌握了重要情报,不太可能派野村正雄送往常德。 姚六福从未离开过临澧,假扮者自然也不能例外。 况且,一个大字不识的哑巴,去常德做什么呢? 尹仲熏被带上一辆轿车,车里安排了警卫人员随车看押。 轿车的前前后后,警卫大队派出了十几名警卫,防止发生意外情况。 轿车沿街慢慢行驶,方便尹仲熏辨认接头暗记。 …… 会议室内,戴老板颇为欣慰的说道:“如果能起获电台,这宗间谍大案,基本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王濮臣说道:“幸亏发现的早,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在这件事上,周之煜当居首功……” 戴老板回身去看周之煜。 周之煜眉头紧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之煜,想什么呢?”戴老板和颜悦色的问道。 既然是功臣,当然要客气一点。 更何况,这个功臣还是自己格外看好的同乡。 周之煜说道:“报告局座,我刚刚在想,尹仲熏有没有可能是在说谎……” “你指的是哪方面?” “凡是来临澧的人员,至少要经过三个关卡检查。我从常德往返了两次,亲眼所见,检查人员非常认真,除了检查证件之外,还要检查行李箱。我的意思是说,那么大一部电台,他们怎么带进来?” 吴敬中在一旁说道:“电台拆成零件,可以藏在粮食里,或者是毛绒玩具里。往沦陷区送电台,我们经常这么干。” 周之煜赫然笑了笑:“这样啊,看来是我想多了。” 吴敬中忽然眉头一皱:“不过,凡事也有例外,如果关卡配备了金属探测仪,那样的话……” 戴老板打断了他的话头:“濮臣,马上去问余乐醒,关卡究竟有没有配备金属探测仪!” 关卡专门为临训班设置,主要作用就是防范间谍渗透。 在临训班,戴老板只是挂名主任,日常工作都交给了副主任余乐醒。 所以,设置关卡的具体细节,只能去问余乐醒。 刚刚余乐醒有课,并没有参加这次审讯。 过了一会,王濮臣匆匆返回会议室,说道:“余乐醒说,每个关卡都配备了金属探测仪。” 戴老板面色阴沉,喃喃着说道:“这个尹仲熏,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 吴敬中再也一旁说道:“局座,如果不放心,我这就去把人追回来。” 戴老板想了想:“倒也不必。十几个带着枪的特工,还能让一个赤手空拳的人跑了不成?” 铃铃铃! 电话骤然响起。 王濮臣迈步走过去,伸手拿起了电话:“喂,我是王濮臣……什么?你再说一遍……好好好,我知道了。额、你们不用管了,让警察局善后吧。” 电话讲了十几分钟。 挂断电话后,王濮臣面色凝重,说道:“局座,尹仲熏跳楼摔死了……” 十分钟前,尹仲熏声称看到了暗记。 在他一路指引下,轿车来到一栋四层公寓楼前。 公寓是那种外楼梯设计,尹仲熏下了车,沿着楼梯一直向上走。 警卫们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只要确定是哪间屋子,基本就没尹仲熏什么事了。 来到了四楼缓台,尹仲熏快速翻过护栏,纵身跳了下去。 事发突然,警卫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即便反应过来也没用,双方距离十几级楼梯,即便想救也来不及。 楼下是一条青石板铺设的小马路。 青石板高低不平,坚硬无比。 尹仲熏头部着地,摔了一个脑浆迸裂,当场就死了。 听完了事情的经过,戴老板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电台、发报员,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尹仲熏的目的,就是为求一死,死的痛快一点。看起来,我说的那些话,吓到他了。” 王濮臣说道:“这种人死不足惜。这么就死了,算是便宜他了!” 戴老板吩咐道:“通知警察局,尹仲熏的死,对外就说是自杀事件,以免惊扰了老百姓。哦,另外,顺便问一下,野村正雄交待了没有。” 还没等王濮臣去打电话。 警察局的电话先来了。 在经历了四次酷刑之后,野村正雄没能挺过第五次。 对戴老板的命令,警察局长执行的十分彻底,真就把人活活刑罚至死。 这样的结果,都在戴老板的意料之中。 能狠下心在自己脸上砍一刀的家伙,基本都是那种有着狂热愚忠思想的人。 既然证明了电台不存在,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尹仲熏死了也就死了。 他知道的太多了,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无论是否招供,最终都难逃一死。 这世上不怕死的人很多,不怕疼的几乎连一个都没有。 若是被乱刀砍死,被十几条毒蛇咬死,那将会是炼狱般的折磨。 这种死法,不要说是亲身经历,想一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尹仲熏假意招供,主要是为了获取外出的机会。 事实上,他主动交待的那些,其实也没有实质性内容。 在所有人对他放松警惕时,适时编造了和发报员接头的故事。 就像戴老板说的一样,尹仲熏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死的痛快一点。 事情到了这一步,基本也可以结案了。 …… 周之煜回到寝室,已经是傍晚时分。 寝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这两天又是上课又是查案,周之煜忙得连洗澡的时间都没有。 他准备先去公共浴室冲一个热水澡,然后再去餐厅吃晚饭。 找出毛巾香皂内衣内裤,正要准备离开寝室,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四处看了看,这才注意到,黄忆光的床铺变了样,崭新的床单,崭新的被褥,就连床头柜上洗漱用具都是新的。 学员床头都有一个姓名标签,主要是为了方便老师查寝。 黄忆光床头的标签换了一个新名字。 ------------ 第68章 密写信 寝室房门一开,一名室友端着洗脸盆走了进来。 周之煜赶忙问道:“黄忆光换寝室了吗?” “换啥寝室,他昨天就走了……” 室友刚刚洗澡回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周之煜晚上也要培训,下了课又被戴老板叫去分析案情。 等他回来时,寝室早已经熄灯。 他轻手轻脚直接上床休息,并没注意黄忆光在没在床上。 其实,那时候黄忆光已经走了,铺位只剩下他的被褥。 第二天中午,特训班来了新学员,被安排到了少一个人的14号寝室。 新学员领了新的床单被褥。 总务处派人拿走了旧的床单被褥。 对于黄忆光的突然离开,周之煜不用猜也知道,肯定也是和天雷行动有关。 洗了一个热水澡,再次回到寝室,那名新学员也回来了。 简单聊了几句,周之煜起身去了餐厅。 这个时间,学员基本都吃过饭了。 餐厅内用餐的人很少,稀稀落落坐了差不多有六七桌。 这些大部分是女学员,女孩子更喜欢清静,她们特意落最后一拨来用餐。 周之煜端着餐盘,随便找一个空桌位坐下。 紧邻的一桌,坐着两个面容姣好的女学员。 一个身材高挑,另一个稍显丰满。 她们是一对表姐妹,身材高挑的是姐姐,稍显丰满的是妹妹。 学员之间互相介绍加入军统的很多,这对姐妹也是这种情况。 两人来自浙江金华,都分在了电讯班。 周之煜认识她们,平时也偶尔能遇见,只是没说过话。 姐妹俩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时不时瞟一眼周之煜。 无论男女,外形长得好看的人,获得异性青睐的机会总是会多一些。 周之煜对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 知道有人在偷看自己,他也并不在意。 心里还在思索尹仲熏的案子。 尹仲熏的口供,有一处最不合理。 按照他自己所说,给库房警卫茶里下药,意图是潜入库房拿一盒胶卷。 听上去似乎很合理,山本茂也确实带来了一个微型照相机。 周之煜去过库房实地查看,认为日谍最有可能是想拿一个胶卷。这种先入为主的判断,让他也没觉得尹仲熏的说法有何不妥。 临澧只有两三家照相馆,出售照相器材的店铺连一家都没有。 想要买胶卷之类的东西,就只能去常德那样的大城市。 所以,若是胶卷出现损坏,尹仲熏又急于偷拍情报,试图进入库房倒是有可能。 尹仲熏一头从四楼撞下来,摔了一个脑浆迸裂。 周之煜这才警醒,尹仲熏意图进库房偷胶卷的事,明显是在胡说八道。 原因很简单,照相机在山本茂手里, 即便胶卷意外损坏,尹仲熏和山本茂还没见面,尹仲熏没可能未卜先知。 况且,在常德买一盒胶卷就完了,何必要冒险进入库房呢。 那也就是说,尹仲熏另有目的…… 姐姐迈步来到近前,把一张折叠的钱法币放在桌上,说道:“刘同学,还你上次借我的钱,谢谢啦。” 周之煜闻言一愣:“你搞错了吧?” 姐姐低轻声说道:“没搞错,回去看就知道了……” 一旁的妹妹强忍着笑意,隐蔽的指了指钞票,又指了指姐姐的心口。 这么明显的表示,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姐姐一脸羞涩,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周之煜,低着头匆匆出了餐厅。 妹妹也赶忙跟了出去,在经过周之煜身边时,语速奇快的低声说道:“如果不同意,就把钱还回来,只当啥也没发生,你可不许打小报告哦……” 周之煜愕然半晌,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二十多岁的姑娘,正是对恋爱跃跃欲试的年龄。 若不是军统明文规定,不允许特工私下谈恋爱,这个院子里的一千多学员,早就成双配对的花前月下了。 即便禁令在先,总是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 爱的勇气,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 就比如刚刚那个姐姐。 她对周之煜倾慕已久,今天在妹妹的鼓励下,终于勇敢的迈步了第一步。 她也考虑过后果,大不了事情败露,关几天禁闭。 从餐厅出来,看了看四下无人经过,周之煜展开了手里的钞票。 这种感觉很有趣,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当年,周之煜在一张钞票上,用红笔凃了一个心的形状,悄悄递给高英慧。 由此开启了两人短暂而又甜蜜的初恋时光。 想不到,风水轮流转,居然也有姑娘用这种方式向自己示爱。 本以为钞票上会写上一段话,或者画点有寓意之类的东西。 令人意外的是,居然一个字也没有。 一张新钞票,干干净净,除了印刷体和廖仲恺的微笑,没有任何额外的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 周之煜沿着甬路慢慢走了一会。 他知道,电讯班最近刚刚教过写密写信的方法。 难道,这是一封密写信? 仔细一想也很有可能,一个姑娘家主动示爱,肯定会不好意思。 回到寝室,在水盆里倒上清水,把钞票平放在水中。 果然,钞票上慢慢显现了一行小字:明日午时,赏月亭。 这是用明矾写的字,遇水就会显影,干了以后什么都看不到。 这种密写方式,属于间谍最常用方法之一。 周之煜心想,怪不得那个妹妹跟自己说,不同意就把钱还回来。 钱还回去,就等于没了证据。 周之煜虽然没打算举报,但是也不可能去赏月亭赴约。 只当是生活中一个小插曲吧。 人生若是永远一成不变,那也太无趣了些。 室友们都不在,周之煜准备看一会书,爬上自己的铺位,习惯性朝枕头底下一摸,什么都没摸到。 他这才想起来,那本《傲慢与偏见》借给了黄忆光。 黄忆光不辞而别,看来是把书也带走了。 周之煜在枕边铺上一张旧报纸,然后把浸湿的钞票放在上面。 用不了一两个小时,钞票就差不多能阴干。 晚间上课时间还没到。周之煜躺在床上,看着钞票上渐渐模糊的字迹。 他忽然坐了起来,拿起钞票看了一会,心里叫了一声不好。 迅速从床上下来,快步出了宿舍,朝办公楼方向跑去。 ------------ 第69章 信鸽 主任办公室。 戴老板坐在办公桌后面。 吴敬中垂手肃立。 戴老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问道:“临训班结束后,在工作上,你有什么想法?” 吴敬中恭声说道:“卑职听从局座安排!” 戴老板说道:“你在苏廉留过学,会讲俄语,对那边的情况也比较熟悉。所以,我打算让你去中苏技术合作所担任第二科科长。第二科主要负责情报收集,刚好是你的特长。只是有一点,对你可能是个不大不小的影响,身为科长,你需要经常出差,对家里肯定是照顾不到了。” 吴敬中肃然说道:“敬中心向党国,从不敢因私废公!” 戴老板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回重庆后,你直接去找郑介民报到。” 吴敬中双脚一并:“是!” 中苏技术合作所成立伊始,在天津、北平、山东、宁夏、上海、汉口、香.港、爪哇,一共设立了八个情报组。 合作所表面是独立的情报机构,实际上依然在军统的掌控下,包括副所长郑介民在内,下设四个科的科长也都是军统的人。 戴老板喝了一口茶,说道:“你觉得、周之煜这个人怎么样?” 吴敬中毫不含糊,立刻说道:“周之煜头脑聪明,遇事沉着冷静,晓大义明是非,对党国忠心耿耿。假以时日,必然可以独当一面。局座,我建议您,应该对周之煜重点培养,如果有必要,可以将他调回局本部工作。” 戴老板想了想:“先让他外面历练历练吧,况且,北平站情况复杂,有他在,我还能多少放心一点……”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 戴老板坐直了身子。 房门一开,周之煜神色紧张的推门而入。 先是和吴敬中点头致意,然后快步来到戴老板近前,说道:“局座,有件十分紧急的事情……” 戴老板打断了他话头:“吴老师刚刚还在夸你,遇事沉着冷静,你马上来一个现身说法,告诉我凡事都有例外。身为一名特工,你要时刻牢记,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把情绪上的东西,表现在脸上,那会让你处于被动局面。” 周之煜躬身说道:“对不起,局座。是我太心急了。” “说吧,什么事?” “我怀疑,尹仲熏通过密写信,向野村正雄传递消息。” “密写信?” “尹仲熏每天都去大门口买烟,密写信写在钞票上,就可以堂而皇之通过警卫的手,传递给野村正雄。” “这是你的猜测,还是找到了证据?” “尹仲熏一直在暗中监视吴老师。这段时间,吴老师和黄忆光接触的比较多,培训还没结束,黄忆光忽然离开特训班,任谁都会猜到,他一定是去执行重要任务。我相信,尹仲熏一定也猜到了。” “即便他猜到了,他也猜不到任务的细节。” “提防黄忆光,此人是间谍。写上这句话就够了。一块钱的钞票,浅色部分很少,也写不了太多的字。” 吴敬中在一旁说道:“他们即便获悉了情报,应该也没有来得及送出去。” 周之煜面色凝重的说道:“我相信,野村已经把情报送出去了。” 这次轮到戴老板沉不住气了,他霍然起身,说道:“送出去了?这怎么可能?” 周之煜说道:“您还记不记得,在审讯尹仲熏的时候,杨处长告诉他,野村招供了,尹仲熏回答绝不可能。” 戴老板回想了一下:“是有这么回事。” 周之煜说道:“他为什么这么肯定?那是因为,吴老师和黄忆光频繁接触,说明吴老师就是任务的负责人。如果野村招供了,吴老师必然会采取补救措施,忙的不可开交,怎么会泰然自若坐在这里听审呢?” “唔,有道理……” 戴老板沉吟片刻,问道:“那、怎么就能断定,情报已经送去了呢?按说,我们抓捕的很及时,野村也从未离开过临澧,如何向外传递消息?” 周之煜说道:“如果情报没送出去,为了获取暂时的信任,尹仲熏根本没必要隐瞒。他之所以没说,是因为他确信情报已经送出去了。况且,如果送不出去,他干嘛要传情报给野村呢?” 吴敬中眉头紧锁:“要是这么说的话……难道说,他们有电台?” 戴老板说道:“绝不可能。为了确保安全,余乐醒专门安排了人手,24小时监测敌台信号,巴掌大的地方,如果有人使用电台,早就被发现了。” 周之煜说道:“不是电台。他们用信鸽传递消息。” “哪来的信鸽?” 戴老板和吴敬中异口同声的问道。周之煜说道:“我也只是猜测。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方式了。” 戴老板面色凝重,慢慢坐了下来,开口说道:“敬中,黄忆光到哪了?” 吴敬中说道:“按照时间推算,昨天晚上就应该到南京了。” “他住哪里?” “南京中秧饭店304房间。” “高英慧呢?” “高英慧在中秧饭店附近的和平旅馆7号房。” “枪在谁手里?” “在高英慧手里。哦,接站的时候,高英慧会和黄忆光交换皮箱。” “你马上联系南京站,让他们派人去一趟中秧饭店,如果发现情况不对,立刻通知黄忆光撤离!” “天雷行动属于绝密,按说不应该通知南京站……” “都这种时候了,顾不了那么了,快去吧!” “是!” 吴敬中转身退了出去。 话一 黄忆光人高马大,进入日伪地盘后,难免会引来特务的注意。 他不能携带武器,被人搜出来是大概率事情。 所以,安排高英慧携带枪支先一步赶往南京。 高英慧容貌俏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很具有迷惑性,由她携带枪支,把握性显然会更大一些。 另一方面,南京的政保总署,以及特工总部南京本部,有很多军统叛徒,军统若是派真正的女特工前往,很容易被他们认出来。 高英慧是新面孔,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等黄忆光到了南京,两人在车站交换外观相同的皮箱,手枪子弹自然也就一并交换。 ------------ 第70章 出于对周之煜的信任,戴老板也没隐瞒,把天雷行动简单讲述一遍。 周之煜这才知道,天雷行动竟然是刺杀汪镜卫。 戴老板微笑着说道:“不用紧张。高英慧负责联络工作,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任何危险。” 周之煜有些窘迫:“局座,您误会了,我和高英慧只是同学关系……” 戴老板哈哈一笑:“在我面前,就不要虚张声势了。恋爱自由,我并没有责怪你,你越解释,反而显得越心虚。其实,若不是我有言在先,说心里话,我都有心撮合你们破镜重圆。” 周之煜吓了一跳:“局座,这可使不得……” “等这件事结束后,我打算派高英慧去北平工作,让她做你的联络员,再适合不过了。况且,既是同乡同学,高英慧去投奔你,合情合理。对了,鉴于实际情况,你们可以名正言顺的以情人关系往来。” 戴老板笑眯眯的说道。 他这种近乎戏谑的态度,简直就是在鼓励周之煜犯错误。 因为工作需要,有些潜伏者会搭档一个假太太。 人毕竟是感情动物,时间长了,日久生情,假戏真做的也不在少数。 比如毛森在上海潜伏期间,就和自己的假太太做成了真夫妻。 在特殊环境下,做为一名潜伏人员,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戴老板也很通情达理,不仅没有责罚毛森,反而在事后托人送去一份贺礼。 当然,这属于格外开恩,并不适用于其他人。 对于周之煜,戴老板有心重点培养,态度自然是不太一样。 即便周之煜和高英慧假戏真做,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不知道。 周之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在聊一会,戴老板指不定说出什么来。 “局座,以学生愚见,您应该直接下令,把黄忆光调回来。天雷行动,另外物色人选,反而会更稳妥一些。” “再等等吧,事情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戴老板停顿了一下,忽然开口说道:“你说的密写信,有一点说不通。学员进入临训班,不仅要检查行李箱,还要接受严格的搜身检查,看看有无私自携带违禁品。我不相信,尹仲熏胆敢把明矾带进来,万一要是被搜出来,他可就彻底暴露了。所以,明矾从何而来?” 新学员经历的流程,周之煜同样没能躲过去,只是相对会宽松一些。 从常德二次返回临澧,当晚就接受了警卫大队的检查。 周之煜说道:“最近一段时间,各班都在教写密写方法,尹仲熏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用棉球之类的东西,蘸了一点明矾水,偷偷藏起来。回去后,把明矾水从棉球里挤出来,在钞票上写了密写信。我估计,他不可敢窃取太多,那样的话,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这件事,他受到了那对表姐妹的启发。 学习密写方法都有实践机会,那个姐姐应该就是在那时候写的字。 尹仲熏心怀鬼胎,当然不敢公然在课堂上写。 周之煜补充了一句:“另外,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尹仲熏试图进入库房,他要的不是胶卷,而是明矾。” 戴老板问道:“保险丝烧断那天,墙上留下的数字4,又该怎么解释呢?” 周之煜想了想:“可能是记录吴老师和黄忆光见面的时间,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临训班一千多人,让尹仲熏感兴趣的肯定不止一个黄忆光,估计还有很多,他或许是怕搞混了,所以当时就要记下来。” 戴老板叹了一口气:“尹仲熏已经死了,想要弄明白事情的真相,是不可能了……” 尽管周之煜分析的头头是道,戴老板也并没有完全采信。 只是让军统南京站派人前往中秧饭店暗中查看情况。 在这件事上,戴老板不可能只根据推理,就让如此重要的行动停下来。 万一推理是错的呢? 毕竟,推理只能是推理,缺少必要的证据支持。 天雷行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要黄忆光见到汪镜卫,天雷行动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即便如周之煜所说,野村利用信鸽把情报送出去,接收方也是特高课,而不是汪伪情报部门。 正常情况下,国与国之间交流情报,各种名目繁多的手续极其麻烦。 特高课收到了情报,也不见得就能第一时间交给南京方面。 戴老板心怀侥幸,期盼利用这个时间差,黄忆光就已经见到了汪镜卫。 至于说,黄忆光事后能否脱身,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黄忆光心知肚明,这次赴南京执行天雷行动,本就是一次自杀式任务。 有去无回的概率最大,想要顺利撤退,就只能指望运气帮忙了。 事实上,黄忆光早就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心理准备。 为抗战倾尽全力,就是他的最大愿望。 …… 第二天下午。 吴敬中兴冲冲来到了主任室:“局座,报告您一个好消息!” 戴老板眼睛一亮:“什么好消息?” 他心里很清楚,好消息肯定和黄忆光有关。 果然,吴敬中说道:“南京站发来密电,黄忆光刚一到南京,就被伪政府任命为中秧宣传部专员!” 戴老板又惊又喜:“这么快?” 吴敬中说道:“陈耀祖奉命接待黄忆光,当晚向政务院提交了一封推荐信,今天早上,任命就下来了。” “陈耀祖……我记得,他是汪镜卫的小舅子。” “没错。汪镜卫对他言听计从。” “这家伙恶贯满盈,早就该死!” “要不要通知南京站方面,针对陈耀祖安排一次锄奸行动?” 戴老板摇了摇头:“除掉一个陈耀祖,很容易打草惊蛇。现在最要紧的是,全力实施天雷行动!” 吴敬中感慨着说道:“汪逆死期将临,实属党国幸事。” “没到最后关头,千万不要高兴的太早。汪镜卫打算什么时候接见黄忆光?” “汪逆贵为伪正府主.席,想要见他一面,必须先递交呈文。您放心,黄忆光已经递交了呈文,估计很快就会受到接见。” “迟则生变,希望这一天尽早到来……” 戴老板喃喃自语着。 ------------ 第71章 离开 一周后。 从周之煜的假期临近,离开北平距今已有33天。 他必须赶在假期内返回北平。 日占区的学校工厂医院,或多或少都有日伪特务的眼线。 他们的工作,就是盯着每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就比如,周之煜有40天的假期,如果没能按时返回,那就要好好查一查,究竟是什么原因没回来。 这种事不可能直接问当事人,而是会通过其他渠道暗中调查。 所以说,潜伏人员最重要的,就是尽量避免引起怀疑。 没人怀疑你,怎么都好,一旦引起了怀疑,就会面临无穷无尽的各种调查。 即便如此,周之煜也没有直接回北平,而是打算去一趟南京。 按照明面上的日程,他此时应该在杭州陪同父母。 而从杭州走的话,需要搭乘京沪线,经由南京返回北平。 哥哥周之曜,目前在南京伪军部队任职,兄弟俩多年未见,刚好又是顺路,人之常情,怎么也也该见上一面。 其实,这主要是戴老板的意思。 按他所想,周之煜若是因此而耽误了行程,起码能有一个说得通的理由。 临澧没车去南京,只能先到从常德去倒车。 临行前,周之煜被叫去了主任室。 戴老板说道:“按照余副主任的说法,对你是填鸭式的培训,东西都塞进肚子里了,能不能消化就看个人悟性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半年制的学期,你只待了一个多月,算上夜间的培训时间,满打满算也没超过两个月。好在,你总算没有让我失望,各科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周之煜躬身说道:“学生不才,全靠各位老师悉心教导。” “这次破获日谍大案,你是首功。按说,理应得到更多奖赏。只不过,作为一名刚刚晋升上尉的新人,若是升职过快,难免遭人嫉恨。所以,少校晋升令,我暂时压了下来。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进行宣布。” 戴老板微笑着,轻轻拍了拍手边的文件夹。 意思就是说,晋升令已经下来了,只是暂时没宣布,让周之煜不要有想法。 周之煜双脚一并:“多谢局座栽培!” “接下来,我会单独给你派一部电台。遇到特别重大的情况,如果不方便向站里汇报,你可以直接和总部联系。” 戴老板目视着周之煜,神色凝重的说道:“我这么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说说看,无需长篇大论,一句话就好。” “内部更需要安全。” “说的好!” 戴老板满意的点了点头。 周之煜太明白了,什么叫“不方便向站里汇报”,分明就是让自己暗中监视马瀚山。 戴老板不想说的太直接。 他相信,以周之煜的聪明,一定可以充分理解自己的用意。 在此之前,王濮臣已经多次和周之煜谈过话。 明里暗里就一个意思:你是江山人,是戴老板的亲信,是真正的自己人,以后该怎么做,务必要做到心里有数。 …… 黑色别克轿车车早早等在学校大门外。 司机依然是随时待命状态的林毅。 周之煜拎着行李箱坐进车里,心里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在这里也结识了很多朋友。 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没可能因为信仰不同,就如同冷血动物一样冷酷无情。 周之煜有时候甚至很迷茫,当某一天处在生死关头时,面对这些熟悉的“朋友”,自己真的就能毫不犹豫朝他们开枪吗? 车灯亮起,轿车沿着马路中速行驶。 林毅看了一眼后视镜,微笑着说道:“刘长官,是不是舍不得走?” 周之煜叹了口气:“说心里话,确实舍不得。” 林毅说道:“我刚加入军统时,在长沙接受了短期培训。那时候,差不多有一百多名学员,培训期为两个月。即便只有两个月,临别之时,我心里都不好受,我能看出来,其他人的心情也跟我差不多。” 周之煜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种感同身受的现身说法,让他的心情更加难以释怀。 前段时间,那个被周之煜拒绝的姐姐,鼓起十二分勇气,将一张自己的单人照片塞进周之煜手里。 然后红着脸丢下一句“希望再见时,你还能记得我”就匆匆离去。 面对如此纯真的感情,周之煜能去嘲笑她吗? 当然不能。 周之煜很有自知之明,那个姐姐主动示爱,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优秀,而是恰好入了对方的眼。 而且也只适合此时此地,换一个大环境下,这种事或许就不会发生。 周之煜在心里默默祝福,祝福那个动辄脸红的姑娘,无论今后经历怎样的波折,最后都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半小时后,轿车通过了第一个关卡。 周之煜说道:“我睡一会,有事叫我。” 林毅恭声说道:“好的。” 周之煜蜷缩在车座上,礼帽盖在了脸上,很快就沉沉入睡。 最近一段时间,不仅白天一课不落,夜里至少也要培训到十点多钟。 各位老师不辞辛苦,作为学员自然是要咬牙坚持。 周之煜确实很累,身体还在其次,主要是心力承受力接近了极限。 他太需要休息了,哪怕是在颠簸不平的砂石路上。 大约四个小时之后,终于抵达了常德。 林毅放缓了车速,对已经坐起来的周之煜说道:“刘长官,您是直接去长途汽车站,还是找地方吃午饭?” 周之煜说道:“先去吃饭。” 他事先查询过了,下午三点钟有一趟去往南京的长途汽车。 “您想吃啥?”林毅问道。 “吃啥……” 看着街边一家挨一家的饭馆,周之煜伸手一指:“就那儿吧。” 他指的是一家名为好运来的饺子馆。 饺子馆旁边,是一家西医诊所。 诊所并没有开门营业,门上挂出了“今日盘点”的牌子。 饺子馆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林毅担心轿车会被剐蹭,把车停在了诊所门口。 在周之煜的要求下,林毅也跟着下了车。 进了饭馆,周之煜点了一斤三鲜饺子,又点了两个炒菜。 对林毅的身份背景,周之煜心里非常好奇…… ------------ 第72章 跑了 很快,饭菜上齐。 周之煜一边吃着饭,一边漫不经意的四处张望。 林毅低声说道:“刚刚进来的黑胖子,名叫杨正钧,是军统常德组的人。” 周之煜扭脸看了一眼。 身材魁梧的杨正钧也刚好看过来,友好的微微点头致意。 然后就近坐在门口的桌位,点了一份水饺。 “他认识你吗?” 周之煜夹了一个饺子,放进了嘴里。 林毅说道:“认识。” 在这里遇见杨正钧并不奇怪,因为常德警察局也在附近。 警察是军统常德组对外的公开身份。 周之煜说道:“有传言说,共党在常德几乎是半公开活动,属实吗?” 林毅伸手拿起醋瓶,往碟子里倒了一点。 周之煜看着他,微笑着说道:“三鲜饺子蘸醋吃,不对味啊。” 林毅笑了笑:“习惯了。常德共党的情况,我不太清楚。我只是一个司机,很少接触到这类情报。” 周之煜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心里却是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林毅刚刚拿醋瓶的行为,看上去更像是一种掩饰,他在考虑如何回答自己。 况且,常德共党的情况,并不是什么秘密。 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很多明显带有赤色倾向的团体,确实处于半公开活动状态。 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即便知道某些人有共党嫌疑,国党方面也不能抓人。 打着抗日统一战线的大旗,总不能这边喊口号那边抓人吧。 真要是发生这种事,若是经过报纸宣传报道,舆论必然又是口诛笔伐,抨击国民正府不顾大局,一心只想着铲除异己。 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国党当然不会干,只要派人盯一盯就行了。 林毅是常德本地人,整天和军统特工待在一起,推说对共党情况毫不知情,多少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担心受到怀疑,就会忌讳谈及这方面的话题。 当然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出于交浅言深的考虑,林毅不想和这位没什么接触的长官说的太多。 吃过了午饭,周之煜结了账,两人迈步往外走。 杨正钧紧走几步追了上来,低声说道:“刘先生,借一步说话。” 周之煜这才明白,原来并不是偶遇,对方根本就是冲自己来的。 轿车停在赵本水诊所门口。 两人上车,林毅不远不近的等在车外。 杨正钧说道:“刘长官,在下军统常德组杨正钧……” 周之煜打断了他话头:“你怎么找到我的?” 杨正钧说道:“陈组长给王秘书打了电话,知道你们走哪条路。” “找我什么事?” “额、山本茂跑了……” “你说什么?山本茂跑了?” “是。” “人关在监狱里,怎么会跑了呢?” “是这么回事,您不是出了个主意,找人假扮山本茂,到老西门城楼诱捕接头人嘛,可是,等了好几天,连人影都没见到。后来,陈组长分析,是不是接头人和山本茂本来就认识,那样的话,可就白费力气了……” “临澧抓了两名日谍,其中就有山本茂的接头人,这个情况陈组长不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半个月前,再次提审山本茂时,他忽然声称要招供……” 尹仲熏和野村正雄被抓,是陈波告诉的山本茂。。 陈波本意也是在警告山本茂,同党都已经落网,继续死不开口毫无意义。 山本茂知道,下线确实藏身在临训班,还有一个扮成中国人的联络员。 所以,这件事极有可能是真的。 没过两天,山本茂主动招供,煞有介事编造了一个极为诱人的故事,声称自己手底下有十几名日谍,只要答应自己提出的条件,他愿意充当诱饵,找出藏在常德城内的日谍分子。 山本茂的条件很简单,十根金条,以及一张去往南洋的船票。 按他的说法,自己出卖了同伙,肯定会遭到特高课的追杀,只能一走了之。 对山本茂所供述的情况,陈波半信半疑,却也动了心思。 他一心想往上爬,只是苦于没有足够的资本。 但凡有立功的机会,他都不想失去。 按照王濮臣的说法,军统常德组很快会升格为站。 即便当不上站长,起码也得混上一个多少拿得出手的职务吧。 如果能抓获十几个日谍,那可是一件有成色的大案子,或许戴老板一高兴,站长的位置就是自己的了。 况且,山本茂主动提出来,如果担心出意外,可以用绳子捆住自己的双脚。 人坐在椅子上,脚腕处有裤子遮挡,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陈波一想,用绳子捆住双脚,周围到处都是军统的人,只要发现山本茂异常举动,随时可以将其逮捕。 即便他心存逃脱的念头,根本也没可能成功。 想清楚的利弊关系,陈波几乎没怎么犹豫,同意了山本茂提出的条件。 山本茂浑身伤痕累累,走路都走不动。 这个样子肯定不能去诱捕。 于是,陈波找来最好的医生,精心给山本茂进行治疗。 治疗了二十多天后,山本茂被带上了老西门城楼。 支上画板,山本茂坐在一把藤椅上,貌似专注的进行绘画。 趁着无人经过,拿出事先量好尺寸的粗铁丝,迅速捆住了山本茂的脚腕,在双脚连接处用钳子拧成麻花扣。 如果徒手试图解开,十分钟能解开就是快的了。 在所有人看来,这件事几乎万无一失。 即使抓不到那些日谍,山本茂也没机会逃走。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常德组的人刚一离开,山本茂忽然站起身,快速翻过了城垛口,纵身跳了下去。 城墙下是两米多深的护城河。 这家伙的水性非常好,落入水中几秒钟就浮上来,很快游到了岸边。 常德组的人冲上城楼,举枪对着山本茂一通乱射。 其中一枪,射中了山本茂的左肩。 不过,最终还是让他逃走了。 藤椅下面,那副粗铁丝做成的脚镣完好无损。 听到这里,周之煜叹了口气,说道:“是缩骨功。” 杨正钧说道:“是啊,我们事后才知道,日本忍者有一种缩骨功……” ------------ 第73章 追凶 忍者也称为忍术,从中国的五行术演变而来。 姜子牙最早提出了忍术概念,并写在了传世名著《六韬》之中。 姜姓韩国人有一百多万,很多人认为自己是姜子牙后代。(申遗警告) 后世的孙武、张良、韩信等相继对忍术理论进行了完善。 尤其是孙武的《孙子兵法》倍受日本忍者推崇。 五胡乱华时期,一批中国人为避战乱,漂洋过海,辗转来到日本,他们被日本人统称为秦人。 那个时代,日本尚处在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交替阶段。 贫穷、落后、愚昧,是当时日本的主要特征。 秦人的到来,大受欢迎,他们带去了先进的纺织技术和水利技术,当然也包括五行术在内的中国武术。 随着一代又一代分分合合,忍术形成了七大流派,武藏,甲斐,越后,信浓,伊贺,甲贺,纪伊。 听上去神乎其神的忍术,实际上就是传统武功的变形而已。 比较特别的是,忍者能利用天上地下各种禽兽器物,来躲避敌人的追踪。 擅长这项忍术的又细分为七派,伊贺、甲贺、芥川、根来、那黑、武田、秋叶。 其中,甲贺善于用猫,伊贺善于用鼠。 猫主攻,鼠主逃。 所以,甲贺出刺客,伊贺出斥候。 缩骨功属于气功的一种。 在极短时间内,忍者运气功将骨缝间隙缩小,从而达到脱逃的目的。 据传闻,这种功夫对身体损伤巨大。 …… 杨正钧继续说道:“山本茂认识你,这家伙极有可能逃回汉口。所以,陈组长特意派我来提醒你,路过汉口的时候,一定要加倍小心。” 周之煜想了想:“你刚才说,山本茂中枪了?” “是。” “哪个部位?” “肩部或者胳膊,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 “开枪的兄弟,用的哪种型号手枪?” “柯尔特。” “子弹穿透了吗?” “没有。现场看过了,没找到子弹。” “柯尔特……点四五的子弹,杀伤性堪比达姆弹,连马都打得死。从常德到汉口,这么远的路,还要躲避追捕,山本茂不可能带伤逃走,他一定会找地方,先把子弹取出来,要不然,失血过多会要了他的命!” “您是说、他还在常德?” “是的。” “如果简单包扎一下……” “没用的。除非他不想要那条胳膊了。” “我这就回去告诉陈组长。” 杨正钧下了车,匆匆离去。 正在这时,饺子馆的小伙计端着托盘来到赵本水诊所门外。 托盘上是一盘饺子和一碗胡辣汤。 “赵大夫,赵大夫?”小伙计隔着门板叫道。 屋内无人应答。 周之煜略一思索,开门下了车,来到了诊所门前,对小伙计说道:“是赵大夫让你送饭吗?” “是啊,一大早就告诉我了……” 小伙计贴着门板听了一会,继续叫道:“赵大夫,我是隔壁饺子馆的,给您送午饭来了,老板还赠送了一碗胡辣汤哩,开一下门啊。” 屋内还是没人回答。 小伙计嘟嘟囔囔回去了饺子馆。 房门在里面插上了,周之煜伸手拽了一下没拽动。 林毅迈步走了过来,说道:“诊所有后门。” 周之煜说道:“带路。” 这是一排连体式建筑,差不多有二十几家各类生意商铺。 要想去商铺后面,只能从另一条路绕过去。 两人上了车,轿车开出大约五十米远,在一个丁字路口停下车。 商铺后面是一条小路,最多也就一辆车的宽度。 问题是,轿车开进去,就会把路堵的严严实,两人只能下车步行。 几乎所有商铺都开了后门,门的形状外观基本差不多。 来到其中一个门口,林毅停住了脚步,说道:“这里就是诊所的后门。” 周之煜迈步上台阶,伸手敲了敲门,大声问道:“有人吗?” 商铺面积有限,即便前门听不见,后门一定听得见。 屋内还是无人应答。 周之煜试着拽了一下房把手。 吱呀一声,坚固结实的硬木门竟然开了。 林毅立刻解开枪套,把手枪掏了出来,咔哒一声顶上子弹,全神贯注,小心翼翼朝诊所内走去。 周之煜保持距离,慢慢跟在后面。 一进门是个杂物间,旁边放着一个垃圾桶,里面大部分都是医用垃圾。 中间还有一道门,房门虚掩,即便是大白天,屋内也透出了灯光。 林毅侧着身子,猛然推开房门,枪口四处寻找着目标。 过了一会,他拿枪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周之煜低声问道:“怎么了?” 林毅闪开身子,让周之煜看到屋子里的情形。 诊所不仅面积小,而且设施简陋,一道屏风隔断两侧,前面是接待病人的地方,后面摆上一张病床,权当是处置室。 一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直挺挺躺在地板上,早已经气绝身亡。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手术刀,身下是大滩的鲜血。 距离他不远,还有一名身穿护士服的中年女子,脸部朝下趴在地板上。 她被一刀割喉,衣服上、白墙上,到处血迹斑斑。 桌上的托盘里,扔着一颗带血的子弹。 抽屉、柜子,被翻的乱七八糟,如同遭了贼一般。 墙上挂着一幅放大的照片,中年男子站在国立湘雅医学专科学校校门口。 照片最下面是一行小字:赵本水母校留影,於民国二十六年八月。 毫无疑问,死者就是诊所医生赵本水。 护士是赵本水的太太。 周之煜几乎可以断定,凶手一定是刚刚逃脱的山本茂! “给警察局打电话!” “好。” 林毅答应着,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里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很显然,山本茂隔断了电话线。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尽可能的拖延报案时间。 除了赵本水诊所,附近没有电话。 所以,即便发现赵本水夫妻遇害,也只能跑去警察局报案。 等到警察赶来,勘察过了现场,又会耽误很长的时间。 周之煜蹲下身,试了一下赵本水的体温,又仔细观察过地上血迹,说道:“尸体还有温度,血也没有凝固吗,这说明案发时间不会太长!林毅,快,跟我去追凶手,他肯定会去长途汽车站!” ------------ 第74章 追到了长沙 林毅猛踩油门,轿车风驰电掣朝长途汽车站开去。 到了车站一问,去往长沙的长途汽车,十五分钟前就已经开走了。 林毅看着周之煜:“怎么办?” 周之煜略一思索:“客车经常有乘客上车下车,我们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另外,马上给陈组长打电话,让他联系长沙警察局,拦截这辆客车。哦,别忘了告诉他诊所的事。” 林毅答应着,去汽车站值班室打电话。 很快,两人再次回到车上。 林毅猛踩油门,轿车朝长沙方向疾驰而去。 刚刚问过车站工作人员,客车是一辆白色尼桑牌改装车,车牌号:074。 对于周之煜的具体行程,林毅并不知情。 他的任务是送周之煜到常德汽车站。 在来车站的路上,周之煜已经简单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 林毅当即决定,跟着周之煜去追山本茂乘坐的客车。 一是时间紧迫,等到警察来了,山本茂早就到长沙了。 二是对于林毅来说,参与缉拿日本间谍,这可是为数不多的立功机会。 以现在的电话技术,打一个长途电话,至少要等上十几分钟。 所以,他干脆也没向上级请示。 情况紧急,一切从权,有周之煜作证,事后再向上级解释约不迟。 追出了近一半的路程,还是没看到客车的影子。 路边有瓜农摆的水果摊子,一个五十多岁老者坐在树荫下,只要看到行人车辆经过,扯着脖子大声招揽着生意。 一网兜橘子两斤,省去了称重的时间。 周之煜示意林毅停车,探身问对老者说道:“大爷,跟您打听一下,看没看到一辆白色汽车经过?” 老者直眉瞪眼看着周之煜:“你说啥?我耳朵背,听不见。” 林毅下了车,对老者说道:“称两斤橘子。看没看到一辆白色汽车从这经过?” 老者收了钱,耳背的毛病立刻不药而愈:“你问的是去长沙的汽车吧?” “对。” “刚过去不长时间。” “大约多久?” “差不多、半炷香的工夫吧……” 林毅返回车里,把一网兜橘子递给周之煜。 周之煜苦笑着摇摇头:“不买橘子听不见,买了橘子立刻就能听见。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还追吗?”林毅问道。 周之煜说道:“追。” 半炷香的工夫,差不多也就是十几分钟。 正常情况下,再有一个小时左右,基本就能追上了。 果然,在临近长沙的郊外,终于追上了那辆车牌号074的尼桑客车。 林毅猛踩油门,轿车加速逼停了客车。 两人下了车,迈步朝客车走去。 “例行检查!” 林毅从怀里掏出证件,展示给客车司机看。 军统证件的封皮和内页,印有青天白日国徽。 这二位衣着得体,还是开着小轿车来的,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物。 司机熄了火,打开了车门。 周之煜要过林毅的手枪,顶上子弹,手枪背在身后,迈步上了车。 司机小心翼翼的问道:“警官,刚刚已经检查过了,这又是检查啥?” “谁检查过了?” 周之煜的目光,逐一扫过车里的每一个人。 司机说道:“在天鹅塘,上来几个长沙警察局的便衣,说是缉拿逃犯……” 这种改装的客车,最多只能乘坐12个人,车内情况一目了然。 令人意外的是,山本茂并没有在车上。 最后一排靠窗有一个空座位。 周之煜立刻对司机说道:“那个空座是怎么回事?” 司机说道:“那个人半路换车了。” “换车了?” “刚好遇到益阳客车停车上人,那个人不知道咋回事,换了益阳的车。” “那个人长什么样?” “刀条脸,左胳膊好像有毛病,一直端着不敢动……” “多长时间了?” “大概五分钟前……” 不等司机说完,周之煜立刻跳下车。 这次他没让林毅开车,自己坐进了驾驶室,油门踩到底,轿车拖着一溜黑烟,风驰电掣朝前面追去。 客车司机瞪着眼看了一会,喃喃着说道:“这是要赶着投胎啊……” 一路上,周之煜无比懊悔。 光顾着常德的客车,没想到山本茂竟然来这么一手。 这也就难怪,长沙警察局的便衣,为什么没找到山本茂。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拦截常德的客车,等于眼睁睁看着益阳的客车通过。 周之煜心中感叹,看起来自己还是欠缺经验,就因为少说了一句话,让山本茂再次从容脱身。 这么一折腾,又耽误了将近五分钟。 好在,长途客车都有固定路线,只要沿着路线追就不会追丢。 大约四十分钟,轿车进入了长沙北城新河。 妙高峰上的卷云亭清晰可见。 林毅不无担心的说道:“山本茂会不会中途下车?” 周之煜说道:“应该不会。他并不知道我们追上来,一个刚刚动过手术人,他现在没力气走路。” 林毅迟疑着说道:“胳膊上的手术,应该不算太严重吧?” “你做过外科手术吗?” “没有。” “只要是开刀手术,没个三五天,身体根本恢复不过来。况且,在赵本水诊所,我看过了,连麻药都没有。这么说吧,以山本茂现在的状态,虚弱的连一个半大孩子都打不过。” “刘长官,你是医生吗?” “不是。” “听你说的这么细致,我还以为……” “这类知识,临训班都有的教,你培训的时候没学过吗?” “我是后勤人员,培训内容和你们不一样。” “哦……” 对于林毅的真实身份,周之煜多少猜到了一点。 他最有可能是共党的潜伏人员。 如果是日谍,追赶山本茂的一路上,他有很多次搞鬼的机会。 比如,让轿车合理的在半路上抛锚。 对一个熟悉车况的司机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了,除了共党之外,林毅也有可能是其他情报组织的人。 老冤家中统、苏廉格别乌、美果战情局,甚至建丰先生的太子党都有可能。 “刘长官,快看,益阳的客车就在前面!” 林毅忽然开口说道。 不用他提醒,周之煜也看到了。 前面的客车的后车窗,贴了一张白板纸:益阳——长沙。 ------------ 第75章 严峻的问题 前面路右转就是长途汽车站。 林毅单手握枪,两眼紧盯着前面的益阳客车。 周之煜准备加速追上去逼停客车。 正在这时候,斜刺里忽然冲出了一辆马车,赶车的想抢先通过,不管不顾的扬鞭策马。 周之煜一脚急刹车,车轮摩擦着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轿车总算是及时停了下来。 赶车的也下意识收紧缰绳:“吁——” 这下好了,马车横在了轿车正前方。 林毅立刻探出身子,呵斥道:“走开!快走开!” 赶车的这才反应过来,咧着嘴憨憨的笑了一下。 他这次倒是加倍了小心,好一通东张西望,确定两侧没车经过,这才赶着马车四平八稳的通过路口。 耽误了一小会儿,益阳的客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追到了长途汽车站,远远看见益阳客车停在路边。 林毅不等轿车停稳,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周之煜随后也跟着下了车。 他们还是迟了一步。 益阳客车内除了司机和售票员,连一个乘客也没有。 简单询问了一下,对中途上车的山本茂,售票员倒是很有印象,至于下了车朝哪个方向走了,那可就大摇其头,一问三不知了。 周之煜和林毅在车站附近找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山本茂。 长沙可不是临澧那样的小县城。 上百万人口的大城市。 长途汽车站附近,属于人口最稠密的地区。 人海茫茫,根本无迹可寻。 况且,山本茂若是伊贺派高手,“隐藏”本就是最擅长的技能。 回到车里,周之煜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林毅说道:“刘长官,我这就去打电话,请上级和长沙方面联系,全城通缉山本茂。我估计,山本茂有伤在身,一时半会儿跑不了。” 周之煜点了点头:“打完电话,你直接回去吧。” “您不回常德了?” “不回了。从长沙走也是一样,就是多少绕点路,另外……” 周之煜看了一会林毅,说道:“我总觉得,你和别人不太一样。” “……您指的是哪方面?” “说不好的一些东西,内在的、外在的、思想上、行为上,都有。” 林毅笑了笑:“您这、听着像是上哲学课……” 周之煜目光一闪:“你上过哲学课?” 现如今,只要大学才开设哲学课。 一个守备队司机出身的丘八,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这类知识。 林毅赧然说道:“我只读了一年的中学,哪有上过哲学课……平时没事的时候,倒是看过这方面的书。” 周之煜点了点头:“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和之前的身份剥离,让自己融入到新的身份中去。打个比方,同事们都去喝酒打牌,偏偏你不去,那就会显得格格不入,久而久之,做起事情来,必然会束手束脚,难以施展。” 比方是谁,为啥要打他? 林毅迟疑着:“您说的之前的身份,指的是?” “没加入军统之前,你不是守备队的司机吗?” “哦,对对对……” “虽然都是军人,但是军队和军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做事的风格肯定不一样,对吧?” “是的。” “所以,你要改变。从思想改变。” “多谢刘长官教诲!” 周之煜哈哈一笑:“教诲可不敢当,我这也是现学现卖,把老师跟我说的话,转述给而已。好好干吧,我走了!” 说着话,他拎着皮箱下了车。 长途汽车站就在街对面。 种种迹象表明,林毅十有八九是自己同志。 刚刚的一番话,周之煜其实是在有意提醒。 最为一名潜伏人员,必须要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 特立独行的潜伏者,少之又少。 那除非最到了很高的职位上,才可以把架子端起来。 不用看别人脸色,别人都看你脸色。 前几天,周之煜有事去了一趟司机班。 司机班一共四名司机,其他三名司机围坐一处,聊的热火朝天,唯独林毅捧着一本书,极为不合群的坐在一旁。 无论林毅是不是自己同志,周之煜说这番话没有任何疑点。 如果林毅足够聪明,应该能领悟到一些东西。 …… 到了长途汽车站一问,去往南京的客车已经没了,明天一早六点钟有车。 没办法,周之煜只好在长沙住一晚。 其实,从时间上也差不多。 照比常德,长沙距离南京更近一些。 长途汽车距离开福寺很近,步行大概半小时左右。 左右也是没事,周之煜找好了旅馆,一个人独自前往开福寺。 长沙开福寺,始建于五代十国时期。 紫微山、碧浪湖、白莲池、龙泉井、放生池、鸳鸯井、凤咀洲、木鱼岭、拔楔亭、嘉宴堂、会春园、回步桥、舍茶亭、清泰桥、舍利塔,千僧锅。 寺庙内外一共十六处景观。 从明朝开始,开福寺就是长沙著名的旅游景区。 南有开福寺,北有妙高峰。 来长沙旅游,这两处是必看的风景。 站在妙高峰上的卷云亭,甚至能够俯瞰整座长沙城。 在城市体会一览众山小,可不多见。 正值傍晚时分,气温不冷不热,开福寺附近游人如织。 花鼓戏、傩戏、打拳卖艺的、变戏法的,吹糖人的,甚至还有十几名女中的学生在演唱抗日歌曲,十分的热闹。 周之煜信走走停停,东瞧瞧西看看。 在一处画摊前停下了脚步。 摊主一名戴着眼镜的青年,他画的人物素描,一幅画收费十个铜板。 一个妇女抱着两三岁的儿子坐在凳子上。 青年拿着铅笔,仔细端详了母子俩一会,刷刷点点开始绘画。 他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大部分时间都在作画。 不到五分钟时间,一幅素描画宣告完成。 看热闹的围拢过去。 “像,太像了!” “确实挺像,一看就是本人嘛。” “啧啧,伢仔的调皮劲,都画出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夸赞。 周之煜也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公正的评价,绘画水平只能算是一般。 不过,素描画有一个特点,能抓住人物的面部特征。 即便水平一般,看上去和本人至少也有六七分相像。 周之煜心里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严峻常德问题,山本茂的绘画水平,可比这个强的不止一星半点。 他见过自己,如果回去后凭着记忆画出来…… ------------ 第76章 鸡汤 福贵小酒馆。 小姑娘巧巧蹲在门前,拿着一个铜勺舀着低洼处的积水。 昨天晚上,长沙下了一场大雨。 周之煜迈步走过来,微笑着说道:“巧巧,你在做什么呢?” 巧巧抬头一看,愣愣的看着周之煜。 周之煜说道:“不记得我了吗?在火车上,给你奶糖的叔叔。” 提到了奶糖,巧巧的眼睛顿时亮了,转身跑进了酒馆,一迭声的嚷道:“母亲母亲,叔叔来了!” 周之煜也随后跟了进来。 酒馆一共上下两层,楼下是酒馆,楼上是住的地方。 虽然面积不大,但是收拾的很干净。 巧巧母亲从厨房转了出来,一把抢过巧巧手里的铜勺,怒道:“盛饭用的勺子,让你搞的脏兮兮的,看我不打你……” 面相憨厚的酒馆老板——张福贵拦住妻子,闷声说道:“你朋友来了。” 巧巧母亲这才注意到周之煜,惊讶的说道:“周先生吗?你还没离开长沙呀?” 周之煜说道:“明天就走。住的近,顺路过来瞧瞧。” “快请坐,快请坐。” 即便是萍水相逢,巧巧母亲表现的也很热情。 周之煜和张富贵打着招呼:“你好。” 张福贵一声不吭,转身去了厨房。 周之煜多少有些尴尬。 “别理他,除了会做饭烧菜,啥也不是!” 巧巧母亲忽然噗嗤一笑:“也不能说啥也不是,喝起醋来倒是一把好手。” 巧巧母亲性格外向,类似周之煜这种“朋友”非常多。 在如今的年代,这样的女人难免会招来风言风语。 妻子和男人嘻嘻哈哈,做丈夫的难免会吃一些飞醋。 鲁迅先生对此早有定义: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罗体……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巧巧母亲说道:“周先生,你还没吃饭吧?想吃啥,我让家里的给你做,他烧菜可好吃哩,好多回头客都是冲着他的手艺来的。” “谢谢,我吃过了。” 明明饿着肚子,周之煜也不敢吃这顿饭。 张福贵要是一气之下,在菜里加点“佐料”,那可真是倒霉催的。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店里至少有六七桌客人,巧巧母亲忙前忙后,每一桌都照顾的十分周到。 周之煜也看出来,巧巧母亲一个人,至少能顶两个小伙计。 忙了一会,巧巧母亲坐下休息,抱怨着说道:“我在娘家住了一个多月,酒馆每天只卖一点点钱,看看现在,从中午到晚上,加一起至少也有十几桌,说他啥也不是,还不服气,哼!……” 周之煜问道:“张太太,你知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马俊峰?” 巧巧母亲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你要找马蜂窝呀?” “对。” “找他干啥?那家伙就是一个恶棍流氓人渣……” “在哪里能找到他?” “你真要找他?” “真的。” “为啥事?” “好事。对所有人有利的好事。” 周之煜禅机一般的解释着。 巧巧母亲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起身出了酒馆。 出于对读书人的好感,她不认为周之煜这种人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在火车上,周之煜就听说了,马蜂窝经常活动的区域,就是开福寺这一带。 以巧巧母亲的为人处世方式,肯定也能认识一两个混帮派的人物。 毕竟,开门做生意避免不了和这类人接触。 没一会的工夫,巧巧母亲旋风一般回到酒馆,附耳对周之煜说道:“他在庙里钓鱼呢,哦,钓鱼的意思,就是等着敲诈外地香客……” “咳咳咳!” 眼见妻子和男人如此亲密,张福贵醋意大发。 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以示抗议。 巧巧母亲回身看了丈夫一眼:“嗓子咋了?” 张福贵也不说话,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回去了厨房。 周之煜站起身,对巧巧母亲说道:“谢谢了。” 巧巧母亲说道:“嗳呀,不用客气啦。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是这个样子,一点小事情都要谢来谢去。” 周之煜正色说道:“我想多说一句。夫妻间应该多一些理解和包容。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人,尤其经历了十几年的婚姻后,更不存在。彼此之间,早就一眼看个通透,纤毫毕现,毫无秘密可言。时间久了,优点会慢慢忽略,缺点会无限放大。其实,如果能多看看对方的优点,日子也会过的更舒心。就比如,这个小酒馆,张大哥会烧菜,而且手艺还不错,你呢,善于和各式各样的人相处,一内一外,相得益彰……张太太,你在听吗?” “在听在听,就是听不太懂……周先生,你说的太好了。” 巧巧母亲满眼的羡慕外加莫名其妙。 巧巧在一旁奶声奶气的说道:“我以后读大书,也能像叔叔说的一样好。” 张福贵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激动的握住了周之煜的手,说道:“兄弟,你说的太好了,她听不懂,我听懂了。我早就想这么说,可、可就是说不出来,我读书少,不会说……谢谢!谢谢!” 说着话,来了一个不打折扣的九十度鞠躬礼。 颇有点终于遇到知音的感慨。 “看你年龄也不大,哪来这么多经验呀?你结婚了吗?” “你懂啥,周老弟这是读书明白的道理。” “说的也是啊……” 从酒馆出来,周之煜心情格外舒畅。 人性的美好,尽在善念。 帮助别人的同时,自己也能获得成就感。 如果夫妻俩最终和好如初,这趟长沙之行也算没白来。 事实上,周之煜的这套说词,都是从小耳濡目染从父母嘴里听来的。 不管怎样,刚才的一番话,至少能起到一个积极推动的作用。 …… 开福寺远近闻名,烧香许愿的香客络绎不绝。 大雄宝殿外,两侧挂着一幅楹联。 上联是:斋鱼敲落碧湖月,觉觉觉觉,先觉后觉,无非觉觉。 下联是:清钟撞破麓峰云,空空空空,色空相空,总是空空。 楹联充满哲学意味,吸引了很多香客驻足观看。 周之煜看了一会,迈步进了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内,焚音低唱,木鱼声不绝于耳。 香客神情肃穆,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跪伏在神像脚下,这叫顶礼膜拜。 ------------ 第77章 马蜂窝 香客和香客还不一样,有穷人也有富人。 从穿着打扮,言谈举止,方方面面,都能看出经济条件的不同。 一旁摆放着黄绸缎包裹的功德箱,施舍多少,看个人意愿。 每一间大殿都设有功德箱。 香客跪拜完毕,掏出五张一元面额钞票放入功德箱,然后对一旁小沙弥说道:“请问,毗卢殿怎么走?” 小沙弥双手合十:“出门左转便是。” 马蜂窝躲在一旁暗中窥视。 一般情况下,他很少对本地人下手。 相比较而言,本地人比较难缠,如果闹到警察局,他也占不到多大便宜。 遇到秉公执法的警官,弄不好还得蹲几天班房。 外地人就很容易对付,出门在外,大多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 遇到了敲诈勒索,基本也都自认倒霉。 人生地不熟,报了警又能怎样,若是因此遭到报复,那可就因小失大了。 所谓的破财消灾,适用于很多类似想法的人。 香客从大雄宝殿出来,没走上十几步远,“刚好”和马蜂窝撞在了一起。 马蜂窝夸张的摔了个四脚朝天。 香客赶忙过去搀扶,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马蜂窝怒道:“王八盖子滴,你没长眼睛啊!” “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看看吧,眼镜让你撞碎了,赔钱!” 马蜂窝从怀里掏出一个裂纹的茶色墨镜。 “这个、要多少钱?”香客问道。 马蜂窝伸出一只手:“五十块!” 香客愕然:“五十块?” “五十块我还说少了呢。” “讲实话,你这种墨镜,街上到处都有的卖,最多也就两毛钱。” 马蜂窝睥睨斜视:“老子这副眼镜是地道的英国货……” 一名路过的和尚说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佛门圣地,还请勿扰清静。” 马蜂窝可不敢惹庙里的和尚。 陪着笑脸做了一个歉意的手势,拉着香客来到僻静处,说道:“算了,看你是一个外乡人,我也不为难你,打个对折好了,三十块。” 香客苦着脸说道:“你就是把我卖了,我身上也没有三十块钱。” “那你有多少钱?” “……两块钱。” “一出手捐了五块钱,兜里就剩两块钱?骗鬼吧!” “………” 香客这才知道,自己早就被盯上了。 看这家伙也不像善类,要是不给钱怕是很难脱身。 正在这时,周之煜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 看到马蜂窝故作惊讶的说道:“这么巧啊,你也来逛开福寺?” 马蜂窝看了看周之煜:“你谁呀?” “一个月前,粤汉线,你的衣服让一个老师弄脏了……我就坐对面。” “哦,我想起来了。” 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 马蜂窝表现的十分冷淡。 周之煜说道:“今天真是巧,算上你,一连遇到了两个熟人,还都是在火车上认识的。” “我这还有事,你请便吧。” 马蜂窝很不耐烦。 周之煜可不管他的态度,继续说道:“另一个熟人,你一定记得。就是坐在你对面那个瘦子,个子不高,刀条脸……” 马蜂窝脸色立刻变了,急切的说道:“他在哪?” 周之煜虚指了一下:“刚才就在庙外面,现在去哪了,我可不知道。” “你确定是他?” “当然啊,我们还聊了几句。” “聊的啥?” “他就说,自己的证件弄丢了,旅馆不让他住店,正想辙呢。哦,他的左臂受伤了,好像伤的亭严重……” 马蜂窝二话不说,快步朝庙门口走去。 在火车上,山本茂把马蜂窝堵在卫生间,没头没脸一顿狠揍。 临了,还抢走了马蜂窝身上所有的钱。 马蜂窝从小到大,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回到长沙,他把自己的手下都撒出去,按照山本茂的特征找人。 那时候,山本茂已经去了常德。 本来马蜂窝已经泄气了,忽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自然是片刻也不想耽误。 莫名其妙逃过了一劫,香客也赶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周之煜悄悄尾随在马蜂窝身后。 刘振山任教的启文小学也在新河附近。 审讯山本茂的时候,陈波提到过刘振山的名字,从山本茂的角度来理解,至少说明一点,刘振山已经引起了军统的注意。 所以,即便到了长沙,山本茂也不敢直接去找刘振山,更不能打电话。 按照常理判断,启文小学的电话肯定被军统监听了。 只要山本茂一打电话,必然暴露自己出所处的大概位置。 但是,他也肯定不会离启文小学太远,找机会和刘振山取得联系。 周之煜正是据此推断,山本茂一定躲在开福寺一带。 这里不仅距离启文小学近,而且人口稠密,是最适合藏身的所在。 山本茂没有身份证件,旅馆不可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入住。 即便让住,他也不敢住。 警察到处都在找他,住旅馆等于自投罗网。 …… 新河岸边,有一户独门独院建筑。 房子年代久远,墙皮已经斑驳脱落,门窗也显得很破败。 从表面上看,四间正房,六间厢房,规规矩矩。 进了房间后,就会发现,房间都进行了改造。 一间大屋子,改成了若干小房间,每间房内摆放一张木板床。 这是一家不挂牌的小旅店,这种店地点都很偏僻,以免被官方注意到。 开这种店的人,背后都有帮派背景,附近的居民住户绝不敢去举报。 谁要是敢多管闲事,必然会遭到报复。 山本茂进了房间,四处打量着环境。 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床上胡乱堆放着褪了色的被褥。 可能是窗户经常不开的缘故,房间里有一股发了霉的味道。 一旁叼着香烟的老板娘说道:“每天五毛钱,一次性收三天的,押金3块。” 山本茂从怀里掏出5块钱,递给一脸横丝肉的老板娘,说道:“不用找了,我住四天。” 老板娘收了钱,看了一眼大汗淋漓的山本茂,说道:“有这么热吗?” 山本茂勉强笑了笑:“路上走急了。” “我跟你讲哦,像你这种没证件的人,五毛钱住这样的房间,整个长沙城也没这个价。” “是是是。” “还有就是、万一要是有警察来查,你也不要出来,我们会处理好的。” “好的。” 送走了聒噪的老板娘。 山本茂关好房门,动作缓慢的脱下了外衣。 他的左肩窝处,缠着厚厚的绷带。 绷带已经渗出了血迹。 他随身带了一个挎包,里面大部分都是止血药绷带之类的医用品。 包括他身上的钱,这些东西都是从赵本水诊所带出来的。 ------------ 第78章 寻仇 山本茂满脸汗水,天气炎热还在其次,主要是疼的。 伤口上了止血药,重新用绷带缠上。 做完了这一切,他步履蹒跚走到窗前,掀开窗帘向外看了一会。 没发现异常情况,这才侧身躺在床上休息。 昨晚潜入赵本水诊所,枪伤疼的他几乎一夜没合眼,今天又在路上奔波了一整天,早就疲惫不堪。 没一会工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夜里八点多钟,门锁忽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山本茂立刻坐了起来,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处,疼的他一皱眉。 还没等他做出下一个动作,房门嘭的一声被大力推开。 马蜂窝带着四名手下,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听周之煜说,山本茂不小心弄丢了身份证件,马蜂窝立刻就想到了,没有身份证件,只能住这种只认钱的黑店。 他本就是混帮派的地痞,哪里有不挂牌的黑店,心里一清二楚。 找了几个小时,终于在新河这家找到了。 老板娘认识马蜂窝,听说是来寻仇的也不好阻拦,只是叮嘱下手尽量轻一点,可千万别闹出人命来。 马蜂窝满口应承,他也没打算要了山本茂的命。 打坏了没啥,打死了性质可就变了。 看到来人是马蜂窝,山本茂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马蜂窝双手叉着腰,上下打量了山本茂一会,确定就是在火车上暴打自己的家伙,不禁哈哈大笑:“老子千辛万苦,足足找了你一个月,今天总算把你找到了!王八盖子滴,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还认识你老子吗?” 山本茂也没办法,只能说是冤家路窄。 从话里话外能听出来,马蜂窝是为了寻仇而来,并非军统或者警察派来的。 从这一点上来看,事情还不算太坏。 马蜂窝抡起巴掌,狠狠抽了山本茂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 耳光打的响亮至极。 山本茂蹬蹬蹬倒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其实,马蜂窝没这么大的力气。 山本茂故意示弱的目的,是希望尽量缓解对手的怒气。 马蜂窝冷笑道:“龟孙子,你不是挺能打吗?来呀!” 飞起一脚狠踹过去,正中山本茂鼻梁骨, 山本茂顿时鼻血长流。 马蜂窝吩咐道:“给我打!打死算我的!” 手下一拥而上,围着山本茂没头没脸的拳打脚踢。 山本茂双手护着头脸,侧身蜷缩紧靠在墙角。 这样的动作,既能保护要害部位,又能避免伤到肩窝伤势。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要是胆敢还手,挨的打会更重。 若是换做平时,山本茂根本没把这几各混混放在眼里。 问题是,他现在有伤在身,不要说一个打五个,即便一个马蜂窝也打不过。 老板娘也跟来了,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凑到马蜂窝近前,说道:“马哥,要我说,差不多得了,真要把人打死了,大家都麻烦,你说是吧?” 这就是给马蜂窝一个台阶下。 大张旗鼓的来寻仇,自己肯定不能主动喊停。 这是面子问题,更是尊严问题。 老板娘开口了,马蜂窝这才说道:“先停一下!” 手下退到一旁。 山本茂一动不动蜷缩在墙角,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脸肿的像猪头一样。 马蜂窝迈步走过去,踢了山本茂一脚,说道:“死了没有?” 山本茂喘息着,慢慢坐了起来。 马蜂窝点点头:“还挺抗揍。说说吧,在火车上,为啥打我?” 山本茂说道:“认错人了……” 马蜂窝又踹了一脚:“认错人了?骗鬼呢!我紧着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你个龟孙子一句话不说,往死里打我!” 山本茂喘息着说道:“真的认错人了……” 马蜂窝说道:“行,我就当你认错人了。你打了我,我也打了你,一报还一报,很公平。不过,你抢了我的钱,这笔账怎么算?” “钱、我可以还给你……” “还多少?” “……你要多少?” “十倍!” “可以……” 马蜂窝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大小面额不等,加一起差不多有四十块钱。 这都是赵本水诊所的钱,本来是要购置一批药品和医疗器械。 山本茂急于摆脱这种局面,他也顾不了许多。 把所有的钱都给了马蜂窝。 看到这么多的钱,马蜂窝乐的嘴都合不上,说道:“多少还差一点,看你态度还行,就这么着吧。” 说着话,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把山本茂打了一个半死。 气也出了,钱也拿了,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 山本茂挣扎着坐起来,对老板娘说道:“你这里有电话吗?” 老板娘很警觉:“干嘛,你要报警吗?我跟你讲清楚,我是不会替你作证的,再说了,马俊峰是啥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山本茂苦笑着说道:“我不报警,给朋友打一个电话,让他给我送些钱来,你也看到了,我的钱都给了马俊峰。” 老板娘这才放下心,看了看满身血污的山本茂,问道:“你还能走吗?” 山本茂强撑着站起身:“没事。” 老板娘的房间,有一部电话。 进了房间,山本茂稳了稳心神,伸手拿起了电话机。 老板娘抱着肩膀,在一旁看着他。 电话拨通后,山本茂说道:“你好,请帮我找一下刘振山老师……” 电话另一端,是启文小学教师宿舍。 过了一会,电话里传来刘振山的声音:“喂,我是刘振山,您是哪位?” 山本茂说道:“你好老同学,我是李迎年啊。” “哦,迎年啊,有事吗?” “我刚到长沙,打算明天去拜访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额、上午不行,上午我有课,下午吧。” “下午几点钟?” “四点以后。” “可以。” “那就说定了,明天四点不见不散。” “不讲不散。” 电话随即挂断。 山本茂对老板娘解释着:“明天我去找老同学借钱。” 说着话,一瘸一拐出了房间。 老板娘在身后说道:“你没事吧?要不要给你请个郎中过来?” “不用。” 山本茂头也不回的说道。 其实,刚刚在打电话时,他和刘振山说的那些话,全都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是在利用摩斯密码传递消息。 手指轻轻敲击话筒,电话另一端就能接收到。 ------------ 第79章 杀人、救人 回到房间,山本茂扶着床沿慢慢坐下来。 他现在鼻青脸肿,肋骨至少断了三根,浑身上下哪都疼。 那几个混混下手太重了,不打折扣的往死里打。 休息了一会,感觉胸口发闷嗓子发痒,哇的一声,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 看着地板上斑斑血迹,山本茂不禁叹了一口气,这明显是受了内伤。 吐了血,多少还能舒服一点。 山本茂靠在被褥上,闭目养神。 大约十分钟后,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山本茂强撑着坐了起来,隔着门板问道:“谁呀?” “老板娘让我给你送一瓶跌打酒。”门外有人回答道。 山本茂满身淤青,如果不及时上药,明天会更严重。 他也没多想,伸手打开房门,还没等看清来人的长相,头上挨了重重一记闷棍。 他身体晃了两晃,像麻袋一样堆在了地上。 拎着碗口粗擀面杖的周之煜,四处看了看,闪身进了房间。 这也是山本茂最后看到的画面。 关上房门,看着昏迷不醒的山本茂,周之煜也不禁有些迟疑。 他这次来,就是要除掉这个巨大的隐患。 杀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周之煜不是没杀过人。 在北平时,使用弓弩射杀过大汉奸周奎仁。 可那是远距离射杀,视觉冲击没有这么直接,心理上抵触并不是很强烈。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要活活打死山本茂。 床上放着那只装满医用品的挎包。 想起赵本水夫妻无辜惨死,周之煜终于找回了心理平衡。 他抡起擀面杖,照着山本茂的头部连续猛击。 一下! 两下! 三下! 四下! 山本茂身体抽搐着,鲜血顺着鼻子耳朵淌了出来。 周之煜蹲下身,试了一下山本茂的脉搏,这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把山本茂的尸体拽到床上,摆了一个睡觉的造型。 从房间出来,周之煜绕到了西厢房后的院墙。 院墙差不多有两米高,墙根堆放着一些杂物,包括一个厚重的空水缸。 周之煜纵身一跃,踩着水缸从院墙翻了出去。 墙外不远就是新河,他随手把杀人凶器擀面杖扔进河里。 擀面杖顺水而下,很快消失在黑黢黢的河面。 其实,他倒不是担心被查出来,而是不想在更多的人面前暴露身份。 过了新河上的键桥,深一脚浅一脚往住的旅馆走。 新河又名新开河,是满清康熙年间开浚的人工河。 新河两岸,有一股臭烘烘的淤泥味道。 尤其到了夏天,这里蚊虫滋生,气味熏人。 两年前,当地商贾富户集资捐款,准备重新疏通新河,还民众一个安居乐业的生存环境,同时也能提升新河的商业价值。 计划没有变化快,随着武汉三镇的沦陷,湖南成了战争的最前沿。 本着为大局着想,疏通河道的钱转而捐给了国军。 于是,淤堵的新河继续淤堵。 环境依然没有得到改善。 正是因为这条河,这里渐渐成了开福寺最荒凉的地区。 经济条件好一点的居民,基本都搬离了新河,没人喜欢住在臭水沟附近。 渐渐的,附近出现了很多贴着出租广告的房屋。 而且价格都很便宜。 一些见不得光的偏门生意,正是看中了这里低廉的租金。 就比如,山本茂住的那家不挂牌的黑店。 周之煜沿着新河慢慢走着。 他在尽量平复心情。 亲手打死一个大活人的过程,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这种事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前面有一个私人搭建的码头,从岸边延伸到河里差不到有两三米。 一个身材矮小的身影站在码头,低声抽泣着。 距离比较远,周之煜看的也不是很清楚,凭声音判断应该是一个女孩子。 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独自待在河边,感觉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周之煜问了一句:“嗳,你没事吧?”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女孩回头匆匆一瞥,然后纵身跳进了河里。 周之煜吓了一跳,赶忙飞跑上了码头。 借着暗淡的月光,只见女孩在河里浮浮沉沉,眼看着就要沉入河底。 周之煜来不及细想,扑通一声也跳进了河里。 顾不上刺鼻的淤泥臭味,快速游了过去,抓住女孩子露在水面上的胳膊,把她拽出了水面。 女孩却并不领情,对周之煜连踢带打,试图挣脱开。 终归是力气小,加上在水里也不得施展,被周之煜强行拖到了码头。 女孩湿淋淋的趴在码头上,连续呕出几口河水。 周之煜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上下也全都湿透了,最糟糕的是,身上有一股臭烘烘的淤泥味道。 他看了女孩一眼,问道:“小小年纪,有什么想不开的。” 女孩大喊道:“要你多管闲事!” 周之煜说道:“好,我不管你。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女孩子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她要把卖到窑子里,我没家了……” 从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周之煜也听明白了一个大概。 女孩父母双亡,一直跟着继母生活。 平日里,她吃不饱穿不暖,还常常受两个异父异母姐姐的欺负。 对这个白吃饭的累赘,继母更是非打即骂。 昨天晚上,她偷听到继母和一个中间人的谈话,说是要把她卖到妓院里去。 女孩子吓得从家里跑出来,走投无路之下,这才想到要投河自尽。 尝过了濒临死亡的滋味,女孩子现在也后悔了,只是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眼前这个救了自己的大哥哥,是她目前唯一的指望。 周之煜想了想:“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说道:“阿彩。” “今年几岁了?” “14岁。” “还想不想回家?” 阿彩使劲的摇头。 周之煜说道:“要是不想回去,明天我送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育婴堂。” “我不想去育婴堂。” “为什么?” “大板牙一定会抓我回去的。” “大板牙是谁?” “我继母。大板牙是我偷偷给她起的外号。” “你放心,有我在,大板牙不敢去抓你!” “………” “走吧。” “去哪里?” “我们这个样子,总得找家浴池洗干净啊。” 周之煜想好了,明天把阿彩送去育婴堂,把她的情况告知警察局。 这样的话,“大板牙”要是敢来抢人,育婴堂可以选择报警。 ------------ 第80章 阿彩 旧衣服不能要了,臭烘烘的洗也洗不干净。 在街边的服装店,从里到外,给自己和阿彩分别买了一身衣服。 然后,周之煜带着阿彩到附近的浴池洗澡。 正常情况下,周之煜洗澡一般都在半小时左右。 今天例外,为了彻底洗净身体,足足在池子里泡了一个小时。 洗完了澡,穿好了衣服,从男宾浴池出来。 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坐在长椅上。 见周之煜出来了,立刻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周之煜也没在意,以为是别人家的孩子,心想着阿彩怎么还没出来。 小姑娘来到近前,伸手扯了扯周之煜的衣襟,说道:“周大哥,我们啥时候走?” 周之煜这才发现,小姑娘竟然就是蓬头垢面的阿彩,不禁赞叹道:“阿彩,原来你这么好看啊,我差点没认出来。” 阿彩腼腆的笑了一下:“姐姐总骂我是丑八怪……” 周之煜说道:“别信她的,你不仅不丑,而且比大多数小姑娘都要好看!” 阿彩的眼睛亮了,从记事开始,就没人夸奖过她的长相。 父母死的早,她那时候太小了,父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继母永远都是一句:看你就是扫把星的样子! 回到旅馆,阿彩的住宿又成了问题,她没有身份证件,而且又是一个小姑娘,旅馆不肯单独给她开房间。 没办法,周之煜开一间双人房,让阿彩住进来。 对阿彩的身份,周之煜只说是自己的妹妹,今年才10岁。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14岁的阿彩看上去确实比同龄孩子要小很多。 即便如此,旅馆老板也不敢让阿彩住进来。 周之煜好说歹说,额外多付了一份房钱,老板这才故作为难的开了绿灯。 第二天一大早,周之煜早早起床,到街上买了两份牛肉粉,同时也打听清楚了育婴堂的位置。 回到旅馆,阿彩并不在房间里。 周之煜把牛肉粉放在桌上,四处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人。 出去问了老板才知道,自己前脚出去买早餐,阿彩后脚也跟了出去。 等了一个多小时,阿彩还是没回来,周之煜坐不住了,匆忙吃过了早餐,就赶紧出去找人。 附近周边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阿彩。 青天白日的,阿彩又是本地人,按说不会出什么意外。 周之煜比较担心的是,阿彩会不会是遇到了继母,被强行带回家了。 没办法,这种事只能报警,警察出面立刻就能解决。 收拾好了行李箱,周之煜前往附近的新河警署。 他打算先报警,然后直接去长途汽车站,自己留在长沙于事无补。 剩下的事情,交给当地警察处理也是一样。 到了警署门外,正准备要往里走,行李箱被一只小手拽住。 周之煜回头一看,竟然是失踪很久的阿彩。 他赶忙问道:“阿彩,你去哪了?我找你大半天了。” “我知道。” “你知道?” “嗯,你到处找我,我看见了。当时,我就在大光明牌匾后面。” 大光明是一家钟表行,沿着外楼梯能上到二楼牌匾。 牌匾后面藏一个阿彩这么大孩子,刚刚好。 周之煜脸色沉了下来,说道:“阿彩,你也不小了,可不能太任性了。明明看见我在找你,为什么不出来?” 阿彩小嘴一扁,眼泪夺眶而出:“周大哥,求求你了,别送我去育婴堂,大板牙要是找到我,一定会把我打死的。” 周之煜明白了,阿彩故意躲着自己,还是不想去育婴堂。 长期遭受继母一家的欺凌,她内心的恐惧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 无论周之煜怎么解释,阿彩就认准了一条,继母一定会把自己抓回去,先打个半死,然后再卖到济院去。 周之煜看了一眼手表,距离发车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说道:“你家里还有亲戚吗?如果他们愿意收留你,你也可以不去育婴堂。” “还有一个姑姑,她住谈家湾那边,很远的。” “我让警察送你过去……” “我不去。” “为什么?” “姑姑身体不好,她家里人又多……” 人多,就意味着吃饭的问题。 想想也是,要是能去姑姑家,阿彩也早就去了。 她不去,肯定有不去的理由。 周之煜很为难,扔下这个小姑娘吧,等于是看着她跳进火坑。 留下来继续解决这件事吧,自己又没那么多时间。 阿彩忽然开口说道:“周大哥,你要去哪里?” 周之煜说道:“我去南京。” “南京离长沙很远吗?” “远。” “比谈家湾还远吗?” 周之煜笑道:“比十个谈谈家湾还远。” “那、南京是不是也有育婴堂?” “肯定有。” “周大哥,你能不能送我去南京的育婴堂?” “………” “到了南京了,大板牙就找不到我了……周大哥,求求你了。” 阿彩可怜巴巴的说道。 周之煜一想,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既然是去育婴堂,南京和长沙又有什么不同呢。 都是收留孤儿的福利机构。 想到这,周之煜说道:“好吧。不过,先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要是半路上想家了,我可没办法送你回来。” 阿彩喜形于色,一迭声的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永远都不要回来!” 去往长途汽车站的路上,周之煜买了很多吃的东西。 他自己倒是不饿,主要是给阿彩买的。 小姑娘早上就没吃饭,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只是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眼见各种从来没吃过的美食,恨不得全都吞进肚子里。 二十分钟后,周之煜和阿彩乘坐的客车驶离了长途汽车站。 几乎与此同时,山本茂被发现死在房间里。 闹出了人命,老板娘可慌了手脚,最后也只能向警察局报案。 山本茂尸体被抬出来时,旅馆门前聚集了好多看热闹的人,其中也包括闻讯赶来的刘振山。 通过摩斯密码,在向刘振山示警的同时,山本茂也说了自己的住处。 遭到马蜂窝殴打一事,自然也顺便提了一句。 按照法医的初步鉴定,山本茂明显死于钝器击打。 从旅馆老板娘口供来看,马蜂窝一伙是毫无疑问的凶手。 山本茂被打的面目全非,身上又没有证件,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在警察派人去缉拿凶手之前,刘振山先一步找到了马蜂窝。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自己已经受到了怀疑,那就干脆杀了马蜂窝替山本茂报仇,然后找机会返回汉口。 马蜂窝还在睡梦中,就被破门而入的刘振山一刀割喉。 当天晚上,刘振山在长沙火车站被捕。 军统盯他不是一天半天了,眼见他有外逃迹象,当即予以逮捕。 经过审讯,刘振山供述,自己就是小野贤二。 至此,以小野贤二为核心的日谍小组,全部落网。 ------------ 第81章 兄弟重逢 站在高处俯瞰南京城,会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悲凉之意。 满目疮痍,残垣断壁随处可见,闻名天下的六朝古都,早已没了当初的繁华景象。 长途汽车站附近,就有一座损毁严重的基督教堂。 这是南京保卫战时,日军一枚150榴弹炮的“杰作”。 遭到重炮轰炸,教堂发生了大面积坍塌,躲在教堂避难的民众死伤无数。 市政厅最近也在加派人手,修缮或拆除这些有碍观瞻的建筑。 作为一国政府首.都,至少在市容市貌上,应该与“首.都”两字相匹配。 长沙客车到达南京时,已经是夜里八点多钟。 周之煜四处看了看,迈步进了一家有公用电话的五金店。 阿彩寸步不离,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她很怕自己不小心走丢了。 “老板,我用一下电话。” “你请便。” 周之煜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 电话接通后,说道:“请问,这里是绥靖司令部执法队吗?” 电话另一端说道:“是的。你找谁?” “我找周之曜。” “稍等一下。” 周之煜清楚的听到,接电话的人大声喊道:周之曜,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喂,谁找我?” “哥,是我。”周之煜回答道。 “谁?” “我,周之煜。” “之煜,你在哪里打的电话?” “我在南京。哦,我从杭州来,顺路过来看看你。” “你去杭州做什么?” “你要是方便的话,我们见面说吧……” “方便方便。你在哪呢,我去找你。” “火车站,我刚下车。” 既然是从杭州来,肯定是要乘坐火车,自然是应该在火车站附近。 周之煜这么说,是为了让自己的行程能对上。 “刚下车……你还没吃晚饭吧?” “没呢。” “那这样吧,火车站附近有一家金陵大饭店,很有名的,随便问谁都知道。你到那等我。我二十分钟、不!十五分钟准到!” “好的。” “别到处乱跑啊,别我去了找不到你。” “知道了。” “到了饭店,你什么都不要点,等我。” “知道了。” “金陵大饭店,千万不要搞错了,附近好多挂羊头卖狗肉的金陵饭店……” “知道了。” “你重复一遍,饭店叫啥名字?” 周之煜哭笑不得:“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啊?金陵大饭店,我记住了!” 周之曜在电话里嘿嘿笑着:“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一个小孩子。” “那行,待会见。” “金陵大饭店,记住啊……” “你是真啰嗦!” 电话随即挂断。 周之煜24岁,周之曜28岁。 小的时候,周之煜就是哥哥的跟屁虫。 可以说,在十岁之前,周之煜是在哥哥的呵护下长大。 等到十几岁后,各自都有兴趣相投的同龄玩伴,哥俩就玩不到一块了。 只不过,别看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两人不仅长得不像,性格也差异巨大。 周之煜长相随母亲,周之曜长相随父亲。 周之煜性格稍显内向,周之曜则是典型的外向性格。 这次见面之前,兄弟俩已经有五六年没见。 周之曜中学毕业就出去闯天下,再后来加入了汪镜卫辖制的绥靖军。 从五金店出来,周之煜回头看了一眼。 阿彩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四周漆黑一片,到处是听不懂的南京方言,小姑娘心里万分紧张。 在陌生环境里,内心的惶恐成倍放大。 国内很多城市都一样,火车站大多紧邻长途汽车站。 两人乘坐黄包车来到南京火车站。 距离火车站不远,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四层建筑。 正门是那种新式旋转门,门上沿五个鎏金大字:金陵大饭店。 周之煜心想,自己和哥哥见面,带着阿彩多有不便。 得找个地方把她安顿下来。 万一阿彩说漏了嘴,说两人从长沙来的,那可是一件麻烦事。 附近有一家西式糕点铺子,橱窗里陈列着各式点心,看上去十分的诱人。 从五金店出来,阿彩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橱窗。 小女孩,总是容易类似这种花花绿绿的东西吸引。 周之煜问道:“阿彩,饿了吧?” 阿彩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周之煜笑道:“你点头又摇头,到底是饿还是不饿?” 阿彩嚅嚅说道:“不怎么饿……” 周之煜说道:“我一会有事情要去办,你呢,在糕点铺子等我,好不好?” 阿彩欲言又止,随即低下了头。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走吧。” 周之煜带着阿彩进了糕点铺子。 糕点铺子摆放了一些桌椅,顾客也可以选择在店里就餐。 毕竟,这里是火车站,顾客群体大部分是外地人。 周之煜买了一杯果汁外加几样小点心。 阿彩坐在角落里,神情看上去有几分落寞。 周之煜也没多想,一个14岁的孩子离家这么远,心情肯定会有一些不适。 即便那个“家”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 简单嘱咐了几句,周之煜起身出了糕点铺子。 穿过马路,步行了大约十分钟,来到了富丽堂皇的金陵大饭店。 还没等他进去,一辆敞篷威利斯吉普车疾驰而至。 威利斯急刹车停在街边,司机从车上一跃而下,一把扯住周之煜的胳膊,哈哈大笑道:“我都不用看你正面,看走路姿势就是你小子!臭小子,咋了,不认识你家兄长了?还不快过来见礼!” 司机——周之曜目光热切,用力拍打着周之煜的肩膀。 周之煜愣了一会,猛然保住了哥哥:“哥!” 眼泪刷的一下夺眶而出。 没见到哥哥之前,他曾经设想过见面时的场景。 ——表面强颜欢笑,内心实则怒火万丈。 哥哥心甘情愿当汉奸这件事,一直是周之煜心里解不开的结。 在北平读书期间,他甚至想过写信质问哥哥。 思来想去,觉得写信提这种事太不安全。 日本人的邮电检查也很严密,经常随机检查民众的来往信件,万一要是被抽查到,那可真的将会面临无妄之灾。 对那些为了个人利益,心甘情愿出卖国家民族的汉奸。 周之煜深恶痛绝。 没见面时,对哥哥同样是这种心情。 现在终于见了面,周之煜忽然发现,除了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激动。 自己对哥哥没有一丁点的仇恨…… ------------ 第82章 你究竟是从哪里来 “让我说着了吧,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孩子!” 周之曜说笑着,眼中却也泛起了泪光。 兄弟俩感情深厚,这一晃已经太久没见了。 血浓于水,亲情无法割舍。 周之煜擦了擦眼泪,看了一眼停在边上的威利斯吉普车,说道:“混的不错啊,都有专车了。” 他故意岔开话题,是不想让这次见面变了味。 那会让他怀疑,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究竟还有没有正义和公理。 难不成,就因为这个人是哥哥,就能改变汉奸的事实吗? 周之曜嗨了一声:“我一个小少尉,哪有这种待遇,这是我们队长的车。我跟他说,我跟我弟十年没见了,好不容易见一面,不能太寒酸,开车多有面子,队长就踢了我一脚说,滚吧,嘿嘿,车就这么借来了。” 周之煜说道:“何必呢,为了面子,尊严都不要了吗?” 周之曜毫不在意:“啥尊严,我和队长是无话不谈的兄弟,平时开玩笑也这么说话,你别想太多了。” 周之煜无言以对。 周之曜大手一挥:“走,我们先去吃饭,边吃边聊。” 金陵大饭店门口设有门童。 听见周之曜这么一说,门童立刻躬身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周之煜就势迈步进了旋转门。 周之曜忙不迭的说道:“之煜之煜,你进去干嘛?出来出来。” 周之煜只好又从门里绕出来,问道:“不是说吃饭吗?” “吃饭也不在这吃,我们换个地方。” “不在这吃饭,你让我来这干嘛?” “傻呀,这不是好找嘛,我说一个小地方,你要是找不到怎么办?” “哥,我好像反驳不了你。” “弟,从小到大,你啥时候能反驳过我?我跟你讲,南京最贵的两家饭店,一个是中秧饭店,另一个就是这,吃一顿饭,哥哥我半个月军饷没了。好家伙,你抹抹嘴走人了,我后半月咋过?” “……那咱们去哪?” “上车吧,跟着走就是了。” 兄弟俩上了车。 金陵大饭店门口停着十几辆轿车。 周之曜驾驶技术一般,担心剐蹭到别人的车,对门童说道:“小兄弟,帮着看一下,右边没事吧?” 门童刚刚表错了情,心里正觉得郁闷,索性只当没听见,扭脸看向另一侧。 周之曜很生气:“嗳,你小子不地道啊,你等着,下次我来吃饭,一分钱小费也不给你!之煜,你下车给我看着点。” 周之煜说道:“哥,你这一路上怎么开过来的?” “路上又不用倒车,这里这么窄……唉,早知道这么麻烦,车不开上来好了。”周之曜叹息着说道。 “你坐后面去。” “干啥?” “我来开。” “你会开车?” “比你会一点点。” “好小子,不赖啊,学会开车了。” 周之曜一长身,从座位上直接跳到了车后座。 周之煜换到驾驶座位,根本也没费多大劲,很轻松把车倒了出去。 周之曜连声赞道:“不赖不赖!几年没见,出息了。” 周之煜笑了笑:“会开车就是出息了,那出息的定义也太简单了……” 话音未落,周之煜愣住。 小姑娘阿彩抱着一堆没吃完的糕点站在街边。 周之曜催促着周之煜:“你开的好,那就你开吧,直走,路口右转……开车啊,看啥呢?” “哥,你等我一会。” “嗳,你去哪里?” 周之煜下了车,快步来到阿彩近前。 阿彩轻声嘟囔着说道:“我一个人害怕,他们都看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周之煜问道。 “你打电话的时候,提到了金陵大饭店,我就跟着找过来了。周大哥,你谈事情,带着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怕我乱讲话,我保证不乱讲。我可以扮哑巴,在家里,姐姐经常让我扮哑巴,一天都不许说话……” 阿彩软语轻声的哀求着。 周之煜知道,阿彩是担心自己把她扔在这里不管。 小姑娘太缺少安全感。 “那这样,你不用装哑巴,尽量别说话就好了。” “嗯。” “跟着来吧。” 阿彩跟着周之煜来到吉普车近前。 阿彩没敢和周之曜坐着后排,而是坐在了副驾驶座位。 周之煜一脚油门,威利斯吉普车沿街疾驰而去。 周之曜很惊讶,探着身子打量了一会阿彩,问周周之煜:“谁家的孩子?” “一个孤儿,半路上捡的。”周之煜用江山话说道。 “捡的?” “怎么了?” “这孩子不小了吧?” “14岁。” “看她穿着打扮……” “我给她买的新衣服,刚捡来的时候,那叫一个脏。” “你打算咋处理她?” “送到育婴堂。南京有育婴堂吧?” “有倒是有……” “还怎么走?” “靠边停吧。” 街边一排露天小吃摊,煎炒烹炸焖溜熬炖样样不缺。 周之曜跳下车,当先进了一家小吃摊子。 周之煜和阿彩跟在后面。 小吃摊挂着一个脏兮兮的条幅,上书五个大字:阿祥盐水鸭。 老板阿祥三十五六岁,系着看不出颜色的围裙,正在煤油炉子上颠大勺。 油把炉火引进大勺,火焰忽的一下燃起,看着还真有几分大厨的样子。 老板娘正在收拾桌子,见周之曜进来,热情的招呼着:“呦,周长官,您来了。” 周之曜大咧咧的说道:“来了。生意还行吧?” “托您的福,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阿祥,卖点力气,我弟弟来了,给我搞丰盛一点。” “好嘞。” “你听好了,这可是我亲弟弟,不是执法队那帮家伙。” “亲弟弟啊,明白了明白了。四凉四热,马上就好。” 阿祥手上忙活着,还不忘对周之煜点头致意。 小吃摊子只有夫妻俩,这种小本生意,雇人不划算,尽量都用自己家里人。 落座之后,周之曜说道:“之煜,你难得到南京来,我带你来这里,就是让你尝尝地道的南京小吃,保证让你吃一回想两回,一辈子念念不忘。鸭血粉丝汤、煮干丝、皮肚面、如意回卤干、什锦豆腐涝、桂花糖芋苗、盐水鸭……阿祥,盐水鸭还有吗?” 阿祥百忙中回了一句:“您放宽心,没谁的也有您的,昨晚现做的盐水鸭,绝对入味!” 周之曜竖起大拇指,对周之煜说道:“阿祥盐水鸭,绝对是这个!” 周之煜说道:“哥,你经常来这里吃饭啊?” “不光我,执法队那帮家伙,三天两头的来……对了,你去杭州做什么?” “我请了探亲假,回家看望父母,谁曾想,他们去杭州旅游了,我只好追到杭州,陪他们待了一个月……” “父母身体咋样?” “好着呢。” “那就好……” “哥,你多久没回家了?” “差不多有两年了,唉,军务繁忙脱不开身,没办法……” 周之曜沉默了一会,忽然对阿彩说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阿彩一声不吭,低头摆弄着衣襟。 周之煜说道:“她叫阿彩。小孩子腼腆,不爱说话。” 周之曜没再继续问下去,回身说道:“老板娘,上一瓶黄酒!” 周之煜说道:“哥,军人饮酒违反军纪吧?” 周之曜笑吟吟的说道:“之煜,不得不说,你的运气很好啊,今天刚好赶上我值班,要不然,打电话也找不到我。如果找不到我,你打算怎么办?连夜坐车回北平,还是明天再去找我?” 周之煜说道:“我既然来了,怎么也得见你一面。肯定是等到明天。” 周之曜叹了口气:“在我的印象中,你一直是个诚实的孩子。可是,今天你说的这些话,包括这个莫名其妙的阿彩,我都不知道,你说的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之煜,你实话实说,你究竟是从哪里来?” 兄弟俩一直在讲江山话。 阿祥夫妻是南京本地人,他们连半句也听不懂。 ------------ 第83章 真的相信了吗 周之煜心里一惊,不明白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周之曜看了他一眼:“说呀。” 周之煜笑了笑:“哥,你这酒量也不行啊,还没喝呢,就开始说酒话。我不是从杭州来,那我从哪来?” “嗳,臭小子,还跟我打马虎眼。看这意思,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呗。那行,你给我听好了,我为啥断定你不是从杭州来。我刚才问你,父母身体咋样,你说好着呢,春节的时候,父亲来信说,他的老寒腿越来越重,打算到南京看西医,问我有没有时间陪同。你如果见过父亲,没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那、父亲来过南京了吗?” “没有。那段时间执法队特别忙,整天在城外督察驻军防务。我写信告诉家里,让父亲四五月份来南京。我现在很好奇,父亲病情加重,为啥还要去杭州旅游呢?按说,他应该来南京才对。” “………” “还有就是,这个阿彩,居然不敢开口讲话,你说她腼腆,如果腼腆到这个程度,她敢跟一个陌生男人走吗?从行为逻辑来看,她应该是一个胆子很大的小姑娘才对。我怀疑,是你不让她开口讲话,以免泄露天机什么的,对吧?” 周之曜翘着二郎腿,点上一支香烟,笑吟吟的看着弟弟。 周之煜叹了口气:“周大侦探,你厉害,都让你猜中了。” 周之曜颇感意外,本以为弟弟会狡辩一番。 没想到这么爽快就承认了。 周之煜改用国语说道:“阿彩,告诉这位长官,你是哪里人。” 阿彩愣了一瞬,随即说道:“长沙。” 周之曜转脸去看周之煜:“别打哑谜了,到底咋回事,快说说。” 周之煜说道:“回江山后,本想着去杭州来着,在车站遇到了一个人……” “谁?” “高英慧。” “你那个相好?” “哥,你能不能换一个词,听着这么别扭呢。” “不是相好是啥?行行行,不是相好,是情人。书读多了也不好,事多。” 说话间,香气四溢的各色小吃端了上来。 鸭血粉丝汤、开洋干丝、香肚、糯米藕、状元豆、桂花糖芋苗、盐水鸭,不多不少,刚好四凉四热。 周之曜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鸭腿放在阿彩的碟子里,说道:“其实啊,秦淮小吃,最有名就是盐水鸭,咸甜清香,口感滑嫩,就着二两黄酒,别提有多好吃了。小姑娘,喜欢吃哪个,就吃哪个……之煜,倒酒。” 周之煜拧开酒瓶盖,斟满了两个杯子。 周之曜说道:“戡乱时期,严禁军人酗酒,执法队的带头违反禁令,要是被上头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周之煜说道:“那你还要酒。” “我少喝一点,剩下都是你的。” “我可喝不了这么多。” “黄酒度数低,跟水一样,没事的。” “那我喝水好了。” “几年没见,咋还学会抬杠了。这不是高兴嘛,久别重逢,你不高兴啊?” “高兴也不一定非要喝酒……” “行了行了,来,我喝一口,你干了。” 周之曜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周之煜说道:“哥,照你这个喝法,月底能把这杯酒喝完就不错了。” “吃完了饭,我还得回执法队,满身酒气那是自找麻烦,你想看我关禁闭啊?小姑娘,盐水鸭好不好吃?” 周之曜伸筷子给阿彩夹了一块香肚。 他倒是照顾的面面俱到。 周之煜知道,哥哥一个劲的劝酒,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他想套出实话。 越是平时滴酒不沾的人,越容易喝醉。 酒醉吐真言——这句话有时候也很有道理。 周之曜把另一个鸭腿夹给周之煜,说道:“遇到了高英慧,然后呢?” 周之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喜欢喝酒的人,并不意味着酒量不行。 他知道自己的酒量,这种低度酒喝一瓶没有任何问题。 周之煜叹了口气:“英慧跟我说,她打算去北平找我,以后就不回江山了……” 周之曜打断了他的话头:“等等!我怎么听说,她早就嫁人了呢?” “对,是嫁人了。” “………” “她离婚了。” “离婚了?” “她自己是这么说的。” “离婚了又来找你?” “啊。” “啊什么呀,乱不乱啊,之煜,我跟你讲,咱家可是世代清清白白,你可别在男女事情上,给家族留下浓重的一笔!” 周之煜笑道:“哥,你这都什么词,还浓重的一笔。” 周之曜正色说道:“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当初她和你相好,后来贪图别人有钱有势,转脸就把你蹬了,这是什么行为?见异思迁,水性杨花!别说是父母,我这一关你都过不去!” 周之煜说道:“哥,英慧没你想的那么不堪,你不了解她。” “换一话题,你继续说。” “ 当时,我劝她回去,可能是用词不当,她对我有些误解……” 周之煜编了一个故事。 只说因为担心高英慧出意外,所以自己一路陪伴到了长沙。 通过一番苦口婆心劝解,高英慧情绪逐渐稳定。 再之后,在来南京之前,自己在新河救了阿彩,顺路带来了南京。 除了救阿彩的过程,其他部分粗略讲了一个大概。 周之曜吃着糯米藕,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明白了,你之所以没去成杭州,是因为时间都浪费在高英慧身上了。” 周之煜说道:“也不能说是浪费。我要是置之不理,英慧真要是出点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周之曜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大小也是一条命。” 周之煜说道:“哥,你都28了,按说……” 周之曜给弟弟倒满酒,催促着说道:“按说啥,你倒是喝呀,喝酒咋像女人一样,扭扭捏捏,一点都不爽快!” 周之煜笑道:“别说我,你也不爽快。一说关键时候就打岔。” “我知道你想问啥……姻缘这种事吧,讲究个你情我愿,强求不来。” “在南京这么多年,就没遇到一个可心的人?” “你以为我是谁?现在还能好一些。早以前,就是一个每天点卯操练的丘八,好人家的姑娘谁会看上我……” 听着哥哥侃侃而谈。 周之煜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自己临时编的故事,哥哥真的相信了吗? 况且,即便哥哥这边相信了,回到北平该怎么说? 说自己去了杭州? 肯定不行。 日本人稍有疑心,一个电话打到哥哥这里,事情就彻底穿帮了。 如果说没去杭州,陪高英慧待了一个多月,似乎也不太稳妥。 最主要的是,这件事经不起调查…… ------------ 第84章 发财大大的 一瓶黄酒已经见了底。 周之煜手扶着额头,做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周之曜打趣着说道:“酒量不错啊,要不要再来一瓶?” 周之煜连连摆手:“你可饶了我吧,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周之曜说道:“之煜,好容易来一趟南京,多待几天,回头我请两天假,陪你好好玩一玩。南京的名胜古迹可多了,玄武湖、紫金山、明孝陵、栖霞山……哦,栖霞山不行,那边现在有驻军,属于军事重地。” 周之煜说道:“明天把阿彩送去育婴堂,我就直接回北平了。” “干嘛这么急呀?” “医院事情多……” “多不多的,医院好还几百医生,还差你一个实习生啊。” “哪有好几百,总共就三十几个。” “那也不少了。听我的,在南京玩几天再回去了。” “哥,真不行。麻生博士帮我请的假,到时候不回去,不太好。” “……那行吧,你非要走,我也不能强留你。以后多给我写信……嗳,提到写信,我正想说说你,我都给你写多少封信了,你可倒好,一年就两封信,薄薄的两页信纸,清汤寡水,啥内容也没有,咋地,对哥哥有意见啊?” 周之曜半真半假的说道。 周之煜说道:“你那时候三天两头调防,我都不知道往哪里寄信。” 周之曜想了想:“算你解释的通!不过,以后可要常来信啊,你都不知道。每次收到你的信,执法队那帮家伙有多羡慕。瞧瞧人家周之曜,弟弟是医生!之煜,知道他们羡慕啥吗?” “羡慕啥?” “医生多好啊,受人尊敬,收入也高。” “我只是一个实习生,还不算正式医生……” “那帮大老粗,根本不懂实习生和正式医生有啥不一样。” 周之煜笑了笑,说道:“哥,我吃好了。” 周之曜问:“真好了吗?” 周之煜点头。 周之曜又去问阿彩:“小姑娘,你吃好了吗?” 阿彩立刻说道:“好了。” “客人都吃好了,那我可就结账了。” 周之曜迈步来到灶台近前,一边掏钱付账一边说着什么。 阿祥一边洗碗一边搭着话。 熟客和老板闲聊几句,这种场景每天都在发生。 无论男女老幼,几乎每个人都经历过,没人会认为这种事有何不妥。 两人聊了大约半分多钟,周之曜回到桌位旁,说道:“这样吧,之煜,你们在附近找一家旅馆住下,明天上午,我来接阿彩去育婴堂。你就直接坐车回北平呗,省得来回折腾。” 周之煜说道:“哥,我刚才一琢磨,还是你说的对。好不容易来一趟南京,哪都没去过,那也太遗憾了。我决定了,在南京待几天,什么玄武湖、紫金山、明孝陵,有时间都去逛一逛。” 周之曜看了看弟弟:“变得可够快的,想开了?” 周之煜笑:“想开了,不能白来一回南京。” “那走吧,我给你们找一家好一点的旅馆。” “哥,阿彩没带证件,旅馆登记怕是……” “有我在,还要什么证件!” 三人上了车,这次是周之曜开车。 拖着劣质汽油制造出来的黑烟,威利斯吉普车朝着绥靖司令部方向开去。 绥靖司令部位于总统府东侧,与中秧饭店也只有五百多米远。 大约四十分钟后,吉普车停在一栋二层小楼门前。 屋檐下挂着一排造型独特的日式灯笼,每一个灯笼上都写着一个“宿”字。 牌匾上龙飞凤舞四个醒目的大字:樱花旅馆。 周之曜跳下车,大步流星进了旅馆。 周之煜和阿彩也跟了进去。 这是一家日本人开办的旅馆,内部装潢带有明显的日式风格、 从服务生到清洁工,也全部是身穿和服的日本女人。 老板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此刻正坐在前台内整理票据。 周之曜大声打着招呼:“山口君,空你七哇!” 山口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周长官,你好。” “给你送来两个客人。” “谢谢周长官照顾我的生意。” “哪里的话,我们互相照顾,发财大大的。额,他们两个开两间房,暂时住三天,三天后再说。” “好的。请二位登记一下证件……” 周之曜截口说道:“小女孩证件丢了,还没来得及补办。山口君,通融一下吧。” 山口有些犹豫:“额……” 周之曜说道:“我们互相照顾,发财大大的。” 一句“发财大大的”,仿佛具有某种无形的魔力。 山口立刻拿出两把钥匙,递给了周之曜,说道:“13号房和14号房,稍等一下,我让惠子带你们上去……” 周之曜接过钥匙:“不必了,我送他们过去吧。” “辛苦了。”山口躬身一礼。 “客气。” 周之曜对周之煜一摆手:“走吧。” 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头,再拐了一个弯,才看到13号房和14号房。 两间房格局一模一样,门厅对着卫生间,打开一扇日式拉门,就是铺着榻榻米的单人卧室。 “怎么样,哥哥给你安排的住宿条件,还满意吗?” “当然满意。房费很贵吧?” “你只管住,其他的不用操心。” “哥,我怎么觉得,你和山口关系不一般呢?” “你以为,这就是一家普通旅馆吗?” “要不然呢?” 周之曜伸手指了指楼上:“山口暗地里经营大烟馆,顾客全都是日本侨民,旅馆的服务生,都在二楼伺候呢。有一次,我带队追捕一名逃兵,无意中撞破了这件事,嘿嘿,山口为了堵我的嘴,他怎么好意思收我的房钱呢?我对他说,发财大大的,就是在提醒他!” 周之煜想了想:“万一事情败露,你这属于知情不报,会不会受连累?” 周之曜说道:“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队长,即便出了事,顶雷的也是他。” 周之煜揶揄着说道:“哥,你就这么对你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周之曜愣了一瞬,随即笑道:“臭小子,有你的,在这等着我呢!我就是打一个比方,不会出事的,抽口大烟而已,又死不了人。没禁烟之前,南京城还不是遍地大烟馆。行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送走了哥哥,周之煜来到阿彩的房间,教她怎么使用抽水马桶,怎么锁门开门——房间采用的是阿彩从未接触过的新式暗锁。 阿彩在家里住的地方,是一个鸽子笼般的小阁楼。 阁楼不仅冬天冷夏天热,而且举架只有一米左右,稍不留神就能撞到棚顶。 忽然住进如此干净整洁的洋房,无异于从狗窝搬进豪宅。 她心里暗自期盼着,要是能永远跟着周大哥就好了。 ------------ 第85章 不务正业 第二天清晨。 敞篷威利斯吉普车早早等在旅馆门外。 戴着墨镜的周之曜坐在车里,嘴上叼着一支粗大的雪茄烟。 大约十分钟后,周之煜和阿彩从旅馆走了出来。 周之曜皱了皱眉:“怎么这么慢?再不出来,我都准备进去砸门了。” 阿彩神情黯然,默默上了车后排坐。 周之煜也上了车,说道:“哥,走吧。” 周之曜一边开车一边说道:“问你话呢。” 周之煜说道:“阿彩又不想去育婴堂了,在旅馆赢央求了我半天。” “不想去育婴堂了?那她想去哪?” “她想跟着我。” “怎么个、跟着你?” “她说自己会做饭做菜收拾家务,给家里当佣人都行。” “不行。累赘。你一个大小伙子,整天带着一个小姑娘算怎么回事。” “嗯,没事了,刚才已经说通了。” “对了,高什么慧后来去哪了?” “在长沙分开后,她就说四处散散心,也没说去哪……” 周之煜留了一个心眼,和平旅馆距离绥靖司令部也不算太远,万一哪天高英慧和哥哥遇见,起码也有个合理的由头。 周之曜抽了一口雪茄,示意周之煜:“要不要尝尝?正宗的英国雪茄。” 周之煜摇了摇头:“这种烟很贵吧?” “不知道,没买过。哦,这是昨天我走的时候,山口送给我的,包装都特别讲究,铁盒,上面全是洋文。” “少抽烟,对肺不好。” “知道。” “知道还抽。” “成瘾了,戒不掉了……” 吉普车沿街行驶,不远处是一栋气势恢宏的建筑。 门楼上一面青天白日旗高高飘扬。 阿彩忍不住惊讶的噫了一声。 周之煜回身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阿彩指着迎风招展的旗帜:“这面旗子、怎么和长沙的不一样呢?” 开车的周之曜大笑道:“小姑娘尽说傻话,那能一样嘛……” 汪伪正府的国旗,依然沿用青天白日满地红,只在旗帜上沿加了一块黄色三角布,上书:和平反g建国。 这六个字,就是汪镜卫所谓的曲线救国理论。 阿彩看惯了正常的青天白日旗,对这面怪模怪样的旗帜觉得很好奇。 周之曜也没过多解释,只要在南京待上一段时间,阿彩早晚都会明白两者之间的区别。 吉普车从总统府前经过,行驶了大约一公里左右。 周之曜指着一栋有卫兵站岗的院子:“之煜,那就是绥靖司令部,司令部后楼,就是我们执法队驻地,很近,步行也就十分钟左右。” 他这次说的是国语,阿彩自然也听得懂。 行驶了一个小时,吉普车停在了一栋二层建筑门前。 门前挂着一块牌匾:博爱育婴堂。 南京有四五家育婴堂,博爱育婴堂只是其中一家。 “我打听过了,这家是教会开办的,相比较而言,各方面条件比较好。走吧,进去看看。”周之曜当先跳下车。 知道这里就是自己的栖身之所。 阿彩显得很紧张,亦步亦趋跟在周之煜身后。 接待人员是一名中年修女,态度十分和蔼,拉着阿彩的手问长问短。 可能是在南京待久了,修女的中国话居然带有南京口音。 “漂亮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阿彩。” “大名叫什么?”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阿彩低下头:“我没有大名……” 周之煜在一旁解释着说道:“从懂事开始,家里就一直叫她阿彩,从来也没告诉过她有大名。” 修女也没再多问,阿彩这种情况很常见,好多孤儿连名字都没有。 办理了登记手续,中年修女让另一名修女带阿彩进去。 阿彩满眼的委屈和不舍,一边走一边扭脸看周之煜。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救了自己的周大哥,能让她感受到关心和温暖。 从育婴堂出来,周之曜对周之煜说道:“感受如何?” 周之煜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怎么样。” 周之曜笑道:“幸亏时间短,要是相处长了,估计你也舍不得。之煜,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周之煜说道:“听话。” 周之曜哼了一声:“别净给自己脸上贴金!中学毕业后,母亲让你留在江山,你听了吗?你是表面听话,背地里我行我素那种。我和你恰恰相反,我是表面不听话,实际上做事非常有分寸。” 周之煜说道:“哥,你这都不是往脸上贴金了,你这是镀金。” 周之曜哈哈大笑,迈步上了吉普车。 周之煜也上了车:“那你说,我的弱点是啥?” “心不够硬!” “………” “别反驳,哥哥最了解你。” “可能是天性吧。” “你这种性格,还真适合当一名医生,悲天悯人,医者仁心什么的。” “对啊,所以我才选择去了协合医学院……” “安心当你的医生,可别不务正业。” “我可没有不务正业。” “没有吗?” “肯定没有啊。” 周之曜戴上墨镜,伸手拿过没抽完的半支雪茄,狠狠抽了一大口。 威利斯吉普车沿街慢慢行驶。 周之煜回身看了一眼育婴堂方向,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哥,你说、像阿彩这种情况,最后的去处会是哪里?” 周之曜想了想:“她年龄太大了,指望被人领养不太可能。不过,你把心放肚子里,凭着阿彩的聪明劲,将来肯定会有一个好去处……总不至于留在教会当修女就是了。” 周之煜笑道:“你们都说没过几句话,从哪看出她聪明了?” 周之曜说道:“你真觉得,一个14岁的姑娘,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周之煜说道:“她说问过继母,继母不告诉她。” 周之曜冷笑:“你信吗?” 周之煜故作懵懂:“这有啥不信的?” 周之曜转过脸,透过墨镜目不转睛观察着弟弟脸上的表情。 周之煜说道:“开车看路,看我干啥。” 周之曜叹了一口气:“你要是真信了,那就老老实实当一个医生……” ------------ 第86章 你还有钱吗 “哥,我都快让你绕糊涂了,你到底想说啥?” “我猜,阿彩是故意不说她的名字。” “为什么?” “她担心说了真名字,家里会找过来。” “………” “我甚至怀疑,阿彩这个名字是真是假都不一定。” 周之煜眉头紧锁:“让你这么一说,阿彩也太有心计了……” 周之曜把烟头弹出车外:“所以,我说她很聪明。像这么大的小姑娘,正常情况下,遇到这种事,早就慌了神,基本上是问啥说啥。阿彩不一样。从她敢跟你来南京,就足以说明,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前面不远是一个储备油库,也就是给汽车加油的地方。 由于是人工操作,加油过程极为缓慢,先把汽油从油桶导入带有计量刻度的长嘴铁皮桶,再注入到汽车油箱里。 油库门前,十几辆各式汽车排起了长队。 周之曜也把车开了过去。 周之煜看了一眼油表,油箱确实快见底了。 周之曜停车熄火,问周之煜:“几点了?” 周之煜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差五分八点。” 周之曜抬头望天,自言自语的说道:“半小时怎么也加完油了,路上一个小时,明孝陵逛两小时,中山陵一小时,下午去夫子庙……” “哥,你念叨什么呢?” “你在南京也待不了几天,我计算着,尽量带你多去几个地方。” “你请了几天假?” “两天。最近没啥事,要不然,队长也不可能给假……” “哥,你还有钱吗?” “什么?” “钱。” “有啊。咋了?” “你军饷多少钱?” “你问这干啥?你要用钱啊,用多少,我明天拿给你。” “我不用钱。你就说军饷多少钱?” “每个月40块。” “到手40块?” “当然。我们和蒋逆军队不一样,他们搞什么国难薪饷,军饷打了七折,我们这边足额发放,一分也不少。” “40块,你每月给家里寄30块。” “对啊。” “10块钱够花吗?” “够了,吃住都在执法队,我平时没啥花销……” “看你和阿祥的熟悉程度,去的次数应该不少吧?” “阿祥那里,一顿饭也花不了几个钱。” “我听老板娘说,平时执法队一去一帮人,基本都是你掏钱请客,少则三毛五毛,多的时候,一块钱也花过。日积月累,加一起怎么也有六七块。我估计,不光是阿祥那里,你应该还有其他花销……” 周之曜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想说啥?” “我想说,这么个花钱法儿,你手头肯定不宽裕。这些钱你拿着。” 周之煜把一卷钞票塞到哥哥手里。 “开玩笑呢,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你拿回去!”周之曜把钱又塞回去。 周之煜把钱直接塞到哥哥兜里:“你不是说,父亲要来南京看病嘛,你身上就几块钱,怎么应对?况且,你喜欢交朋好友,到处都要用钱,拿着吧,别让来让去的,让人看着笑话。” “既然你这么说……那行吧,我收着了。” 周之曜想了想,问道:“刚才那些话,你啥时候问的老板娘?” 周之煜说道:“你去买烟的时候,我跟她随便聊了几句。” 周之曜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只不过,墨镜下的一双眼睛,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加完了油,周之曜调转车头,朝紫金山方向开去。 一辆黑色道奇轿车迎面开了过去,司机身材魁梧,身穿一件土黄色衬衫。 周之煜无聊的东张西望,刚好看到了司机的样子——黄忆光! 在临澧特训班宿舍,周之煜不止一次见过这件衬衫。 加上黄忆光醒目的身材,不用看脸都能认出来。 在这里遇见黄忆光不奇怪,中秧饭店距离这里只有不到一华里。 黄忆光并没有注意到周之煜。 两车交错而过,周之曜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周之煜心想,从目前情况来看,黄忆光应该还没有暴露身份。 要不然,他也早就被抓了。 这种想法没保持住半分钟,周之煜就发现自己错了。 一辆银灰色福特轿车,不远不近的尾随在黄忆光车后。 即便天气炎热,福特车车窗帘也拉的严严实实,看不到车里都有什么人。 而事实上,黄忆光车速并不快,福特车完全有机会超车。 周之煜立刻意识到,福特车在跟踪黄忆光! 街边的路牌,相反方向是玄武湖。 他故作漫不经意的说道:“哥,啥时候能到夫子庙?” 周之曜说道:“夫子庙?咱们这是去紫金山,下午我带你去夫子庙。” 周之煜说道:“要我说,还是先去夫子庙吧。” “先去哪不一样。” “逛完了夫子庙,吃过午饭再去紫金山,爬山也有力气。” “你说了算,你说去哪咱就去哪……” 周之曜放缓车速,准备调头。 周之煜说道:“还是我来开吧,你开的太慢,时间都扔在路上了。” “也别太快了,夫子庙一带车多人也多……” 周之曜和周之煜换了位置。 周之煜说道:“阳光太刺眼了,墨镜借我。” “事儿还不少。” 周之曜摘下墨镜递了过去。 周之煜知道,自己中途忽然改变行程,哥哥心里肯定会犯疑。 现在也顾不了许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挂上档,油门踩到底,威利斯吉普车风驰电掣追了上去。 十几分钟后,街上行人车辆逐渐多了起来。 前面不远处,黄忆光的道奇车和跟踪的福特车,依然保持着中速行驶。 “和平旅馆”的招牌一闪而过。 周之煜心中猜测,黄忆光没闲心四处闲逛,应该是和高英慧接头来了。 他这么绕来绕去,实际上也是在甩掉潜在的跟踪者。 这种方式,是一名特工最基本的反跟踪术。 只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黄忆光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跟踪者很有经验,始终保持在一个肉眼看不到的距离,他们很可能使用了望远镜。否则的话,这么远的距离,根本无法进行有效跟踪。 周之煜知道,黄忆光十有八九是暴露了。 敌人之所以没动手抓他,是想抓到更多军统派来的特工。 只要黄忆光去了和平旅馆,高英慧插翅难逃! ------------ 第87章 暴露了(两章二合一) 道奇轿车远远的停了下来。 跟踪的福特轿车也随即缓缓停在街边。 周之煜知道,黄忆光下一步很可能会前往和平旅馆。 来不及细想,继续全速开了过去。 周之曜一个劲的说道:“慢一点慢一点,注意安全……” 周之煜掌握的时间,在道奇轿车车门开一道缝时,稍微踩了一脚刹车。 随即,他按了一下车喇叭,扭脸看了一眼正准备下车的黄忆光。 短短一瞬间,吉普车在道奇轿车旁开了过去。 ——明明是熟人,却做出一副不认识对方的样子。 身为一名特工人员,当然明白周之煜这是在向自己示警。 黄忆光心里猜测,“刘明”极有可能是戴老板派来支援天雷行动的人员。 没有和自己接触,他一定是察觉到了危险。 黄忆光下了车,迈步进了街边一家杂货店,买了一包香烟回到车里。 点燃一支香烟抽了两口,驾驶轿车继续向前行驶。 本来,他准备找高英慧商量下一步行动,现在只能被迫取消接头。 行驶至一处弯道,道奇轿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假如身后有跟踪的车辆,只有过了弯道才能追踪到黄忆光。 大约半分钟后,那辆福特轿车开了过来。 福特车并未减速,照常开了过去。 黄忆光想起来了,自己从中秧饭店出来的时候,这辆车就停在街对面。 从间谍角度分析,很难把这种事当成不期而遇,加上先前有周之煜的示警,可以肯定这是跟踪自己的车辆。 …… 傍晚。 樱花旅馆。 周之煜从房间出来,在长廊里遇到了老板山口。 山口面带微笑,客气的额首致意。 他知道,这位客人是周之曜的弟弟。 周之煜用日语说道:“山口君,请问,附近哪里有好玩的地方” 山口站住了身子,惊讶的说道:“周桑,你会讲日语?真是没想到。” “我的老师是一位日本人。” “哦,原来是这样……您说的好玩的地方,指的是?” 周之煜四处看了看,压低嗓音说道:“就是那种、有女人的地方。” 山口会意的笑了笑:“当然有。鼓楼附近多的是。” 和平旅馆也在鼓楼一带。 周之煜这么说,是为自己出现在鼓楼找一个理由。 “谢谢了。” “不用客气。” “额,那个……” 周之煜故作为难状。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山口微笑着说道:“我和令兄的很好的朋友,有事情你只管说。” 周之煜说道:“我只是一个学生,身上没有那么多的钱,付不起更多的费用……我想把人带回旅馆、不知道可不可以?” 山口连连摇头:“很抱歉,按照规定,这是不被允许的。” “山口君,大家互相照顾嘛,发财大大的。” “………” 山口叹了口气:“唉,看在令兄的面子上,只次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山口君。” “唉,年轻人应该以学业为重……” “这件事还请不要告诉哥哥,若是让他知道了,肯定会严厉的教训我……所以,拜托了!” 周之煜躬身一礼。 对这个要求,山口倒是能够理解。 长兄为父,眼见弟弟不学好,当哥哥的肯定会管教。 从秦朝开始,日本人深受儒家思想影响,比较容易接受类似观念。 周之煜乘坐黄包车来到和平旅馆。 他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找了一家公用电话,给和平旅馆打了一个电话。 和平旅馆只是普通旅馆,房间没有电话,只有前台有一部电话。 电话接通后,周之煜说道:“请帮我找一下高英慧小姐。” “稍等一下。” 老板吩咐人去喊高英慧出来接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里传来高英慧的声音:“喂?” 周之煜说道:“我是刘明。” 高英慧又惊又喜:“刘明啊,你在哪里?” 周之煜用江山话说道:“收拾一下,马上离开旅馆。” “出什么事了?” “出门一路向西,有一家春风茶馆,从前门进去,再从后门出去。” “好的。” 高英慧也不多问。 电话随即挂断。 五分钟后,高英慧拎着行李箱从旅馆出来。 她四处看了看,沿街向西走去。 大约五十米远,街边有一家春风茶馆。 茶馆前后门可以自由出入,以方便来自不同地方的顾客。 高英慧从前门进,直接从后门离开。 周之煜等在后门附近,示意高英慧继续走。 这么做的目的,是在确认高英慧有没有被敌人注意到。 好在,黄忆光取消了接头。 高英慧暂时还很安全。 过了一会,周之煜追上了高英慧,拉着她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看了看四下无人经过,高英慧问道:“之煜,你怎么来了?” 周之煜说道:“我来探望哥哥。” “那、我在南京……” “天雷行动,刺杀汪镜卫,戴老板都告诉我了。” “………” “黄忆光很可能是暴露了。” “……暴露了?” “对。所以,你不能继续住在和平旅馆,黄忆光随时都会来找你接头。” “他既然暴露了,敌人为什么不抓他?” “放长线钓大鱼,敌人肯定是想一网打尽。” “可是,我没有接到撤退命令……” “这件事说来话长,先跟我回去,我再慢慢告诉你。” “去哪?” “我住的地方。” “好。” “箱子里都是什么东西?” “一些换洗衣物……” “除了证件和钱,其他的都扔了。” “为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动作快一点。” 出于对周之煜的信任。 高英慧也没再细问,打开行李箱拿出钱包和证件。 剩下的就是几件衣服和两双鞋子。 行李箱随手放在一边,看上去像是主人不小心遗失。 被人捡了去,自然是不会到处宣扬。 从巷子里出来,两人沿街慢慢走着。 周之煜说道:“附近有没有公用电话亭,投币的那种?” 高英慧想了想:“中山大道那边有一个……” 周之煜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先让高英慧上车,随后自己也坐上去,对车夫说道:“去中山大道。” 一辆黄包车坐两个人,难免会有身体上的接触。 高英慧轻声说道:“之煜,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也是这样……” 周之煜打断了她的话头:“黄忆光住几号房?” “……304。” “知道电话号码吗?” “知道……” 高英慧暗自羞愧,都什么时候了,自己怎么还有心情回忆过去呢。 即便那些过去是那么的难以忘怀。 大约二十分钟后,黄包车进入了中山大道。 高英慧说道:“停车。” 车夫放下车把。 周之煜下了车,付了两份的车钱,说道:“谢谢。” 车夫目露感激之色,鞠了一躬拉着车走了。 遇到不讲究的人,即便车上坐了两个人,也只肯给一份车钱。 街边有一座崭新的电话亭。 这也是汪伪正府粉饰太平的手段之一。 崭新和陈旧,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这座城市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当然,这种错觉是建立在愚昧和无知的前提下。 汪伪政府控制下的报纸,无时无刻都在向民众灌注曲线救国论。 在一个受教育程度普遍低下的时代,年复一年的洗脑式宣传极为有效。 进了电话亭,周之煜拿起电话,拨通了中秧饭店304房的电话号码。 作为南京首屈一指的高级饭店,中秧饭店在每间房都安装了一部电话。 无需总机转接,直接就可以好外界通话。 嘟…… 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此刻,中央饭店弹子房。 一号贵宾房内。 陈耀祖手持球杆,专注的瞄了好久,将一个粉色球击打落袋。 一旁的黄忆光轻轻鼓掌,赞道:“好球!” 陈耀祖微微一笑:“忆光,该你了。” “黄某甘拜下风。对这种洋玩意儿,我是一窍不通。”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我练了两个多月,勉强算是入了门。来来来,接着打,我正有话要和你说。” “陈主任,车钥匙我交给司机了……” “不说这个,先打球。” 陈耀祖身兼数职,其中就有政治委员会副主任一职。 这也是他最喜欢别人对自己的称呼。 黄忆光学着陈耀祖的样子,很认真的瞄了一会,球杆猛然用力一捅。 母球在桌案弹了一下,先是撞到了墙壁,然后滚落在地毯上。 陈耀祖笑吟吟的说道:“忆光,你打的这一球,恰似一颗出了膛的炮弹,这是要轰炸总统府吗?” 总统府紧邻中秧饭店,刚好是黄忆光击球的方向。 黄忆光心里一惊,不知道陈耀祖说这番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我都说了不会,您非让我献丑……” “没事没事,随便玩玩而已。忆光,坐。” 落座之后,陈耀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慢条斯理说道:“怎么忽然想着把车还回来了?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把南京的风景都看遍了吗?” 黄忆光说道:“六朝古都,名胜古迹随处可见,不要说一个月,就算是一年也未必能看遍。我只是觉得,整天游手好闲,担心遭人诟病。陈主任,能不能帮我问一问,我早早递交了呈文,汪先生到底啥时候见我?” “你也知道,筹备正式还都庆典,是目前国府最要紧的事情。汪先生日理万机,日程早就安排满了。这不嘛,昨天晚上,还抽空会见了专程赶来南京述职的李世群。唉,没办法,蒋逆贼心不死,数次三番派人密谋行刺,军统那位戴老板诡计多端,不得不防啊……” 稍微停顿了一下,陈耀祖继续说道:“至于何时接见你……月底应该差不多,你也不要太过心急。” 黄忆光想了想:“距离月底还有十多天……那这样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过两天去一趟上海,看一看十里洋场花花世界是什么样子。” 其实,他是在给自己留退路。 白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心里非常不安,初步打算核实情况后,再决定去留。 如果自己被怀疑了,借着去上海游玩的机会,干脆来一个一走了之。 陈耀祖不置可否,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黄忆光站起身:“陈主任,您也忙了一天了,我就不打扰了……” 陈耀祖招了招手:“不着急不着急,平时我忙你也忙,难得有机会坐在一起聊聊天。” 陈耀祖这么说了,黄忆光只好坐下。 在汪伪政府内部,陈耀祖绝对称得上是权倾朝野。 即便如陈公博梁鸿志之流,都对这位拄席小舅子避让三分。 陈耀祖东拉西扯,就是不让黄忆光走。 几分钟后,弹子房内的电话响起,随从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对电话里说道:“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随从来到陈耀祖近前耳语了几句。 陈耀祖转脸对黄忆光说道:“我马上要见一个客人,就不留你了。” 黄忆光早就坐不住了,赶忙起身告辞。 他刚走没多久,一名面色阴鸷的男子迈步进了一号贵宾房。 来到陈耀祖近前,躬身一礼:“陈主任。” 陈耀祖说道:“情况怎么样了?” 男子说道:“在黄忆光随身携带的字典里,发现勃朗宁手枪一支、达姆弹10发。” 陈耀祖用力一拍沙发扶手,恨声说道:“这个黄忆光,汪先生对他如此看重,知恩不报也就罢了,竟然存心密谋行刺,简直是狗胆包天!” 男子说道:“幸亏特高课情报及时,要不然,真要让黄忆光见到汪先生,后果不堪设想啊。” 陈耀祖点了点头:“确是很险……万幸汪先生无恙,此乃天意也!” “另外,遵照您的吩咐,拍照取证后,房间里恢复了原样,在卧室安装了窃听器,只要黄忆光和同伙联络,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将乱党一网打尽!” “他一整天都去了哪里?” “上午去了鸡鸣寺,下午直接回饭店了。” “没发现异常吗?” “暂时没有……哦,刚刚有人往304房打电话。” “谁来的电话?” “我没敢接。” “一直打吗?” “响了几声就挂了。” “你亲自去监听。如果是黄忆光的同党,肯定还会打来电话!” “是!” ------------ 第88章 open the window PS:昨晚喝大了,写的乱七八糟,病句错字太多,今早修改了一下,抱歉抱歉! ———— 回到304房,黄忆光四处看了看,快步来到衣柜前。 拎出行李箱平放在床上,从箱内拿出一本厚厚的康熙字典,字典内页已被镂空成一把枪的形状,里面藏着一支勃朗宁手枪和10颗达姆弹。 这种精装版康熙字典都有一个皮质的外包装盒。 小心翼翼打开包装盒,黄忆光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临出门前,他在包装盒和字典之间,夹了一根头发。 现在,头发不见了。 这说明有人动过这本字典。 回想起在弹子房时,事情就很明显了,陈耀祖故意拖延时间,暗地里派人搜查了自己的房间…… 铃铃铃!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黄忆光稳了稳心神,伸手拿起电话:“喂?” 对方说道:“open the window。” 曾经环游世界的黄忆光,简单的英语会话自然不成问题。 他听出来了,电话里是高英慧的声音。 高英慧本身并不会讲英文,这句话是周之煜现教她的。 …… 306房,角落里摆放着监听设备。 名叫啸天的男子戴着耳机,正聚精会神的监听304房间。 他是特工总部南京站站长马孝天。 接到野村正雄的飞鸽传书,特高课的情报专家们也是一头雾水。 因为上面只有一个名字:黄忆光。 尹仲熏搞到的明矾水太少,勉强能写完整一个名字。 作为盟友,日本和汪伪政府有情报共享机制。 于是,半个月后,特工总部主任李世群知道了这件事。 如果按部就班的调查,一时半会儿也没个头绪,全国叫黄忆光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只凭一个名字就想找到正主,并没有那么容易。 最开始,李世群也只是交给手下去处理。 作为特工总部二号人物,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两天前,马孝天到上海总部述职。 无意中提到了新任命的宣传部专员黄忆光。 以李世群的头脑,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会是一种巧合。 得知黄忆光是汪镜卫的故人,而且很快会得到汪镜卫的接见,。李世群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当即连夜启程赶赴南京。 汪镜卫多次遭到暗杀,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他现在对谁都半信半疑。 即便没有切实证据,那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于是,命令特工总部负责侦办此案。 身为特工总部南京站站长,马孝天当仁不让。 事关重大,他很怕出一点差错,就连搜查黄忆光房间都亲自带队。 当听到耳机里传出一句英文,马孝天赶忙回身问道:“谁懂洋文?” 手下面面相觑,全都摇头。 马孝天焦急的说道:“马上找一个懂洋文的来!快!” 手下答应着,快步走了出去。 在这种高级饭店,找一个懂英语的人也不是很难。 很快,特务带来了一名中秧饭店西餐厅经理。 西餐厅经常接待外国人,作为经理必须会讲英文。 听过了监听录音,经理说道:“这句洋文翻译成中国话,就是打开窗户的意思。” 马孝天略一思索,快步来到窗前,探身向楼下张望。 所有房间朝向都一样,正常情况下,304房能看到的,306房也同样能看到。 …… 五分钟前,黄忆光拉开窗帘,推开了面向大街的窗户。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钟,街上行人寥寥。 周之煜从树后转出来,挥手示意窗前的黄忆光躲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自制弹弓,瞄了一会,对着敞开的窗户一松手。 嗖! 啪嗒! 一个纸团滚落在地板上。 黄忆光赶忙捡起纸团,再次探身向楼下看,周之煜已经不知去向。 纸团里裹着一个石子,这是为了增加纸团的重量。 要不然,纸团轻飘飘的肯定偏离目标。 黄忆光急切的展开纸团,上面密密麻麻么写满了字。 反复看了两遍,黄忆光的眼睛亮了,快步来到卫生间,点燃纸团扔进便池。 伸手拽了一下抽水马桶拉绳,哗啦一声响,灰烬被水冲的无影无踪。 他并没有关窗户,点燃一支香烟,站在窗前吞云吐雾。 过了一会,一名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子走过来,疑惑的抬头看着楼上。 黄忆光挥了挥手,用英语说道:“窗户打开了,你打算爬上来吗?” 女子大声说道:“你的朋友说,你是一个绅士!” “不不不,别当真,我只是开一个玩笑。” 女子怒气冲冲的走了。 而此时,马孝天刚刚打开窗户。 中间隔着一道墙垛,他不用担心会被黄忆光看到。 即便看到也没什么,开窗户欣赏一下夜景也很常见。 听着黄忆光和女子的对话,马孝天赶忙问一旁的经理:“他们在说什么?” 经理如实翻译了一遍。 马孝天吩咐道:“快,马上下去几个人,盯住那个女人,查一查她的背景来历……” 经理欲言又止,脸上一副便秘的表情。 马孝天立刻说道:“你想说什么?” 经理说道:“额,我认识那个女人……” “她是什么人?” “她是一个济女。” “济女?” “她叫乔伊娜,是一个白俄,平时就在中秧饭店到处勾搭客人……” 如果不是当事人,这样的对话毫无逻辑可言。 马孝天当即派人去找乔伊娜,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时警告经理必须严守秘密,否则以通敌罪论处。 经理自然是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这种查谍查匪的大案子,他连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去。 正在监听的特务忽然说道:“站长,有电话打进来!” 马孝天二话不说,立刻戴上了耳机。 “喂,是我。” “事情还顺利吗?” “还好。” “明天上午,我们见个面吧。” “可以。在哪里?” “龙凤茶楼。” “几点钟?” “中午12点整。” “好。” “明天见。” “明天见。” 电话随即挂断。 …… 二十分钟后。 周之煜和高英慧相互依偎着进了樱花旅馆。 山口一皱眉,老远就闻到了刺鼻的酒味。 周之煜笑着一摆手:“山口君,晚安。” 山口陪着笑脸:“晚安。” 高英慧现在也明白了,为啥周之煜不让自己拎行李箱。 哪有带着行李箱的济女呢? 铃铃铃! 电话骤然响起。 黄忆光拿起电话:“喂?” “我是刘明。” “哦,刘老弟啊,有事吗?” “” ------------ 第89章 撬锁(祝书友们中秋快乐阖家团圆万事如意!) 在回来的路上,周之煜买了一瓶烧酒掸在衣服上,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老板山口相信,自己的确是出去喝花酒找女人。 换了一件干净衣服,周之煜坐下来,把事情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 高英慧这才知道,黄忆光其实早就暴露了。 之所以没接到撤退命令,是因为戴老板要打一个时间差。 争取在事发之前,除掉汪镜卫! “其实,戴老板的策略是对的,如果黄忆光早两天见到汪镜卫,天雷行动成功的希望非常大。只可惜,唉……” 周之煜惋惜的叹了一口气。 高英慧说道:“幸亏你来了南京,要不然,我现在已经进了审讯室。” 周之煜问道:“英慧,你能联系到军统南京站吗?” 高英慧摇摇头:“自从到了南京,我只和黄大哥见了两次面,没见过其他人。” 周之煜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高英慧说道:“你找他们做什么?” “在接下来的计划里,我需要接应人员……” “我行吗?” “不行。” “为什么?” “很危险。” 高英慧有些感动:“之煜……” “我的意思是说,你没受过专业训练,不适合做接应人员。” “………” “英慧,明天一早,你就坐车离开南京。” “去哪里?” “回临澧吧,戴老板应该还在临澧。” “你呢?” “我还要再待两天。” “你不走,我也不走。” “万一黄忆光被捕,你可就危险了。” “你担心黄大哥叛变?” “是的。” “黄大哥绝对不会叛变!” “酷刑之下,没有绝对的事情。” “黄大哥也认识你,他要是叛变了,把你供出来怎么办?” “没事,我用了化名。” “化名没用的,画师可以通过描述,把你的样子画出来。” “放心吧,我有应对的办法。” “那我也不走!” “英慧,这不是儿戏……” “我说过了,我们有难同当!” 高英慧说道:“你不用劝我,只要你不走,我也不走,要走一起走!” 周之煜默然良久,开口说道:“明天你等在旅馆,哪里也不要去。” “之煜,我可以帮你……” “你等在旅馆,就是在帮我。” “就你一个人、能行吗?” 周之煜看了一眼手表:“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高英慧瞟了周之煜一眼:“就一张榻榻米……” 周之煜拿过一个枕头:“你睡榻榻米,我睡沙发。” 高英慧略显失望,语气硬邦邦的说道:“我睡沙发,你睡榻榻米。” 周之煜刚要开口说话。 高英慧立刻说道:“别争了,你明天有任务,需要好好休息。” 说着话,抢先一步躺在了沙发上。 周之煜没再说什么,回手关了灯,和衣而卧。 黑暗中,高英慧思前想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天蒙蒙亮时,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种。 周之煜并不在房间,茶几上摆放着水果点心,还有一碗温凉刚好的香茗。 高英慧简单洗漱一番,盘膝坐在榻榻米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高英慧没言语,拈起一块蟹壳黄放进嘴里。 周之煜昨晚就告诉她了,不管谁在外面敲门,只当房间里没人。 山口老板不可能整天守在前台,他也不知道那个“济女”究竟走了没有。 敲门的是周之曜,见屋内无人应答,只好对一旁的山口说道:“山口君,等舍弟回来后,麻烦把这些东西交给他。” “好的。”山口接过了水果网兜。 周之曜走几步,想了想又问道:“他几点钟走的?” “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我去问一下惠子,她应该知道。” “算了,不用麻烦了……” 周之煜提前打了电话,只说自己上午在附近逛逛,下午再去紫金山。 周之曜也没多想,樱花旅馆地处繁华地段,附近也有很多好玩的景点。 比如鼓楼城墙、鼓楼公园、崇正书院,清凉寺等等。 作为六朝古都,南京城的名胜古迹随处可见。 早上水果很新鲜,周之曜在路边买了一堆,心想着反正开车也方便,就顺路给弟弟送来。 本以为周之煜不能走这么早,哪曾想还是来迟了一步。 听到敲门的人还没走,高英慧蹑足潜踪来到门口,隔着门侧耳倾听着动静。 一没留神,踢到了放在一旁的拖鞋。 拖鞋碰到门板,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周之曜停下了脚步,转身又回到门前,再次伸手敲门。 惠子踏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山口叫住了她:“惠子,14号房的周先生在房间吗?” 惠子躬身说道:“周先生一早就出去了,房间没人。” 山口转脸对周之曜说道:“惠子说,令弟不在房间,一大早就出去了。” 周之曜哦了一声,说道:“那行,山口君,你忙你的吧,我去一下卫生间。” 山口微微额首一礼,拎着水果网兜去了前台。 惠子沿着楼梯去了二楼。 过了一会,周之曜从卫生间出来,手上多一截刚刚扭断的粗铁丝。 来到14号房门前,看了看无人经过,铁丝伸进锁眼里。 屏气凝神捅了几下,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 周之曜解开枪套,单手握枪,慢慢推开了房门。 进了门厅,回手把房门关上。 卧室拉门敞开着,一眼看个通透。 他来到卫生间门前,枪口对着门,猛然伸手拉开了门。 卫生间内空空荡荡。 周之曜心想,难道自己刚刚听错了吗? 迈步进了卧室,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花架——他记得很清楚,那上面本来摆放着一个花瓶。 扫视了一眼屋内环境,唯一能藏人的地方也就是衣柜了。 周之曜再次举起手枪,慢慢靠近衣柜,低声喝道:“谁躲在里面,出来!” 高英慧举着花瓶,眼睛盯着衣柜门,只要柜门一开,她就会毫不犹豫把花瓶砸出去。 听到门外有人撬门,高英慧觉得不太对劲。 如果来的是普通人,为什么要撬门进入房间呢? 难道,周之煜那边出事了? ------------ 第90章 龙凤茶楼 柜门打开,外面却是空无一人。 高英慧错愕间,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自己头上。 “别动!” 周之曜从一旁转了过来。 衣柜空间不大,最多也只能容纳一个人。 看到柜子里是一个女人,周之曜多少有些惊讶,问道:“你是什么人?” 高英慧愣了一瞬:“你、你是周大哥?” 周之曜上下打量着高英慧,说道:“你认识我?” 高英慧改用江山话说道:“我是英慧啊,之煜的同学,我去过你家……” 那时候,高英慧还是一副少女模样。 稚嫩、羞涩,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和现在相差太多。 而周之曜除了蓄起了八字胡,其他方面基本没有太大变化。 所以,高英慧能认出周之曜。 周之曜却认不出高英慧。 周之曜仔细端详了一会:“哦,是英慧啊,你怎么在这里?” 从衣柜里出来,把花瓶重新放在花架上。 高英慧心中暗自忖思,该如何对答才合理。 周之煜叮嘱过高英慧,万一在南京遇到了哥哥,务必和自己的口径统一。 转过身时,高英慧故作一脸羞涩状:“之煜来南京看你,我也偷偷跟来了,我和之煜的关系,想必你也知道……” 周之曜皱了皱眉:“听见敲门声了吗?” “听见了。” “为什么不开门?” “我以为是之煜回来了,想跟他开一个玩笑。” “躲在柜子做什么?” “就是想吓唬他一下……” “之煜去哪了?” “他……” “之煜跟我说,上午去逛鼓楼,如果你们在一起,这件事还说得通。” “他出去买东西,一会就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鼓楼……” “旅馆的人说,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可能、快回来了吧?” 周之曜沉默了一会:“我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高英慧忍不住问道:“哪里不好?” “过于自信。” “………” “小时候,他和高年级学生约架。回了家,我看出他情绪不对,问他也不说。结果,第二天让人家打了一个鼻青脸肿。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说,他觉得自己能打赢对方。” 周之曜苦笑着摇了摇头。 高英慧说道:“之煜跟我提过这件事,不敢告诉家里,是怕你们责罚他,毕竟,打架也不是什么好事。” “无论好事还是坏事,我这个当哥哥的又怎么会坐视不理呢?就比如现在,如果他遇到了困难,以我现在的能力,肯定能帮到他,可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什么都藏在心里。唉,等吃了亏,后悔也来不及了……” 周之曜叹息着。 高英慧不禁心里一动。 对啊,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只要周之煜发生了危险,周之曜肯定不会看着不管…… 周之曜等着高英慧开口。 高英慧欲言又止。 周之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高英慧叫了一声:“周大哥!” 周之曜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没动。 高英慧迟疑了一会:“我听说、古井巷的锅贴很好吃,如果你见到之煜,麻烦你让他帮我买两个。” “好的。” 周之曜开门走了出去。 高英慧木然良久,缓缓坐下了下来。 …… 龙凤茶楼沿江矗立,是一栋木制结构的二层建筑,始建于满清咸丰年间,迄今为止已有上百年历史。 据说,当年咸丰皇帝微服私访,曾经和璷妃在茶楼小憩,一边饮茶一边欣赏江面上百舸争流的场景,故此得名龙凤茶楼。 上午九点三十分,时间尚早,茶客并不是很多。 黄忆光进了茶楼,四处看了看,对迎客的小伙计说道:“有包间吗?” “有的。您楼上请。” 小伙计头前引路。 楼下是散台,包间都在楼上。 踩着吱吱作响的木板楼梯,黄忆光迈步上了二楼。 包间都设有一个狭长的露台,站在露台上,凭栏远眺,长江风景尽收眼底。 这也是龙凤茶楼最大的卖点。 此刻,街边的轿车里,马孝天手举望远镜,观察着周围情况。 车门一开,一名特务坐进车里:“站长,都安排好了。” 此人姓李,是特工总部南京站行动队长。 龙凤茶楼楼上楼下,茶客至少有一多半,都是特工总部的行动人员。 马孝天把望远镜交给别人,问道:“那个白俄婊子找到没有?” “找到了。” “她怎么说?” “她说,有人告诉她,等在中秧饭店楼下,客人会从楼上扔下10块钱。” “这种不靠谱的话,她居然肯信?” “乔伊娜昨晚一无所获,她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反正也不损失什么。” “那个电话是她打的吗?” “不是。” “就是说,黄忆光在故弄玄虚?” “我觉得是。” “难道说,他察觉到了异常?” “如果察觉到异常,他就不会照常和同伙接头。感觉更像是扰乱潜在的调查思路。他是特工人员,肯定具备一些反监视的手段。” “你觉得,那个婊子有没有问题?” “她连中国话都不会讲,要说她是军统的人,感觉上有点牵强……” “给她传话的是什么人?” “一个会讲英文的中国人。不过,从乔伊娜的描述来看,那个人应该经过了化妆改扮。他是一个雷公嘴,特征如此明显,不太可能是特工人员,估计是往嘴里塞一个牙套,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来。” “有道理……” 马孝天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那就是说,乔伊娜的出现,只是一种常规的反监视行为……” 李队长说道:“他纵有千条妙计,我们总有一定之规。只要盯死黄忆光,就不怕他能玩出花来!” 现在是上午九点五十分。 龙凤茶楼二楼,黄忆光站在露台上望着江面。 江边有渔船往来游弋。 马孝天看了一会,吩咐道:“李队长,派人去江边看一下,密切注意那几条渔船。黄忆光在露天站了这么久,难说会不会是在传递消息。” 茶楼距离岸边至少有三十米远。 这么远的距离,勉强看清楚对方长相就不错了。 要说是在传递消息,根本不太可能。 马孝天这是出于防患于未然考虑,务必做多万无一失。 ------------ 第91章 疑兵之计 五分钟后。 一名身穿灰布短褂的男子进了茶楼。 小伙计迎上前:“请问……” 男子硬邦邦扔下一句“我找人”,蹬蹬蹬迈步上楼。 到了楼上,径直来到6号包间门前,推门走了进去,上下打量着黄忆光,直眉瞪眼的问道:“你姓啥?” 黄忆光站起身:“姓黄。” 男子点点头:“大高个,姓黄,6号包间,那就是你了。黄先生,有人托我给你送样东西。” 说着话,把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在桌上,再不说二话,转身走了出去。 茶楼外的轿车里。 李队长说道:“那个送信人,我已经派人去盯了……站长,黄忆光出来了!” 茶楼门口,黄忆光坐上了一辆黄包车。 马孝天看了一眼手表,刚好是上午10点钟。 李队长下了车,对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很快,两名特务骑着脚踏车,不远不近的跟黄包车后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其他特务换班跟踪。 大约二十分钟后,黄包车停在一家名为广和堂的药铺门前,黄忆光下了车,回身四处看了看,迈步进了药铺。 马孝天的车远远停在街边。 过了一会,行动队一名王姓组长来到车窗近前,低声说道:“他买了一副治胃病的中药,正在里面付钱……” 马孝天问道:“有和别人接触吗?” “有。他问一个顾客几点钟了。顾客说没表,买不起。黄忆光说,手表便宜了,只要10块大洋就能买到一块日本手表。顾客说那也不买,没啥用。然后药铺老板掏出怀表说,现在十点二十分……” 正说话时,黄忆光从药铺里出来。 他这次没坐车,拎着一包中药沿街慢慢走着。 马孝天说道:“广和堂药铺老板,还有那个顾客,务必都要盯紧了!” “是。”王组长躬身退了下去。 马孝天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转脸问身边的特务:“李队长呢?” 特务回答:“李队长在盘问那个送信人,还没过来……” 轿车继续缓缓行驶。 始终和黄忆光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在黄忆光身后不远处,四五名特务轮换进行贴身跟踪。 这一带属于居民聚集区,小街小巷特别多,相互间纵横交错,犹如一张蜘蛛网,出口至少有十几个。 黄忆光头也不回,沿着一条小巷疾步快走。 马孝天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假如黄忆光存心逃走,现在绝对是最佳时机。 本来,抓捕的行动人员足够用,现在可好,江边派去了几个,刚刚又分出几个去盯药铺老板和那个买不起手表的顾客,只剩下不到十个人了。 附近地形四通八达,如果有人接应的话,黄忆光完全有机会逃走。 马孝天赶忙吩咐停车,带着人追进了巷子,抓不到其他人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不能让黄忆光跑了。 听到身后脚步声急促,黄忆光迅速扯开那个信封,里面是一个炮仗一样的物件——这是一枚自制烟雾弹。 周之煜雇了一个苦力,烟雾弹装在信封里,堂而皇之的送到龙凤茶楼。 敌人一心要抓接头人,肯定不想打草惊蛇,当然也不会对黄忆光搜身。 黄忆光站在露台凭栏远眺,一是告诉周之煜自己在几号包间,二是给跟踪者制造更多的猜想,尽量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在广和堂药铺,黄忆光主动和顾客搭讪,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效果也确实不错,马孝天为此分出去了十几个人,其中包括行动队李队长。 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帮助黄忆光脱身,他早就被特务盯死了,如果没有外力帮忙,根本不会有一点机会。 而且,按照以往惯例,特工总部的耐心不会持续太久,最多不超过三两天,如果得不到有价值的情报,肯定会对黄忆光动手。 凡是这种级别的大案子,负责办案的人一般都不想冒险,以免最后落一个鸡飞蛋打,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在形势可控的前提下,能多抓尽量多抓,抓不到也没关系,只要抓到主犯,完全可以通过审讯问出其他情况。 其实,这也是军统惯用的手段。 包括丁默邨和李世群在内,特工总部的头头脑脑,大部分都是军统的叛徒,特工总部的工作方式,基本上和军统大同小异。 至于那个白俄济女,就像马孝天分析的一样,主要是为了混淆调查思路。 周之煜知道,黄忆光房间肯定遭到了窃听,济女乔伊娜的适时出现,会迟滞敌人的办案过程,不管乔伊娜是不是军统间谍,最起码也得查上一段时间。 这么做的目的,是在压缩敌人的情报分析过程,这就是孙子兵法中的疑兵之计,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人摸不着头脑,即便最终查清了真相,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 黄忆光一扬手,朝身后扔出了烟雾弹。 烟雾弹哧哧冒起了白烟。 马孝天闪身躲进了墙角。 手下的特务也都四处散开。 万一要是炸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之煜匆忙制作的烟雾弹,只燃烧了十几秒钟就停止,这是没办法的事,这里毕竟是南京,他可不敢明目张胆的购置原材料。 只能买一点点的量,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还不能在同一家化工商店购买,那样的话,事后很容易被追踪到。 “快追!” 马孝天喝令道。 他现在心急如焚,要是让黄忆光跑了,自己这个南京站站长也不用干了。 黄忆光攥着礼帽,一路狂奔朝东侧巷口跑去。 他知道,周之煜会在巷口接应自己。 一口气跑出了五十多米远。 周之煜骑着一辆脚踏车出现在巷口。 追兵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周之煜把脚踏车往前一送,伸手拿过黄忆光手里的礼帽,语速奇快的说道:“国光电影院,现在正是入场时间,电影院有角门,只要能逃出去,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着话,把一张电影票拍在黄忆光手里。 黄忆光迟疑了一下:“你怎么办?” “他们要抓的是你!快走!”周之煜催促着。 黄忆光飞身上车,快速朝巷口骑去。 周之煜朝相反方向疾步快走,听见脚步声渐近,立刻把礼帽扔在了地上。 转瞬间,特务们已经追到了近前。 “这边,那是黄忆光的帽子!” 一名特务大喊道。 此时,李队长也带着增援赶到。 马孝天说道:“李队长,咱们各带一队,你追左边,我追右边!” “是!” 李队长带人去追黄忆光。 马孝天朝周之煜这边追了下来。 只要翻过一堵院墙,就能顺利避开追兵。墙体差不多有两米高,黄忆光体重太大,不擅长这种高来高去的功夫,只能让他骑车去国光电影院。 看了看四下无人,周之煜加速助跑,身体腾空而起,双手抓住墙沿,从墙头轻飘飘的一跃而下。 跳下去的地方,是古井巷孙记牛肉锅贴馆后身,平常很少有人经过。 周之煜双脚落地,远远看见两名巡警挎着步枪刚好经过。 他好忙退后一步,身体紧贴着墙壁。 “谁在那里?” 一名巡警高声喝道。 巡警对附近地形非常熟悉。 孙记锅贴馆后面是一堵墙,怎么会忽然出现一个人呢? 这就是没有接应人员的弊端,随时都会发生意外状况。 ------------ 第92章 兄弟 巡警来到近前,只看见一个背影急匆匆离去。 两名巡警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人十分可疑,喝道:“站住!” 周之煜充耳不闻,继续朝巷口走去。 “说你呢,站住!” “再不站住,我可要开枪了!” 巡警一边出言恫吓一边追了上来。 实际上,如果只是针对一般性案件,警察不会轻易选择开枪。 这里毕竟是南京,时不时的枪声四起,难免会影响首.都繁荣稳定的大好形象。 巡警心里也打算好了,追不上就算了,估计也无非是偷鸡摸狗的蟊贼。 隔着一堵墙,马孝天举目四望,心里觉得纳闷,明明看到有人朝这边跑过来,追着追着,怎么会忽然不见了呢。 一名特务眼睛很贼,指着墙体脚踩上去的痕迹,说道:“站长,你看!” 听见墙外的呼喝声,对照墙体上清晰可见的脚印,马孝天立刻明白了,那个人从墙这边跳过去,刚好撞见了巡警。 他立刻对手下说道:“快快快,过去抓人!” 手下的特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这么高的墙,没有任何辅助工具的情况下,一般人很难能爬上去。 马孝天怒道:“一群白吃饭的蠢货!叠罗汉不会吗?动作快一点!” 特务们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着两个人一组,把上面的人送上墙头。 看到有拎着枪的便衣追上来,巡警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忙从肩上摘下步枪,哗啦一声拉栓上弹。 听见枪栓声,周之煜发足狂奔朝巷口跑去。 “砰!” 一名巡警在奔跑中开了一枪。 幸亏巷子多少有些弯度,子弹射中了一侧的墙体,碎石屑四处迸溅。 特务接二连三跳下墙头,拎着手枪也追了上来。 枪声一响,附近家家户户关门闭户。 经历了战争的南京人,对枪炮声格外敏感。 出了古井巷,是一条南北走向的的青石板路,无论选择向东向西,都是一片毫无障碍的开阔地。 即便周之煜能跑过追兵,他也跑不过子弹。 周之煜心想,只能绕回迷宫一样的巷子里,或许还有脱身的机会。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小轿车开了过来。 司机——一身便装的周之曜掀开车窗帘,对一脸惊讶的周之煜说道:“快上车!” 危急关头,周之煜也来不及细想,赶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周之曜油门踩到底,轿车拖着一溜黑烟疾驰而去。 等到巡警和特务追出巷口,只看见轿车远去的黑影。 过了一会,马孝天也追了出来,听了手下的汇报,他扼腕叹息着说道:“我也早就想到了,军统肯定会安排人员接应……” 一名特务骑着脚踏车来到近前:“站长,李队长抓到黄忆光了!” 听到这句话,马孝天精神为之一振,赶忙问道:“人在哪呢?” 特务回答:“已经带回站里了。” “怎么抓到的?” “那家伙运气不好,脚踏车爆胎了,车子骑不了,我们很快追上了他……” 马孝天松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黄忆光运气不佳,脚踏车扎到了钉子,他不敢继续前往国光电影院,在射界全无障碍的情况下,很容易成为追兵的枪靶子, 没办法,只能被迫弃车步行,在巷子里绕来绕去,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追兵的围追堵截。 这属于突发状况,只凭周之煜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做到事事面面俱到。 如果有人接应,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 兜兜转转了一个多小时。 周之曜把轿车停在了路边。 他四处看了看,对周之煜说道:“你先下车,到街口的福记面馆等我。哦,对了,给我要一碗牛肉面,加蛋。” 周之煜没说话,开门下了车,快步朝街口走去。 步行了大约十分钟,街边果然有一家福记面馆。 周之煜自己点了一碗阳春面,给哥哥点了一碗加蛋的牛肉面。 过了一会,一辆威利斯吉普车开了过来,缓缓停在面馆门前,周之曜下了车,大步流星进了面馆,径直坐到周之煜对面。 时间刚刚好,小伙计端来了两碗面。 周之曜拿起筷子,夹起了碗里的鸡蛋,夸张的咬了一大口,赞道:“嗯,好吃。我就喜欢吃面条里的荷包蛋,又香又嫩……之煜,来,你也尝尝。你那个阳春面,清汤寡水的,没营养,平时要多吃牛肉和鸡蛋才行。” 说着话,他把筷子上吃了一半的荷包蛋放在周之煜的碗里。 周之煜看了看四周,嘈杂的环境倒是很适合情报员接头。 “看啥呢,吃啊?” “哥,你就不问问我……” “先吃饭。” “………” 周之煜夹起半个荷包蛋放进嘴里,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小的时候,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半块饼干、半块蛋糕、半块糖、半个橘子、半个苹果、半个鸡腿,甚至是半个馒头。 凡是哥哥认为好吃的东西,都会给弟弟留一半。 什么都会改变,得到或失去。 永恒不变的只有亲情。 周之曜吃的大汗淋漓,十分的投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一碗牛肉面进了肚子,这才满足的叹息着说道:“司马迁说,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太精辟了,精辟到谁也反驳不了,厉害厉害。” 周之煜放下筷子:“哥,我吃好了。” 周之曜站起身,把一张钞票压在碗底,说道:“走吧。” 出了面馆,周之曜跨步上了车,好整以暇的戴上墨镜,看着车下的周之煜:“你想开啊?今天不行,我刚刚问过了,执法队全员上街巡视,纠察军人风纪,原则上,军车不允许借给外人使用。” 周之煜坐到了副驾驶座位:“哥,有些事情,我不是故意瞒你……” “先送你回旅馆。” “……然后呢?” “下午四点钟,有一趟去往北平的火车。” “………” “回去后,别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始终在杭州陪父母。至于高英慧什么的,就不要再提了。” 周之曜开着车,神情平静如常。 ------------ 第93章 道歉 周之煜沉默了一会:“我不能走。” 周之曜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事情还没结束。” “怎么才算结束?” “我需要确定,我的同伴是否安全。” “之煜,听我一句劝,越早离开南京,你就越安全。” “现在还不行……” “刚刚在古井巷那边,你已经露了相,万一在街上被人认出来,跑到警察局告发,你还能活着离开南京吗?” “哥,你怎么知道我在古井巷?” “我去了樱花旅馆。” “是英慧告诉你的?” “算是吧,她没直接说。” “………” “你们是一伙的?” “是。” 周之曜眉头紧锁。 周之煜说道:“哥,你能不能帮为一个忙?” 周之曜闷声说道:“我都成了反抗分子的同党了,还要我怎么帮忙?” “哥哥深明大义……” “行了,别给我戴高帽了。说吧,什么事?” “我那个同伴名叫黄忆光……” “等等!黄忆光?那个新任命的宣传部专员?” “对。就是他。” “这么说、他是潜伏人员……” “是的。他这次来南京,本打算是要刺杀大汉奸汪镜卫。” “你打算让我怎么帮你?” “我想知道,他有没有被捕。” “然后呢?” “他要是被捕了,我必须尽快和上级取得联系。” “之煜,你说说你,好好当你的医生多好,干嘛非要掺和这么危险的事情呢?” “外族入侵,山河破碎,身为一名炎黄子孙,我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豪言壮语留给你的党国听去!之煜,我们都是小人物,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山河破碎,自有破碎的道理。日本人没来之前,山河就不破碎了吗?中国这些年,军阀割据,连年战乱,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他,遭殃的是老百姓。说穿了,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周之煜笑了笑:“哥,你怎么就能断定,我是在替国府做事?” 周之曜愣了一瞬,随即说道:“这很难猜吗?谁不知道,满世界搞暗杀的那帮家伙,不是军统就是中统!” 周之煜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哥,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瞒你。我是军统的人。” 周之曜恼怒的一拍方向盘:“我就知道!” “那、黄忆光那件事……” “我帮不了你!” “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像这种大案子,肯定落到了特工总部手里,我跟他们不熟,如果刻意去打听,万一引起怀疑,弄不好我也要跟着吃瓜捞!” 周之煜哦了一声,久久的沉思不语。 前面不远就是樱花旅馆。 周之曜把车停在街边,问道:“高英慧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 周之煜回答:“我担心她有危险,就把她接过来了。” “你说的有危险,指的是?” “她是黄忆光的联络员。” 周之曜点了点头:“那也就是说,黄忆光若是被捕,极有可能供出高英慧,那样的话,即便你回北平也没用……” “所以,我才急着想知道黄忆光的情况。” “你就不担心,黄忆光把你供出来?” “他不知道我的真名。” “哦,原来是这样……” “哥,你在南京多年,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特工总部是情报部门,他们很少和军队人员来往。之煜,当务之急,是尽快让高英慧离开南京,只要她走了,你也就安全了。” “我知道。一会我就送她去火车站。不过,黄忆光生死不明,我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要不然,将来上级问起来,我没法回答。” “好吧,你容我今天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哥,自保为主,不用太过于强求。” “我知道。” 周之曜轻轻叹了一口气:“唉,为了你,哥哥背叛了信仰。之煜,这件事,你可不许对外人提起,只说我赶巧路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军统的叛徒多如牛毛,万一事情败露,你哥我也只好等着上刑场了。” 周之煜说道:“哥,你放心,这件事天知地知……” 周之曜说道:“让你们那位戴老板知道倒也没什么,他是大人物,还不至于管不住自己的嘴。只要瞒住下面那些虾兵蟹将就行了。” 周之煜笑道:“让你这么一说,我也成了虾兵蟹将了。” 周之曜板着脸说道:“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赶上我心情不好,保不齐就来一个大义灭弟!” 周之煜笑了笑,若有所思的沉吟不语。 “想什么呢?赶紧回去把高英慧送走,越快越好!” 周之曜催促着说道。 “不着急。下午四点的车,去早了也没用。” “下午四点……你打算让她去哪里?” “湖南。” “去湖南好。那边是国统区,以她的身份,应该不会有危险。唉,你们啊,年纪轻轻干点啥不好,怎么都入了这一行……” 周之曜摇头叹息,脸上一副万分不理解的样子。 周之煜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哥,那辆福特轿车是哪来的?” “偷来的。我也豁出去了,信仰都能背叛,当一回贼也没啥了不起的。” “干嘛不用这辆吉普车?” “这种车太显眼,一看就是军车。开着它,我还不如投案自首算了!” “提前准备好衣服、车辆,转眼间就如同换了一个人。哥,你的这些手段,比起真正的特工也毫不逊色。” “特工就这两下子?要我看,但凡有点脑子,都能想出这些办法……” 周之曜打开铁盒雪茄,拿出一支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叹道:“唉,还剩最后一支了,舍不得抽,过过干瘾吧。昨天我打听过了,知道这种牌子的雪茄多少钱吗?五块钱一盒!我的乖乖,早知道这么贵,拿去黑市卖了多好。” 周之煜忽然说道:“哥,今天、我正式向你道歉!” 周之曜闻言一愣:“道歉?道啥歉?” “从前,我对你有误解。汪镜卫认贼做父,卖国求荣,背叛国家民族。我以为你和他没什么不同。现在,我知道,我错的有多离谱。” “所以,你很少给我写信。” “是的。” “之煜,这就是信仰的不同,如果不是因为你牵涉其中,我怎么可能……唉,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越说越上火。” 周之煜闭了嘴,脑海中却浮现了一幅画面…… 在阿祥小吃摊子结账时,周之曜和阿祥站在灶台前说话。 当时,阿祥一直在洗碗。 只看两人的表情和当时的场景,都会认为只是熟人之间极为平常的闲聊。 而周之煜注意到,阿祥洗的其实是同一个碗——洗完了放到一边,再拿过来洗一遍,如此反复。 过于专注倾听别人讲话,很怕漏掉了一个字,才会出现这样的心不在焉。 问题是,闲聊而已,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从周之煜的角度来判断,更像是特工人员在传递情报。 一个说,一个用脑子记…… ------------ 第94章 唇枪舌剑 特工总部南京站。 审讯室内。 条桌上摆放一支勃朗宁手枪和10颗达姆弹。 这是从中秧饭店304房搜出来的物证。 为了迷惑敌人,从饭店离开时,黄忆光并没有携带枪支。 要不然,他前脚一走,特务后脚进去一看,枪和子弹都没了,明显有存心逃走的迹象,到时候肯定会直接实施抓捕。 马孝天居中而坐,轻咳了一声:“黄忆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黄忆光脸上波澜不惊:“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认罪吗?” “我无罪。” “意图谋害郭嘉元首,还敢说自己无罪!” “汪镜卫十恶不赦,黄某若是能诛杀此獠,功在千秋,何罪之有?” “谁派你来的?” “杀汉奸,是我辈义不容辞的使命,还用别人派我来吗?” “你不说,我们也查的出来。你刚一被抓,敌台就开始忙碌起来。所以,毫无疑问,你是军统的人。”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我提醒你,意图刺杀汪先生,罪无可赦!处决令随时都会送过来。” “多谢成全。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你不怕死?” “大丈夫顶天立地,为国为民而死,总好过苟且偷生!” “………” “马孝天,有件事,我非常好奇,不知能否见告?” “你说。” “卖国求荣,甘心当日本人的走狗,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吗?” 马孝天霍然起身,抓起桌上的手枪,枪口对着黄忆光,厉声说道:“黄忆光,再敢信口雌黄,我现在就毙了你!” 黄忆光淡淡的说道:“戳到了痛处是吧?很好,说明你的内心深处,还多少有一点点良知。马孝天,我要是你,就拿着这把枪,去杀了大汉奸汪镜卫,洗刷自己的汉奸恶名,万世流芳,永载史册!” 审讯室铁门一响。 陈耀祖推门走了进来。 马孝天赶忙放下枪,快步迎了过来:“陈主任……” 陈耀祖背着手,迈步来到黄忆光近前,冷哼道:“哼!死到临头,还在鼓唇弄舌!黄忆光,汪先生待你不薄,你恩将仇报,怎么有脸在这夸夸其谈,难道不应该是羞愧的无地自容吗?” 黄忆光目光睥睨,上下打量一番面色倨傲的陈耀祖,冷笑道:“把个人私利和民族大义相提并论,这种不知廉耻的论调,也只有你们这些狗汉奸说的出口!你这种人,根本不配站着和我讲话!” “你……” 尴尬了足有一分多钟,陈耀祖干笑了两声:“我知道,你也是一时糊涂,受到了别人的蒙蔽。那位戴老板擅长蛊惑人心,我对此人再熟悉不过了,张口闭口为国为民,什么肝胆相照,壮怀激烈,诸如此类。忆光,醒醒吧,说到底,你只是一把杀人的刀子!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千古留名的荆轲又怎样?最终还不是落一个身首异处!” 黄忆光低头不语,神情显得多少有些踌躇。 见黄忆光被自己说动了心,陈耀祖心里非常高兴,继续说道:“忆光,只要你能真心悔过,签了自白书,说出同党的下落,我以人格保证,对你的行为既往不咎!哦,这也是汪先生的意思。” 黄忆光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开口说道:“我要见汪镜卫。” 陈耀祖说道:“这件事先不急……” 黄忆光打断了他的话头:“马站长说罪不可赦,你说既往不咎,请问,我该相信谁?” 陈耀祖脸上浮现一丝假笑:“马站长刚刚只是在吓唬你,审讯不都是这一套嘛……” 黄忆光说道:“只要汪镜卫亲口许诺,对我的行为既往不咎。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如实交待” 陈耀祖颇感为难:“这个很难办啊……” “包括军统的天雷行动。”黄忆光补充了一句。 马孝天眼睛一亮,赶忙问道:“你知道天雷行动?” 黄忆光说道:“当然。” “什么是天雷行动?” “见到汪镜卫,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陈耀祖不明就里,把马孝天拽到一旁,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马孝天说道:“最近一个多月,拦截敌台往来电文,多次提到了天雷行动,接收方代号船长,发送方代号青城山。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船长应该是军统南京站站长的代号,而青城山是军统总部一个大人物的代号。所以,据此推断,天雷行动非同小可,从字面上理解,应该是一次暗杀行动!” “那也就是说,起码在这件事上,黄忆光并没有说谎。” “是的。我怀疑,天雷行动很可能是针对汪先生……” “依你的意思呢?” “既然黄忆光有心投降,先不论真假,让他见一见汪先生又如何?最多也就是浪费汪先生一点时间。” “你觉得在哪里见比较适合?” “事不宜迟,当然是越快越好。” 特工总部南京站距离总统府很近,步行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陈耀祖仔细一想,觉得这件事耽误不得。特工总部拦截过军统电文,内容和黄忆光说的刚好对得上。 况且,这种事很难说是真是假。 假的倒也没什么,万一黄忆光说的真的呢, 若不是特高课情报及时,一个黄忆光都差点得了手,何况是一个有军统大人物直接参与的天雷行动。 实际上,青城山是吴敬中的代号。 他与军统南京站多次发报,是黄忆光刚到南京不久。 那时候,本来是准备派人接应黄忆光。 后来发现,并没有发现异常,这件事也就暂时停止了。 不让军统南京站参与进去,是不想引起汪伪特务的怀疑。 无论是特工总部还是政保总署,都有大量的军统叛逃人员,军统稍有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被他们察觉。 黄忆光和高英慧都是新人,就不存这方面的风险。 这也是戴老板派他们前来的初衷。 陈耀祖去打电话请示。 对黄忆光意图行刺这件事,汪镜卫的愤怒大于恐惧。 他和陈耀祖想的一样,认为黄忆光恩将仇报,辜负了自己的信任。 如果不是碍于身份,他也早就想当面质问曾经的故人:你的良心何在! ------------ 第95章 故人相见 午时。 特工总部南京站角门。 一辆超大型黑色轿车缓缓开了过来。 这是一款名为Packard的防弹轿车,是汪镜卫新近订购的专车。 这也是目前世界上最贵的轿车,造价高达三万五千美元,按照此时的官方汇率,折合近六万中国银元。 现如今,一辆雷诺FT-17轻型坦克,单价也不过三千美元。 一辆福特T型轿车的价格仅为260美元。 由此可见,这辆车的奢华程度。 当然,与豪华相比,最大优点还是安全。 车身重要部位一律采用0.8英寸厚的装甲钢板,子弹射上去,最多留下一处凹痕。 车窗外面都用钢百叶窗遮挡,车身两侧还有四个射击孔,遇到突然袭击时,车内人员可以向外开枪射击。 在Packard防弹轿车前后,分别还有两辆道奇轿车随行,车里都是携带短枪的警卫人员,轿车的后备厢里,甚至还有数支汤姆逊冲锋枪。 陈耀祖和马孝天早已恭候多时。 附近看似一切如常,其实都有特务暗中警戒。 在众人的簇拥下,汪镜卫快步进了角门。 角门外是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最大限度避免引起外界的注意。 以伪政府主.席的“尊贵”身份,当然不可能去阴暗潮湿的审讯室。 接见黄忆光的地点,选在宽敞明亮的会议室。 汪镜卫面沉似水,居中而坐。 两名贴身侍从分立左右。 走廊外,还有带来的十几名警卫负责警戒。 特工总部的人员,一律都布置在了外围。 经历过数次暗杀,汪镜卫已经吓破了胆,即便是特工总部的人,他也不是十分放心——万一里面有被军统收买的杀手呢? 陈耀祖快步上前,俯身和汪镜卫耳语了几句。 汪镜卫微微点了点头。 陈耀祖说道:“马站长,可以开始了。” 马孝天吩咐道:“带黄忆光!” 过了一会,在两名特务的看押下,黄忆光被带进了会议室。 再次见到昔日故人,汪镜卫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随之被另一种情绪替代,这个人是来杀自己的刺客,还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呢? 于是冷冷的说道:“忆光兄,别来无恙。” 黄忆光淡淡的说道:“君为王上,我为楚囚,何来无恙?” 听到这句话,汪镜卫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三十年前,汪镜卫密谋刺杀满清摄政王载沣,事发后被捕入狱,在狱中写下《被逮口占》诗句:慷慨歌燕市,从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黄忆光提到了“楚囚”二字,听上去颇有讽刺的意味。 此时的场景,黄忆光恰似当年的汪镜卫。 “阁下刚回国的时候,吃住在我家里,阖家老小,待你如上宾。你说想去空军谋求发展,我立刻写信举荐。此次来南京,旁人对你多有猜疑,我说,黄忆光是我的朋友,我信得过他。对你,我不敢说恩重如山,起码也算情谊深重。可悲的是,如我赤诚一片,换来的居然是图穷匕见!” 说完这番话,汪镜卫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这要是闷在心里,早晚憋出病来。 黄忆光沉默了好一会,忽然对汪镜卫躬身一礼。 汪镜卫愣了一瞬:“你这是干什么?” 黄忆光说道:“回国之初,承蒙先生关照,忆光心里一直念念不忘。这算是略表心意……” 汪镜卫叹了口气,稍微缓和了语气:“算了,我汪兆铭也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只要你真心悔过,对你的行为,我可以既往不咎。不过,除了如实交待之外,你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很简单,在报纸上公开表态,与蒋逆政府划清界限。” “然后呢?” “然后、看你的个人意愿了,是周游世界,还是留在南京,来去自由,我绝不干涉。作为老朋友,我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黄忆光低头看着手腕的手铐:“有戴着手铐的老朋友吗?” 汪镜卫略一思索,吩咐道:“去掉手铐。” 算上他自己,会议室里一共八个人。 陈耀祖、马孝天、两名贴身侍从,外加两名看押黄忆光的警卫。 面对一个悔罪之心的“故人”,汪镜卫也多少放松了警惕。 警卫掏出钥匙,打开了黄忆光的手铐。 黄忆光慢慢舒展着手腕,语气平静的对汪镜卫说道:“当年,听闻你因为刺杀载沣入狱,说心里话,我对你是万分敬仰……” 对这段往事,汪镜卫也不禁悠然神往,说道:“虽说受了几年牢狱之苦,却是也是值得的。那时候,对革命心灰意冷者大有人在,我带人去刺杀摄政王,就是要重振革命者的信心,同时向社会宣告,革命志士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如我这般,肝脑涂地,也绝不退缩半步!” 稍微停顿一下,汪镜卫微笑着说道:“我没被杀头,多亏了肃王善耆,别看他是满人,却喜欢阅读民办报纸。而我,那时候多有文章发表,他对我闻名已久,出于爱才之心,这才向摄政王求请,免去了我的死罪。” “我听说,你出狱的时候,万人空巷,场面十分的壮观。” “是啊,老百姓都想见识见识,胆敢刺杀摄政王的革命党……” 汪镜卫忽然停住了话头。 在黄忆光的眼神中,隐约藏着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对一个经常面对杀手的人而言,感觉上尤其敏锐。 黄忆光抄起一把椅子,猛然砸向身后两名警卫。 警卫被砸的头破血流,却也下意识去摸腰里的手枪。 黄忆光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扑向了汪镜卫。 他知道,汪镜卫也在射击范围,警卫绝对不敢轻易开枪。 左边的侍从伸手掏枪。 右边的侍从横身拦住了黄忆光。 黄忆光上前一步,只听见咔吧一声响,生生扭断了右边侍从的脖子。 这名侍从一声没吭,像麻袋一样堆在了地上。 几乎与此同时,黄忆光快如闪电,另一只手去抢左边侍从的枪。 侍从两只手和黄忆光一只手奋力争抢。 混乱中,黄忆光扣动了扳机,子弹射中了对方的裆部。 侍从撞翻了一把椅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走廊里的警卫都已经冲了进来,一拥而上扑倒了黄忆光。 黄忆光狂吼着,竟然和十几个警卫打了一个平手。 只不过,双手终归难敌四手。 勉力支撑了一会,黄忆光头上挨了重重一击,只觉得天旋地转,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若不是场面太混乱,警卫担心造成误伤,黄忆光也早就被当场击毙。 亲眼目睹黄忆光的神勇,汪镜卫惊魂未定,他直到现在才警觉,对一个徒手和猛虎搏斗的勇士,怎么能如此大意呢? ------------ 第96章 我想去探监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 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古代多采用夯土筑城,看上去并不美观。 宋代以前,以木材为主的建筑峰个人 城楼到城下,两侧都有坡度适宜的防滑马道。 古代的时候,方便车辆 他蹲下身看了看又喝了一大口,大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我下城的时候摔下去,好意心领了,你是个好心人,好人会有好报的。没事的,我从老西门下去,走一路,酒也醒了……”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97章 入狱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 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古代多采用夯土筑城,看上去并不美观。 宋代以前,以木材为主的建筑峰个人 城楼到城下,两侧都有坡度适宜的防滑马道。 古代的时候,方便车辆 他蹲下身看了看又喝了一大口,大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我下城的时候摔下去,好意心领了,你是个好心人,好人会有好报的。没事的,我从老西门下去,走一路,酒也醒了……”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98章 打架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城楼到城下,两侧都有坡度适宜的防滑马道。 他蹲下身看了看又喝了一大口,大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我下城的时候摔下去,好意心领了,你是个好心人,好人会有好报的。没事的,我从老西门下去,走一路,酒也醒了……”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99章 书犹药也 进了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城楼到城下,两侧都有坡度适宜的防滑马道。 他蹲下身看了看又喝了一大口,大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我下城的时候摔下去,好意心领了,你是个好心人,好人会有好报的。没事的,我从老西门下去,走一路,酒也醒了……”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00章 麻风病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城楼到城下,两侧都有坡度适宜的防滑马道。 他蹲下身看了看又喝了一大口,大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我下城的时候摔下去,好意心领了,你是个好心人,好人会有好报的。没事的,我从老西门下去,走一路,酒也醒了……”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01章 异想天开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城楼到城下,两侧都有坡度适宜的防滑马道。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02章 补充意见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刚刚那名青年推门走了进来:“总经理,乡下二舅进城了。” 钱歆民目光一闪:“他到哪了?” “刚到沙洲。” “让老宋代表我去接待一下。” “住宿怎么安排?” “住宿……” 钱歆民皱起了眉头。 青年说道:“沙洲附近有一家陈记旅馆,环境干净卫生……” “旅馆人多眼杂的,不行。” “那怎么办?” 钱歆民略一思索,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通讯录,翻看了一会,眉头渐渐舒展,说道:“告诉老宋,安排二舅他们住小罗家里。” 青年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周之煜。 钱歆民说道:“没事。说你的。” 青年这才说道:“人太多了,小罗家里肯定住不下……” 钱歆民有些不耐烦:“就住一宿,有啥住不下的,实在不行,让他们打地铺。干革命,命都可以不要,吃点苦算得了什么!” “那我去安排了。” “告诉老宋,先带他们吃饭,晚一点再去小罗家,免得惊扰了邻居。哦,吃饭也要分开吃,不要都挤在一家。” “明白。” 青年退了出去。 钱歆民想了想,直接把通讯录揣进怀里。 周之煜说道:“钱站长,关于营救计划,我还有几点补充意见……” 钱歆民看了一眼手表:“我马上要出去一趟……这样吧,我们路上说。” 从商行后门出来,楼后停着一辆福特轿车。 上了车,钱歆民问道:“你去哪里?” “鼓楼那边。” “那正好顺路。你今年多少岁?” “24岁。” “24岁的上尉,绝对可称得上是年轻有为。” “您过奖了。” “如果劫车营救失败,我会考虑你的计划。” “那个时候,我的计划就不灵了。” “为什么?” “药效只有12小时。” “哦,这样啊……” 前方不远有一座石桥,桥头刻着两个篆字:永乐。 永乐桥桥长约十米,宽约三米,桥下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 在行将上桥的马路中间,有一个下水井盖。 福特轿车缓缓停在路边。 钱歆民点燃一支香烟,抽了两口,微笑着说道:“纸上谈兵,终归是不够严谨。我绕路过来,就是为了让你看看现场。” 这句话,多少有了一些训诫的意味。 只根据一张地图,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晚辈,能有什么合理的补充意见。 周之煜说道:“去贵友商行之前,我特意从这里路过了一次。” 钱歆民很惊讶:“这么说、你也想到了劫车救人?” 周之煜点点头:“所以,我才会坚持认为,这个计划风险很大。” “………” “我们能想到,敌人也能想到。” “事起仓促,他们想到了也做不来什么。” “是啊,这次我们唯一的机会。” “……说说你的意见。” “派人提前劫持救护车!” “提前?” “对。明天一早,医院若是派车接黄忆光,我们可以提前劫持救护车,人员全都换成我们的车。” “这倒是个好主意……” 钱歆民喃喃着说道。 周之煜说道:“这里面有两个难点,一是不能被人发现,时机和地点都很重要。二是动作要快。耽误的太久,监狱方面可能会起疑心。” 钱歆民微微点点头,心里盘算着如何分配人手。 轿车通过石桥,沿着马路继续行驶。 周之煜辨认了一下方向,感觉和鼓楼是两个方向,于是说道:“钱站长,如果没别的事,我就不耽误您了,我在前面下车就行……” “我去见两个行动人员,然后就送你回去。这边距离鼓楼很远的。我们再聊一会,说不定还能想出更好的办法。”钱歆民微笑着说道。 眼见营救计划越来越明朗,他的心情大好。 钱歆民这么说了,周之煜也不好再坚持。 二十分钟后,轿车停在了街边。 看得出来,附近的居民很多,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 钱歆民掏出通讯录,翻找了一会,对周之煜说道:“你在车里等一会,我马上回来,五分钟。” 说着话,他开车下了车。 快步穿过马路,朝对面纵横交错的巷子走去。 五分钟后,他回到车里,开车继续行驶。 轿车来到一栋公寓楼附近,钱歆民再次拿出通讯录翻找,然后开门下了车,暗中观察了一会,这才迈步进了公寓。 十分钟后,钱歆民回到车里,满脸的欣慰,说道:“运气还算好,他们两个都在家里,要是找不到人,明天的计划可有点麻烦。” 福特车调转车头,朝鼓楼方向开去。 周之煜忍不住说道:“钱站长,您每次出门,都要随身携带通讯录吗?” 钱歆民愣了一瞬,随即解释着说道:“提前劫持救护车,必须重新安排人手,他们两个比较适合这次行动,其中一个擅长驾驶汽车,另一个学过医,能够应付突发状况,比如说一些医学术语等等。很久没联络他们了,刚才查看通讯录确认一下……” “通讯录是南京站人员名单?” “部分人员名单。” “万一路上遇到临检,搜出了通讯录……” “通讯录人名和详细地址,都有相对应的数字,即使被搜出来,一般人也看不懂。” “如果是特工人员呢?” “这本通讯录,只有我自己看得懂。” 钱歆民笑了笑:“怎么,认为我的保密工作不严谨?” 周之煜连忙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即便加了特殊密码,还是应该小心一点。” 钱歆民说道:“我接手南京站工作不久,很多情况都不是很熟悉。潜伏人员的住址,他们的名字,伪装身份等等。南京是大站,包括忠义救国军在内,加一起好几百人,一下子根本记不住。我一个外乡人,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迫于无奈,想出了这个办法。” 对钱歆民的解释,周之煜倒是能够理解。 一个外乡人,到了一个陌生城市,要记住好几百的陌生的名字和地址,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是,随身携带通讯录这件事,总是让人心里不踏实…… ———— PS:最近的故事情节,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包括随身携带通讯录这件事。 所以,大家千万表喷我,一个站长怎么可能如此不严谨! 作者已经尽量在圆了。。 ------------ 第103章 准备动手 七七事变爆发,29军奋起抗击日寇。 潘桂良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先后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04章 七七事变爆发后,29军奋起抗击日寇。 潘桂良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先后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情报。 并特别提到了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根据这份情报,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05章 归途(一) 七七事变爆发后,29军奋起抗击日寇。 潘桂良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先后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06章 归途(二) 七七事变爆发后,29军奋起抗击日寇。 潘桂良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先后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07章 归途(三) 潘桂良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先后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08章 归途(四) 入夜。 乘客陆陆续续去卧铺休息。 卧铺只提供给头等车厢和二等车厢乘客,但是需要额外加钱。 比如从南京到北平,上铺加5.5元,下铺加6.5元。 包括周之煜、米安安,以及那名青年在内,车厢内只剩下五六个人。 米安安现在归心似箭,心像长了草一样。 只盼着能早一点回到北平家里。 周之煜看了一眼挂钟,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于是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去睡了。米小姐,你也早点休息。” 米安安回答:“好的。” 周之煜起身出了车厢。 卧铺就在临近车厢。 独自坐了一会,米安安也上来了睡意,起身朝车厢门口走去。 那名青年忽然开口说道:“小姐,请等一下!” 米安安停下脚步:“有事吗?” 青年冲口而出:“你长的真好看。” 米安安愣了一瞬,红着脸快步出了车厢。 在她看来,这句话无疑有调戏的意图。 只不过,青年神情严肃,看着又不像那种举止轻浮之人。 青年愣了好一会,终于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 翌日清晨。 周之煜早早起床,简单洗漱以毕,到餐车吃过了早餐,然后返回了车厢。 现在是早上六点钟,车厢内空空荡荡。 那名青年趴在桌上正在酣睡,手提箱放在座位内侧。 坐得起头等车厢的乘客,舍不得买一张卧铺票? 这是一件很奇怪事情。 头等车厢和二等车厢票价差距很大。 如果二等车厢,至少能从中省出卧铺的费用。 难道是因为头等车厢环境好? 对一个能趴桌子睡觉的人来说,头等车厢和二等车厢环境相差并不算大。 周之煜慢慢坐下来,打量着睡梦中的青年。 忽然,青年毫无预兆的坐了起来,第一时间摸向手提箱。 看到手提箱还在,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脸看向周之煜一侧。 周之煜微微一笑:“早。” 青年表情僵硬的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女乘务员反复播报:“各位乘客,前方到站徐州车站,停车15分钟,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五分钟后,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火车到达了徐州车站。 徐州站是大站,停车时间比较长,火车一般都这里加水。 很多没到站的乘客纷纷下车,主要是活动活动筋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周之煜也跟着下了车,在站台上四处闲逛。 站台有很多小商贩,卖力的乘客兜售香烟水果汽水,以及当地一些土特产。 那名青年买了一套卷饼,坐在站台的长椅上慢慢吃着。 黑色手提箱依然放在手边。 叮铃铃—— 停车时间快到了。 乘务员站在车门旁,提醒乘客赶快上车。 青年拎着手提箱,匆匆上了车。 周之煜临上车时,远远的看见米安安跑向了三等车厢。 三等车厢上车门,排着十几名乘客。 见米安安穿着得体,不像是三等车厢的乘客,乘务员提醒着说道:“小姐,这边是三等车厢,车尾是头等车厢和二等车厢。” 看到车厢内人头攒动的景象,米安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走错了方向。 想起舅舅的嘱咐,她赶忙折身往回跑。 眼见别人都上了车,米安安心里有些发慌,一没留神,鞋尖踢在凸起的青石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手上捧着的纸袋也摔出老远。 头等车厢一名女乘客探出身子,无聊的四处张望,看到这个场景,赶忙说道:“小姐,快一点,要开车了!” 米安安摔到了膝盖,强忍着疼痛站起身,一瘸一拐的疾步快走。 这样一来,可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她走到了车尾,头等车厢车门已经关闭,乘务员也不知去向。 呜—— 汽笛声长鸣。 火车缓缓启动。 米安安大惊失色,一迭声的喊道:“停车停车!我还没上车呢!” 周之煜刚刚回到座位上,见此情景吓了一跳。 本以为米安安从三等车厢上车,那曾想她竟然还在车下。 停车是不用想了,火车不可能为了一名乘客停车。 周之煜迅速打开车窗,说道:“米小姐,你稍微靠近一点,我拽你上来。” 此时,火车渐渐提速。 米安安急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几次想要靠近车窗,都没有成功。 再有几秒钟,她肯定会被火车甩下。 周之煜也注意到了,米安安步履蹒跚,显然是腿部受了伤。 他也顾不了许多,探出半个身子,双手抓住米安安的胳膊,用力往上一拉。 米安安惊叫了一声,从窗户被拽进了车厢内。 稀里哗啦一通响,由于惯性因素,周之煜撞翻了桌椅,摔倒在地毯上。 而米安安,则是严丝合缝的缩在周之煜怀里。 目睹了这一过程,车厢内的乘客纷纷鼓掌。 周之煜说道:“米小姐,你还好吧?” 米安安这才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伏在周之煜身上,羞的脸色通红。 她作势要起身,却忘了自己受伤的膝盖,吃痛之下,嗳呦了一声,再次摔在了周之煜身上。 在外人看来,米安安倒像是故意来这么一手。 好端端的怎么会站不来呢? 旁边一名英国女士微笑着说道:“看看吧,这就是爱情的甜蜜味道。” 她刚刚从徐州上车,以为周之煜和米安安是一对情侣。 米安安脸更红了,低声说道:“周医生,我摔到腿了,站不起来……” “我看到了。你别动,我扶你起来。” 周之煜几乎是抱着米安安站起身,慢慢坐到了椅子上。 对面那名青年目睹这一切,默不作声的看向了窗外。 周之煜问米安安:“伤到哪了?” 米安安说道:“膝盖。” 周之煜招手叫来乘务员:“这位小姐腿摔伤了,我需要一个房间,给她检查一下。哦,我是一名医生。” “请跟我来吧。” 乘务员头前引路。 米安安站起身,试着走了两步,感觉膝盖疼痛难忍。 周之煜走过来,伸手扶着她的胳膊,说道:“别用力,膝盖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谢。” “不客气。” “我会不会是骨折了?” “应该不会。如果是骨折了,你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 第109章 归途(五) 七七事变爆发后,29军奋起抗击日寇。 潘桂良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先后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10章 归途(六) 七七事变爆发后,29军奋起抗击日寇。 潘桂良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先后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学生愣了一会,随即朝门口啐了一口,嘴里碎碎念着转身离开。 当地人都知道,这是一处没牌照的暗窑,灯笼亮起,表示有客人,灯笼灭了,表示空闲中,你只管放马过来。 ------------ 第111章 归途(七) 七七事变爆发后,29军奋起抗击日寇。 潘桂良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先后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12章 归途(八) 七七事变爆发后,29军奋起抗击日寇。 潘桂良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先后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13章 归途(九) 七七事变爆发后,29军奋起抗击日寇。 潘桂良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先后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明清两朝则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 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14章 归途(十) 潘桂良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先后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15章 归途(十一) 潘桂良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先后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建筑材料开始引入砖石材料,明清两朝更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导致建筑出檐,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16章 搏斗 “两年前,我认识了一个姑娘,她是西街王铁匠的闺女,长的那叫一个好看,粉嘟嘟的小脸蛋,嫩的都能掐出水来。那时候,我心想,要是能娶这样一个媳妇,这辈子也值了。她经常来买大饼,我一心讨好她,有时候少收钱,有时候干脆不收钱,一来二去的,我俩越来越熟悉……” 孙永铭悠然神往,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周之煜瞄准路上一块石头开了过去。 汽车大幅度颠簸,车上两个空油桶相互碰撞,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周之煜单手开车,一手掏出手枪,咔哒一声盯上子弹。 油桶声掩盖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见孙永铭停住了话头,周之煜立刻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娘托人去提亲,本以为和她家也算门当户对,哪曾想被王铁匠一口回绝。王铁匠还放出话来,我的闺女,就算是瞎子瘸子,没人要了,也不会嫁给一个贼孙子!唉,鬼晓得,他咋知道我家的底。所以说,还是那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这辈子,注定了是一个土匪!” 孙永铭忽然笑了一下:“有一天,趁着王铁匠不在家,我去家里找她。我问她,你是咋想的,她低着头说,没咋想,我又问她,没咋想,街上那么多烙大饼的,为啥总去我家呢……你们猜,她是咋回答的?” 周之煜接了一句:“因为你的大饼不收钱。” 孙永铭一脸的苦涩:“对,就是这句话。” 张悦喃喃着说道:“一厢情愿的感情最可悲……” 孙永铭冷笑道:“这次回去,我就要让她知道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张悦忍不住问道:“你要报复她?” 孙永铭目光森然:“欺骗我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周之煜说道:“她没有欺骗你……” 孙永铭说道:“她利用了我的感情,这就是欺骗。” 周之煜叹了口气:“没那么严重,她只是为了占点小便宜……” “就是欺骗!” “……你打算怎么做?” “王铁匠敢骂我,先割了他的舌头。” “然后呢?” “然后……你打听这干啥?咋,想套我话?” “闲聊而已,别疑神疑鬼的,不想说可以不说。” “告诉你也没啥,等风声过了……” 孙永铭话音未落。 远处车灯一晃,一辆挎斗摩托车迎面开过来。 车上是全副武装的日本兵。 孙永铭赶忙说道:“左转!快!” 周之煜猛打方向盘,汽车朝着岔路口开了下去。 开出了一段路,孙永铭回身一看,惊呼道:“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挎斗里的日本兵高声喝道:“停车检查!” 孙永铭问:“他喊啥?” 周之煜说道:“好像是让我们停车。” 孙永铭说道:“别理他们,继续开!” 周之煜默不作声。 汽车继续向前行驶。 快到路口时候,周之煜踩住了刹车。 孙永铭立刻问道:“咋了?” 周之煜指了一下路口:“过不去了。” 孙永铭这才注意到,路口已经拦上了临时路障。 十几名警察站在路边,手上都端着步枪,正朝这边看过来。 孙永铭把牙一咬:“冲过去!” 张悦说道:“警察会开枪的。” 孙永铭冷笑道:“有人质在车里,我不信他们敢开枪!开车!” 周之煜心想,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就不能指望孙永铭的盗亦有道了。 谁知道警察会不会开枪,真要是开了枪,自己和张悦首当其冲。 这种时候,还是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况且,孙永铭性格偏激,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他这次要是脱身,早晚必成祸害。 别人不说,滁州的王铁匠父女,肯定是要倒霉了。 周之煜用日语说道:“小心点,车速会很快,随时急刹车。” 身后的日本女人立刻抓紧车座,还不忘了回了一句:“谢谢。” 那辆挎斗摩托车越来越近。 孙永铭催促着:“啰嗦啥,快点!” 周之煜转脸对张悦说道:“抓紧了。” 张悦点点头:“嗯。” 周之煜深呼了一口气,油门踩到底,汽车全速朝路口冲了过去。 警察纷纷拉栓上弹,枪口都对准了汽车。 周之煜大叫了一声“不好”,双手猛打方向盘,汽车漂移着横在了马路上。 几乎是与此同时,他回身扑向了孙永铭。 猝不及防之下,孙永铭没想到周之煜会突然发难。 刚要开枪,脸上挨了一拳。 这一拳,打的孙永铭晕头转向。 他刚要举枪,手腕被周之煜用力一扭,驳壳枪啪嗒一声掉在了车座下面。 孙永铭也不含糊,膝盖上提,狠狠撞了周之煜一下。 孕妇吓的缩成了一团。 此时,警察吆五喝六的朝这边跑了过来。 挎斗摩托车也追到了近前。 周之煜喝道:“别动!” 勃朗宁手枪顶在了孙永铭头上。 孙永铭充耳不闻,两只手急切的四处摸索。 周之煜说道:“再动一动,我就开枪了!” 孙永铭不管不顾,依然没有停下手,嘴里喃喃着:“开枪吧,左右也是个死……” 对这个善恶难以界定的家伙,周之煜多少有些犹豫。 忽然,孙永铭手上多了一颗手雷,桀桀笑道:“小子,你还是太嫩啊,刚才为啥不开枪,没胆子吧?嘿嘿,来,再给你一次就会,开枪!” 他一把拽过孕妇,手指扣住了导火索。 此时,日本兵和警察已经围了上来。 为首的一名日军曹长大声说道:“横田夫人,卑职是细川联队的佐佐木曹长,您还好吗?” 孕妇哭泣着说道:“我还好。他有手雷……” 佐佐木立刻命令道:“劫匪有手雷,都散开!” 一名警长快步来到佐佐木近前,躬身说道:“太君,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车里只有一名劫匪……” 佐佐木打断他的话头:“你去和劫匪谈判,只要释放小笠原夫人,我可以放他离开。” 警长说道:“这个、劫匪肯定不信。” 佐佐木说道:“那你就说到他信为止。无论如何,必须保证横田夫人的安全!” ------------ 第117章 横田夫人 潘桂良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先后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明清两朝则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 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请假一天 颈椎病犯了,疼的胸闷气短,实在是坐不住,请假一天。。 ------------ 第118章 砖塔胡同86号 潘桂良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先后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明清两朝则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 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19章 相由心生 潘桂良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先后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明清两朝则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 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请假。。 颈椎病很严重,睡着了都能疼醒。 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最近天天去按摩,感觉疼痛有所缓解,希望快点好吧,太特么遭罪了。。 本书不会太监,肯定正常完本。 作者尽快恢复更新。 抱歉!!! ------------ 很快更新 很快更新,先保投资。。 ------------ 第120章 煤油大王 两天后。 一家茶馆内。 周之煜和李云鹏相对而坐。 李云鹏微笑道:“之煜,你这一趟临澧之行,可真是大出风头啊,前不久,总部来电说,查获日谍大案,你是首功。” 周之煜说道:“其实只是运气好而已。” “站长说,在这件事上,你是运气加实力,两者缺一不可。” “站长过奖了。” “另外、谢谢了。” “谢什么?” “多亏你向戴老板举荐,我这个千年中尉,终于成了上尉。” “鹏哥,这是你应得的……” 简单寒暄了几句,周之煜把过往的经历简明扼要做了汇报。 当然,关于哥哥的身份,他只字未提。 李云鹏吃惊不小。 这些事情还没有传到北平站。 就连马瀚山也毫不知情。 周之煜说道:“我打听过了,横田夫人的丈夫横田元信,是华北驻屯军少将参谋长,此人追随多田骏多年,深得器重。” 李云鹏点点头:“我听说过这个人,他是日本陆军的少数派。哦,少数派指的是主和派,这部分人在军内一直受排挤。若不是多田骏力保,横田元信怕是早被调回国内……那个、张悦又是什么人?” 周之煜说道:“她父亲是张凤山。” 李云鹏目光一闪:“哪个张凤山?” 周之煜回答:“云凤升的张凤山。” 李云鹏啧啧赞道:“之煜,你这一趟南京之行,收获可着实不小啊。” 周之煜问道:“你指的是横田夫人?” “也包括张凤山的千金。” “怎么讲?” “横田夫人自不必说,若是能和她攀上关系,日后肯定用得上。咱只说张凤山的千金。张凤山是什么人?平津一带的煤油大王!要是能把他拉过来,等于是拉过来一座金山。” “是啊,张凤山在北平商界的地位举足轻重,他的站队确实很重要……” “不是很重要,是相当重要!” 李云鹏一时激动,声音稍微大了点,话一出口,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好在茶客们都在高谈阔论,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李云鹏喜形于色,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毛站长主事的时候,就有计划把张凤山争取过来,只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中间人。马站长初来乍到,对北平的情况还不是很熟悉,这件事也就一再搁置。这下好了,你和张凤山闺女扯上了,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周之煜皱了皱眉:“鹏哥,你这都是啥词儿,听着这么别扭呢。” 李云鹏嘿嘿一笑:“先说正事,刚回来就约我见面,啥事这么急?” “在张凤山家里,我见到潘良桂了。” “详细说说。” “我只听了个只言片语,具体情况不是十分了解……” 周之煜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 李云鹏沉吟着说道:“你是说,潘良桂是从后门走的?” 周之煜说道:“所以,他即便去了金皇后夜总会,应该也不会从正门进出!” 李云鹏点了点头:“难怪我们盯了半个月,也没看见人影……” …… 灯市口。 砖塔胡同86号。 书房内,张凤山愁眉不展,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门外传来敲门声。 房门一开,二太太端着水果盘走了进来:“王妈刚买回来的平谷仙桃,可甜着呢。” 水灵灵的桃子看着就有食欲。 张凤山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叹息着坐在太师椅上。 二太太关切的问道:“凤山,出啥事了吗?” 张凤山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知道潘良桂来的目的吗?” 二太太摇头,慢慢坐咯下来。 张凤山说道:“让我出任北平商会会长。” 二太太不解:“商会会长?这不是很好嘛,以前,你不是也说过,商会会长有很多便利,对自家生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张凤山烦躁的挥了挥手:“女人见识!以前和现在能一样吗?如果同意当这个会长,我就是汉奸无疑了!” 二太太恍然大悟,转而愤愤不平的说道:“我就说嘛,姓潘的怎么忽然登门拜访,闹了半天,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张凤山面带愠色:“潘良桂是黄鼠狼,我是鸡?” 二太太陪着笑脸:“你看看你,跟我还挑小字眼,我就是打个比方嘛。凤山,要是不想当商会会长,就推掉呗。” 张凤山叹了口气:“推掉……谈何容易。姓潘的背后是日本人,我要是不答应当这个会长,日本人能善罢甘休吗?” “那咋办?” “能拖就拖,走一步看一步吧。” “………” “悦儿呢?” “雅雯来了,两人在房里说话呢。” “那个周之煜,查过了吗?” “我让克良查过了,周之煜确是协合医院的实习生,家世背景没问题。” “那就好……” 张凤山松了一口气。 家大业大的富豪,总是经常担心有人觊觎自己的财产。 从男女关系入手,更不是什么新鲜事。 张凤山问道:“淑芬回来没有?” 二太太说道:“回来了。” “人呢?” “去佛堂了……”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人在门外说道:“老爷,外面来了几个日本兵,开着摩托车,说是给小姐送行李箱……” ------------ 第121章 并非偶遇 潘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先后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明清两朝则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 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22章 勾心斗角 潘时任29军政务处处长,多次向日军提供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29军的薄弱环节,是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派重兵猛攻学兵团驻守的南苑,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学兵团损失惨重,最后活着回到北平的,只有区区600人,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北平沦陷后,潘桂良被委以重任,担任警察局局长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 协合医学院学生宿舍。 周之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周之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身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中田英雄,问道:“你们找谁啊?” 中田英雄微微额首致意:“周医生,你好。” 中田英雄说了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中国人。 事实上,他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偶尔在人前显摆一下。 周之煜目露疑惑之色:“请问,您是?” 中田英雄的手下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大日本皇军中田联队联队长,中田英雄大佐!” 周之煜赶忙说道:“中田大佐,你好。” “周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聊?”中田英雄这次说的是日语。 “当然可以。” 周之煜闪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 大晚上的,一个联队长突然来访,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似乎也不太可能…… 如果日本人起了疑心,要么直接抓人,要么派人在暗中监视,联队长亲自上门算怎么回事? 中田英雄对手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是!” 两名手下快步下楼。 进了屋子,周之煜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房间太小了,实在不成样子……中田大佐,您请坐。” 中田英雄背着手,以很亲民的姿态在各处看了一遍,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我在士官学校学校读书的时候,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卫生间盥洗间都是公用的那种,非常不方便。” 周之煜把茶杯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你也请坐。” 周之煜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中田英雄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之煜,说道:“周医生,我只问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请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钱。” “为什么?” “很简单,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之煜笑了笑:“中田大佐,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了钱,万事皆有可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非常好,我喜欢这句谚语的寓意。” 略一停顿,中田英雄说道:“周医生,实不相瞒,我今天登门拜访,并非公务,而是有生意要和你谈。” “生意?”周之煜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田英雄点了点头:“在北平,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毫不夸张的说,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只可惜,我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联队长,并不适合公开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来替我做这件事。周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代理人呢?” 听到这里,周之煜这才恍然大悟。 中田英雄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做那种有着丰厚收益的灰色生意。 在北平城范围内,没有比宪兵队更适合做这类生意。 中田英雄目光热切:“周医生,你具备一个先天的优势条件。你会讲日语,还会讲英语,我们将来面对的客户,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交流方面,你不存在任何障碍。你也知道,有些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我不想雇翻译的主要原因。” 周之煜沉思了半晌,说道:“承蒙您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刚才明明说,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抱歉……” 中田英雄非常失望。 …… 中国的古建筑风格,多以木结构技术见长,单坡、平顶、悬山、庑殿、歇山、卷棚、攒尖、重檐,盔顶等多种制式。 其中,重檐庑殿为最高等级。 像皇宫大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此类风格。 到了宋代,木结构的使用达到了极致,更加讲究格调意境。 明清两朝则是大量使用砖石材料。因砖石材料的耐久性,可以从保护泥土墙体的重任中“解脱”。 民间建筑出檐越来越小。山墙也开始出现,回廊的运用在民间更是逐步消失。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周之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足有一尺长,根本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不像别的乞丐,追着人要钱要吃的,只在手上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不言不动,等着别人主动施舍。 引起周之煜注意的,也正是这个脏兮兮的饭盒。 椭圆形的饭盒,扁扁的,样式极为罕见,看着和杂货店里出售的饭盒有很大区别。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乞丐面前。 乞丐沉默着,把饭盒伸了过来。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饭盒哪来的?”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着说道:“唉,年龄大了,耳朵也不灵了……” 说着话,步履蹒跚着朝巷子里走去。 周之煜不远不近的尾随其后。 巷子弯弯曲曲,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来到僻静处,乞丐慢慢回过身,对周之煜呲牙一笑:“先生,我一个臭要饭的,你跟着我干啥?” 周之煜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告诉我,饭盒哪来的,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乞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吃惊的说道:“这么多钱,都、都给我?” 周之煜笑了一下:“怎么,耳朵不聋了?” “看见钱了,就能听见了……” 乞丐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恶狠狠瞪着周之煜,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你是干啥的!” 周之煜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飞起一脚将乞丐踹了一个狗吃屎。 ------------ 第123章 风味居烤肉馆 正午时分。 天空中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周之瑜乘坐电车在前门大街下车,步行至大栅栏,在街边买了一份《大公报》,然后进了一家名为广合斋的饭馆。 饭馆内客人不多,稀稀落落坐了两三桌。。 “呦,周先生您来了。”看到周之瑜进来,小伙计顺喜赶忙迎上前,殷勤的打着招呼。 周之瑜拍打着肩头上的雪花,就近坐在靠窗的桌位,摘下礼帽放在桌上,随口说了一句:“人不多啊。” “您今儿来的晚,过饭口了。”顺喜一边用抹布擦桌子一边回答。 墙上的挂钟指针显示,现在是下午一点钟,确实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老规矩呗?”顺喜笑着问道。 周之瑜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经常光顾这家饭馆,从掌柜到伙计都很熟悉,而且每次点的东西都一样,顺喜自然也不用多问。 大约一分钟后,饭馆房门一响,从外面进来一名青年男子。 这个人年龄大概在二十岁上下,长相普普通通,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那种,身穿北平铁路专科学校制服,戴着一顶黑色学生帽。只看穿着打扮,应该是铁路专科学校的一名学生。 学生四处看了看,坐在周之瑜侧后方一张桌位。 过了一会,顺喜端着托盘走过来,嘴里吆喝着:“牛爆肚一碗,又酥又脆的芝麻饼两个!周先生,您慢吃慢用。” 学生在一旁说道:“伙计,给我来一碗羊杂汤,再来一份馓子。” “得咧,您稍坐,马上就来。”顺喜退了下去。 羊杂汤和馓子都是现成的,很快端了上来。 周之瑜吃饭很慢,偶尔还要翻阅一下摊在手边的报纸,这就更耽误时间,拖拖拉拉,一顿饭用时半个钟头,这才结账离开。 雪依然在下,好在并是不很大,行人车辆都不受影响。 在北方,这种小雪太寻常不过了。 街上有很多撂地的街头艺人,周之瑜东瞧瞧西看看,时不时的驻足围观,他似乎只是单纯的闲逛。 在卖小饰品的摊子前,拿起一面小镜子摆弄了一会。 很快,他发现了一个异常情况,在广合斋遇到的那名学生,竟然出现在了镜子里。 要说是凑巧也并非不可能。 毕竟,大栅栏就这么一条主街,每个来大栅栏的人,都有可能在街上偶遇。 为了印证猜测,周之瑜故意在街上转来转去。 那名学生始终不远不近的尾随。 周之瑜知道,基本可以断定,这个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快到内联升附近时,周之瑜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像是忽然想起了重要事情,加快步伐,急匆匆进了旁边一条巷子。 学生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也跟了进去。 雪地里留下一排清晰的脚印,一直向前延伸,三转两转,最后在一幢民宅前停下。 民宅门上挂着一个红灯笼,灯笼上写着一个“囍”字。 风雪中,本来亮着的灯笼忽然暗了下来。 学生愣了一会,随即朝门口啐了一口,嘴里碎碎念着转身离开。 当地人都知道,这是一处没牌照的暗窑,灯笼亮起,表示有客人,灯笼灭了,表示空闲中,你只管放马过来。 又过了一会,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周之瑜迈步走了出来,看了一眼雪地里学生留下的脚印,不禁微微一笑。 ------------ 第124章 徐州二败家 嘀嘀! 潘良桂乘坐的专车从警察局院内开了出来。 车窗帘严严实实,看不清车内情况。 一辆警卫车紧随其后。 两辆车一先一后从烤肉馆门前驶过。 韩立宪瞥了一眼,神情诡秘的说道:“青武,寿礼准备好了吗?” 李青武闻言一愣:“寿礼?啥寿礼?” “潘局长五十大寿,你不表示表示啊?” 韩立宪做了一个数钱的手势。 李青武想了想:“韩哥,兄弟初来乍到,不太懂警察局的规矩。像这种事、表示多少合适?” “最少也得20块——我说的是大洋,可不是联银券。青武老弟,这种钱不白花,以后在警察局听差,想要混得开,还不是潘局长一句话的事儿……” 韩立宪讲解着警察局里的门道。 李青武听的频频点头。 酒过三巡。 李青武问道:“韩哥,王志明的案子,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韩立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先查清楚0623,到底是电话号还是车牌号。” 李青武迟疑着说道:“可是、矢川中佐已经查过了……” 韩立宪笑了笑,举杯和李青武碰了一下杯子,说道:“矢川中佐按照电话号查,最后啥也没查到。所以,也不能排除是车牌号。” 李青武问:“去哪里查?” “皇协军运输营。” 韩立宪哼了一声:“上一次,皇协军那帮孙子不配合调查,这次可不一样了。我们拿了宪兵队的尚方宝剑,我看谁还敢拦着!” 两人嘀嘀咕咕,又商量了一会细节。 半个小时之后,结账离开。 在这个期间,周之煜和张悦只是闲聊,话题并没有涉及到潘良桂。 两张桌距离太近,稍微大声一点,对方都能听见。 现在是下班时间,警察局门口不时的有警察进进出出。 张悦忽然笑了一下,说道:“周医生,你看,那是谁。” ——一辆黄包车停在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那位徐州呼保义张金生。 顺着张悦的目光看过去,周之煜笑道:“看起来,北平还是太小了。” 张金生依然派头十足,趾高气扬迈步进了警察局。 随从永昌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张金生进去的快出来的也快,没用上五分钟,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站在街上四处看了看,迈步朝风味居烤肉馆走了过来。 张悦笑着对周之煜说道:“你说的对,北平确实太小了。” 永昌跟在张金生身后,问道:“少爷,咱来这干啥?” 张金生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傻呀,来饭馆能干啥!” 小伙计迎上前,殷勤的打着招呼。 张金生问道:“有包间吗?” 小伙计说道:“这位爷,烤肉馆都是散座,没包间……” 张金生一眼看见了周之煜和张悦,立刻快步走了过来,双手一抱拳:“两位,这么巧啊。我是张金生,在火车上咱们还共患难来着。” 周之煜站起身:“张先生你好。” 张悦微笑着点头致意。 张金生也不用让,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回身对小伙计说道:“愣着干啥,有啥拿手的,赶紧往上端。” 小伙计问:“爷,小店以牛羊肉为主,您想吃点啥?” 张金生胖手一挥:“啥最贵吃啥!再上一壶好酒,今天值得庆祝!” “得咧,您稍等,马上就来。” 小伙计躬身退了下去。 张金生说道:“周老弟,张小姐,看见你们平安无事,我总算是放心了。唉,谁能想到,坐着火车,还能遇到土匪,当真是生死一线啊……对了,我听说,那个孙永铭被抓了,是真的吗?” 周之煜说道:“是真的。” 小伙计送来了餐具和酒。 永昌给张金生斟满酒,作势要给周之煜倒酒。 见周之煜挡住酒杯,张金生立刻说道:“周老弟,我刚才已经说了,咱们这可是患难之交,一杯酒的面子你得给我。” 周之煜笑着点点头。 七钱的杯子,没必要推三阻四。 张金生和周之煜碰了一下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所以说,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哦,我说那个孙永铭。” 周之煜问道:“张先生,我看你刚才从警察局出来……” 张金生嗨了一声:“我呀,最近走背时。喝凉水都塞牙。专程赶着来见潘局长,脚前脚后,就差一分钟,白跑一趟!” 周之煜心里一动,拿起酒壶给张金生倒满酒,说道:“张先生和潘局长认识?” 张金生回头瞪了永昌一眼:“杯子空了没看见啊!” 永昌尴尬的讪笑着:“周先生手快……” 张金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用你了,边上吃饭去吧。” 转脸又对周之煜说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北平,就是专程拜会潘局长。” 周之煜并没有主动询问,只是一个劲的劝酒。 看张金生的状态,事情进展的似乎不太顺利,他现在也需要找人诉苦。 军统要制裁潘良桂,关于这方面的任何情报,都有可能成为突破口。 周之煜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 果然,几杯酒下肚,张金生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就像孙永铭说的一样,“徐州二败家”才是张金生最有名的绰号。 张金生子承父业,却又不善经营,加上平时大手大脚惯了,短短几年时间,偌大的家业早就见了底。 张记通达贸易公司,实际上只剩一个空壳。 张金生父亲曾在29军担任军需会计。 别看会计不起眼,在军队可是一个肥缺。 时任政务处处长的潘良桂和军需官暗中勾结,大肆贪污军需物资。 这种事能瞒过军长,可瞒不过军需会计。 贪污有一个铁律,要想避免事情败露,就要把所有知情者都拉进来。 于是,在威逼利诱下,张金生父亲也就同流合污了。 战时,军需物资供给压力陡然增大。 之前巨大的亏空自然瞒不住了。 卢沟桥事变,29军在北平和日军血战,军需物资接济不上,军部要求潘良桂彻查原因。 不论国家民族,在潘良桂看来,都是可以换取利益的商品。 他本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底线的投机者。 权衡利弊之下,索性暗中投靠了日本人,甘心成为了一名可耻的叛国者。 ------------ 第125章 喜事 摊开北平城防图,如果作一个比喻的话,宛平如同是北平南大门的一把锁,卢沟桥是打开这把锁的钥匙,而南苑则是大门的门枢。 对于中国守军而言,即使丢掉宛平,只要南苑没失守,就相当于门枢还在,北平城仍然安全。 按照29军军部命令,赵登禹的132师、卫队旅孙玉田部的两个团、郑大章部的一个骑兵团以及军事训练团的学兵团,共同镇守南苑阵地。 学兵团全部来自北平各所学校的学生,入伍才刚刚半年。 军部的本意,是打算效仿中秧陆军军官学校,为29军培养一批军事人才。 战事一开,学兵团群情激愤,义无反顾拿起枪上了前线。 考虑到学兵团战斗力较弱,出于保护的目的,他们被安排在南苑南面阵地布防,这也是日军攻击可能性最小的方向。 战事胶着时,潘良桂多次向日军透露29军的军事部署,并特别提到其中的薄弱环节——由1700名学生组成的学兵团。 日军当即改变作战计划,对学兵团阵地突然发起猛攻。 在此之前,学兵团并没有任何实战经历,但此战却表现异常英勇。 当日军突破防线后,学兵团依然没有退后半步,全体上刺刀,呐喊着冲出掩体,与日军展开肉搏战。 面对训练有素的日军,战况可想而知。 学兵团1700多人中,最后活下来的只有600多人,其中还包括大批伤员。 中午时分,南苑彻底失守。 南苑守军奉命撤退。 潘良桂获悉此事后,当即将南苑守军撤退路线密报给了日军。 日军萱岛联队在大红门天罗庄一带设下埋伏,在两边的麦田中架起机枪,对进入伏击圈的国军疯狂射击。 一没有掩护,二没有接应,精疲力竭的国军成了毫无遮挡的靶子。 与其说是战斗,更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此一役,副军长佟麟阁、132师师长赵登禹壮烈殉国。 眼见大势已去,29军只能被迫撤往保定。 日军并未放弃追击,在地面部队的配合下,四十多架零式轰炸机呼啸而来,对公路上成群结队的国军展开持续轰炸。 眼见身边不断有同僚倒下,张金生父亲早就吓破了胆,趁着混乱之际,脱掉军装溜之大吉,开小差当了逃兵。 北平沦陷后,潘良桂担任北平警察局局长,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 张金生父亲在徐州落地生根,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财主。 知子莫若父,张父深知儿子不是做生意的料,临死之前再三叮嘱,将来若是遇到了极大的困难,可以去北平找潘良桂。 希望潘良桂念在昔日的情分上,能帮一帮故人之子。 张金生倒也听话,家产败的差不多了,立刻把这位“潘叔父”想起来了。 到了北平,他一共来了警察局四次。 头两次,潘良桂不在局里,说是去市政厅开会去了。 另外两次也是各有理由,反正就是始终不得一见。 今天是第五次,结果又扑了空。 事情如此的不顺利,张金生的心情万般沮丧。 父亲和潘良桂的交情,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也只是含糊带过。 …… 从风味居烤肉馆出来。 张金生说道:“周老弟,说好的这顿饭我请,你咋把账结了?” 周之煜说道:“没几个钱,谁结都一样……” 一辆轿车急刹车停了下来。 车门一开,张淑芬从车里走了下来。 张悦赶忙上前一步:“大姐。” 张淑芬鼻孔嗯了一声,看了看周之煜,又看了看张金生,然后转脸问张悦:“这都谁呀?” 没等张悦开口,张金生掏出烫金的名片递过去,说道:“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徐州张记通达贸易公司张金生。” 看了一遍名片上众多唬人的名头,张淑芬态度明显缓和下来,说道:“你好,我是张悦的姐姐。” 张悦在一旁说道:“大姐,这位是周之煜……” 张淑芬打断了张悦的话头:“知道了,协合的实习生嘛。悦儿,上车。” 张悦愕然:“去哪儿?” 张淑芬一脸的不耐烦:“你以为我是赶巧路过呀,是父亲特意让我来找你!” “啥事这么急?” “不知道。” “………” “上车啊?” “等我一下。” 张悦从挎包里拿出用手绢包裹的表盒,匆匆塞到周之煜手里。 周之煜问:“这是什么?” 张悦低声说道:“谢谢你一路的照顾……” 张淑芬在一旁说道:“麻利点,磨蹭什么呢!” 等张悦上了车,张淑芬转脸对张金生说道:“张先生,再见。欢迎你到家里做客,家父也是生意人,你们肯定能谈得来。灯市口砖塔胡同86号,很好找的。” “好好好,有时间一定登门拜访。” 这年头家里有小轿车的,非富即贵,张金生有了结交的心思。 …… 回去的途中。 张悦坐在车里默不作声。 张淑芬瞥了妹妹一眼:“想啥呢?” 张悦说道:“没想啥……” “没想啥是想啥呢?” “………” “你给了那个姓周的小子啥东西?” “……一块手表。” “手表?” “嗯。” “你看上他了?” “………” “不说话就是默认!” “大姐,父亲让你来找我,究竟是啥事?” “不是父亲找你,是母亲找你……嗳,你个小丫头片子,打岔打的可倒及时。” 眼见妹妹的意中人一表人才,张淑芬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张悦问道:“母亲找我啥事?” 张淑芬忽然笑了一下:“喜事。” 张悦一头雾水:“啥喜事?” “回去你就知道了。” “………” 半小时后,轿车停在了砖塔胡同86号门口。 在门口遇到了外出的张克俭。 张克俭先和张淑芬打过了招呼,然后问道:“悦儿,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和周医生逛逛公园看场电影啥的?” 张悦佯嗔道:“四哥,你又来取笑我!” 张克俭笑道:“我可不是取笑,我是看着周之煜人不错……” 张淑芬冷冷的说道:“克俭,你这是要去哪?” 张克俭回答:“哦,去兴亚学院剑道馆。” “又去找人比武?” “是。” “那赶紧去吧。” 张克俭看了张悦一眼,匆匆出了家门。 跟着张淑芬来到佛堂。 等着大太太念完了经,张悦这才规规矩矩叫了一声:“母亲,我来了。” 大太太回过身,脸上的笑容和蔼可亲。 ------------ 第126章 事关名声 书房内。 张凤山靠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房门吱呀一响,二太太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张凤山微睁二目:“什么事?” 二太太紧走几步,来到张凤山近前,说道:“哦,晚饭我让厨房加一只烤鸭,王妈来问我,是全聚德的好、还是便宜坊的好,我也拿不定主意,就来问问你。” 张凤山皱了皱眉:“就这事儿?” 二太太陪着笑脸:“不光是这事儿。还有一件事。” “说。” “我要是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啰里啰嗦!” “今天上午,我去了内联升,本想着给你买双新鞋……” 张凤山插话:“去了内联升,再顺路逛逛瑞蚨祥,捎带手给自己做身衣服,这才是重点,对吧?” 二太太娇嗔着说道:“啥重点轻点的,女人穿的漂漂亮亮的,说明男人有本事。” 张凤山微微一笑:“你这张巧嘴,总是有的说。” “悦儿刚回来,我也想着给她做几身衣服。” “悦儿大了,有自己的眼光喜好,以后类似这种事,你就别大包大揽了。” “知道了。” 二太太眉开眼笑,转到张凤山身后,一边给张凤山捏肩捶背一边说道:“凤山,你猜、我在内联升遇到谁了?” “要么是薛太太,要么是程太太。哼,你们三个,出了名的喜欢逛街。” “都不是。” “那猜不到了。” “潘良桂的五姨太。” “哦?你们认识?” “我不认识她。可她认识我。嗳呦,拉着我问长问短,可亲热呢。” “………” “凤山,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五姨太特意去找你。” 二太太连连点头:“我觉得就是。” 张凤山坐直了身子,端起手边的茶碗喝了一会,说道:“除了聊家常,你们还聊什么了。” 二太太回答:“聊了悦儿。” 张凤山目光一闪:“聊悦儿做什么?” 二太太说道:“其实、五姨太找我……是想替悦儿保媒。” 张凤山说道:“保媒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尽可以到家里来说,用得着鬼鬼祟祟的吗?” “倒也不是鬼鬼祟祟,主要是保媒的对象特殊……” “有话直说,别卖关子!” 二太太迟疑了一会,这才说道:“五姨太说,潘良桂看上了悦儿……” 啪! 张凤山用力一拍桌子,怒道:“我就知道这里面没好事!” 二太太吓得立刻闭了嘴。 张凤山默然片刻,缓缓说道:“我明白了,难怪潘良桂过五十大寿,一定要让悦儿参加,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二太太问道:“凤山,这件事你打算咋办?” 张凤山反问道:“你是怎么回五姨太的?” “我就说,回来和你商量一下……” 张凤山眼睛一瞪:“这种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你不是说过嘛,在北平,宁可得罪日本人,也不能得罪潘良桂。所以,我就想……” “想什么?想拿悦儿当筹码,去讨好潘良桂?” “凤山,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混账话!” 张凤山怒气冲冲:“脸都不要了,要家有什么用!” 二太太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大太太推门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一声不吭的张悦。 二太太迎上前:“呦,大姐呀,您怎么有空到前面来了?” 大太太坐下来,看了一眼面沉似水的张凤山,说道:“老远就听见你们吵,也不怕下人们笑话。” 张凤山闷声不语,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二太太说道:“我和凤山商量晚饭吃啥,声音可能是大了点……” 大太太也不点破,转脸对张凤山说道:“今儿一早,潘太太到家里来……” 张凤山一举手:“打住!哪个潘太太?” 大太太说道:“潘良桂的三姨太。” 张凤山喃喃着:“我怎么不知道……” “你出去散步,没在家。” “哦,对对对。” 二太太忍不住问道:“三姨太来家里做什么?” 大太太微笑道:“保媒。” 张凤山眉头皱了起来:“替悦儿保媒?” 大太太点点头:“潘良桂看上了咱家悦儿。让三姨太来当说客。” 张凤山哼了一声:“潘良桂还真是用了心思,居然玩起来兵法,来了一个各个击破!” 大太太说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我刚刚也征求过悦儿的意见……” 张悦立刻说道:“我死都不会同意!” 二太太说道:“悦儿,你先出去。” 张悦撅着嘴转身出门。 张凤山问大太太:“这件事,你是什么意见?” 大太太正色说道:“坚决不能答应!” “为什么?” “事关张家的名声!” “说的好!” 二太太赶忙说道:“可是,不答应潘良桂,他肯定会怀恨在心……” 大太太呛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什么,难不成,他潘良桂只手遮天,还能上门明抢不成?我谅他没这个胆子!” 二太太说道:“潘良桂没啥可怕,主要是他有日本人撑腰,现如今,北平是日本人的天下,得罪潘良桂就等于得罪了日本人。大姐,你整天在佛堂念经,对外面的情况不太了解……” 大太太冷笑:“我又不是瞎子聋子。外面的情况怎么就不了解?只要不涉及通敌,日本人才懒得管这种事。” 听到这句话,张凤山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 大太太站起身:“你们聊着,我还要去佛堂念诵《金刚经》。” 目送大太太出了门,二太太轻声嘟囔着:“就知道她来准没好事!” 张凤山淡淡的说道:“怎么,难道你就忍心让悦儿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小?” 二太太说道:“瞧你说的,世上有狠心儿女可没有狠心的爹娘。我当然不忍心。可是,潘良桂那边……” “不用担心,我自有道理。” “好吧……那、潘良桂寿宴,是不是就别让悦儿去了?” “该去还得去。况且,我也答应了潘良桂,做人不能出尔反尔。” “知道了。我去厨房看看。” 二太太转身要走。 张凤山在身后说道:“告诉王妈,烤鸭买便宜坊的,悦儿喜欢吃。” ------------ 第127章 失手伤人 下午四点钟。 鹤桥日式料理店。 现在是放学时间,偶尔会有兴亚学院学生从门前经过。 兴亚学院距离料理店一街之隔。 周之煜推门而入,四处张望。 独坐一角的姜斌站起身招了招手:“这里。” 周之煜迈步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姜斌问:“荞麦拉面吃的惯吗?” 周之煜说道:“可以。” 熏制的叉烧肉、腌制的竹笋,再撒上一把香葱,就是一碗地道的日式拉面。 日式拉面中,荞麦面是最常见的一种。 在荞麦粉中加入小麦粉和山药,比例从一割到十割不等,被称为“荞麦切り”,这种口感顺滑面食,深受日本人的喜爱。 久而久之,荞麦拉面成了日本一种独特的饮食习俗。 周之煜拿起筷子,一边搅拌着碗里的面一边问道:“怎么想着约在这里见面?” 姜斌闷声回了一句:“清静。” “太清静了也不好……” “事情怎么样了?” “后天,也就是周日。潘良桂办五十大寿,这是我们的机会。” “在哪?” “在家里。” “家里……” “对。” “在外面都没机会,在家里就更别想了。” “潘良桂邀请了张悦。” 姜斌目光一闪:“你的意思、让张悦帮忙把炸弹带进去?” 周之煜摇摇头:“那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这么危险的事情,她不会同意的。” “以你俩现在的关系,你完全可以说服她……” “事情一旦败露,你觉得,一个小姑娘能扛得住宪兵队的酷刑吗?” “………” “况且,我和她也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那你说怎么办?” “我问你,潘良桂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姜斌摇了摇头。 周之煜吃了一口面,轻声说道:“女人。” “啥意思?” “娶了五个老婆的人,除了贪恋美色的原因,还能有其他解释吗?” “就是说、他邀请张悦参加寿宴……” “没错!” “你有什么打算?” “我相信,到时候只要盯紧张悦,或许就能找到动手的机会!” 说这番话时,周之煜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毕竟,最终还是要利用张悦来完成这次行动。 周之煜问:“姜斌,你认为这个办法怎么样?” “嗯,挺好……” 姜斌的目光看向了门口。 周之煜顺着姜斌的目光看过去。 一名身穿兴亚学院制服的女学生走了进来,低声和服务生说着什么。 正是周之煜和姜斌遇见的那个女学生。 那次,也是在这家料理店。 周之煜忽然笑了笑:“我好像明白了,你为什么要约在这里见面。” 姜斌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你别乱联系,我就是图这里清静。” “你这叫不打自招!你都不问问,我明白啥了,就说别乱联系。那你说,我乱联系什么了?” “还用问嘛,两次遇见同一个人,你肯定会认为,我是故意来这里。之煜,相信我,真不是!” “好,我相信你。” “谢谢。” “关于这次行动……” “放心,我今晚就去找鹏哥。” “这件事要抓紧,我们只有一天准备时间。” “明白。” 两人不再言语,继续吃面。 女学生就近坐在门口的桌位,专注的翻阅着手里的书。 过了一会,服务生同样端上来一碗荞麦拉面。 忽然,街上起了一阵纷乱。 有人用日语大声喝道:“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周之煜停下筷子,探身向外观看。 由远而近,张克俭慌里慌张朝这边跑了过来。 在他身后,至少有十几个手持木剑、身穿日本武士服的青年紧追不舍。 姜斌在一旁说道:“后面那些人,好像是兴亚学院剑道馆的……” 眼见张克俭跑到近前,数名警察拦住了去路。 这一带是日本侨民聚集区,向来是北平警察局的治安重点区域。 一名警察摘下肩上的步枪,咋咋乎乎嚷嚷着:“不许动!”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张克俭情急之下,推门冲进了鹤桥料理店。 这家店他来过,知道有一道后门。 刚踏进店内没跑两步,不知道绊到了什么,身体踉跄着摔倒在地。 还没等他爬起来,警察已经冲了进来。 女学生惊慌失措的站起身,退到了墙角。 拎着木剑的一群人也追了进来,围住张克俭呜哩哇啦七嘴八舌。 姜斌猜的不错,他们都是兴亚学院剑道馆的人,除了两名朝咸人之外,其余全部是日本人。 周之煜听了一会,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张克俭经常来兴亚学院剑道馆找人切磋。 名为切磋,实际上也是好胜心作祟。 剑道馆的学员大部分是学生,基本没几个称得上是真正高手。 以往战绩,张克俭胜多负少。 偏赶上今天校董儿子赤木来了剑道馆,他练习过剑道和空手道,眼见一个中国人把同胞打的落花流水,心里极为不忿。 于是,换上武士服下场和张克俭比试。 两人水平相差无几,各胜两个回合,打了个平手。 前四个会合,赤木挨了几下重击,打出了真火。 最后一场决胜负,他要求去除头部护具比试,问张克俭敢不敢。 张克俭年轻气盛,自然是一口答应。 比武用的是木剑,即便去除头部护具,只要注意一点也不会造成危险。 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张克俭一剑中了赤木的左眼。 由于力量极大,造成了眼球大量出血,疼的赤木捂着眼睛嗷嗷直叫。 伤了校董的儿子,张克俭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 赤木的随从当即作势拿人,声称要把张克俭送去宪兵队治罪。 张克俭也慌了手脚,从小到大,但凡在外面惹了祸,本能反应就是赶紧回家寻求庇护,束手就擒想都没想过。 以张凤山的能力,只要没闹出人命,基本都可以把事情摆平。 所以,趁人不备,张克俭夺门而逃。 他的想法很简单,先脱身再说,就这么被送去宪兵队,自己肯定吃亏。 宪兵队的恶名,由来已久,被抓进去的中国人,不死也要扒层皮。 即便是传闻,张克俭也不想尝试。 ------------ 第128章 渗透 警察给张克俭上了反铐。 张克俭挣扎着说道:“等一下!我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警察撇了撇嘴,冷笑道:“打电话?到了警察局再说吧!快走!” 说着话,伸手推了张克俭一把。 张克俭四处张望,他现在心急火燎,希望有人能帮忙通知家里。 就这么被带进警察局,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见张克俭目光扫过来,周之煜站起身,故作惊讶的说道:“张四哥?怎么是你?” 张克俭惊喜万分,此刻也顾不上寒暄,急忙说道:“周医生,麻烦你替我给家里捎个话,就说我让警察抓了……” 没说上几句,被警察连推带搡带出了店外。 很快,料理店内恢复了安静。 姜斌问:“之煜,这人谁呀?” 周之煜回答:“张克俭。张悦的四哥。” 姜斌没再多问,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多话的人。 这也就是和周之煜过于熟稔,要不然坐上一天也没几句话。 两人吃完了面,结账离开。 经过女学生身边时,姜斌停顿了一下,随即快步走了出去。 天空阴云密布,空气中有一股潮湿的味道。 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街上来人来往,各自行色匆匆。 从穿着打扮来看,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日本人。 周之煜忽然说道:“姜斌,问你一个问题。” “说。” “既然两国已经正式开战,日本为什么还要大量向中国移民?而且不在局限于东北,包括天津北平上海,日本移民随处可见。这是为什么?按说,战事尚未明朗,他们这么做,对本国人极其的不负责任。” “改变中国的人口结构,在强权的胁迫下,让日本文化逐渐渗透,以达到同化中国人的目的。你所说的战事不明朗,日本人可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赢定了,差别只是时间问题。我记得、这个话题我们以前聊过。” “对,聊过。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忽略了一点。” “什么?” 姜斌停下了脚步。 前面不远就是电车站,他要乘车去见李云鹏。 “不止是文化渗透。我们能想到在学校发展外围组织,难道日本人就想不到吗?” 周之煜看着不远处的兴亚学院教学楼。 姜斌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就比如,兴亚学院剑道馆。” “剑道馆?” “站长分析,这个剑道馆很可能是挂着羊头卖狗肉,打着习武的旗号,实际上是日本情报部门的外围组织。” 周之煜沉吟着说道:“我倒是觉得,情报组织不会把自己放在明面……” 说话间,一辆电车停在站点。 “这件事我们找时间再聊,我先走了。” 姜斌紧走几步,随着乘客上了电车。 周之煜在原地站了一会,回转身看向鹤桥料理店方向。 …… 周日。 砖塔胡同86号。 一大清早,二太太就来敲张悦的闺房。 张悦穿着睡衣,神情恹恹的打开了房门。 看了母亲一眼,转身又进了卧室。 二太太跟着进了屋子,语气焦急的说道:“悦儿,这都啥时候了,你咋还不紧不慢呢?” “不是中午去嘛,急什么……” “别人中午去,咱们得早一点。克俭的事,能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嘛。” 张悦沉默了一会:“母亲,我不想去。” “你不去怎么能行,你要是不去,你四哥啥时候能放出来?” “我打听过了,赤木伤的不重,再有十天半月就能出院。” 二太太很警惕,立刻问道:“打听过了?跟谁打听的?” “……大妈说的。” 二太太恨声说道:“这个多嘴多舌的老虔婆,我一猜就是她!” “您别这么说大妈,她也是为了我好……” “我是你亲娘,她是谁?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里外还分得清吧?” 张悦欲言又止,低头不语。 二太太慢慢坐下来,温言说道:“就算那个日本人伤的不重,那也不能让克俭一直关在监狱呀,多关一天,就多遭一天罪。克俭是你亲哥,你就忍心看着哥哥关在监狱里?” “我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你去了,等于给了潘局长面子,他一高兴,说不定立刻就把克俭放了呢。” “………” “乖,听话,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让小翠来帮你。” “不用她。我自己能行。” “好好好,你快着点。” “嗯。” 从房间出来,二太太长舒了一口气。 得知张克俭出事,张凤山当即赶往警察局,同时约上两个挚友充当保人。 到了警察局却被告知,由于赤木身份特殊,在没有结案之前,张克俭只能继续羁押,不得保释。 无奈之下,张凤山只好去见潘良桂。 偏赶上潘良桂不在局里。 张凤山可不是糊涂人,很快就反应过来,潘良桂这是故意不见自己。 没办法,只能等到周日再说。 上午九点钟,张凤山和张悦乘车赶奔潘良桂家里。 临上车时,二太太不住口的埋怨:“悦儿,那么多漂亮衣服,怎么就偏偏选了这么一件!” 张悦一身女中学生制服,看上去十分的朴素随意。 潘良桂家住公使巷,隔着一条街就是六国饭店。 这里称得上北平的富人区。 一栋三进的大宅子,就是潘良桂的家。 院墙拉上了铁丝电网,24小时都有带枪的护卫巡视。 张凤山和张悦下了车,在管事引领下,一先一后进了这座戒备森严的院子。 时间还早,客人们还没到。 为了儿子的事,张凤山特意提前了一个小时。 “凤山兄,你今天来的早啊。” 潘良桂身穿大红绸缎长衫,胸前印着一个斗大的“寿”字,笑吟吟的站在客厅门口。 张凤山紧走几步,抱拳拱手:“潘局长,祝您声名高北斗,甲子配南山。凤山在这给您拜寿了。” 潘良桂哈哈一笑:“多谢多谢。其实,我也没想办什么寿宴,就是请几个至亲好友聚一聚。” 张凤山随声附和,回手叫过来张悦。 即便不情愿,张悦也不能表现出来,恭声说道:“侄女给潘局长请安。” 潘良桂眉开眼笑,连声说道:“好好好,哎呀,依我看,整个北平也找不出第二个比我们悦儿更俊的姑娘了……” ------------ 第129章 贺寿 进了客厅,分宾主落座。 张凤山轻咳了一声。 随行的仆人立刻把一个礼盒放在桌上,然后小心翼翼打开了盒盖。 一块金灿灿的砚台呈现在众人眼前。 砚台打造的十分精美,刻有“福、禄、寿、喜”四个篆字。 现如今,黄金是绝对的硬通货,先不论砚台的工艺费用,就单单是这块金子,至少能在北平买一处大宅子。 有求于人,张凤山也算下了血本。 这是没办法的事,潘良桂位高权重,见多识广,一般物件根本看不上眼。 张凤山说道:“听闻潘局长喜好书法,在下特意定做了一方砚台,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心意。” 潘良桂瞥了一眼砚台,语气淡淡的说道:“凤山兄的好意,潘某心领了。不过,这份厚礼我可不能收。” “潘局长……” “这俗话说的好,无功不受禄。凤山兄心思敏捷,想必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 “所以,咱们就别打哑谜了,有什么事摊开了说最好。” 潘良桂皮笑肉不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房门一开,管事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局长,外面有位张先生求见,从徐州来的,说是您的故人之子。哦,这是他的名片。” ——徐州张记通达贸易公司执行董事张金生。 潘良桂随手把名片扔在一旁:“这家伙属狗皮膏药的,居然找到家里来了……就说我在会客,有什么事,让他明天到警察局找我。” 管事躬身退了出去。 张金生今非昔比,可说是毫无利用价值。 潘良桂本就是一个薄情寡义之辈,对这样的“故人之子”,连边儿都不想沾。 院门外。 张金生焦急的等待着,见管事出来,赶忙迎上前。 “潘局长在会客,没时间见你。” “我不急,我可以等……” “等也是白等,局长今天有的忙了。你有什么事,明天去警察局吧!” 说完这句话,管事转身进了院子。 雨越下越大。 张金生撑着雨伞,垂头丧气的沿街走着。 他现在的状况可称得上是进退两难。 回徐州吧,债主们肯定闻讯堵门要账。 留着北平吧,始终见不到潘良桂,接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北平待了半个多月,兜里的钱基本花的差不多了。 没钱就不能摆谱,为了节省开支,只能从六国饭店搬到普通旅馆,甚至把两名随从遣散。 街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车里是周之煜、姜斌、李云鹏。 附近还有四名军统北平站的行动人员在随时待命。 刺杀潘良桂,本就是一次五五开的行动,成与不成,取决于很多不确定因素,他们在等一个动手的机会。 望着张金生远去的背影,周之煜沉思了一会,忽然开口说道:“鹏哥,这个人或许也能利用上。” 李云鹏赶忙问道:“他是谁?” “他叫张金生,以前是徐州的大财主,如今家道中落,特意来投奔潘良桂。哦,他父亲和潘良桂是故交。” “家道中落的故交……所以,潘良桂不见他?” “我猜也是这样。” “怎么利用他?” “指点他在哪能见到潘良桂!” 周之煜微笑着说道。 …… 会客厅内。 听张凤山讲述了张克俭的事情,潘良桂眉头紧锁,故作一副为难状:“凤山兄,不是我不帮忙,这你也知道,凡是涉及到日本人的案子,都比较棘手。更何况,还是一个有背景的日本人……额、这样吧,等明天我过问一下,尽量让令郎早日出狱。” 张凤山说道:“那就多谢了。” 潘良桂摆了摆手:“小事情,凤山兄不必客气。” 他心里知道,张凤山肯定还有个更为重要的事情。 张凤山说道:“另外,潘局长,在下俗事缠身,实在没精力担任商会会长,不说别的,光是家里的一大摊子事,就让我忙的不可开交。所以,商会会长人选,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个可难办啊,商会会长的人选,是宪兵队矢川中佐的意见。你是不了解矢川中佐的性格,他这个人,说一不二,但凡决定的事情,很少有更改的时候。当然了,矢川中佐对我还是比较信任的……” 话说一半,潘良桂端起茶碗呷了一口。 他这是在卖关子。 张凤山赶忙说道:“那就请潘局长在矢川中佐面前多多美言两句。” 潘良桂没接话,转脸对张悦说道:“我听说,悦儿小姐舞跳的很好。在南京期间,还得过学校舞蹈大赛的第一名。” 张悦老老实实的回答:“也不是什么大赛,就是女中举办的内部比赛。” 潘良桂说道:“今天晚上,我在金皇后夜总会包了场。希望到时候,能有幸一睹悦儿小姐的舞姿。” 张悦歉然说道:“不好意思,我晚上约了朋友……” 潘良桂叹了口气:“唉,看起来,还是我潘某人的面子不够大啊。” 张凤山给女儿使了一个眼色。:“悦儿,今天是潘局长的寿辰,有什么事先放一放,可不能扫了潘局长的兴。朋友可以改天再约嘛,今晚我们一起去金皇后夜总会,没事的。” 张悦没办法,只好改口答应。 她也不是太担心,有父亲在场,潘良桂就算有歹心也做不来什么。 只盼着哄这个老家伙高兴,能够顺利把事情办妥。 潘良桂站起身:“凤山兄,悦儿小姐,时间也差不多了,请吧。” 三人正要往外走,管事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局长,宪兵队饭冢大尉前来给您贺寿。” 潘良桂眼睛一亮:“人在哪呢?” 话音未落,饭冢幸造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日本兵撑着雨伞。 潘良桂赶忙快步迎上前:“饭冢大尉光临寒舍,潘某有失远迎。” 饭冢幸造微笑着说道:“潘局长,生日快乐。” 日本兵上前一步,递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饭冢幸造属于不请自来。 他心里很清楚,要想在北平赚大钱,潘良桂这个地头蛇必须要结交。 所以,听说潘良桂办寿宴,这才登门贺寿。 ------------ 第130章 饭冢幸造目视着张凤山:“这位是?” 潘良桂给双方做引见:“云凤升的张凤山先生。宪兵队饭冢幸造大尉。” 张凤山抱拳拱手:“饭冢大尉,幸会。” “张先生你好。” 对这位大名鼎鼎的煤油大王,饭冢幸造早就听说了,只是一直没机会认识。 潘良桂说道:“二位,酒菜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边吃边谈。” “饭冢大尉请!” “张老板请!” “潘局长请!” 大雨中,一行人鱼贯去了前厅。 丰盛的酒席已经准备好。 席间,杯觥交错,一派欢声笑语。 …… 傍晚。 金皇后夜总会。 作为一项新兴的娱乐活动,交际舞在极短的时间内风靡全国。 任何时代都一样,有趣的东西,早早晚晚都会流行,尤其在这样一个夜生活匮乏的年代。 就北平来说,以往的消遣方式不外乎茶馆戏园子。 北平的歌舞厅,大大小小也有十几家。 论档次,金皇后夜总会只能算中等偏上。 拿业内标杆六国饭店做比较,金皇后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潘良桂之所以经常光顾,是因为这里紧邻日本宪兵队驻地。 一个公然投敌的汉奸,时刻都在防备有人行刺。 从概率上讲,反抗分子很少到这边来活动。 六国饭店情况相对复杂,那里不是日本人一家说了算,包括英美等国都是支持国民正府,很难保证他们会不会暗中给反抗分子提供便利。 即便如此,潘良桂也加着十倍小心,每次都是从后门进入夜总会。 此刻,潘良桂乘坐的专车缓缓停在街边。 车里除了潘良桂,还有两名贴身警卫。 街对面就是金皇后后门。 夜幕下,除了雨声,四周一片寂静。 潘良桂问道:“事情都准备了吗?” “您放心,都准备好了。您和” 一名警卫回答道。 ——潘良桂色欲熏心,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对张悦下手。 即便事后张凤山知道了,生米已然煮熟饭,这种事好说不好听,估计也只能打掉了门牙往肚子里咽。 潘良桂下了车,迈步朝金皇后夜总会后门走去。 两名警卫不敢有丝毫大意,警惕的观察着四周情况。 眼见到了门口,忽然人影一闪,一个胖乎乎的男子从暗影里冲了出来。 潘良桂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警卫立刻拔出手枪,挡在了潘良桂身前,喝道:“谁?” 张金生赶忙说道:“别误会别误会,我是张金生,我是张金生啊。” 其中一名警卫见过张金生,借着灯光一看,果然是他。 此时,警卫的注意力都在张金生身上,而潘良桂躲到了后面。 趁着这个机会,躲在附近的一名军统特工突然冲出来,对着毫无防范的潘良桂开了一枪。 潘良桂闷哼了一声,踉跄着摔倒在地。 还没等警卫反应过来,一颗黑黢黢的圆柱体扔了过来,哧哧冒着白烟。 “砰!” “砰!” “砰!” “砰!” 军统的人和警卫互相对射几枪。 借着烟雾弹的掩护,迅速撤退现场。 即便潘良桂生死未明,军统的人也来不及补枪,这里距离宪兵队太近了,动作稍有迟缓,就有可能被堵住。 潘良桂被紧急送往陆军医院救治。 经过抢救,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是从此身体每况愈下。 不要说女色,就连正常走路都气喘吁吁。 抗战胜利后,国民正府以“叛国罪”逮捕了潘良桂,最终这个罪大恶极的汉奸病死在监狱中。 历史上,受戴老板指派,黄忆光赴南京刺汪未成被捕。 在威逼利诱下,黄忆光宁死不屈,在雨花台英勇就义。 就义前,黄忆光写下一句话:可爱的中华,我愿为你歌唱,我愿为你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