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穿越武侠 第一章楔子 千翎的意识刚刚醒来,发现自己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看不见任何东西,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只有自己的意识仿佛空荡荡的飘荡在整个空间。赶忙调动真气,却惊骇的发现体内不见半点真气,甚至感觉不到筋脉的存在。千翎不禁欲哭无泪,难道自己很不幸的成了植物人,武功尽废? 千翎本是孤儿,不过比孤儿院的其他孩子幸运的多。她得到资助,半工半读,顺利的读完大学。有些时候也会想想自己没见过的父母到底是什么人。但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打拼多年,千翎对现在的顺心的工作和优渥的生活非常满意,却不想因为意外而来到了天龙八部的世界。 当千翎发现穿越成了天山灵鹫宫里的一个重伤的婢女的时候,纵使素来镇定,也不免恐慌非常。好在养伤的时候,逐渐接收了身体原主大略的记忆。身体原主不过十三四岁,亦是一个孤儿,在一次饥荒中,父母兄弟先后过世,而她本人则被灵鹫宫的人带走,在天山长大。千翎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始终是父母缘浅。既来之,则安之,千翎病愈之后,就接替了身体原主的身份,在天山童姥身边做一个二等婢女。 天山童姥性格喜怒无常,虽然对自己宫中的婢女还算不错,但是对于宫外之人,尤其是男子,就只能说十分残忍了。第一次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惹怒了天山童姥,被百般折磨,最后活活分尸,千翎几乎浑身都在发抖,只能依靠从小锻炼出来的坚忍强撑着。不仅是手脚冰凉,一颗心也如同掉进了万古不化的冰窟。千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意识到,在武侠的世界了,有的不仅仅是快意恩仇,更多的是鲜血长流,争斗不休。在这里,国法天理大部分时候都是浮云。武功实力才能被看做安全平安的保证。 身旁一同服侍童姥的婢女看出千翎的异状,赶忙碰了碰她。千翎从恐惧中反应过来,竭力控制住身体害怕的反应,扫眼看其余人等毫无异常,显然是见司空见惯。心底苦笑,声音嘶哑的小声道:“我受的伤还没有好全,求姐姐帮我遮掩一二吧。”熬到轮班的时候,千翎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屋中,迫不及待的关上门。背靠着门逐渐滑坐在地上。十指狠狠的抓地,疼痛迫使自己清醒一点。以后若还是这样,说不定会比刚才的中年男子下场还要惨。身体的原主不就是被人重伤,不知魂归何处的吗。 不行!千翎心中发狠,自己在现代活的正是舒服,却因为意外,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已是不公。如果还不能在这里平安活下去…… 绝不可以!千翎的心性中有着极为隐忍而不肯服输的一面。下定决心,坐在床上,用被子包住还有些哆嗦的身体,慢慢盘算起来。最迫在眉睫的就是,一定要适应武侠世界的生存方式,不需要不合时宜的心慈手软。千翎默默的为自己做着心里建设,江湖刀光剑影,哪个武林中人手上没有几条性命。杀人者为人所杀,原本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一切不能在按照法制社会的方式习惯来做事。千翎自嘲的想,自己注定做不了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再有自己的优势就是知道《天龙八部》的剧情。自己难道应该感谢老天,没有把自己扔到一个毫不了解的地方么?自己没有去参与剧情的打算,但是其中的基本资料还是很有用的。比如,藏有武功秘籍的地点。天山童姥武功深不可测,但是灵鹫宫里的这些婢女们所学武功心法,却算不得高明。根据自己这些天和别人谈话得来的情况推测,除去天山童姥的四个贴身婢女以外,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些二等婢女武功也就是二流、三流的样子。 那么,有两处可能得到武功秘籍。一是少林藏书阁,据说在某一本佛经里面记载着和九阳真经的心法。这个地点很明确,但是少林寺不接待女客,何况藏书阁也不是人人能进去的。那么多本佛经,又怎么能保证一定找到记载九阳真经的那一本呢?便是万一找到了,那不是还有一个武功高绝的扫地僧看守吗?看来就要打另一处地方的主意了。 无崖子和李秋水居住过的大理琅嬛福地。虽然其中的大部分藏书都被王语嫣的母亲王夫人,带到了曼陀罗山庄。但是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金庸大神,告诉我们,李秋水玉像前的蒲团里面有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的秘籍。而且这这灵鹫宫的心法同属逍遥派,想必比重新修炼其他门派的心法更容易一些。 但问题是只知道琅嬛福地在大理无量山,镜湖玉璧附近,具体地点不详。再有就是时间问题。万一无崖子和李秋水还在琅嬛福地居住,那么去了只有被秒杀的结果。天山童姥身形容貌犹如孩童,看不出年龄究竟多少,但她身边的梅兰竹菊四婢和虚竹年纪相差不大,她们四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小一两岁,却比二等婢女武功高出一大截。这样来看,逍遥子和李秋水肯定是离开了。只要赶在段誉之前找到琅嬛福地即可。 ============================================================================================ 千翎站在洞门前,舒了口气。距离自己当初在天山上醒来已经快三年了。现在的自己不复当初那样,见到死人,便被吓得不轻。看着拿在手中的宝剑,究竟还是躲不过双手染血,身体原主遗留的武功业已融会贯通。两年前自己便找机会出下了天山,和灵鹫宫部众到大理执行使命。在无量剑派的无量玉璧附近找了好几个月,无功而返。这一次又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终于在一处小山崖下发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恐有千斤之重,巨岩是凌空置于一块小岩石之顶。 察看那大岩周遭情景,俯身将大小岩石之间的蔓草葛藤尽数拉去,拨净了泥沙,然后伸手再推,那岩石缓缓转动,便如一扇大门相似,只转到一半,便见岩石露出一个三尺来高的洞穴。往下去见一门。千翎用力将门推开,记得这样久不住人的洞穴中二氧化碳含量会过高。遂取出干粮水袋,吃喝起来,耐心等待其中空气流通。那么久都等了,也不差这么一会。 再步入其中的时候,真正放松下来。果然是得偿所愿,此处正是修建于剑湖湖底的琅嬛福地。李秋水的宫装玉像伫立其中,身上一件淡黄色绸衫微微颤动,一对眸子莹然有光,神彩飞扬。见东壁上刮磨平整,有字云:“无崖子为秋水妹书。洞中无日月,人间至乐也。” 径自到蒲团中取出绸包,也不细看李秋水所写要杀尽逍遥门人的话语,翻出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的心法图解。取了准备好的笔墨白色丝帛,专心致志的背诵抄录,检查无误之后。将原本仔细收入怀中,抄本仍旧藏于蒲团内。掩了洞门,原路离开。 千翎内力武功皆身体原主所遗留,故而稍稍犹豫便按北冥神功要求自废武功,重头练起。北冥神功本就是极高深的武学,千翎私下修习,无人指导,又不敢像人询问,进境缓慢。只能一遍一遍咬牙暗道,段誉真是金庸大神亲儿子。信金庸,得永生,原地满血复活。 但即便如此,亦与以前武功相仿的婢女们不可同日而语,渐渐追上了梅兰竹菊四婢水平。又几年,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反上灵鹫峰。千翎身体多处受伤不轻,仍坚持到了局面扭转的时候。看着幸存的人擦洗地板墙壁,鲜血混入水中,一路蜿蜒,最终被清理干净,消失无形,就像那些鲜活的生命从来不曾在世上留下痕迹。千翎默默的收殓掩埋了平日和自己相熟的几个婢女。如果自己没有修炼北冥神功,恐怕现在也是她们中的一员。 天山童姥巫行云过世,接替宫主之位的虚竹为人宽和,并不藏私。千翎得到他指点北冥神功的修炼方法,大有所悟。并且借机请教天神折梅手和小无相功的心法口诀。小无相功可以模拟其他门派的武功招式,千翎心水已久。只是以前断不敢把注意打到李秋水的身上。 巫行云的绝学天山折梅手。共包括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一共六路武功,天下任何招数武功,都能自行化在这‘六路折梅手’之中 。千翎记得剧情中提到,必须内力深厚的人才可练习。如果武功低微的人误练此功,会经脉气息大乱,严重可瘫痪。千翎不甘冒进贪多,只把八十四个字的口诀牢牢记住,以便以后修炼。 。 ------------ 2一片混沌 第二章 好脾气的虚竹做了宫主,千翎深觉得苦尽甘来,却不想大意之下乐极生悲。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虽被虚竹解除了生死符,十分感激,发誓效忠虚竹。但仍有几个心中不服。便有其中一岛主,趁乱摸上灵鹫宫,想要借机偷盗巫行云这些年搜集的武功秘籍,被千翎发现。千翎在虚竹的指点下武功一日千里,但必竟时日尚短,敌不过那岛主几十年的功力,被一掌打中,神事不知。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便丝毫感知不到外界的情况,如同关在了一团漆黑的小屋中。千翎担心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自己首先就会被逼疯,便按下心中的焦躁,回想心法口诀。千翎亦是聪慧之人,又苦心修炼五六年,联系评论金庸著作的说法,逍遥派镇派之宝《不老长春功》中拆分出偏重纯阳内力的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北冥神功和小无相功。 便觉得,先修炼北冥神功,可吸取他人内力为己所用,但是吸取的真气内力驳杂纷乱,并不精纯,容易出现反噬。这时便需要可以模仿各家各派武学的小无相功来进行化解。再进一步,以内力为基础,使出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等精妙招式。 逍遥派心法果然厉害,简单的说,北冥神功是最快增加内力的方式,小无相功是最便捷催动内力的方法,其余招式配合内力随心所欲。怪不得巫行云、李秋水、无崖子都是隐士高人的级别。 尽管该觉不到内力的存在,但极力在脑海中冥想真气运行的路线,仿佛真气仍然在顺畅的运转。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又一小股一小股的气感出现。千翎大受鼓舞,静下心思,修炼北冥神功。 “北冥神功系引世人之内力而为我有。北冥大水,非由自生。语云:百川汇海,大海之水以容百川而得。汪洋巨浸,端在积聚。此'手太阴肺经'为北冥神功之第一课。” 千翎按照心法,让真气自左肩,横至颈下,斜行而至右乳,通至腋下,延至右臂,经云门、中府、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大渊、鱼际各穴位,流过手腕至右手大拇指少商穴而止。另一路真气却是至颈口向下延伸,经肚腹不住向下,至离肚脐数分处而止。 因为已经修炼过一次,又得了虚竹的指点。此番并未再遇瓶颈,等到能清晰感觉到筋脉中真气流转的时候,已经过了修炼到了心法第二层。千翎不知中间时间几何,但也明显意识到比上一次至少快了数倍。幸而全部的口诀都被牢记,即使与外界无法联系,可以一直修炼下去。若是北冥神功修炼到第三层,也算是小成,便可以增加小无相功的修炼。而美中不足的是,现在的情况下,天山折梅手却是要搁下了。 让千翎不解的是,不仅自己修炼心法能让真气增加,甚至每循环一周天,都能从外界吸取部分真气,和吸取别人功力的情况很像。少,却实实在在的存在。难道是有人在替自己运功疗伤。没有答案,干脆不想。真气缓缓流动,充盈于筋脉,缓慢的透过身体各处,最后储存于丹田,都好比在酷暑之日,在清凉的溪水中,涤尽周身的尘埃。这种感觉太过美妙,千翎也不耽搁,再度沉浸于修炼之中。 这是一座小巧的和风竹屋,不远处流水潺潺。屋子里没有任何庸俗的珍玩和眩目的珠宝,一切布置都十分的雅致。榻榻米上盘膝坐着一名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妇,浓墨般的青丝从肩头披散下来。她身上穿的是纯白色的,一尘不染的轻纱,屋子里虽然没有风,但却也令人觉得她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少妇运功完毕,眉头微蹙,我见犹怜。美玉一般的柔荑轻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凝眉不语。果然是自己太心急了么?不久前华山剑派和黄山世家一场鏖战,黄山世家只逃出了一位李琦姑娘,便是这位风姿绰约的少妇了。她死里逃生,却无法在中原立足,于是东渡扶桑。就是在这里,嫁给了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男子,并且因缘际会得到了东瀛奇人所遗留的不世奇书。 李琦只要一想要家仇未报,便顾不得身怀六甲,瞒着丈夫,执意修炼书中所传武学。只是,每每真气流过腹部,便会减弱不少,不知消散于何处。李琦也只能归结于将孕妇的体制特殊,容易使真气逸散,可惜东瀛奇人所留书中并未传授内视的法门,否则这位螓首蛾眉的少妇便能看到,腹中刚刚能分辨出眼、耳、口、鼻和四肢的胎儿,五心朝天,不时将母体的内力吸入,和自己体内纯正的真气一起,按照精妙的路线按周天流转,在周围的水中带起微不可查的涟漪。 天枫十四郎是伊贺最出色的忍者之一,从来不曾失手过。如同所有的忍者都向往那样,他有着遇事冷静、沉着从容的品格。然而,这个时候,他却无法冷静下来。他的妻子正在分娩。天枫十四郎一直知道妻子李琦从来都是一个坚韧顽强的女子,即使正在遭受痛苦,也极力克制,不肯叫喊。只有产房里偶尔传出几声低低的□,显示着分娩并未结束。 千翎突然感觉到一阵气闷,从内力修炼中回神,就感觉到被不断的挤压。千翎不知道出现这样的情况意味着,自己的身体是好转,从植物人状态脱离?还是变的更坏,就要不行了?但是无论如何,千翎确定自己不想在过着现在这样寂静无声,一片黑暗混沌的日子,于是奋力向前挤去,模模糊糊中时候有光亮出现,千翎不适应的呼吸着微凉的新鲜空气。顾不上周围哪里来的婴儿在哭泣,难道是灵鹫宫又捡了孤儿回了?千翎贪婪的大口呼吸着,阔别已久的感觉又回来了,真好! 听到一声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天枫十四郎大步走进房中,激动的接过襁褓,笨拙的哄着哭泣及的婴儿。然后小心的扶着半依在床头的李琦,道:“夫人辛苦了,是个儿子呢。”李琦绝美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疲倦的笑容,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孩子,沉沉睡去。 竹榻上铺着柔软的被褥,一个包在红绫小裤小衣里的白嫩团子,正在努力的想要翻身。三个月大的孩子还不大有力气,尝试几次而不成之后,就皱起了眉头,似乎随时想要放声大哭。然而白嫩的婴儿努力止住了大哭的冲动,似乎能从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不易察觉的懊恼。婴儿控制不住的将小嘴嘟成了菱形,口水划过粉嘟嘟的腮帮,看上去可爱极了。可谁也想不到此婴儿心里正在破口大骂,尼玛,这婴儿该死的本能。真是辛辛苦苦十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此内心剽悍的婴儿正是之前以为自己将要脱离苦海的千翎。那该死的混蛋,别再让我看到那个该死的混蛋。本来以为自己被人拍成了生活不能自理,就够倒霉的了。结果,根本就是二次投胎,还是无孟婆汤偷渡版。婴儿努力的做出严肃的表情,一脸纠结的盯着下身。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九天神雷滚滚而下。果然,都过来好几个月,还是适应不能。二两君,老天,你叫我一姑娘,如何整体对着二两君。 千翎自嘲的想,自己现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和风华绝代、倾倒千万少女少男的教主哥哥,大有共同之点了。只不过,东方gg是少了点东西,自己是多了点东西。千翎宽面条泪。难道自己应该庆幸,仅对于自己的新身体而言,并不算多了什么东西么?难道为了避免三妻四妾的杯具,为了摆脱广大古代女同胞较低的社会地位,所以自己就华丽丽的女变男了么? 千翎干脆一闭眼,自我催眠,一切都是幻觉,幻觉。果断继续之前的武功修炼,以试图逃避现实。武功神马的,在相伴多年的性别特征都告别自己,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之后,果然就只有你才是靠得住的。不要问我这个世界有没有武功的存在。千翎坚定的表示,当自己的爹妈都能一飞上树的情况下,武功和异能的存在各占一半的概率。当自家爹妈都是古装打扮的时候,千翎觉得这是武侠世界的可能性已经上升到90%。 而且自己这辈子的娘亲,也就是当初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不淡定的呆滞片刻,深以为是人间尤物的娘亲,貌似非常痴迷武学,能分出来照顾自己的时间很少。不过幸好自己不是时时刻刻需要人陪伴的正版婴儿,只有在渴了、饿了,或者需要更换尿布衣物的时候,才会弄出点动静,表示自己需要人来帮忙。 ------------ 3伊贺谷中的日子 第三章 而自己的爹爹,经常出门在外,见到的时候不多,但每次归来的时候,都会宠溺的看着自己和娘亲。而且千翎打赌,以自己已经发育不错的嗅觉系统来保证,即使他每次回来之前,都似乎已经清洗过了,但身上仍然残留有淡淡的鲜血的气味。 为了今生的安定生活,千翎勤于练功,日日不辍。反正婴儿除了吃就是睡,日子过的无聊极了。想想以前在缥缈峰,只恨时间太少,不能立即功法大成,变为绝世高手,横行天下,所向披靡。而现在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不用来练功简直要遭天打雷劈。 出生以后,千翎也渐渐察觉了和以前修炼时候的不同,速度和效果数倍于往日。这倒也容易明白。《北冥神功》开篇明义,最开始便说,“本门内功,适与各家各派之内功逆其道而行,是以凡曾修习内功之人,务须尽忘己学,专心修习新功,若有丝毫混杂岔乱,则两功互冲,立时颠狂呕血,诸脉俱废,最是凶险不过。” 千翎第一回修炼《北冥神功》之前,毕竟已经学过其他内功心法。只是那时一身武功俱是身体原主遗留。千翎作为现代人的时候,并不知道有武功的存在。因此对身体原主所修炼灵鹫宫的心法,记忆并不深刻。又加上那心法亦是逍遥派所传,并且果断自废武功,所以才能误打误撞的修炼下去。而如今从头开始,又有虚竹的指点,理解透彻,自然事半功倍。何况,千翎推测,一起灵鹫宫婢女的身体,资质应该不过中等。现在自己的身体,资质上就要好得多了。 新生的千翎渐渐适应了伊贺谷中的生活。暗道坑爹,一穿穿到日本来了!父亲天枫十四郎是伊贺的忍者,经常在外执行任务,娘亲李琦身负血海深仇,痴于练武。这些都给千翎偷偷修炼武功提供了绝佳的条件。在千翎北冥神功突破第四层,开始修炼小无相功心法的时候,伊贺谷又一次忍者选拔开始了。 爹爹特意赶回谷中,对千翎交待道:“我伊贺派每五年开始一次选拔,在7岁以下的孩子中挑选出适合忍者修炼的幼童,加以培养。到时候只需要按照要求来做就好。”千翎虽然偷偷掩饰了出众的根骨,但仍在普通人之上,故而天枫十四郎并不担心他会选拔不上。 李琦蹙眉道:“忍者修炼辛苦,一郎这样幼小,恐有不妥。”天枫十四郎素来疼爱妻儿,把千翎抱在怀里,道:“阿琦不必担心。一郎才三岁多一点,便是被选中,也不过是开始打下基础,传下入门心法而已。”李琦不置可否。在她心里仍是以中原武学博大精深为傲,看不起伊贺派的忍者修行。何况一郎根骨不错,纵然不能让儿子到中原拜师,自己现在修炼的武功也是极高明的,最起码可以把这门功夫传给一郎。但是自己武功修炼法方得小成,伊贺派又在此地势力深厚,形势比人强,只得眼看儿子吃苦了。 千翎乖巧的道:“孩儿明白。”又好奇的问:“父亲大人,忍者的修行是什么样子的?”天枫十四郎把千翎放在自己腿上,坐在李琦身边,道:“一是武功,我伊贺派主修刀法斩术,独步东瀛。一郎素来聪慧,不必担心。但武功只是忍者所修行的“忍术”中一小部份。除此外还有忍者五道。便是“食、香、药、气、体”五种科目,必不可少。此五者,乃东瀛忍术诡秘难测之所在,非大毅力者不得精进。” 选拔那一日谷外人家的孩子由大人陪伴在伊贺谷谷口接受挑选,谷中适龄幼童都被带到西侧的一块空地。由于娘亲来自中原,千翎一家多用汉语交谈。但是在外面,便要用日语了。很好么,千翎默默吐槽,与时俱进,双语教学。 千翎和比自己大三岁的好友藤原和也站在一起。和也兴奋的东瞧西看,千翎则淡定多了,心里打定主意不要学伊贺派的心法,但忍者的身法和轻功还是值得借鉴的。再说有小无相功在,也不必担心内力和招式不配套的情况出现。 排在千翎前面的和也很轻松便通过了选拔,回头对千翎比划了个加油的手势,便等在一边。天枫十四郎并未细说选拔的方法,与千翎起初想象的,让小孩子互相比试不同,伊贺派对于选拔新弟子非常重视,由派中长老亲自主持。先进行摸骨,然后在幼童的体内注入小道细微的真气,来观察幼童对真气的吸收接纳能力,以这两项作为选拔的标准。 虽然千翎慢慢接受了自己这一世为男身,但对于摸骨这样的接触还是很不适应。好在只是泛泛检查了四肢了,拍了拍背部。等到第二项的时候,千翎条件反射的想把外来真气收为己用,幸好及时反映过来。为了不让伤害幼童的筋脉,打入的真气都是极少量细微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要长老坐镇的原因。如果不做什么动作的话,只怕那少量真气很快会被自身真气同化,千翎小心的偷偷运功逼出少许。 长老十分满意的点头,对身边弟子道:“此子骨骼清奇,筋脉宽广,根骨极佳。”和蔼的问千翎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千翎奶声奶气的道:“家父天枫十四郎。”长老了然,赞许道:“虎父无犬子。你从此便是我伊贺派弟子,要勤于修炼,不可懈怠。”千翎心里不耐,但人家毕竟出于好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弟子记住了。” 千翎与和也结伴返回,和也兴奋丝毫不减,道:“我想要学习忍术很久了,可惜父亲大人不同意,这回可以名正言顺了。”挥舞一下拳头,道:“我一定要向父亲大人那样出色!”又回头对千翎道:“一郎一定也渴望修炼忍术很久了吧?”千翎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东瀛的习俗实在太让人无法恭维。明明很亲近的人,称呼上却很生疏。 称呼亲属长辈的时候,态度要恭谨,要加上大人二字。对于年龄差不多的同辈称呼,便是xx君。不太熟悉的时候,xx是姓氏,交情不错的时候xx是名字。由于李琦不太喜欢日文名字,从中打岔,千翎并没有起正式的名字,一郎只是小名,相当于第一个儿子的意思。千翎坚决反对有人叫自己一郎君,所以和也便直接叫自己一郎,自己则称呼他和也君。 看着极其活波、大有你不说我不走的和也,千翎无奈道:“和也君,这已经是你从昨天开始第七遍这样说了。你一定会像藤原叔叔那样出色的。但是,现在,还是让我们早点回家吧。”有和也这样爱说话的邻居兼竹马,真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自己一岁多的时候认识藤原和也。那小子仗着比自己大几岁,乐此不疲的来逗弄自己说话,不听到回答决不给人清静。自己每每想用长句来表达的时候,往往被口水呛到,真是杯具的不能在杯具了。自己那时候恨不得把他给人道毁灭了。 和也欢快的邀请道:“一郎今天来我家庆祝吧。母亲大人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料理,一郎如果来了,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都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千翎容貌肖母,藤原夫妇都很喜欢这个眉目如画的孩子。天枫十四郎在家的时候较少,又与和也的父亲藤原仁川交情不错。李琦的精力大部分都放在了修炼武功上面,又不擅家务,经常把千翎送到相邻的藤原家,和藤原家的人一起用饭。 也是因为这样千翎才渐渐与和也熟悉起来。要不是李琦常常给藤原家送一些东瀛难得一见的精美绣品,天枫十四郎回来的时候也常给藤原家准备一份不薄的礼物,千翎早就不好意思去藤原家蹭饭了。笑着对和也道:“替我谢谢藤原叔叔和藤原婶婶。今天父亲也回来了,母亲一定也做好了饭菜,改天再去打扰吧。”藤原婶婶的手艺的确很好,但千翎更愿意回家去品尝娘亲难得下厨一次做的中国菜。和也舔了舔嘴唇道:“一郎别忘了给我留几块天枫婶婶做的点心。”千翎再三保证绝对不忘。 秋去春来,数个寒暑。一片秋叶落下,树下伫立的童子突然一跃而起,身形还未及变淡,就已经消失无痕。当他再度瞬间出现在原处的时候,飘落的叶子都已经被一分为二。“不错!”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穿浅灰练功服,表情严肃的开口,“我这次撒出了十二片树叶,一郎全部把他们斩成了两片。”千翎恭敬的道:“多谢小林师兄指点。”小林正一点了点头,扬声道:“你去歇息。和也,换你了。” ------------ 4努力练武 第四章 千翎拿出水袋小口小口的喝水,然后用洁白的手帕擦干净嘴角的水渍。转头看看那边挥汗如雨的和也,千翎再次感谢逍遥派的列祖列宗,感谢你们为创造符合人类审美、以时刻保持形象为己任的武学典籍,所付出的无数代价和努力。想想无崖子、巫行云和李秋水师兄妹三人,七老八十看上去还都是容颜出众的青年童女。既然是俊男美女,练功的时候就不应该大汗淋漓。一身大汗太伤形象了!千翎看看清凉无汗的自己,便不得不感叹逍遥派的心法绝对是居家度日美容保健必备佳品。 和也练功完毕,大步跑来,接过千翎扔来的另一只水袋,仰起头。水柱飞流而下准确的倒入口中,来不及吞咽的清水沿着下巴脖子流下,在阳谷下泛起粼粼的闪光。和也不在意的拿袖子擦了擦,走过来想要从侧面大力搂住千翎的肩膀拍拍,表示感谢。千翎一个闪身躲开,和也抱怨道:“一郎,你的洁癖越来越严重了。作为忍者,将来要随时在不同的环境中潜伏,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千翎努了努嘴,不在意的道:“所以我是做不了出色的忍者的。还有,你比我高了这么多,要是不躲开,我担心内伤。”十岁的男孩自然比六岁的男孩高的多。和也的皮肤由于刻苦练武、不必烈日而泛着健康的古铜色,与千翎晒不黑的白皙截然不同,他一边和千翎一起离开演武场,往小溪边走去,一边激动的道:“一郎,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你当然会是一个出色的忍者!否者宗主怎么会让小林师兄来专门教导我们两个。和我们同一年入派的其他弟子可没有这样的好运。小林师兄可是这一辈忍术最厉害的弟子。” 千翎撇了撇嘴,自己与和也的确进步很快,但自己敢打赌,宗主会派小林师兄来,与天枫十四郎和藤原仁川都是谷中数一数二的忍者,分不开关系。千翎并不停步,一边拨开开小路两边的及腰深的草丛道:“和也君比小林师兄小了十岁多,将来这一辈弟子中忍术最厉害的弟子还要看和也君了。” 这条小路二人走过很多次了,很窄,容不下两个人并肩。和也跟着千翎的步子走在后面,高兴的笑道:“宗主说年就让我正式拜在他名下。不过一郎就要多等几年了,谁叫你年纪比较小呢,而咱们派中得等到十二岁才能正式拜师呢。” 已经能听到溪流的声音,千翎与和也都知道再走几十步便能看到贯穿整个伊贺谷的小溪,它从伊贺谷南边的小山上留下,一路蜿蜒,最后从北边的小山脚下流过。而现在靠近的这一段正是上游,人迹罕至,水质清冽。千翎每日天明十分来这里练习天山折梅手,而傍晚来此沐浴,洗去一身的疲惫。 千翎停住脚步步,和也明白的道:“知道知道。你先洗,我在旁边放风,不许偷看。”小声嘀咕,“你究竟是不是男孩,竟然不愿意和大家一起洗澡。”千翎拿刚才捡起的小石子,轻轻的向后丢去,戏谑道:“你就好好在这等一会吧。为什么每次明知道不会有什么改变,却每次都要抱怨一下呢。” 现在自己能适应给自己洗澡都不错了,和别的男孩一起共浴是不可能的。千翎腰带取下放在草地上,轻快的走到小溪中间,从怀中油布包里拿出白色布巾。慢慢除下外衣里衣,轻柔的在水中来回摆动几下,然后晾在一块干净的大溪石上。取下发带,将头发散开清洗。千翎整个人都沉入水底,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才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心情舒畅。这才拿布巾慢慢擦洗身体。 对于和也所说一定要成为出色的忍者,千翎并没有特别的坚持。原因无它,忍者五道对于“食、香、药、气、体”的要求。“香”,是要能通过别人衣服上的沾惹的味道,来判断他的地位近况甚至身份。又要能够通过调制涂抹丁香、檀香、桂皮等香料来制造不同的体味,掩饰身份。 “药”,更不简单。时间潜伏时为避免蚊虫叮咬,忍者随身携带着大量驱虫药,此外还有迷香,烈性毒药、雄黄、淫羊霍等用于不同任务时的各种药品,令人叹为观止。 伊贺派每一个弟子都被要求学习医术和毒术,事实上,这也是伊贺派所以科目中,千翎最为喜欢,认为最实用、学习的最为认真的一项。 至于“气”和“体”就很简单了,修身养性,集中精力,果断勇猛且处惊不变,又要注重锻炼身体和关节,同时配合静坐、呼吸、按摩、针炙等恢复方法来适应各种武技的需要。 这几样都没问题,但千翎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对于“食”的要求。为了能轻巧出没于树枝屋顶,炼出一身卓越轻功,忍者要求一日三餐均以黑米、燕麦、豆腐、还有一种名为磨芋的食物为主。为保持充沛体力,食谱中添加了芝麻、松子、红糖等物。 但是,但是,木有肉呀!如果张艺x同样穿越时空,“跟着我,又肉吃”一语,想必仍能保持其超高的杀伤力。特别是自己与和也都成为入门弟子之后,藤原婶婶做的饭菜中也成了全素宴。呜呼!荤菜一去,再不复返。千翎不得不尝试着给自己开小灶,踩着小板凳自己试着做饭。好在李琦对忍术修炼不感冒,偶尔撞见,便会亲自下厨,给千翎做些好吃的补一补,又或者指点指点千翎的厨艺。 千翎沐浴穿戴完毕,换了和也去溪边。千翎打了只野鸡,拔毛洗净,架起火堆,不断翻动着穿着树枝上的鸡肉。等和也过来的时候,已经闻到香浓的味道。和也使劲吸了吸鼻子,道:“一郎,你就是不肯委屈自己的性子,忍者是要茹素,茹素的!” 千翎从腰带里拿出几个纸包,时不时的看着火候,熟练的将里面的调料在肉上。道:“只是有些东西没有办法让我受委屈而已。”除了爹娘,谁也不能让自己甘心受委屈。又道:“天天吃素,小心长不高。和也君,少吃一点没关系的。”扭下一只鸡腿递给和也,另一只留给自己。 “好哇!天枫哥哥、藤原君,你们又在偷着吃东西。”娇憨的声音甜甜的想起。和也垮下肩膀,哀怨的看着千翎道:“为什么叫你天枫哥哥,叫我藤原君?”小女孩和千翎年岁差不多,一路小跑过来,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千翎微笑着点头招呼道:“裕子小姐。” 天真娇俏、打扮精致的女孩儿是伊贺派宗主的小女儿伊贺裕子,她出生在一个百年难遇的大雪天,有着雪一样白皙的肌肤,千翎有时还戏称她为雪姑娘。伊贺裕子马上掐着腰,跺着小脚,道:“你叫我什么!小心我和小林师兄说,你们又烤兔子吃。”千翎忍俊不禁,道:“好吧。是裕子。”小女孩开心的在千翎旁边坐下来。千翎很喜欢这个小妹妹,小心的将手中的鸡腿吹凉,递给她,道:“可是裕子,这一次是烤野鸡啦。” 裕子高兴的接过来,“天枫哥哥烤的东西最好吃了。”看了看藤原手里的那一支,又把鸡腿递回去,道:“天枫哥哥吃吧。裕子吃鸡翅膀就好了。”千翎眨眨眼道:“天枫哥哥比较喜欢吃鸡冠。”裕子执拗的把鸡腿递给千翎,道:“鸡冠也是留给天枫哥哥的。” 一只鸡很快就被三个人吃完了,千翎将帕子打湿,仔细的把裕子的双手和嘴巴擦洗干净。裕子见和也吃完惬意的靠着大树,瞪着他道:“天枫哥哥做的东西好吃,藤原君做的东西就像毒药,羞羞。”和也的脸涨得通红,不自在的坐直身子。千翎打趣道:“和也君,你这样不会做饭,小心将来娶不到妻子。” 和也不敢看裕子一眼,把头扭向一边辩解道:“父亲大人也不会做饭,但是母亲大人做的食物好吃就行了。”千翎道:“不早了。父亲不在家中,母亲现在又是双身子,我得早点回去照看。”裕子偷偷看着千翎,害羞的低下头,双颊绯红,就像熟透的蜜桃一样水润可爱,小声道:“天枫叔叔刚刚回来了,我看父亲大人和他一起去你家了。” 千翎奇道:“宗主大人到我家去有什么事吗?”和也同样紧张的道:“会不会是因为一郎你教训了藤木师兄?”千翎道:“不会。在那之后,宗主便让小林师兄单独教导我们两个了。”藤木已经是伊贺派宗主的入室弟子,因为裕子很喜欢跟着千翎一起,便放话说千翎大胆傲慢,想要教训千翎一顿,接过反而输给了千翎。 裕子拧着衣角,道:“天枫哥哥不要担心,父亲大人是找天枫叔叔有事情要说。”千翎起身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赶快回去看看好了。和也,你来送裕子回去吧。”运起轻功赶回去了。和也上前,紧张的结结巴巴“裕……裕子……小姐……”裕子不舍的看着千翎掠过草丛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不悦的对和也道:“干嘛。我自己会回去。” ------------ 5定亲和别离 第五章 而此时,伊贺派宗主伊贺宏文正端正的跪坐在天枫家正室的主位上,风尘仆仆的天枫十四郎跪坐在右侧。两个月前,天枫十四郎还未回来的时候,他的大儿子一郎竟然打败了年龄比他大了一倍的藤木。伊贺宏文不但没有责罚,还马上派嫡传弟子小林正一前去教导,只待他满十二岁就立即收他入室。一郎根骨极佳、天子出众,自己的小女儿裕子很喜欢他。加上天枫十四郎又是自己很倚重的忍者,所以自己亲自放下架子,前来提亲,想要一双小儿女定下亲事,免得有其他人家捷足先登。 天枫十四郎是伊贺谷收留的孤儿,对伊贺派感情很深,见宗主开口,甚为欣喜的想要答应。但是内室的李琦听明白伊贺宏文的来意却很不高兴。一郎十分乖巧,不像其他孩子那样顽皮,很少让自己费心。李琦对于这个儿子很满意。特别是有一次,天枫十四郎的一个仇家摸入谷内寻仇,恰好遇见独自在家的千翎。 千翎先假装不懂武功瑟瑟发抖,趁其不备使出毒药,一击得手,然后毫不客气的吸干其内力。也不管他跌坐在地上,凄声求饶,无力的向后挪动,掷出一把剑,穿过腹部将那人钉死在地上。千翎神情淡漠的拔出剑,抖动手腕,甩落上面的鲜血。不悦的皱眉,果然该死,竟然弄脏了刚收拾好的屋子。赶回来的李琦看到此幕,蹲下了轻柔的握住千翎的肩膀,道:“不愧是我李琦的儿子!”从此对千翎渐渐上心,慢慢抽出时间,教授他中原的字词、诗书、典籍。 李琦并不愿意千翎取东瀛的女子为妻,遂道:“小儿年幼,心性未定,岂敢高攀令爱。”声音如黄莺出谷,悦耳动听,一支玉手缓缓的掀开竹帘,李琦婷婷袅袅的走出,行礼致歉。伊贺宏文虽不高兴被拒绝,但任何男人都无法对这样曼妙的美人发怒。 伊贺宏文为宗主多年,居于高位,心性坚韧,恍惚了一下便恢复过来,道:“令郎行事沉稳,修行勤奋,由小观大,可知将来不可限量。只怕会看不上小女吧。何况我女儿裕子年岁亦小,此时不过先定下姻缘,离嫁娶之事尚早。”天枫十四郎向伊贺宏文告罪,说了声“失礼”,然后起身扶住李琦,柔声道:“怎么不好好在屋里歇息?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呢。” 天枫十四郎又劝道:“裕子小姐品貌俱佳,一郎也很喜欢和她一起玩耍练武,是再好不过的亲事。”李琦贝齿咬着红唇,眉间淡淡哀愁,显然对此事极不愿意,道:“妾身觉得两个孩儿都还小,现在定下婚事,他们便不好见面、一块儿相处了,等到大了反而生分。又很容易让他们于练武修炼一途上分心。”伊贺宏文爽声大笑道:“还是弟妹想的周到。但是我东瀛武者并不太讲究这些。亦可以我们长辈先替他们定下婚事,等到一郎和裕子大了,再说出来。” 天枫十四郎道:“宗主所言甚是。”把李琦扶进内室,将梳妆台上一个檀木盒子放进袖内。回到位置上坐好,将盒子打开推到伊贺宏文面前,道:“我十岁入伊贺派。父母早亡,不得见儿孙满堂。此玉簪遇毒物则色变,为我天枫家代代传于长媳之物。今小儿得宗主抬爱,欲招东床,此可谓信物。”伊贺宏文取出一把紫水晶打造的匕首,在灯光下发出梦幻的色彩,道:“师弟做事果然果断。此刃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伤口经久不愈,因而名之为‘伤心’,可为信物。” 千翎回到家中的时候,天枫十四郎送伊贺宏文出门,李琦仍旧在内室休息,很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千翎不知道娘亲又因为什么不高兴了,打声招呼之后,便去了厨房。天枫十四郎茹素,但是自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娘亲怀着孩子,却不能不注意营养的。千翎手脚麻利从水缸里捞起两条鲫鱼,收拾干净。拿了几味药材填在鱼腹中除去腥味,放在盛着滚水的锅中,少顷,改用小火细细煨着。 利落的淘米择菜生火煮饭。春天正是吃笋的好季节,拿了几棵鲜笋,切丝,在水里焯过。嫩嫩的黄瓜去皮、切丝,拌在一起。撒上少许食盐,拌匀,不加其他任何调料,绿白相间,煞是好看。又清炒了一个小白菜,解释爽口的饭菜。等到鱼汤端上桌,飘出鲜美香气的时候,天枫十四郎才回来。 看着天枫十四郎温柔体贴的给李琦夹菜,目光柔和,千翎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了。其实千翎很理解娘亲的想法,换了谁远离故土,来到异国,心里也会想念家乡的。而且娘亲看起来也不像是情愿来到东瀛的,常年痴于练武。爹爹的确是个好丈夫,看得出他对娘亲非常深情。但是他似乎很少能明白娘亲的心情,出门在外的时候又多。这种情况自己也是束手无策。 在秋天快要过去的时候,千翎的小弟弟出生了,李琦这次没有奶水,千翎只能每日到谷外务农的人家取了羊奶回来,煮过之后小口小口的喂给弟弟。每到此时,千翎便默默诅咒忍者的食谱,就因为这个整个谷中找不到牛羊,其结果就是自己每天跑很远的路,轻功进步神速。 千翎不讨厌下厨,却不喜欢洗碗,愿意收拾打扫屋子,却厌恶洗衣服,偏偏还有小小的洁癖。初生的婴儿粘人,稍不如意便高声大哭,看着一母同胞的份上,这些千翎都可以忍受,但是却尿布什么的毫无办法。于是千翎自己做主,从谷外请了个乳母过来,从此摆脱了洗衣服的日子。 阿弟满月过后不久,天枫十四郎再次接受任务出门了。千翎一直觉得李琦这几日态度很奇怪,经常对自己说中原的景色,又突然给乳母支付了好几年的工钱。这天晚上,千翎打坐完毕,刚刚睡下,门被轻轻的推开了。李琦柔美悦耳的声音响起,:“一郎,快醒醒。一郎,醒一醒出来,娘亲在院子里等你。”千翎顿时有不好的预感,迅速的穿好衣服、鞋子,来到院中。 李琦一副将要远行的打扮,千翎步履轻轻的走道她面前,道:“娘亲,你这是……”李琦露出期待而愉悦的神采,比天幕上的群星还要璀璨,道:“一郎,我本出生于黄山世家,与华山七剑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我将归中土,我儿与我同回吧。”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吗?即使千翎已有预感,却仍压不住心中的失落和难过。李琦见千翎不语,道:“中原地大物博,实乃世间繁华之地,且武功繁多而精深,非东瀛小岛可比。”千翎抬头,轻声问道:“那弟弟怎么办呢?”李琦蹙眉,小儿子出生不久,有乳母照顾,自己没怎么费过心,何况小儿子的资质不能于大儿相提并论,片刻方道:“你弟弟刚刚满月,禁不起一路颠簸。把他留在家里就是,自有乳母服侍。且我已拜托藤原家帮忙照看。” 听到这样的话,千翎便知道根本不用再多问一句爹爹怎么办了,娘亲心性坚定,不是自己几句言语能改变的。低头沉默。可是自己实在没有立场去阻拦,血海深仇不报的话,会一辈子不得安宁吧。千翎双目酸涩,悄悄背过身子,擦擦通红眼眶,这才回身平静的摇摇头,低声道:“儿子要留下来照顾弟弟。”在古代这种条件下,小孩子如果不好好照顾,很容易夭折的,而天枫十四郎怎么看都不是会照顾婴儿的人。 李琦定定的看着千翎,半响,敛眉道:“那娘亲走了,一郎你好生照顾自己。”言毕转身离开,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千翎怔怔的看着李琦离开的方向,张了张嘴,终是情怯,不敢问一问,娘亲你报仇之后,什么时候回来?又或是,还回这里吗。 去屋中取了一直竹箫,月光清冷如水,倾洒在院中,留下一地斑驳。此时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千翎独立于寂静的院子里,箫声和着秋日寒蝉寂寥的鸣叫,如怨如诉,如泣如慕,缭绕回转,不绝如缕。带着内力的箫声在夜色中传的很远很远。娘亲,我无法开口请你留下,也无法一笑而过,祝你一路顺风,就用这一曲箫音来为你送别吧。 今日母归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此何不慈……我与弟尚幼,奈何不顾思…… 一曲罢,千翎垂下手,握紧了竹箫,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仿佛是伤心母亲的离去。千翎苦笑,弟弟又哪里明白这种母子别离的凄苦,大概是被自己的箫声吵醒了吧。乳母被李琦点了睡穴,千翎将弟弟抱起,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没关阿弟,还有哥哥在,哥哥会护着你的。 ------------ 6离乡之前 第六章 及至天枫十四郎归家,看见李琦留下的书信,得知她已离去,如遭雷劈,失魂落魄。本来千翎还担心天枫十四郎受不住打击,饮酒买醉。但是他现在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比自己估计的好不了多少。忍者体型多偏于瘦削,如此下来,天枫十四郎越发清减。 千翎端着饭菜进屋里,看见痴痴看着李琦画像的天枫十四郎,忍不住问道:“父亲大人喜欢娘亲哪里?是娘亲的容貌吗?天下好女何其多,大丈夫岂患无妻!”虽然也希望爹娘能在一起,但眼前更重要的还是劝慰爹爹,而且如果她不是自己的娘亲,自己肯定说她一句,除了容貌出众,其余性格脾气,没有一样是值得称道的。但是天下哪有这么多如果,她终归是自己的娘亲。做母亲的无论怎样,儿女也自当孝顺为上。何况自己这一世父母双全,已经是万般感谢上天垂怜,哪里还会有什么怨言呢? 天枫十四郎本就不是高大威猛的人,而容貌极其清俊,好像月下一头敏捷矫健的猎豹,摇了摇头,道:“即使她老了,丑了,我也待她也不会改变。”神色憔悴,“不知道喜欢她哪里,等自己喜欢上她的时候,已觉得她没有一处不美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情已刻在心底,在劝解又有何用?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千翎清清嗓子,道:“既然父亲如此思念,何不去中原寻找?”天枫十四郎眼中亮起小簇的光芒,又很快黯淡下来,“中原地广,何止千里,又要到哪里去找阿琦呢?”千翎道:“父亲难道不知道娘亲的身世吗?可以按照这个线索来寻找 。”天枫十四郎苦笑道:“当初阿琦独身一人来到东瀛,身上受重伤。我便知道其中必有一段伤心事了,我疼她护她还来不及,哪里会加以询问,让她回忆往昔,愁苦忧虑呢。”我擦!千翎忍不住默默的爆粗口,成亲那么多年,孩子生了来了两个,却这种事情都不知道,也怪不得娘亲都不和你告别,就自己走了。 千翎调整一下情绪,道:“娘亲出自黄山世家,与华山七剑有怨。娘亲此去,必定是报仇雪恨去了。咱们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帮忙一二。何况,纵使中原寻人不易,也比坐困东瀛,苦苦等待要好得多。”千翎不想再看着天枫十四郎作践自己,便出了这个主意。何况便是千翎本人,没的选便罢了,若是可以选择,也是更愿意呆在中原而不是东瀛。 天枫十四郎下定了决心,收拾些衣服干粮,打了个包袱,便要出发。千翎黑线,忙拦住道:“父亲,路途遥远,又隔着大海,总要带足了盘缠,问好出海的路线。何况还有我和弟弟呢。”天枫十四郎诧异道:“一郎和你弟弟自然是留着家中的。岂能跟着为父颠簸。” 千翎也不反驳,直接问道:“那父亲何时能找到娘亲,又何时归来?总要让儿子心中有数的。”天枫十四郎语塞,千翎道:“我年六岁,阿弟尚在襁褓,哪怕有外人帮忙照看,可家中无一长辈,万一有什么变故,可叫孩儿如何是好?”又道:“且若是再找到了娘亲,娘亲愿不愿意在远离家乡,要不要从新在中原买屋置地?” 千翎拉着天枫十四郎道:“急也不急在这几日。父亲您是忍者,平时有任务在外时,也知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儿子也不必多说。收拾准备妥当,路上便宜,这点时间便省出来了。儿子和阿弟是要与父亲同去的,稍稍歇息几日,把家里东西慢慢收拾起来,屋子托付藤原叔叔照看,这才好出发,无后顾之忧。” 天枫十四郎仍旧有所顾虑,此去中原,人生地不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两个孩子留在家中稳妥,道:“你弟弟还在吃着奶水……”“那就带着奶娘!。”千翎断然道:“她本身苦命之人,夫死,生遗腹子,数月夭折,为夫家不容。以前是娘亲喜欢清静,没打算长久用她。如今便叫她签下身契,以后专门服侍阿弟。” 天枫十四郎犹豫道:“这样不好吧。”忍者遇到敌人,自然冷静决断。但天枫十四郎毕竟深受节义勇武的思想影响,此去不知归期,不忍把奶娘带离故土。千翎道:“这些何须父亲劳心,交给儿子好了。咱们家定居伊贺多年,宗主素来照顾。父亲又是伊贺数一数二的忍者,既是要远渡重洋,总要先和宗主交代一二。这才是正事呢。” 千翎把话岔开,自己可没看到有什么不好,灵鹫宫那么多下仆,收留的孤儿是一部分,自愿卖身的也是一部分,请安被强抓来做苦力的却也不少。在法制社会讲法律,在武侠世界靠武力,自己早就认清楚这一点了,否则按照完全按照现代的思维做事,早不知道死几次了。天行无常,适者生存,人不思变,必有远虑。 千翎不管天枫十四郎的焦急,一点一点仔细的将家里的东西分类,天枫十四郎是个知道养家的人,接下的任务多,而且几乎没有失手过,所以自家的家当还是不少的,而且李琦也没有带走什么。细软全部收拾起来,尤其是婴儿用具,宜多不宜少。贵重物品,能带走的都带走,不能带着的换成金银。以自己对娘亲的了解,她必是不愿再回东瀛的,而父亲,千翎抽抽嘴角,你能指望一个妻奴自己拿什么主意么? 在箱底翻出一把的漂亮短刃,通体用紫水晶雕琢,恰到好处的花纹精致无比,并没有刀鞘,只用厚厚的油布包裹起来。于是询问天枫十四郎它的来历,天枫十四郎正在烦心,随口答道:“这是伤心小剑,你小心点,被它划出的伤口经久难愈。”虽说叫小剑,但其实只比一般匕首长一些,千翎对这把吹毛断发的断刃爱不释手,小心的放好。 天枫十四郎父母早都不在了,又无兄弟姐妹,千翎便只挑了合适的东西分赠给平时交好的人家及朋友。亲自和天枫十四郎一起倒藤原家登门拜访,藤原夫人整治了酒席,藤原叔叔和天枫十四郎喝了个大醉。和也期期艾艾的望着千翎道:“一郎,你就要离开了吗……”把头扭到一边,耳根绯红:“那裕子怎么办,她那么喜欢你。我又怎么办,会想你的……” 千翎亦有不舍,道:“总要娘亲也在,才能算作是一家人。而且我父亲这样……”看着和藤原叔叔推杯换盏、已有醉意、仍喃喃叫着阿琦的天枫十四郎,小声道:“他离不开我娘亲的。”和也红了眼圈,不再说话,神态极像受了委屈的小兽。千翎心中不舍,第一次抱住了和也,使劲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好兄弟!” 然后提起轻功,快速飘回家中,拿来了一对翡翠镯子,素面不加任何花纹。难得的是从同一块翡翠上雕刻下来,偏偏一支澄澈碧绿,一支红如朝霞。因为上面分别刻了“澄碧”、“朝绮”几字,被天枫十四郎买下来送给爱妻。李琦的首饰俱是上品,可惜她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带走。千翎非常喜欢这对手镯,可惜生做男儿身,是没有机会戴上了。递给和也道:“我明天一早出发,这是提前送给我将来嫂子的贺礼。” 和也呼哧呼哧擦擦眼泪,从屋中抱出一个匣子,往千翎那边一推,道:“藤原家历代擅长机关暗器,这是《玄机图谱》,送给你!”千翎吓了一跳,道:“你不怕藤原叔叔和藤原婶婶扒了你的皮。”和也梗着脖子道:“母亲大人是女人,管不了这些事。父亲大人如果知道是送给了你,不会生气的。”天枫十四郎从未去过中原,千翎也不知道如今的中原和前一世有什么差别,到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托庇于伊贺派,于是拿出书册,扬了扬,收入怀着,点了点头。不需言谢,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 7离开东瀛 第七章 次日是个下雪天,天枫十四郎仍宿醉未醒,千翎请人把他抬到马车上。虽然自己运气内力,也不是弄不动他,但是,一个六岁大的小孩抱着or扛着or托着一个成年男子…… 千翎头上青筋跳动,那样的情景还是不要出现的好。奶娘早已抱着阿弟坐在其中。只是裕子冲冲忙忙的跑过来,一头扑在千翎怀里,大哭道:“天枫哥哥要走了吗?你不要裕子了吗?”千翎将自己身上的斗篷取下,披在裕子的身上,安慰道:“裕子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母亲吧,所以,天枫哥哥也要去找自己的娘亲呀。”裕子抽抽嗒嗒哭着的道:“那裕子……裕子,怎么办?”父亲大人偷偷告诉自己,天枫哥哥和自己定亲了。 “什么是定亲呀?” “定亲就是裕子长大了以后,可以嫁给你的天枫哥哥,一直可以和他一起。” “就像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那样吗?” “不错,就是这样。那裕子高兴吗?” “嗯,太好了,谢谢父亲大人。裕子最喜欢父亲大人了,也最喜欢天枫哥哥。” 既然一直要在一起,为什么天枫哥哥现在突然要离开呢?裕子拉着千翎的袖子不肯撒手,执着的问道:“天枫哥哥还会回来吗?裕子还能见到天枫哥哥吗?”以后的事情,千翎自己也说不准,看着身前哭得伤心的裕子,安慰道:“只要裕子不忘了天枫哥哥,以后总会见面的。”取出一卷抄着《小无相功》的布帛递过去,摸摸裕子的小脑袋:“这是天枫哥哥送给裕子的。女孩子也好练好武功,即便不求伤人,亦可自保。” 和也自小发誓成为最出色的忍者,又有名师指点,成为高手不在话下。但是对于他和自己来说,若是想再进一步,就要看机缘和悟性,强求不得。这些都自不需要自己来操心。而忍者和伊贺武功的修炼,都极为苛刻,不适合裕子这样的女孩。《北冥神功》需要从没有内力的时候练起,所以自己抄录了《小无相功》送给她。又怕裕子无人指点,会练出好歹,故而只写了前三层心法,并细细注解,希望能对她有所帮助。裕子用力的点头,“裕子记住了,记住了。” 马车已经远去许久,裕子仍旧伫立,移不开脚步,任由雪花在斗篷上洒落了一层,仿佛化成雪做的人。刚才被挥退的仆妇忍不住上前道:“小姐,他们已经离开很久了。又是这样的雪天,小姐快回家吧,宗主还在等着呢。”伊贺宏文端坐在室内,本来师弟来告诉自己,他要远去中原,自己是极力反对的。但是天枫家的事情自己是知道的,看着他那样的状态,显然是一刻也不想等了。又是亲家,自己也不好拿出宗主的权利来命令他不许走。最让自己不满的是,竟然还把一郎也一起带走了。 不过自己也派人打听了,这是一郎自己的注意,而且这些天,一郎的一举一动,显然是小小年纪便极有主张,让自己很满意。料想以师弟的武功,不会有事,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现在就盼着师弟早日找到人,早早归来,又或是早早死心也好。伊贺宏文面前摆着的正是千翎递给裕子的东西。伊贺宏文也是武道高手,一眼便能看出此片心法极为高妙,可能是一郎母亲那边传过来的。 这样的好东西一边都是不传外人,不过裕子是天枫家未过门的媳妇,又是一郎专门给的,自然无妨。看着从哭着进门、现在仍然抽噎不止的女儿,指着帛书道:“这是天枫家的家传武学,看来是担心忍术修行艰难,特意交给你的,你要仔细用心修炼。”看着裕子极为爱惜的收好,道:“既是家传武学,你要好好保管,不可叫外人偷学了去,既辜负了师弟和一郎的一番苦心,也叫我伊贺家脸上无光。”见裕子郑重的点头,又交代了几句,方才放她离开。 千翎父子渡海来到中原。不久前,华山七剑留下的四人,忽然全部惨死,江湖纷纷传言,都说是黄山世家中仅存的李琦,回来为父兄复仇的。天枫十四郎得到消息,欣喜若狂,连声道:“阿琦!一定是阿琦!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伤?可还好吗?” 每次听到一些消息,便远远赶去寻找,然而传言终究是传言,必有其不实之处。奔波了半年,依然一无所获。还有几次,被误认为是李琦杀死华山四剑的同谋。便有想要为华山四剑报仇的人,放出假消息,设下圈套,诱天枫十四郎前去。幸而天枫十四郎武功不俗,多次鏖战都能全身而退。千翎看着天枫十四郎每次由希望到失望,心里非常难受,不知道当初劝他来中原寻人是对是错。 这样来回奔波,天枫十四郎日渐消瘦,千翎也觉得身体受不住,更别说刚刚开始学习说话的弟弟。千翎道:“父亲大人,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父亲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弟弟想一想。弟弟若是瘦了、病了,娘亲得知岂不心疼。”天枫十四郎道:“为父也知道这样对不起你们兄弟两个,可若不如此,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你娘亲呢?” 千翎道:“从我们来到中原开始,这些日子,从闽南到京城,也算都走了一遍。为今之计,不如选一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在慢慢查访。”天枫十四郎道:“我岂不知这样妥当,只是为父就担心你娘亲万一个人在什么地方伤了、病了,该如何是好?”千翎坚持道:“娘亲能手刃华山四剑,这样的武功在中原武林也不算差了。何况娘亲机智非常。” 若是以前,天枫十四郎执意寻找的话,千翎纵然心里认为不妥,但也不会坚持反对的。但现在情况不同。天枫十四郎来回奔波,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路上度过的,很少能在城镇里好好歇歇脚。乳母带着弟弟,还有天枫十四郎渡海之前救下的山本,几个人都在马车里跟着赶路。天枫十四郎只吃干粮便可以了,千翎也能吃苦。但是弟弟渐渐大了,□个月的孩子光依靠吃奶水是不行的。千翎偶尔在野外打些野味,想办法弄成烂烂软软的肉糜,和着干粮成着稀稀的汤水,给弟弟喂一点。但即便如此,长期吃不到水果蔬菜,阿弟嘴角起了一圈火泡,让千翎十分心疼。更何况天枫十四郎这次受的伤不轻,所以千翎才坚持先要安顿下来。 扬州是个好地方,风景独好,气候宜人。千翎打点些银两,在城郊买了座宅院,连着几十亩水田、十几亩旱田。宅院虽有些破旧了,但也是三进三出,前庭后院。千翎安排几人再东厢的几间房内住下。雇了人来修缮其他屋子。房子刚买下了不久,天枫十四郎又再度出发寻人了,千翎带着弟弟,并乳母和山本留在了扬州。不过一两个月时间,屋子就收拾的很妥当了。 千翎带着山本,一日夜间闯进了扬州知府的书房中。山本汉话还不熟练,本来若不是担心自己年纪还小,容易让人不放在心上,才不会带着山本呢。千翎直接出手点了知府的穴道,让他坐在椅子上不能动弹。拿出银票放在桌上,用镇纸压好。又反手把桌案劈掉了一角。然后解开知府的穴道,一本正经的道:“小子冒昧请知府大人帮忙,这两样酬谢,请大人选一样吧。” 知府起初惊恐万分,听了千翎的言语,慢慢镇定下来。对山本行了一礼,道:“这位大侠。”看着千翎道:“额……这个……少侠,有什么事是在下能帮得上忙的,请二位吩咐。”千翎道:“我家日前在扬州买田置地,也算是大人治下的百姓了。只是户籍……”知府会意道:“这个小事一桩,只要知道姓名和年纪,办了户籍的事情就交给在下了。” 千翎从怀中拿出写好的单子递过去。倒不怕知府知道了姓名之后报复,千翎观察过这边的官吏,尤其是文官,普遍都很惧怕能够飞檐走壁的武林豪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否则谁知道那天就被人替天行道了呢?千翎抱拳行礼道:“那就多谢大人了。”示意桌上的银票,“小小薄礼,不成敬意。”知府被威胁帮忙是一回事,拿了钱财再帮忙就是另一回事了。拿人手短,只不过中间过程不怎么舒服罢了。 ------------ 8走火入魔 第八章 天枫十四郎终究还是绝望了,在一次又一次由希望到失望之后。千翎看着天枫十四郎日渐黯淡的目光,心下十分不安。不由得埋怨李琦。千翎是不相信李琦会有事的,那是个性狡如狐的女子呀。自己从不恨她远离自己的孩子,千翎始终不愿意用抛弃这样的字眼,但是看到天枫十四郎这样自苦之后,千翎真的埋怨李琦。哪怕不肯再和天枫十四郎在一起,只是留下一些准确的消息让父亲彻底死心也好,何苦就这样销声匿迹。你不在意他,不代表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不在意自己的父亲。 千翎按照中原的规矩给弟弟办了抓周,而后不久天枫十四郎留书离开,信中言及自己亲去寻找中原高手挑战,忍术的秘籍尽皆留在屋内的塌下,让千翎以后照顾好弟弟,不辍习武,万勿挂心。千翎心里大惊,不祥的感觉弥漫。当机立断,叫来了山本。当初渡海之前,千翎父子遇见了被仇家追杀的山本,天枫十四郎出手把他救了下来。山本为人忠义,遂发誓终身为天枫家的家仆。 千翎道:“父亲大人前去挑战中原高手,我放心不下,该如何是好?”山本道:“少主人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主人去挑战哪位高手了?”千翎顿悟道:“当局者迷,我心急之下,竟然想不明白这点。你去把关在后院做苦力的那个人叫过来。” 不一会山本带着一个面色蜡黄、身量不高的中年汉子过来。此人叫做宋星,是江湖上一个小门派中人,之前天枫十四郎受伤的时候,想要趁火打劫,被千翎制住。之后千翎封住了他的内力,关在后院做杂役。千翎劈头就问,“当今武林哪几位高手最有名气?”天枫十四郎对中原亦不熟悉,肯定也是找人打听了,再去挑战。那汉子眼睛不大,却不时有精光闪过,弄不清楚千翎的武功底细,恭恭敬敬的道:“以小人看来,如今江湖公认的高手,第一当数少林南支的掌门人,蒲田少林寺的方丈天峰大师。昔日慈心大师仙去后,本该由他老人家持掌少林门户,但他老人家却将掌门之位让给了他的二师弟天湖大师,自己反而远来闽南。” 一脸崇敬的道:“且其二十年前掌歼八恶,独斗天门四老,少林苦和尚之名威镇天下。”又啧啧称叹,“这第二么?当属丐帮新任帮主仁慈,刚接掌门户未就,正是全盛之年。使的正是历代丐帮帮主传统的兵刃竹节杖,也就是俗称‘打狗棒’,一身棒法端的是变化无穷,只比天峰大师稍逊一筹。”看着千翎道:“凡江湖中人提起高手,莫不想起这两个人。其他也有不少好手,但跟这两位一比,就逊色多了。” 千翎和山本道:“是与不是,总要去找一找才知道?弟弟就留在家中,你来保护他。本来以你的武功,我没什么好担心的。”转身迅雷不及掩耳的往宋星口中弹了一颗药丸,见宋星顿时如火灼身,通的满地打滚,求饶不断。忍者五道中,千翎最喜欢的就是医毒和身法,配置几样毒药不在话下。过了一小会,才让山本给宋星服下了暂时压制的解药,并把他封住的内力解开。 冷冷的道:“我自知道你宋某人是极精明的,但还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好。也不必瞒你,我父亲去挑战中原高手,让人放心不下。我自去莆田少林寺打探消息,你去探查丐帮任慈的动向,尤其是近期是否与人约占,在传信给我。”冷笑道:“若是再耍花招,你的武功是敌不过我的,何况我自有千种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有交代一句,“半年后此时,我给你第二次的解药。”宋星明白这个眼前亏是吃定了,心中又十分畏惧,又一时没有办法逃脱,且做低伏小道:“小人子不敢再冒犯小公子,必尽心尽力为小公子做事。” 千翎赶到莆田少林寺的时候,得知天枫十四郎已经与天峰大师比斗了一场,刚刚离去,而且受了重伤。天峰大师和千翎道:“天枫施主不辞而别,并将小施主托付给我抚养。”千翎本就恼恨天峰大师打伤了父亲,听闻此言,冷冷道:“我自有父母,哪个需要你来抚养!”言罢转身就走。又接到宋星的传信,丐帮任慈近日恰又一场比武,且地点就定在距离此地不远的一座小山上。千翎立即暗叫不好,以天枫十四郎的性格,哪怕有伤在身,也不肯因此毁诺,放弃比武的。 任慈接到天枫十四郎的挑战信后,为了丐帮的声名,自然不能退却,何况他恰是血气正盛的年岁,也正想见一见这位不求名声,只论武道的这东瀛剑客,领教一下东瀛诡异剑法,与之一决高下。当他来到地点是,天枫十四郎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握着一柄已出了鞘的长剑,见了任慈,立刻仗剑而起,立出了东瀛剑法中独有的门户,嘴里只说了两个字“来吧”。任慈见天枫十四郎孤傲如此,全部把丐帮放在眼里,登时大怒,立即动手。 两人你来我往,打斗不过几十招,天枫十四郎内力不继,被任慈震飞掌中之间,一杖打在胸口上,天枫十四郎立刻口吐鲜血而倒,并请求任慈收养自己的小儿子。 千翎匆匆赶到是便见到这幅场景,惶恐的扑到天枫十四郎身前,一刻不敢停歇的往他体内输入真气。天枫十四郎重伤不治,嘴唇一张一合,虚弱的道:“伤心小剑……”千翎忙从怀中翻出一个油布包,拿出短刃,捧到他面前。 天枫十四郎露出欣慰的神情,努力点点头,尽管只有一点微小的幅度。喘息着道:“好……收好……早日为天枫家开枝散叶。”他虽然请天峰大师收养千翎,不过是为了给儿子找一个靠得住的保护人,也是不希望儿子因为自己的缘故学不到高深的武学。但对自己儿子的性格,天枫十四郎还是了解一二的。一郎不是愿意忍受清规戒律的人,将来肯定执意还俗。只希望他和裕子能好好的,不要重复自己和阿琦之间的遗憾。 千翎今生为男,前世为女,本来从不打算考虑和哪个女子成亲的事情,但现在看着目光殷切的父亲,心中悲痛,立即不住的点头,“父亲大人,您一定要好起来,将来儿子和弟弟还要好好孝敬您呢。” 天枫十四郎用尽全力想要抬起手摸摸千翎的头顶。知足了。忍者何惧死?对于忍者来说,每一次任务都生死难料。自己并不怕这一刻,而且死的时候,还有一个儿子在身边。就算是没能再见到阿琦,自己也该满足了。抬到一半却气力不继。千翎一把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天枫十四郎,要把他的样子永远刻在心里。 天枫十四郎的那支手逐渐无力,冰凉。千翎扑在他身上,失声痛哭,:“父亲,父亲大人……您醒一醒……”分别来得这样迅速,让人毫无准备。若早知如此,自己何必劝他来中原。自己曾期望一家人团圆,在中原安家,买田置地。可是这样的愿望还没有达成,父亲却已经不再了。千翎哀哀恸哭,双目赤红,内力激荡,连及肩的头发也被内力带起的气流吹的不停翻飞。 寻常武林中的世家门派,注重子弟的培养,早早教导武功,那也是四五岁时候的事情了。七八岁或十岁上才能得修武功的,也是大有人在。越是从小开始练功,效果越好。别看千翎只比一般人早上几年,但却是最关键的时候。千翎所修心法,《北冥神功》也好,《小无相功》也好,都是出自道家。千翎又是尚在母腹之中,便开始凝气修炼。 那时候,按照道家的说法,那正是先天真气未泄之时,千翎运功不辍,真气日夕在筋脉中流转,无疑在胎儿时期的时候便拓宽了筋脉,排出体内的杂质毒素,与洗筋伐髓无异。婴儿出生之后,先天真气逐渐消散,为后天真气所取代。所以不懂武功普通人,不再像未出生胎儿那样,能够自由在水中呼吸生存。可是那时候,千翎根基已定,武功基础十分稳固。 修炼《北冥神功》,取人内力,则取一分,储一分,不泄无尽,愈厚,犹北冥天池之巨浸,可浮千里之鲲。本来增加内力就很快,千翎七八年了苦心修炼,内力虽不能与成名十几年的高手相比,但也已经比较深厚。单看内力,也算得上武林中的翘楚了。 这回惊遇杀父之仇,含恨对仁慈出手,拿出了十成十本身。任慈离他近,又不曾防备,冷不丁被击中一掌。后退了数步才堪堪停下,刚才拼斗时的伤口被牵动,立时便喷出一口鲜血。千翎不肯给他机会恢复,立马步步紧逼,招招狠辣。千翎今生第一次用天山折梅手与人对打,越用越纯熟,每一次出手都隐含着七八种变化,直到一指直取仁慈左边太阳穴。而仁慈招式已老,内力不继,躲避阻拦不得,不由得感慨,不想自己纵横江湖多年,所遇敌手无数,结果却是在一个娃娃手里输掉性命。 正在电光火石、胜负将分之间,一支手斜斜伸出,手掌宽厚干燥,握住千翎的小臂,使其手指停留在仁慈太阳穴前几公分处,再不得寸进,激荡的真气划破了仁慈的皮肤,大滴大滴的血珠留下。但仁慈的命却保住了。 ------------ 9伤逝 第九章 千翎刚才大恸之下,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幸而打了这一场,发泄出来,也消耗了不少内力,这才平安无事。面无表情的挣脱开,恨恨的看着来人。之前千翎从莆田少林寺离开后不久,天峰大师念其年幼,放心不下,且有允诺天枫十四郎抚养他的长子,便跟了过来,只比千翎晚到几步,堪堪救下任慈的性命。天峰大师将仁慈扶起,输了些内力为他疗伤,然后对着天枫十四郎的遗体,道了声:“南无阿弥陀佛!”惋惜悲痛的道:“想不到不久还在和天枫施主比武,转眼间,昔人已去…… 如何能不叫人怅恨惘然……” 仁慈本就奇怪,天枫十四郎挟技而来,却怎么连深厚的内力都没有。原来自己并非这他第一个挑战的人。就在今天,天枫十四郎已和天峰大师决斗过一场,而且已受到很重的内伤。他若肯说出来,自己自然绝不会乘人之危和他动手,但他却怕自己说出后,别人会以为他有了怯意,所以只说了‘来吧’两个宇,对欲所受的伤势,竟是始终绝口不提。而自己却以小人之心度之,以为他是生性狂傲,不屑与别人说话。且看天枫十四郎之子,尚且出手不凡,何况他本人未受伤之时呢?思及此处,任慈不由的越发愧疚。 天峰大师也不曾料到千翎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武功修为,也起了爱惜之心,不忍良才美玉因仇恨而蒙尘,看着千翎又跪在天枫十四郎身前,上前几步和蔼的道:“天枫施主已往生极乐,不因红尘而受苦,小施主千万保重自己,不要太过伤心。”千翎神色凄楚,犹是含恨,擦了擦眼泪,声音悲痛,毫不客气的道:“父亲过世尚且不伤心,天下间也只有禽兽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吧!”、 天峰大师体谅千翎的心情,不以为忤,见他犹自不甘心的看着任慈,依旧平和的道:“小施主刚才和任帮主打了一场,难道也想和老衲打一场吗?”千翎冷冷的道:“你比他大了几十岁,我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何必做无谓之事。” 天峰大师叹了口气道:“还是先让天枫施主入土为安吧。”千翎扶柩回了扬州。天枫十四郎在东瀛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自己和弟弟,还有分别以后再不曾露面的娘亲,都在中原。相比父亲也更愿意留在和自己的亲人更近的地方。山本看到天枫十四郎的灵柩,嚎啕大哭,强大起精神和宋星一起,安排丧葬事宜。任慈也跟着过来了,千翎一路上数次想要下手、用毒,但是碍于天峰大师尚在,肯定无法得手,遂暂时按捺下来。千翎父子在中原少有熟人,并没有多少人来吊唁,停灵七天之后,就将天枫十四郎下葬。 千翎心里一阵绞痛,这一下葬,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父亲虽然常年在外奔波,但是对自己的关心,从来没有少过。千翎捂着胸口,几乎站立不稳。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劝他来中原的!也是任慈的错!父亲是死在任慈手上的!只可恨自己武功比不过天峰,不能手刃仇人。千翎内力翻动,气血上涌,哇的吐出了几大口鲜血。天峰大师连忙赶过来给千翎把脉,千翎眼睛隐隐有红光闪过,拿袖子一抹嘴,昏倒前,看着任慈怨毒的道:“我若不死,必杀任慈!”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峰大师端了一碗药过来,道:“小施主大悲之下,竟有走火入魔之相。”摇着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呀。”又道:“天枫施主故去前,将幼子托付给任帮主……”千翎倏地坐起来,厉声道:“我怎么会把弟弟交杀父仇人!”冷冷道:“我的弟弟,我自会照顾。”天峰大师已经预料到劝说千翎的很难,真是一个有主见的孩子。虽说以他的武功,又有忠仆照料,也不会有多大问题。但是那终究不是最好的选择。 天峰大师深思熟虑之后道:“你们两个小孩子,尤其是令弟尚在襁褓,在江湖上生活,何其艰难。”见千翎不理不睬,道:“而且这样的安排是令尊生前的意思。任帮主为人侠义宽和,必能将令弟教导成人中龙凤。小施主你固然出色,但你知道该如何教养令弟吗?”只怕他会教养出一个同样执着报仇的人呐。千翎有些犹豫,自己可以保护弟弟、把他养大,但是还真没有把握能把他教育好、教育出色。难道这就是父亲如此安排的用意吗? 天峰大师趁热打铁道:“何况小施主你如果再心情激动,很容易走火入魔。只有少林寺佛家的典籍,才能化解。又加上令尊之托,小施主是要随老衲去少林寺的。”千翎刚想反驳自己不去少林寺,天峰大师道:“小施主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若是有个万一,你叫令弟再倚靠谁呢?”千翎泄气的靠着床头。自己修炼的心法武功,是从道家典籍上衍化出来的,不禁止打斗杀伐,但却一定要求心境平和。自己现在的情况的确危险。天峰大师不紧不慢的道:“老衲知道小施主不忍心和令弟分离,但是恕老衲多嘴一句,令弟还那么小,小施主难道要令弟去少林寺受清规戒律,吃斋念佛吗?”千翎定定的瞪着天峰大师,半响吐出一句话:“当和尚的,是不是都很会说话?” 接过药喝了,起身道:“我有两个要求,若是不答应,便是大师你口生莲花,我该不答应,还是不答应。”天峰大师道:“小施主请说。”千翎正色道:“第一就是,任慈一定得照顾好我弟弟。说实话,我 对任帮主可不是很信任。”天峰大师道:“这个自是应该。任帮主为人宽厚仁义,老衲可以作保。”天枫十四郎的眼光,除了对李琦因为情之所至,所以看不清楚之外,其余时候还是很不错的。 千翎又道:“第二,少林寺在莆田,丐帮总舵在济南,两地路途遥远,但我两年至少要去见我弟弟一次。”天峰大师沉吟道:“小施主也说了,两地路途遥远……”千翎打断道:“我之武功,算不上一流高手,但也比江湖上大多数人要强,有自保之力。到时候让家仆陪伴接送,自然万无一失。”冷冷反问道:“长兄如父,难道我连看一看弟弟是否安好的权利都没有吗?”天峰大师知道千翎对任慈终究还是不能完全信任,这也是人之常情,遂点头答应。 千翎留下山本看家,道:“虽说此后不常来此处了,但终归是家里,没有人看着,我不放心。”小声道:“何况我以后还有事情让你做,你不要留着那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乳母自然是跟着弟弟走的,千翎依依不舍的抱着弟弟,半响无语,然后才咬咬牙,轻轻摩挲着他小脸,爱怜的道:“不必告诉他父母之事,只道他是孤儿,仅有一个哥哥就可以了。心怀仇恨的人有我一个就够多了,不必把他牵连进来。我希望他平安快乐的长大。” 抬头对着任慈道:“我会潜心习武,等有所成,再向任帮主邀战。”任慈朗声道:“我着实愧对令尊,使英才早逝。”四指朝天,道:“任慈今日指天发誓,必尽全心将令弟抚养成人,有违此誓,人神共诛!”有对千翎道:“虎父无犬子,我等你来找我,虽死无憾。”要是依千翎的脾气,只要能杀了任慈,偷袭、下毒、买凶,怎样都可以的。但是弟弟在他手里,所以只得如此,这些话说出来也是为了让任慈放心,尽心教导弟弟。如果弟弟知道任慈是杀父仇人,那任慈无论如何都会心存隔阂的吧。任慈对天峰大师抱拳行礼,然后离开了。千翎带着宋星,也虽天峰大师往莆田少林寺而去。 ------------ 10晨钟暮鼓 第八章 莆田少林寺虽不如嵩山少林之气派宏伟,但这沉浴在茫茫暮色中的古刹,亦自有一种神秘的美。微风中,隐隐有钟声梵唱传出,木叶的清香中,又隐隐有檀香的气息,天地间充满了庄严的沉静。这里的日子宁静而恬淡,每当悠扬的钟声响起,便是早课的时辰,穿着青色僧衣的弟子们,鱼贯而出,在佛前虔诚诵经。 天峰大师带着千翎,站在少林寺外闽南的青翠的山上远眺,神色慈悲道:“这山下纷纷攘攘,只见红尘忧虑。而我方外之人,但问晨钟暮鼓,云卷云舒。”和蔼的和千翎道:“你若心中悲苦焦躁之时,便来看看如今景物。想一想世间凄苦胜你百倍者,大有人在,心中郁结自当散去不少。” 千翎低头不语,明白这是天峰大师看出端倪,来开解自己。同样都是勤于练武,但千翎在天龙世界的时候,是因为刚刚穿越,心中孤单,又是人在刀光剑影的江湖,深有朝不保夕之感,故而拼命练功,以求自保。而在东瀛之时,又有不同。家中父母双亲俱全,友人相伴,伊贺谷也是安宁祥和之地。勤于练武,却多半是,对武功这种严重违反物理定律的现象好奇不已,因而乐于钻研其中的奥妙。 千翎此人,极会生活享受,即使当初还在孤儿院的时候,也尽力善用手边的每一点资源,让自己过的更舒心,更不用说工作之后了。而如今,自送走弟弟之后,却是常常内疚难平。如果自己不曾父亲来中原,是不是他就不会在这里殒命?心中自苦,难以言喻。于是,全副心思都用在习武之上,就如同一根被蹦的紧紧的弓弦,不曾有丝毫放松。昔日同和也踏草游春悠闲享受的心情,确实很久不曾有了。如今被天峰大师一语点出,深深呼了口气,耳边听着他不紧不慢的话语,渐渐放松下来。失去亲长的悲痛,慢慢被压在心底。 一日,千翎正在林间,师兄玄法一路小跑过来道:“无花,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玄法不过比千翎大了五六岁,他的师父便是天峰大师的师弟,戒律院的首座慧常大师。之前,千翎来莆田少林寺有月余,天峰大师便和他提起拜师剃度的事情来。千翎当时便炸毛,开玩笑,御弟哥哥就是再俊美,再得女妖精的欢心,那也是个光头,光头!当即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有损。”天峰大师最终也未勉强,还是将千翎收为弟子,只是言机缘未至,允千翎带发修行,法号无花。 无花作为天峰大师的亲传弟子,自然不用和普通弟子一样,几个人住一间屋子。天峰大师对无花又极为用心,特意给他挑了个安静的院落,并安排玄法和他住在一起。无花对这个在不管衣食住行、还是功法课业方面,都很照顾自己的师兄,颇有好感,带了抹柔和的笑容道:“师兄又不是不知道,师父允了我每日在林间诵经,不必去大殿的。” 玄法关切的道:“师弟,今日诵什么经?”无花扬了扬手中的经书道:“自然是《南华经》。”玄法苦口婆心地道:“不是师兄说你。诸佛经中,首推《楞严经》,宣讲悟本体、持心戒、修大定三种法门。佛灭之后,正知正见之人逐渐凋零,妖魔鬼怪现形扰乱佛法,世间黑白颠倒之时,佛法逐渐失传。而《楞严经》尚能传世一百年,只要《楞严经》不灭,如世间众生便可以辨别是佛是魔。”看着无花道:“我等弟子,初窥佛法,就算不能识得其中精妙,也应该先诵读默记,烂熟于心。师弟岂可,舍本逐末!” 若说最能体现佛法根本和奥义,自然当属《楞严经》,但无花研习佛法,最主要的却是为了借助其化解之前走火入魔的征兆。《楞严经》虽好,却不如《南华经》更能让人静下心,摒除焦躁。且天峰大师特意和无花解释道:“越是伤人要害、取人性命、凌厉狠辣的武功,却是有干天和。是以习武日久,身上难免沾染了戾气。这便是江湖中人和寻常百姓相比,显得煞气十足,又或是,欲动武之前,出现杀气,被人探知的原因。” “如果所练的只不过是拳打脚踢、兵刃暗器的外门功夫,那也罢了,对自身为害甚微,只须身子强壮,尽自抵御得住…… 若是武功心法亦是如此,虽然大有威力,总难逃一日戾气深入脏腑,愈隐愈深,比之任何外毒都要厉害百倍,便是人常说的走火入魔。到那时真是药石罔救!”话音一转道:“然我佛慈悲,如此种种,均有相应的慈悲佛法为之化解。精研佛法,记诵明辨,可有籍淹通典、妙辩无双之能。生慈悲布施、普渡众生之念,以此来消解修习武功时所种的戾气,既可强身健体,有可消弭心魔之害。” 又道:“我观你所修炼之心法,颇有飘渺出尘之意,应是自道家典籍中演化而来,乃当世难见的上等武功。但是如果不理解道家宣扬的思想,一味只专注于典籍本身,终不能明悟其中的诸般奥妙。你便是吃亏在这里,又加上大悲之下,真气急转迸发,方才有走火入魔之先兆。” 殷殷嘱咐道:“我佛家和道教亦有相同之处。无花,你先熟读《南华经》和《杂阿含经》,待我讲解,此二者正对你如今的症状。况道法自然,琴棋书画无不修身养性。你年岁尚小,何须只着眼武功,多学一点东西总是好的。” 无花听了天峰大师这番推心置腹的言辞,如破开云雾,往日迷惑之处,虽不能一下明白,但却知道了努力的方向,诚心实意的合掌一礼,道:“无花多谢师父教导。”此后,每日晨间用轻功,绕着山头掠过一圈,然后在寺内竹林中,一边运转真气,一边大声诵读《南华经》,尽去体内沉疴废气。下午的时间,可自行安排。无花倒是继承了逍遥派门人爱好广博的特点,六艺杂学不曾搁置,又或是诵读学习道家典籍。 而早饭之后上午,天峰大师或讲经,或教授少林寺武学。每一个门派都有自己武功,招式和心法相配。无花自不愿意放弃修炼多年的北冥神功,幸而有小无相功在,能模仿各门各派的心法内力,让无花修习少林的武功无碍。无花入门前便已有修炼武功的事情,天峰大师再未曾提起,只从最基础的拳脚开始,一一亲自交起。而且少有传授心法,多是传授武功招式。 无花之前只会入门的天山折梅手和忍者的功夫,最欠缺的就是武功招式和打斗时的经验,此时如饥似渴的学习起来。多罗叶指、般若掌法,由浅入深一门一门修炼。越修炼,越觉得天峰大师的武功深不可测。而现在的无花也终于能克制住情绪,沉心回想当初天枫十四郎死时的情形。那时自己悲愤之下,能打伤内力消耗颇多的任慈。但同等情况,绝对伤不到天峰大师分毫。但无花并不气馁,天峰大师习武多少年,而自己才多大呢?便是这几年,自己拿出很多时间用在六艺杂学上,但习武已经窥见门路,进境一日千里,已算是莆田少林寺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翘楚了。 无花思虑纷纷,回想往事,但看在玄法的眼里却是他在走神了,不由得走近几步,喊道:“无花!无花!你听到我刚才说什么了吗?”无花回神,眨眨眼睛道:“师兄肯定会再告诉我的吧。”玄法挫败道:“真是拿你没办法!方丈和我师父,还有觉明师叔叫你过去。”无花整整衣衫,边走便道:“我每日上午必要去师父那里的,而现在催的这样急,况且两位师叔都在,是有什么事请吗?”玄法道:“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听说是与嵩山那边的少林寺有关。” 天峰大师的禅房内,坐在左侧的灰眉僧人,便是玄法的师父慧常,掌管戒律院。自己每次去丐帮看弟弟,天峰大师又不放心自己年幼奔波,都是由玄法陪着自己一起去的。众弟子中,自己和玄法两人交情最好。而且自己少有违反戒律,或者说是少有被发现违反戒律,所以慧常师叔对自己一向很不错。 坐在天峰大师左侧的是达摩院首座觉明,确是看自己很不顺眼很久了。年初,慧常师叔言到,无花修炼刻苦,内力纯正,提议传授自己少林镇派绝学《易筋经》,结果慧常以自己未曾剃度,只能算是俗家弟子为由反对,最后提议被暂时搁置下来。 只是,自己并不曾失望,一直修炼的北冥神功,小无相功,那样不是顶尖绝学,哪里比《易筋经》差了。何况,要是真的修炼了《易筋经》,将来想要离开少林寺,怕是不会容易了吧。自己不骄不躁的反应,倒是令不知情的师叔赞扬一番,“我年少时,面对《易筋经》这样的绝学,也不能做到如此心如止水。可见无花研习佛法小有成就,心性颇佳。” ------------ 11前往嵩山少林寺 第十一章 天峰大师看着过来的无花、玄法二人,开口道:“我莆田少林寺和嵩山少林寺同属一家,并非不相往来。每五年会有一次论法大会,辩论佛法,探讨武学。上一次还是无花刚入门时的事情了。慧常师弟将带领几个弟子参加三月十五日的论法大会。”慧常一向阴郁深沉的面容上也带出一丝微微的笑意,道:“我观无花师侄入门来进境颇深,可代表我莆田少林寺往嵩山一行。” 觉明道:“我和师兄的看法却有不同。师兄门下玄法,入门日久,每日参阅经书,不敢有一日一时懈怠,方为最佳人选。”慧常执掌戒律,素日若是惩处弟子,也是按照寺规矩,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从来不善争辩。灰色眉毛动了动,侧身向天峰大师执掌微微俯身一礼,道:“全凭师兄做主。”竟是不接觉明话语了。 天峰大师半合眼睑,慢慢道:“无论佛法还是武学,均不可闭门造车,当博览众家之长。此番论法大会,江湖各门派必定都派人观看。无花和玄法,还有觉明师弟门下的玄净,都跟着慧常师弟去见一见武林中的大家,免得将来将眼界只局限于闽南。” 无花低头恭敬的等慧常和觉明离开,独自留下和天峰大师道:“嵩山和济南相距不远,徒儿想顺道去看看弟弟,还请师父应允。”天峰大师道:“依旧让玄法陪你过去。”又嘱咐道:“如海南剑派、朱砂门等,在闽南也是独霸一方的门派,各有所长,但放在整个江湖中,却也数不上最顶尖的门派。我少林和丐帮不说,另有华山、神水宫等皆不可小觑,更有几大山庄,百年基业,源远流长。其他尚有札木合、薛衣人等,以武艺高强闻名江湖,自成一派。可知天下英雄多矣……” 无花闻言,心下明白天峰大师的用意和苦心,遂恭敬道:“徒儿明白师父的意思。和众多武林大家相必,徒儿尚且稚嫩浅显,此番前去嵩山,必听从师叔安排,虚心观摩各家所长,绝不敢有所自满。” 天峰大师满意颔首。这个徒儿悟性极高,入门不过几年,佛法和武学上都极为出色。暗自叹了口气,奈何心有执念,红尘难断…… 不然,异日继承少林南支衣钵之人,就非他莫属了。若是慢慢引导,等他醒悟,只怕耗时难料。若是横加干预……,既是自己所不愿,无花也未必肯接受。也罢,一切顺其自然,以后的事情,端看天意使然吧。 嵩山少林寺方丈天湖大师正是天峰的师弟,仔细打量无花片刻,见他始终气度沉静,不骄不躁,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方才甚为满意的点点头,连道两声:“好!好!师兄后继有人!”无花不卑不亢举止恭敬的微微低首道:“师叔过誉,无花不敢领受。”无花也是有几分眼力的人,若是论武功,天湖方丈自然比天峰大师略输一筹,但是天峰大师为人性子太过淡泊,实在不适合管理一个门派,想必他老人家自己心里也清楚,故此甘愿让出方丈之位,远避闽南。 自有子弟给慧常、无花等人引路去早已备下的住所,无花沐浴一番,洗去一路风尘,立刻迫不及待的去藏经阁阅览典籍。只要是有意之人,都可以向少林寺的藏经阁借阅佛经,不过其中的武学典籍却是绝不外传。但莆田少林寺和嵩山少林寺严格上来说,也算是一家,无花不是外人,他若想翻看典籍自然不会有人拦他。但无花却径自借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楞伽经》,《法华经》、《无量寿经》等几本经书《楞伽经》细心阅读起来。众弟子不由更暗自觉得他秉性高洁,心思虔诚。 无花心里自有打算,少林寺建刹千年,其中武学典籍多不胜数,少林七十二绝技更是名扬天下。但七十二绝技的典籍俱在此藏经阁中,向来不禁门人弟子翻阅,可是说到头来,除了传说中的达摩祖师,其他真能炼成七十二绝技的,并无一人。便是少林寺的高僧,能炼成四五门的,便已经是难得了。自己的师父天峰大师,论武功在江湖上算的数一数二,但也不过学会了六种,而真正精通、能够运用圆通自如的,也不过其中的三种罢了。 虽说技多不压身,但人的精力有限,自己连逍遥派的三种武学,尚未炼至大成,又得天峰大师传授多罗叶指和般若掌法,何必再去急着贪求其他少林绝学?至于遍览群书,以期见多识广,得以顿悟,无花淡淡勾起唇角,垂眸,书就在那里,又不会跑掉,自己还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什么时候不能看? 无花此回,却是想起了在金庸世界里,《九阳真经》就是记录在少林寺《楞伽经》的夹缝中的。虽然看起来现在的江湖门派和金庸笔下的武林情况,并不怎么相同,但无花也没真的想着一定能找到,只是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不过是顺手找一找。得之幸甚,不得,那也无可遗憾。 要来纸笔,静心在藏经阁旁边的禅房里,逐字逐句抄写经书,心神渐渐宁静。无花性子执着,一旦认定什么,就是不折手段也要坚持下去,绝不轻易放弃。这种性格,是在现代从孤儿院中艰难的拼搏出来养出来的,是在天山缥缈峰提心吊胆游走在生死边缘形成的,骨子里的刚烈执着和决绝,不下于其父其母。 这一世,一出生就有着成年人的思维,自然明白刚极易折,烈性没有什么,但过度的无拘无束只会带来毁灭,奈何自己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只好多多找了道家、佛经的典籍,诵读感悟。尤其是自从之前出现过一此走火入魔的征兆后,尤其注意宁心养性,将热烈压在理智与冷静之下。这样慢慢静心抄写经书,就是到最后也找不到《九阳真经》的痕迹,也对自己大有好处。 隽秀的字迹一个一个的在结白绵软的宣纸上落下。“彼有力,我亦有力,我力在先.彼无力,我亦无力,我意仍在先……”无花眼神一亮,唇角翘起,带出淡淡的笑意,仍不疾不徐的落笔抄写。“……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一动无有不动,动当动若江河,所谓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呼翕九阳,抱一合元,可名九阳神功。” 少年身量已经开始拔高,目光清亮柔和,眉目如画,神色淡然澄澈,身姿优雅的执笔书写,皎皎如月,依稀可以分辨出长大后的风姿。无花接着将《法华经》抄完,收了笔墨,轻轻的揉着手指,然后将纸稿理齐收好。轻轻舒了口气,真能找到《九阳真经》,不得不说确实算是一个意外之喜。这门武功,自己不练,却是另有用处。 无花将几本已经抄写完的经书送回藏经阁,若是按着自己以前的性子,必是要找借口将《九阳真经》原本毁去,只留自己手中的一份。但经过这么久的佛法熏陶和天峰大师的教导,无花潜移默化中也有些微改变。自己所修炼的逍遥派心法是从琅嬛福地得来的,李秋水把东西方在那里本就是等有缘人得之,自己最多是有点投机取巧罢了。而且这里的江湖是没有逍遥派的,无花心里便把前世带来的逍遥心法当做是自家的东西,传不传给别人全凭自己心意,但《九阳真经》却实实在在是从少林寺找出来的。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无花将几本经书都多抄了十几本,禀明了方丈,添在藏经阁中,方便信徒借阅。天下多少武学,是因为敝扫自珍,最后以致失传的境地。但是能从道家典籍中自创《九阴真经》的不过黄裳一人,能从《楞伽经》中悟出九阳的,也只有觉远了。将来若真有人有这份悟性与天资,自己佩服。 ------------ 12对打(一更) 第十二章 随着论法大会的临近,许多门派前来观礼的人都已经到达。藏经阁伫立在嵩山之上的夜色中,不减丝毫巍峨,远远看去一片黝黑。但是如果有人进入阁中,或许能发现,有几排书架附近,偶尔闪现着一两点烛光,明明灭灭。 无花点亮一盏烛台,就着有些昏暗的灯光翻阅着前人修炼多罗叶指和般若掌法两种武学的心得,时而恍然大悟,与有同焉,时而蹙眉不语,不甚赞成,神色变幻之间,已是看得极入迷了。却突然抬首,警惕的望着四周,将手中的书放好,灭掉烛火,敛气屏息,将全部注意集中在耳朵上。藏经阁到了晚上并不准人入内或者滞留,无花还是得了天湖大师的首肯,才能在这个时候在藏经阁看书。 刚才突然就听到外面有些响动,要知道无花现在所在的是藏经阁的第六层,听到外墙附近似乎有人掠过带起的风声,就就意味着这是有人想要从楼顶潜入藏经阁。无花暗自思付,少林寺向来把藏经阁看得极为重要,尤其防着外人觊觎阁中武学,周围无论白日黑夜都有武僧巡逻守卫,这人能不经惊动众人潜入此处,显然武功不弱,最起码轻功不弱。放轻脚步,一步一步悄声向动静处走去。 无花一凛!七楼,是七楼!那是存放少林最重要典籍的地方!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自己一天未离开少林,少不得要尽些少林弟子的义务,出了这种事情,自然不能视若无睹。忍者,是最擅于潜行和隐藏的。无花拿出忍者的手段,集中精神,想象着自己已经融入周围的环境,不发出一点声音的走过去。 夜色,静谧。僧袍下摆随着脚步时起时落,却诡异的无声。三十步,二十步,近了……十步…… 到了五步处,来人突然若有所思的回过头,想无花隐身的方向望去,道:“好巧,兄台也在来这里呀!”既已为人看破,无花便不再隐匿,大方的从书架后走出来,面色毫无惊疑,手心却暗自蓄力。来人丝毫没有做坏事被撞破的害怕,只是见无花不过十一二岁,比自己还小了七八岁,想起刚才那一声“兄台”,有些尴尬,不自在的摸摸鼻子。自己向来自认轻功不错,耳力甚佳,为人机警。今日却不想,有人来到了自己身前五步处,才反应过来。果真像师父所说,天下英雄出少年。 无花此时也借着月光打量来人,月色不甚明亮,但学武之人视力本就不错,也能隐约看出此人面色并不算白皙,但也不算黝黑,而是接近于一种古铜色。心里立刻有了判断,这应该是常年在外奔波所留下的。眉毛修长,却有些粗犷,鼻子挺直,薄薄的嘴唇,此时有点尴尬的笑着,露出两个调皮的小酒窝,仿佛还带着一点天真的稚气。 来人见无花冷冷不语,自己找话问道:“小姑娘是来这里看书的吗?千万别被少林寺的和尚捉到。”忽有想起无花此前的表现,必定是武功不差、擅于隐匿,何况这小姑娘还特意穿了僧衣,自己这话倒有些多余了,一时也是无言。 比起天枫十四郎的清俊之中带着少许冷硬,无花的容貌更像李琦一点。十一二岁的少年,身量才刚刚开始拔高,无花又是眉目如画,容貌精致漂亮,此时为了舒服,没有束发,青丝披散下来,左右两缕稍短的发丝随意的垂在肩颈处,颇有点雌雄莫辨的味道。来人认错也是情有可原。无花并不因此动怒,也不说破,挑了挑眉道:“你来少林寺偷学武功?” 来人忙申辩道:“我是和一位朋友打赌,看以我的轻功,能不能拿到少林寺藏经阁中的经书,然后在放回去,却不惊动少林僧人。”无花道:“哦,原来是你的朋友唆使你来盗经?”来人急道:“我那朋友性子虽有些憨直,好管闲事却因此经常闯祸,武功高强却谁也打不过,搞成一团糟让我来背黑锅……”他嘴上虽然这样数落着,但神色柔和,显然朋友在他心中占了很重的地位,“但他的人品却是极好的,绝不会觊觎少林绝学。此番不过是想要为难我一下罢了。” 言罢想起眼前的小姑娘就来藏经阁看书,就成了自己口中“觊觎少林绝学”的人,又有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来人清楚少林最重要的武学典籍都放在七楼,自己来拿七楼的书,是因为心中坦荡,必不会私自偷学。而这小姑娘小小年纪武功不错,又只在六楼看书,想必只是为了博览众家所长,所以来人心中并无恶感。 无花看出他的不好意思,倒是个心软的人,道:“那你拿到了?”来人扬了扬手中的书,又放入怀中,道:“我把书拿回去,可叫他数不出话了!”仿佛立时就能看到朋友吃瘪的样子,开心的笑起来。不过好在他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声音压得极低,又解释道:“给他看一眼,我再把书送回来。” 无花淡淡道:“那就不用了。”来人心情极好的道:“怎么不用?不送回来,不就真的成了盗书了么?”无花似笑非笑的道:“真的不用了,因为你根本就带不走!” 话语未落,便一招攻了过去。来人侧身,险险躲过擦着胸口打过去的一招,急道:“停手!停手!我真的不是觊觎少林武功!”怕惊动少林僧人,不敢还手,只仗着轻功躲避。此人身姿如游鱼,转腾跳跃,灵活无比,把一排排的书架便成了最好的屏障。 一边连声解释,最后甚至急得胡乱道:“大家都是偷着来藏经阁,相煎何太急!引来少林弟子,谁都讨不得好!”无花相信这人如他所说,不是觊觎少林武学。和那人对无花的看法相似,无花同样认为来人所学武功也是极好的,没必要冒着危险来偷学别家的武功。但无花此时却是看重这人武功不俗,一心要和他切磋。要知道平时无花的师兄弟和他的武功相差很大,而长一辈的师父师叔,他们若不开口指点,自己没办法直接要求打一场。此时碰到了这人,哪里肯放过。 当时接话道:“不好意思,我就是你嘴里说的少林弟子。”来人哀嚎道:“难道我看错了,你是男的?”无花不接话,越发一招狠,一招急,誓要逼他还手。二人武功差不太多,来人心思不在对打上面,起初一味躲闪,不免落了下风,被打的无还手之力,虚晃一招,跳窗逃走,扯着窗外早已准备好的绳子朝地上逃去。无花亦使出凌波微步,紧跟不舍。 打斗声引得众人急忙赶来,不仅少林武僧,有些住所里藏经阁较近的门派的弟子也跟着过来一探究竟,是谁敢这么大胆,挑衅素为武林泰斗的少林寺。只见两个人形,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前一后,时而交手,时而追逐。俱是轻功过人,只看准了一二借力点一边在空中便打斗,一边往地上落下来。 无花借着一次近身的时机,低语道:“和我比一场,我助你离开,否则……”话语未竟之意,来人一扫眼看到四周赶来的众人,便全然明白了。 不再躲避,躲过无花横扫过来的一腿,斜跨一步,左肘带着内力直击无花胸口膻中。无花不退反近,身子翻了半周,仰面朝来人右方斜斜倾,和地面夹了一个角度,由二人正对,变成了面朝同一方向。一瞬间变击出三四招式,向来人背部打去。那人如耳后有目,顺着刚才向前出招的走势,向前俯身,罡风划破了他背部的衣服,却没有伤到身体。 无花脚下发力,同时左右足轮番在空中虚点,竟是以面朝天空,背朝地面的姿势,水平向上漂移了十来尺,在最高处划过诡异的弧度,以空对地,向来人天灵盖拍出一掌。此掌似慢还快,掌风四射,笼罩范围极大,除非站着不动束手就擒,否则必被掌风所伤,正是般若掌法第一式,梵音如盖! 无花此时似有顿悟,这便是少林武学,佛经讲究心存慈悲,便是武功也留有一线生机。而然在生机却留在最难想象之处,譬如梵音如盖这一招,若是对手肯原地不动,不躲不闪,反而不会为之所伤,便是合了佛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思。但多数人看不出这一线生机所在,又或是即使能看出,却也知道这样原地不动,与束手就擒无异,自然是不肯的。 而来人却是不俗,当即不动如山,眼看无花右掌将打在身上,快速低语一句。无花双目闪现光彩,怪不得这样胸有成竹的原地不动,真是个有趣的人。 ------------ 13扬名 第十三章 当时那人低声快速说的正是,“我若不幸被抓,以后恐怕是没有机会再陪你对打了。”武功不差,眼里不俗,再加上性格有趣,无花倒有些觉得感兴趣了。当即左掌扯出来人话中的书卷,随之隐秘的卖了个破绽。破绽虽小,无花却知道,对于那人来说已经是够了。那人果不负所望,弯腰抱膝,连滚几下,出了无花的攻击范围。四周众人起初眼见穿着僧衣之人将要获胜,而着夜行衣之人显然是被吓呆了,以至无还手之力。哪里想到变故从生,不过几瞬间,那人便跃入人群中,如游鱼如水,穿插躲闪,少顷便逃出生天,身影消失于夜色中。 无花看着远去的某人,带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然后抚了抚因打斗而凌乱的衣襟,向因被惊动而赶来天湖大师走去,双手合掌,颔首行礼道,“弟子无能,让人逃了。”然后取出书册奉上。天湖大师作为一寺之主,自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让他过问的。藏经阁进了贼人不假,但若不是前来观礼的众门派弟子跑来看热闹,天湖大师本不需要出面的。也正是因为他一开始没有到场,无花才敢放那人离开,而不担心有人识破。 天湖大师已经听人描述了当时的情景,加之以前并未曾眼见无花的武功,一时有些惊赞,然而依天湖大师的见多识广,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道:“今日之事,错不在你,何况无花师侄尚且追回了失物。以你的修为,早就超过你的几个师兄太多了。”这师兄自然指的是天湖大师的几个弟子。虽说论法大会,重在辩论佛法,但少林也毕竟是一个江湖门派,对武学的看重是自不用说的。而且这么多来观礼的门派,可不是为了来聆听佛法的,还不是冲着观看少林武学而来的。 听最早赶来的几个弟子的叙述,天湖大师便知道,此会论法大会,结果已经知道大半了。若是就武学而言,自己门下还真没有能胜过无花之人。最为难得的是,无花年岁尚小,身体也好,武功也好,经验也好,都还不到最巅峰的时候,将来前途真是不可限量。早就知到师兄收下的弟子很是出色,等到真的见到了,也还是忍不住赞叹。又羡慕自己门下却没有这样出色的弟子。天湖大师暗道,当初师兄让贤给自己,远避闽南,若是再过一二十年,这小辈中最出色的弟子,仍旧是无花的话,自己当效仿师兄,以无花为南北少林执牛耳者。 这样一想,天湖大师对无花的期望不由得更高了几分,专门在繁忙中抽出时间来指导无花的佛法学习和武功修炼,心中也越来越觉得满意。于是,无花剃度之事,又再一次被提起。天湖大师与天峰大师不同。无花明白,哪怕自己真的给不出合适的理由,单单是坚持不愿剃度的话,天峰大师也不会逼迫自己。而天湖大师对自己也不错,但毕竟比天峰大师又远了一层。 语气微带哽咽的道:“弟子父亲故去的早,将尚在襁褓的弟弟托付给弟子照料。弟弟一日为长大成人,父亲的托付一日不曾完成,弟子心中终不能释怀牵挂。”苦笑道:“红尘难断,弟子自己也是甚为苦恼。”这些话本也算是实情,说来便十分的真情实意。 一个门派没有一个出色的掌舵之人,便很容易没落下去,天湖以少林为先,所考虑事情自然的比天峰大师要多。但即便如此,他也毕竟的是一代佛法大师,深知不可强求。何况以少林在江湖的地位,以无花在少林的地位,他也不觉得无花会真的做出还俗之事,有些事不过是时间问题。何况他本人也正值盛年,心里的一些打算,便是要实现,也是一二十年后的事情了,遂按下暂时不提。 论法大会结束不久,慧常等人便辞别嵩山,返回莆田。而无花和玄法自是往济南丐帮总舵而去。藏经阁之事,让无花一战成名。之后弘辩论佛法之事,更有珠玑之语,妙辩之言。何况无花也没有给远在另一个时空的逍遥派先祖抹黑,六艺俱全,其中尤擅茶道琴棋,在一众重武轻文的江湖弟子中,当真风雅无双。若非他年岁不大,想必便是顶着少林弟子的名头,也能让江湖侠女牵挂芳心无数。 到达济南之后,无花拦住玄法准备去丐帮拜会的念头,道:“我等风尘仆仆而来,这般上门,实在失礼。不如先找客栈住下,梳洗完毕,再去见任帮主。”玄法无奈的摇头道:“说什么失礼,还不是因为你每日必要沐浴。无花师弟,咱们出家……” 无花接口道:“咱们出家人六大皆空。但是也没有哪部佛经上,叫人不要喜爱洁净,叫人不要沐浴。师兄,你平日最是善心,见到无家可归的孤儿尚且不忍心。更不要说若是见了他们伤了、病了,就是耽搁时间,也要救治。若是依师兄素日所说,干净与否,不过一具皮囊。那生死与否,不也只是一具皮囊吗?人死之后,魂魄再入轮回。说不定那些乞儿若是现在死了,来世还能投生个好人家。那师兄这样锲而不舍的行善,又是为何呢?” 玄法磕磕巴巴道:“这……这……怎么能一样……”无花拉着玄法进了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二人在房内小圆桌前相对坐下,无花随意倒了两杯茶,轻抿一口,立刻皱眉放下,见玄法仍然没有绕出来,道:“师兄有没有想过,咱们这些年由北至南,走了这么多回。仗势欺人、为富不仁、更有称霸一方,害人性命的,这些事情,哪回少见了?还不算江湖人士,杀人报仇,无止无尽。” 轻描淡写道:“师兄那么多次,路见不平,仗义挺身,但说句真心话,师兄觉得那些恶人真的信了师兄的劝告而停手,还是因为……”一字一顿道:“摄于师兄的武功而不得不暂时假意屈服?”追问道,“而在咱们离去后,又会不会再故态复萌?” 无花干脆起身,绕道玄法身前,双手按在他的肩上,眼中神采熠熠,居高临下的俯身盯着玄法,“佛法上说,是不应该杀生的,所以我们即使遇到了恶人,也没办法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师兄……,按照佛经中的说法,就真的能让天下太平吗?又或者……”无花的音量不高,也不激烈,甚至可以说是低低的,轻柔的,带着几分劝导和诱惑,在玄法耳边,吐出语句,“佛经又真的是对的吗?”一句一句如丝线不绝如缕,不知源头,无法拔除,紧紧缠绕在玄法的心头。 言毕,不再看玄法迷茫的神情,轻笑着离开,不忘细心地替玄法把合上房门,前去隔壁自己住处沐浴。无花特意让小二准备了新的浴盆,神情慵懒的泡在热水中,唇边挂着胸有成竹的微笑。曰喜怒,曰哀乐,爱恶欲,七情具。天生拥有的东西,又怎么能够轻易抛弃呢。六、大、皆、空、吗……?享受地轻轻撩着水。真正六大皆空的圣人,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了。活着的人,哪一个没有七情六欲?不动心,不过是因为诱惑还不够而已。 凡是男子,尤其是武侠世界的男子,哪个心中没有一番热血,不曾有过仗剑天涯、快意恩仇的梦想呢。玄法师兄是从小在莆田少林寺长大的,这些年却在自己有意无意的诱导下,看见了天下不少或繁华迷离,或黑暗不平的事情,再也回不到那一心只知习武参禅的当初了呢。 无花垂眸,水面刚好在玲珑白皙的锁骨之下,屋内水汽氤氲,睫毛湿漉漉的,显得分外纯良无害,而温润的面庞上,勾起的唇角却笑得点点的妖异。这强烈的对比出现在如皎月一样的少年身上,却又说不出的合适,仿佛本就该如此,生生将不染凡尘的高洁晕染出一分惊心动魄的醴艳,瞬间让少年显得真实生动起来。 ------------ 14丐帮 第十四章 无花并没有给丐帮投拜帖,径自避开丐帮人等,跃入墙内,去了弟弟居住的院落。说无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说他是太在乎手足,必要万无一失也好,总之,无花来了,在丐帮众人还不知道的情况下,亲眼看看弟弟生活情况。 任慈在和天枫十四郎比武后不久,取了一位夫人,爱之敬之。但这位夫人婚后多年却并未生育,任慈夫妇便把天枫十四郎的遗孤收为义子,便是如今的南宫灵。南宫灵的乳母,是无花父子从东瀛带过来,被起名为丽娘的那位妇人。她一直留在丐帮照顾南宫灵,如今已经能说一口很流利的汉话。见无花来到,连忙迎上来,想按照东瀛的礼节,行跪礼。无花暗中用内力一托,丽娘便发现自己跪不下去,双手交叠垂在身前,弯下身子,道:“大人来了。” 无花打淡淡答应了一声,然后打量着南宫灵的住处。丽娘忙前忙后的准备茶水,无花挥手止住,道:“不必了。我等会就走,小灵现在身体可好些?任慈待他如何?”停顿一下,又追问了一句,“任夫为人如何?”当年小灵尚在襁褓,就跟着父兄来回奔波,终是有些体弱,虽说后来慢慢调养回来,无花心里还是不放心的。丽娘恭敬的答道:“小公子在丐帮一切安好。任帮主已经开始传授武艺了。任夫人姓叶……”其他不待无花询问,便一一回禀。 丽娘是伊贺谷附近一个寻常农家的女儿,十三岁嫁人,十五岁丈夫去世。生下遗腹子,却又没多久便夭折了。丽娘因此为夫家所不容,幸而奶水足,面容柔和白净,做事细致又利落,因此才被挑剔的无花选中,给弟弟做乳母。主家待人并不苛刻,很宽厚的。在东瀛时,老家主很少在家,主母尊贵美丽,只怕也只有天上的仙女可以比得了吧。 当时无花父子要带丽娘一同离开东瀛来中原的时候,丽娘心里是惶恐不安的。中原又会是什么样子呢?但是已经卖身为奴,主家的命令就是天。何况自己就是留在东瀛,又有何处可以栖身呢?老家主过世后,大公子为长男,在丽娘心里自然是新任家主。丽娘对无花是畏惧的,比对天枫十四郎更甚。 平心而论,大公子是很和气的,面上常带着微微的笑意,但是丽娘却不敢大意。自己就是愚笨,也明白大公子的厉害再于,根本就无人能看出他心里的想法。不过自己作为奴婢,也不需要想那么多,只要做好大公子吩咐的事情,自然就可以了。在中原的日子比自己预料的要好很多,丽娘心里是很感激的。哪怕是一个人随着小公子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丐帮,日子也是很安稳的。又因为自己是小公子的亲生父兄给他挑选的乳母,任帮主和任夫人也都另眼相看,并没有什么人敢指示吩咐自己干活,自己只用全部的心思服侍小公子。 无花道:“有你在小灵身边,我是放心的。只是……”淡淡道:“小灵还小,有些他注意不到的地方,你要替他注意。人心难测,任慈和我们,毕竟有杀父之仇。”又道:“当然,这些不需要和小灵说起,你自己记在心里,万事留意。” 低声说了几个名字,俱是丐帮小辈中品级不高的弟子,可是出入在总舵附近,却是无碍的。“若有什么不妥的事情,立即派人报于我知晓。”又取出一叠银票递过去,道:“如果小灵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又不好和丐帮的人开口,你就拿这钱去买。不要叫他受了委屈。” 丽娘接过,把无花的话谨记在心。她对南宫灵是真心疼爱的,自己那个无缘的孩儿,也就是和小公子差不多年岁。丽娘见无花要走,连忙道:“大人每次来看小公子,都住在客栈里。丽娘擅做主张,用大人以前给的钱,在附近置办了宅子。”无花怨恨任慈,自然不肯住在丐帮。丽娘又知道他有些洁癖,住在客栈很不方便,最起码被褥用具都要人令换了新的来。无花停步,道:“很好。我很高兴。还有,大人的称呼记在心里,平常直接叫我大公子就好。” 任慈特意为南宫灵在住处附近修建了一个小小的练武场。无花找到南宫灵的时候,他正在扎马步,小脸憋的通红,却还咬牙坚持,让无花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南宫灵也看到了突然出现的无花。小孩子忘性大,兄弟两个一年两年才能相见一次,但耐不住丽娘怕南宫灵忘了,经常拿着无花的画像,告诉南宫灵这是哥哥。 二人又是亲手足,血浓于水,南宫灵疑惑了一会,然后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有点肥嘟嘟的小身子直直扑进无花怀里,雀跃地叫着哥哥。无花轻轻掐掐南宫灵粉嫩粉嫩的小腮帮子,眼中盈满了笑意,面上尽是柔和,道:“小灵还记得哥哥。哥哥真高兴。”南宫灵扭着身子撒娇道:“义父叫我扎马步一个时辰,做不到的话,不许歇息。哥哥,小灵好累了^^^想歇一歇。” 听到南宫灵提到任慈,无花眼中的笑意冰冷了一些。不过还算任慈没有耍什么坏心,不怕他严格要求,就怕他平时宠着、惯着,把小灵教成一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当即揉了揉南宫灵肉呼呼的小脑瓜,道:“这可不行,小灵是好孩子,好孩子是要听话的。小灵现在好好练武,将来才能武功出众,叫人敬仰。”在武侠世界,武功不好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别的不提,就是自保也成问题,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呢。 南宫灵奶声奶气的道:“小灵好好练武,长大保护哥哥。”无花抱着他高高举起转了几圈,南宫灵兴奋的咯咯咯直笑。无花道:“哥哥等着小灵来保护。乳娘很疼小灵,小灵要听她的话,知道吗?”南宫灵点着头道:“丽姨对小灵很好,小灵很喜欢她!”无花把南宫灵放下,细心地替他整好衣服,道:“小灵快去继续用功,等下玄法哥哥回来接小灵,记得吗?”南宫灵听话的应下,依依不舍地看着无花再度飞身离去。 无花步履轻快的回到客栈,上二楼,推推仍在迷茫纠结之中的玄法,道:“师兄,回回神。等一下,还是由你去见任帮主,理由仍旧是替小灵调养身子。”任慈自然知道,是自己要见弟弟,请玄法帮忙出面,这理由也不过是应付其他丐帮中人的。把地址告诉玄法,道:“然后直接把小灵带去那里好了。”颇有点高兴地道:“咱们这回不用再住客栈。” 玄法叹口气道:“你是小灵亲哥哥,长兄如父,去看他还不是天经地义?怎么还用回回拿我做借口。”无花咬牙冷冷道:“我是怕见了任慈,忍不住和他打起来。”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一是无花己还不确定,以自己的武功对付任慈有几成把握,二是越了解江湖,才越明白让小灵由丐帮帮主抚养长大的益处。 玄法道:“那我这就去丐帮。若时辰太晚,可就不大恭敬了。”玄法还能说什么呢。杀父之仇,便是自己是出家人,设身处地想一想,也觉得让无花师弟放下心结,太过强人所难了。冤冤相报何时了,这话谁都知道。但能说出来的,绝对不是至亲被害、大仇未报的人,也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腰疼罢了。 ------------ 15扬州城外 第十五章 及至无花和玄法二人离开济南,返回莆田。途经扬州,自然是要回去一趟的。无花以前在扬州买下的宅院交由山本打理,这么多年也不断扩建。山本性子憨直,但凡事都谨记按照无花的吩咐去做,逢年过节不忘给扬州知府送一份厚礼,扬州知府也投桃报李,对无花等人的动作视而不见。 溪云镇是离扬州不过二十多里的一个小镇子,无花扩建后的别院就落在溪云镇和扬州城之间,在扬州知府不管不问的情况下,周围的土地渐渐被无花趁着前几年的一场大旱,收购在手里。每每无花特意寻了无父无母、年纪尚小、资质根骨不错的孤儿,便送到别院养育教导,传授武功。小一点不过一两周,大一点七八岁的孩子,不出十年,便可当大用了。 只是过了这些年,别院里的孩子渐渐多起来,山本为人再忠诚不过,但武功不过中等,而自己又不常在此处,无花便有些放心不下。玄法师兄医术更胜自己一筹,论武功在江湖也算是俊彦,若是他肯帮忙一二,那自己也就无忧了…… 只是师兄他毕竟在佛门长大,自己也只能潜移默化地在他耳边不时提一提自己的想法,暂时尚且不是直说的时候。 无花面容姣好,常年诵读研习道家佛家典籍,而且掌握了历代成功的和尚和道士,都必须具备的一项重要技能。婉转一点表述的话,那是有着悲天悯人的慈悲,如果说直白一点,那就是很有神棍的气质。当无花带着柔和的笑意出现,淡淡一笑,那些早就饿得头晕眼花的孩子,仿佛觉得他头生光圈。其效果,如果背上在安上一对翅膀,直接可以去cos天使或者上帝。当然无花负责把他们带回来,看起来颇有点凶恶的山本,不会忘记让他们签下卖身契。 无花将这些孩子从饥寒交迫甚至濒临绝处的境地中带来出来,又或传授武艺,或授之以文墨算术,使他们能有一技之长。于是顺理成章的,那些孩子越发觉得自家公子深不可测、无所不能。所以说,个人崇拜神马的要不得。当然,如果被崇拜的那个人是自己的话,又另当别论。感觉实在很爽! 起初山本对此很不理解,无花捧着杯中茶水,淡淡道:“山本,你觉得在这个江湖中,什么才是最大的保证?嗯,除了武功之外。”山本是个纯粹的武士,以忠诚为荣,以战斗为耀。至于其他的,那就不是他经常思考的了,迷惑道:“属下不知。” “是人呀!尤其是身负武艺,忠诚无比的人。”无花起身,看着窗外不算高峻的远山,“我喜爱优渥随心的生活。然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不开始准备,难道要将来处处看人家脸色过活吗?” 像是在给山本解释,也像是自言自语,“武功,我已经有了,如果不求天下第一的话,还是很不错的。何况我尚未成年,武功内力只会越来越高深。但是,江湖是一个论实力说话的地方,而实力却不仅仅指武功。往往,一个浪迹天涯、行侠仗义的孤胆侠士,并不比一个门派的掌门有着更大的影响力。” “武功高强,以一敌十、以一敌百可以,难道还能以一敌千、以一敌万吗?”低声喃喃道:“好在,现在未雨绸缪,未为晚也。” 转过身看着面上迷茫之色未去的山本道:“不明白?”山本结结巴巴,道:“属下……属下……”后来干脆破罐破摔道:“属下是不明白。”憨憨道:“不过,属下只要记住大人的吩咐就行了!”这倒把无花逗笑了,转而问起其他事情。 穿过宽阔平整的练武场中的一套笔直道路,正对三间厅堂,大厅壁上悬挂着斗大的逍遥二字,左右两边由山本亲自打扫,除了无花,再不许人轻易进出。右边的厅堂供奉着天枫十四郎的灵位,案几擦的很干净,上摆放着新鲜的时令瓜果,看得出是有人经常打理。无花恭敬的上了三柱清香,跪下默默地在心里和父亲说说最近的事情和弟弟的情况,然后磕了三个头。 右边的厅堂了悬挂着一副卷轴,最上面写着逍遥子三字,第二行书写巫行云、无崖子和李秋水三个名字。无花修炼的逍遥派的心法,自认是逍遥派弟子,倒比对少林的感情更深一些。只是逍遥子再往上,掌门是谁,便不甚了了,于是隐去不写。将来自己若收下弟子,自然以逍遥子为开山祖师。亦在蒲团是叩首三下。 这次回来,无花考较了众人的武功,挑出最出众的二十个孩子,传授《九阳真经》的第一层心法。少林寺绝技虽多,但只要一用出来便能认出招式和来历,自己还不想引来少林的兴师问罪。但《九阳真经》就不同了,估计是没有多少人能认出它是出自少林的。这些孩子倒比无花当年还要容易一点,无花当初没想欧阳锋那样练出个走火入魔已经是幸运了。今时之无花,自然不同往日,对武功境界的理解不可同日而语,替众人细细分说解释了心法,方让他们自行练习。 几年之后,无花独身去济南看望南宫灵方归,便有弟子来报,有人请他去讲经。无花皱眉,小弟子忙附耳道:“是金太夫人派人想请。” 这江湖中人提起“金太夫人”三个字,少不得要一脸恭敬,心里暗道惹不起,简直没有人能惹得起。若以武功而论,“水母”阴姬、血衣人……这些人的武功也许比金太夫人高些。但若论势力之大,江湖中却没有人能比得上这金太夫人了。 金太夫人一共有十个儿子、九个女儿、八个女婿、三十九个孙儿孙女,再加上二十八个外孙。她的儿子和女婿有的是镖头,有的是总捕头,有的是帮主,有的是掌门人,可说没有一个不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其中只有一个弃武修文,已是金马玉堂,位居极晶。还有一个出身军伍,正是当朝军功最盛的威武将军。她有九个女儿,却只有八个女婿,只因其中有一个女儿已削发为尼,投入了峨嵋门下,传了峨嵋“苦因大师”的衣钵。 她的孙儿孙女和外孙也大都已成名立万,最重要的是,金老太太家教有方,金家的子弟走的都是正路,绝没有一个为非作歹的,是以江湖中提起金太夫人来,大家都尊敬得很。这样的人,谁惹得起? ------------ 16妙僧之名 而这样一位年老德高的太夫人恰恰笃信佛教,因听说了无花精于佛法的名声,派人来请。在武林中人看来,这是高看无花一眼,给足颜面。若是不肯应邀,就未免太不识抬举了。无花虽然性格高傲,却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何况只是走一遭,说一通佛经,也算不得劳烦。 万福万寿园里的春天也许比世上其他任何地方的春天都美得多,因为别的地方就算也有如此广大的庭园,也没有这么多五彩缤纷的花;就算有这么多花,也没有这么多人;就算有这么多人,也绝没有如此多彩多姿。住在万福万寿园里的金太夫人也许可以说是世上最有福气的一位老太太了。 这位有福气的老太太雍容地端坐在主座,听无花讲经,一连数日,皆是如此。万福万寿园的管家早细心周到替无花安排好了一处禅房,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中,隔壁就是间小佛堂。未时请他过来讲经,酉时再送他回住处。每当无花讲经的时候,金太夫人都不发一语地听着,看不出赞叹,也看不出不耐,偶尔目光闪现着审视,若是换了别人,哪怕是佛法再精深的大师,也要被金太夫人这样不上不下的态度惹得心焦了。但无花毕竟不是一般人,你来请我,我便来了,听与不听,那是你金太夫人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干。 无花自处之泰然,岿然不动,每日依然带着清浅的笑意,妙语连珠地讲经。明明是一双荡漾着潋滟水波的桃花眼,让人偏偏觉得柔和如冬日暖阳。分明是姣若好女,甚至微微带着几分妖娆的相貌,却在掩盖在了他如端坐九霄,不惹一丝凡尘的风仪之下。 然而无花这样悠闲安然的日子却没有维持太久。“火凤凰”金灵芝是金家孙子辈中最小的一个,也是金老太太最喜欢的一个。这个有着直鼻梁、樱桃嘴和一双又大又亮眼睛的金姑娘,比一般男孩子还要活波大胆三分。 那是无花来到万分万寿园已近旬日的一天清晨,晨练归来,沐浴完毕,换上了一套簇新的洁白僧衣,头发用内力烘了半干,还带着一点微微的水汽,柔顺的垂落着。并不叫下人来帮忙,汲水,净手,燃香,虔诚的跪在小佛堂里低声诵经。 金灵芝是偶然误入这一方所在的。那是正是初夏之交,竹丛已经有了些郁郁葱葱的形状,金灵芝头发和衣服上,被清晨叶间的露珠打湿些许,鼻尖尽是竹叶的清芬。偷偷从半人高的竹丛后钻出,便一眼看见了那跪在经堂香雾中的人影。 清晨凉爽而寂静,唯有偶尔传出的几声鸟鸣,和那人悦耳动听的诵经声。他就在那里,不曾特意去做什么,已经是俊雅风仪,让人自惭形秽。金灵芝一瞬间觉得这周遭的世界都不复存在,只余下那人被晨间柔光照射着的侧脸,和不断开合的樱色双唇。 一眼千年,望断世间…… 金家的“火凤凰”可不是什么羞涩忸怩的女孩子,从此无花一有空闲,她便缠了过去。偏偏金灵芝正是十二三岁明媚娇俏的时候,一双眼睛带着说不出的灵动。这样的女孩子,无论她做了什么,都很难让人觉得厌烦。何况,这是金家。无花终使心有不愿,也只能无可奈何看着稚气尚存的女孩子,抱着他的胳膊,声如黄鹂,要他答应等她长大。 这样粉嫩嫩的萝莉,无花自认无福消受。就是这些年自己的心态越来越男性化,但也绝不可能没下线到对着这么大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对无花来说,金灵芝更像是一个邻家小妹妹妹。一面叹气,可惜小灵是个男孩,不然他还小的时候,自己就可以给他买许许多多漂亮的衣裙,把他打扮成最美丽的小公主。金灵芝的粘人攻势,不得不让无花把轻功发挥到极致,一有情况,掉头便走,还要提防随时随地可能给金灵芝报信的金家仆人,委实苦不堪言。 金太夫人第一次在无花讲经完毕之后,开口和他说话,已经是将近月余之后的事情了,苍老不失威严的声音道:“无花师傅的确佛法精神,名不虚传,但为何未去三千烦恼丝?” 无花面带淡淡微笑地道:“虽然无花欲得证大菩提大道,但毕竟还是凡人之身。是人,就有烦恼。”在阅尽世事的金太夫人面前就撒谎,无疑是一种愚蠢的事情。而无花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于是他选择了实话实说。 目露哀伤,复又很快归于平静,道:“我母当年下落不明,我父带无花千里寻母,直至他离世,也并无斩获。只怕要等有朝一日,得知母亲是否安好,可以祭告父亲于九泉之下,那时,无花才能真正放开吧。”看着金太夫人坦然道:“在无花心里,父母犹在佛祖之上。”金太夫人笃信佛教,可不是也没有出家为尼,斋戒食素,而是安享荣华呀。何况她儿女子孙众多,对孝道的看重,只怕正在对佛祖的虔诚之上。 言毕果然发觉金太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无花声音微微带了一点歆羡道,“太夫人儿孙满堂,都极出色,且不必说。只单论能合家团圆,便已经是人间至乐了。” 金太夫人正以此为自豪,无花之言句句说到她心坎里,又怜他身世孤苦,何况无花本人文采武功俱是不俗,以前淡淡的疏离早已尽去。道:“我那孙女却是给无花师傅添麻烦了。”无花浅浅一笑,皎如皓月,道:“金姑娘活波可爱,将来必能得觅无双良人。” 待到无花离开万福万寿园的时候,金太夫人待他已是亲切和蔼,视其如同自家晚辈。 后与人言到,“得见妙僧无花,如见菩萨慈悲。”妙僧之名,始传于江湖。 ------------ 17痛惩恶贼 第十七章 无花的武功和佛法不错,无花的医术也尚可。虽然少有人知晓,但无花在毒药和暗器方面的造诣,不亚于武功和佛法。又加上南宫灵在丐帮很好,任慈已经开始传授他打狗棒法。按说无花的日子是很顺心的,然而很快麻烦的事情便到来了。 无花垂头站在天峰大师的禅房里,不发一言。事情要从几年前玄法突然还俗说起。玄法本不是闽南这里的人,时逢灾年,玄法的父母带着一双年幼的儿女从北方逃难过来。路上实在缺衣少食,活不下去的时候,找了户人家把玄法的双生妹妹送给了人。等逃荒到闽南的时候,玄法的父母已经身染疫病,幸而有好心人指点,强撑着把玄法带到莆田少林寺的山门前放下,而后双双故去。四五岁的玄法因此入了少林寺,后来又成了慧常大师的弟子。 虽说出家人要求六根皆净,但若说玄法不挂念自己的妹妹,那实在是假话。但是当初逃难之时,玄法尚且年幼,哪里记得住妹妹被送给什么人家了?这件事就成了玄法心中的一大憾事。所以,他对无花和南宫灵两兄弟之间远隔千里、难得一见的情况,实在是感同身受,和无花也越发要好。每每陪无花一起去济南,都无一丝埋怨,对南宫灵也非常疼爱。 一次回莆田的路上,二人在苏州遇上一桩恶事,却是一名丐帮弟子,堵着一名少女,欲行不轨。那弟子,身体魁伟,一身细皮白肉,衣服上打着几个补丁,但却洗得干干净净。无花和玄法自然不能任其行事,出手相助。玄法一双罗汉拳直往丐帮弟子太阳穴打去,与其缠斗起来。那弟子看起来比玄法稍大了几岁,却比不上玄法功力浑厚精纯。 无花见玄法稳占上风,便不去插手,脱下最外面的僧衣,给那衣衫被撕扯破、抽抽噎噎的女子披上,道:“女施主放心,我二人俱是少林弟子,自然不会放过那恶贼。”一面又安慰羞愤交加、几不欲生的女子道:“女施主还请不要多想。既然那恶贼并未得手,施主若当做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放在心里,反而是正中了那恶贼的奸计。”无花语调柔和地慢慢劝慰,耐心的一点一点开解,好歹让那女子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只是仍然为从惊吓中缓过神了,抽噎不停。 那边玄法很快将恶贼擒下,不说玄法容不下这等恶行,无花前世为女,最恨这种事情,比玄法更甚。双目冷冷如刀刮在那人身上,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去。明明貌美如仙,周身肃杀却如嗜杀的修罗现世。那丐帮弟子见机的快,知道无花不是好惹之人,立即跪下对玄法不住磕头道:“小的喝多了酒,一时做下这等糊涂事!幸而两位佛爷制止,大错未成。”两手开弓,噼里啪啦给了自己十几个耳光,“小的该死,小的不是人!求两位佛爷饶命,小的再不敢犯!菩萨慈悲,给小的一次改过的机会!”又不住磕头,浑然不管因地上的石子而磕出鲜血。 玄法见状有些犹豫。佛家慈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自然是有的。何况见此人言语诚挚,并不像作假。无花却不理会这一套,冷道:“既然敢做下这样的事情,就应该有受到惩罚的准备。至于改过的机会,”厉声道:“等你下辈子,自然会有的。”说着一掌往跪着的那人头上打去。 无花在天山灵鹫宫的时候,就见过鲜血,动手取人性命的事情也不是一桩两桩。敌我之间,自己不想死,就只有让别人去死。此时自然不会有什么下不去手的。反观玄法,早早拜入少林门下,受佛法熏陶。即使常年在无花劝导下,产生了些许迷茫,但毕竟真未曾见过杀戮,不知江湖无情,容不得心软之人。 连忙拦下无花,道:“师弟,咱们就算为了惩治恶徒,也不好破了杀戒。”小声道:“而且此人也未必本性为恶,许是一时糊涂。取了他性命,也有些太过了。”那弟子也看出玄法和无花二人性格不同,一个自然是佛家弟子,心肠较软,也顾忌戒律,而另一个则全然不在意这些,取人性命,毫不眨眼。 只连声冲玄法求饶,他本有口才,又是生死交关之时,声泪俱下。又道:“小的做错了事,自然当受惩罚。”快速拾起被玄法打落在一旁的匕首。 两方武功相差太大,无花自不惧此人偷袭,反而觉得他若是偷袭,自己正好将其毙于掌下。而那弟子心中同样清楚这些,反手将匕首挥向自己,咬牙将左手斩下,血溅三尺。刹时脸色煞白,强忍剧痛,声音不稳道:“小的自断一手,此后见断手知不可为恶。” 只不过一只手而已,也太便宜他了。无花不为所动,出手毫不容情,奈何玄法已经目露不忍,亦出手相阻拦。自己又不好真的和玄法动手,阴冷的看着那人,记下他的相貌,拂袖而去,扶着那瘫软在地的女子离开。玄法又告诫了那人一回,方才跟着离去。 那丐帮弟子见三人走出二三十步远,才敢慢慢起身,不料随即惨叫一声。无花本就与丐帮任慈有怨,何况这种人渣人人得而诛之,杀他一百次都不为过,岂肯轻易放过。那人惨叫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子,可见是痛到极点。原来方才,一支苦无飞来,迅不可挡,直直插在他两腿之间的要害处。无花听到身后传来的惨叫,面色才微微缓和,一把拉过想要回头查看情况的玄法,毫不停步的离开。这种人渣,既然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干脆就不要管了,送他去做太监好了。 虽然恶贼没有得逞,但人言可畏,那位姑娘在家乡也呆不下去。于是二人将她带回闽南,安置在莆田少林寺附近。因得玄法忆起自己的妹妹,一路上多加照拂,那位阿玉姑娘,也是温柔勤快的好女子,若非玄法是出家人,就要结为异姓兄妹了。阿玉绣的一手漂亮的精美苏绣,度日也倒不成问题。加上玄法是不是去帮她做点重活,劈劈柴、挑挑水等,日子过得也算和顺。 当初无花提议把阿玉带回莆田安置,也是出于担心那丐帮恶贼再来报复阿玉的原因。起初无花和玄法还多多留意,只是过了快一年,都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渐渐放心心来。毕竟那附近多是莆田少林寺的田产,居住的也有很多都是佃户。在少林寺的威名下,敢跑来兴风作浪的人倒是极少极少的。 自从阿玉来到莆田,无花和玄法却是有福了。浆洗缝补,阿玉俱打点妥当,又常给二人做了可口的素斋。在无花看来,真真如多了一个大姐姐一样。无花常背着玄法,猎了山鸡野兔等野味,交给阿玉,或留来自家吃用,或拿去卖了,补贴家计。 且无花在东瀛的时候,就常下厨给家人做菜做饭,如今倒把以往的闲情勾了出来。阿玉第一次见无花下厨,惊了一跳,连声道:“厨房哪里是你该进来的地方?还不快去歇着,我来弄饭。”无花可没有什么君子远庖厨,下厨是女人的事情的这些看法。兀自悠哉做了一席饭菜,道:“阿玉姐姐平时够辛苦的,今天让我多做点活儿,有什么要紧。” 一面摆好碗筷,招呼外面劈柴的玄法洗手吃饭。阿玉点着无花额头道:“你又欺负玄法师傅。”一边把无花摆在玄法面前的一份红烧兔肉端到无花面前,换成一盘清炒茭白。无花趁着阿玉去厨房给玄法添饭的时候,道:“阿玉姐姐这么贤惠,师兄你不如还俗吧。” 玄法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别……别胡说……,阿玉姑娘的名节重要,我、我和她,是哥哥……和妹、妹。”少顷,阿玉回转,将碗放在玄法面前,又贤惠地替他夹了筷白菜心,方才坐下自己吃饭。无花意味深长的道:“是啊…… 哥哥和妹妹!”亲哥哥是哥哥,情哥哥也是哥哥。天下有多少jq都是从哥哥妹子发展起来的呀。 ------------ 18还俗 第十八章 时光如水,平淡而安宁的流去。中秋,无花和玄法早答应了阿玉,做完早课会去山下村子里和阿玉一起过节。幸而是无花和玄法两个,在这一辈弟子中,一个武功最高,一个医术最好,又都是天峰大师和慧常大师看重的弟子。且二人常在出门在外,寺中众人都习以为常,否则换了其他弟子,还真不一定能经常往阿玉哪里去。想着阿玉应该已经准备好了过节的饭菜,也必定是极为丰盛可口的,二人加快了脚步,有说有笑的下山。 刚至村口,见大牛连滚带跑的冲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快、快去……阿玉……出事、事了。”二人来不及细问,运足轻功往阿玉住处敢去。无花快一步到达,远远看见一个人影逃走。无花无暇□,先破门而入察看阿玉的情况。静默,等到玄法过来无花仍呆呆站在门口不动。玄法焦急德喊了声“阿玉”,从无花身边挤进门。“阿玉!!” 一声凄厉的男音响起。无花上前一步,又忽而捂着心口,跌跌撞撞的跑到屋外,扶着门框大口大口的喘息,无力的依靠着墙壁,痛楚的闭上双目,泪水不受控制的模糊了双眼。阿玉姐姐,阿玉姐姐…… 阿玉身上的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浑身布满了红痕,有被鞭打的痕迹,也有些是被又掐又拧弄出来的。阿玉姐姐昔日灵动温柔的眼睛,无神的睁开着,绝望的望着上方,仿佛在述说,谁来救救她,谁都救不了她。 死不瞑目!!! 玄法抱着被裹在白色床单中的阿玉走出来,他的双目赤红,面上却是一片死寂。未走出几步,退下一软,跪倒在地上,小声呜咽着:“阿玉阿玉……” 无花抽出随身携带的竹箫。箫声悲凉,时而低回婉转,仿佛哀哀悲鸣低泣,时而尖利刺耳,好似声嘶力竭呐喊控诉。当年在东瀛,合家团圆,又何曾想到不久之后,人离家散!昨日还和阿玉姐姐相约,而眼下却已经阴阳相隔! 朝夕之间,祸福难料,叹一声世事无常…… 箫声越高,如山洪奔腾,如轰天波涛,如怒海潮声……箫声刺痛了人的耳朵,却带不走心中的痛苦,只能在这如血残阳中,奏出一曲离殇。 无花只觉得心情不稳,心中的梦魇似又有蠢蠢欲动之势,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上,如千万针刺刀割,只恐再入走火入魔之道。连忙默念《法华经》,强压下泛起的一口腥甜。情绪稍稳,走到玄法身边。 玄法抱着阿玉,温柔的将她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拂到耳后。阿玉姐姐那昔日温柔美好的面容,已经失去了生气和鲜活,蒙上一层死亡的青灰。她还在这里,却已经永远不在了。如果不是这一点,还有玄法血红的双目,只怕人远远看去,只当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在缱绻依偎。 大悲无泪! 玄法师兄对阿玉姐姐究竟是何种感情…… 无花苦笑,那已经不重要了。仰首,使劲眨了眨眼睛,不让泪水留出。人已经不在了,不在了啊…… 无花也不说什么,只陪在玄法身边。日头从东边一点点挪到中天,而后西移。树木和房屋的影子,随着日头的移动,而慢慢变化,仿佛时光一去不回。无花方开口唤了声,“玄法师兄。”玄法抬起头,脸上尽是茫然,有什么的东西破碎了。无花一直努力未曾做到的事情,以这种方式实现了。但,自己心里没有丝毫的愉悦。 玄法低低呢喃:“如果不是我,阿玉不会死。该死的是我……我不应该放过他……”而后无花看着玄法沉默地替阿玉换上干净的衣物,沉默地替她张罗入殓棺木,沉默地不顾十指鲜血淋漓亲手挖出深坑,沉默地将阿玉下葬。 起初无花心里也是有些埋怨玄法的,但望着他跪在阿玉坟前,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师兄如今作何打算?我们也离寺也不少时日了。”玄法呆呆的望着阿玉的墓碑,低声道:“我对不起阿玉,也辜负了师父的心血……”闭目疲惫的摇头道:“我不会回少林寺了。” 静默,无花苦笑道:“我见阿玉姐姐如此,伤心又何尝比师兄少…… 只是,当初我父亲的事情……”垂眸,“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见玄法眼中一片死寂,道:“我还有弟弟,而师兄,”加重声音道:“阿玉姐姐大仇未报!” 见玄法的目光中是有一小簇一小簇的火焰慢慢燃起,不复之前的空洞,道“师兄快点振作起来,总不能放过那东西!”无花恨极,竟然不愿将那恶贼当人看待,只声音阴冷唤作“东西”二字。 玄法道:“我自来不如师弟聪明。”悲从中来,始流下清泪,“若我肯听师弟一言,不至于有今日……”看着无花道:“少林,我不会在回去了。只用余生走遍江湖,替阿玉报仇罢了。”目含煞气,道:“神佛阻我,誓杀神佛!” 无花道:“那报仇之后呢?师兄当何去何从?” “如今江湖上的杀手组织,不过求财求利而已,若真有罪行滔天的恶贼,反而避其锋芒,不敢相扰。”无花淡淡道:“我欲创立一组织,在正邪之间。不敢言不求丝毫财物,自问亦非管尽天下不平事,杀尽天下天下为恶人。”话音一转道:“但,若有江湖恶徒,武林宿敌,只要有人出得起价码,”冷冷道:“必追杀其至天涯海角,不死不休!”伸手,缓声道:“师兄愿助我一臂之力否?” 夕阳返照,落日熔金,少年逆光而立,僧衣素白,广袖当风,伸出手指白皙修长如玉,周身在落日黄昏的光晕中模糊了面容,不变的是温文尔雅,而渐渐显露出的是淡淡的疏狂。 玄法最后一次踏入少林,前去领罪,闯十八铜人阵,而后还俗下山。无花因为再度旧症复发,不得不依旧留在少林寺。是日,玄法离去,无花送他到山下小镇,千言万语,最终出口只余一句,“保重!” 玄法红了眼圈,保住无花,在他肩上拍了拍,而后松开,哽咽道:“师弟珍重!”而后故作轻松道:“我去维扬寻山本大叔,许是我二人很快便再次相见了呢?”虽是这样宽慰无花,二人心中俱明白,此次分别,再见之日,一切都已经不同。再无师门庇佑,直面江湖险恶,风刀霜剑,雨中血里,走一遭! 无花目送玄法骑马远去,心中不舍已极。自己和玄法相识尽八载,今日分别。而且无花心里很清楚自己,性子偏执刚烈,一旦放在心里的,就很难在放下,也往往因此牵动情绪,为之所伤,比如阿玉姐姐故去,令自己再受走火入魔之苦。何况自己功力增长过快,因而微有境界不稳,也是一方面原因。无花有预感,这一回自己若非度过此劫,武学再进一步,要么……,无花垂眸,要么,隐患不除,武功难有寸进。无花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骄阳取不走寒冷,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一瞬间化成了不真实的剪影,如孤独冰冷的漩涡要将人吸入其中。 ------------ 19重逢 第十九章 “是你呀!”身后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无花的肩膀,把他从惶惑中唤醒也让无花条件反射地出手攻击。那只手的主人,小麦色的健康皮肤,俊眉星目,反应也不弱,一跃,瞬间跳出三尺远,喊道:“不会吧,难道还要再打一场!这回我可什么事情都没做呐!”声音夸张焦急,脸上的神情却是带着几分戏谑。 其实他最初并没有一下子认出无花,毕竟这也年岁的男孩,长得快,变化也快。只是姣好的面容搭配僧衣,这种组合给他的记忆太深刻了。当时自己是险险从少林寺逃出,被老酒鬼狠狠嘲笑的一通。这年头,就是孩子都不能小看呐。无花看清楚来人,正是当初在嵩山少林寺藏经阁和自己的交手的那一位。眉角挑起,道:“不想打也可以,请我去喝酒,就放过你。” ============================================================= 看了眼身边自来熟的某人,无花头痛一下,早知道就不应该扯着他来喝酒,天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刚才竟然觉得有个人陪在身边也不错。那边某人笑的灿烂爽朗,一路不停地个无花介绍着本地特色的美食美酒。无花幽幽道:“如果没记错,我来闽南七八年了。”言下之意,自己绝对比你在呆在闽南的时间长,还需要你来介绍吗? 那人不以为意,反道:“你真是少林弟子?”打量无花的眼神疑惑而自然,目光没有丝毫让无花觉得不悦。无花淡淡抬眼斜看他一眼道:“怎么,少林弟子不能去喝酒吗?”那人摸摸鼻子,心有戚戚的感慨道:“少林寺的清规戒律啧啧!”小声道:“我猜你不是那种恪守戒律的古板人。” “那不好意思,我还正就是少林弟子。”无花悠悠道。那人得意洋道,“果然,是男人就离不开美酒相伴,就连少林寺的和尚都不能例外。”摇头道:“口腹之欲呐……” 无花慢悠悠的给出一个字的评价,“俗!”望着那人显然受到打击、不肯认同的样子,加重声音道:“什么口腹之欲,这叫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闽南是茶乡,盛产名茶。好茶要用好水来配。既然有好水,自然也能酿出好酒。汇丰楼不是一家酒楼,而是一家客栈,一家以好酒出名的客栈。那里的佳酿小有名气,入口醇香,后劲绵长。无花不肯坐在大堂喝酒让人打量,和掌柜要了间客房,吩咐送上几坛子好酒,抬步向楼上走去,不忘和同伴道:“我请客,你付钱!”毕竟自己是有一大家子要养活的人,之前收养的小孩子不说,连玄法师兄都告别了少林这张长期饭票,说不定将来也要靠自己养活了。能让别人付钱的事情,决不能放过! 那人扔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对无花言:“你倒是不客气,不过,很对在下的脾气!”掌柜见二人出手大方,满脸笑容,连声吩咐小儿伺候,又指挥人搬了不少坛子好酒过去,一边连道:“二位客官先喝着。”竖起大拇指道:“不是小的自吹,我家的酒在整个闽南都是这个!不够的话客官吩咐一声,要多少有多少。” 某人早快手捞了一坛子酒,迫不及待的拍开封口,深吸一口气,满足地道:“果然好酒!就冲着此等佳酿,也不虚此行了!何况还有佳……”本来嘴快,差点说出佳人二字,想起无花打架时的剽悍,连忙改口,差点咬到舌头,道:“还有故人相伴。”无花看了他一眼,也不点破。 那人直接举起酒坛,仰首,清冽的酒水倾倒入口中,咕嘟咕嘟喝了一气,挥袖一抹,俊朗的脸上容浮起一抹笑容,道:“名不虚传。”无花要了一把酒壶,一个杯子,吩咐小二退下。面无表情的斟满一杯,习惯性的把玩一下,复而举到嘴边,轻轻抿着。二人一个敞开酒量豪饮,一个慢悠悠的自斟自酌,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过,小小客房内满室酒香。 一人喝得快,一人喝得慢,但几坛子酒下去,二人脸色俱染上一层薄红。某人拍拍无花的肩膀,似摸不清无花的脾气,想了想关心地开口,“若有心事,不妨说出来,或许在下或可分担一二?”语气真挚。无花看着这个笑起来又两个小小的酒窝的俊朗男子,无端让人想起冬日的暖阳,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关怀和温暖,让人无法拒绝,也不讨厌。 无花很少把忧愁和伤心写在脸上,因为他觉得就是面带愁苦,又能有什么用呢。他当然也会有困扰为难的时候,而那些时候,无花也习惯地保持淡然温和,让人丝毫看不出他的心情。而此时,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对着一个第二次见面算不上熟稔的男子,却露出一丝轻愁。开口已带上几分醉意,淡淡道:“我师兄还俗了……” 也许如果无花还如平时那样冷静的话,他是不会轻易诉说的,也许如果不是刚刚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依然觉得冰冷孤寂的话,他也是不会轻易开口的。无花虽然不能算大醉,但神志也不像平时那样清明。 雾气蒙蒙的双眼,双颊泛着红晕,时不时停顿下来,似乎忘记了言语,嘟着嘴,歪头想一想,用少年青涩的嗓音,挑挑拣拣地把这些年的点滴说给对面的人来听。一同饮酒之人,只觉得这样的无花与其他十五六岁的少年没有什么区别,仿佛和几年前的午夜,那个招招凌厉的男童不是同一个人。 无花漂亮的手指执其白瓷酒壶,酒液凝成一线注入杯中,没有一滴溅出。人不复一开始的端坐,另一只手撑着太阳穴,手肘抵在桌面上,随意的斜斜坐着。但即使是再挑剔的人看到他,也不会认为他粗鲁。 灯下美人,酒醉微醺…… 这本已是……难得的一道风景。 无花露出哀切的悲伤,淡淡的,却是真实存在。并没有歇斯底里,也不曾抽泣,只是那样斜斜坐着,微微低头,泪水一滴一滴无声的落下,在杯中激起一朵一朵小小的涟漪,宣泄着不能说出口的苦楚。 无论是在天龙世界,还是在这里。我都认认真真的或者,丝毫不曾把他们当做一场梦。父亲,母亲,师兄和弟弟,天峰大师,还有阿玉姐姐……他们都是在真实不过的存在。 而如今,我却宁愿这只是一场虚幻,梦醒之后,了无痕迹,空余午夜梦回枕边泪水。至少,如果不曾得到,就没有失去之后的痛苦。我何其有幸,得此家人亲朋,又何其不幸,刹那分离,不可长相守…… 一杯接着一杯的酒水被送入口中,无花不想再提什么冷静自制,被压下去的悲伤这样的苦涩。 ========================================================= 二十来岁小麦肤色的男子,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昨夜与人喝酒,从上午到下午再到半夜,都不知是几时睡着的。迷迷糊糊感觉一下,身下应该不是地板。不过客栈的床比地板也舒服不了多少。刚想眯着眼睛伸个懒腰,就感觉到身边还有一个温热的身体。那少年虽然没有自己喝的多,但他酒量也比自己浅。也是,自己都是方才醒来来,他估计也还醉着呢。扭头一看,却不由得浑身僵硬的顿住了。 少年唇红肤白,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的正香,小巧瘦削的下巴姿势亲密的搁在自己的肩头。这一回头,自己甚至能感受到身边人呼出的热气,还带着淡淡的酒味。 男子神思不属,少年本就生的极漂亮,这样稚气十足的睡着,就更有些……对,是像极了刚出生的幼崽,带着纯白皮毛,懒懒的小猫。 但是,男子闭着眼睛也能毫不费力的勾画出,如果少年醒着的时候,雌雄莫辨的姿容,皓齿明眸,带着淡淡温润的笑容。君子如玉,如竹。不同于几年前,如今这样的风姿,动如春风,静若秋水,丝毫不会让人错认为女子。 无花□一声,带着几分慵懒,毫不自觉地蹭了蹭身边人,也把身边人从思绪中惊醒。男子一下子脸红了起来,真丢人,不过是看一个少年,竟然看得走神了。同时不由自主地在心底小小辩解道,不过他也确实很好看,比大多数的女子都漂亮,同时身体越发僵硬。 无花自然不知道身边男子的想法,这是他第一次宿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伸手揉揉尤其难受的额头。僧衣袖子宽大,向下滑落,露出一段洁白的小臂,也让身边的男子赶紧扭过头去不看。而后男子就发现,无花还带着刚醒时的迷糊,呆呆的坐起来,呆呆越过自己下床,呆呆的开门出去。然后脑袋跟不上动作,停在门口思考自己要干什么。 男子再一次确定,无花的轻功不错,因为从床边到门口十几步的距离,无花几乎是闭着眼睛飘过去的。清晨微冷的空气带来一丝清明,无花哑着嗓子吩咐人送水来洗漱。然后转回屋内,还带着困乏,轻轻倚在门边,浓黑的眸子随着眼角挑动微微上眄,仅这一个动作就流露千般风情。 男子受不了的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双颊,使自己清醒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跟在无花后面洗漱,道:“幸好你不是女子,否则全天下的男子可要发疯了。”停顿一下,确定地道:“幸好你不是,否则石观音也该发疯了。”无花疑惑问道:“石观音?” 男子解释道:“你是少林弟子,也许对这些事情不上心。石观音是突然出现在塞北的一个女子,她也可算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不过恐怕也是世上武功最铁石心肠最冷的女人。据说她不能容忍世上有女子比她更美丽,所以会毁去那些女人的容貌。在下没有见过石观音的样子,但是你的容貌估计也差不了多少,何况你比她年轻。”安慰道:“不过,你是男子嘛,估计石观音就是知道了,也不一定来找你的麻烦。” 无花怜悯的看了他一眼,这人难道不通人情世故吗?若是寻常一个男子,估计不会乐意别人夸他长的比女人还漂亮的吧。随即又喃喃自语道:“不过石观音这个名字貌似听起来有些熟悉?”无花自认记性很好,但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的了。也许是醉酒之后脑子不灵活,也许是上辈子听过的吧。 ------------ 20拈花指法 第二十章 许是这样一场醉酒和哭泣,让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情绪宣泄出来,无花隐隐觉得似有所悟。和那男子道别之后就匆匆离去。半路忍不住想道,虽是才见过两面,却也算是有缘了。应该…可以成为朋友了吧,无花唇边扬起一抹微笑。 随之蹙眉摇摇头。昨天和那人互通姓名,二人都是醉的不轻,竟是记不清那人所提起,他叫什么名字了。言罢释怀,总还有再见之日,到时候在好好问一问就是。一直到很多年后,无花还会常常想起,如果自己当初记下的他的名字,那后来的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而后心底自嘲道,何人能预料到明天呢?只不过到底还是留下了一份遗憾。 此后,无花禀告了天峰大师,游历山川,踏山行水,经数年方归。 莆田少林寺后院,一道身影闪过,依旧是同样的僧衣,不同的是身影的主人有着一头青丝,与一般少林弟子不同。无花脚下不停,轻功配合着步法,或前进,或闪避,或腾跃。出手的指法不断变换,一套完整的招式慢慢成形。他十指修长如玉,裹携着真气,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的莫测的轨迹。 起初快到了极点,虚影不断,只叫人分不行是真是影。天下招式,唯快不破!两三招之后,速度渐渐变得稍缓慢下来,而招式繁杂,每一次出手都蕴含了十几种的变化,与天山折梅手有共同之点,亦有不同之处,竟是领悟了这门功夫的精要,并且从中蕴含脱离出了一种新的招式。 而最后三招,越来越慢,并且十分的简单。几乎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招式是怎样使出来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没有杀气,没有戾气,只要稍一不注意,便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这样简单招式却让人躲不开,大巧若拙! 无花淡淡的拂出一指,它似乎不在任何一处,也似乎无处不在。就是极简单的一指,打在远处丈余的一株大树上,甚至丝毫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无花却笑了,双目充满喜悦的光泽,如同繁星褶褶生辉。这套拈花指法,唯有九式,今日终于功成。无花拢了拢衣襟,转身离开。而这九式中的最后一式,就叫做死亡一指。身后的大树轰的一声倒地。方才树上被内力打过的地方,并非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留下一个被真气打出的小洞。被指劲打中的地方,上下三寸皆化为粉芥。 只有对所学武功领悟的透彻,后才能自创一门武功。无花自信这套拈花指法,放眼江湖也是数得着的武学了。有它傍身,行走江湖,更是无碍。 在当天峰大师再次提出为无花剃度的时候,无花沉默不语。半响,望着天峰大师慈爱的面庞,无花心底叹气。无论天峰大师是出于愧疚亦或是责任,但平心而论,他对自己真的很不错。 然,终非同道…… 师父,无花默默念着这两个字,自己已经不想再瞒着他了。遂开口道:“师父,徒儿学艺十载,终究做不到六大皆空,辜负了师父的教导。”天峰大师劝慰道:“无妨。谁人也不是生下来就能做到的……”无花突然抬头,急切道:“那如果徒儿一辈子做不到怎么办?”冷静下来缓缓道:“徒儿不想在这样下去了……”愈是这样拖下去,愈是觉得有负天峰大师。哪怕自己自认习逍遥派心法,为逍遥门人,但天峰大师这些年对自己的教导不是假的。纵然做不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尊师重道,自己还不至于忘了。如果天峰大师真的要阻拦自己,无花还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望着天峰大师道:“徒儿想要下山……”下山,无花以前也不止一次的下山离开少林寺,但师徒二人都明白,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天峰大师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淡淡的道:“你若佛法有成,我便准你下山。”无花放心些许,还真怕师父无论如何都不松口。颔首,道:“还请师父考较。”天峰大师叹了口气,道:“善男子,若能观怨一毫之善,不见其恶,当知是人名为习慈。此为何解?” 又问道:“少恩加己,思欲大报。于己怨者,恒生善心。这又是何解?” 无花低头不语,学了这么多年的佛法,怎么可能不知道它们的意思。这两句都是出自《优婆塞戒经》,前一句的意思是,善男子,如果能看到冤家一丝一毫的善处,不追究他的恶处,这人就已学会了慈悲。 而后一句则是说,别人对有我有一点点恩德,就应想着怎样大大地回报他。对怨恨自己的人,要总是怀着善心。天峰大师这样问无疑是要无花时时刻刻心存慈悲,放弃报仇,这样才能同样他下山。 无花不语,一室静默。半响问道:“人若是有了慈悲心,放下仇恨,又会如何呢?” 天峰大师回答道:“在世之时,不受诸般烦恼,离世之时,得享西方极乐。” 无花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天峰大师,道:“弟子有几句经文不解,请师父为弟子解答。”天峰大师道:“说罢。” 无花醇和清润的声音响起,道:“有目连僧者,法力宏大。其母堕落饿鬼道中,食物入口,即化为烈焰,饥苦太甚。目连无法解救母厄,于是求教于佛,为说盂兰盆经,教于七月十五日作盂兰盆以救其母。”天峰大师亦不语。 据“佛说盂兰盆”经记载,当时佛陀的弟子目揵连尊者,以神通力发现其去世的母亲在饿鬼道受苦,目揵连孝顺深切,以神通力把食物送到其母口中,谁知食物在咽喉中变为火炭,不能食用,痛苦万分。目揵连焦急忧虑,于是去问佛陀应如何救渡。佛陀告诉目揵连尊者说:“你母亲罪根深重,曾有五百世的悭贪,纵使你神通弟一也无法解救她的苦难,必须靠十方众僧大德威神之力才能得郅到解脱!” 故此佛陀咐瞩目揵连尊者,在七月十五日那天,准备饭食百味五果、汲灌盆器、烧香燃灯,将世上最珍贵的食物酂趍鼘窬都放在盂兰盆内,供养十方大德众僧。当众僧念咒加持,祈福消灾,使在世人增长福慧,先亡超度。后来目揵连尊者得到佛陀教化在七月十五日设盆供养及斋僧,合各大德威神之力,使母亲得以脱离饿鬼之苦。 无花俯身给天峰大师磕了三个头,声音平静的道:“不报父母生养大恩,不敢独善其身。不报杀父血仇,不敢奢求他日得享极乐。” 天峰大师握着佛珠的手紧了紧,屋子里只能听到佛珠飞快转动的声音。几乎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天峰大师苍老的声音响起,道:“我不拦你,你下山去吧。” 无花离去,在门口驻足,此门一出,不复往昔师徒之情。回头看到天峰大师飞快敲击木鱼,转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夹杂着内力的声音传的很远很远。“不可怨以怨终已得休息,行忍得息怨此名如来法,不可怨以怨者。是时世尊告诸来会。吾自追忆无数劫已来。怨能息怨人身难得佛世难遇。犹如忧昙钵华时时乃有……” 离扬州不过二十余里的地方,有个名为溪云的小镇子。从扬州城来往这里,骑马不到一个时辰,而用轻功赶路,就更快了。溪云镇之所以出名,是因为这里有着风满楼。风满楼还不能算是一个江湖门派,至少它从不曾开门收徒,做多算作一个江湖组织吧。 严格来说,风满楼应该叫做风花细雨楼,这样文雅秀气的名字,有处在秀丽温软的扬州水乡,无端让人觉得这个组织染上了几分柔和。在江湖人眼中,这是一个不涉正邪,以买卖情报为生的组织。风花细雨楼占地数大不大,说小不小。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被兴建的,又或者它早已被建成,而后仿佛一夜之间,为人所知。 在很多次有人想要砸场挑衅而不成,反被教训之后,江湖中人也仿佛默认了这个不知底细和实力的组织存在。如果能买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当然是要方便的多。而这些江湖人士,也大多自傲的认为,自己的情报风花细雨楼也许是没有办法的得到的。 主楼七层,名曰风满楼,这是进行情报交易的场所。这也是江湖人多喜欢把风花细雨楼叫成风满楼的原因。大厅布置的很雅致,悬挂着一份对联,“烟花三月,一梦扬州。”而楼上,则被分割成一个又一个的互不想通的小房间。据说,风满楼的墙壁是空心的,里面满满浇筑了铁汁,以此来形容它的牢不可破。 每个进入风满楼的人,都不得不感慨它是神秘。他们全都是黑色披风,银色面具。在不远处的溪云镇换上这套打扮,而后才会进入风满楼。据说,哪怕是父子、夫妻,也无法在风满楼认出彼此。不得不说,风满楼的存在也让小镇渐渐繁华起来,来自各地的美酒佳肴,茶馆青楼无一不足,好像是繁华扬州城的一个分支。 而风满楼前平整开阔的空地上,竖立者一块高高的石碑,笔锋凌厉的刻着七个大字,如此江山如此楼! ------------ 21顿悟穿越(二更送上) 第二十一章 无花斜倚在榻上,手边案几上白玉盘子中放着几串冰镇着、晶莹剔透的葡萄。无花漫不经心的翻阅着手中属下扶柳送来的情报,突然瞳孔一缩,面色微变,心中惊讶,急问扶柳道:“楚留香?为何以前从未曾听你们提起过?” 扶柳恭谨的答道:“回公子的话,公子平时修习武功,少有闲暇,属下等人自然先禀报重要的事情。公子最关心注意的是江湖各门派的势力如何,而楚留香近二三年才渐渐扬名,虽武功不俗,轻功超群,但终究无门无派。即使有“盗帅”之名,但实不过盗贼之流,属下自然不敢拿这等小事烦扰公子。”扶柳虽不知如同天人一般的公子,怎么会为楚留香吃惊。但是自小培养起来的忠诚,让他并不开口询问,只恭谨回话,立于一侧,等候公子随时询问。 而那边无花的心里确是惊涛骇浪。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只要是看过武侠小说和电视剧的人,有几个不知道楚留香的大名,看来自己是从金庸世界穿越到古龙他老人家的辖区了。以前第一次听说神水宫、拥翠山庄时候,就觉得听起来很耳熟,原来根源在这里。这是坑爹、还是坑爹、还是坑爹呐? 无花乍然得知此事,心神俱震,烦乱之下,但面上不显,轻轻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自己对金庸的几部小说都很熟悉,对古龙的小说,却只有些大略的印象,何况又过了这么多年。不过自己确信,楚留香世界里没有提起过什么藏有秘籍或者宝藏的地点。 妙僧无花,妙僧无花……在室内走了几步,自己大概还能想起来,无花就是最先出场的,第一卷里面的boss。书中所写,貌似无花做了什么事,最后死在了楚留香手里。 无花慢慢回想,在书中无花之后,就是“画眉鸟”柳无眉,一个戒毒不成功的瘾君子。还有水母阴姬,貌似是天下武功最高的女人。人家非常前卫,走的是春哥路线,准备比拼男性魅力,找了个一夜情的老公是伪娘,还生下一个名字叫什么静的女儿。瞧瞧,这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引领潮流、走在时尚最前端的人物。 还有……嗯,对了,是蝙蝠公子,好像是挺有名的世家公子,是个瞎子。还有……还有……,一个姓薛的剑客,他或者他弟弟是中原一点红所在杀手组织的幕后老板。后面,应该还有几个boss,但自己实在是记不得了。再和自己知道的江湖武林的情况对比着来看,蝙蝠公子应该是无争山庄的少主,原随云恰好是天生双目失明。薛姓剑客,应该是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薛衣人,又有“血衣人”的绰号。近些年他几乎不怎么出手了,自己还是在很早以前看到过他和别人比剑,大受震动,“血衣人”名不虚传。 那么,还有一个。石观音!!!妙僧无花的母亲。怪不得听着这样耳熟呢!无花心底忍不住冷笑,这个就是自己那个风华绝代,让父亲始终念念不忘、一腔痴情错付的娘亲了。原来她躲到大漠去了,怪不得当年父亲怎么都找不到她,心灰意冷之下,一心求死。 石观音呀…… 只要听听江湖上怎么评价她的就知道了,她本是这世上最美、心肠最冷、最残忍的女人。无花竭力挥去心口的烦闷,却仍控制不住的把桌上的茶杯茶壶全部用力扫落。急躁的在屋内转了几圈,神情凄然,疲惫的仰面往榻上斜斜的一躺,拿手背遮住眼睛,口中溢出一声声的苦笑。性格变态,御男无数。要不是自己知道一点剧情,也想不到石观音就是自己那娘亲,曾经坚韧孤苦的李姑娘。父亲大人,这就是你的阿琦,你九泉之下有知,可会后悔?而自己又怎么和小灵开口说这件事? 无花很快就不用烦恼是否要告诉南宫灵了,因为他再次去看弟弟的时候,南宫灵一五一十的道:“哥哥,有位极漂亮的夫人,找到我说,她是我的母亲。她还说曾去少林寺找哥哥,但是哥哥不在。”无花手紧了紧,摸摸南宫灵的脑袋道:“小灵怎么和她说的?” 南宫灵极为纠结,只有小孩子才被人摸脑袋,自己都长大了,不算是小孩子了嘛。但是摸自己脑袋是哥哥,自己最喜欢最亲近的哥哥。哥哥最厉害,最漂亮了。而且自己再长大,也比哥哥要小,让他摸摸,也没什么吧。 无花见南宫灵神游,以为石观音和他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脸上神情紧张的唤道:“小灵!小灵!”南宫灵回神道:“我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那位夫人,如果哥哥再来看小灵,小灵会问一问的。”南宫灵也很疑惑,自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但义父义母待自己深厚,更不用说哥哥了。现在突然跑出一位夫人,说她是自己的娘亲。南宫灵亦不知真假,赶忙让哥哥拿主意。不过,那位夫人和哥哥看起来确实有点像,都是那么好看。 无花着急的问道:“她有和你说关于任慈夫妇的话语吗?”南宫灵疑惑道:“义父义母?难道娘亲和他们相识?”没说就好,无花暗暗舒了口气,事情还不是最坏。自己这些年费了多大的努力,只为小灵能过的安宁,决不容忍破坏。安抚了南宫灵几句,道:“哥哥去查一查,有了结果再和小灵说。” 私下叫来南宫灵乳母丽娘,神情严肃的道:“丽娘怎么看?”丽娘激动道:“大人,丽娘也见到了,确实是夫人,是夫人!夫人这些年在哪里?神色看起来也还很好……”无花抬手止住她的话语,道:“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我父子三人在中原来来回回找了那么久,虽然中原地广人多,难以寻觅,但也不至于半点消息也无。何况过了这么多年。” 问道:“你有和小灵说那确实我们的母亲吗?”丽娘冷静下来道:“没有。大人不发话,丽娘不敢随便乱说。不过小公子倒是缠着丽娘问以前老家主大人还在时候的事情,丽娘就把知道说了个大概。”那倒无妨,无花手中慢慢敲着椅子的扶手,沉吟道:“如此甚好。让我想一想给怎样为佳……” 小灵这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重要的时候,万一弄不好,让他心里留下什么阴影怎么办?昔日的玄法,如今的风满楼的怪医千华,道:“我虽不知道到底是何因由,但我看师弟还是和小灵说清楚的好。须知小灵这样的年纪,正是爱好奇,爱追根究底。师弟不说,若是小灵从别处听信了什么不实之言,反倒不美,徒生波折。” 无花愁道:“师兄帮我拿拿主意?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口?难不成直接说母亲离开不要我父子,父亲去找他,死在了任慈手里?” 千华也叹了口气,这种事情,确实难以开口,师弟心里也够苦的。道:“师弟素来性子沉稳,杀伐决断,咱们风花细雨楼才能渐渐在江湖立足。但师弟惟独遇上了小灵的事情,便再冷静不下来。” 无花苦笑,自己又何尝不知呢?也幸亏是现在。自己游览山川,开阔心境,大消心中积郁之气,因而得以突破心境,自创拈花指法。若是之前自己得知这消息,恐怕心里早受不住,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说不定要去找石观音打一场都算轻的。当初自己在现代也是个奉公守法的五好公民,现在是越来越喜欢打打杀杀了,这样不好不好。连忙在心里宣了声佛号,尽力冷静下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无花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思量了几天,组织好说辞,斟酌着和南宫灵开口。隐去天枫十四郎和任慈的比斗不提,其余挑拣着说了。亦不瞒南宫灵道:“哥哥最后悔的两件事,一是在东瀛时,没有留下母亲,二是不该劝父亲大人来中原寻人。”语气悲痛,时隔多年,也仍旧忍不住扭过头,不叫小灵看见自己已然通红的双眼。 平复一下情绪,抱着南宫灵,仿佛想从他身上汲取一些力气和支持,道:“至于母亲,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总是忍不住在想,若非她离家,杳无音信,父亲也不会来中原,最后客死异乡。但我又能理解,母亲她当初血仇未报之时的心情和选择。小灵……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石观音再怎么样,也是自己亲生母亲,自己还能把亲娘怎么样不成?但要说心无芥蒂,母慈子孝,一时半刻也同样做不到。无花是真不知该怎办。 南宫灵一时也有些怔忡。他虽然被任慈教导的很好,但毕竟才十一二岁,骤然得知的又是自己的身世,说心中没有震动是不可能的。但是与古龙笔下不同的是,书中的南宫灵自幼被任慈带走,义父虽好,毕竟与亲人尚有差别。南宫灵自然对亲人十分渴望,而此时石观音出现,这样美貌优雅的母亲,告诉他“真相”,又让他们兄弟相认,哥哥高洁无匹。此时的南宫灵很难不被石观音说服吧。 而此时的南宫灵,哥哥无花对他极为疼爱关心,身边又有乳娘照顾,南宫灵并不算孤零零一人长大。长兄如父,只怕天枫十四郎还在,待南宫灵也就只能做到如此了。此时的南宫灵并未曾缺少亲人关爱。何况那些事情,无花亲身经历过,而南宫灵尚在襁褓,并不记事,毕竟听人转述的和自己经历过的,又有不同。 所以兄弟二人,抱头痛哭了一场,年纪小的南宫灵反倒先止住眼泪,看着一脸哀戚难止的无花,对哥哥的担心占了上风,反过来安慰道:“哥哥莫哭,父亲大人也不希望看到哥哥这个样子。”又撒娇道:“我见到了娘亲,哥哥和娘亲长的想象。”低落道:“我和娘亲却不怎么像的。” 无花顾忌弟弟的心情,勉勉强强忍住眼泪,心中更咬牙切齿把任慈恨了千遍,道:“我容貌肖母,而小灵长的更像父亲。父亲大人是极为清俊的一个人,等小灵大了也会俊朗不凡。”无花不敢直接告诉南宫灵,他们的生母就是江湖上声名狼藉的石观音。 交代道:“母亲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算好。不过她孤身一人也不容易,哪能事事做的周全。小灵既拜入丐帮,是丐帮弟子,自然要留在这里的。母亲如果和你说什么,吩咐你做什么事情……”面色依旧温柔,但笑意不及眼底,道:“小灵不必理会,也不必答应。自让她来找我。哥哥会和她说的。” ------------ 22母子相见 第二十二章 这里是沙漠边缘的一个小镇,站在这小镇惟一的客栈门口,已可望见那无边的大沙漠。小镇上只有三五户人家,在刺人的风沙中,度着艰辛的岁月,他们惟一珍贵之物,就是口水井。而在这荒凉的小镇,却突然来了罕至的客人。一辆精致宽大的马车停在小镇,打扮利落的随从下了马,走到车帘前恭敬地道:“公子,到地方了。” 车中之人,低头看着手中的地图,低低地应了声,“嗯。”修长的手挑开车帘,仿佛能从玉色肌肤下隐隐看到里面的淡青色的血管。白衣广袖,并未如大多数王孙公子那样带着精致的头冠,只是让柔软的长发随意垂着,从马车中走出,抬头微微蹙眉看了看灼热的日光,道:“你们就从这里回转吧。我一个人过去。”那属下焦急地道:“公子……”白衣人轻轻的抬手止住,淡然出尘,语调柔和,却不容质疑地道:“飞花,把斗笠和手套拿来。”随从不再争辩。那是一个简单精致的斗篷,将面容笼罩在一片摇曳模糊的轻纱之后。 沙漠,大沙漠。没有风,一丝风都没有。沙,漫天黄沙。也没有丝毫声音,在炎炎烈日下,一片死寂。一人疾驰而来,足尖不过轻点地面,踏过黄沙而无痕。无花解开腰间的皮水囊,小口小口喝着,微干的嘴唇在清水的滋润下显出诱人的浅红。 取下斗笠后的白玉面具,希望这一趟不要被晒黑才好。拿帕子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嫌弃而无奈的将帕子重新收回怀中。素来修养不错的无花,也忍不住低咒一声,继续赶路。当进入沙漠的第二天,坐下那匹所谓日行千里的好马挪动的速度只比步行快了一点的时候,无花果断地选择依靠自己的11路,用轻功赶路。他是个爱享受的人,总是想办法让自己过的更加舒服。温软秀丽的江南,美衣华服,这一切都让他喜爱。而现在,环境恶劣的沙漠,多日未曾洗漱,让无花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心情也跟着恶劣不少。 看到远处一座高插入云的怪石奇峰,已如洪荒恶兽般迎面扑了过,无花感叹幸好自己自幼东奔西跑,不是路痴之人,否则就是拿着地图,十天十夜也找不到这样隐蔽的地方。脚步轻盈的穿过石群,大为意外的发现石峰中竟有条小路,蜿蜒曲折,如羊肠盘旋。这些石峰,半由天生,半由人力,其中道路盘旋,竟隐含生克变化之理,正如诸葛武侯的八阵图一般。 也亏得她能找到这样鬼斧神工之所在!只有稍加以雕琢,这可就成了一道自然造化而成的屏障,比风满楼外人工修筑的防御更胜一筹,不由大为歆羡。旋即一想,但凡这样的天然屏障,都在人迹罕至之所,风满楼可是要开门做生意的,这样看来,溪云镇也很不错了。 走了也不知多久,风中忽然传来一阵阵甜蜜的花香。无花眉毛一挑,翻出一个小玉瓶,往嘴送了几颗药丸,闭气前行。但再走片刻后,山谷却豁然开朗。万峰合抱间,竟是一片花海,放眼望去,但见天地间仿佛已被鲜花充满,大片大片,或红或紫,花的海洋,花的世界。 无花也忍不住驻足。somnus,罂粟花,死亡之恋,如美人挑起的眼角或鲜红的唇边一似滴未滴的鲜血,罪恶堕落却始终难以割舍。这样震撼的花朵,让罂粟这个名字,染上几分缠绵和沉沦。 也许,这是在人间,最接近曼珠沙华的植物,没有那么凄美,却无端让人想起妖魅的红颜,致命的诱惑。又或许,这片花海的主人,石观音,就是这样的女子。 知道事实是一回事,但无花直到现在,也无法把传言中的石观音和自己美丽娘亲李琦联系在一起。“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此地!”一声娇叱响起,是石观音的女弟子发现无花,连忙示警迎敌,飞快的赶来,结阵攻过来。 无花起进入沙漠开始,心情就始终不好,无论是因为大沙漠恶劣的条件,还是因为即将见到失踪多年的母亲。这些女弟子的行动,让刚才因为罂粟花海而震撼的无花,心情更差了几分。冷笑一声,难道以为凭这几个人就能拦住自己不成! 取下斗笠扔出,足尖一点,高高跃起,飘飘的广袖拂过之处,旋转的斗笠所到之地,一群群的女弟子,姿势各异的顿住。无花不理会那些被点了穴道的女子,边出招边往谷内而去,身子翩然,如闲庭信步。 一个女子迎过来,她走路的姿态也没有什么特别,但却令人觉得她风姿之美,世上简直没有任何言语所能形容。她身上穿的是纯白色的,一尘不染的轻纱,屋子里虽然没有风,但却也令人觉得她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任何一个风姿十分优美的女子,身材也和她差不多,但若也穿着她这样的纱衣,别人还是一眼就可分辨出不同。只因她那种风姿是没有人能学得像的,那是上天特别的恩宠,也是无数年经验所结成的精粹。没有人能有她那么多奇妙的经验,所以她看上去永远是高高在上,没有人能企及,没有事能比拟。 “一郎,你回来了……”声音悦耳动听,如黄鹂出谷,如泉水叮咚。无花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仿佛时光流转,还在那东瀛伊贺谷中的小竹院内,自己与和也练功回来,娘亲巧笑倩兮的唤着自己。恍惚的望着十几步外的女子,时光对她是多么的优待,女子不但没有丝毫的老去,反而如醇酒经过了岁月的沉淀,愈发的魅惑。 袖中的双手攥紧,身子难以克制的轻颤,眼角已有晶莹闪过,目光变换,或柔和或凄楚或思念或怨恨,终究无言。 “夫人天人之姿,你怎么敢这样无礼地看着夫人!”石观音身边的侍女忍不住道。太多男子乍然见到石观音时的神色,她都见过。而这个闯入之人,目光中丝毫没有迷恋没有惊艳,这才让她忍不住开口。 无花回神,淡淡道:“也许是对着镜子看得太多了。” 说起来无花肖母,只是二人气质风华截然不同。毫无疑问,石观音是美的,倾国倾城,这种美带着诱惑,软软的挠着人的心。无花也是美的。若仅仅说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其实并不恰当。大多时候,他都是如此,但偶尔也难掩清冷疏狂。然,无论何时,举手投足都尽是风华高洁,如九霄天人一步一步莅临凡尘。无花并没有对石观音说什么,看着她身边是侍女,冷冷道:“去备水,我要沐浴!” 温泉水滑,洗去了风沙。面具下的容貌和和石观音有五六分相似。不过石观音带着女子的阴柔,而无花的眉眼虽然柔和如画,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凌厉。当他带着柔和的笑容,眉眼弯弯,在他面前的任何人,都觉得自己是被他放在心底的。但只有真正了解无花的人才知道,他本是极清冷极孤傲极狠辣的。这种孤傲和清冷,不是指他不好接近不合人群,而是意味着真正能被他在意的人,太少太少。而这种狠辣,更是被压在多年佛法熏陶的禅意之下。 无花拒绝了侍女的服侍,擦干湿发,自己拿起洁白柔软的新衣,漫条斯理的穿戴起来。石观音早命人备下丰盛的饭菜。无花坐在石观音身边,神色淡淡,并没有什么食欲,恹恹的挑了几根青菜,把一盘子水果要到面前,时不时的尝一口。漱口毕,默然地跟着石观音后面。 石观音素手纤纤,取了一套茶具,身姿优美的净手,取水,洗茶,冲泡,封壶,分杯。这样一番功夫下来,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却与中原的习惯有些许不同,正是东瀛茶道的手法。将一杯香茗放在无花面前,自己端了一杯。 她去丐帮见了小儿子南宫灵,小儿子的想法和心思,她很轻易就能把握。事实上,世界上大多数的男人、甚至大多数人的心思,她都能轻而易举的猜到。但是,这个坐在自己面前的大儿子却是不同的。他还小的时候,就颇有主见,心思坚定,如今更是莫测。一郎不像南宫灵,自己怀胎十月不说,更是亲自抚养了六七年。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还在东瀛时,也未少替他操心。这些年,若说一点都不想他,怎么可能?只是…… 石观音掩去目中的复杂。如果说石观音不是聪明人,那么这天下大概也没有几个能称得上聪明人了。高手内力充沛,往往太阳穴鼓起,只有一股气势。她自然能看得出,一郎周身气息淡薄。如果说是去内力不算深厚,正是他这个年岁应有的情况。但以妙僧无花在江湖上的名声,和他刚才轻轻两招就制住了自己的一群女弟子的动作来看,应该不是那种可能。 他就坐在那里,不发一言,神色恹恹的,仿佛因为穿过沙漠而疲惫不堪。但石观音肯定,如果有什么变故出现,他必能瞬间出手,狠辣致命。真不愧是我的儿子!那么……,应该就是一郎内力收发自如,能轻而易举的隐藏自己的实力了。这比内力身后,又更胜出一个境界。 自己一向觉得少林派的武功太浓太笨,像是一大碗红烧五花肉,虽然很管饱,但却只不过能让贩夫走卒大快朵赜而已,真正懂得滋味的人,是绝不会喜欢如此油腻之物的。若非是自己看走了眼,小瞧了少林,就是一郎所学的并不是少林武学,至少不全是。自己更相信是后者,但是少林寺的那群和尚,自诩门派为泰山北斗,又怎么肯让门下弟子学其他武功呢? 石观音笑容柔柔地看着无花,“一郎都这么大了。” 无花并不知道他习惯性在陌生的地方,收敛气息以迷惑他人的手段,引得石观音深思,而且几乎猜对了全部的实情。无花低眉,好像手中的这杯茶是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半响才恹恹抬眼,风轻云淡道:“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个名字了。” ------------ 23石观音的剖白 第二十三章 石观音是个美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如果有人想要质疑这一点,栽在石观音手里的男人,还活着的或者已经死去的,恐怕都不会答应。这个倾国倾城的尤物,在听了无花淡淡的话语之后,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带着轻轻的哀愁,仿佛不肯再回想那令人伤心的过去。她什么都没说,但一切都已经说出来了。任何一个怜香惜玉的男人都不应该再追问下去,让美人伤心,绝对是不应该的。若果有第二个男人在此,恐怕已经指天咒地的发誓要为美人分忧了。 无花同样不曾追问,但他毕竟不是普通男子,无论从眼界还是经历上来看。女穿男身,天下还有比这更离奇的经历了吗?曾经是女子的无花,性格随着换了男子的身体而逐渐调整,改变了不少。最起码穿越之前,只会欣赏帅哥。不像现在,从吸引力上来看,美女和美男差不了多少。只是无花自己就有着让不少男男女女自惭形秽的面容和气质,再加上他颇有傲气,美女和美男当然养眼,对他来说,也仅仅是养眼罢了。石观音绝美的容颜对他基本上没什么杀伤力,何况她还是无花的亲生母亲? 有一种人,言语的力量不足以掩盖他的风华。即使一言不发,也能轻而易举地影响别人的想法。对石观音来说不过,幸运的是她自己就是如此,而不幸的是,生子肖母,青出于蓝,无花,亦是如此。无花风轻云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容,连这样的笑容都是淡淡的。调整了一下子身姿,好整以暇地看着石观音。仿佛石观音所做的一切都是不重要的。好比天上的仙人无聊地观望人间,凡人的一切都是不值得他挂怀的。看,凡人在耍什么把戏?不过什么把戏都没关系。 石观音的面上渐渐染上一层薄薄的绯红,像是天边的一抹朝霞,也像是熟透了的樱桃上诱人的光泽。但这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混杂着激动自豪和气恼。儿子出色,对于母亲来说自然是足以骄傲的。但是她这么多年对于男子的无往不利被打破了,即使这人人是自己的儿子,也让石观音恼怒。这些年,迷恋她,拜服在她脚下的男人,固然卑微如尘埃。坐怀不乱的男人,少,但却不是没有。即使她看着这些不为所动的男子,也是倨傲地将他们视为蝼蚁,他们的短处和心思,自己了如指掌。 而石观音清楚的感觉到,这一次是不同的。不仅仅是因为对面的男子是自己血脉亲人,而是自己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一丝压力和危险。自己一向为容貌和风华自傲。即使当年美丽不似凡人的秋灵素,自己凝注了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里,几乎连眼睛都没有眨过,那时也没有这样的压力。何况危险,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是从自己杀光了所有华山剑派的仇家,还是从亲手毁掉一个又一个的男子,被无数人诅咒时起? 黄山世家的灾难,便是起源于有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是那些男子,为了欲望和贪婪,给自己带来了倾族之祸。当石观音报仇之后,解脱却难掩空虚。可是随后,她诱惑了第一个男子,成为他的主宰,随意地让他堕落,毁灭。 于是,她感到了丝丝的快意。石观音从小受到的教导清晰的提醒她,这样是不对的。但是,如如同摆弄玩偶的主人一样,控制摆弄那些男人,带来的满足是这样的强烈,强烈到仿佛痉挛,仿佛飞上云端。自己一天都离不开这样的感觉。 好比罂粟,克制过,挣扎过,然,食髓知味,沉沦其中,再不复从前。 石观音沉浸在过去中,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神朦胧如波,没有焦点,没有任何言词,没有任何动作,但却比世上所有诱惑的任何动作和言词都要诱人。目光复杂的看着无花,这个人的出现勾起了自己几乎已经遗忘的过去。 自己从没有像这一刻深刻的感觉到,这个人是自己的孩子,血脉相连。自己曾经抱过他,喂养他,轻轻的哼唱歌曲哄他入睡。 可是,我的儿子,已经太晚了。罂粟之所以可怕,在于它一旦沾染就跗骨随行,再无法戒除。 平静而安宁,这样的生活,李琦拥有过,而最终被人毁掉,石观音从不曾拥有,只能毁掉别人的幸福带来满足。 我是别人的罂粟,我毁掉了无数的男子,也被无数人痛恨诅咒。 毁灭和掌控,带来这样的餍足,也是我的罂粟。 石观音这个名字,从她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将伴随着我,千里罂粟花海,一人疯狂独舞,直到力竭血尽,不死不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这是谁的罪孽! 石观音仿佛觉得一瞬间空间被割裂了,无花坐在那里,沉静而真实,仿佛亘古就应该如此。而她在这里,这些年的疯狂迷醉的日子,如烟如雾,明明可见,却隔着一层纱幕,虚幻,不可触。 她笑了,带着疯狂,泪水流下。 石观音像要彻底的宣泄出来。这么多年,报仇的时候,自己是笑着,没有眼泪。杀人的时候,是笑着,没有眼泪。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哭了呢。她是真的伤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不可回头。 在无花眼中,从见到石观音时起,她的笑容甜蜜却虚假,而此时的泪水,才是真的。我曾是这样的怨恨你!如果不在乎,极不会有恨!人生最难割舍,是父母恩。 娘亲,这样温馨的字眼,却带着淡淡的苦涩被压在舌尖,不曾唤出。你哭了,你也会难过。这些年,你是不是也曾一次又一次的思念,就像我们也在思念着你。我可不可以认为,即使石观音再残忍再冷酷,你对我们父子,也不是全然无情。 无花的手指拂过石观音细腻的肌肤,轻柔地拂去泪水。无花周身,从见到石观音开始,就萦绕不去的,尖锐危险的气息,慢慢的柔软放松下来。 女子十足诱惑,如罂粟泣血,男子静如秋水,如月皎皎。这一对母子都极为出色,若是没有这种种波折,该是多么幸福,母慈子孝,可是如今却…… 明明想要亲近,却无法忽视其中的生疏隔膜。天意弄人! 白玉熏炉里青烟袅袅,不知过了几时几刻,石观音拿帕子轻拭,闭了闭眼,止住眼泪。此时,她不在是那个脆弱的李琦,她又成了谈笑间取人性命,残酷冷血算计无双的石观音。幽幽道:“我报仇之后,受了重伤,又恐有人追杀,远遁大漠。你也知道,这里音讯难通。为娘花费了无数时间和功夫,才能找到你们兄弟。一郎,不要怪娘亲好吗?”七分真,三分假。 无花微微抬头,使劲眨眨眼睛,压下心中的悲意。终究,你是我的娘亲。你给出了解释,我就原谅你。不然,还能怎样呢?苦笑,是我的娘亲啊。 努力使声音平稳地道:“父亲大人过世了,母亲知道吗?”不再像儿时那样,亲密的唤她娘亲。这个词语,以后拍也只能在心里称呼了。石观音一顿,很快恢复过来,侧身拿轻轻拭着眼角,帕子也掩去了神色,肩膀轻颤,仿佛悲不自胜,“十四郎……” 无花淡淡道:“父亲大人安葬在扬州,母亲随我前去拜祭吧。”加重语气道:“父亲大人对母亲一往情深,如果母亲去看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石观音无声,片刻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无花,道:“为娘把这里的事情安排一下,再随你南下。” ===================================================================== 旬月之后清晨,扬州,风雨园,石观音洗漱后,见侍女奉上的衣物,冷笑道:“真是好大的胆子!”美人含怒也别有一番风情,而眼前的侍女显然知道石观音的名声,瑟瑟发抖,强撑着胆子,小声道:“奴婢不敢,这是无花大师吩咐人准备的。他说今天去前去拜祭,请夫人换上丧服。”说完连忙放下衣服退下。石观音嫌弃的看着衣物,白色棉布里衣,很柔软,再加上白色麻布的外衣,还真是披麻戴孝! 无花声音在门外响起,不软不硬地道:“母亲可起身了?侍女若有什么不好,儿子回来教训她就是。母亲不要为了生气,耽误了前去拜祭的时间。”石观音压下心中的怒气,她一点也不想和自己的亲儿子翻脸,何况无花的武功不可测,那绝对会得不偿失。不然依着自己的脾气,即使没有一掌打死那个奴婢,也要把她的脸划花,以示惩戒。深吸一口去,换好衣物,缓步出门。 ------------ 24大漠的势力 第二十四章 天枫十四郎的墓地倒不像想象中的荒凉。无花甚有孝心,虽说当年是匆匆下葬的,但之后几年,用青石重新修葺了石冢,常年有人打理,四季供奉。从青石小径走过去,四周松柏翠柳,只是毕竟虽是一座墓园,冷清是难免的。无花磕了头,心中喃喃道:“父亲大人,我接母亲回来见您了。您可以放心了。”将亲手叠出的金银元宝慢慢地放进火堆里点着。人生若只如初见,父亲大人没有亲耳得之他的阿琦成了如今的石观音,说不定对他来说,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石观音站在无花身后,打量四周,远处可见一处高楼,道:“那应该就是近些年声名鹊起的风满楼了吧。”意味不明地道:“十四郎的墓园离那里并不太远,风满楼的人,并不觉得忌讳吗?” 无花正是难过之时,听道石观音所言,甚为不悦,淡淡道;“当年父亲大人带着我和小灵来中原寻找母亲,四处风波,小灵尚在襁褓,受不住这样的劳累,便在这里买下了宅院。后来父亲大人过世,也就是安葬在附近。风满楼出现在这里,却是后来的事情了。先来后到,若真是有人不讲道理,我也不介意亲自下手教一教。” 溪云镇大半的土地都被风满楼集中在手里,无花常常去墓园拜祭,从风满楼出发,也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何况无花并不觉得有什么要避讳的,父亲大人的在天之灵自然是会保佑自家的。石观音的问话乍一听没有什么,但其中却另有一层意思。 稍有根基的人家,往往在祖宅附近买田置地,为了方便拜祭,在离祖宅一定距离的地方选择坟冢之地。祖坟一定要在自家的土地里,这也是为了防止外人乱动附近的风水。谁要是胡乱动了别人家的祖坟之地,那结下的可就是死仇。 无花便依着古代的丧葬规矩替天枫十四郎选择墓园,和风满楼中间其实还隔着不少田地,说起来并不算近。只是这样的距离,若是自家先人的安息之地,自然好说,若是别人家的冢地…… 那恐怕就要觉得不甚舒服了。石观音话语中的陷阱,也不过打听无花和风满楼之间的是否有什么联系。 ================================================ 此后无花少回莆田市少林寺,多少在大漠、济南和扬州三地之间来回。石观音教导弟子的方式,无花很不以为然。这哪是教导弟子,这分明是圈养了一批奴婢仆人。虽说忠诚是因为背叛的价码还不够高,但全然不信任显然而也是不可取的。若非那些弟子惧怕于石观音这样的手段,而且担心逃不出大沙漠就被抓回来,只怕是都要逃走了。 何况石观音根本不曾教导众女弟子高妙的招式。无花深以为一个人的力量再多,也要抵不过一万人同时动手,蚁多咬死象。石观音行事嚣张狠辣,说句仇家遍天下,毫不夸张。若她只以沙漠石峰为屏障,居于此处,以众女为婢仆,仅仅需要她们服侍,也罢了。偏她又有扩展的野心,不肯偏安沙漠一隅。只看沙漠,就要札木合和龟兹国等势力,一旦有强敌来患,这些女弟子岂能抵挡? 无花素来就很有忧患意识,对武功领悟很高,一手教导出风花细雨楼众人,颇有经验。他虽然口中不肯说出来,但和石观音分离这么多年,心里很有点想要在娘亲身边多待一些日。风花细雨楼中事务渐渐上了轨道,又有玄法坐镇,无花一年中便抽出大半的时间在大漠,顺带教导众弟子。石观音直接吩咐众女道:“这是我的长子,你们的少主。”无花温和的笑笑,道:“叫公子就好。”众女虽见无花温文尔雅,却不曾忘了他那人初来,闯入谷中之时,周身的肃杀,不敢不敬。 比之石观音,无花的教导实在称职多了。武功和悟性较低的弟子,就让她们反复练习寻常的招式,以求熟能成巧,又教她们各招式之间的搭配和出其不意的变换,对敌之时,下意识就能出手,不必多费时间考虑。武功较好的弟子,则传授高妙一些的心法和招式,悉心指点。又尝为之讲解心法的理解,亲身示范。一时之间,谷内众弟子向武之心大涨,颇有所得。 其中,无花最看重的两个,一是白无颜,一是曲无思。无颜虽然武功低些,但胜在被石观音捡回来的时日尚短,年纪小,根骨好,可塑性强。从右边眼角至面庞,有一道被利器划出的伤痕,因此常被人取笑。无花怜惜她幼小孤苦,便亲教了她如何施粉装扮。在面上均匀的敷上一层脂粉,再用了深深浅浅绯红色的胭脂,搭配着画眉的翠黛,在脸上绘出一枝含苞半放的桃花。又而和石观音开口,将她要走。 后来,世上再也没有白无颜,有的只是倾城姑娘。世人皆知,细柳营的倾城,面容精致,出手无回。桃花半开血纷飞,应怜倾城半面妆。 曲无思是个好姑娘,即使在石观音手下的人,哪一个个手里不曾沾过血,但无花仍然这样认为。曲无思的武功不俗,容貌算不上顶尖的绝色,但很耐看,韵味十足,再加上体态轻盈匀称,称得上是风姿绰约。她看起来很冷漠,但外冷内热。无花这辈子六七岁便去少林寺做了和尚,这么亲近的女子,曲无思是第一个,好比红颜知己,或者说闺蜜。 当年的阿玉待玄法和无花也很好,但姐姐一样的阿玉,却不像曲无思这样,能和无花说得上话,谈论武功,讲讲大漠风光,或者说一说这罂粟花海的主人,石观音。曲无思是没有这样大的胆量谈论石观音的,但是无花有时候会捧着水果糕饼去找曲无容,一起吃点零食,偶尔说说小时候的事情,父亲和娘亲的样子。曲无思不需要说什么,她在那里听着就好了。 无花风姿翩翩,石观音的这些女弟子和风花细雨楼中的弟子一样,都被他划作了自家人、自家弟子、自家手下的范围内,待他们随和有之,严厉一有之。时间一长,谷中众弟子还是对石观音更惧怕一些,但心中的崇敬,无花却是稳压石观音一筹的。 如果忽略石观音三五不时弄回来几个男子,把人家折磨的半死不活的话,日子还是很闲适的。无花毕竟不是完全的古代人,并不觉得女子应该从一而终。再说天枫十四郎已经不在了,自己娘亲要找几个情人,难道自己还能拦着不成?唯一有问题的是,石观音对待情人的手段太狠了。无花一直觉得若是沉迷女色的男子,惩罚他们也算了,若是连不为石观音所倾倒的男子,也一样要倒霉,就太过了。只是,终究亲疏有别,无花自己也不是圣母,没那么多同情心去拯救那些人。 石观音同样喜爱享受,这一点上母子十分相像。衣食住行,自然也不会委屈了无花。无花几乎以为日子就要这样过下去了,这段时间很舒心。也许等再过几年,小灵再大一点,自己去找任慈比武。之后,一直压在身上的担子就该放下了。自己有风花细雨楼在手,旗下店铺青楼酒家日进斗金,又广有田产,武功小成,在武侠时间,怎么也算是成功人士四好青年了。 一日,石观音和无花一起散步,或者说,不能算作散步。因为现在二人“一不小心”散步到了别人的地盘,毕竟轻功实在太好用了,尤其是对于两个内力深厚的人来说。在大漠中,龟兹是一个小国家。此外两大江湖势力,除了石观音以外,另一个便是纵横戈壁大沙漠已有二十余年,号称‘沙漠之王’的札木合。札木合号称中土刀法第一名家,刀法之快,无形无影,所使的一柄‘大风刀’,乃海内十三件神兵利器之一。石观音和无花,现在就在札木合的地盘上,沙漠中另一块绿洲。 二人几乎是轻松地在札木合的地盘上逛了一圈,无花道:“论武功,札木合虽成名已久,不及母亲远矣。但论手下势力……母亲您不及札木合。”札木合比石观音早来到大漠,御下颇有手段,这一点比石观音抢出百倍。若非无花的到来,石观音的手下恐怕还是处于无组织无纪律的一盘散沙状态。若论大漠武功第一人,首推石观音,但提起“大漠之王”,人们还多半是认为是,以飞骆驼为标记的札木合。这便是个人力量强大和集体力量强大的不同了。石观音虽然不悦,也知无花所言不假。忽而瞥见不远处一黑衣少女,复而展颜。 那少女脸色有些苍白,鼻梁削直,薄薄的嘴唇紧闭着,显出几分英气勃勃。做男装打扮,一身黑色的紧身衣,黑腰带,黑马靴,黑色的小牛皮手套,手里紧握着黑色的长鞭,或直击或横扫,如毒蛇吐信,嘶嘶有声,如层层浓云密布,雨将落未落,风欲起未起。一套招式舞动下来,可圈可点。 石观音于是拊掌笑道:“我有一个好儿子,而札木合没有,这岂不是令人大快的事情。”札木合无子,独生爱女自幼充作男儿教养。论起武功,和无花不在一个级别上。作为老对手,石观音对此知之甚详。意味深长地道:“这可是札木合的掌上明珠,取了她的男子,就等于取了札木合全部的势力。” 无花看了石观音一眼,淡漠地道:“这女子一看就知道,是被娇宠着长大,脾气不小。将来取她的那个人只怕有苦头吃了。”复又随意道:“将来和我在一起的人,若非是我爱着的,就必须是爱我极深的,而且要性子温柔才可以,我没兴趣自找麻烦。” ------------ 25楚留香 第二十五章 当无花再得到楚留香的消息,离当初突然得知穿越,已经有好几年了。努力回想古龙原著中二人是怎么结下仇怨的,然而无果。无花觉得很无奈,自己都还能记住神水宫主水母阴姬的百合倾向,还有她和某个伪娘生下一个女儿。怎么主线剧情反而忘记了。果然,自己当初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看八卦上了么。情不自禁的摇头感慨到,女人关注的地方和男人关注的地方永远有不同。 不过转念一想……,无花淡淡一笑,眉眼舒展,就算楚某人是古龙他老人家的亲生儿子,自己难道会怕他吗?如果换了楚轩,算无遗策的大校来,说不定自己才有可能会心生怯意。何况,无花慢慢分析,会和所谓“主角”敌对上的情况,一是和主角有纠葛,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等等等等……但自己和楚留香,绝对属于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那种,估计不会招惹上。 这第二嘛就是,反派boss野心勃勃,阴谋频出,主角作为正义的一方,当仁不让的会和反派boss对上,并且不断打怪升级,以取得最终胜利。思及此处,无花觉得更不用担心了。没有人会不喜欢事业有成,把自家一亩三分田发展好就行了。无花也并不是那种妄想一统武林、千秋万代的人物,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收复统帅让一群标榜个性,无组织无纪律,惹出来麻烦远远超过好处的武林人士? 不屑的冷哼一声,只要自己脑子没有进水,绝对不会往这个方向考虑就业的。如果有人这么想,绝对是对自己智商的藐视。何况江湖人士中,面色黄/黑/紫/褐,身材五短or膘肥体壮or瘦如竹竿,神情狰狞,蓬头乱发,不讲究个人为卫生,随身带着一把血迹斑斑的斧头or大刀的,大有人在。太伤眼!哪里比得上自家楼中和罂粟谷里的手下,或俊朗或秀美,最起码也要五官端正,相貌起码都可以打七八十分。对于拉低自家手下综合素质的行为,可要不得! 而且自家的业务,主打情报和暗杀,副带发展饮食和某些以美女为主要营业人员的服务行业,绝对都是一份血汗换一份收入,和楚某人所从事的空手套白狼,不事生产的盗贼行业,不存在任何恶性竞争关系。作出了这些结论,无花果断绝对自己和楚留香估计不会有什么牵扯,不再那么放在心上,吩咐下去,对楚留香的关注,从一级降为三级。 无花自然没有想到,被他腹诽的那个人,现在正在和他心爱的弟弟南宫灵在一起。楚留香自然不知道,自己曾经什么都没做,就引起了某人的注意,又莫名其妙地被判定没有威胁。他现在正惬意地呆着自己的大船上。 苏蓉蓉是美的。曾经前世的无花给她的评价是,老天厚爱某个女人,无过于在给了她美貌之后,又给了她智慧。现在这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奇女子,发髻松松,眼波清澈,笑容温柔,凭栏而依。她的身影在大海和白云之间,看来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久已不食人间烟火。 船行驶得很稳,南宫灵在为她作画。能得到少年人杰的丐帮少主为自己作画,苏蓉蓉虽然是个不爱慕虚荣的冷静女子,也忍不住觉得足以自豪。南宫灵下笔很快,却很用心,绝没有丝毫的马虎,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直到日过中天,南宫灵方搁下笔,满意地看着妙龄女子的身影跃然纸上。微微待画晾干,像苏蓉蓉走去,朗声道:“在下献丑了,蓉蓉姑娘请看。” 苏蓉蓉还未答话,楚留香早就按耐不住,一把从南宫灵手里抢过画作。他的动作很快,下手却很轻柔很爱惜,薄薄的宣纸,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南宫灵眼睛一亮,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楚留香这一手十分不凡,对力道的控制是如此精妙。楚留香仔仔细细欣赏了画像,道:“我瞧着这画像,就好像多了一个蓉蓉一样。” 苏蓉蓉接过来,道:“据说二十年前有位孙姓画师,人们将其比之为曹不兴,比之为吴道子,普天之下,哪一位名门闺秀不想求他为自己画像。那位孙先生所做画像,可谓是妙手天成。”又道:“可少帮主为我所做的这一幅,与我常见过的画风都略有不同。如今的画师都力求神态逼真,对容貌上的描绘,反倒不太看重。而少帮主笔下,容貌却是惟妙惟肖,怪不得楚大哥说多出一个蓉蓉。” 南宫灵一笑,道:“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以蓉蓉姑娘的聪慧,一看便知道的。不过是在用墨多少的深浅变化上着眼而已。”楚留香亲密的拍拍南宫灵的肩膀道:“江湖中人,多重武轻文,除了世家弟子,大多少习诗书,更不用说琴棋书画了。南宫兄倒是多才多艺。武林中,怕也只有号称七绝的妙僧无花可以相比了吧。” 楚留香比南宫灵年岁要长,称呼一声“南宫兄”,却很自然,显然是对南宫灵此人极为认可。南宫灵面上不自觉浮起一层笑意,目光暖融融的,道:“嗯。却是自幼请了师傅教导。虽然练武辛苦,却也不敢弃了诗书六艺之道。不然,可是要挨罚的。”又道:“妙僧的画技,比我又胜几分。” 看着楚留香真心实意地赞道:“楚兄刚才那一招,少一分力则出手速度不快,多一份力则画像有损,实在叫小弟佩服。帮内的长老,常夸赞我的武功进境极佳,在江湖上可称翘楚,比之楚兄却又逊一等。”若是别人这样说话,难免又自夸的嫌疑。但南宫灵态度疏朗,神色自然,毫无自傲,反而面带赞誉之色,话语直接,落落大方。 而在场之人,无不是胸中自有沟壑,了解南宫灵不是自傲之人。何况南宫灵的言语并无虚与委蛇,显然是相信他们的人品,引以为知己,知道他们不会多想。就连和南宫灵初次见面的苏蓉蓉都忍不住好感倍增,暗道丐帮少主果然是大家风范。怪不得江湖上多有人称道,楚大哥肯和他做朋友,不仅因他武功上佳,行事也是一等一的好。 楚留香笑道:“不过,我比你可大了不止一岁两岁呢。”又道:“我和蓉蓉也说过的。也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我和胡铁花打赌,虽然后来我输了,被他整治的很惨,不过我却要谢他。如果不是那个赌约,我却不能认识那样的人物。”又忍不住赞了一声,“真真是个妙人儿!” 苏蓉蓉催促道:“楚大哥就爱卖关子。横竖我是早已经听你说过了,你就惹得少帮主心急吧!”楚留香继续道:“我因和胡铁花的赌约,去少林寺藏经阁盗经,碰上了此人。”南宫灵皱眉不赞同地道:“楚兄的人品,自然都是知道的。但是少林寺这样严肃方正的门派,是很难开得起玩笑的。又对藏经阁看的极为重要。瓜田李下,还是不要做这样引人疑窦的事情为好。” 楚留香笑道:“南宫兄小小年纪,却像个小老头似的。”言归正传,“第一次,我和他打了一架,一招之差败北,若非他有意相帮,只怕要被少林寺的人给抓住喽。第二次,我和他喝了一天一夜的酒。我二人虽有互相同步姓名,但是当时酒醉,醒来却是记不得了。”苏蓉蓉嗔怪道:“楚大哥,你喝酒误事真不是一次两次了。”楚留香爱美酒,但分得清轻重缓急,真遇见大事,却是从来不耽误的。这也是苏蓉蓉三女,没有逼着他戒酒的愿意。楚留香摸摸鼻子,道:“第三次也是萍水相逢,我和他下一盘棋,棋逢对手。” ------------ 26楚留香和南宫灵 第二十六章 楚留香赞叹道:“初识之时,他不过十一二岁,已经是武功不凡。再见,他内力大增,但面带愁绪,微有进境不稳之兆。三见,他眉目清朗,显然是度过一关。而且内力收敛,我却看不清他的深浅了。”对南宫灵感叹道:“可见这天下人才辈出,只是我等不识而已。”又摇头失笑道:“他一个长发貌美之人,竟是少林弟子!”南宫灵听罢,道:“此人莫不是无花大师?” 楚留香来了兴趣,道:“琴棋书画诗酒茶,久闻少林妙僧无花之名,只是无缘得见。南宫兄,似与妙僧相识,依您看可是此人?”南宫灵想了想道:“无花大师未曾剃度,皎若好女,少林弟子中这样的,可不多。”楚留香拊掌道:“看来必定就是他了。只因我和他在嵩山少林初见,我一直以为他是嵩山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却没往妙僧那里去想!我平日只恨未有机会与无花大师相识,哪里想到已经认识了?” 喃喃道:“也只有那样的人才配称得上一个‘妙’字了。”凑到南宫灵跟前好奇地道:“听说无花大师的素斋多的也是让人回味无穷,三月不知肉味。吃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南宫灵看着楚留香的眼睛亮亮的,忍不住打趣道:“楚兄这是嘴馋了吧。难道甜儿姑娘的手艺还满足不了楚兄?小心甜儿姑娘生气,连累了我们今日都没有晚饭可吃。” 事实证明,南宫灵这次确实乌鸦嘴,宋甜儿难得的大发雌威,罚二人不准吃饭。楚留香摸摸鼻子,望着南宫灵道:“承南宫兄吉言,甜儿果然生气了。”南宫灵亦道:“在下为蓉蓉姑娘作画,可是连午饭也没有用。”二人四目相对,楚留香道:“虽然晚饭没有指望,但我这船上还是有不少好酒的。”楚留香的藏酒极为丰富,南宫灵跟着他打量过去,毫不客气的挑出一坛,拍开封盖,仰头喝了半坛子下去,道:“好酒,小弟就不客气了。” 楚留香见南宫灵称赞,比自己喝到了好酒还要高兴,亦挑了一坛子,与南宫灵共饮,道:“我这里,山西的汾酒,二十年的女儿红,三十年的竹叶青……甚至西域穿过来的葡萄酒,应有尽有。”仿佛回味一般,道:“可惜可惜,惟独没有雨霖铃的几种好酒。”说罢,又喝了一大口。 扬州城,雨霖铃。在雨霖铃出现之前,没有人敢肯定哪一家酿的酒是最好的,在雨霖铃出现之后,江湖人都异口同声的认为,雨霖铃的酒是最贵的。 雨霖铃是一家青楼,而让它名声远扬的却不是其中的美人。它仿佛突然出现,那里布置高雅,以美酒佳肴而著称。那里有烈酒,比烧刀子还要凛冽几分。烈焰红唇,这个名字让烧口的美酒平添几分旖旎。那里有醇酒,一旦打开封口,整座楼中都弥漫着经久不散的酒香。拿里同样还有葡萄酒,这种来自西域少见的美酒,被盛放在夜光杯里,由美人的素手端出。雨霖铃是一座天堂,只要有钱,或者有能换成钱的东西,武艺,甚至是消息。 唯一让人不满的是,雨霖铃的美酒一向供不应求。以那里的话来说,雨霖铃的美酒,只卖给雨霖铃的客人。如果你想在这里一醉方休,绝对没有问题。但如果有人一掷千金,也不可能买到十坛八坛带走。楚留香一向受人欢迎,尤其在这秦楼楚馆之地更甚。但是一向受欢迎的楚留香也有碰壁的时候,他也只能和普通客人一样,对多带走两坛酒。对,就是左手一坛,右手一坛。而这两坛酒,往往在路上,就被喝掉了,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楚留香的收藏中。 如果有人问,楚留香的轻功高妙,为什么不能自己去偷来几坛?不好意思,雨霖铃的美人老板,丝毫不受威胁,“不敢自夸,但我雨霖铃中的机关也不是可以轻易小觑的。轻功之高,能深入其中盗酒的,除了香帅,还有几人?”凉凉道,“如果我雨霖铃的藏酒一旦少了,哪怕是没有证据,也必是要算在香帅头上的。如果香帅不想从此都不能踏入雨霖铃一步的话,在下奉劝香帅还是不要有那些想法。” 南宫灵已有了几分醉意,呵呵笑道:“难道有楚兄吃瘪的时候……”靠近楚留香一些,安慰道:“楚兄放心,下次你去济南找小弟,小弟必准备了雨霖铃的好酒,任楚兄喝个够……” 南宫灵和楚留香相差的年岁不少,那时在泰山之麓,齐鲁四雄非但劫了金陵‘双义镖局’的镖,还将总镖头沙天义的女儿绑了去,楚留香听到后,不禁又犯了好管闲事的脾气,立刻赶到泰山,不想南宫灵已先他而至,赶到那里。楚留香赶去时,南宫灵以一双铁掌,已重创了齐鲁四雄。 楚留香见到他不同凡俗的武功,又是如此少年英俊,也不免大是倾倒。只觉得那时若有人问自己,谁是天下第一少年英雄,他必定会毫不迟疑地说,是南宫灵。二人互相为对方的风采所折服,从此就成了相知好友,只要南宫灵有空,常去船上去呆两天。 南宫灵和楚留香俱是酒量不小,喝光了船上所有的藏酒。楚留香喝得烂醉,非要要到海中去捉月亮。南宫灵为丐帮少主,平时待人接物难免要思虑周全,醉酒后的他也一改平时的少年老成,居然也跳下去帮忙,月亮虽没捉到,却捉回了一只大海龟。腹中饥饿的二人,只觉得那只海龟,真是平生从未吃到过的美味,互相比赛看谁吃得多,偌大的海龟,竟被一天吃光了。只是事后,二人的肚子却难免因此疼了两天。 这一次整整五天,可谓是二人相聚最长的一次了。分别之时,南宫灵苦笑着低声喃喃道:“若要是让……知道我,喝了好几天酒,就吃了一个海龟,肯定是要生气的。”哥哥素来在意身体,惜福养身,连带着这样要求自己。又不由得庆幸,哥哥不会知道。 =================================================================== ┌─────────────────┐ │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 │尽妍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 │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 │徒劳往返也。          │ └─────────────────┘ 京城的豪富世家公子金伴花,他此刻就坐在桌子旁,那张白净而秀气,保养十分得法的脸,就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似的痛苦地扭曲着,眼睛瞪着这张短笺,就像是瞪着阎王的拘票。 精致的花厅里,还有三个人,一个神情威猛,须发花白的锦衣老人,乃京城万胜镖局总镖头“铁掌金镖”万无敌,背负着双手,在厅中来来回回不停的踱步。另一个颧骨耸起,目光如鹰,阴鸷沉猛的黑衣人,就坐在金伴花的身旁,双手轻抚着放在桌上的一对精钢判官笔,干枯、瘦长、骨节凸出的手指,在灯光下看来也像精钢所铸,有“生死判”之称。这两人的面色也是十分沉重,锐利的目光自窗子瞧到门,又自门瞧到窗子,来回瞧个不停。 还有个枯瘦矮小,穿着朴素的秃顶老人,却只是远远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他全身上下都瞧不出丝毫特别之处,只有一双耳朵,竟不知怎地不见了,却装着对灰白的假耳朵,也不知是什么铸成的。正是江湖人称“秃鹰”,耳力天下无双,云台一役虽然小败,但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装上这对白衣神耳后,耳力只有更胜从前。 理石桌面上,自粉红纱罩里透出来的烛光,将淡蓝的纸映成一种奇妙的浅紫色,也使那挺秀的字迹看来更飘逸潇洒,信上没有具名,却带着郁金香的香气,这缥缈而富有诗意的香气,已足够说明这封短笺是谁写的。这三人俱是威震四九城的人物,显然就是这张短笺把几人聚到了此处。 金伴花愁眉苦脸,嗫嚅着道:“但他就凭这种同样的纸,已不知取走多少奇珍异宝了,他说要在子时取走一样东西,谁也休想保存到丑时。叹了口气,道:“上个月卷帘子胡同的邱小侯就接到他一封信,说要来取侯爷家传的九龙杯,小侯不但将杯锁在密室中,还请了大内的高手‘双掌翻天’雀子鹤和‘梅花剑’方环两位在门外防守,可说是防守得滴水不漏,但是过了时候开门一看……唉!九龙杯还是没有了。” 只听晚风中隐隐传来更鼓之声,生死判霍然站起,道:“子时到了。”金伴花冲到墙角,掀开一幅工笔仕女图,里面有道暗门,他开了暗门,瞧见那紫檀雕花木匣还好生生在里面,不禁长长松了口气,转首笑道:“不想三位的威名,竟真的将那楚留香吓得不敢来了。” 生死判仰首笑道:“楚留香呀楚留香,原来你也是个……”突听秃鹰“嘘――”的一声,生死判笑声立顿,窗外有低沉而极有吸引力的语声带笑道:“玉美人已拜领,楚留香特来致谢。”万无敌箭步冲到窗前,一掌震开窗户,只见远处黑暗中卓立着一条高大的人影,手里托着个三尺长的东西,在月光下看来,晶莹而滑润,他口中犹在笑道:“戊时盗宝,子时才来拜谢,礼数欠周,恕罪恕罪。” 金伴花早已面无人色,颤声道:“追!快追!”跺脚之间,人也跃出,原来这世家公子,武功竟也不弱。烛影摇红,风声响动,生死判、万无敌已穿窗而出。秃鹰却微微摇头,冷笑道:“别人会中你的计,但我……哼!”眼睛盯着那紫檀木匣,一步步走了过去。突听身后“当”的一声巨响,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原来他白衣神耳乃合银所铸,传声之力特强,这一声大震,直将他耳膜都快震破,他对这双神耳从来最是得意,委实做梦也未想到还有这点要命的坏处,大惊之下,凌空一个翻身,双掌已连环击出,但身后哪有人影。秃鹰面色立刻惨变,失声道:“坏了!”疯狂般转身跃回窗内,只见那紫檀木匣还是安然无恙,但另一扇窗子的窗帘,却在不住飘动。 身后风声飕飕,万无敌、生死判、金伴花已接连掠回,万无敌手里抱着个三尺长的玉雕美人,笑道:“原来那竟是在骗人,这玉美人是假的。”秃鹰双目失神地瞧着那紫檀木匣,喃喃道:“这是假的,真的呢”金伴花面色又变,颤声道:“真……真的自然在……在匣子里。”嘴里说,人已冲了过去,打开匣子。匣子里哪里还有什么玉美人。 万无敌过去一瞧,只见匣子里赫然又有张淡蓝的纸笺,发出同样缥缈而浪漫的香气,同样挺秀的字迹写着: 公子伴花失美, 盗帅踏月留香。 金伴花神情失落的送走请来帮忙的几人之后,神情反倒放松下来,叹道:“盗帅果然是盗帅,此等神出鬼没的手法,真叫人防不胜防。”低低道:“只可惜,终究还是有人比你技高一筹,让你拿不到白玉美人。”复有想到,虽然楚留香偷不走白玉美人,可是此等珍宝也不再属于金家,又不由得一阵丧气。 ------------ 27白玉美人的归属 第二十七章 一双极美的手,接过递来的匣子。手的主人,穿着洁白柔软的绸衣,如瀑的长发轻柔地垂下,周身犹似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并不急着打开,手指无意识的轻轻点着匣子。清丽悦耳的声音响起,“此行可还顺利?” “一切诚如公子所料。”飞花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已是一派沉稳,波澜不惊,面上带着几分狂热的崇拜,极为恭敬的答话,“我等奉公子之命,前去求取白玉美人,金伴花极为吃惊,坚决不肯答应,连一丝商量都无。”金家素来得到了好东西,都藏得严密,这白玉美人,若非楼中探子多方查探,也万想不到此宝原来在金伴花手里。不过金家为了得到白玉美人,也耍了些手段,来路不正,自己等人开口说想要买下白玉美人之时,金伴花脸色可是大变,还想灭口,不让消息流传出去。只是金家毕竟不是江湖中人,岂能比得自己带去的楼中好手,金伴花方才熄了这等心思。 飞花继续道:“我等便查出盗帅楚留香所在之地,放出白玉美人在京城金家的消息,果然楚留香亦对白玉美人有意。不多日,金家便接到了楚留香的短笺。”楚留香并未刻意掩盖自己的踪迹,这几步都水到渠成,毫不费力。 “虽然金伴花邀请了不少人前来相助,但毕竟楚留香从未曾失手,金伴花心中底气不足。此时我等再前去,和金伴花打了一个赌。白玉美人交由我等保管,若是楚留香盗走了金家密室中的赝品,白玉美人从此便归我等所有。若是楚留香未曾得手,白玉美人原物奉还。”这种说法金伴花当然不信,似白玉美人这种珍宝,岂肯轻易交给别人保管?就算是至交好友,也不一定放心,何况是陌生人。也倒是,依自家公子的手段,到手的东西是再不会吐出来的。 只不过公子挑选的时间实在是好,上个月楚留香刚从邱小侯那里盗走了他家传的九龙杯。金伴花自认自己请来的帮手,未必能胜过邱小侯爷请到的,‘双掌翻天’雀子鹤和‘梅花剑’方环两位大内高手,故而狠狠要了一大笔银子,把东西交给自己了。毕竟把东西卖了,虽然不乐意,但也好过白白让人偷走。银子这东西,花了再赚回来,并不费事,关键是办好公子交代的事情。自己等人拿到东西,一面故布疑阵,让楚留香相信东西仍在金家,一面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回来。 无花心情不错的夸赞了几句,打开檀木匣子,净了手,小心的将白玉美人取出。对着日光,看不到一丝微黄,反而微微带有一点粉色的雾感,果真是玉中极品的羊脂白玉。不说玉像栩栩如生雕工精美,堪称艺术品,只这玉料便已是价值连城了。白皙指尖轻轻拂过剔透的白玉,细腻无暇,触手温润,纤纤素手在其上留恋不去,二者互相映衬之下,各增色三分。飞花一向训练有素,一时间也目不转睛,似乎痴了。 无花取了早就备下的清水,水珠溅落在白玉上,泠泠有珠玉之声,在日光的照耀下,瑰丽无比。细心的拿白色棉布巾吸去分水滴,道:“去将博古架上的翡翠匣子取来。也只有此等珍宝,才可以配得上这样的匣子,不至于闹出买椟还珠的笑话。”匣子是从整块翡翠上雕刻下来的,水头十足。 抬眉道:“这宝物得来正是时候,再过几个月是我的生辰。既是叫做白玉美人,送给母亲最适合不过。”又道:“楼中防备如何?”飞花自信道:“公子放心,比往日更严了几分。”无花将匣子收好,道:“你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飞花,你可知我为什么要让人赶在楚留香之前拿到白玉美人?”飞花不解道:“不是因为公子生辰将至,所以说要送给太夫人吗?” 无花轻笑出声,“太夫人?这样的称呼可不要让母亲听到?我敢说,她绝对不会高兴的。就称呼她观音夫人即可。”言归正传,摇头点拨道:“楚留香盗来宝物,并非是自己享有。我何不等他出手之时,再买过来?”飞花道:“莫非?莫非!公子之意,不在白玉美人,而在楚留香!”无花笑道:“白玉美人我自然是在意的。” 低低道:“二十多年前我的生辰,正是母亲在受苦…… 送上白玉美人,不过聊表寸心。”对飞花道:“你再想,我楼主防御甚为严密,平心而论,若楚留香要潜入楼中,取出一物,能不能得手?”飞花细细想了片刻,道:“属下未曾和楚留香交过手,但是根据下面传来的各种消息推断。若提前得知,楼中上下,全神戒备,他想要得手,难!但若是未曾戒严,以楚留香之能,想要得手,并不无可能。” 无花一笑,优雅拊掌道:“正是。楚留香轻功卓绝,又有一大批朋友。他若拿走了楼中宝物,倒还罢了。若拿走的是楼中的机密……”冷冷道:“那可是要给咱们惹祸上身的。”比楚留香武功高强的,大有人在,如李观鱼,如水母阴姬,如自己的娘亲石观音。只是这些人未必会把刚立足未满十年的风花细雨楼看着眼里,只要不去主动惹事,反倒无虑。 飞花面色一冷,做了个手势一切,道:“公子可是要……”无花淡淡道:“他和咱们毕竟无仇。若是守诺之人,让他立下誓言即可。”顿了一下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何况我也想领教一下楚留香的神奇之处。”遂吩咐道:“从花间小筑多抽调一些人手来楼中,倾城……”沉吟一下,“倾城就算了,毕竟她那里也离不得人,把天涯和扶柳召回来。然后再给楚留香放出风声,我料他必是肯吞下在这个饵的。”楚留香经常被麻烦缠身,和他的性子脱不了关系。叮嘱道:“小心一点,不要让他轻易得知,反觉出不对。亦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白玉美人在楼中,免得引来麻烦。” 离放出消息已有月余,仍不见楚留香前来。楼中众人,不免放松了警惕。天涯和扶柳二人,又上下巡察来了一番,斥道:“都打起精神!横竖再辛苦几日。公子生辰将至,再过一段时间,估计就要启程,到时候,你们怎么歇息不行!”冷道:“谁要坏了公子的布置,便是公子不提,我等也不会放过那人。我风花细雨楼中,不养闲人!” 朔月,五更,风满楼中仍是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一楼的六扇大门似乎永远不关,人群渐渐稀少散去。一个身材臃肿的汉子,隔着黑色披风都能看到凸出来的肚子,刚刚买到自己想要的消息,音色粗哑却难掩喜意,步履匆匆的离去。风满楼中时常能看到这种人,然而,这个平平无奇的家伙,趁着夜色从令一扇门的死角出闪入,动作迅速飞快,和他臃肿的身材豪不相符。 足尖轻点,无一丝声音的跃上二楼,满意的躲入事先侦查好的死角。挑准时机,不过一会功夫,从二楼到三楼,再到四楼。停歇了一小会,风满楼布置得的确很精心,自己连连十几日装扮成不同的人来查看,才找出几处死角。不过,即使由天下第一机关师亲手布置,找不到一出死角的地方,自己都闯过。 四楼到五楼只有三个入口,五楼及以上是专门接待贵客的地方,自己弄不到信物和口令,是无法提前混进去侦查的。来人越发小心,身姿越发轻盈,难辨踪影,提起十二分小心上了五楼。对于风满楼来说,这个楼层依然是有外人出没,珍重的东西应该不会存放在这里。来人暗自庆幸,专门用来接待贵客的这一楼层,人从来都不多。悄悄避过几个巡逻之人,转了一圈,并未发现楼梯。 那么,很有可能是在中间,又在内围转了一圈,这里被分割成一个又一个互相不连通的屋子,窗子全部被封死。但仍然为发现楼梯。难道根本没有到六层的楼梯?不可能,一定有,在自己并未发现的某处。即使没有楼梯,也应该有往六层去的办法。 来人转了一圈又一圈,突然灵光一闪,抽出一根细细的铁丝,将最中间一件屋子的门锁打开。此人的面具早已经不见,一边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一边取下披风,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凸出来的肚子瞬间消失了,将塞在外衣下的东西扯出来,原来是几件黑色夜行衣,穿在身上,紧紧系好,顿时利落了不少,和之前判若两人。从油布包中掏出两块微微润湿软布,折叠起来,垫在上下门轴出,在轻轻用力,门果然开了,不出一丝声音。软布的湿度恰到好处,不会有水珠滴落。屋中同判断的一样,没有第二个人。带上门,手半捂着拿出一颗夜明珠,露出的少少的光线,恰好足够打量屋内布置。并没有什么稀奇。 来人并不灰心,转身离开,不忘将门恢复成原样。耐心和细致,是必须的。直到进入第四间屋子,才在屋顶发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一根吊下来的绳子。来人擦了擦汗,终于找到了。风满楼的势力就算还不能和各大门派相比,但它能那么快立足于江湖,果然是有实力的。 此人不敢直接碰触绳子,围着绳子转了一圈,找准角度,一跃而起,身子一缩,在楼板上撑了一下,悄无声息的钻了出来。仰头一看,果然绳子的尽端连着几个铃铛,只要有丝毫的晃动,就会发出声响。幸好幸好!定了定神,方离开这间屋子。 只是他一路走的太轻快,不曾回头再探看一遍。一楼唯一的死角,在二楼一个特定的角落里,从一个小孔之后,一览无余。二楼的死角,三楼亦然。在他进入六楼之后,五楼三个入口的大门被无声无息的合上,底下几楼的声音顿时再也听不见,整个楼层暗了下来,如果还有一丝光线的话,可以看到绯红色的烟雾慢慢散开,往天花板上一个又一个微不可查的小缝隙中透去。刚才被人撑过的楼板,颜色慢慢改变,隐隐可见一丝猩红。 ------------ 28楚留香的誓言和承诺 第二十八章 风满楼中的不速之客,小心地探看六楼,这里与五楼又有不同。外围一圈小屋子,而中间相当开敞的位置什么也不曾布置。当来人穿过楼层中央的时候,机关毫无预兆的启动,暗器从四面墙壁上射出,万箭齐发,交织在一起,利箭带起风声,呼啸而过。 几乎没有人能在这样秘籍如雨的暗器中躲过。但是黑衣来客,身子如密室游鱼,如长空飞鸟,矫健的躲闪,暗器堪堪从他的身边划过,却始终无法伤到他。一轮暗器过后,来人飞快地回神看了眼肩头,刚才突然觉得一疼。幸而并未被箭头伤到,也就不放在心里。这时候,即使再愚蠢的人,也应该知道风满楼的主人,已经被惊动了。来人果断放弃了来意,冷静地扫视四周,寻机遁去。 剑,剑芒,十几道剑芒。五个带着面具手持利剑的人现身,他们穿着厚厚的靴底的靴子,在一瞬间就突然出现,他们每次出手,都挥舞出好几道剑芒。五个人默契的各自按照步伐,组成一个小小的剑阵,将来人包围在正中间。只要瞧见他们手中的短剑,吞吐着如毒蛇般的剑芒,便知道,只有五个人组成的杀阵,并不比寻常五十个剑客一起涌上带来的危险要少。 那来客眉头一蹙,并未慌张。他曾经遇到过太多太多的危险,那些危险不曾要了他的性命,那么,今天,他依然不会死在这里。他是这样的自信。正是这样的信心,让他多次从险死之地生还。 他动了,气势如下山的猛虎迅捷,又如清风飘忽不定。他险险地避开正对咽喉刺来的一剑,和五人缠斗起来。五人耗得起时间,但是他耗不起,这是风满楼的地方,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手赶过来。他每耽搁一秒,就很可能要在逃走是面对更多的对手。 来人的体力似乎渐渐不支,毕竟以一敌五,耗费的内力不再少数。终于,终于,他一直无懈可击的身姿,露出来一个破绽。是的,只是一个小破绽,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破绽。但是这就够了。五人中,眼力最好,出手最快的两个,手中的利剑立即向破绽之处挑去。 然而,来人晃了一晃,似乎体力不支,但就是这仿佛体力不支的一晃,让他处于了一个微妙的位置。来人头发被削断了一缕,但他仍然未曾受伤。可是,五人中的两个,之前出手突然加快,打破了剑阵暗含的韵律,另外三人反应稍慢,跟不上变化。是的,也同样只是微微滞后而已。但是,已经足够。来人已斜斜的侧着身子,从那漏缝隙处闪出,而后突然回手反击。胜负成败正在一瞬间决定,剑阵已破。 然而,危险并为到此为止。 寒光,寒光,如霜华,如白练,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而来。在寒光出现以前,几乎没有人曾料到它们出现的角度,一如不曾有人预料到刺出寒光的三人是怎样出现的。在他们现身之前,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此处还藏着几个大活人,他们仿佛就是墙壁,仿佛就是角落里落着一层灰尘的柜子,仿佛就是天花板上是悬挂着纹丝不动的吊灯。 厚厚的靴底,不曾影响他们的灵活。匕首带起罡风,一寸短,一寸险。使用匕首的人,必须有着不成功即成仁的决心。只要这样,才能把匕首的威力发挥到最大。三道,只有三道,但它们带起的罡风,已让人避无可避,。刚刚脱身的人,又落入险境。罡风无处不在,把每一个角度都牢牢锁住。这三人明明休息的是纯阳内力,但使出的招式却反其道而行,带着冷煞人心的冰凉。之前出现的五人,都被这气势压住,喘不过起来。 这样的招数,这样的配合,来人也同样避不开,躲不了。只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匆忙之间,将先前用来伪装的油纸包甩出。纸包几乎是瞬间被搅成漫天碎片。但是只这瞬间,便为他争取了一线生机。他躲开了几乎必死无疑的一击。三人此十拿九稳的一招落空,亦不曾惊讶,没有片刻阻滞流畅地再送出狠辣的招式。 他们在之前就被告诫过,在楚留香身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他们要做的,就是不要惊奇,不要慌张,继续下去。如果细细回味,就会发现,三人所用的招式明显并非一路,但在恰到好处的配合下,浑然天成。 但来人毕竟非凡夫俗子,四人竟缠斗了近半个时辰。三人的武功招式奇诡非常,但耐力毕竟稍逊一筹,来人也渐渐不想一开始那样,被压得毫无还手之力。拼着耗损极大的内力,使出一招,此招一出,威力不小,来人欲借此机会遁去。然三人非泛泛之辈,竟有其中一个拼着自损八百,也不肯放松。 来人却不敢和他们硬对硬。虽然这三人的匕首,并不想淬过毒的武器那样泛着幽蓝的微光,但他心里就是觉得觉不能让这几把武器刺伤。这是直觉,无数次救了他的直觉。来人只好放弃了遁走的机会,继续迎敌。 他并不怕这三人,这三人虽然可怕,却奈何他不得。当然,他一时之间同样奈何不得他们。但只要这样比拼内力的支撑,他必定能胜过这三人。只是,他担心的是,三人之后又有何人?又有几个三人?自己能胜过三人,能不能再胜过六人,九人,十二人。又或者,在出现的人,是不是比这三人更加厉害。来人虽然从容,但出招的速度明显快了。 微风吹过,蜡烛的火焰随之摇曳,明明灭灭。来人终于等来了第二次机会,拼着挨了一掌的代价,脱身出来战圈,不过眨眼便投身想窗子扑过去。三人心下暗恨,明白让他走脱出了包围,这回想在抓住他是不肯能了。 变故骤生,来客去如闪电的身影,突然一顿,因着惯性又向前一段,终究在离窗子几步之遥的地方倒地。连三人都不曾想到这样的结果。 楚留香醒来的时候很惊讶,他自己都不明白,眼看着就要脱身,却不想身上突然一麻,而后神事不知。只是,在此之前比他更惊讶的亦有人在。无花看着被手下绑来的,还在昏迷的楚留香,心中惊诧绝对无假。 是他?嵩山少林寺盗经之客,莆田镇上彻夜痛饮同醉之人,瓜州案上棋逢对手之友。无花的才情武功足以让他自傲,而此与人相见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都让无花记在心间,回味良久。这人,是他认定的知己。原来,楚留香就是他,他就是楚留香,自己曾经关注戒备的人。无花目光复杂的看着眉目俊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招手叫来飞花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不必说出我来。” 楚留香醒来的时候,被放在榻上,绳子已经被解去,只是浑身无力,撑着身子起来。对面摆了一边宽大的椅子,一人玄衣,不过十七八岁,正端坐其上。见他醒来,平静无波的道:“香帅大驾光临,在下风满楼楼主飞花,荣幸之至。”明明是很客气的话,搭上他寡淡的音调和面无表情的神态来,无端是生出几分讽刺。楚留香苦笑道:“飞花公子说笑了,是在下不请自来,深为愧疚。” 飞花不以为意,大度地道:“无妨,香帅本来就是梁上君子。”小偷去别人家,难道还会提前打招呼不成?不请自来才是正常的。楚留香摸摸子,见飞花盯着自己不说话,遂道:“多谢飞花公子手下留情,在下……”楚留香此时已是反应过来,只怕自己刚潜入进来的时候,就被人发现了,在倒地之前,应该中招很久了。只是毒药迷药对自己效果一向不大,自己也想不到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楚留香不知道,飞花也自然也不会告诉他。何况他肩膀上中的细针已经被取出,料想楚留香也看不破这一点。刚才万箭齐发之时,有细细的牛毛小针跟着射出,微不可查。这也就是和楚留香打斗的几人,都穿着厚底靴子的原因了。不过,楚留香逍遥至今,确实有几分本事,不只是运气好。若是旁人,这多层叠加的药性,早该发作了。楚留香能生生轮番打斗了一个多时辰,才在脱身之前,堪堪被药倒。 楚留香这会儿反倒坦然了,既然自己昏迷的时候风满楼的人不曾动手,那么现在估计也不打算要自己的性命。当然,也不回让自己轻易离开就是了。道:“在下唐突,还请楼主责罚以赎罪。” 飞花也不废话,道:“责罚就不必了。香帅一言九鼎,就请立下誓言,从今往后,我风花细雨楼之地,香帅未得邀请,绝不擅闯。”楚留香摸着鼻子笑笑道:“看来在下是惹人讨厌了呢。”飞花直接道:“不如说香帅轻功轻功卓绝,让人不放心。我风花细雨楼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地方,要是香帅随意进进出出的事情传出去,我们还怎么和人做生意。还请体谅我等,比不得香帅生财有道,更有一楼的人要养活呢。” 楚留香很有点尴尬,人家话说得不客气,却句句在理,自己又落在风满楼手里,还能怎样。他就是对风满楼再又好奇心,却不是不识时务之人。就看前几年挑衅风满楼的那些人,是什么下场,就猜出这位飞花公子的手段估计不怎么柔和。 自讨苦吃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免得蓉蓉、红袖。甜儿知道了,又要在自己人手里再受一回罪。于是老老实实的立下承诺。楚留香素来是信守誓言的人,既然保证了,就在再好奇,也会自己忍住。天下没有几个人能管得了楚留香不好奇,不多管闲事,但是楚留香他自己就是不多几人中的一个。 ------------ 29瓶颈和意外 第二十九章 无花生辰之后,在大漠住了一段时时间。经常独自一人,跑到罂粟花丛附近练武。让无花甚为苦恼的是,天山折梅手,似乎已经修炼到再没有什么不懂的境地了。不是喜悦,相反而是苦恼。前世,虚竹曾说过,童姥告诫他,我这天山折梅手是永远学不全的,将来你内功越高,见识越多,天下任何招数武功,都能自行化在这六路折梅手中。独孤九剑是对方剑法越精妙,它幻化出来的反击招式也更精妙。天山折梅手也是如此,它比独孤九剑更高明之处,在于它是空手对敌。 天山折梅手的高明之处,在于变化,随着对手出招的不同而变化,随着自己内力增加眼界开阔而变化,所以无花现在觉得练无可练,不是因为大功告成,而是习武到一定境界,如果没有感悟,很难再深入下去,也就是传说中的瓶颈。无花修炼武功一向很顺利,从前只遇见过因为武功增加太快,而造成险些走火入魔的情况,但瓶颈确实第一次碰到。自己就能朦朦胧胧的感觉出,仿佛就是一层薄薄的膜隔在中间,只要能戳过去,又是另外一种境界。 在这种情况下,无花也隐隐有些烦躁。石观音见无花心情不愉地跑去独自练武道:“我儿的武功已经是极好的了,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看了一会,问道:“少林寺竟然也有此等飘逸的武学招式?”石观音自然能看得出天山折梅手的精妙,更加疑惑无花是从何处习得此等绝学。无花并不停歇,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练习早已烂熟于心的招式,淡淡道:“少林绝技七十二,外人常见的也不过是比较出名的几种罢了。何况,藏经阁一直被人觊觎,还不就是因为其中的各种武学。” 石观音笑笑,并不接话,又仔细看了几遍,道:“我儿很不必这样一直重复练习早已经熟稔的招式。招式的威力,往大了自不必说,不如往小了尝试。”无花来了兴致,道:“母亲还请细说。”石观音悠悠道:“能力拔泰山的人,未必能一拳打死石板缝隙爬着的一只蚂蚁。不过是因为他的力量太过散开,而不能集中于一点。” “又或者,又或者能一掌震碎石板的人,未必能一掌将豆腐打碎成沫,却仍保持原本的形状。说到底,不过是再于控制而已。为娘常见我儿喜欢收敛内息,既然如此,何不继续往下更近一步试试,总好过这样毫无头绪。”随手采了一朵罂粟在手中把玩,道:“对敌之时,能用两分半的功力杀死一个人,何必要用上三分?多留下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安全。” 无花似有所悟,喃喃道:“细微……控制……”如果换而言之,招式打出来的威力,是从宏观上将,如果从微观上看,把内力看成一粒一粒的原子的话,每一粒原子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一部分原子合在一起,成为一缕真气,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无花不怕吃苦,也不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弄明白,领悟透彻,怕的就是没有努力的放心。如今心中豁然开朗,也不急于一时了,道:“母亲,儿子过几天,就启程会中原了。”眸子微微收缩,隐隐有冷气凝而不散,道:“母亲说的对,小灵的确心软。但做人兄长的私心,便是让他为难的事情都由我来解决好了。”淡淡道:“拖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需要彻底了结了。” 无花素来喜欢名山大川,但这一次却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前几天,自己刚到扬州,就有千华师兄传信来,说是找到了当年害死阿玉姐姐的恶贼的踪迹。二人急忙寻踪找去,只是各种消息似是而非,终究又是一场无功而返。在归途中,二人被一个陌生女子拦住了。 若说世上有一种女子的脸能使男人停止呼吸,那么就是这女子的脸了,若世上有一种女子的眼波能使男人的心跳停止,也就是这女子的眼波。只是恰好无花和千华二人,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之所以任由她拦着了自己,也不过是因为她穿的是雪白的轻纱长袍,才发现她腰间束着银色的丝条。神水宫门人。无花和千华,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暗道。 神水宫素来神秘之极,“天一神水”闻名已久,而神水宫主水母阴姬更是深不可测。风满楼至今,也不曾有得到关于水母阴姬的真实描述。但是,水母阴姬是自己娘亲石观音唯一惧怕的人,这确实不争的事实。依自己娘亲的性子看来,水母阴姬的武功绝对在娘亲之上,而且还应该高出不少。女子道:“可是无花大师和千华公子?”明明是开口向人询问,却语气笃定,神情冷漠而骄傲。 无花微微皱了眉头,这个女子让人不悦,但是神水宫和水母阴姬面子却是不能轻易拂去的。淡淡道:“姑娘唤我二人何事?”女子冷冷地打量了无花一番,方才道:“在下来找无花大师……”无花不喜欢她那种带着审视和评判的眼光,不待她说完,转头和千华道:“师兄,咱们刚才还说要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镇子,时候不早了,用轻功赶路吧。”言罢飞身而去。 虽然要看着神水宫面上,但不等于自己还要看她的脸色。此时不宜动手,但给她个软钉子,还是无妨的。轻功能胜过无花的人不多,这女子恰好不再此列。虽然轻功的高低,不等于武功的高低,但等女子微微喘着气追上已经在客栈休息不短时间的无花后,态度也不得不有所改变。至少她察觉到,无花的性子和江湖传言的并不相同,至少并不完全相同。上前道:“无花大师……” 无花淡淡道:“姑娘和我说话之前,难道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吗?”女子一僵,道:“在下宫南燕。”微微带点恶意地道:“家师请无花大师去神水宫?”毕竟神水宫不准男人进入的规定,江湖人尽皆知。但凡敢擅闯之人,下场无不凄惨。更有传言‘水母阴姬’乃是武林中第一个怪人,平生最恨男人,无论任何男人,只要瞧了她一眼,她就绝不会让他再活下去。自己不信无花听了不担心。 无花明知故问地道:“令师是何人?”用同样审视的眼光打量,道:“姑娘不会是神水宫主的亲传弟子吧。”宫南燕咬牙道:“家师正是水母阴姬。”无花气定神闲地等宫南燕继续开口。宫南燕冷冷道:“看大师的意思,时候不把我神水宫放在眼里。” 无花笑了笑,倒是温润柔和,道:“神水宫威势,阴宫主大名,谁人敢轻慢呢。只是,若是因为姑娘的有意隐瞒,而是贫僧不得知晓阴宫主之意,只怕……阴宫主怪罪下来……,要担心的,可不是贫僧呢。”宫南燕刚才脱口而出,说的可是水母阴姬“请”自己过去。 宫南燕方不敢再耍手段,道:“家师素爱佛学,听闻无花大师之名,特来相邀,请大师去神水宫讲经。”无花失笑,神水宫不准男子进入,感情这水母阴姬是不把和尚算作男人之中的。见千华面有忧色,道“师兄放心,水母想请,并非坏事。我随宫姑娘去神水宫,师兄先回转吧。” 一片山坳,山坳后竟是绝路,两旁山立如壁,但中间一片山壁迎面而起,就像是一只缺了边的匣子。中间的山壁和左面的山壁间,有一线空隙,这空隙宽仅尺余,而且长满了杂草和藤萝。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的话,那么就算搜索得再仔细,也绝不会发现这两面巨大的山壁间,还有这么样一条秘径。神水宫的入口,颇有几分潮湿阴森之感,正符合人们的想象中的情况。然而,穿过这条秘径,那若有若无的流水声,就忽然变得清楚响亮起来,水声潺潺,如在耳边。烟雾凄迷,弥漫了这亘古以来便少有人踪的山谷。 二人乘皮筏入内,顺着河流入内,花瓣中的确还有很香的胡麻饭,微风中花香更醉人,也不知船行了多久,渐渐走入一条山隙里,两旁都生着很浓密的水草,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无花端坐皮筏之上,宫南燕用桨拨着水草,又走了很久,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眼前百花如锦,是一片锦绣山谷,右面一道瀑布自山巅飞挂而下,鸣珠贱玉,沁人心肺。 花丛间隐隐可以见到一些亭台茅舍,还有几千几万只不知名的鸟在飞来飞去,见了人也不害怕,竟有几只飞到宫南燕的肩头,挥之不去。这便是神水宫了,比起石观音居住的谷中罂粟盛开的冶艳妖娆,这里有着图画般的山林间,还亮着一点点灯光,映着那一幢幢亭台楼阁,竹篱茅舍,也映着那一道瀑布。 瀑布从天而降,飞珠溅玉,灿烂如银,奇怪的是,这么大的瀑布自半空中倒挂而下,泻入湖中,水声并不震耳,反而如鸣琴奏玉,听来但觉神清气爽,显然水力已被巧妙的宣泄了很多风声中似乎隐隐有丝竹声传来,衬着瑶琴般的流水声,使得图画般的山谷,看来更平和而安详。更有几分人间仙境之感。 ------------ 30试验生死符 第三十章 无花肯这么痛快地答应去给水母阴姬讲经,也不仅仅是给神水宫面子。之前无花修炼天山折梅手,遇到了瓶颈,又得石观音指点,了悟了努力方向,便不再急于一时。转而修炼起逍遥派另一绝学,也就是即位有名的生死符。生死符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生死符法门,是天山童姥所创,只有她自己知道。后来又加上了一个虚竹。 虚竹其人在少林寺长大,觉得生死符是害人的东西。虽然迫于天上童姥的威势学会了,但却从来不肯使用,更不用说外传了。所以无花自然也不可能得知。只不过他仗着学过了北冥神功和小无相功,进境颇深,又懂天山折梅手。生死符既然是天山童姥想出来的,自然也是脱胎于逍遥派武学。而且么,他前世也是亲眼见过虚竹运功给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那些人,解除生死符。于是便凭着前世听到的关于生死符的只言片语,加上观察虚竹所得,自己试验起来。 无花也大致的猜测出,先要在手掌中将生死符制炼,再发出去,射入人体内,便是功成。生死符本质上是用特殊法门炼成薄冰的水滴,别瞧这小小的一片薄冰,要制得其薄如纸,不穿不破,却也大非容易。北冥真气原是阴阳兼具,走得是中正平和的路子。无花思量着,将水炼成冰,少不得要发出寒气。便根据小无相功转化真气的法门,将内力转化为阴柔的真气,使掌心中发出来的真气冷于寒冰数倍,清水自然凝结成冰。无花虽未得到过天山童姥传授,专门将北冥真气转为阴柔的法门,但是胜在他比虚竹学的全面,修炼过小无相功,这个误打误撞,试验了很多次以后,倒也让他给琢磨出来了。 只是,等到将生死符发射出去的时候,问题又来了。无花弄了许多小鸡小鸭的幼崽来试验,炼制出来的薄冰,往往太大了,当暗器自然是没有问题。但要想让薄冰,瞬间化入体内,变成效果堪称神奇的生死符,确实不能够了。若是只去少许水滴,炼制出来的生死符,又太小太轻,不易控制,无法给它足够的速度,让它射入人体内。 这个用水多少的度量,实在难以把握。无花还推测,在这片薄冰之上,如何附着阳刚内力,又如何附着阴柔内力,如何附以三分阳、七分阴,或者是六分阴、四分阳,虽只阴阳二气,但先后之序既异,多寡之数又复不同,随心所欲,变化万千。只是这些尚在后面,首要是要相处顺利将薄冰打入体内的方法。究竟是不曾学到正规的法门,无花深深地觉得,全靠自己一点点摸索,实在太不靠谱。结果感叹完了,便打上了“天一神水”的主意。 天池‘神水宫’自水中提炼出的精英,江湖都称之为‘天一神水’,而“神水宫”门人都称之为重水,号称这比世上任何毒药都毒。无花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很久了,只是以往也用不到,自己门下难道没有会炼制毒药的弟子么?何况无花本人也是用毒高手。所以就没有必要为了感兴趣,来去招惹神水宫。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水的化学分子式h2o,氢二氧一,就是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结合起来。普通水中的氢原子,是由一个质子构成的,质量数为1。 但是氢的一种同位素,氘(读音dao),它的原子核由一颗质子和一颗中子组成,质量数为2,被称为重氢,在大自然的含量约为一般氢的7000分之一。 另外一种同位素,氚(读音chuan),自然界中存在极微,它的原子核由一颗质子和二颗中子组成,质量数为3,被称作超重氢。 根据无花的推测,“天一神水”中的氢,应该是后两种不常见的同位素,是普通氢的2――3倍。天一神水之所以,无色无臭,试也试不出异状,便是因为此了。因为它本就是水,只不过是一种不常见的水而已,和普通水的大部分特征,还是相同的。 所以,“天一神水”虽不至于像江湖传言那样,一滴的分量,已比三百桶水都重,如果那样,带着一瓶天一神水该多重,还能拿得动吗?但同样分量的“天一神水”,重量肯定远超过普通水。于是无花便想拿天一神水来试验生死符。至于常人只要服下一滴,立刻全身爆裂而死,无花倒不放在心里。 毕竟无花当初做了大量的尝试。用北冥真气炼制生死符,也有两种方法。北冥真气原是阴阳兼具,用其中阴柔的部分炼制薄冰,或者用小无相功把其中炎烈的真气转换成阴柔的部分,然后炼成薄冰,再加上找了阴柔内力的人,也用寒气凝结出来的薄冰,这三者有没有什么区别? 很显然用第二种办法最困难,也不想第一种和第三种那样,能一掌冻出大块的寒冰,但只有这一种方法最为特殊,因为用这种方法,将毒药水炼成薄冰后,平常状态下寒气逼人,但不会再化开,加热很久化开之后,也不再具有毒性。所以无花才觉得,这种方法炼成出来的,才是生死符,而且认为可以用“天一神水”一试。 ‘水母阴姬’是位很虔诚的居士,所以她才会让‘妙僧’无花入谷去解说佛经。但是无花也并没有见到她,不过听声音,略微低沉,磁性十足,如同男声。无花觉得,如果自己和水母阴姬站在一起,不知道的人,会说谁是男,谁是女,还不一定呢。 神水宫乃是一座山谷,谷中繁花如锦,宛如桃源。林木掩映间,点缀着许多亭台楼阁,就是神水宫女弟子们的居处。一道瀑布,势如飞龙,瀑布下有潭如镜,潭中有一块大石头,离水边十来丈距离,高耸出水面也有四五丈的长度,独立在潭中央,与四周毫无连接,那也就是无花每日的说法之处。怪不得水母阴姬不请其他有名的和尚来讲经,换了轻功不行的人,连石头都上不去,还讲什么佛经。 入谷后,无花每天都要坐在瀑布前的大石上讲两个时辰佛经,他也知道‘水母阴姬’每天都在听他讲经,但放眼四周,目力所及之处,却始终没有见到她的人究竟在哪里。这样不多接触也好,无花可没有忘记自己的容貌是怎样的,万一步上了雄娘子的后尘,可就糟了。无花声音柔和不高不低,看来水母阴姬至少耳力不错。貌似书中是不是提过,水母阴姬人是在水下居住的,无花记不太清楚了,但越发觉得其人深不可测,想要拿到“天一神水”需要小心再小心,万不可把自己搭在里面了。 而且无花虽然进了神水宫,却还是无机可乘。水母阴姬积威久矣,对门下子弟的约束极严,他根本没有和那些弟子说话的机会。何况水母阴姬并没有留他住在神水宫里,只不过每日由午时开始,请他来说法两个时辰,说完了立刻就有人送他出谷,想多停留一刻都办不到,更不用说打探消息或者在神水宫中查看地形了。 接送他的是四位神水宫的女弟子,四个人互相监视,本来实在可说是毫无可乘的机会,无花都已经想办法准备另找机会了,谁知有一天,竟忽然发现这四位姑娘中,竟有一位在对他偷偷的笑。是了,自己的样子,对少女少男杀伤力都比较大,无花觉得此事尚有转机。但是怎样才能避开另外三个女子,单独和这意味姑娘见面呢? 无花端坐讲经的这块大石头本就平滑如镜,有天他入谷后又故意踏了脚青苔泥泞,一踏上石头,就假装滑了下去。人人都知无花乃少林高足,又七绝妙僧之名。琴棋书画诗酒茶,去掉酒,换上武功,也正好是七种。若说他连站都站不稳,莫说别人不信,就是他自己都不信。 但鞋底如果有了青苔泥泞,就难说了。而且无花特意连变n种身法,才跌入水中,务必要求动作自然流畅,和真的一样,而且又要极力让身姿飘逸美观,摔了一跤嘴啃泥这样的形象,可要不得。所以当无花从水中而出,薄薄丝质僧衣紧紧地贴在身上,在他没有注意的地方,胸前两点红缨,似露非露,又加上他低眉垂目的模样,只会叫人觉得这是美人出浴,和落汤鸡这种生物绝对不搭。 无花心里也没有底气,但是好在运气不错,水母阴姬看样子是被瞒过了。无花借口全身湿透,难以安心说法,要先将衣服烘干。这要求谁也不能说不合理,连阴宫主也不曾拒绝,所以就叫人带他到山脚下的一座小庙里,还为他生起堆火烤衣服。 ------------ 31司徒静 第三十一章 然而,待无花去庙里的两位姑娘,并没有之前对他微笑的那个,而且生起火之后,立刻就退出去了,还将那座小庙的门窗全都关得紧紧的。无花大为失望,这种机会可一不可再,不然徒让人生疑,可就得不偿失了。这时,之前对他微笑的那位姑娘,却从自神幔后走了出来的。无花暗想,原来这庙里有条秘道可以通往神水宫。无花将已经解开的衣襟随意拢上,轻声叫了声,“姑娘。”既然又这难得的机会,无花自然想套出关于“天一神水”的事情,不着痕迹的把话往这方面引。 不想那姑娘却十分敏锐,直接道:“大师是不是想要得到天一神水?”无花一惊,面上不显,心里却在飞快的思量,怎样措辞才能说服她。或者她始终不信的话,自己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将她除去。而除去她之后,是立即遁走呢,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回转神水宫?反正送自己来此处的两个女子中并没有她。而无花面前的姑娘,并不知道他已经想到如何杀人灭口了,只是她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断了无花的盘算,道:“你若是想要天一神水,我能帮你拿来?” 无花闻言,杀心去了一半,却未曾答应。要知神水宫对天一神水看得十分重要,若发现水少了,追查到她身上,恐怕是难逃一死。他虽然素来心狠,但对一个无冤无仇也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利用倒也罢了,但要为了自己的想法,害人性命,无花还做不到。淡淡道:“姑娘说笑了,贫僧只是好奇而已。”轻轻一笑,又问道:“那么,姑娘是何人?” 那姑娘突然直接扑进无花的怀里,含羞道:“我是司徒静。”她未经过情、事,不知道该怎样做,只是拿自己的唇贴住了无花的嘴唇,身子也贴上无花的身子,不住地磨蹭。无花一顿,身体反应不能,一下子僵住了。 吻,这是一个吻,今生第一个吻。准确的说,无花前两辈子也没有何什么人交往过,这应该算是三辈子以来第一个吻。没有书上描写的那种销魂的感觉,也没有无花之前认为的和女人在一起,会出现的恶心。只是凉凉的,软软的。司徒静紧紧抱着无花道:“我自知引诱大师有罪,但只求大师赐我一夕欢愉,我愿意为大师做任何事。”低声道:“包括为大师拿到天一神水。” 无花倒抽一口气,原来司徒静胡乱在他身上抚摸时,手碰到了一处敏感点。加上无花素来自律,以前从不曾和其他女子怎么样过,气血正盛的身体经不起挑逗,□已经半抬了头。身体的变化让无花呆呆的回神,自嘲男人可真是被下半身控制的物种。回神之后,反倒能盘算起来。 司徒静……司徒静?!这里是神水宫,神水宫里的司徒静,应该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水母阴姬的女儿。如果是这样,倒也不是不能请她帮忙。天下之人,纵然性情严厉,对自己的父母手足子女,总会宽容的多。如果是司徒静的话,就是被发现了,水母阴姬估计也不会把她怎样。母亲对于孩子,总是心软的。 司徒静不算绝美,至少,论容貌的话,不如无花漂亮。但是十七八岁的姑娘,总是美丽而多情的。无花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温柔地道:“好姑娘,别犯傻。”司徒静神情激动的喃喃道:“不,没有人逼我,我心甘情愿。大师,大师,你若是怜我,就答应我吧。”水母阴姬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可是自己又能怎样?神水宫是阴姬的地方,这里都是她的弟子,连自己的武功都是她教的。 司徒静心里清楚,自己永远没有胜过水母阴姬的可能。她在神水宫又少见外人,无花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男子。而且妙僧之名,即使在神水宫也听过,七绝妙僧,可是文武双全的人。这个机会,自己一定不能错过。如果错过了,谁知道自己有生之年会不会再碰上第二个。妙僧虽然是和尚,但他还是一个男人,或许自己努力一把,他就会动心。就算妙僧的武功暂时还比不上水母阴姬,只要他愿意帮自己报仇,自己可以等。可以等,阴姬渐渐老去,妙僧武功日深的时候。 无花看着司徒静的坚持,低头想了想,低声道:“你……”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四个字,“不要,后悔。”无花也没经过情、事,但他比司徒静毕竟知道的多。修长而敏捷的手指,划过司徒静的眉头和面庞,指尖划过耳后,自白皙的脖之向下,在玲珑的锁骨处,画着圈,留恋不去。司徒静的身子,却明显战栗起来。手指夹着衣带,不紧不慢的拉开,褪下衣衫,女子的皮肤宛如凝脂。 无花低头,在司徒静的锁骨轻啄,一只手将她拦在臂弯里,另外一手,抓住的她胸前迷人的浑圆,揉捻抚摸,夹着小粒的红缨,轻轻拧了一下。司徒静一哆嗦,口中绽出“咛嘤”之声。无花笑了一下,司徒静连忙闭上眼睛,脸红地不敢再看。无花在她耳边低低换了一声,“阿静……”带起的尾音绵绵,撩人心弦。吐出的热气让娇小耳垂旁皮肤泛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呵呵……”无花的轻笑声就在耳边,司徒静仿佛觉得神智已经有些迷糊。无花把玩抚弄着手下的乳、头,温暖的手掌在司徒静平坦小腹上划过,最后在大腿内侧,不轻不重的摁了几下。“啊啊……”司徒静敏感的身子轻颤。无花的唇在司徒静的胸前厮磨,揽住她的左手从司徒静腋下穿过,在她的另一只乳上,胸前,仿佛弹奏一曲乐音,让身边人仿佛飞上了云霄。 右手的手指抵在幽谷的入口处,比平常男子稍稍长了一点的指甲,修剪的很圆润整齐,在那里四处轻轻刮动。司徒静觉得浑身好像疲乏是浸泡在热水中一样。无花右手又进入一点,左手手下轻轻掐着,司徒静与不成调,“大、师……”无花轻笑,低低道:“叫我天枫……” 司徒静觉得又舒服,又难受,似乎痒入心髓,有小虫子在幽谷通道里爬动一样的滋味。想要紧紧把双腿夹紧,赶走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想把腿打开,敞开到极致,让自己更舒服一点。司徒静嗯嗯嘤嘤,不成字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觉得自己总不满足,祈求这无花那,只在幽谷入口挑逗,却不肯深入的手更进去一些。 无花的手指终于像里面进入了,那么一顶,司徒静只觉得□一痛,撕裂一般。无花抽出手中,随意扯过仍在地上的一片衣襟,抹去上面的鲜红。再次深入的手指,或轻刮或摁压,很快就让司徒静感觉不到这些了,她不住的扭动这身体,娇喘连连。无花衣衫未解,却在贴在自己身上的司徒静的扭动下,轻软的布料被蹂躏的不成样子。 □早已高高的抬起头,甚至流出了点滴白浊,将下腹的衣料顶起一个弧度,屋子里弥漫着春情,依稀可以看见那处的布料被浸湿。无花的手指灵动的在幽谷中动作,轻捻花芯,司徒静比以往战栗的更加强烈,仿佛承受不住,叫声,娇喘,交织一片,头向后仰,脖子那里的微红的皮肤被拉紧,弓起了身子,连脚趾都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无花将司徒静放下,背过身,双手转去照顾着自己的□,并未发出声音,但呼吸明显快了下来。男子面染一层薄薄的红晕,轻咬着檀口,媚色无双。不知多久,拿帕子擦去白浊。和衣躺在地上,复把大口大口呼吸的司徒静抱入自己怀中,随手拿过衣衫盖在她的身上,静静的享受这高、潮过后的余韵。 又过了一会,司徒静的声音幽幽的响起,“大师……是看不起、我、这样的女子吧…… 你都、不愿、意碰我……”无花秀美的下巴抵在司徒静的肩上,“不。”吐出一口气,静下来,道:“好姑娘,我的阿静,我没有不喜欢你。只是,我们还未成婚。”面上红晕加深,“这样,不好。” 坐起身,把司徒静的身子转过来,使她面向自己,温柔地在她额前一吻。“我会娶你的,阿静。”如果自己没有爱着的人,那么,就是司徒静好了。毕竟,自己不讨厌她,她看起来也不讨厌自己。何况,水母阴姬的女儿又有什么不好呢?和神水宫结亲,又有什么不好呢? 自己的妻子,自己会好哈疼惜她,给她准备一个盛大的婚礼。也许将来,会有一个或几个可爱的孩子。自己可以教他们读书,教他们习武,一点一点看着他们长大。如果是女孩子,就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如果是男孩子,就带他体会人情世故。无花设想着未来,目光柔和似水,神情温柔之极,司徒静一时看得痴了。激动地喃喃道:“你可,不要,骗我。我可是神水宫的弟子。”神水宫的弟子就没有出嫁的先例,敢觊觎她们的人,都已经死的很惨。 无花郑重的点头,“我会还俗娶你的。”告诉她,“天枫,我的姓,飞城,我给自己娶的名字。”司徒静是水母阴姬的女儿,和其他弟子,自然不同。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就算是生气,大概也是教训自己一顿,总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做寡妇。 无花对司徒静解释道:“我有一杀父仇人,三年前,本想取他性命,却被人拦下。我等了这么久,他怎么也不死,我不能再放任他苟延残喘下去了。等我把此事了解,大仇得报。再去禀告母亲,就来提亲。”极为温柔的和司徒静道:“阿静,你要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上肉,第一次写h,上一篇文是拉灯清水党的,不知道怎么样。够不够香艳的? 发过之后,又去看了一遍,发现还不错,只有三个词被河、蟹了,嗯,修改一下好了。 求亲们的评论和收藏呐!! 而且接下来,郑重宣布cp问题。 偶森森地推荐的大家去看,[网游]《狗血三千尺》,偶就是在看完这篇文章之后,大有感触,决定将cp定下来。 喜欢言情的亲,恭喜乃们,本文大部分剧情都算言情或者无cp。 喜欢耽美的亲,也不用难过。8过,喜欢楚留香的亲,可以准备白菜叶子,鸡蛋壳子了,偶顶锅盖逃走,喜欢原随云的亲,可以雄起了,乃们的不懈呼唤,把偶生生没能彻底坚持原来的想法。 偶剧透一下,本来给无花安排的cp,是青梅竹马的裕子。现在要改大纲了,裕子的戏份不会全部去掉,但会缩减,司徒静童鞋是无花原著上的官配,一时也不会被炮灰。 只是原童鞋,出场太晚,所以在他出场之前,基本上都可以当言情来看。而且以前还没写过耽美,中要给偶缓冲借鉴的时间。 防抽备份: 第三十一章 然而,待无花去庙里的两位姑娘,并没有之前对他微笑的那个,而且生起火之后,立刻就退出去了,还将那座小庙的门窗全都关得紧紧的。无花大为失望,这种机会可一不可再,不然徒让人生疑,可就得不偿失了。这时,之前对他微笑的那位姑娘,却从自神幔后走了出来的。无花暗想,原来这庙里有条秘道可以通往神水宫。无花将已经解开的衣襟随意拢上,轻声叫了声,“姑娘。”既然又这难得的机会,无花自然想套出关于“天一神水”的事情,不着痕迹的把话往这方面引。 不想那姑娘却十分敏锐,直接道:“大师是不是想要得到天一神水?”无花一惊,面上不显,心里却在飞快的思量,怎样措辞才能说服她。或者她始终不信的话,自己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将她除去。而除去她之后,是立即遁走呢,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回转神水宫?反正送自己来此处的两个女子中并没有她。而无花面前的姑娘,并不知道他已经想到如何杀人灭口了,只是她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断了无花的盘算,道:“你若是想要天一神水,我能帮你拿来?” 无花闻言,杀心去了一半,却未曾答应。要知神水宫对天一神水看得十分重要,若发现水少了,追查到她身上,恐怕是难逃一死。他虽然素来心狠,但对一个无冤无仇也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利用倒也罢了,但要为了自己的想法,害人性命,无花还做不到。淡淡道:“姑娘说笑了,贫僧只是好奇而已。”轻轻一笑,又问道:“那么,姑娘是何人?” 那姑娘突然直接扑进无花的怀里,含羞道:“我是司徒静。”她未经过情事,不知道该怎样做,只是拿自己的唇贴住了无花的嘴唇,身子也贴上无花的身子,不住地磨蹭。无花一顿,身体反应不能,一下子僵住了。 吻,这是一个吻,今生第一个吻。准确的说,无花前两辈子也没有何什么人交往过,这应该算是三辈子以来第一个吻。没有书上描写的那种销魂的感觉,也没有无花之前认为的和女人在一起,会出现的恶心。只是凉凉的,软软的。司徒静紧紧抱着无花道:“我自知引诱大师有罪,但只求大师赐我一夕欢愉,我愿意为大师做任何事。”低声道:“包括为大师拿到天一神水。” 无花倒抽一口气,原来司徒静胡乱在他身上抚摸时,手碰到了一处敏感点。加上无花素来自律,以前从不曾和其他女子怎么样过,气血正盛的身体经不起挑逗,下身已经半抬了头。身体的变化让无花呆呆的回神,自嘲男人可真是被下半身控制的物种。回神之后,反倒能盘算起来。 司徒静……司徒静?!这里是神水宫,神水宫里的司徒静,应该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水母阴姬的女儿。如果是这样,倒也不是不能请她帮忙。天下之人,纵然性情严厉,对自己的父母手足子女,总会宽容的多。如果是司徒静的话,就是被发现了,水母阴姬估计也不会把她怎样。母亲对于孩子,总是心软的。 司徒静不算绝美,至少,论容貌的话,不如无花漂亮。但是十七八岁的姑娘,总是美丽而多情的。无花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温柔地道:“好姑娘,别犯傻。”司徒静神情激动的喃喃道:“不,没有人逼我,我心甘情愿。大师,大师,你若是怜我,就答应我吧。”水母阴姬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可是自己又能怎样?神水宫是阴姬的地方,这里都是她的弟子,连自己的武功都是她教的。 司徒静心里清楚,自己永远没有胜过水母阴姬的可能。她在神水宫又少见外人,无花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男子。而且妙僧之名,即使在神水宫也听过,七绝妙僧,可是文武双全的人。这个机会,自己一定不能错过。如果错过了,谁知道自己有生之年会不会再碰上第二个。妙僧虽然是和尚,但他还是一个男人,或许自己努力一把,他就会动心。就算妙僧的武功暂时还比不上水母阴姬,只要他愿意帮自己报仇,自己可以等。可以等,阴姬渐渐老去,妙僧武功日深的时候。 无花看着司徒静的坚持,低头想了想,低声道:“你……”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四个字,“不要,后悔。”无花也没经过情事,但他比司徒静毕竟知道的多。修长而敏捷的手指,划过司徒静的眉头和面庞,指尖划过耳后,自白皙的脖之向下,在玲珑的锁骨处,画着圈,留恋不去。司徒静的身子,却明显战栗起来。手指夹着衣带,不紧不慢的拉开,褪下衣衫,女子的皮肤宛如凝脂。 无花低头,在司徒静的锁骨轻啄,一只手将她拦在臂弯里,另外一手,抓住的她胸前迷人的浑圆,揉捻抚摸,夹着小粒的红缨,轻轻拧了一下。司徒静一哆嗦,口中绽出“咛嘤”之声。无花笑了一下,司徒静连忙闭上眼睛,脸红地不敢再看。无花在她耳边低低换了一声,“阿静……”带起的尾音绵绵,撩人心弦。吐出的热气让娇小耳垂旁皮肤泛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呵呵……”无花的轻笑声就在耳边,司徒静仿佛觉得神智已经有些迷糊。无花把玩抚弄着手下的乳头,温暖的手掌在司徒静平坦小腹上划过,最后在大腿内侧,不轻不重的摁了几下。“啊啊……”司徒静敏感的身子轻颤。无花的唇在司徒静的胸前厮磨,揽住她的左手从司徒静腋下穿过,在她的另一只乳上,胸前,仿佛弹奏一曲乐音,让身边人仿佛飞上了云霄。 右手的手指抵在幽谷的入口处,比平常男子稍稍长了一点的指甲,修剪的很圆润整齐,在那里四处轻轻刮动。司徒静觉得浑身好像疲乏是浸泡在热水中一样。无花右手又进入一点,左手手下轻轻掐着,司徒静与不成调,“大、师……”无花轻笑,低低道:“叫我天枫……” 司徒静觉得又舒服,又难受,似乎痒入心髓,有小虫子在幽谷通道里爬动一样的滋味。想要紧紧把双腿夹紧,赶走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想把腿打开,敞开到极致,让自己更舒服一点。司徒静嗯嗯嘤嘤,不成字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觉得自己总不满足,祈求这无花那,只在幽谷入口挑逗,却不肯深入的手更进去一些。 无花的手指终于像里面进入了,那么一顶,司徒静只觉得下身一痛,撕裂一般。无花抽出手中,随意扯过仍在地上的一片衣襟,抹去上面的鲜红。再次深入的手指,或轻刮或摁压,很快就让司徒静感觉不到这些了,她不住的扭动这身体,娇喘连连。无花衣衫未解,却在贴在自己身上的司徒静的扭动下,轻软的布料被蹂躏的不成样子。 下身早已高高的抬起头,甚至流出了点滴白浊,将下腹的衣料顶起一个弧度,屋子里弥漫着春情,依稀可以看见那处的布料被浸湿。无花的手指灵动的在幽谷中动作,轻捻花芯,司徒静比以往战栗的更加强烈,仿佛承受不住,叫声,娇喘,交织一片,头向后仰,脖子那里的微红的皮肤被拉紧,弓起了身子,连脚趾都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无花将司徒静放下,背过身,双手转去照顾着自己的下身,并未发出声音,但呼吸明显快了下来。男子面染一层薄薄的红晕,轻咬着檀口,媚色无双。不知多久,拿帕子擦去白浊。和衣躺在地上,复把大口大口呼吸的司徒静抱入自己怀中,随手拿过衣衫盖在她的身上,静静的享受这高潮过后的余韵。 又过了一会,司徒静的声音幽幽的响起,“大师……是看不起、我、这样的女子吧…… 你都、不愿、意碰我……”无花秀美的下巴抵在司徒静的肩上,“不。”吐出一口气,静下来,道:“好姑娘,我的阿静,我没有不喜欢你。只是,我们还未成婚。”面上红晕加深,“这样,不好。” 坐起身,把司徒静的身子转过来,使她面向自己,温柔地在她额前一吻。“我会娶你的,阿静。”如果自己没有爱着的人,那么,就是司徒静好了。毕竟,自己不讨厌她,她看起来也不讨厌自己。何况,水母阴姬的女儿又有什么不好呢?和神水宫结亲,又有什么不好呢? 自己的妻子,自己会好哈疼惜她,给她准备一个盛大的婚礼。也许将来,会有一个或几个可爱的孩子。自己可以教他们读书,教他们习武,一点一点看着他们长大。如果是女孩子,就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如果是男孩子,就带他体会人情世故。无花设想着未来,目光柔和似水,神情温柔之极,司徒静一时看得痴了。激动地喃喃道:“你可,不要,骗我。我可是神水宫的弟子。”神水宫的弟子就没有出嫁的先例,敢觊觎她们的人,都已经死的很惨。 无花郑重的点头,“我会还俗娶你的。”告诉她,“天枫,我的姓,飞城,我给自己娶的名字。”司徒静是水母阴姬的女儿,和其他弟子,自然不同。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就算是生气,大概也是教训自己一顿,总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做寡妇。 无花对司徒静解释道:“我有一杀父仇人,三年前,本想取他性命,却被人拦下。我等了这么久,他怎么也不死,我不能再放任他苟延残喘下去了。等我把此事了解,大仇得报。再去禀告母亲,就来提亲。”极为温柔的和司徒静道:“阿静,你要等我。” ------------ 32海上浮尸(一更) 第三十二章 楚留香舒适地躺在甲板上,让五月温暖的阳光,晒着他宽阔的、□着的、古铜色的背。海风温暖而潮湿,从船舷穿过,吹起了他漆黑的头发,坚实的手臂伸在前面,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握着的是个晶莹而滑润的白玉美人。如果有人能够见到他手中的白玉美人,一定会大声称赞,这是美玉珍宝。但是楚留香自己心里清楚,这块价值不菲的玉雕,也不过是赝品罢了。 然后,一个美丽的少女走上甲板,她穿着件宽大而舒服的鲜红衣裳,秀发松松地挽起,露出双晶莹、修长的玉腿,赤着纤秀的,完美无疵的双足,轻盈地走过甲板,走到他身旁,轻轻用足趾去搔他的脚心。面上绽开了甜蜜妩媚的微笑,就好像百花俱在这一刹那里开放。 她银铃般娇笑起来道:“咱们的香帅也终于有了失手的时候了。”神情语气欢快,一点也不为楚留香的失手而决定失落,反而觉得这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阳光,便照在他脸上,用着温暖却依然懒洋洋的声音道:“真正的白玉美人……在风满楼。”李红袖格格娇笑道:“你该不会想要去闯风满楼吧。”楚留香坐起身,摸摸鼻子,道:“去过啦。风满楼的楼主,飞花公子,真是一个不凡的人。” 宋甜儿睁大了眼睛,道:“就是那个号称,只要有足够的筹码,就能买到天下任何消息的风满楼?”楚留香道:“我闯到了风满楼的第六层,一番打斗。”叹口气道:“恰恰在翻窗而出的时候,昏了过去,直到现在也还莫名其妙。” “我在风满楼楼主那里,看到了真正的白玉美人。”他的眼睛就像是海上的星光,“言语又怎么能描述出白玉美人的风采呢…… ” “飞花说,他这是受人所托,白玉美人要送给天下最美丽的女人。”李红袖奇道:“天下最美丽的女人?难不成是指石观音。”宋甜儿甜美的面容上显出担忧,抓住楚留香的手,急道:“楚大哥,你不会想要去从石观音手里把白玉美人再拿回来了吧。一定不会的吧!” 李红袖也悬起心,不过不似宋甜儿那样直接表现出来,道:“嗯,风满楼真是如楚大哥说的那样有趣吗?下次再去,一定要弄清楚。”楚留香的好奇心,陪伴的李红袖等三女,没有不清楚的。比起石观音的魔窟,李红袖宁愿他去打探来历神秘的风满楼。 楚留香笑了,“风满楼去不成啦。”学着飞花当时毫无波动的语调,道:“从今往后,我风花细雨楼之地,香帅未得邀请,绝不擅闯。”对二女道:“我答应了别人,再不擅闯的。”李红袖暗道:“风满楼的楼主,真是能把握人心。如果天下有什么能约束楚大哥的好奇心,他自己的承诺,就是一个。在心里把对风满楼的戒备暗暗提高了不少。一面又担心,风满楼去不成,楚留香会不会去大沙漠对上石观音。打定主意,如果他有这个想法,一定要拉上蓉蓉,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楚留香又道:“至于白玉美人么……”见二女都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打趣道:“难道在红袖和甜儿眼中,我楚留香难道就一个不肯认输的人吗?”宋甜儿和李红袖儿女心道,如果你的好奇心被引起来,哪怕再困难也是不肯认输的。 楚留香道:“白玉美人我已经见过,只是遗憾不能带回来给你们也瞧一瞧。再说,我这条小命,可是看得宝贵的紧呢,还要留下来陪着你们,吃甜儿给我做的饭菜,喝南宫灵答应我的美酒,不会平白无故去找惹石观音的。” 见二女面色稍稍平复,但仍有少些担忧,道,“就算侥幸再拿到白玉美人,但终归不是从风满楼手中拿来的呀。李红袖娇嗔道:“楚大哥这么说,我们可是放心了。可不许骗我们……” 一句话未完,脸色突然变了,失声道:“你瞧,你瞧那是什么”阳光照耀的海面上,竟飘来了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具死尸。 楚留香一转身已到了船舷旁,抄起条绳索,打了个活结,轻轻一抛,长绳便像箭一般笔直地飞了出去。长绳也似长着眼睛,不偏不倚,套着了尸身。这尸身穿的是昂贵的锦锻衣裳,腰边挂着翡翠的鼻烟壶,黝黑的脸已被海水泡得浮肿起来。楚留香将他平放在甲板上,摇头道:“没救了。” 宋甜儿瞧见这死尸,突然惊呼一声,扭转头就跑,跑得比来的时候还要快得多。李红袖却瞧着这尸身的一双手,他左手的中指与无名指上,套着三个奇特的精钢乌金戒指。那只右手虽没有戒指,却有戴过戒指的痕迹。皱眉道:“七星飞环!这人莫非是‘天星帮’的门下” 楚留香道:“非但是天星门下,此人正是‘天星帮’的总瓢把子,‘七星夺魂’左又铮,但‘天星帮’一向盘踞在皖南,不知他怎会死在这里”解开他衣襟,只见他左胸第五根肋骨下,“乳根”与“期门”穴之间,赫然留着个紫红掌印。李红袖叹了口气,道:“朱砂掌。” 楚留香:“朱砂掌一门近年虽然人才鼎盛,门下弟子号称已有一百七十多个,但能置‘七星夺魂’于死地的,最多也不会超过三个。”李红袖道:“嗯,冯、杨、西门……这三人武功只怕是要比左又铮强些。”这边尚未有论断,半响海上果然又漂来了第二具尸身,接着是第三具,第四具。 第二具穿着件朱红色的短袍,长仅及膝,面容虽经海水久泡,但看来仍是白白净净,年纪也只有四十左右,颔下虽留着微须,眼角却无皱纹,他左掌也是修长白净,但一只手掌,却是粗糙已极,筋骨凸现,几乎比左掌大了一倍,摊开掌心,竟和他衣服同样颜色。李红袖一双明媚的眼波却真是瞧直了,吃惊道:“想不到这人竟会是‘杀手书生’西门千!”刚才被他们怀疑杀死左又铮的那一个。 第三具竟赫然是黑面卷髯的绿袍道人,身形魁伟高大。四肢虽早已冷却,但手里仍紧紧握着半截断剑,剑身狭长,仍在闪着光,碧森森的剑光,照着他一颗发髻蓬乱的头颅。他头顶竟已被劈成两半。海南三剑中的灵鹫子,他剑法之狠毒,当今天下武林,只怕极少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楚留香和李红袖对望一眼,西门千的所受的致命伤,看得出来是海南剑派的招式。楚留香深觉得此事并未完结,而且隐隐猜到,如果有第四具尸体漂来,会是何人殒命。这时日已偏西,自从发现第一具尸身到现在,已过了两个多时辰,甲板上已躺着三具尸身。 而第四具尸身果然又来了。别的尸身在水上都载沉载浮,这具尸身却如吹了气的皮筏似的,整个人都完全浮在水上了。别的尸身李红袖至少还敢瞧两眼,但这个尸身,李红袖只瞧了一眼,全身都起了悚栗,再也不敢瞧第二眼了。 这尸身本来是胖是瘦,楚留香已完全瞧不出,只因这尸身全身都已浮肿,甚至已开始腐烂,全身须毛头发,竟赫然已全部脱落,眼珠已胀得爆烈而突出,全身的皮肤,已变成一种令人恶心的暗赤色,楚留香再也不敢沾他一根手指。正是有“沙漠之王,无影神刀”之称的札木合。李红袖颤声道:“好厉害的毒,我去叫蓉姐上来瞧瞧这究竟是什么毒。” 楚留香道:“这毒蓉蓉也认不出的。”缓缓道:“是天一神水。”苏蓉蓉有个表姑是‘神水宫’门下,听到消息,不顾并未痊愈,来的甲板上,给楚留香披上了一件厚绒的衣裳,惹来李红袖一阵娇嗔。 就在这时,第五具尸身飘来了。美丽的纱衣,腰间系着根银色的丝带,纤美的脚上,穿着双同样质料的银色鞋子――神水宫门下。 如果仅仅从尸身上来看,必会以为,她是死于札木合之手。 李红袖叹了口气,道:“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已断了,咱们也没事了。”楚留香道:“你莫忘了,札木合死后,他的‘大风刀’已落在别人的手上,这人拿了‘大风刀’杀死了神水宫门人,正是要别人以为这件事已完全结束了。”苏蓉蓉突然道:“这件事,他是不愿别人插手的,是么” 李红袖奇道:“那么,他为何不将这些尸身完全毁去,别人若是根本瞧不清这些尸身,又怎能插得下手”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这些人全都是江湖中的知名之士,而且甚至可说已有宗主的身份,他们若是突然一起失踪了,他们的门人子弟,不去追查明白么所以他才要这样做,叫别人以为这五人乃自相残杀而死,而且都死光了,这样,他们的门人子弟连报仇的对象都没有,还查什么” 李红袖轻叹道:“但他却未想到,这世上还有个专门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只是……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没有了,你要查,岂非真的像是要在海里捞针”  楚留香道:“不错。”身子突然飞起,向海水中跃了下去。李红袖大声道:“你要干什么”楚留香笑道:“捞针去。” 只听“噗通”一声,他身子已像鱼似的在海中消失了。被夕阳映成金红的海水,甚至没有溅起一点水花。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接下来会连更三章。主要是这几章开始开始进入剧情,原著部分比较多,原创部分不够,所以觉得从这几章开始入v,有点欺骗大家的感觉。 所以先放出来,亲们快点看,因为可能这三章会倒v。 第三十三章 月下,海上,一叶扁舟。无花端坐舟头,手中执着一串的迦南佛珠,指尖不快不慢的轻轻拨过一粒粒古旧的檀木珠子,口中低诵佛经中的语句,声音低回,却传出很远很远。小舟随波逐流,舟上之人,眉若远山,梵音在天水只见萦绕不去。佛悯众生,仿佛亘古如斯。 楚留香从手中一片波光粼粼中钻出时,正好看见无花诵佛,不忍上前打断。无花低首,见楚留香浑身尽是海水,一手扒着船舷,淡淡一笑,道:“哦?来者莫不是盗帅楚留香?”楚留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反问:“舟上诵佛之人,莫不是少林妙僧。”语毕相视而笑。二人相识近十载,但这么多年总是阴差阳错的不知对方姓名,如此这般却是第一次。 楚留香本为追查海上浮尸而来,但见此情此景,反而不敢拿着这种事情询问。深觉得哪怕是只是把话说出口,都污了这片海面,对不起面前这个高洁淡泊却洁癖极深的男子。遂旁敲侧击道:“你在此处泛舟多久了?可有人见有人路过,或可相伴?”无花难得调皮的眨眨眼睛,道:“不见他人,不过见到了浑身湿漉漉、形象全无的楚留香在我面前。”楚留香挂怀之前的事情,来不及叙旧,随意拱拱手,道:“那就千万拜托妙僧就当未看见在下吧。在下尚有事在身,少陪了。”如鱼入大海,几瞬间便不见了身影。 无花也不介意,继续含着淡淡的笑容,闭目在月下低诵佛语。又过了少顷,另一小舟疾驰而来,为首一人,不敢上前打扰,只做手势让人把舟停在丈许开外,静静等候。月上中天,无花方抬眼,漫不经心地道:“让人把消息慢慢都传出去吧。”令一舟上之人,一礼,复令小舟折返,来来时一样疾驰而去。 不得不说无花绝非楚留香所认为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当前世在法制社会形成的道德观一夕之间崩塌,不得不直面你死我活、腥风血雨的江湖时,适者生存,不适者被淘汰。这样的适应是艰难的,痛苦的,等于在很长时间处于生死边缘,而不得不被迫再一次长大。 无花是活下来的那个,甚至还小时就必须面临父母离去,弟弟尚幼的情况,他活的很好,一步一步到今天,不仅可以安身立命,而且且掌一方势力。这样的经历在无花身上形成了相互矛盾的两种性格。他一方面尊重生命,不肯轻易伤害对自己无害的人命,另一方面又甚至比那些生土长的武林人士更看淡生死杀戮。无花高洁若皎月的风华,固然是因为十几年佛门生活染上的不可薄礼的一部分,也与他之间的独特心态有关。 行走江湖久了,难免手沾鲜血,气质也隐隐会有变化,而对于无花来说,仿佛那些拼杀只是一块幕布,而他的人在幕布之外,自然周身不会染上一丝血腥,也难有什么愧疚。这才是风花细雨楼楼主的可怕之处。当他出手要人性命的时候,甚至不带一丝杀意,就像做一件极平常的事情。而之后,也慈悲依旧。即使他浴血取千万人性命,而之后仍然是淡泊高洁的居士。这本就是他自然而真实的一面,不曾故作姿态,所以即使阅历再丰富的人,也难看出皎月清辉后,隐着的烈火与鲜血。 当楚留香再度回到他的大船上的时候,宋甜儿一脸期待的迎上去。楚留香笑道:“刚刚我瞧见了一个你最想见的人,你若拧疼了我,我就不说了。”宋甜儿去拧他的手已搂住了他脖子,道:“快说是谁”他笑着道:“你最想见的人是谁当今天下,谁的琴弹得最好谁的画画得最好谁的诗作得令人销魂谁的菜烧得妙绝天下” 他话未说完,李红袖已拍手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那‘妙僧’无花。”宋甜儿拉住楚留香的手,道:“你真的瞧见他了,他在哪里”楚留香笑道:“他一个人坐在条船上,正在在诵经,我突然自水中钻出去时,简直不忍心打断他。确如南宫灵推测,妙僧就是那个曾和我比武喝酒下棋的人了。” 苏蓉蓉温柔笑道:“此人诚乃是佛门中的名士,不但诗、词、书、画,样样妙绝,而且武功也可算是高手。”楚留香叹道:“岂只是高手,简直可说是少林弟子中的第一高才,只可惜他……他实在太聪明了,精通的实在太多,名声也实在太大,是以少林天湖大师册立未来的掌门时,竞选了个什么都比不上他的无相。” 李红袖道:“我看楚大哥很不必为妙僧抱屈服,少林掌门之位,未必是他想要的呢。像他这样的人,对这种事本就是不会在意的”楚留香又叹道:“虽有心邀他来船上做客,但想想刚从海里捞上来的东西,还真开不了这个口。”宋甜儿嗔怪道:“那种东西,也只有楚大哥你肯细细查看,若是换了妙僧,一定是要觉得不洁,要望之则掩面而走的。” 苏蓉蓉道:“他自然不会和这件事有丝毫关系,你还瞧见别的人么”楚留香道:“这些尸体都是从东面飘来的,东面海上的每一条船,我都瞧过了,除了无花外,只有一条船是武林中人。”苏蓉蓉道:“什么人”楚留香道:“那条船上是‘丐帮’的四大护法,四大长老,以及他们新任的帮主,你可知道任老帮主几个月前过世,新任帮主你猜猜是谁”苏蓉蓉道:“谁” 楚留香笑道:“你再想想看,他是我的朋友,酒量和我差不多,饭量也和我差不多,有一天,还为你画了幅像。”苏蓉蓉道:“呀,莫非是南宫灵”楚留香笑道:“就是他。”苏蓉蓉嫣然道:“他居然会做丐帮帮主,可见江湖中风气已改,不以老成持重为美,也不再讲究年龄大小,已开始注重人的才气,这倒是可喜可贺的事。” 楚留香道:“只是南宫灵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欣喜,面上哀戚难掩。听说南宫灵是由任老帮主和夫人一手抚养长大的,感情深厚,伤心也是难免的。若是有时间,我去找他喝酒,安慰安慰他。” 李红袖道:“南宫灵自然也不会和这件事有任何关系,所以……”楚留香苦笑道:“所以我也没法子了。”苏蓉蓉柔声道:“你没法子最好,我也不想多管这种闲事。” 也许楚留香不想惹麻烦的时候,麻烦也会惹上楚留香。当他们从甲板回到船舱里的时候,已经有神水宫门人等在那里了。那女子不过说了几句话,楚留香眼睛突然圆了,失声道:“你说什么” “除了‘盗帅’楚留香,还有谁能自‘神水宫’中偷走一草一木”神水宫门人道:“天一神水失窃了,不多,但却已足够使三十几个武林一流高手不明不白地一命呜呼,假如用法正确的话,三十七个。” 楚留香引着女子去看了盖在帆布下的尸体,女子子目光凝注着被人砍去一肩的少女尸身,就像是瞧着块石头似的,面上木然全无表情,半响才哀戚的道:“她就是发现失窃,并且去追查这件事的弟子,已经无缘无故失踪很久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像是刚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苦笑道:“我以为神水是被你们自己宫里的人偷出来的,我本来以为就是她,但是现在――”楚留香道:“姑娘……” 女子冷冷道:“我叫宫南燕。”楚留香又引着宫南燕看了札木合的尸体,宫南燕皱了眉头道:“他不是死于天一神水。”楚留香大惊,道:“不是?”对宫南燕道:“我们来假设,有人偷走的天一神水。那‘天一神水’既不能换取财富,也不能助长武功,他为什么要偷呢?”宫南燕冷笑道:“这该问你才是。” 楚留香不理会女子话语中慢慢的质疑,继续道:“那‘天一神水’惟一的用处,就是害人,而且不知不觉的将人害死,他费了许多力气,来偷这‘天一神水’,显然只有一个原因。所以,我才推断是有人用天一神水害死了札木合,想要嫁祸神水宫弟子。而恰好这个神水宫弟子也已经死无对证,这正是凶手希望的。”宫南燕不耐地道:“这个人绝对不是死于天一神水。没有什么人,比神水宫的弟子更清楚天一神水带来的后果。”解释道:“乍一看很像,但是细微之处,又有不同。凶手使用天一神水的时候,札木合已经死了。” 楚留香连忙凑上前去观察札木合的尸体,转了几圈喃喃道:“从表面上来看,杀死左又铮的是西门千,杀死西门千的是灵鹫子,而灵鹫子死在札木合手中,札木合又死于天一神水。可能拥有天一神水的神水宫弟子,也已经被札木合最后一击杀死了……”突然灵光一闪道:“或许我们都想得太简单了。给札木合使用天一神水,不仅仅是为了嫁祸……” 看着札木合几乎全身腐烂的皮肤,叫出声道:“也可能是为了掩饰!”楚留香对宫南燕道:“宫姑娘,麻烦你看一看,札木合的尸体,有没有那些地方,和寻常死于天一神水的人,有所不同。”宫南燕耐着性子打量了一番,走远了几步,指着几处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似乎死前刚受过重伤。”犹豫了一番,皱着眉头道:“身上其他地方,还有许多小伤口。太多了,几乎是在死前受了一番折磨。” 楚留香若有所思道:“这几个人平时分布在天南海北,究竟有什么共同之处,能让凶手把他们引在一起?而札木合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凶手解决其他几人的手段干净利落,应该武功高出他们不少,但对于札木合就要折磨一番?” 又想道:“这几人也是成名已久,在江湖上武功能稳胜他们的,又有谁呢?”宫南燕冷冷打断陷入苦思的楚留香道:“无论是谁,这都是你要考虑的事情。”厉声道:“为了你自己,你必须将这谜底揭开。我神水宫弟子,不能白死。如果找不到凶手,极拿你抵命!” 楚留香惊道:“但线索呢!我几乎完全没有线索。”那女子道:“线索必定有的,你自己找出来。” 她又转过身,背对着楚留香,一字一字警告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若找不出来,神水宫就要来找你!” 第三十四章 楚留香被神水宫威胁,为找到凶手而苦恼,此时,无花接到了司徒静偷偷的传信,来到了他们初次相会的荒庙。几乎是无花一到,就扑过来,拉着无花的衣袖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手足无措地道:“我不想的,不想的。”祈求地看着无花,“我不是……不是有意杀死她的。”面上一片恐慌,“是她发现……我不小心,是失手。” 无花就势将司徒静拦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不要紧,不要紧。阿静,有我在。你没有错的,阿静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待司徒静稍稍冷静下来,道:“阿静放心好了。事情我已经解决了。绝对不会有人想到那名神水宫弟子是死在你的手里。”带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现在就是有人追查,也只能往札木合那里去寻找,也很难得到什么线索。” 风花细雨楼以扬州为中心,势力向四周辐射,和朱砂门、海南剑派俱多有龃龉。而石观音对秋灵素的过往知之甚详。于是无花才能把几人引到一处。至于尸体身上的伤痕……,小无相功是做什么的,模仿其他门派的内力和招式,再简单不过。就是天星帮、朱砂门、海南剑派的人,估计也认不出有什么不同。至于札木合,他一死,解了娘亲多年的心病。沙漠之王的势力,可以慢慢瓦解,只可惜扶柳没有逼问到太多的东西。 无花和司徒静也只是匆匆一见,便又分别。风满楼已经暗暗放出消息,几个门派之间的争斗已经有些苗头了,正待再添一把火。这样的争斗和混乱最损耗势力,风花细雨楼也好浑水摸鱼,再进一步。所以,无花是少不了要回去坐镇楼内,居中调度的。何况任慈新死,无花只觉得多年的宿仇了结,但南宫灵和任慈感情不浅,难保他伤心,也叫无花放心不下。种种诸事在身,无花和司徒静也只能别过。 楚留香被卷入麻烦之中,为查明事情真相,化名张啸林,扮作一个紫面短髯,相貌堂皇,三十五六岁的大汉,假托关外大参药商的身份,来“朱砂帮”的掌门弟子冷秋魂在济南开设的赌场“快意堂”中打探消息,也因此结识了被天星帮所雇下的杀手中原一点红。 中原一点红乃极为有名的杀手,连杀人都不多费半分力气,恰好刺着要害,恰好能将人杀死,那柄剑便再也不肯多刺进去半分。剑尖也只有一点鲜血滴落,杀人不流血,剑下一点红,因此而得名。 楚留香循着线索找到了或许知道内幕的天星帮二瓢把子‘天强星’宋刚,方知道首先死去的左又铮,正是被一封来历神秘的信引出。宋刚在楚留香和冷秋魂的劝说和威胁之下,才答应说出信的内容,然而,在众人尚不及反应的瞬间,宋刚突然狂吼一声,向前冲出数步,噗地倒了下去。墙角后阴影中便有人影一闪而没,别人虽未瞧见,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已经凌空掠出数丈,追了过去。 谁知那人影轻功虽不弱,却比不得楚留香,但是身法诡异,有好几次身影突然消失,而又接着地形之便,突然出现在别处掩蔽物之后,若眼力跟不上,就会以为此人突然消失了。这给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的追踪带来的难处,于是几人竟始终保持着数十余丈的距离。三条人影,一前两后,在济南城干燥的晚风中凌空飞掠,就像是一根线上系着的三个风筝。 片刻间,两人便已飞掠出城。远处烟水迷蒙,已到了大明湖边,这里地形开阔,一览无余,那人不好在施展诡异的身法,于是渐渐被楚留香二人追上,他的轻功终是要稍逊一筹的。眼看胜利在望,那人突然转身,道:“楚留香!我终于认出你是谁了。”声音说不出的奇怪,好像特意改变声调。 话声中,突然有一股奇异的紫色烟雾爆发而起,吞没了他的身影,也吞没了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的。那烟雾立即沉重得像是有形之物,楚留香非但眼睛被迷,身形在烟雾中竟也为之施展不开。中原一点红身为杀手,抗毒的训练自然不曾少过,但此时也同样身法被这迷雾所阻滞。等二人闭住呼吸,冲出烟雾,到湖边时,那人影已不见了,只有湖水上一朵涟漪,正在袅袅消散。 楚留香发怔地瞧着那逐渐消散的涟漪,喃喃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东瀛武士神秘的“忍术”,我怎么从未听说中原武林中已有人学会这种几近邪术的武功” 据故老相传,那“忍术”乃是一种能使自己的身形在敌人面前突然消失的方法,要学会这种神秘的武功,便是断绝情欲,将自己完全奉献为“忍术”之祭礼,其过程之艰苦卓绝,直非人所能忍受,是以就算在东瀛武林中,能通忍术的“忍者”,通常也都是被视为鬼魅的神秘人物。 楚留香的轻功虽已入化境,虽然几乎已知道世上所有逃避人耳目的法子,但对这种神秘的“忍术”,所知却不多。   突听一人冷冷道:“楚留香,拔出你腰边的剑来。”语声嘶哑而奇特,一条黑衣人影,自湖边淡淡的水雾中走了过来,赫然正是那“中原一点红”。中原一点红听闻楚留香的名声已经很久了,今日一见道:“能与楚留香一决生死,乃是我生平一大快事。” 楚留香摇了摇头,背负起双手,笑道:“只可惜我却是全无兴趣找你动手,实在抱歉得很。”一点红叱声,剑光已如匹练般刺来,楚留香背负双手,竟是动也不动,剑光便在他咽喉前半寸戛然顿住。剑光已将他眉目都映得惨碧色,他喉结也已被那森寒的剑气刺激得不住颤动,但他竟仍是神色不变。他的神经竟像是铁铸的。 一点红又将掌中剑往前推进了半分,剑尖纹风不动,他的手腕,竟也像是铁铸的镇定。他嗄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剑尖距离楚留香咽喉已只有两分,他竟仍然声色不动,淡淡笑道:“你自然不是不敢,而只是不愿而已。”楚留香决定事情,几乎没有什么人能使他改变。就像他作为一个小偷,偏偏喜欢将江湖上的恶徒交由官府去裁决,这样的奇怪的心思一样。 只是中原一点红并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用他嘶哑的声音道:“如果我用一个线索来换你一场比武呢?和刚才那人有关的线索。”楚留香毫不犹豫的摇头,虽然他很想得到线索,却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来换。一点红也不是轻易就能拒绝的人,再度举剑刺来。楚留香只用空手相对。 刹那间数十招,突听“铮”的一声,湖上竟响起了一声琴声,琴声叮咚,妙韵天成,但其中却似含蕴着一种说不出的幽恨之意,正似国破家亡,满怀悲愤难解,又似受欺被侮,怨恨积郁难消。 琴声响起,天地间便似充满一种苍凉肃杀之意,天上星月,俱都黯然无光,名湖风物,也为之失色。 楚留香心境开阔,胸怀磊落,听了还不觉怎样。那一点红却是身世凄苦,落魄江湖,他心胸本就偏激,本就满怀抑郁不平,否则又怎会以杀人为业,以杀人为乐  此刻琴音入耳,他只觉鲜血奔腾,竟是不能自己,突然仰天长啸,反手一剑,向楚留香刺了出去。这剑迅急狠辣,楚留香猝然不及思索,出于本能地闪身避过,星光下只见一点红目光皆赤,竟似已疯狂。 等到一点红第二剑刺出时,楚留香已不能不避,方才他虽能镇定,但此刻面对着的已是个失却理智的人,那情况自然已大不相同。琴声越来越急,一点红的剑光也越来越急,他整个人竟似已完全被琴声操纵,再也不能自主。 楚留香不禁大骇,他倒并非怕一点红伤了他,而是知道这样下去,一点红必将伤了他自己。迅急的剑光已在楚留香面前织成了一片光幕,这疯狂的剑光已非世上任何人所能遏止。楚留香突然大声道:“你敢随我下水么”语声中竟凌空一个翻身,跃入湖水中。一点红毫不迟疑,跟着跃下。 但水中却已和陆上大不相同,一点红掌中剑刺出,不过空自激起一片水花,已再难伤人了。楚留香到了水中,却如蛟龙回到大海,身子如游鱼般一闪一扭,便已捏住一点红的手腕,点了他的穴道,将他抛上湖岸,笑道:“红兄红兄,你此刻虽吃了些苦头,但总比发疯而死来得好。”又是一个猛转跃入水中,向琴声传来处游去。 烟水迷蒙中,湖中竟泛着一叶孤舟。 孤舟上盘膝端坐着个身穿月白色僧衣的少年僧人,正在抚琴。星月相映下,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他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竟似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纵令唐僧再世,玄奘复生,只怕也不过如此。 这是楚留香第二次见无花端坐舟头,感觉和前一次确实天差地别。那时月下,海上,无花犹如菩提现实。而今夜,乌云遮月,只余远空群星点点,银月退避,星光璀璨……无花的小舟随着大明湖上的风浪起起落落,仿佛一时在水上,一时在云间。 夜空,极高极高,无花青丝散下,随意的拨弄琴弦,眉眼轻抬,写意风流之间,竟然把璀璨群星压下三分。 楚留香道:“你这和尚,不好好打坐参禅,做什么跑来这里弹琴。”瞧了两眼,又皱眉苦笑道:“我早该想到的,世上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抚出这样的琴音……你湖上抚琴,倒也风雅,却不知害苦了我。”又道:“大师心中,难道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么” 无花轻笑:“大事已了,再没什么可让我不得安宁的事情了。”目光扫向岸边,“我和你见得多了,彼此之间武功路数也熟稔。”轻抬下巴,“那一位却不曾见过。我对他的兴趣,犹在你之上,所以……”淡淡吐出几个字,“抚、琴、助、兴。” 楚留香眨眨眼睛,“你可知道他是谁?”不怀好意的道:“他是中原一点红。”期待的看着无花。 无花微微皱了眉头,道:“哦,原来是他呀。”楚留香大失所望,指着无花膝上的七弦琴,道:“依妙僧的洁癖,不应该觉得此情此景提起杀手的名字,让此琴已沾了血腥气,再也发不出空灵之音了。” 楚留香一面为无花不讨厌一点红而高兴,一面又深深不解,毕竟无花的高洁,或者再进一步说,是洁癖,让他记忆深刻,因为他可是为着这个吃了无花不少苦头。 无花怜悯的看着楚留香,仿佛看着一块不开窍的顽石,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即使和楚留香说话的时候,亦是琴声不绝,只不过不似方才是悲凉,而是如涓涓溪流,润物无声。 ------------ 33月下扁舟(二更) 第三十三章 月下,海上,一叶扁舟。无花端坐舟头,手中执着一串的迦南佛珠,指尖不快不慢的轻轻拨过一粒粒古旧的檀木珠子,口中低诵佛经中的语句,声音低回,却传出很远很远。小舟随波逐流,舟上之人,眉若远山,梵音在天水只见萦绕不去。佛悯众生,仿佛亘古如斯。 楚留香从手中一片波光粼粼中钻出时,正好看见无花诵佛,不忍上前打断。无花低首,见楚留香浑身尽是海水,一手扒着船舷,淡淡一笑,道:“哦?来者莫不是盗帅楚留香?”楚留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反问:“舟上诵佛之人,莫不是少林妙僧。”语毕相视而笑。二人相识近十载,但这么多年总是阴差阳错的不知对方姓名,如此这般却是第一次。 楚留香本为追查海上浮尸而来,但见此情此景,反而不敢拿着这种事情询问。深觉得哪怕是只是把话说出口,都污了这片海面,对不起面前这个高洁淡泊却洁癖极深的男子。遂旁敲侧击道:“你在此处泛舟多久了?可有人见有人路过,或可相伴?”无花难得调皮的眨眨眼睛,道:“不见他人,不过见到了浑身湿漉漉、形象全无的楚留香在我面前。”楚留香挂怀之前的事情,来不及叙旧,随意拱拱手,道:“那就千万拜托妙僧就当未看见在下吧。在下尚有事在身,少陪了。”如鱼入大海,几瞬间便不见了身影。 无花也不介意,继续含着淡淡的笑容,闭目在月下低诵佛语。又过了少顷,另一小舟疾驰而来,为首一人,不敢上前打扰,只做手势让人把舟停在丈许开外,静静等候。月上中天,无花方抬眼,漫不经心地道:“让人把消息慢慢都传出去吧。”令一舟上之人,一礼,复令小舟折返,来来时一样疾驰而去。 不得不说无花绝非楚留香所认为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当前世在法制社会形成的道德观一夕之间崩塌,不得不直面你死我活、腥风血雨的江湖时,适者生存,不适者被淘汰。这样的适应是艰难的,痛苦的,等于在很长时间处于生死边缘,而不得不被迫再一次长大。 无花是活下来的那个,甚至还小时就必须面临父母离去,弟弟尚幼的情况,他活的很好,一步一步到今天,不仅可以安身立命,而且且掌一方势力。这样的经历在无花身上形成了相互矛盾的两种性格。他一方面尊重生命,不肯轻易伤害对自己无害的人命,另一方面又甚至比那些生土长的武林人士更看淡生死杀戮。无花高洁若皎月的风华,固然是因为十几年佛门生活染上的不可薄礼的一部分,也与他之间的独特心态有关。 行走江湖久了,难免手沾鲜血,气质也隐隐会有变化,而对于无花来说,仿佛那些拼杀只是一块幕布,而他的人在幕布之外,自然周身不会染上一丝血腥,也难有什么愧疚。这才是风花细雨楼楼主的可怕之处。当他出手要人性命的时候,甚至不带一丝杀意,就像做一件极平常的事情。而之后,也慈悲依旧。即使他浴血取千万人性命,而之后仍然是淡泊高洁的居士。这本就是他自然而真实的一面,不曾故作姿态,所以即使阅历再丰富的人,也难看出皎月清辉后,隐着的烈火与鲜血。 当楚留香再度回到他的大船上的时候,宋甜儿一脸期待的迎上去。楚留香笑道:“刚刚我瞧见了一个你最想见的人,你若拧疼了我,我就不说了。”宋甜儿去拧他的手已搂住了他脖子,道:“快说是谁”他笑着道:“你最想见的人是谁当今天下,谁的琴弹得最好谁的画画得最好谁的诗作得令人销魂谁的菜烧得妙绝天下” 他话未说完,李红袖已拍手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那‘妙僧’无花。”宋甜儿拉住楚留香的手,道:“你真的瞧见他了,他在哪里”楚留香笑道:“他一个人坐在条船上,正在在诵经,我突然自水中钻出去时,简直不忍心打断他。确如南宫灵推测,妙僧就是那个曾和我比武喝酒下棋的人了。” 苏蓉蓉温柔笑道:“此人诚乃是佛门中的名士,不但诗、词、书、画,样样妙绝,而且武功也可算是高手。”楚留香叹道:“岂只是高手,简直可说是少林弟子中的第一高才,只可惜他……他实在太聪明了,精通的实在太多,名声也实在太大,是以少林天湖大师册立未来的掌门时,竞选了个什么都比不上他的无相。” 李红袖道:“我看楚大哥很不必为妙僧抱屈服,少林掌门之位,未必是他想要的呢。像他这样的人,对这种事本就是不会在意的”楚留香又叹道:“虽有心邀他来船上做客,但想想刚从海里捞上来的东西,还真开不了这个口。”宋甜儿嗔怪道:“那种东西,也只有楚大哥你肯细细查看,若是换了妙僧,一定是要觉得不洁,要望之则掩面而走的。” 苏蓉蓉道:“他自然不会和这件事有丝毫关系,你还瞧见别的人么”楚留香道:“这些尸体都是从东面飘来的,东面海上的每一条船,我都瞧过了,除了无花外,只有一条船是武林中人。”苏蓉蓉道:“什么人”楚留香道:“那条船上是‘丐帮’的四大护法,四大长老,以及他们新任的帮主,你可知道任老帮主几个月前过世,新任帮主你猜猜是谁”苏蓉蓉道:“谁” 楚留香笑道:“你再想想看,他是我的朋友,酒量和我差不多,饭量也和我差不多,有一天,还为你画了幅像。”苏蓉蓉道:“呀,莫非是南宫灵”楚留香笑道:“就是他。”苏蓉蓉嫣然道:“他居然会做丐帮帮主,可见江湖中风气已改,不以老成持重为美,也不再讲究年龄大小,已开始注重人的才气,这倒是可喜可贺的事。” 楚留香道:“只是南宫灵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欣喜,面上哀戚难掩。听说南宫灵是由任老帮主和夫人一手抚养长大的,感情深厚,伤心也是难免的。若是有时间,我去找他喝酒,安慰安慰他。” 李红袖道:“南宫灵自然也不会和这件事有任何关系,所以……”楚留香苦笑道:“所以我也没法子了。”苏蓉蓉柔声道:“你没法子最好,我也不想多管这种闲事。” 也许楚留香不想惹麻烦的时候,麻烦也会惹上楚留香。当他们从甲板回到船舱里的时候,已经有神水宫门人等在那里了。那女子不过说了几句话,楚留香眼睛突然圆了,失声道:“你说什么” “除了‘盗帅’楚留香,还有谁能自‘神水宫’中偷走一草一木”神水宫门人道:“天一神水失窃了,不多,但却已足够使三十几个武林一流高手不明不白地一命呜呼,假如用法正确的话,三十七个。” 楚留香引着女子去看了盖在帆布下的尸体,女子子目光凝注着被人砍去一肩的少女尸身,就像是瞧着块石头似的,面上木然全无表情,半响才哀戚的道:“她就是发现失窃,并且去追查这件事的弟子,已经无缘无故失踪很久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像是刚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苦笑道:“我以为神水是被你们自己宫里的人偷出来的,我本来以为就是她,但是现在――”楚留香道:“姑娘……” 女子冷冷道:“我叫宫南燕。”楚留香又引着宫南燕看了札木合的尸体,宫南燕皱了眉头道:“他不是死于天一神水。”楚留香大惊,道:“不是?”对宫南燕道:“我们来假设,有人偷走的天一神水。那‘天一神水’既不能换取财富,也不能助长武功,他为什么要偷呢?”宫南燕冷笑道:“这该问你才是。” 楚留香不理会女子话语中慢慢的质疑,继续道:“那‘天一神水’惟一的用处,就是害人,而且不知不觉的将人害死,他费了许多力气,来偷这‘天一神水’,显然只有一个原因。所以,我才推断是有人用天一神水害死了札木合,想要嫁祸神水宫弟子。而恰好这个神水宫弟子也已经死无对证,这正是凶手希望的。”宫南燕不耐地道:“这个人绝对不是死于天一神水。没有什么人,比神水宫的弟子更清楚天一神水带来的后果。”解释道:“乍一看很像,但是细微之处,又有不同。凶手使用天一神水的时候,札木合已经死了。” 楚留香连忙凑上前去观察札木合的尸体,转了几圈喃喃道:“从表面上来看,杀死左又铮的是西门千,杀死西门千的是灵鹫子,而灵鹫子死在札木合手中,札木合又死于天一神水。可能拥有天一神水的神水宫弟子,也已经被札木合最后一击杀死了……”突然灵光一闪道:“或许我们都想得太简单了。给札木合使用天一神水,不仅仅是为了嫁祸……” 看着札木合几乎全身腐烂的皮肤,叫出声道:“也可能是为了掩饰!”楚留香对宫南燕道:“宫姑娘,麻烦你看一看,札木合的尸体,有没有那些地方,和寻常死于天一神水的人,有所不同。”宫南燕耐着性子打量了一番,走远了几步,指着几处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似乎死前刚受过重伤。”犹豫了一番,皱着眉头道:“身上其他地方,还有许多小伤口。太多了,几乎是在死前受了一番折磨。” 楚留香若有所思道:“这几个人平时分布在天南海北,究竟有什么共同之处,能让凶手把他们引在一起?而札木合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凶手解决其他几人的手段干净利落,应该武功高出他们不少,但对于札木合就要折磨一番?” 又想道:“这几人也是成名已久,在江湖上武功能稳胜他们的,又有谁呢?”宫南燕冷冷打断陷入苦思的楚留香道:“无论是谁,这都是你要考虑的事情。”厉声道:“为了你自己,你必须将这谜底揭开。我神水宫弟子,不能白死。如果找不到凶手,极拿你抵命!” 楚留香惊道:“但线索呢!我几乎完全没有线索。”那女子道:“线索必定有的,你自己找出来。” 她又转过身,背对着楚留香,一字一字警告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若找不出来,神水宫就要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主要是这几章开始开始进入剧情,原著部分比较多,原创部分不够,所以觉得从这几章开始入v,有点欺骗大家的感觉。 所以这三章先放出来,亲们快点看,因为可能到时候会倒v。 ------------ 34神水宫弟子的死因(三更) 第三十四章 楚留香被神水宫威胁,为找到凶手而苦恼,此时,无花接到了司徒静偷偷的传信,来到了他们初次相会的荒庙。几乎是无花一到,就扑过来,拉着无花的衣袖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手足无措地道:“我不想的,不想的。”祈求地看着无花,“我不是……不是有意杀死她的。”面上一片恐慌,“是她发现……我不小心,是失手。” 无花就势将司徒静拦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不要紧,不要紧。阿静,有我在。你没有错的,阿静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待司徒静稍稍冷静下来,道:“阿静放心好了。事情我已经解决了。绝对不会有人想到那名神水宫弟子是死在你的手里。”带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现在就是有人追查,也只能往札木合那里去寻找,也很难得到什么线索。” 风花细雨楼以扬州为中心,势力向四周辐射,和朱砂门、海南剑派俱多有龃龉。而石观音对秋灵素的过往知之甚详。于是无花才能把几人引到一处。至于尸体身上的伤痕……,小无相功是做什么的,模仿其他门派的内力和招式,再简单不过。就是天星帮、朱砂门、海南剑派的人,估计也认不出有什么不同。至于札木合,他一死,解了娘亲多年的心病。沙漠之王的势力,可以慢慢瓦解,只可惜扶柳没有逼问到太多的东西。 无花和司徒静也只是匆匆一见,便又分别。风满楼已经暗暗放出消息,几个门派之间的争斗已经有些苗头了,正待再添一把火。这样的争斗和混乱最损耗势力,风花细雨楼也好浑水摸鱼,再进一步。所以,无花是少不了要回去坐镇楼内,居中调度的。何况任慈新死,无花只觉得多年的宿仇了结,但南宫灵和任慈感情不浅,难保他伤心,也叫无花放心不下。种种诸事在身,无花和司徒静也只能别过。 楚留香被卷入麻烦之中,为查明事情真相,化名张啸林,扮作一个紫面短髯,相貌堂皇,三十五六岁的大汉,假托关外大参药商的身份,来“朱砂帮”的掌门弟子冷秋魂在济南开设的赌场“快意堂”中打探消息,也因此结识了被天星帮所雇下的杀手中原一点红。 中原一点红乃极为有名的杀手,连杀人都不多费半分力气,恰好刺着要害,恰好能将人杀死,那柄剑便再也不肯多刺进去半分。剑尖也只有一点鲜血滴落,杀人不流血,剑下一点红,因此而得名。 楚留香循着线索找到了或许知道内幕的天星帮二瓢把子‘天强星’宋刚,方知道首先死去的左又铮,正是被一封来历神秘的信引出。宋刚在楚留香和冷秋魂的劝说和威胁之下,才答应说出信的内容,然而,在众人尚不及反应的瞬间,宋刚突然狂吼一声,向前冲出数步,噗地倒了下去。墙角后阴影中便有人影一闪而没,别人虽未瞧见,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已经凌空掠出数丈,追了过去。 谁知那人影轻功虽不弱,却比不得楚留香,但是身法诡异,有好几次身影突然消失,而又接着地形之便,突然出现在别处掩蔽物之后,若眼力跟不上,就会以为此人突然消失了。这给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的追踪带来的难处,于是几人竟始终保持着数十余丈的距离。三条人影,一前两后,在济南城干燥的晚风中凌空飞掠,就像是一根线上系着的三个风筝。 片刻间,两人便已飞掠出城。远处烟水迷蒙,已到了大明湖边,这里地形开阔,一览无余,那人不好在施展诡异的身法,于是渐渐被楚留香二人追上,他的轻功终是要稍逊一筹的。眼看胜利在望,那人突然转身,道:“楚留香!我终于认出你是谁了。”声音说不出的奇怪,好像特意改变声调。 话声中,突然有一股奇异的紫色烟雾爆发而起,吞没了他的身影,也吞没了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的。那烟雾立即沉重得像是有形之物,楚留香非但眼睛被迷,身形在烟雾中竟也为之施展不开。中原一点红身为杀手,抗毒的训练自然不曾少过,但此时也同样身法被这迷雾所阻滞。等二人闭住呼吸,冲出烟雾,到湖边时,那人影已不见了,只有湖水上一朵涟漪,正在袅袅消散。 楚留香发怔地瞧着那逐渐消散的涟漪,喃喃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东瀛武士神秘的“忍术”,我怎么从未听说中原武林中已有人学会这种几近邪术的武功” 据故老相传,那“忍术”乃是一种能使自己的身形在敌人面前突然消失的方法,要学会这种神秘的武功,便是断绝□,将自己完全奉献为“忍术”之祭礼,其过程之艰苦卓绝,直非人所能忍受,是以就算在东瀛武林中,能通忍术的“忍者”,通常也都是被视为鬼魅的神秘人物。 楚留香的轻功虽已入化境,虽然几乎已知道世上所有逃避人耳目的法子,但对这种神秘的“忍术”,所知却不多。   突听一人冷冷道:“楚留香,拔出你腰边的剑来。”语声嘶哑而奇特,一条黑衣人影,自湖边淡淡的水雾中走了过来,赫然正是那“中原一点红”。中原一点红听闻楚留香的名声已经很久了,今日一见道:“能与楚留香一决生死,乃是我生平一大快事。” 楚留香摇了摇头,背负起双手,笑道:“只可惜我却是全无兴趣找你动手,实在抱歉得很。”一点红叱声,剑光已如匹练般刺来,楚留香背负双手,竟是动也不动,剑光便在他咽喉前半寸戛然顿住。剑光已将他眉目都映得惨碧色,他喉结也已被那森寒的剑气刺激得不住颤动,但他竟仍是神色不变。他的神经竟像是铁铸的。 一点红又将掌中剑往前推进了半分,剑尖纹风不动,他的手腕,竟也像是铁铸的镇定。他嗄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剑尖距离楚留香咽喉已只有两分,他竟仍然声色不动,淡淡笑道:“你自然不是不敢,而只是不愿而已。”楚留香决定事情,几乎没有什么人能使他改变。就像他作为一个小偷,偏偏喜欢将江湖上的恶徒交由官府去裁决,这样的奇怪的心思一样。 只是中原一点红并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用他嘶哑的声音道:“如果我用一个线索来换你一场比武呢?和刚才那人有关的线索。”楚留香毫不犹豫的摇头,虽然他很想得到线索,却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来换。一点红也不是轻易就能拒绝的人,再度举剑刺来。楚留香只用空手相对。 刹那间数十招,突听“铮”的一声,湖上竟响起了一声琴声,琴声叮咚,妙韵天成,但其中却似含蕴着一种说不出的幽恨之意,正似国破家亡,满怀悲愤难解,又似受欺被侮,怨恨积郁难消。 琴声响起,天地间便似充满一种苍凉肃杀之意,天上星月,俱都黯然无光,名湖风物,也为之失色。 楚留香心境开阔,胸怀磊落,听了还不觉怎样。那一点红却是身世凄苦,落魄江湖,他心胸本就偏激,本就满怀抑郁不平,否则又怎会以杀人为业,以杀人为乐  此刻琴音入耳,他只觉鲜血奔腾,竟是不能自己,突然仰天长啸,反手一剑,向楚留香刺了出去。这剑迅急狠辣,楚留香猝然不及思索,出于本能地闪身避过,星光下只见一点红目光皆赤,竟似已疯狂。 等到一点红第二剑刺出时,楚留香已不能不避,方才他虽能镇定,但此刻面对着的已是个失却理智的人,那情况自然已大不相同。琴声越来越急,一点红的剑光也越来越急,他整个人竟似已完全被琴声操纵,再也不能自主。 楚留香不禁大骇,他倒并非怕一点红伤了他,而是知道这样下去,一点红必将伤了他自己。迅急的剑光已在楚留香面前织成了一片光幕,这疯狂的剑光已非世上任何人所能遏止。楚留香突然大声道:“你敢随我下水么”语声中竟凌空一个翻身,跃入湖水中。一点红毫不迟疑,跟着跃下。 但水中却已和陆上大不相同,一点红掌中剑刺出,不过空自激起一片水花,已再难伤人了。楚留香到了水中,却如蛟龙回到大海,身子如游鱼般一闪一扭,便已捏住一点红的手腕,点了他的穴道,将他抛上湖岸,笑道:“红兄红兄,你此刻虽吃了些苦头,但总比发疯而死来得好。”又是一个猛转跃入水中,向琴声传来处游去。 烟水迷蒙中,湖中竟泛着一叶孤舟。 孤舟上盘膝端坐着个身穿月白色僧衣的少年僧人,正在抚琴。星月相映下,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他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竟似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纵令唐僧再世,玄奘复生,只怕也不过如此。 这是楚留香第二次见无花端坐舟头,感觉和前一次确实天差地别。那时月下,海上,无花犹如菩提现实。而今夜,乌云遮月,只余远空群星点点,银月退避,星光璀璨……无花的小舟随着大明湖上的风浪起起落落,仿佛一时在水上,一时在云间。 夜空,极高极高,无花青丝散下,随意的拨弄琴弦,眉眼轻抬,写意风流之间,竟然把璀璨群星压下三分。 楚留香道:“你这和尚,不好好打坐参禅,做什么跑来这里弹琴。”瞧了两眼,又皱眉苦笑道:“我早该想到的,世上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抚出这样的琴音……你湖上抚琴,倒也风雅,却不知害苦了我。”又道:“大师心中,难道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么” 无花轻笑:“大事已了,再没什么可让我不得安宁的事情了。”目光扫向岸边,“我和你见得多了,彼此之间武功路数也熟稔。”轻抬下巴,“那一位却不曾见过。我对他的兴趣,犹在你之上,所以……”淡淡吐出几个字,“抚、琴、助、兴。” 楚留香眨眨眼睛,“你可知道他是谁?”不怀好意的道:“他是中原一点红。”期待的看着无花。 无花微微皱了眉头,道:“哦,原来是他呀。”楚留香大失所望,指着无花膝上的七弦琴,道:“依妙僧的洁癖,不应该觉得此情此景提起杀手的名字,让此琴已沾了血腥气,再也发不出空灵之音了。” 楚留香一面为无花不讨厌一点红而高兴,一面又深深不解,毕竟无花的高洁,或者再进一步说,是洁癖,让他记忆深刻,因为他可是为着这个吃了无花不少苦头。 无花怜悯的看着楚留香,仿佛看着一块不开窍的顽石,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即使和楚留香说话的时候,亦是琴声不绝,只不过不似方才是悲凉,而是如涓涓溪流,润物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主要是这几章开始开始进入剧情,原著部分比较多,原创部分不够,所以觉得从这几章开始入v,有点欺骗大家的感觉。 所以这三章先放出来,亲们快点看,因为可能到时候会倒v。 这两章,木有放防抽备份,如果有看不到,和偶说一声。 ------------ 35无花和楚留香 第三十五章 无花悠然的拂动琴弦,突然开口问道:“如果是为一个人好,会让他左右为难的事情,是应该瞒着他解决呢?还是应该开诚布公的说出来,让他知道世事多艰,难有两全呢?”楚留香稍稍思索片刻,方道:“哎……大师这个问题可是难倒我了。只不过在下认为,大师虽是向在下询问,其实心中却早已经有定论。”无花笑了,极为开心,竟是难得的带出一点明媚来,摇头道:“楚留香的嘴,可真是让人……” 不再提起之前的问题,转而道:“你何故倒此地?还和中原一点红这样的杀手打斗起来?”楚留香苦笑,将其中曲折简略告之。无花的手指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略带了些苦恼地道:“这又何必?原本就是与你毫不相干的事情。” 楚留香摸摸鼻子道:“可惜别人都不觉得此事与在下无关。楚留香若不去寻找凶手,神水宫就要来找楚留香了。”无花叹了口气,仿佛有些事情已经可以预见,道:“听说南宫灵欠着你一顿美酒。也算贫僧一个吧。”楚留香应下,自去安置尚在岸上昏迷的中原一点红不提,无花略有不悦地道:“出来吧。” 船舱里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单膝跪下,道:“属下把事情办砸了,请公子责罚。”这少年隐匿气息的功夫不差,似乎与周围融为一体,但若是想要瞒过楚留香的耳朵,还是差点火候。只是方才无花一直在抚琴,琴声不绝,又夹杂着内力,在有意为之下,竟然让楚留香不曾察觉,尚且有第三个人在场。 无花无奈地道:“我是极不高兴的,但也知道想要你不惊动楚留香也太难了。谁又能预料到,本与他无干的事情,楚留香偏要来插上一脚呢。”淡淡道:“我是不怕楚留香的,只是我实在不敢小瞧他的运气而已。”古龙的亲儿子,主角光环,有些时候,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偏偏让人想要叹气。“况且,他也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吩咐道:“找几个人,远远缀着他。能不让楚留香查明始末,最好不过。若实在阻止不了,便也罢了。”那样,也没什么损失。等自己开解小灵一番,便回莆田少林寺。这一次,是真的要说明白了,自己已经打算和向天峰大师请求还俗。又道:“重要的是不要把南宫帮主牵扯进来,何况这事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那少年应了,正要遁走,无花又道:“让楼中多注意一下中原一点红此人。”赞叹道:“这样出色的杀手,偏偏不是咱们楼中的……”中原一点红作为杀手的名声很响亮,不过无花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本人,大有兴趣。用内力操纵琴声,却是为了探一探一点红的武功路数,而非是为了早已经熟识的楚留香。 无花手下,飞花,扶柳,天涯,倾城,前两者精于情报,后二人长于暗杀,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有这几个人在,已经把江湖上很大一部分高手给比下去了,无花素来眼界甚高,但今日远远一见中原一点红,仍起来爱才之心,大有不肯轻易放过,欲收之于麾下的意思。只是,无花素来谨慎,必要确定属下忠心为上,故而不敢直接开口招揽,只吩咐人去收集和一点红有关的信息,以备他日。 转醒的一点红虽然没有放弃和楚留香比试的事情,却直接告诉楚留香,刚才被他们追丢了的人,必定是一个杀手。楚留香惊道:“是杀手?在下本来还以为,刚才之人就算不是凶手,也应该和凶手关系密切。听红兄这样说,也有可能那人只是单纯被雇佣来的。” 虽然知道楚留香没有质疑自己的意思,一点红仍然冷冷的解释道:“只有杀手对同类才认得更清楚。杀手的武功是不同的,一招一式都是为了置敌于死地,而保全自身,又在其次。”楚留香接口道:“嗯,这样看来,刚才那人的武功招式诚如红兄分析的这样。”询问道:“如果从他背后的杀手组织查起,有可能得到凶手的消息吗?”对于杀手组织,楚留香显然不如一点红知之更详。 中原一点红摇摇头,声音依旧冷冷,道:“很难,最好不要。”江湖上的杀手组织也不少,单是有些规模的就有两三家。而且一点红所在组织的头目推测,近些年又有一个新的杀手组织兴起,虽然这一个组织很少露出行迹,但还是有人从接到生意的数量的减少看出了一些眉目。 为了寻找凶手,而惹上一个杀手组织,是一件很不明智,并且得不偿失的事情。而且但凡是杀手组织,又力求隐秘。又哪里能轻易得知那人那个组织的杀手呢?就是真能找到这个杀手,也未必就有线索。一点红自己接任务,大多数时候都不知道雇主是谁。 组织也不会轻易泄露雇主的消息。一个杀手组织,未必一定不会泄露雇主的情况,总有特殊是时候存在。但至少这个组织必须让雇主和可能成为雇主的人觉得它是可信的,否则就是其中有再多再好的杀手,这个组织也很难继续下去。楚留香的名声虽然大,但一点红不觉得他的面子能大到让杀手组织泄密,于是谨慎地劝阻了楚留香。 楚留香也是聪明人,一点红虽然没有多说,也从他的态度窥见了其中的难度,便不再朝这个方面追查,事情又回到了毫无线索的时候。但所幸,楚留香的运气不错,很快又在“快意堂”遇见了同样一个追查凶手的黑衣少年。楚留香从黑衣少年斗篷下绣着的飞骆驼,推测出他和“沙漠之王”札木合之间的关系。同时花费了一番功夫得知,死去的四个男子,都是被一封信引出的。 楚留香激动地看着手中的信封,这只是一封薄薄的信,但是它却导致了四个成名高手的死亡,甚至其中还隐藏着惊天的秘密。但是老天也许看不下去楚留香这样得知结果,这封信,这封得来不易的信,在一点红再度挑战楚留香的比斗中化为了粉芥,有如片片蝴蝶,漫天飞舞,窗外一阵风吹过,吹得无影无踪。 原来方才两人较力时,内力源源不绝自楚留香掌内逼出,莫说这薄薄的信纸,纵是铜片钢板也禁受不住。一点红也怔住了,失声道:“这……这……”楚留香也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我命中注定,是瞧不着这封信的了。”一点红怔了半晌,道:“此……此信可是十分重要”  其实他自己明知是多此一问,这封信若不重要,楚留香怎会拼命强夺,又怎会有许多人为此信而死。但楚留香只是哈哈一笑,道:“那也没什么。我拍断你的宝剑,本应向你道歉才是。”一点红默然半晌,仰天长啸道:“终我一生,若再寻你动手,有如此剑。”“夺”的一声,半截剑脱手飞出,钉入梁上。 楚留香的性格是爽朗而独特的,即使他的仇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魅力,和楚留香在一起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楚留香对陌生人都显得熟络热情而不生疏,对他的朋友更是温暖义气,肯两肋插刀的。现下,他凭借这这种性格和中原一点红成为了朋友。虽然这个讷于言辞的面瘫杀手,嘴上并没有承认。但是他们的心里,已经把对方看成了朋友,敬重,并且可以交托生死。 几乎就在楚留香以为一切都要重头查起的时候,留下信便不知所踪的黑衣少年,突然去而复返。满面俱是惶恐之色,四下瞧了一眼,突然躲到窗帘后去了。这“快意堂”装潢甚是华丽,也甚是特别,窗前却悬挂着厚厚的紫色窗帘,想是为深夜聚赌时,灯火不致外泄。此刻时候还早,窗帘并未拉起,卷在一旁,这黑衣少年身子瘦长,躲起来别人正好瞧不见。 这少年为何去而复返又为何如此惊慌他生性高傲,又有什么人、什么事能令他躲起来思忖之间,只听远处突然。向起了吹竹之声,声音尖锐短促,一声接着一声,眨眼间已将屋子四面围住。接着,一阵腥风吹过,竟有二十多条大大小小,五色斑斓的毒蛇,自门外蠕动着滑了进来。 毒蛇嘶嘶作响的声音,在夜间平添几分诡异和惊悚。一点红和楚留香顾不上恶心,先赶紧弄死了几条毒蛇。接着便有三个丐帮弟子追了过来。为首一人,衣裳穿得虽然像个乞丐,但目光睥睨,满面狞恶,气概却不可一世,简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后面的两人,亦是鹑衣百结,面貌凶恶,身后背着七八只麻布袋,竟是丐帮中地位甚高的弟子。丐帮中帮规森严,尊卑分得极清,这高大的乞丐背后一个麻袋也没有,本应是丐帮中还未入门的徒弟。但那两个七袋八袋弟子,从那神情看来,却反而对他甚是畏惧恭敬,这在老江湖眼中看来,已是极不寻常的怪事。 那高大恶丐一双凶光精精的三角眼四下一扫,便向楚留香兴师问罪,指责楚留香和丐帮为敌。一点红正待答话,楚留香已抢着开口,悠然反驳道:“阁下十余年前已被逐出丐帮,今日怎敢还自称丐帮弟子” 那高大恶丐面色变了变,仰首狂笑连连道:“不想你这黄口小儿,倒也知道我老爷子的来历。” 楚留香缓缓道:“我若不知道你来历,谁知道你来历你本姓白,只因作恶多端,又生得一身细皮白肉,所以江湖中人却将你唤作‘白玉魔丐’,你反而自鸣得意,索性将‘丐’字去掉,把自己名字叫做白玉魔。十余年前,你兽性大发,在苏州虎丘,一口气奸杀了十七位黄花处子,任老帮主一怒之下,已决心要将你以家法处死,谁知你倒也知机,竟早已躲起来了,任老帮主寻你不着,只有将你先逐出门墙。” 他居然如数家珍,将这恶丐的来历一口气说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完整版: 第三十五章 无花悠然的拂动琴弦,突然开口问道:“如果是为一个人好,会让他左右为难的事情,是应该瞒着他解决呢?还是应该开诚布公的说出来,让他知道世事多艰,难有两全呢?”楚留香稍稍思索片刻,方道:“哎……大师这个问题可是难倒我了。只不过在下认为,大师虽是向在下询问,其实心中却早已经有定论。”无花笑了,极为开心,竟是难得的带出一点明媚来,摇头道:“楚留香的嘴,可真是让人……” 不再提起之前的问题,转而道:“你何故倒此地?还和中原一点红这样的杀手打斗起来?”楚留香苦笑,将其中曲折简略告之。无花的手指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略带了些苦恼地道:“这又何必?原本就是与你毫不相干的事情。” 楚留香摸摸鼻子道:“可惜别人都不觉得此事与在下无关。楚留香若不去寻找凶手,神水宫就要来找楚留香了。”无花叹了口气,仿佛有些事情已经可以预见,道:“听说南宫灵欠着你一顿美酒。也算贫僧一个吧。”楚留香应下,自去安置尚在岸上昏迷的中原一点红不提,无花略有不悦地道:“出来吧。” 船舱里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单膝跪下,道:“属下把事情办砸了,请公子责罚。”这少年隐匿气息的功夫不差,似乎与周围融为一体,但若是想要瞒过楚留香的耳朵,还是差点火候。只是方才无花一直在抚琴,琴声不绝,又夹杂着内力,在有意为之下,竟然让楚留香不曾察觉,尚且有第三个人在场。 无花无奈地道:“我是极不高兴的,但也知道想要你不惊动楚留香也太难了。谁又能预料到,本与他无干的事情,楚留香偏要来插上一脚呢。”淡淡道:“我是不怕楚留香的,只是我实在不敢小瞧他的运气而已。”古龙的亲儿子,主角光环,有些时候,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偏偏让人想要叹气。“况且,他也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吩咐道:“找几个人,远远缀着他。能不让楚留香查明始末,最好不过。若实在阻止不了,便也罢了。”那样,也没什么损失。等自己开解小灵一番,便回莆田少林寺。这一次,是真的要说明白了,自己已经打算和向天峰大师请求还俗。又道:“重要的是不要把南宫帮主牵扯进来,何况这事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那少年应了,正要遁走,无花又道:“让楼中多注意一下中原一点红此人。”赞叹道:“这样出色的杀手,偏偏不是咱们楼中的……”中原一点红作为杀手的名声很响亮,不过无花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本人,大有兴趣。用内力操纵琴声,却是为了探一探一点红的武功路数,而非是为了早已经熟识的楚留香。 无花手下,飞花,扶柳,天涯,倾城,前两者精于情报,后二人长于暗杀,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有这几个人在,已经把江湖上很大一部分高手给比下去了,无花素来眼界甚高,但今日远远一见中原一点红,仍起来爱才之心,大有不肯轻易放过,欲收之于麾下的意思。只是,无花素来谨慎,必要确定属下忠心为上,故而不敢直接开口招揽,只吩咐人去收集和一点红有关的信息,以备他日。 转醒的一点红虽然没有放弃和楚留香比试的事情,却直接告诉楚留香,刚才被他们追丢了的人,必定是一个杀手。楚留香惊道:“是杀手?在下本来还以为,刚才之人就算不是凶手,也应该和凶手关系密切。听红兄这样说,也有可能那人只是单纯被雇佣来的。” 虽然知道楚留香没有质疑自己的意思,一点红仍然冷冷的解释道:“只有杀手对同类才认得更清楚。杀手的武功是不同的,一招一式都是为了置敌于死地,而保全自身,又在其次。”楚留香接口道:“嗯,这样看来,刚才那人的武功招式诚如红兄分析的这样。”询问道:“如果从他背后的杀手组织查起,有可能得到凶手的消息吗?”对于杀手组织,楚留香显然不如一点红知之更详。 中原一点红摇摇头,声音依旧冷冷,道:“很难,最好不要。”江湖上的杀手组织也不少,单是有些规模的就有两三家。而且一点红所在组织的头目推测,近些年又有一个新的杀手组织兴起,虽然这一个组织很少露出行迹,但还是有人从接到生意的数量的减少看出了一些眉目。 为了寻找凶手,而惹上一个杀手组织,是一件很不明智,并且得不偿失的事情。而且但凡是杀手组织,又力求隐秘。又哪里能轻易得知那人那个组织的杀手呢?就是真能找到这个杀手,也未必就有线索。一点红自己接任务,大多数时候都不知道雇主是谁。 组织也不会轻易泄露雇主的消息。一个杀手组织,未必一定不会泄露雇主的情况,总有特殊是时候存在。但至少这个组织必须让雇主和可能成为雇主的人觉得它是可信的,否则就是其中有再多再好的杀手,这个组织也很难继续下去。楚留香的名声虽然大,但一点红不觉得他的面子能大到让杀手组织泄密,于是谨慎地劝阻了楚留香。 楚留香也是聪明人,一点红虽然没有多说,也从他的态度窥见了其中的难度,便不再朝这个方面追查,事情又回到了毫无线索的时候。但所幸,楚留香的运气不错,很快又在“快意堂”遇见了同样一个追查凶手的黑衣少年。楚留香从黑衣少年斗篷下绣着的飞骆驼,推测出他和“沙漠之王”札木合之间的关系。同时花费了一番功夫得知,死去的四个男子,都是被一封信引出的。 楚留香激动地看着手中的信封,这只是一封薄薄的信,但是它却导致了四个成名高手的死亡,甚至其中还隐藏着惊天的秘密。但是老天也许看不下去楚留香这样得知结果,这封信,这封得来不易的信,在一点红再度挑战楚留香的比斗中化为了粉芥,有如片片蝴蝶,漫天飞舞,窗外一阵风吹过,吹得无影无踪。 原来方才两人较力时,内力源源不绝自楚留香掌内逼出,莫说这薄薄的信纸,纵是铜片钢板也禁受不住。一点红也怔住了,失声道:“这……这……”楚留香也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我命中注定,是瞧不着这封信的了。”一点红怔了半晌,道:“此……此信可是十分重要?”  其实他自己明知是多此一问,这封信若不重要,楚留香怎会拼命强夺,又怎会有许多人为此信而死。但楚留香只是哈哈一笑,道:“那也没什么。我拍断你的宝剑,本应向你道歉才是。”一点红默然半晌,仰天长啸道:“终我一生,若再寻你动手,有如此剑。”“夺”的一声,半截剑脱手飞出,钉入梁上。 楚留香的性格是爽朗而独特的,即使他的仇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魅力,和楚留香在一起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楚留香对陌生人都显得熟络热情而不生疏,对他的朋友更是温暖义气,肯两肋插刀的。现下,他凭借这这种性格和中原一点红成为了朋友。虽然这个讷于言辞的面瘫杀手,嘴上并没有承认。但是他们的心里,已经把对方看成了朋友,敬重,并且可以交托生死。 几乎就在楚留香以为一切都要重头查起的时候,留下信便不知所踪的黑衣少年,突然去而复返。满面俱是惶恐之色,四下瞧了一眼,突然躲到窗帘后去了。这“快意堂”装潢甚是华丽,也甚是特别,窗前却悬挂着厚厚的紫色窗帘,想是为深夜聚赌时,灯火不致外泄。此刻时候还早,窗帘并未拉起,卷在一旁,这黑衣少年身子瘦长,躲起来别人正好瞧不见。 这少年为何去而复返?又为何如此惊慌?他生性高傲,又有什么人、什么事能令他躲起来?思忖之间,只听远处突然。向起了吹竹之声,声音尖锐短促,一声接着一声,眨眼间已将屋子四面围住。接着,一阵腥风吹过,竟有二十多条大大小小,五色斑斓的毒蛇,自门外蠕动着滑了进来。 毒蛇嘶嘶作响的声音,在夜间平添几分诡异和惊悚。一点红和楚留香顾不上恶心,先赶紧弄死了几条毒蛇。接着便有三个丐帮弟子追了过来。为首一人,衣裳穿得虽然像个乞丐,但目光睥睨,满面狞恶,气概却不可一世,简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后面的两人,亦是鹑衣百结,面貌凶恶,身后背着七八只麻布袋,竟是丐帮中地位甚高的弟子。丐帮中帮规森严,尊卑分得极清,这高大的乞丐背后一个麻袋也没有,本应是丐帮中还未入门的徒弟。但那两个七袋八袋弟子,从那神情看来,却反而对他甚是畏惧恭敬,这在老江湖眼中看来,已是极不寻常的怪事。 那高大恶丐一双凶光精精的三角眼四下一扫,便向楚留香兴师问罪,指责楚留香和丐帮为敌。一点红正待答话,楚留香已抢着开口,悠然反驳道:“阁下十余年前已被逐出丐帮,今日怎敢还自称丐帮弟子?” 那高大恶丐面色变了变,仰首狂笑连连道:“不想你这黄口小儿,倒也知道我老爷子的来历。” 楚留香缓缓道:“我若不知道你来历,谁知道你来历?你本姓白,只因作恶多端,又生得一身细皮白肉,所以江湖中人却将你唤作‘白玉魔丐’,你反而自鸣得意,索性将‘丐’字去掉,把自己名字叫做白玉魔。十余年前,你兽性大发,在苏州虎丘,一口气奸杀了十七位黄花处子,任老帮主一怒之下,已决心要将你以家法处死,谁知你倒也知机,竟早已躲起来了,任老帮主寻你不着,只有将你先逐出门墙。” 他居然如数家珍,将这恶丐的来历一口气说了出来。 白玉魔狞笑道:“对,说得对极了,只是如今任老头子已死,新帮主不像他那么顽固无知,知道本帮若想重振声威,还得要老子这一双妙手来帮忙的,老子虽不屑吃这回头草,但瞧他一番好意,也就勉强回来了。”他丑史全被别人抖露出来,非但不觉难受,反而洋洋得意,若非人已坏到骨子里,怎会有这么厚的脸皮?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南宫灵虽然素来宽大为怀,这事做的却未免有欠考虑。”白玉魔还未答话,他身后那七袋弟子已厉声道:“本帮帮主之决策,天下有谁敢任意批评?”楚留香道:“别人不敢,也许我倒是敢的。我若见了南宫灵,不但要说他,还要他把应允我的美酒给拿出来。” 那七袋弟子微微变色道:“你认得我家南宫帮主?”楚留香笑道:“我虽然想说不认得他,怎奈我这一辈子却从来不会说谎。”那另一八袋弟子已冷冷道:“这莫非是他缓兵之计,好叫那小子逃走。”白玉魔那双又白又嫩的手掌中,此刻竟已隐隐透出一股青气,蓄势待发。 也就在这一刹那,突听一人喝道:“住手!” 光影闪动间,一人急步而入,只见他剑眉星目,长身玉立,身上一袭青袍,倒是极好的料子,只是也打着两三个补丁。他英俊的脸虽带着笑容,但不怒自威,眉目间竟自有一股慑人之力,神情之稳重,也不像是他这种年龄的人所应有的。 那两个丐帮弟子瞧见此人来了,都垂下了头,不再出声,就连白玉魔竟也退到一旁,垂手肃立。一点红从未瞧过此人,却也知道,这必定就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新任龙头帮主南宫灵。楚留香哈哈一笑,道:“南宫兄来得倒巧,方才小弟若是做了毒蛇们及时进补的活人羹,南宫兄日后岂非要少了个酒伴?” 南宫灵抱拳笑道:“幸好小弟还是早来了一步,否则本帮这三个有眼无珠的弟子,只怕要丢人现眼了,”楚留香大笑道:“你做了帮主,说话怎地也不肯规矩些?”南宫灵面上闪过一丝悲色,顿了顿,方才缓缓开口道:“和楚兄这样的人说话,若是言语无趣,楚兄日后还肯交小弟这朋友么?但无论如何,本帮弟子无礼之罪,还是请两位恕过。” 他面色突然一沉,转身瞧着那三个丐帮子弟,厉声训斥一番。南宫灵言语之间,虽也尊称白玉魔一声“师叔”,但这杀人不眨眼的姑苏恶丐,被他眼睛一瞪,竟再也笑不出来,咧着嘴道:“咱们本是追那恶徒而来,瞧见这……这两位在此,自然要认为是这两位将那小子藏起来的。” 南宫灵道:“你可曾问过他两位了么?”白玉魔道:“没……没有。”南宫灵怒道:“既未问过,你又怎知是他两位将那人藏起来的?那人凶险恶毒,人所难容,他两位又怎会庇护于他?”白玉魔居然垂下了头,不敢说话。 南宫灵冷笑道:“何况有‘中原一点红’与‘盗帅’楚留香在此,天下无论什么人到了这里,也都该恭恭敬敬,客客气气,你们又凭什么如此无礼?” 这南宫灵果然不愧年纪轻轻便做了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他简简单单几句话里,不但责备了本帮子弟,却也点出楚留香与一点红的身份,这样他纵然责骂本帮弟子,却也丝毫不失丐帮面子。 最主要的是,他话里已将那黑衣少年说得十恶不赦,好教楚留香和一点红再也不能庇护于他。一点红听他居然一语道破了自己的来历,不觉更是暗暗吃惊:“这南宫灵当真是个厉害角色。” 丐帮弟子听到面前的这人便是名震天下的“盗帅”楚留香,不禁都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合不拢来。白玉魔仰首笑道:“原来阁下便是楚香帅,我白玉魔今日栽在盗帅手下,倒也不丢人,这里事有帮主来了,也用不着我再管……咱们后会有期吧!”他狠狠瞪了楚留香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南宫灵错步上前,在楚留香耳边低声道:“白玉魔那恶贼功夫不怎么,逃跑的本事一流。有什么风吹草动,便逃之夭夭,再不得见。小弟也是费了大力,才将他诱至此处,有人要亲手收他。楚兄先担待一二,待事情了结,小弟摆酒赔罪。” 江湖中人,也大多有儿女姐妹,白玉魔这样的恶徒,人人得而诛之。但南宫灵既然这样说了,显然其中更有一番内情,楚留香也不好贸然插手。 南宫灵扫了一眼无风微动的窗帘,却不点破,道:“楚兄既来了济南,少不得到帮中一叙。”他和楚留香除了中间海上匆匆一面,也很久未见了,心中着实惦念。不理会楚留香推辞,拉着他往丐帮总舵去。一点红虽然也得了南宫灵相邀,但并不愿意跟着一起过去,故而告辞离开。 ------------ 36美人灵素 第三十六章 楚留香推却不过南宫灵的盛情,跟着一起去了丐帮总舵。好在南宫灵新继位帮助,白日事务众多。楚留香又是好友,亦不需要客气,一面安心住下,一面在济南打探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得知左又铮、西门千四人都曾苦恋过一名女子。而二十年前的极出名的画师孙学圃曾经费了三个月的功夫,用尽一切智慧、心血,为这名女子画了四幅画像。却在四幅画完成的那天晚上,生生被挖去双眼。楚留香一面为孙学圃叹息,一面暗自思付,四幅画像,应该正好是送给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四人了。 楚留香又想起,自己在灵鹫子的师弟天鹰子那里看到的短笺, 写的是: 还君之明珠,谢君之尺素。 赠君以慧剑,盼君斩相思。 信笺叠痕很深,想是已不知被瞧过多少次了,但仍保存得平平整整,可见收信人对它的珍惜。这封信写得虽然婉转,但却显然是要收信的人斩断情丝,莫要思念于她,若是说得干脆点,就是:“我不喜欢你,你也再莫要对我痴心妄想了。”信末的署名,只写了“灵素”两个小字,想来便是那女子的闺名了。即使这名女子,曾经已拒绝了四人,但多年之后,四人仍对她念念不忘,真不知这样的女子,该是何等风姿。 当楚留香真的瞧见女子的画像,他语声骤顿,整个人也全都呆住。这画上的女子,眉目宛然,栩栩如生,果然是人间的绝色,这画上的女子竟和他之前在西门千屋里所瞧见的那幅是同一个人。西门千屋里四壁萧然,只有这幅画,可见他对这女子必定念念不忘,他至今也是独身,想必是为了她。而灵鹫子竟为她出了家。到目前为止,楚留香已经清楚的知道至少有四个名震一方的男子为她神魂颠倒,她若是写封信要这四个人去为她死,这四个人想必也是毫不迟疑的去了。而此刻,这四个人果然都已死了。 楚留香将画像收好,回到了丐帮总舵,仍然深思不属,口中念念“灵素”二字,若是能找出这名女子,或许便能将一切的谜底揭开。 “哎呦。”楚留香连忙闪身相扶,原来刚才在脑海里想着这件蹊跷的案子,太过入神,竟不留意撞到了人。幸而反应的快,没有把人撞到,楚留香抱拳连声致歉。 是一个年近四旬的妇人,白白净净,衣裳打扮很整齐,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圆髻,想来年轻时也是一个俏丽的妇人,看了看楚留香,倒是露出笑容,轻轻一拍额头,道:“哦,你……你,好像是…… 是小公子请来的朋友吧?”很和气地道:“年轻的公子,这样冒失可不好。”说话语速比较慢,口音更与济南本地人不同,带着点南方的软糯。 楚留香摸摸鼻子,只好接受了好意劝说,问道:“夫人,您是?” 那妇人柔柔地笑道:“叫什么夫人呐。我是小公子的乳母丽娘。”又补充道:“小公子就是南宫灵。你是,那个,楚留香楚公子吧,是来找小公子吗?他现在不在的。” 楚留香听说是南宫灵的乳母,连忙又抱拳行了一礼,倒是那妇人转身避开,不肯受礼。楚留香抬头一看前面,原来刚刚已经走到了这里,南宫灵住的院子门口,道:“既然南宫不在,我下次再来好了。”丽娘极高兴地道:“既然是小公子的朋友,又到了门口,公子若是不着急,便进来喝杯清茶吧。” 南宫灵居住的院落不算大,但其中种植的花草树木生机勃勃。刚进屋内,有几个丫环抱着几匹各式的布料,迎上来和丽娘道:“丽大娘,刚刚绸缎庄送来了衣料。”丽娘道:“快,先收拾起来,我等下再挑。有客人在呢。”俱是上好的绸料和细软的棉布,花纹颜色素雅,显然是准备替南宫灵挑选的。楚留香暗笑,怪不得南宫灵虽然是丐帮中人,但衣物比寻常豪富之家的公子还要讲究,而且裁剪合体,丝毫不会妨碍打斗练武,原来是有人专门替他操持。 这里是南宫灵自小的住处,并非总舵中丐帮帮主的住所,没有接待客人的大厅堂,丽娘将楚留香引至南宫灵闲暇起居的静室,自下去取水煮茶。楚留香打量着四周,一路而来,布置的都很雅致。他虽为见过任慈,但也听过任老帮主的不少事迹,感觉这里的布置,绝不像任慈的手笔。也许是任老帮主夫人布置的吧? 也早听闻任老帮主夫妇疼爱南宫灵,看来传言不假。只不过,这里布置的很好,很雅致,挑不出什么错来,但楚留香就是觉得哪里很怪异。然而,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了。楚留香是做什么的,神偷,盗帅,眼力再精准不过,很快发现有好几件摆设古玩,价值不菲。这里如果是富家公子、王孙贵族的地方,那么毫不奇怪。但是,这里是丐帮。丐帮虽是一大帮派,但门下弟子毕竟是以乞丐为主,而南宫灵这里,这里太过贵气高雅了,于整个总舵其他地方,风格截然不同,所以楚留香刚才会觉得有些奇怪。 他的目光落在摆放着的一把长刀上,走过去拔出细看。刀锋寒气逼人,也许他的主人曾用它取过很多人的性命,才有这样的煞气不散。不过楚留香也看出来,这把刀也许很久没有使用了,但应该是经常被人拿出来擦拭。楚留香看着这把刀,再打量四周,蓦然觉得这里带着些东瀛的和风。也是楚留香见多识广,又得了这把东瀛武士刀的提醒,换了别人一定不会这样想,毕竟并不明显,只是隐隐契合而已。 丽娘端着清茶来待客的时候,楚留香下意识的多打量的几眼。丽娘的举止,如果细细想来,确实带着些东瀛女子的痕迹,也是很细微的。东瀛的女子,大多比中原武林的女子,更加恭顺,更加谦卑,而这种性子在举手投足间总有着隐隐约约的体现。楚留香细品了口茶水,赞道:“大娘泡的茶很好喝。大娘是懂茶道吗?”丽娘失笑道:“我哪里会什么茶道?不过是在主人家看得多了,跟着学几分。” 任老帮主不像是喜欢茶道的人,难不成又是因为那个极少出现在人前的任老帮主夫人?楚留香道:“大娘是东瀛人?”丽娘吃惊,后摇了摇头,柔柔地道:“先夫是东瀛人。”讷讷道:“如果我的孩儿活着,也有小公子这般年纪了。”楚留香很歉意提到了人家悲伤的往事,体贴的转移话题道:“南宫兄弱冠之年,便执掌一大帮派,实在是人中龙凤了。” 果然见丽娘面带了几分骄傲,又担心道:“但小公子终究年龄小了点,楚公子是他的朋友,如果有什么,多提点他一二。小公子对朋友的话,一向能听得进去。”楚留香道:“在下和南宫兄是朋友,这个是自然的。”爽朗地笑笑,很高兴地道,“只是,南宫兄可是,比在下还能干上三分!” 丽娘道:“小公子起做了帮主开始,劳心劳力,人瘦了不少。我是一个不懂武功的妇人,也帮不上忙,只好多炖些汤水补品,给他补一补。”楚留香安慰道:“也是任老帮主新丧,南宫兄刚刚接手,自然也忙碌一些。再过一些时候,便不用如此了。”又感慨道:“任老帮主也是一位侠义人物,只可惜在下知道消息太晚,连吊唁来不曾过来。” 丽娘闻言不以为意,没有什么悲色,甚至有着极细微的快意,如果不是楚留香眼尖,差点就忽略了。丽娘在东瀛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南宫灵小时候,无花却不单单要他习武的,亦请了人来教导他诗文六艺。丽娘跟着识得些字,她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对主人家忠心,还是记得清楚的。她是个不懂武功的女人,任慈在江湖上的名声再好,在丽娘看来,他也不过是害死了老家主的人罢了。他死了,丽娘只有高兴的。 但这在楚留香看来确实有些奇怪的,毕竟刚才丽娘提起主人家的时候,是很尊敬的。但这时提起任老帮主的死,又未免太淡漠了。楚留香一瞬间想了很多,难不成丽娘的主子不是任老帮主夫妇?她是其他帮派派来的?自失一笑,丽娘是南宫灵的乳母,又不是任老帮主的乳母,她对南宫灵的爱护可是不做假的。自己好奇的毛病又犯了,人家家中的事情,或许另有隐情呢,也轮不到自己去打探的。 虽说楚留香这样告诉自己,但他还是从派来服侍自己的丫环身上问道了一些情况。丫环不以为意,道:“丽大娘为人又和气,又利落,帮主全靠她照顾呢。”楚留香道:“任老帮主和夫人,对南宫帮主真算是疼爱了。一般江湖子弟,少有家中请了乳娘来照顾的。” 楚留香显然对女子的吸引力很大,那丫环见他一笑,便红了脸,卖弄道:“我姐姐以前是服侍叶夫人的。叶夫人就是任老帮主的夫人,南宫帮主的义母。别人大都以为丽大娘是夫人请来的。但姐姐和我说过,其实,当初任老帮主把南宫帮主带回来的时候,南宫帮主才周岁左右,乳母便是那时跟着过来的。” 楚留香“哦”一声,问道:“任老帮主和夫人待丽大娘好吗?” 丫环奇怪地看他一眼道:“怎么会不好?任老帮主和夫人这么疼爱帮主,待他的乳娘怎么不好?何况丽大娘只管服侍帮主一个人而已。”叹了口气道:“以前夫人虽然少出现在人前,但毕竟还是有的。自从三年前任老帮主身体不好,移去休养以后,竟是一次都没有再回来过,连任老帮主过世的时候,也没有回舵中。”对楚留香道:“那几年,任老帮主和夫人爱清静,往他们那里送衣物药材,除了帮主亲去,便就是丽大娘去了,再没有第三个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是原创情节码字比较顺手呐~~~~ 亲们,多多留评收藏的说~~~~~ ------------ 37三人相会 第三十七章 (完整版见作者的话) 在楚留香十分觉得南宫灵的乳母丽娘与任老帮主夫妇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的时候,丐帮并未放弃追查黑衣少年的下落。楚留香也得知了原委,黑衣少年的脾气委实算不上好,出手又不肯留情,一言不合打伤数名丐帮弟子。南宫灵之前假装未见黑衣少年,是为了在人前不落了楚留香的面子。但他身为丐帮帮主,此事并不能就此了结,总要将黑衣少年找出来,讨个说法的。 白玉魔之前为楚留香所阻,这次又主动请缨。黑衣少年的武功未必胜不过白玉魔,只是却对白玉魔养的毒蛇极为忌惮,束手束脚,不免落了下风。何况白玉魔用的那件件黑黝黝的奇形兵器,名为“捉魂如意钵”,似钵非钵,似爪非爪,握手处如同护手钵,带着月牙,黑黝黝的杆子,却如狼牙棒,带着无数根倒刺,顶端却是个可以伸缩的鬼爪,爪子黑得发亮,显然带着剧毒。 这姑苏魔丐在他自己这件独创的外门兵刃上,果然是下过一番苦功的,招式果然是怪异绝伦,忽而轻点,忽而横扫,有时轻灵巧变,有时却是以力取胜。这种忽软忽硬的招式,的确叫人难对付得很,但他若非已能将自己手上的力道控制自如,也万万使不出这样的招式。 好在中原一点红并未去丐帮总舵做客,又深为毁掉了楚留香得来不易的信而愧疚,知道这黑衣少年是得知线索的关键人物,便隐藏了身形,在黑衣少年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见他被白玉魔逼得手忙脚乱,眼看不敌,便现身相助。白玉魔又怎么比得上一路染血拼杀出来的中原一点红,不过是仗着招式怪异新奇,勉强周旋不败而已。等到楚留香循着一点红留下的记好找来,对白玉魔的招式大感新奇。楚留香身形变化,似乎一心想瞧瞧这如意钵招式的所有变化,一时间并不想出手击破。 白玉魔老奸巨猾,似已瞧透楚留香的心意。知道楚留香未将他招式完全瞧过之前,是绝不会出手,他这如意钵上还有一着最厉害的杀手,至今迟迟未发,只为了要将楚留香逼人绝地,他才好一击而中,将楚留香立毙于爪下。 只听嗤的一声,那乌光闪闪的鬼爪,突然脱离爪身,向楚留香前胸直抓了过来。“捉魂如意钵”的杆子里,竟还装着机簧,白玉魔只要在握手处轻轻一按,鬼爪便可直射而出。鬼爪上带着四尺链子,三尺六寸长的如意钵,骤然变为七尺六了,本来够不着的部位,此刻已可够着而有余。 楚留香这时已退无可退,他知道自己只要被鬼爪抓破一丝油皮,也休想再活下去。以一点红之武功,在旁边瞧着,瞧得自然比动手的人清楚得多,他见白玉魔这一招使出,便不禁叹了口气。楚留香此刻的部位,的确已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那爪上若是无毒,楚留香或许还可以用分光捉影的手法将鬼爪捉住,但爪上剧毒,简直连碰都不能碰的。楚留香自然也不免吃了一惊,但虽惊不乱,在这生死存亡系于一发的刹那间,还是被他想出了变通之计。 只见他肩头一动,手里已多了件东西,鬼爪堪堪已抓着了他的胸膛,他竟已将这东西塞入鬼爪里。只听喀的一声,鬼爪已合拢,收了回去,爪上却抓着件东西,甩之不脱,竟是个画卷。那千钧一发的刹那间,楚留香将一直放在怀中的画卷取出,塞入鬼爪,以这一抓来势之迅急,若是换了别人,画卷取出时,胸前只怕早已多了个大洞。这画卷虽然重要,但在自己性命危急的时候,无论多少珍贵重要的东西,也都是可以舍弃的了。 一点红见楚留香已经无碍,便跟去寻找趁楚留香二人打斗而遁走的黑衣少年。 白玉魔竟后退几步,将画卷取下,展开一瞧,只不过瞧了一眼,面上突然露出奇异之色,放声大笑起来,道:“你将任慈老婆的画像藏在怀里作什么瞧你年纪轻轻,莫非竟对任老头子的老婆起了单相思么”白玉魔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真是又惊又喜,他踏破铁鞋寻不着的解答,得来竟全不费功夫。 原来画中人竟是任老帮主的夫人,正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惊喜之下,不觉失声道:“秋灵素原来是嫁给了昔日丐帮的帮主,果然是地位尊贵,声名显赫,比西门千等人要强得多了。” 白玉魔瞧着他的模样,像是也觉得十分奇怪,道:“秋灵素……秋灵素是谁”楚留香奇道:“你方才不是说她乃是任慈任老帮主之妻么”白玉魔冷笑道:“任慈的老婆姓叶,叫叶淑贞……” 楚留香失声道:“那么这画上……”白玉魔道:“画上的正是叶淑贞,你藏着她的画像,难道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楚留香恍然道:“难怪江湖中无人知道秋灵素的下落,原来她竟已改了名字,嫁给了丐帮的帮主……唉!以这妖女昔日的名声之坏,若要嫁给个武林中显赫人物,自然是要改名换姓的,这点我早巳该想到了。” 之前在南宫灵处的所见,楚留香心中已经勾画出任老帮主夫人的形象,必是一位极慈爱品位高雅的夫人。而现在。她竟然成了以前遍寻不见、被认为是妖女的秋灵素,心中不觉怪异。何况已经听丫鬟说,这位叶夫人,已经许久不出现在人前了。看来要寻找到秋灵素,解出谜团,还要落在南宫灵身上。 此时的南宫灵已经出手制出了黑衣少年,沉声道:“阁下伤了我帮中弟子,又伤了本帮长老护法,也许都是出于误会,本座也都不想追究,只想问阁下是为何而来的”黑衣少年瞪着他,冷冷道:“这话你已问过许多次了,我若肯回答,还会等到现在”南宫灵也不动怒,道:“你对本帮究竟有何企图若是肯说出来,本座也许可以代表帮中弟子答应你。”黑衣少午道:“我要你的脑袋,你旨答应么” 楚留香听到这里,不禁暗笑道:“这少年看来又硬又傲,像是什么都不懂,谁知他竟比什么人都精明,南宫灵这次倒真是遇着对手了。”寻来的一点红自然不能坐看南宫灵对黑衣少年动手,窜进屋里,脚尖点地,已一连向丐帮的四大长老和白玉魔刺出了十七八剑之多。 这些人虽都是武林一流高手,但骤出不意,遇着这种又快、又毒、又怪的剑法,也不禁手忙脚乱。南宫灵怒道:“一点红,我敬你是个成名英雄,你竟敢在本帮香堂上如此无礼。”一点红冷笑道:“我素来六亲不认,你莫非还不知道” 楚留香想了想,自屋脊上掀起十几片瓦,露开窗户,都掷了进去,大喝道:“看我的五毒铜钹。”这十几片虽是普普通通的瓦,但自他手中掷出,却不普通了,有的凌空直击,有的呼啸着盘旋飞舞。众人骤然间竟瞧不出这是什么暗器,只听得“五毒”两个宇,早已纷纷退避,哪里还顾得伤人。 一点红和那黑衣少年已乘机冲了出去。此后,楚留香方得知黑衣少年乃札木合之子,而札木合接到信上写的是:‘一别多年,念君丰采,必定更胜往昔,妾身却已憔悴多矣,今更陷于困境之中,度日艰难,盼君念及旧情,来施援手,君若不来,妾惟死而已。’下面的署名,是个‘素’字。” 楚留香千辛万苦,总算是等于瞧着了这封信,信的内容,他虽早已猜着,但能亲耳证实,总是靠得住些。只可惜信上竟未说出那困难是什么楚留香又不觉有些失望,出神的想了许久,喃喃道:“无论如何,秋灵素的困难,想必和丐帮有关。” 黑衣少年截口道:“家父正是也想到了这点,又见信中提到度日艰难,携带重金来中原,所以我才认为家父的失踪,必定与丐帮有关,否则我又怎会去寻丐帮的霉气。” 楚留香送别黑衣少年,终于作了决定,又回到丐帮的香堂。大厅里灯光仍是亮着的,楚留香跃了下去,竟没有人从黑暗里窜出来问他:“上天入地”这丐帮口令了。楚留香只得大声咳嗽了一声,道:“南宫兄可在”大厅中立刻有了人应声道:“请进。”翻倒的椅子已扶了起来,打破的窗纸已补好,地上的瓦片也扫干净了,这大厅里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偌大的厅堂里,只有南宫灵一个人坐着,桌上却放着几副杯筷,桌下放着几瓶酒。南宫灵竟像是早已在等着楚留香似的,瞧见楚留香走进门,也毫不惊异,只是站起来抱拳笑道:“楚兄果然来讨酒债了,幸好小弟早已备下几瓶酒,否则楚兄来到这里,小弟只有逃之夭夭了。” 楚留香笑道:“你知道我能找得到这里你一点儿也不奇怪”南宫灵大笑道:“楚兄若要讨酒债时,天下有谁能逃得掉小弟就算已躲到天边,楚兄寻着,也是毫不稀奇的。”楚留香也大笑道:“不错,我这鼻子素来有点毛病,哪里有好酒,我一嗅就嗅出来了,何况是这么多瓶上好的美酒。” 打趣道:“南宫兄,果不食言。也只有你面子大,才能弄来这么多坛子雨霖铃的美酒。”南宫灵笑道:“丐帮就是门下弟子众多,哪怕一个人去买一坛,也足够款待楚兄了。”楚留香他大笑着坐了下来,道:“雨霖铃的规矩甚严,可还是让南宫兄钻了空子。” 楚留香心里亦知道,一下子弄来这么多坛美酒,绝不像南宫灵轻描淡写的那样,一个弟子去买一坛。须知道,雨霖铃的酒水,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买到的。只是南宫灵不肯提其中艰难,自己也只管把他的这份好意记在心里。目光一扫,又道:“只可惜有酒无菜,未免美中不足,你可知道,这对我这好吃之徒来说,简直是虐待。”南宫灵道:“菜本来有的,小弟备得有几只肥鸡,一只猪蹄,还有些熏鱼腊肉。” 南宫灵笑道:“楚兄瞧不见,只因方才有个人来,已将菜都倒在阴沟里去了。他知道小弟等的客人是楚兄,便将小弟责骂了一顿,说小弟以这样的粗菜来款待楚兄,未免太虐待楚香帅的舌头了。”楚留香苦笑道:“楚留香不吃鸡肉,难道只喝西北风不成” 只听一清润男声道:“红尘劳苦,已令世人之灵性所剩无几,若再将那样的肥鸡肥肉吃下去,仅存的灵性只怕也要被蒙住了。” 一个人飘飘自后堂走了出来,素衣白袜,一尘不染,就连面上的微笑也有出尘之意,竟是那“妙僧”无花。 楚留香大笑道:“原来是你,你这妙僧不沾荤腥,难道要我也学你做和尚不成何况我就算做了和尚,也是酒肉和尚,见了大鱼大肉,立刻就要动凡心的。” 无花淡淡笑道:“你怎知不沾荤腥?只不过什么肥鸡肥肉都能吃下去的话,可真是应了一句话,食肉者鄙了。你难道不想换换口味”楚留香喜动颜色,道:“莫非你竟肯下厨房了” 无花叹道:“抚琴需有知音,美味也得要知味者才能品尝,若非为了你这从小就培养得能分辨好坏滋味的舌头,贫僧又何苦沾这一身烟火气。”楚留香笑道:“你若也有烟火气,那咱们岂非是从锅里捞出来了么” 南宫灵笑道:“这倒也奇怪,无花大师无论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看来都要比我等干净十倍,凡世中的尘垢,似乎都染不到他,‘天女散花,维摩不染’,只怕也正是此意吧!” 无花无奈的摇摇头,道:“贫僧本就是一个不忌酒肉的俗人,奈何世人都以为贫僧不食人间烟火。徒叹奈何呐……” 楚留香摊手道:“这话大师就是说出去,也无人肯信的。其实在下一直很奇怪,天峰大师怎么会教出大师这样的徒儿?” 听到楚留香提起天峰大师,无花顿了顿,方缓缓道:“我本不是一个好徒儿。”闭目拿手指点着太阳穴,无奈地道:“只怕将来要叫师父失望了。”无花学禅的本意,不过是为了借佛法化解因怨恨执着,性格强势而带来的煞气戾气,以免入了魔道。 但是天峰大师待自己甚厚,十几年的师徒之情,哪能不放在心上呢。无花已经决定去像天峰大师请求还俗,回了闽南几次,却每次总是开不了口,只好自己找借口,朱砂门、海南剑派等门派的争端已经挑起,正是风花细雨楼扩张的好机会,让自己忙碌着,不去想那件迟早要面对的事情。 新端上来的佛跳墙,鲜香扑鼻。是无花用了,海参、鲍鱼、鱼翅、干贝、鱼唇、蹄筋、鸡脯、鸭脯、鸡肫、鸭肫、冬菇、冬笋等材料,根据它们本身的特色,分别采用煎、炒、烹、炸,炮制各种菜式,然后一层一层地码放在一只大绍兴酒坛子里,注入适量的上汤和绍兴酒,使汤、酒、菜充分融合,再把坛口用荷叶密封起来盖严,放在火上加热。用火也十分讲究,需选用木质实沉又不冒烟的白炭,先在武火上烧沸,后在文火上慢慢煨炖五六个小时,这才大功告成。 无花本就极会享受,闲暇时洗手作羹汤,慢慢品尝,实乃一大乐事。而此时,再鲜美的菜式,也难让无花心情愉悦了。南宫灵察觉到无花的低落,虽不知道缘由,却心中担忧,打岔道:“楚兄好福气,小弟这次可是沾了楚兄的光。”极为陶醉地道:“无花大师做素斋的手艺出众,其他菜式更是美味,但是真能有机会品尝到的人可不多。”掐指数了数,“楚兄该是第七个品尝到吧。”说着手下下筷不停。无花目光柔和地看着南宫灵,自夹一口菜慢慢吃着。 楚留香已经迫不及待的给自己盛了一碗佛跳墙,下筷又快又准,几乎和南宫灵抢了起来。二人大快朵颐一番,方想起尚有美酒在侧。看看杯盘狼藉,又歉意地看看没用几口的无花道:“这……大师……”南宫灵摸摸肚子,笑道:“楚兄原来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不过,小弟看楚兄大可不必,大师什么时候都能吃到自己做的菜,我等何须和大师客气。” 楚留香替无花将酒注满杯中,举杯道:“若是‘三人饮酒,惟你不醉’,我才是真的佩服你了。”无花略垫了垫肚子,也不推辞,一笑举杯。这三人酒量可真是吓人得很,若有第四人在旁瞧他们喝酒,必定要以为酒瓶里装着的是清水。 瓶酒下肚,三人俱是面不改色。楚留香突然道:“据闻江湖中还有一人,酒量号称无敌,能饮千杯不醉,有一日连喝了三百碗关外“二锅头”,居然还能站着走回去。”南宫灵奇道:“哦,有这样的人是谁”楚留香若有所指道:“便是那人称‘沙漠之王’的札木合。”他一面说话,一面仔细观察南宫灵的神色。 南宫灵不以为意,大笑道:“说是三百碗,其实若有半数,也就不错了,天下喝酒的人,没有一个不将自己的酒量夸大几分,以小弟看来,他也未必喝得过你我。”楚留香目光灼灼,道:“你可曾见过他可曾与他同席饮酒” 南宫灵微笑道:“可惜小弟没去过大漠,不曾见过他,否则倒真要和他拼个高低。”石观音的据点正在大漠,只是她的行事作风……不提也罢,而无花生怕南宫灵接受不了,故而不肯让他踏足大漠。 无花虽然极想一家团聚,但想一想石观音蓄养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男宠,顿时认为,离得远了,南宫灵或许还会想念一下母亲,如果真是亲眼得见,只怕小灵没有自己这样强悍的接受能力,母子生隙也不是不可能。 无花目光微不可查的闪了闪,楚留香这是怀疑到小灵的身上了。不过他并不为此担心,本来这就和小灵没有什么关系,楚留香也自然不可能查出什么。只是……他,还是不肯放弃呀……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喃喃道:“这机会恐怕不多了。”南宫灵笑道:“只要他未死,日后总有机会的。”楚留香放下酒杯,一字字道:“谁说他未死”南宫灵极为意外,动容道:“他已死了么何时死的江湖中为何无人知道”皱眉道:“不应该呀……” 楚留香道:“你怎知道江湖中没有人知道他的死讯”无花微笑接口道:“丐帮消息最是灵通,江湖中若已有人知道这消息,丐帮的帮主还会不知道么”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不错,江湖中的确还没有人知道这消息,只因我已藏起了他的尸身,故意不要别人知道他的死讯。”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木有更新,今天答应补上的。所以今天午睡醒就开始码字,刚才看了一下,一共码字七千七百九十多。 只不过有两三千算是原著剧情,所以应该只算是五六千字。 完整版: 第三十七章 在楚留香十分觉得南宫灵的乳母丽娘与任老帮主夫妇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的时候,丐帮并未放弃追查黑衣少年的下落。楚留香也得知了原委,黑衣少年的脾气委实算不上好,出手又不肯留情,一言不合打伤数名丐帮弟子。南宫灵之前假装未见黑衣少年,是为了在人前不落了楚留香的面子。但他身为丐帮帮主,此事并不能就此了结,总要将黑衣少年找出来,讨个说法的。 白玉魔之前为楚留香所阻,这次又主动请缨。黑衣少年的武功未必胜不过白玉魔,只是却对白玉魔养的毒蛇极为忌惮,束手束脚,不免落了下风。何况白玉魔用的那件件黑黝黝的奇形兵器,名为“捉魂如意钵”,似钵非钵,似爪非爪,握手处如同护手钵,带着月牙,黑黝黝的杆子,却如狼牙棒,带着无数根倒刺,顶端却是个可以伸缩的鬼爪,爪子黑得发亮,显然带着剧毒。 这姑苏魔丐在他自己这件独创的外门兵刃上,果然是下过一番苦功的,招式果然是怪异绝伦,忽而轻点,忽而横扫,有时轻灵巧变,有时却是以力取胜。这种忽软忽硬的招式,的确叫人难对付得很,但他若非已能将自己手上的力道控制自如,也万万使不出这样的招式。 好在中原一点红并未去丐帮总舵做客,又深为毁掉了楚留香得来不易的信而愧疚,知道这黑衣少年是得知线索的关键人物,便隐藏了身形,在黑衣少年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见他被白玉魔逼得手忙脚乱,眼看不敌,便现身相助。白玉魔又怎么比得上一路染血拼杀出来的中原一点红,不过是仗着招式怪异新奇,勉强周旋不败而已。等到楚留香循着一点红留下的记好找来,对白玉魔的招式大感新奇。楚留香身形变化,似乎一心想瞧瞧这如意钵招式的所有变化,一时间并不想出手击破。 白玉魔老奸巨猾,似已瞧透楚留香的心意。知道楚留香未将他招式完全瞧过之前,是绝不会出手,他这如意钵上还有一着最厉害的杀手,至今迟迟未发,只为了要将楚留香逼人绝地,他才好一击而中,将楚留香立毙于爪下。 只听嗤的一声,那乌光闪闪的鬼爪,突然脱离爪身,向楚留香前胸直抓了过来。“捉魂如意钵”的杆子里,竟还装着机簧,白玉魔只要在握手处轻轻一按,鬼爪便可直射而出。鬼爪上带着四尺链子,三尺六寸长的如意钵,骤然变为七尺六了,本来够不着的部位,此刻已可够着而有余。 楚留香这时已退无可退,他知道自己只要被鬼爪抓破一丝油皮,也休想再活下去。以一点红之武功,在旁边瞧着,瞧得自然比动手的人清楚得多,他见白玉魔这一招使出,便不禁叹了口气。楚留香此刻的部位,的确已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那爪上若是无毒,楚留香或许还可以用分光捉影的手法将鬼爪捉住,但爪上剧毒,简直连碰都不能碰的。楚留香自然也不免吃了一惊,但虽惊不乱,在这生死存亡系于一发的刹那间,还是被他想出了变通之计。 只见他肩头一动,手里已多了件东西,鬼爪堪堪已抓着了他的胸膛,他竟已将这东西塞入鬼爪里。只听喀的一声,鬼爪已合拢,收了回去,爪上却抓着件东西,甩之不脱,竟是个画卷。那千钧一发的刹那间,楚留香将一直放在怀中的画卷取出,塞入鬼爪,以这一抓来势之迅急,若是换了别人,画卷取出时,胸前只怕早已多了个大洞。这画卷虽然重要,但在自己性命危急的时候,无论多少珍贵重要的东西,也都是可以舍弃的了。 一点红见楚留香已经无碍,便跟去寻找趁楚留香二人打斗而遁走的黑衣少年。 白玉魔竟后退几步,将画卷取下,展开一瞧,只不过瞧了一眼,面上突然露出奇异之色,放声大笑起来,道:“你将任慈老婆的画像藏在怀里作什么?瞧你年纪轻轻,莫非竟对任老头子的老婆起了单相思么?”白玉魔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真是又惊又喜,他踏破铁鞋寻不着的解答,得来竟全不费功夫。 原来画中人竟是任老帮主的夫人,正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惊喜之下,不觉失声道:“秋灵素原来是嫁给了昔日丐帮的帮主,果然是地位尊贵,声名显赫,比西门千等人要强得多了。” 白玉魔瞧着他的模样,像是也觉得十分奇怪,道:“秋灵素?……秋灵素是谁?”楚留香奇道:“你方才不是说她乃是任慈任老帮主之妻么?”白玉魔冷笑道:“任慈的老婆姓叶,叫叶淑贞……” 楚留香失声道:“那么这画上……”白玉魔道:“画上的正是叶淑贞,你藏着她的画像,难道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楚留香恍然道:“难怪江湖中无人知道秋灵素的下落,原来她竟已改了名字,嫁给了丐帮的帮主……唉!以这妖女昔日的名声之坏,若要嫁给个武林中显赫人物,自然是要改名换姓的,这点我早巳该想到了。” 之前在南宫灵处的所见,楚留香心中已经勾画出任老帮主夫人的形象,必是一位极慈爱品位高雅的夫人。而现在。她竟然成了以前遍寻不见、被认为是妖女的秋灵素,心中不觉怪异。何况已经听丫鬟说,这位叶夫人,已经许久不出现在人前了。看来要寻找到秋灵素,解出谜团,还要落在南宫灵身上。 此时的南宫灵已经出手制出了黑衣少年,沉声道:“阁下伤了我帮中弟子,又伤了本帮长老护法,也许都是出于误会,本座也都不想追究,只想问阁下是为何而来的?”黑衣少年瞪着他,冷冷道:“这话你已问过许多次了,我若肯回答,还会等到现在?”南宫灵也不动怒,道:“你对本帮究竟有何企图?若是肯说出来,本座也许可以代表帮中弟子答应你。”黑衣少午道:“我要你的脑袋,你旨答应么?” 楚留香听到这里,不禁暗笑道:“这少年看来又硬又傲,像是什么都不懂,谁知他竟比什么人都精明,南宫灵这次倒真是遇着对手了。”寻来的一点红自然不能坐看南宫灵对黑衣少年动手,窜进屋里,脚尖点地,已一连向丐帮的四大长老和白玉魔刺出了十七八剑之多。 这些人虽都是武林一流高手,但骤出不意,遇着这种又快、又毒、又怪的剑法,也不禁手忙脚乱。南宫灵怒道:“一点红,我敬你是个成名英雄,你竟敢在本帮香堂上如此无礼。”一点红冷笑道:“我素来六亲不认,你莫非还不知道?” 楚留香想了想,自屋脊上掀起十几片瓦,露开窗户,都掷了进去,大喝道:“看我的五毒铜钹。”这十几片虽是普普通通的瓦,但自他手中掷出,却不普通了,有的凌空直击,有的呼啸着盘旋飞舞。众人骤然间竟瞧不出这是什么暗器,只听得“五毒”两个宇,早已纷纷退避,哪里还顾得伤人。 一点红和那黑衣少年已乘机冲了出去。此后,楚留香方得知黑衣少年乃札木合之子,而札木合接到信上写的是:‘一别多年,念君丰采,必定更胜往昔,妾身却已憔悴多矣,今更陷于困境之中,度日艰难,盼君念及旧情,来施援手,君若不来,妾惟死而已。’下面的署名,是个‘素’字。” 楚留香千辛万苦,总算是等于瞧着了这封信,信的内容,他虽早已猜着,但能亲耳证实,总是靠得住些。只可惜信上竟未说出那困难是什么?楚留香又不觉有些失望,出神的想了许久,喃喃道:“无论如何,秋灵素的困难,想必和丐帮有关。” 黑衣少年截口道:“家父正是也想到了这点,又见信中提到度日艰难,携带重金来中原,所以我才认为家父的失踪,必定与丐帮有关,否则我又怎会去寻丐帮的霉气。” 楚留香送别黑衣少年,终于作了决定,又回到丐帮的香堂。大厅里灯光仍是亮着的,楚留香跃了下去,竟没有人从黑暗里窜出来问他:“上天入地”这丐帮口令了。楚留香只得大声咳嗽了一声,道:“南宫兄可在?”大厅中立刻有了人应声道:“请进。”翻倒的椅子已扶了起来,打破的窗纸已补好,地上的瓦片也扫干净了,这大厅里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偌大的厅堂里,只有南宫灵一个人坐着,桌上却放着几副杯筷,桌下放着几瓶酒。南宫灵竟像是早已在等着楚留香似的,瞧见楚留香走进门,也毫不惊异,只是站起来抱拳笑道:“楚兄果然来讨酒债了,幸好小弟早已备下几瓶酒,否则楚兄来到这里,小弟只有逃之夭夭了。” 楚留香笑道:“你知道我能找得到这里?你一点儿也不奇怪?”南宫灵大笑道:“楚兄若要讨酒债时,天下有谁能逃得掉?小弟就算已躲到天边,楚兄寻着,也是毫不稀奇的。”楚留香也大笑道:“不错,我这鼻子素来有点毛病,哪里有好酒,我一嗅就嗅出来了,何况是这么多瓶上好的美酒。” 打趣道:“南宫兄,果不食言。也只有你面子大,才能弄来这么多坛子雨霖铃的美酒。”南宫灵笑道:“丐帮就是门下弟子众多,哪怕一个人去买一坛,也足够款待楚兄了。”楚留香他大笑着坐了下来,道:“雨霖铃的规矩甚严,可还是让南宫兄钻了空子。” 楚留香心里亦知道,一下子弄来这么多坛美酒,绝不像南宫灵轻描淡写的那样,一个弟子去买一坛。须知道,雨霖铃的酒水,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买到的。只是南宫灵不肯提其中艰难,自己也只管把他的这份好意记在心里。目光一扫,又道:“只可惜有酒无菜,未免美中不足,你可知道,这对我这好吃之徒来说,简直是虐待。”南宫灵道:“菜本来有的,小弟备得有几只肥鸡,一只猪蹄,还有些熏鱼腊肉。” 南宫灵笑道:“楚兄瞧不见,只因方才有个人来,已将菜都倒在阴沟里去了。他知道小弟等的客人是楚兄,便将小弟责骂了一顿,说小弟以这样的粗菜来款待楚兄,未免太虐待楚香帅的舌头了。”楚留香苦笑道:“楚留香不吃鸡肉,难道只喝西北风不成?” 只听一清润男声道:“红尘劳苦,已令世人之灵性所剩无几,若再将那样的肥鸡肥肉吃下去,仅存的灵性只怕也要被蒙住了。” 一个人飘飘自后堂走了出来,素衣白袜,一尘不染,就连面上的微笑也有出尘之意,竟是那“妙僧”无花。 楚留香大笑道:“原来是你,你这妙僧不沾荤腥,难道要我也学你做和尚不成?何况我就算做了和尚,也是酒肉和尚,见了大鱼大肉,立刻就要动凡心的。” 无花淡淡笑道:“你怎知不沾荤腥?只不过什么肥鸡肥肉都能吃下去的话,可真是应了一句话,食肉者鄙了。你难道不想换换口味?”楚留香喜动颜色,道:“莫非你竟肯下厨房了?” 无花叹道:“抚琴需有知音,美味也得要知味者才能品尝,若非为了你这从小就培养得能分辨好坏滋味的舌头,贫僧又何苦沾这一身烟火气。”楚留香笑道:“你若也有烟火气,那咱们岂非是从锅里捞出来了么?” 南宫灵笑道:“这倒也奇怪,无花大师无论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看来都要比我等干净十倍,凡世中的尘垢,似乎都染不到他,‘天女散花,维摩不染’,只怕也正是此意吧!” 无花无奈的摇摇头,道:“贫僧本就是一个不忌酒肉的俗人,奈何世人都以为贫僧不食人间烟火。徒叹奈何呐……” 楚留香摊手道:“这话大师就是说出去,也无人肯信的。其实在下一直很奇怪,天峰大师怎么会教出大师这样的徒儿?” 听到楚留香提起天峰大师,无花顿了顿,方缓缓道:“我本不是一个好徒儿。”闭目拿手指点着太阳穴,无奈地道:“只怕将来要叫师父失望了。”无花学禅的本意,不过是为了借佛法化解因怨恨执着,性格强势而带来的煞气戾气,以免入了魔道。 但是天峰大师待自己甚厚,十几年的师徒之情,哪能不放在心上呢。无花已经决定去像天峰大师请求还俗,回了闽南几次,却每次总是开不了口,只好自己找借口,朱砂门、海南剑派等门派的争端已经挑起,正是风花细雨楼扩张的好机会,让自己忙碌着,不去想那件迟早要面对的事情。 新端上来的佛跳墙,鲜香扑鼻。是无花用了,海参、鲍鱼、鱼翅、干贝、鱼唇、蹄筋、鸡脯、鸭脯、鸡肫、鸭肫、冬菇、冬笋等材料,根据它们本身的特色,分别采用煎、炒、烹、炸,炮制各种菜式,然后一层一层地码放在一只大绍兴酒坛子里,注入适量的上汤和绍兴酒,使汤、酒、菜充分融合,再把坛口用荷叶密封起来盖严,放在火上加热。用火也十分讲究,需选用木质实沉又不冒烟的白炭,先在武火上烧沸,后在文火上慢慢煨炖五六个小时,这才大功告成。 无花本就极会享受,闲暇时洗手作羹汤,慢慢品尝,实乃一大乐事。而此时,再鲜美的菜式,也难让无花心情愉悦了。南宫灵察觉到无花的低落,虽不知道缘由,却心中担忧,打岔道:“楚兄好福气,小弟这次可是沾了楚兄的光。”极为陶醉地道:“无花大师做素斋的手艺出众,其他菜式更是美味,但是真能有机会品尝到的人可不多。”掐指数了数,“楚兄该是第七个品尝到吧。”说着手下下筷不停。无花目光柔和地看着南宫灵,自夹一口菜慢慢吃着。 楚留香已经迫不及待的给自己盛了一碗佛跳墙,下筷又快又准,几乎和南宫灵抢了起来。二人大快朵颐一番,方想起尚有美酒在侧。看看杯盘狼藉,又歉意地看看没用几口的无花道:“这……大师……”南宫灵摸摸肚子,笑道:“楚兄原来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不过,小弟看楚兄大可不必,大师什么时候都能吃到自己做的菜,我等何须和大师客气。” 楚留香替无花将酒注满杯中,举杯道:“若是‘三人饮酒,惟你不醉’,我才是真的佩服你了。”无花略垫了垫肚子,也不推辞,一笑举杯。这三人酒量可真是吓人得很,若有第四人在旁瞧他们喝酒,必定要以为酒瓶里装着的是清水。 瓶酒下肚,三人俱是面不改色。楚留香突然道:“据闻江湖中还有一人,酒量号称无敌,能饮千杯不醉,有一日连喝了三百碗关外“二锅头”,居然还能站着走回去。”南宫灵奇道:“哦,有这样的人?是谁?”楚留香若有所指道:“便是那人称‘沙漠之王’的札木合。”他一面说话,一面仔细观察南宫灵的神色。 南宫灵不以为意,大笑道:“说是三百碗,其实若有半数,也就不错了,天下喝酒的人,没有一个不将自己的酒量夸大几分,以小弟看来,他也未必喝得过你我。”楚留香目光灼灼,道:“你可曾见过他?可曾与他同席饮酒?” 南宫灵微笑道:“可惜小弟没去过大漠,不曾见过他,否则倒真要和他拼个高低。”石观音的据点正在大漠,只是她的行事作风……不提也罢,而无花生怕南宫灵接受不了,故而不肯让他踏足大漠。 无花虽然极想一家团聚,但想一想石观音蓄养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男宠,顿时认为,离得远了,南宫灵或许还会想念一下母亲,如果真是亲眼得见,只怕小灵没有自己这样强悍的接受能力,母子生隙也不是不可能。 无花目光微不可查的闪了闪,楚留香这是怀疑到小灵的身上了。不过他并不为此担心,本来这就和小灵没有什么关系,楚留香也自然不可能查出什么。只是……他,还是不肯放弃呀……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喃喃道:“这机会恐怕不多了。”南宫灵笑道:“只要他未死,日后总有机会的。”楚留香放下酒杯,一字字道:“谁说他未死?”南宫灵极为意外,动容道:“他已死了么?何时死的?江湖中为何无人知道?”皱眉道:“不应该呀……” 楚留香道:“你怎知道江湖中没有人知道他的死讯?”无花微笑接口道:“丐帮消息最是灵通,江湖中若已有人知道这消息,丐帮的帮主还会不知道么?”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不错,江湖中的确还没有人知道这消息,只因我已藏起了他的尸身,故意不要别人知道他的死讯。” 又摇了摇头,道:“说无人知晓,也不尽然。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札木合四人死在一起,杀死他的人,故布疑阵,要使江湖中人以为他们乃是互相火并而死,而且都已死光了,我若不藏起他们的尸身,而将这消息透露,那真凶便可逍遥法外,我为何要让他如此安逸?” 看着南宫灵和无花道:“札木合的死虽未传出去,但另外三人的死因却被泄露了,还引起三个门派之间械斗不断,已经伤亡了不少的弟子。”南宫灵接口道:“这个小弟却是知道的。本来还奇怪这三个门派为何突然交恶,怎能料到其中还有这样一番缘故。”无花只淡淡垂目抿着杯中清酒,并不接话。 楚留香皱眉道:“我藏起了这几人的尸身,按说知道他们身死的,除了我,也就是凶手了。”南宫灵道:“这消息自然不会是楚兄泄露出去的,那就应该是凶手故意传出去的了,可见此人所图不小。”无花眉心一跳,有些无奈地看极其感兴趣,跃跃欲试,想要跟着楚留香一起寻找凶手的弟弟。 又听南宫灵宽慰楚留香道:“楚兄莫忘了,丐帮弟子爱管闲事的名声,纵在楚香帅之下,却也是差不了许多的。楚兄也不必担心,丐帮的弟子消息灵通。我让门下帮忙查找查找消息流传的源头,说不定也是一条线索。” 楚留香眼睛盯着南宫灵,道:“如此便请你告诉我,任老帮主的夫人,此刻在哪里?”丐帮的种种怪异之处,让楚留香不得不心有怀疑。本想无论如何,哪怕是挤兑,也要从南宫灵口中套出消息,却不想他自己先提了出来。且这一番试探下来,似乎他真不知情,楚留香对南宫灵的疑心,已经散去了大半,但关乎任老帮主夫人,楚留香仍担心南宫灵不肯帮忙。 南宫灵身子一颤,面上闪过愧疚了悲伤。无花忙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软语道:“任老帮主病逝,命该如此。他病了这么久,离开反倒是解脱。”南宫灵面色深吸口气,方低低道:“我不敢去见义母……”看着楚留香道:“小弟知道,哪怕是瞒下义母的住处,楚兄也不会放弃,说不定也一样能找过去。” 郑重道:“四条命案,四人皆是成名高手,可知凶手武功是何其高强。而义母只是一介妇道人家,不懂武功。楚兄一定要向小弟保证,不会让义母陷入危险之中。”闪过挣扎,“我虽不敢见义母,可以让乳娘带你去找她。不然……”斩钉截铁道:“楚兄若不答应,小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楚兄去打扰义母清静的。楚兄自然不惧与丐帮为敌,但若义母有任何差池,”冷道:“那恕小弟也顾不得和楚兄的多年情谊了!” 楚留香道:“在下只是找任帮主夫人了解一些情况而已。那凶手丧心病狂,在下现在就可以答应南宫兄,毕尽全力保护任帮主夫人无恙。南宫兄可以放心了。”楚留香虽觉得四人的死和秋灵素脱不了关系,但并不认为秋灵素就是凶手。要知道,依着那四人对秋灵素的在意,她也许只要开口,四人都肯心甘情愿为她献上性命,故意设计大可不必。 南宫灵面色稍缓,道:“我信得过楚兄。”刚才是关乎义母,关心者乱,这回也觉得刚才的话语威胁太过,复笑道:“义母居处甚是隐秘,旁人也难以寻着,楚兄若肯将这剩下的大半瓶酒都喝下去,小弟就乳娘带楚兄走一趟如何?” 无花面色如常,但目光微冷,不过他掩饰的很好,淡淡道:“你要难他一难,就该另外出个主意才是,要他喝酒,岂非正中他下怀。”楚留香大笑道:“到底是无花知我。”笑声中,他已举起酒瓶,“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居然仍是面不改色,笑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南宫灵拊掌道:“楚兄不知可否再等一个时辰,小弟让人去请乳娘。”楚留香想了想,道:“咱们的去处,两天内能赶回来么?”南宫灵道:“两天只怕已够了。”无花笑道:“楚兄如此急着赶回,莫非佳人有约?”楚留香大笑道:“别人常说什么事都瞒不过我,我看这句话却该转赠于你才是。” 无花微笑道:“月下大明湖,人约黄昏后,楚兄这样的人,到了济南府而没有一两件这样的风流韵事,那才真有些奇怪了。”楚留香瞧了瞧已被曙色刚染白了的窗纸,道:“好,我一个多时辰后,再来找你。”他抹了抹嘴,竟扬长而去去,顺手将无花面前的一杯酒带了出去,只听他笑声自窗外传来,道:“无花好菜,南宫好酒,来了就吃,吃了就走,人生如此,夫复何求,酒足饭饱,快乐无俦。” 无花不知在想什么,南宫灵喊了他好几声才回身。南宫灵关切道:“哥哥……”无花拍拍他的手,示意自己无碍,道:“你既答应了楚留香,就让丽娘带他去好了。其他,很不必参与其中。” 南宫灵以为哥哥担心自己惹上凶手,安危难料,道:“哥哥放心,我瞧那凶手也未必敢惹上丐帮。不过,哥哥若担心,我不去插手就是。” 无花见南宫灵眼神中担心未去,也知道自己少有失态,故而叫他担心了,解释道:“我只是在想,楚留香是个难得的知己。”只是,这个知己恐怕难再留住了。南宫灵笑得爽朗,道:“这是自然,像楚兄这样的人,大概谁都愿意成为他的朋友吧。”无花扬起一抹孤高的笑容,道:“不错。他是极好的朋友。只是……”低低道:“舍弃我的人,也一定会被我舍弃。” 无花他从来都是这样,或许会为难,或许会彷徨,但该决定的,从来都是毫不迟疑地决定,哪怕这决定会让他苦恼痛楚。楚留香如果不知道真相,那自然是好的。如果他得知了真相,不肯将自己再当做朋友,那……只说明,自己和他的情谊,也不过如此。自己也不必庸人自扰,为了失去一段友谊,而不可自拔。 ------------ 38山间忍者 第三十八章 曲阜东南数里,有山名尼山,山虽不甚高,但景物幽绝,天趣满眼,楚留香入山未久,便几已不知人间为何世。这时正是清晨,满山浓阴,将白石清泉俱都映成一片苍碧,风吹木叶,间关鸟语,踏在氤氲初升的晨雾上,宛如乘云。 楚留香突然道:“咱们离开济南已有多久”丽娘一笑道:“才不过一天,楚公子难道忘了”楚留香叹道:“我虽然刚到这里,但想起济南城里那些凡俗纷争,就已像上辈子的事了,若在这里长住下去,我这俗人只怕也要变为雅士。” 丽娘不以为意,面色淡淡的解释道:“任老帮主生前,就总是想到这里来结庐隐居,于是前几年重病一场之后,便和夫人在此养病。”楚留香追问道:“任老帮主也是在隐居之处过世的。”丽娘应了一声“嗯”,便不再多说。 只见一条窄路,蜿蜒通向山上,一边是峭壁万仞,一边是危崖百丈,景物虽幽绝,形势却也险极。突听流水之声,远远传来,前面又有道断崖,崖下游流奔涌,飞珠溅玉,两边宽隔十余丈,只有条石梁相连。 那宽不过两尺的石梁,此刻竞盘膝端坐着个人,山风振衣,他随时都像是要跌下去上,―跌下去,就必定粉身碎骨,但他却闭着眼睛,像是已睡着了。楚留香走到近前,才瞧清这人,面色带着一块银色面具,闭着眼睛,仿佛极为惬意。 他盘膝而坐,衣袂下露出双赤足,却将一双高齿乌木的木屐,放在面前,木屐―亡竞又放着柄样式奇特的乌木长笛。山风吹得他衣袂猎猎飞舞,那件乌丝袍子,用银丝织绣这古拙的花纹,并绣着八个龙飞凤舞的狂草大字:“必杀之刃,挡者无赦。” 他好像突然出现在这里,又好像一直都在,只是此时才现身让楚留香知晓。空山寂寂,晨雾凄迷,壁立于断崖之上,银面具,玄衣,银色丝绣,并不曾有一丝不协调,反而平添了几丝诡异。楚留香望着丽娘,悄声道:“这是谁” 丽娘摇了摇头。楚留香道:“任夫人之居处,莫非就在对崖”丽娘一反前几日的热络,缄默地点了点头。楚留香道:“既如此,大娘是不懂武功的人,且去歇息一二,我去上前打探一番。”丽娘向楚留香行了一礼,兀自走开。楚留香抱拳笑了笑道:“朋友借个路好么” 那人闭目端坐,动也不动,似是根本未听见他的话。楚留香大声道:“朋友可否借路让在下等过去”语声高亢,四山回应不绝。那人却还是不言不动。 玄衣人眼睛突然张开―线,淡淡瞧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不曾察觉到一丝杀机,但多年的直觉,却一个劲儿在叫嚣着危险,无论如何挥之不去。只听那人缓缓道:“世界之大,何处不可去,两位何苦定要走这里”语调之中仿佛还包含着一种无奈。他语气说得极慢,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但听起来却是说不出的生硬刺耳,有如刀锋磨擦,拗折竹竿。楚留香心念一动,脱口问道:“阁下大名” 那人终于起身,立于石梁之上,道:“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楚留香看了看他的打扮,又想起南宫灵住处的点点东瀛和风,突然福至心灵,道:“阁下难道不是中土人士”玄衣人道:“我出生在东瀛州伊贺。”楚留香骇然失色,道:“阁下莫非竟是伊贺之忍侠”玄衣人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楚留香想起那天晚上,以秘雾迷了自己眼睛,跃入湖中消失的神秘怪人,心底不由得一寒。“莫非那人就是他”不,不,楚留香随即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湖边的神秘怪人,虽然身份诡异,但却不曾像今天这样,让自己感觉到危险。是的,危险,因为一无所知,而觉得危险。 楚留香忍不住试探道:“奇怪,在下怎地好像在大明湖边见过前辈”玄衣人冷冷道:“门下弟子,武功微末,让香帅见笑了。”楚留香未料到那人经毫不掩饰,直接承认,又道:“那在下斗胆一问,前辈今日来此何事?”楚留香看不见面具下掩盖的容貌,只凭着对面之人的声音和武功,尊称了一声前辈。 玄衣人静默半响,道:“你若转身离开,我就当从未见过你。”楚留香笑道:“在下也是不愿意惹上前辈这样的人物的,也极想转身就走。但在下还未见到任帮主夫人,前辈的要求,恕在下不能答应了。” 玄衣人不再言语,右臂缓缓抬起,将手中握着的长笛横在身前,左手轻轻一拔,随之将长笛掷出,插入对面松树下的土地上。楚留香这才发现,那人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武器,本来隐藏在长笛中的武器,一把由紫水晶雕琢而成,在晨光中泛着迷蒙光泽的长匕。那人已经吐出一句话,“来吧。” 足尖点着地面,一瞬间已经从石梁的中间飘至一端,左手反握着长匕,划出十几道剑芒,虚虚实实,交织成一片迷人的光幕。楚留香身影闪动,连闪七次,一眼望去,但觉满空俱是闪动着的光影,竟已令人不知该如何闪避。突然间,几点乌星自楚留香掌中飞出,有得“叮”一声被反弹回来,有的畅通无阻地射过去。 玄衣人右手突然屈指成抓,照着楚留香的面门而来。楚留香展开身法,如飘蝴蝶,沾衣而走,一双手掌,带着浑厚精纯的内力,一紧不慢的施展开。 快!快!快!刀光如秋水,如长练,每一招不过使出三分之一,一招之力不曾全部使出,已经变换为另一招。 变!变!变!变幻莫测,防不胜防!一片紫雾海浪般卷来,雾中似乎还夹着一点亮晶晶的紫星,楚留香身子后退,突然冲天飞起。在这淡紫色的迷雾中,玄衣人的右手,似暗处隐匿着的毒蛇,伺机而出,或为爪,或成指,或做掌,在最刁钻,最意想不到的角度和地方,突然袭向楚留香。 只听“轰”的一声大震,如电闪雷轰,紫雾轻烟袅娜四散,本在楚留香身后的一株大树,竟被从中间劈成两半,两半边倒下,树心如遭雷击,已成焦炭,一阵风吹过,树叶片片飞舞,一株生气勃勃的大树,转瞬间便已全部枯死,青绿的树叶,也大半变成枯黄颜色。 满身杀机的玄衣人,距离楚留香已不过数尺,带着一往无前、无物不破的紫芒,隐着不知会从何处出现的暗招。刀风过处,楚留香身子已倒下……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竟自石梁上纵身跃了下去。 不想玄衣人见此突变,并未乘胜追击,反而犹豫了一瞬,突然艰难地收住内力和招式,沿着石梁后退了好几步才止住步子。两只手都由于突然的顿住,而颤抖不止。玄衣人将双手负在背后,在山间中,微风吹起衣摆,遗世独立,仿佛不胜冷寂。 楚留香得了这一个时机,身形突又弹起,他脚尖借力,立刻又弹起四丈,凌空翻了个身,如飞鹰攫兔,如刚才已经算好了那样,踩上石梁下的退路。远在还未动手之前,他竟已算出了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这翻身一倒,凌空一跃。不但正是轻功中登峰造极的身法,正也包含着他临敌时之应变机智。 两人交手虽只一招,这―招却又是武功与智慧的结晶。他想过,如果玄衣人也反映得快,出手也快,抢在他于空中,招式已老,无处借力之时发难,那么,他,危矣。只是,这种时刻,不得不冒险一次。但是楚留香从未想过,玄衣人,竟然,收手了。那明显是出手无回的招式,被人强行收住了。 楚留香往后跃至安全的距离,拱手道:“前辈……”玄衣人淡淡开口,带着焦躁和厌倦,蹙着眉,道:“无趣,太过无趣。我能阻拦一时,不能阻拦一世。你哪怕宁愿冒险,也不肯放弃……”他的声音已不像刚才那样粗哑,要柔和得多了。不理会楚留香的不解,喃喃道:“我终究是不死心,才为了这个花费时间。原来终究抵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声音瞬间恢复了冷冽道:“我们之间,总会有一战,不是现在。你去吧。”取回长笛,将匕首爱惜地插入其中,道:“帮我给秋灵素带一句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明白的。我只愿她的心思和我的心思一样,不要人不相干的人白白伤心。” 玄衣人的自言自语,让楚留香听得莫名其妙。又觉得似乎话有所指,只是隔了一层迷雾,让人摸不着头脑。随之,哭笑不得,这玄衣人真够奇怪。自己就是去找秋灵素询问事情的真相,他却光明正大地给秋灵素带去威胁的话。而且前面还是威胁,后面又说什么“我只愿她的心思和我的心思一样”。楚留香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这种话难道不是互诉衷肠的意思吗,难道他领会错了。 但是他已经没有机会再询问了,只见玄衣人身子翻滚着直落而下,突然又是“铮”的一响,一根丝线,自他手中飞出,钉入了石壁。他身子随着丝线荡了几荡,飘飘落了下去,竟是毫发无伤,只见他在奔泉旁涉水而行。人,已走得远了。 好吧,自从发现海上浮尸,奇怪的事情已经很多了,也不差这一件,还在先去寻找任帮主夫人为要,谁又知道,万一迟了,还会出现什么变故呢。丽娘这时才走了过来,已经带了几丝不耐,道:“我人老了,还要再走这样的山路。”楚留香忙道:“辛苦大娘了。不过丽大娘看起来一点也不显老,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无花性子还挺高傲的,希望留住友谊,但却发现终究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无奈呐~~~~~~ 亲们多多,留评收藏的说~~~~ 完整版: 第三十八章 曲阜东南数里,有山名尼山,山虽不甚高,但景物幽绝,天趣满眼,楚留香入山未久,便几已不知人间为何世。这时正是清晨,满山浓阴,将白石清泉俱都映成一片苍碧,风吹木叶,间关鸟语,踏在氤氲初升的晨雾上,宛如乘云。 楚留香突然道:“咱们离开济南已有多久?”丽娘一笑道:“才不过一天,楚公子难道忘了?”楚留香叹道:“我虽然刚到这里,但想起济南城里那些凡俗纷争,就已像上辈子的事了,若在这里长住下去,我这俗人只怕也要变为雅士。” 丽娘不以为意,面色淡淡的解释道:“任老帮主生前,就总是想到这里来结庐隐居,于是前几年重病一场之后,便和夫人在此养病。”楚留香追问道:“任老帮主也是在隐居之处过世的。”丽娘应了一声“嗯”,便不再多说。 只见一条窄路,蜿蜒通向山上,一边是峭壁万仞,一边是危崖百丈,景物虽幽绝,形势却也险极。突听流水之声,远远传来,前面又有道断崖,崖下游流奔涌,飞珠溅玉,两边宽隔十余丈,只有条石梁相连。 那宽不过两尺的石梁,此刻竞盘膝端坐着个人,山风振衣,他随时都像是要跌下去上,―跌下去,就必定粉身碎骨,但他却闭着眼睛,像是已睡着了。楚留香走到近前,才瞧清这人,面色带着一块银色面具,闭着眼睛,仿佛极为惬意。 他盘膝而坐,衣袂下露出双赤足,却将一双高齿乌木的木屐,放在面前,木屐―亡竞又放着柄样式奇特的乌木长笛。山风吹得他衣袂猎猎飞舞,那件乌丝袍子,用银丝织绣这古拙的花纹,并绣着八个龙飞凤舞的狂草大字:“必杀之刃,挡者无赦。” 他好像突然出现在这里,又好像一直都在,只是此时才现身让楚留香知晓。空山寂寂,晨雾凄迷,壁立于断崖之上,银面具,玄衣,银色丝绣,并不曾有一丝不协调,反而平添了几丝诡异。楚留香望着丽娘,悄声道:“这是谁?” 丽娘摇了摇头。楚留香道:“任夫人之居处,莫非就在对崖?”丽娘一反前几日的热络,缄默地点了点头。楚留香道:“既如此,大娘是不懂武功的人,且去歇息一二,我去上前打探一番。”丽娘向楚留香行了一礼,兀自走开。楚留香抱拳笑了笑道:“朋友借个路好么?” 那人闭目端坐,动也不动,似是根本未听见他的话。楚留香大声道:“朋友可否借路让在下等过去?”语声高亢,四山回应不绝。那人却还是不言不动。 玄衣人眼睛突然张开―线,淡淡瞧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不曾察觉到一丝杀机,但多年的直觉,却一个劲儿在叫嚣着危险,无论如何挥之不去。只听那人缓缓道:“世界之大,何处不可去,两位何苦定要走这里?”语调之中仿佛还包含着一种无奈。他语气说得极慢,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但听起来却是说不出的生硬刺耳,有如刀锋磨擦,拗折竹竿。楚留香心念一动,脱口问道:“阁下大名?” 那人终于起身,立于石梁之上,道:“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楚留香看了看他的打扮,又想起南宫灵住处的点点东瀛和风,突然福至心灵,道:“阁下难道不是中土人士?”玄衣人道:“我出生在东瀛州伊贺。”楚留香骇然失色,道:“阁下莫非竟是伊贺之忍侠?”玄衣人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楚留香想起那天晚上,以秘雾迷了自己眼睛,跃入湖中消失的神秘怪人,心底不由得一寒。“莫非那人就是他?”不,不,楚留香随即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湖边的神秘怪人,虽然身份诡异,但却不曾像今天这样,让自己感觉到危险。是的,危险,因为一无所知,而觉得危险。 楚留香忍不住试探道:“奇怪,在下怎地好像在大明湖边见过前辈?”玄衣人冷冷道:“门下弟子,武功微末,让香帅见笑了。”楚留香未料到那人经毫不掩饰,直接承认,又道:“那在下斗胆一问,前辈今日来此何事?”楚留香看不见面具下掩盖的容貌,只凭着对面之人的声音和武功,尊称了一声前辈。 玄衣人静默半响,道:“你若转身离开,我就当从未见过你。”楚留香笑道:“在下也是不愿意惹上前辈这样的人物的,也极想转身就走。但在下还未见到任帮主夫人,前辈的要求,恕在下不能答应了。” 玄衣人不再言语,右臂缓缓抬起,将手中握着的长笛横在身前,左手轻轻一拔,随之将长笛掷出,插入对面松树下的土地上。楚留香这才发现,那人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武器,本来隐藏在长笛中的武器,一把由紫水晶雕琢而成,在晨光中泛着迷蒙光泽的长匕。那人已经吐出一句话,“来吧。” 足尖点着地面,一瞬间已经从石梁的中间飘至一端,左手反握着长匕,划出十几道剑芒,虚虚实实,交织成一片迷人的光幕。楚留香身影闪动,连闪七次,一眼望去,但觉满空俱是闪动着的光影,竟已令人不知该如何闪避。突然间,几点乌星自楚留香掌中飞出,有得“叮”一声被反弹回来,有的畅通无阻地射过去。 玄衣人右手突然屈指成抓,照着楚留香的面门而来。楚留香展开身法,如飘蝴蝶,沾衣而走,一双手掌,带着浑厚精纯的内力,一紧不慢的施展开。 快!快!快!刀光如秋水,如长练,每一招不过使出三分之一,一招之力不曾全部使出,已经变换为另一招。 变!变!变!变幻莫测,防不胜防!一片紫雾海浪般卷来,雾中似乎还夹着一点亮晶晶的紫星,楚留香身子后退,突然冲天飞起。在这淡紫色的迷雾中,玄衣人的右手,似暗处隐匿着的毒蛇,伺机而出,或为爪,或成指,或做掌,在最刁钻,最意想不到的角度和地方,突然袭向楚留香。 只听“轰”的一声大震,如电闪雷轰,紫雾轻烟袅娜四散,本在楚留香身后的一株大树,竟被从中间劈成两半,两半边倒下,树心如遭雷击,已成焦炭,一阵风吹过,树叶片片飞舞,一株生气勃勃的大树,转瞬间便已全部枯死,青绿的树叶,也大半变成枯黄颜色。 满身杀机的玄衣人,距离楚留香已不过数尺,带着一往无前、无物不破的紫芒,隐着不知会从何处出现的暗招。刀风过处,楚留香身子已倒下……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竟自石梁上纵身跃了下去。 不想玄衣人见此突变,并未乘胜追击,反而犹豫了一瞬,突然艰难地收住内力和招式,沿着石梁后退了好几步才止住步子。两只手都由于突然的顿住,而颤抖不止。玄衣人将双手负在背后,在山间中,微风吹起衣摆,遗世独立,仿佛不胜冷寂。 楚留香得了这一个时机,身形突又弹起,他脚尖借力,立刻又弹起四丈,凌空翻了个身,如飞鹰攫兔,如刚才已经算好了那样,踩上石梁下的退路。远在还未动手之前,他竟已算出了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这翻身一倒,凌空一跃。不但正是轻功中登峰造极的身法,正也包含着他临敌时之应变机智。 两人交手虽只一招,这―招却又是武功与智慧的结晶。他想过,如果玄衣人也反映得快,出手也快,抢在他于空中,招式已老,无处借力之时发难,那么,他,危矣。只是,这种时刻,不得不冒险一次。但是楚留香从未想过,玄衣人,竟然,收手了。那明显是出手无回的招式,被人强行收住了。 楚留香往后跃至安全的距离,拱手道:“前辈……”玄衣人淡淡开口,带着焦躁和厌倦,蹙着眉,道:“无趣,太过无趣。我能阻拦一时,不能阻拦一世。你哪怕宁愿冒险,也不肯放弃……”他的声音已不像刚才那样粗哑,要柔和得多了。不理会楚留香的不解,喃喃道:“我终究是不死心,才为了这个花费时间。原来终究抵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声音瞬间恢复了冷冽道:“我们之间,总会有一战,不是现在。你去吧。”取回长笛,将匕首爱惜地插入其中,道:“帮我给秋灵素带一句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明白的。我只愿她的心思和我的心思一样,不要人不相干的人白白伤心。” 玄衣人的自言自语,让楚留香听得莫名其妙。又觉得似乎话有所指,只是隔了一层迷雾,让人摸不着头脑。随之,哭笑不得,这玄衣人真够奇怪。自己就是去找秋灵素询问事情的真相,他却光明正大地给秋灵素带去威胁的话。而且前面还是威胁,后面又说什么“我只愿她的心思和我的心思一样”。楚留香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这种话难道不是互诉衷肠的意思吗,难道他领会错了。 但是他已经没有机会再询问了,只见玄衣人身子翻滚着直落而下,突然又是“铮”的一响,一根丝线,自他手中飞出,钉入了石壁。他身子随着丝线荡了几荡,飘飘落了下去,竟是毫发无伤,只见他在奔泉旁涉水而行。人,已走得远了。 好吧,自从发现海上浮尸,奇怪的事情已经很多了,也不差这一件,还在先去寻找任帮主夫人为要,谁又知道,万一迟了,还会出现什么变故呢。丽娘这时才走了过来,已经带了几丝不耐,道:“我人老了,还要再走这样的山路。” 楚留香忙道:“辛苦大娘了。不过丽大娘看起来一点也不显老,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么。”楚留香跟着丽娘身后,慢慢回味刚才的打斗。他没有看出玄衣人所用招式,出自何门派。不过,那人自己说了,是来自东瀛,自己不认识他的招式,也情有可原。 只是,楚留香也见过几个东瀛武士,总觉得,那人的武功并不单单像他说的那样是东瀛忍术。东瀛的忍者,身法招式诡异莫辨,固然不假,但往往因为平时在这些方面的训练占用太多是时间,而导致内力不是太过深厚。可是刚才那人,绝对是内力充盈的高手。而且那人的招式很像,意境却不像。这以静制动,才是东瀛剑道之精华。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不发则已,一发必中。 不过,姑且不考虑这点,那人大可以不说,不一定要撒谎,如果玄衣人说的是实话,东瀛,东瀛伊贺…… 楚留香仔细回忆江湖上有没有什么来自东瀛的高手,思而不得。 而且那个东瀛高手又是怎么得知自己今天来拜见任老帮主夫人,恰好在这里拦住自己呢?又是,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抬头看了看前面慢慢走着的丽娘。转而想到,南宫灵和东瀛有没有什么关系呢?知不知道这个东瀛高手的存在?还是说,南宫灵不知情,他的乳母丽娘,反而知道一些内幕? ------------ 39空山新雨 第三十九章 天空中开始飘洒了零零落落的毛毛小雨,沾衣欲湿。楚留香跟着丽娘再走了一刻钟,山雨初霁,雨水洗涤后的松林,一尘不染,越发的青翠欲滴。山涧的溪流,清可见底,又顺着山涧蜿蜒而下,发出淙淙的清脆悦耳的欢唱。 楚留香和丽娘沿着与溪流相反的方向,拾级而上,走过依山势而铺设的青石板。这时,山势已尽,林木掩映,有三五茅舍,在清晨淡淡的薄雾中若隐若现。任慈的夫人,就居住在这样清幽空灵的所在。 丽娘当先领路,缓缓推开茅舍的竹篱,茅舍外的木门半掩。一股淡淡的幽香,自门隙传出,巨大的古柏枝头上,有只不知名的翠鸟,却像是已睡着了。稍稍抬高了音量,依然柔柔地说道:“丽娘特来叩问夫人起居安好。” “事到如今,你为何再来。” 丽娘不疾不徐的道:“虽然山路遥远,但我来给夫人请安,不是应该的吗?” 过了半晌,茅舍里一人缓缓道:“你既然都已来了,就自己推门进来吧!”这语声无比的温柔,无比的优雅,听得这样的语声,已可想见说话的是怎么样的人了。 楚留香精神不觉一振,又回想起秋灵素画像上的美丽容貌,心底暗道:“不见其人,但闻其声,已令人神清气爽。”仿佛也生怕踩碎这一份宁静的寂寞,脚步竟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这时,那优雅的语声已又缓缓道:“门是开着的,你们为何还不进来”吱呀一声,翠鸟惊起,门已推开。楚留香第一眼,便瞧见个长发垂肩,身穿黑袍的女子,木然跪在香案前,动也不动,仿佛亘古以来就跪在那里。 她背向门户,也瞧不见她的面目。但她虽然背对着门,虽然动也未动,那优雅的姿态,却已令楚留香不知不觉间,几乎瞧得痴了。他从未想到一个背面跪着的女子,也会有这么大的魅力。 空山有佳人,绝代而独立。 香案上有个形状占拙,颜色苍劲的瓷瓶,瓷瓶中香气氤氲,任夫人并未回过头来,缓缓道:“可是小灵叫你过来?你这回带来的,又是谁” 丽娘依旧面色柔和,可是仍可以察觉,与看见南宫灵时,发自肺腑的高兴和柔软,截然不同,道:“丽娘岂敢随意打扰夫人清静,来的人是小公子的好友。”楚留香躬身道:“在下楚留香,特来拜见夫人。”任夫人道:“楚留香……” 她将这世上最富有传奇性,也最浪漫的名字又念了一遍,语声竟仍是平淡的,像是丝毫不觉惊异,“楚留香”这三个字被人瞧得如此淡然……尤其是被个女子瞧得如此淡然,这只怕还是第一次。 任夫人淡淡道:“我幽居在此,已与世事无关,何必来寻我”楚留香道:“但此事却与夫人有极大的关系。”任夫人道:“什么事”楚留香瞧了丽娘一眼,沉吟道:“西门千、左又铮、灵鹫子、札木合,这四位前辈,夫人想必是认得的,在下此来,正也与他们四位有关。” 他一面说话,一面正留意着任夫人神情的变化,虽然不见她面目,但却发现她平静的肩头,似乎突然起了阵颤抖。然后,她突然长身而起,回过头来。楚留香一直在等着她回头,等着瞧一瞧她那颠倒众生的容貌,她的头转动时,楚留香心跳竟不由加速。 但等她回过了头,楚留香却完全失望了。她面上竟蒙着层黑纱,甚至连一双眼睛都蒙住,她对自己容貌竟如此吝惜,不愿让人瞧一眼。楚留香只觉她一双明锐的眼波,已穿透了黑纱,瞧在他脸上……甚至已穿透了他的躯体,瞧入他的心。但他并没有低下头,天下没有人能令楚留香低头的。 任夫人目光凝注着,良久良久,等到她说话时,她语声又恢复了平静,她终于缓缓道:“不错,我是认识这四人的,但这已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你为什么要拿这些连我自己都已遗忘的事来打扰我” 楚留香道:“但夫人最近却曾写过信给他们,是么”任夫人茫然道:“信”楚留香日光直视着她,道:“不错,信!那封信上说夫人有些困难,要他们赶来相助,在下此来,正是要请教夫人所说的那困难是什么”任夫人默然半响,淡淡道:“我不记得曾经写过这样的信了,你只怕是看错了吧” 楚留香像他并未死心,大声道:“夫人的确是写过那信的,在下绝不会看错。”任夫人冷冷道:“你怎知不会看错难道你认得我的笔迹”楚留香又怔了怔,再也说不出话来。任夫人转过身子,又跪了下去,说道:“出去的时候,自己掩上门,恕我不送了。” 丽娘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楚留香,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楚留香的目光突然转到那古拙的瓷瓶上,道:“任老帮主的遗骨,莫非是火化的只恨我连任老帮主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当真遗憾得很。” 任夫人竟又突然道:“你也不用遗憾,先夫缠绵病榻多年,突然而死,能见着他最后一面的人并不多,你还是快走吧!”楚留香眼睛突然一亮,道:“多谢夫人。”任夫人道:“我并未能帮你什么忙,你也不用谢我。” 他悄悄退了出去,心里却在咀嚼着任夫人最后的两句话,这本是两句极平常的话,他却似觉得滋味无穷。两人一路回到济南,丽娘很快便抛下楚留香,告辞而去了。楚留香在原地怔了片刻,按照约定去寻黑珍珠。黑珍珠身边站着另外一个俊秀的少年,楚留香却亲昵地用一只手去拧她鼻子,“真是淘气,怎么打扮成这样了?”黑珍珠冷冷接口道:“她若不扮成这样,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楚留香心下一紧,抓住苏蓉蓉的手,急道:“莫非蓉蓉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这无比聪明、无限温柔的蓉蓉,他实在不能相信,他实在不信这世上竟有人忍心对她下手。苏蓉蓉哪里舍得让楚留香着急,安抚道:“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了吗?正要和楚大哥说呢。” 黑珍珠想起昨日所见,亦不由得沉声道:“她昨天傍晚时就来了,在那亭子里,东张西望,我一瞧就知道是你所说的人,正想过去……”拧眉道:“可是我还未过去,已有儿人走上亭子,这二个人竟像是认得她的,和她说了两句话,她也似在含笑招呼。” 楚留香立刻问道:“此二人长得是何模样”苏蓉蓉仔细回忆,不确定地道:“我看不出来他们有没有易容……如果没有的话,那两个人面目十分平凡普通,毫无特色,扔进人群里很难再找出来。”楚留香深知道苏蓉蓉易容的功夫,能瞒过她的眼,让她觉得不确定,只怕这些人在易容上的功力很不一般。 苏蓉蓉继续说道:“他的穿着打扮也很普通……和我随意说了几句,便突然动手。”楚留香虽然知道苏蓉蓉无碍,但心中依旧紧张。苏蓉蓉面沉如水:“我只和那二人过了几招,便被制住。”苏蓉蓉的长处虽不在武功,然而就这样被制住,也是一件很让人不高兴的事情。楚留香道:“那蓉蓉是如何脱身的?”暗道,多亏蓉蓉机敏,不然……楚留香不敢想象,万一蓉蓉出了事情会怎么样。 苏蓉蓉摇了摇头,道:“楚大哥一定想不到我是怎样脱身的,如果你知道,一定会觉得不可置信。”楚留香极为好奇,以蓉蓉的智慧,无论是怎样奇怪、让人意想不到的办法,都不会让自己决定不可置信的。苏蓉蓉道:“我根本没有想到办法脱身。” 楚留香惊道:“没想到办法?”苏蓉蓉点了点头道:“的确。他们看得太严,我根本想不到办法。”楚留香面上尽是不信,又转头看向黑珍珠,以为是黑珍珠暗中帮忙。黑珍珠道:“别看我,我可不是会暗中做好事的人。我跟了过去,那二人带着苏姑娘进了一间酒楼,等苏姑娘在出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了。”楚留香眼眨都不眨的看着苏蓉蓉,以为她是和自己开玩笑,希望能听到令人拍案叫绝的脱身办法。 苏蓉蓉显然对楚留香极为了解,面上浮现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自嘲道:“那二人点了一桌酒菜,我都几乎以为之前的打斗从来不曾出现过,他们就是来请我吃饭的了。”又道:“之后他们就放我回去了。”正色道:“只不过,其中一人说,苏姑娘对于香帅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人。我们公子,今天本来有机会取苏姑娘的性命,却不肯出此手段。将心比心,只希望,他日万一和香帅有所龃龉,香帅能记得今日之事,手下容情,不要将公子的亲友牵扯其中。” 自己能被人认为对楚留香极为重要,苏蓉蓉心里是很开心的。语调都微微带来些许欢快,看着黑珍珠道:“再之后,便和寻过来的他碰上了。济南虽然丐帮总舵所在,我依然觉得不甚安全,便易容成了陌生少年的摸样,”嗔道:“只是还是被楚大哥一眼认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夕颜祝大家新年好,龙年大吉!(ps:大年初一找机会码字的孩子,伤不起呐~~~~) 南宫灵有没有参与这些事情,又是在其中起来什么作用?下一章里面就有说了。(终于码字到这里了,前几章的时候,偶就想快点,快点。) 完整版: 第三十九章 天空中开始飘洒了零零落落的毛毛小雨,沾衣欲湿。楚留香跟着丽娘再走了一刻钟,山雨初霁,雨水洗涤后的松林,一尘不染,越发的青翠欲滴。山涧的溪流,清可见底,又顺着山涧蜿蜒而下,发出淙淙的清脆悦耳的欢唱。 楚留香和丽娘沿着与溪流相反的方向,拾级而上,走过依山势而铺设的青石板。这时,山势已尽,林木掩映,有三五茅舍,在清晨淡淡的薄雾中若隐若现。任慈的夫人,就居住在这样清幽空灵的所在。 丽娘当先领路,缓缓推开茅舍的竹篱,茅舍外的木门半掩。一股淡淡的幽香,自门隙传出,巨大的古柏枝头上,有只不知名的翠鸟,却像是已睡着了。稍稍抬高了音量,依然柔柔地说道:“丽娘特来叩问夫人起居安好。” “事到如今,你为何再来。” 丽娘不疾不徐的道:“虽然山路遥远,但我来给夫人请安,不是应该的吗?” 过了半晌,茅舍里一人缓缓道:“你既然都已来了,就自己推门进来吧!”这语声无比的温柔,无比的优雅,听得这样的语声,已可想见说话的是怎么样的人了。 楚留香精神不觉一振,又回想起秋灵素画像上的美丽容貌,心底暗道:“不见其人,但闻其声,已令人神清气爽。”仿佛也生怕踩碎这一份宁静的寂寞,脚步竟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这时,那优雅的语声已又缓缓道:“门是开着的,你们为何还不进来?”吱呀一声,翠鸟惊起,门已推开。楚留香第一眼,便瞧见个长发垂肩,身穿黑袍的女子,木然跪在香案前,动也不动,仿佛亘古以来就跪在那里。 她背向门户,也瞧不见她的面目。但她虽然背对着门,虽然动也未动,那优雅的姿态,却已令楚留香不知不觉间,几乎瞧得痴了。他从未想到一个背面跪着的女子,也会有这么大的魅力。 空山有佳人,绝代而独立。 香案上有个形状占拙,颜色苍劲的瓷瓶,瓷瓶中香气氤氲,任夫人并未回过头来,缓缓道:“可是小灵叫你过来?你这回带来的,又是谁?” 丽娘依旧面色柔和,可是仍可以察觉,与看见南宫灵时,发自肺腑的高兴和柔软,截然不同,道:“丽娘岂敢随意打扰夫人清静,来的人是小公子的好友。”楚留香躬身道:“在下楚留香,特来拜见夫人。”任夫人道:“楚留香……” 她将这世上最富有传奇性,也最浪漫的名字又念了一遍,语声竟仍是平淡的,像是丝毫不觉惊异,“楚留香”这三个字被人瞧得如此淡然……尤其是被个女子瞧得如此淡然,这只怕还是第一次。 任夫人淡淡道:“我幽居在此,已与世事无关,何必来寻我?”楚留香道:“但此事却与夫人有极大的关系。”任夫人道:“什么事?”楚留香瞧了丽娘一眼,沉吟道:“西门千、左又铮、灵鹫子、札木合,这四位前辈,夫人想必是认得的,在下此来,正也与他们四位有关。” 他一面说话,一面正留意着任夫人神情的变化,虽然不见她面目,但却发现她平静的肩头,似乎突然起了阵颤抖。然后,她突然长身而起,回过头来。楚留香一直在等着她回头,等着瞧一瞧她那颠倒众生的容貌,她的头转动时,楚留香心跳竟不由加速。 但等她回过了头,楚留香却完全失望了。她面上竟蒙着层黑纱,甚至连一双眼睛都蒙住,她对自己容貌竟如此吝惜,不愿让人瞧一眼。楚留香只觉她一双明锐的眼波,已穿透了黑纱,瞧在他脸上……甚至已穿透了他的躯体,瞧入他的心。但他并没有低下头,天下没有人能令楚留香低头的。 任夫人目光凝注着,良久良久,等到她说话时,她语声又恢复了平静,她终于缓缓道:“不错,我是认识这四人的,但这已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你为什么要拿这些连我自己都已遗忘的事来打扰我?” 楚留香道:“但夫人最近却曾写过信给他们,是么?”任夫人茫然道:“信?”楚留香日光直视着她,道:“不错,信!那封信上说夫人有些困难,要他们赶来相助,在下此来,正是要请教夫人所说的那困难是什么?”任夫人默然半响,淡淡道:“我不记得曾经写过这样的信了,你只怕是看错了吧?” 楚留香像他并未死心,大声道:“夫人的确是写过那信的,在下绝不会看错。”任夫人冷冷道:“你怎知不会看错?难道你认得我的笔迹?”楚留香又怔了怔,再也说不出话来。任夫人转过身子,又跪了下去,说道:“出去的时候,自己掩上门,恕我不送了。” 丽娘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楚留香,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楚留香的目光突然转到那古拙的瓷瓶上,道:“任老帮主的遗骨,莫非是火化的?只恨我连任老帮主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当真遗憾得很。” 任夫人竟又突然道:“你也不用遗憾,先夫缠绵病榻多年,突然而死,能见着他最后一面的人并不多,你还是快走吧!”楚留香眼睛突然一亮,道:“多谢夫人。”任夫人道:“我并未能帮你什么忙,你也不用谢我。” 他悄悄退了出去,心里却在咀嚼着任夫人最后的两句话,这本是两句极平常的话,他却似觉得滋味无穷。两人一路回到济南,丽娘很快便抛下楚留香,告辞而去了。楚留香在原地怔了片刻,按照约定去寻黑珍珠。黑珍珠身边站着另外一个俊秀的少年,楚留香却亲昵地用一只手去拧她鼻子,“真是淘气,怎么打扮成这样了?”黑珍珠冷冷接口道:“她若不扮成这样,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楚留香心下一紧,抓住苏蓉蓉的手,急道:“莫非蓉蓉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这无比聪明、无限温柔的蓉蓉,他实在不能相信,他实在不信这世上竟有人忍心对她下手。苏蓉蓉哪里舍得让楚留香着急,安抚道:“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了吗?正要和楚大哥说呢。” 黑珍珠想起昨日所见,亦不由得沉声道:“她昨天傍晚时就来了,在那亭子里,东张西望,我一瞧就知道是你所说的人,正想过去……”拧眉道:“可是我还未过去,已有儿人走上亭子,这二个人竟像是认得她的,和她说了两句话,她也似在含笑招呼。” 楚留香立刻问道:“此二人长得是何模样?”苏蓉蓉仔细回忆,不确定地道:“我看不出来他们有没有易容……如果没有的话,那两个人面目十分平凡普通,毫无特色,扔进人群里很难再找出来。”楚留香深知道苏蓉蓉易容的功夫,能瞒过她的眼,让她觉得不确定,只怕这些人在易容上的功力很不一般。 苏蓉蓉继续说道:“他的穿着打扮也很普通……和我随意说了几句,便突然动手。”楚留香虽然知道苏蓉蓉无碍,但心中依旧紧张。苏蓉蓉面沉如水:“我只和那二人过了几招,便被制住。”苏蓉蓉的长处虽不在武功,然而就这样被制住,也是一件很让人不高兴的事情。楚留香道:“那蓉蓉是如何脱身的?”暗道,多亏蓉蓉机敏,不然……楚留香不敢想象,万一蓉蓉出了事情会怎么样。 苏蓉蓉摇了摇头,道:“楚大哥一定想不到我是怎样脱身的,如果你知道,一定会觉得不可置信。”楚留香极为好奇,以蓉蓉的智慧,无论是怎样奇怪、让人意想不到的办法,都不会让自己决定不可置信的。苏蓉蓉道:“我根本没有想到办法脱身。” 楚留香惊道:“没想到办法?”苏蓉蓉点了点头道:“的确。他们看得太严,我根本想不到办法。”楚留香面上尽是不信,又转头看向黑珍珠,以为是黑珍珠暗中帮忙。黑珍珠道:“别看我,我可不是会暗中做好事的人。我跟了过去,那二人带着苏姑娘进了一间酒楼,等苏姑娘在出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了。”楚留香眼眨都不眨的看着苏蓉蓉,以为她是和自己开玩笑,希望能听到令人拍案叫绝的脱身办法。 苏蓉蓉显然对楚留香极为了解,面上浮现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自嘲道:“那二人点了一桌酒菜,我都几乎以为之前的打斗不曾出现过,他们就是来请我吃饭的了。”又道:“之后他们就放我回去了。”正色道:“只不过,其中一人说,苏姑娘对于香帅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人。我们公子,今天本来有机会取苏姑娘的性命,却不肯出此手段。将心比心,只希望,他日万一和香帅有所龃龉,香帅能记得今日之事,手下容情,不要将公子的亲友牵扯其中。” 自己能被人认为对楚留香极为重要,苏蓉蓉心里是很开心的。语调都微微带来些许欢快,看着黑珍珠道:“再之后,便和寻过来的他碰上了。济南虽然丐帮总舵所在,我依然觉得不甚安全,便易容成了陌生少年的摸样,”嗔道:“只是还是被楚大哥一眼认出来了。” 黑珍珠心高气傲,和丐帮起了冲突,札木合又是因为丐帮前任帮主夫人的信,来到中原最后被人所害的,对丐帮怨气不小,对楚留香讥讽道:“丐帮帮主不是和你是朋友吗?怎么对苏姑娘遇险,视而不见?丐帮,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苏蓉蓉和楚留香对视一眼,正如黑珍珠所说,济南是丐帮的地盘呐!丐帮,又是以消息灵通出名的。只是南宫灵是楚留香的好友,苏蓉蓉和他同样见过,也很有好感,故而没有直接说出怀疑,只是委婉的暗示一二,楚留香无奈道:“虽然不愿意这样想,但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和南宫灵脱不了关系。” 苏蓉蓉道:“楚大哥瞒下了左又铮、西门千几人的死讯,但结果消息还是传了出去,并且引起了几个门派争斗不休……”低声道:“本来这个消息,楚大哥和我们不会说,那自然是凶手动的手脚了。”看着楚留香道:“而且,传得这样快。” 黑珍珠心中已经有九分,认定是丐帮在捣鬼,面色冷肃,暗自思付如何报仇。而楚留香皱眉道:“不过,我实在想不到,天星帮、朱砂门和海南剑派反目成仇,对丐帮有什么好处?札木合的手下,更是远在大漠。” 这四个门派和势力,与丐帮素来无仇无怨,离得又远,同样不构成威胁,丐帮也不曾从此次风波中得到什么好处。所以,楚留香才觉得想不明白。以南宫灵的聪慧和沉稳,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冒险去做一件,丝毫得不到好处的事情呢? 楚留香也有自己打听消息的门路,对苏蓉蓉和黑珍珠道:“不过,这个消息确实不是从丐帮流传出去的。”又疑惑道:“难道是有人要嫁祸丐帮?”转念又道:“可是丐帮也的确有诸多怪异之处,解释不清。” 苏蓉蓉道:“楚大哥你这样,都快把自己绕进去了。关心则乱,南宫灵这里,既然想不明白,就先放在一边好了。 我们也都不希望这件事和南宫灵有关。这次和我交手的两个人,他们背后的公子,恐怕才是真的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再有,楚大哥不是去见任老帮主的夫人了吗?她怎么说?可查到什么线索?” ------------ 40再见秋灵素 (已修改) 第四十一章 楚留香皱眉道:“夫人,你可知道这天枫十四郎现在哪里?在下猜测,他很可能就是凶手!不仅打伤了任老帮主,还害死了左又铮、西门千四位前辈。”秋灵素摇了摇头,肯定地道:“他不是。”楚留香道:“可是依照如今的线索,天枫十四郎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 秋灵素道:“天枫十四郎不会是凶手。因为……,此人已死去将近二十年了。”楚留香脱口问道:“是谁杀了他?”秋灵素一字字缓缓道:“杀死他的人,就是任慈。”楚留香又不禁怔住了,讶然道:“任老帮主既然对他那般敬重,却又为何杀了他?” 秋灵素叹息道:“这天枫十四郎渡海而来,一心要与中原武林的高手们,较一较高低,那时任慈接掌丐帮门户未久,正是他的全盛时期,天枫十四郎既有打遍天下武林高手自勺雄心壮志,自然不会错过了他。踏上中土还未有多久,就向任慈送出了一封挑战的信,约期与他决斗。” 楚留香叹道:“这天枫十四郎,也未免太狂了些,我邦地大物博,卧虎藏龙,武功高明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又岂是他一个人能打遍的?”秋灵素道:“任慈接到天枫十四郎的挑战信后,为了丐帮的声名,自然不能退却,何况他那时血气正盛,也正想和这东瀛剑客的诡异剑法,一决高下。” 楚留香动容道:“这一战之精彩,想必足以惊天动地,只可惜我晚生了这么多年,竟未及亲眼目睹这一场大战!”秋灵素悠悠道:“这一战丝毫也不精彩,你若真的眼见,想必要失望得很。任慈素来不好虚名,接到这封挑战信后,并未宣扬出去,是以至今江湖中,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当时陪他去应战的,也不过只有如今早已死去的司徒长老一个人而已,此外简直没有别人知道。” 楚留香道:“决斗之地,订在哪里?”秋灵素道:“那地方据说是在闽南边境,一座不甚出名的山上,为的自然也是不愿引起别人的注意。”楚留香叹道:“如此说来,那天枫十四郎虽然张狂,却想必也不是个好名的人,否则任老帮主纵不说,天枫十四郎也会张扬出去的。” 秋灵素道:“他那封挑战信上,也曾说明并非为名而战,而是为武而战,任慈与司徒长老到了那山上后,天枫十四郎果然已在等着,一言不发,立刻和任慈动起手来。”楚留香忍不住道:“一句话都未说么?”灵素想了想,道:“据任慈后来告诉我,他到了山上时,那天枫十四郎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握着一柄已出了鞘的长剑,见了任慈,立刻仗剑而起,立出了东瀛剑法中独有的门户,嘴里只说了两个字。” 楚留香又忍不住问道:“两个什么字?”秋灵索道:“只说了‘来吧’这两个字,便闭口不语,任慈见他如此狂傲,也不觉动了火气,所以也就懒得和他说话。“任慈使的,正是历代丐帮帮主传统的兵刃竹节杖,也就是俗称‘打狗棒’的,两人交手不到十招,任慈已将天枫十四郎掌中剑震飞,一杖打在他胸口上,天枫十四郎立刻口吐鲜血而倒。” 楚留香更是惊诧,失声道:“天枫十四郎挟技而来,怎会如此不济?”秋灵素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任慈当时本也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任慈并非这天枫十四郎第一个挑战的人,就在同一天里,天枫十四郎已和别人决斗过一场,而且已受到很重的内伤,他若肯说出来,任慈自然绝不会乘人之危和他动手,但他却怕自己说出后,别人会以为他有了怯意,所以只说了‘来吧’两个宇,对自己的伤势,竟是始终绝口不提,任慈却以为他是生性狂傲,不屑与别人说话!” 她叹息着接道:“他受的内伤本已极重,再加上任慈的一棒,内外伤一齐发作,铁人也禁受不起,当天就不支而死,直到临死时,也没有说一句示弱的话,更没有丝毫埋怨任慈之意,只说他能死在战场上,已算不虚此生。” 这一段武林奇人的故事,本已充满悲壮之气,此刻被秋灵素以她那独有的优雅语声说出来,更是动人心魄。楚留香也不禁听得热血奔腾,仰天长叹道:“这天枫十四郎既不肯示弱,更不肯失信,明知必死,还是在那里等着应战,当真不愧是天下少见的英雄铁汉。”秋灵素道:“这大概也就是东瀛武士们,引以为荣的武道精神。” 楚留香道:“无论如何,这种人总是值得别人钦佩的,也难怪任老帮主直到近二十年后,仍然时常惦念着他。”秋灵素叹道:“天枫十四郎之死,责任虽不在任慈,但任慈却终生歉疚在心,总是说只要自己那天稍微留意些,便不难瞧出天枫十四郎已受了伤的。” 楚留香道:“那么在任老帮主之前击伤天枫十四郎的人是谁呢?” 秋灵素道:“任慈始终没有提起此事。”楚留香沉吟道:“这人想必和任老帮主一样,不好虚名,是以他和天枫十四郎那一战,直到如今,还没有人知道。”他停了停,又道:“这人能以内力震伤天枫十四郎,武功之高,自可想而知,天枫十四郎与他决战受伤之后,还能赶到那山上,他的落脚处,想必也在闽南一带,那么,他会是谁呢?……呀!莫非是……” 秋灵素忽然道:“我将这故事告诉你,并非全无原因。”楚留香道:“还有什么原因?”秋灵素缓缓道:“天枫十四郎临死时,曾经托付任慈一件事,但无论如何我去问任慈,他总是不肯将这件事说出来。”楚留香笑道:“任老帮主为何将这件事看得如此秘密?” 秋灵素沉声道:“此事我本也茫然不知,到后来却猜出了一些。” 楚留香突然想到秋灵素之前说过,她猜到了南宫灵的身世,遂问道:“是否于南宫灵有关。”秋灵素点头道:“打伤任慈的孝衣男子曾说过,一别十八载。而小灵……正是任慈在十八年前带回来的,而且我从任慈话语中推断,天枫十四郎大概也是在那时候过世的。任慈和我隐居尼山那段时间,也曾感慨,他愧对小灵,可是到头来却是小灵救下他的性命,得子如此,当无憾矣!~” 她目光似已自黑纱中穿透出来,凝注着楚留香,一字字接道:“所以我猜想,天枫十四郎临死前托付给任慈的事,就是小灵,任慈自觉对不起天枫十四郎,所以尽心抚养小灵,并且执意将丐帮帮主之位传给他。”楚留香耸然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说,南宫灵便是那天枫十四郎的遗孤么?”秋灵素道:“正是如此。” 楚留香想了想,击掌道:“不错!任老帮主始终不肯说出那件事,为的正是生怕南宫灵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后,会生出偏激之心。” 秋灵素凄然道:“你总算也能了解任慈的苦心,他那时简直已将南宫灵视如自己的儿子,自然不愿南宫灵知道他便是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人,他一生行事素来磊落,却还是有件不可告人的秘密,心中痛苦,可想而知。” 对楚留香道:“任慈被打伤后,昏了过去,不曾听到之后的话,他以为小灵已经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尚且待他如此孝顺,可以说十八年的痛苦,终于得到了解脱。” 楚留香道:“其实,南宫灵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秋灵素道:“他只以为那是一场普通的比武切磋。”楚留香沉吟道:“那任老帮主又是因何过世的呢?又怎么会牵扯了左又铮、西门千四位前辈?” 秋灵素面上浮现出悲伤,道:“除了我,其他人都以为任慈重病不起,就连小灵也不知其中究竟。他愧疚于任慈的重伤,特意请了怪医千华来给任慈疗伤。” 楚留香道:“可是如夫人所说,当时任老帮主虽然不如以往康健,确实也已经痊愈了。”秋灵素道:“正是。千华的医术,人所共知,我和任慈都以为他必定诊断出任慈无病的事情。”楚留香道:“难道千华神医不曾诊断出?” 秋灵素道:“他又如何能看不出!但是他和小灵说,任帮主虽近几年受过一次重伤,但治疗及时,调养的好,其实并无大碍。如今这病,却和任帮主早年受的几次大伤,留的病根有关,还须细心养病,不要劳神。” 楚留香道:“千华神医所言,虽有不实,但应该正合了任老帮主和夫人的心意才是。” 秋灵素冷道:“当时千华看我二人的目光大有深意,而我和任慈只当他不愿牵扯入其中的秘辛,所以代为隐瞒,还曾十分感激!”楚留香奇道:“难道千华后来又做了什么事情?”秋灵素道:“千华走后,没有多久,那孝衣男子就再次寻来了。” 任慈和秋灵素隐居在尼山,十分隐秘。如果南宫灵要泄露他们的所在的话,早就说了,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那么,说出去的就应该是千华了。怪不得任老帮主夫人对千华有恨。 任慈平素喜爱早起,那一日过了许久,却不见他起床,秋灵素也叫不醒他。这是当日林中所见的男子推门进来。秋灵素大惊,挡住他的视线,深怕他对任慈下手,急道:“你把任慈怎么样了!” “我不过是用了一点迷药而已。”那男子此次只着了简简单单的白色绸衣,仍旧带着面具,看着秋灵素冷道:“我只当任慈在病床上受苦,生不如死,这样,也算解了我心中的仇怨。竟没想到你二人在此过得逍遥,好一个只羡鸳鸯不羡仙。还累得小灵耗损功力。他也是瞒我得紧!可惜却叫千华看破了!可见是老天都助我一臂之力!” 秋灵素急中生智道:“任慈是小灵的义父,你若害了任慈,小灵定会找你报仇!”面具男子不慌不忙地坐下来,道:“你就别打小灵的主意了。上次叫你们侥幸逃过,难道这次我还不知道吸取教训吗?除非小灵立时出现在这,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两个。不过,小灵他人,现在可不在济南,你就死心了吧。”秋灵素心中一阵绝望,他,果然是有备而来。 面具男子自倒了杯茶,拿在手中把玩,并不饮用,道:“而且小灵对你们有多少情分,对我就只会多不会少。任夫人舍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孝义两难,为之痛苦吗?” 不得不说,他一句话直接戳到了秋灵素的心窝,秋灵素无子无女,将南宫灵抚养长大,南宫灵既出色,又孝顺。若没有其中难解的纠葛,也算是极美满的一家了。丈夫和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了一个,而让另一个承受痛苦,这种事情,秋灵素真的做不出来。 面具男子又道:“有道是血债血偿,我堂堂正正向任慈邀战,立下生死状,江湖上再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也不会阻拦别人用这种方法报仇吧。” 秋灵素冷静下来,道:“以你的武功,你若要取我和任慈的性命,仅仅是眨眼的事情。可是你却说了这么多话,可见是另有所图,你就直说好了。” “任夫人果然聪慧。”面具男子抬手轻轻拍了拍,极尽优雅。秋灵素却毫不看在眼里,冷冷道:“谁叫我和任慈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呢!” 面具男子起身,缓缓道:“以夫人的能耐,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打量着秋灵素所戴的面纱,道:“夫人面纱之下,又是何等容颜呢?”秋灵素一惊,不耐道:“你究竟要做什么!”面具男子从袖子取出一张纸递到秋灵素面前,道:“夫人莫急,在下只是劳烦夫人写几封信,仅此而已。”见秋灵素目露警惕,缓缓道出几个名字:“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札木合。” 楚留香听到这里,道:“果然是是他!”秋灵素沉浸在往事中,并未答话,只是继续讲述出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时,秋灵素听到这几个名字,心神俱惊,只是强作镇定,道:“你在说什么?这几个人我又不认识,怎么能贸然写信?” 面具男子不以为意的,口中念出几句话,“还君之明珠,谢君之尺素。借君以慧剑,盼君斩相思。”淡淡道:“叶淑珍就是秋灵素。” 秋灵素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道:“你不像是缺钱的人!”南宫灵从小到大,的衣食住行,无不是极好的,而这些俱不是丐帮所置办。秋灵素也曾有疑问,只不过任慈说不需在意。之前又见南宫灵和此人极为熟稔,秋灵素自然怀疑其中的花费是出自此人之手。而且仅看此人面上所戴白玉面具,玉质温润,雕工精美,价格不菲,秋灵素能推断出此人身价不凡,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求财,放下仇怨。而纸上写的,却是要四人带着大笔钱财来相救。 面具男子道:“钱财嘛,自然是不嫌多的。”虽说把四人引到一起,是另有目的。但这四个人都是富甲一方,不宰上一笔,都对不起自己。也不多解释,只道:“任夫人无须多问,只说你写还是不写?” 楚留香道:“在下这才明白,此人为什么要先迷倒任老帮主。”秋灵素道:“不错,以任慈的为人,是万万不肯用这种手段来换得自己得以保全的。若他清醒,不但自己不肯答应,也必然不肯叫我答应的。” 任慈一生磊落,不肯答应这种事情。可是秋灵素是他的妻子,她没有办法眼见着任慈死于人手,悲愤道:“我和他们多年未见,早已经了断。可是,你料定,我必然会为了任慈而答应,是不是?我和任慈已经隐居于此,不问世事,你为何还不肯放过我们!” 面具男子默然片刻,才慢慢说道:“任帮主光风霁月,在下不是不敬佩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对于我来说,他首先是我的仇人。哪怕,我心中也清楚,当年的事情,非出自任帮主的本意……”苦笑道:“我非圣人,亦非贤者。事关至亲,大仇不共戴天,是不可能放得下的。”一瞬间的怔忪很快恢复如常,道:“夫人请动笔吧。” 秋灵素有几分激动的对楚留香道:“是我,是我心存侥幸!总抱有一份希望,或许他真的是为了求财……”哽咽道:“总想着……他们四个,也有足够的自保之力。总想着……那人不至于如此胆大,敢对上四个门派……”她很想哭出声,可是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虽然隐居此处,音讯难通,我还是知道他们出事了……如果他们平安,一定会想办法来见我一面的……” 楚留香十分不忍,但还是选择说出实情,“那四位前辈,确实已经蒙难了。”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噩耗又是一回事,秋灵素几乎站立不稳。她的背挺得笔直,却莫名地带上了几分悲壮的意味。楚留香缓缓道:“而且从他们身上来看,几位前辈是死在彼此手中的。”无奈道:“我本欲瞒下这个消息,但似乎有人先我一步,将消息传出去了。几位前辈所在的门派,也因此交恶。” 秋灵素缓缓道:“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是任夫人写了那四封夺命的书信,但是她也不过是为人所逼,进退两难。楚留香简直不忍在追问下去,但是他必须查出真相,这样才能让死者瞑目,凶手伏法。“那任老帮主呢?”如果没有猜错,面具男子利用完秋灵素,还是食言了,才有了现在的场面。 秋灵素悲道:“他那样的人,原本也不会手下留情。” 面具男子带着秋灵素亲笔写下的四封书信离开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在秋灵素担忧不已的时候,南宫灵的乳母丽娘来到山上。在南宫灵没有闲暇的时候,一向是由丽娘送来各种物品。自从秋灵素隐隐约约猜到十几年前的往事起,便万分小心。她虽信得过自己养大的孩子,却信不过这个乳母。丽娘应该是当初天枫十四郎为南宫灵找来的乳母。只这一重身份,就足以让秋灵素防范了。 任慈依旧是假托病重,在屋中躺下,秋灵素道:“山上一应用度都不缺,倒是让你多跑一趟了。怎不见小灵?”丽娘道:“夫人,小公子被他的一个朋友邀请到海上游玩去了。”自从千华万分确定的说,任慈的病是因为年轻时受伤有关,若肯好生将养,痊愈在望。南宫灵总算不像以前那般自责愧疚了,正好有朋友相邀,也是舒散心中的郁结。 秋灵素得知南宫灵果然不在济南,便不欲和丽娘多说,道:“既如此,你便回吧。”丽娘柔柔的道:“我看夫人有些憔悴,不知近日身子可好?不如请大夫来给夫人瞧瞧。”请千华来看一次病,就惹出诸多麻烦,何况秋灵素自知,自己因为担心左又铮四人的安危,又担心面具男子不肯就此罢手,便是请了大夫来,也无济于事。道:“我无碍,意在静养,不必请大夫来了。” 丽娘道:“那我就留在这里服侍夫人吧。”还留在山上帮忙做了一餐饭食。丽娘经手的饭食,秋灵素是不肯用的,加之,丽娘留在这里,任慈就要装病,甚为不便,找借口打发她去了。丽娘一走,秋灵素就将她做的饭食倒掉,重新做了。 听到这里,楚留香暗道,这样看丽大娘就是有别的心思,也是无处下手的。秋灵素却十分哀不自胜,道:“第二日,任慈……他,就去了。” “任老帮主故去时是和情形?”想到了神水宫失窃的天一神水,足够使三十几个武林一流高手不明不白地一命呜呼的天一神水,又想到了全身几乎全部腐烂的札木合,楚留香一惊,急忙发问。 秋灵素道:“任慈走的很安详,几乎没有什么异状,就好像在睡梦中死去一样。”这也许是凶手仅存的一点说善心了吧。悲愤道:“可是,任慈他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过世了,我怎么可能想象其中没有问题!就是香帅,也是不会相信的吧。” 楚留香深思,这么说来,任老帮主并非死于天一神水。害死任老帮主的人,极有可能是与他有仇的面具男子。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四人的死,又极可能和拿走秋灵素书信的面具男子有关,至于是不是他下的手,他和盗走天一神水的人,还有……曾和蓉蓉打交道的二人背后的公子,是不是同一个人,又或者是不是同伙,就无法确定了。转而问道:“所以,夫人怀疑上了丽大娘?” 秋灵素道:“她素来只关心小灵,也并不曾当自己是我和任慈的奴婢,只不过我二人之前也并不在意。她一起来山上送东西,都是小灵吩咐的,那一次又哪里这样好心!只是,……我根本找不出她是怎么动的手脚。我怀疑任慈是中毒而死的,可是如果真是如我所想,那毒药也必定十分的隐秘,让人察觉不到!” 楚留香道:“在下答应夫人,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为任老帮主讨一个公道。”秋灵素摇头道:“任慈他一直觉得,能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楚留香赞同道:“的确,任何人都应该觉得性命的珍重。而任何人都不应该轻易剥夺别人的生命。” 秋灵素继续道:“任慈虽然这样觉得,但如果那人要取他性命,他虽不舍,却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了解陈年旧冤。”凄然道:“他在二十年前无心做错了件事,却在二十年后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任慈他就算死了,心里也必定没有什么怨恨。何况,早在他和那人比武之前,就交代过我,他如果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不许为任何人为他报仇。” 看着楚留香道:“任慈的想法,我不赞同,却是不能违背的,就让他入土为安吧。只是……”颤声道:“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四人,我负他们多矣……”看着楚留香道:“他们是被我牵连进来的。所以……我才不甘心带着秘密死去。我所知道的秘密,已全部告诉了你,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楚留香义不容辞地道:“在下全凭夫人吩咐。”秋灵素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艰难地道:“这些种种,小灵如今全不知情,我也希望他以后也全不知情。”此时秋灵素也无法分清,提起南宫灵,她是何种心情。就算他不知情,但让任慈故去,害死左又铮几人的面具男子,毕竟与他有关。可是,她又无法去恨自己亲手养大,一直被瞒在鼓中的孩子。 楚留香也想到了,当时山梁之上的神秘男子,让自己带给秋灵素的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明白的。我只愿她的心思和我的心思一样,不要人不相干的人白白伤心。” 最初,楚留香以为这是那人在威胁秋灵素莫要说出实情,而他正在追查真相,自然没有着急将这些话告诉秋灵素。而现在,“不相干的人”自然是指南宫灵。不过,似乎这些话也没有再说的必要了。秋灵素已经做出了选择。 楚留香的心情也十分复杂。南宫灵……南宫灵…… 他的身世,任慈和面具男子之间的恩怨,明明,他也有资格知道其中内情,但他的义父义母,他的乳娘,又或者那个或许与他身世有关的面具男子,都选择了隐瞒,共同织成了一张网,将旧时恩怨与南宫灵的生活强行分开。 世间的事情,又怎么会除了对就是错,更多数的是处于二者中间,终究……难辨是非。秋灵素和面具男子不约而同地隐瞒南宫灵,楚留香无法评判。 有这样的亲人,真的很难说,南宫灵是该因他们的隐瞒而觉得悲哀,还是因他们的苦心保护而幸福。如果,万一,南宫灵得知真相,会怎么样天翻地覆,痛不欲生!楚留香打了个寒战,南宫灵也是他的朋友,他又怎么会看见朋友落入如此地步。苦笑,或许现在,任老帮主和任夫人的苦心,他才能体会一二,郑重道:“楚留香说出的话,就不会再收回。任夫人,南宫兄也是在下的朋友!” 秋灵素说出了隐藏的秘密,也得到了楚留香的保证,似乎安了心,有时候一片茫然,最后缓缓道:“你……你可以走了。” 楚留香目光直视着她,忽然道:“在下还想请求夫人一件事。”秋灵素道:“还有什么事?”楚留香道:“不知夫人可否掀开面纱,让在下能一睹夫人之丰采?”秋灵素沉默了许久,悠悠道:“你真要瞧瞧我么?”楚留香道:“在下有此愿望,已非一日。” 他心里实在充满了好奇,实在想瞧一瞧这位倾倒众生的美人,究竟是何等模样,否则当真要遗憾终生。越是瞧不见的东西,人们总是越想去瞧一瞧的。那覆面的黑纱虽薄,却令这绝代美人,更增加了许多幻想的神秘。 秋灵素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叹道:“二十年来,你是能瞧见我真面目的第二个人。”楚留香愕然道:“能瞧见夫人面目的,只有两个人?”秋灵素一字字道:“不错,只有两个人,你,任慈……”楚留香道:“为什么?别的人……”话未说完,突然呆住,他一生中虽也见过不少奇怪的事,但却从无一件事能令他如此震惊。 黑纱,终于被掀起。 楚留香本期望能见到一张仙子的脸,谁知此刻自黑纱中露出来的脸,竟是属于魔鬼的。 这张脸上,竟已没有一分一寸光滑完整肌肤,整个一张脸,就像是火山爆发后的熔岩凝结而成的,没有五官,没有轮廓,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丑恶的,赤红的肉块,绽裂开的洞。 秋灵素悠悠道:“你现在满意了么?”楚留香道:“在下……在下实在不知道……”秋灵素道:“你现在总已该知道,为什么只有任慈和你瞧过这张脸,只因我的脸早已被毁了,我想,世上绝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被别人瞧见这副样子的,是么?”她语声竟是那么淡漠而平静,但这平静淡漠的话声,却令楚留香更觉说不出的难受。 他这从不低头的人,竟也不觉垂下了头,黯然道:“在下实在该死,在下力什么要逼夫人……”秋灵素道:“你没有逼我,是我愿意让你瞧的。”她眼波仍然柔和而明亮,这双明亮的眼睛里,此刻非但没有丝毫恐惧和激动,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她缓缓接着道:“只可惜你迟来了二十年,我竟不能让楚留香瞧见我二十年前的容貌,这在你固然是件遗憾,我又何尝不算得遗憾呢?” 楚留香强笑道:“无论夫人容貌变得怎样,夫人的风姿,仍是天下无双,在下能见到夫人的风仪,已是三生有幸了。”秋灵素含笑道:“你不必安慰我,因为我并不难受,我容貌被毁的这二十年,才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她目送着被山风吹远的一抹云霞,悠悠接道:“我甚至还有些感激那将我容貌毁去的人,若不是她,我又怎能享受到二十年宁静幸福的岁月?” 楚留香忍不住道:“却不知那人是谁?”  秋灵素回过目光,凝注着楚留香,缓缓道:“你可听过‘石观音’这个名字?”楚留香失声道:“石观音?”秋灵素叹了口气,道:“你自然知道这个名字,她本是这世上武功最高,心肠最冷的女人。现在,她只怕也可算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楚留香道:“她……她又和夫人有什么仇恨?”秋灵素道:“没有仇恨,她甚至只不过见了我一面而已。”楚留香道:“那么她为什么……”秋灵素打断了他的话,轻轻叹道:“在江湖传说中,据说她有一面魔镜,她每天都要问这面镜子……‘谁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楚留香道:“这面镜子每次都说她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秋灵素道:“不错,直到有一天,这魔镜的回答忽然改变了,它竟说我……说秋灵素才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而我的灾祸,也就在这时开始了。” 这自然像是段神话。这神话虽不美丽,但却充满了一种飘忽幽谲的神秘感,楚留香竟不觉听得痴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所以,她就来找夫人?” 秋灵素道:“她找到我时,曾经动也不动地,对我凝注了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里她几乎连眼睛都没有眨过。然后忽然问我,说道:‘怪不得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还有那讨厌的札木合都倾心于你。你是愿意我杀死你,还是愿意毁去自己的容貌?’……” 作者有话要说:完整版: 第四十一章 楚留香皱眉道:“夫人,你可知道这天枫十四郎现在哪里?在下猜测,他很可能就是凶手!不仅打伤了任老帮主,还害死了左又铮、西门千四位前辈。”秋灵素摇了摇头,肯定地道:“他不是。”楚留香道:“可是依照如今的线索,天枫十四郎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 秋灵素道:“天枫十四郎不会是凶手。因为……,此人已死去将近二十年了。”楚留香脱口问道:“是谁杀了他?”秋灵素一字字缓缓道:“杀死他的人,就是任慈。”楚留香又不禁怔住了,讶然道:“任老帮主既然对他那般敬重,却又为何杀了他?” 秋灵素叹息道:“这天枫十四郎渡海而来,一心要与中原武林的高手们,较一较高低,那时任慈接掌丐帮门户未久,正是他的全盛时期,天枫十四郎既有打遍天下武林高手自勺雄心壮志,自然不会错过了他。踏上中土还未有多久,就向任慈送出了一封挑战的信,约期与他决斗。” 楚留香叹道:“这天枫十四郎,也未免太狂了些,我邦地大物博,卧虎藏龙,武功高明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又岂是他一个人能打遍的?”秋灵素道:“任慈接到天枫十四郎的挑战信后,为了丐帮的声名,自然不能退却,何况他那时血气正盛,也正想和这东瀛剑客的诡异剑法,一决高下。” 楚留香动容道:“这一战之精彩,想必足以惊天动地,只可惜我晚生了这么多年,竟未及亲眼目睹这一场大战!”秋灵素悠悠道:“这一战丝毫也不精彩,你若真的眼见,想必要失望得很。任慈素来不好虚名,接到这封挑战信后,并未宣扬出去,是以至今江湖中,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当时陪他去应战的,也不过只有如今早已死去的司徒长老一个人而已,此外简直没有别人知道。” 楚留香道:“决斗之地,订在哪里?”秋灵素道:“那地方据说是在闽南边境,一座不甚出名的山上,为的自然也是不愿引起别人的注意。”楚留香叹道:“如此说来,那天枫十四郎虽然张狂,却想必也不是个好名的人,否则任老帮主纵不说,天枫十四郎也会张扬出去的。” 秋灵素道:“他那封挑战信上,也曾说明并非为名而战,而是为武而战,任慈与司徒长老到了那山上后,天枫十四郎果然已在等着,一言不发,立刻和任慈动起手来。”楚留香忍不住道:“一句话都未说么?”灵素想了想,道:“据任慈后来告诉我,他到了山上时,那天枫十四郎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握着一柄已出了鞘的长剑,见了任慈,立刻仗剑而起,立出了东瀛剑法中独有的门户,嘴里只说了两个字。” 楚留香又忍不住问道:“两个什么字?”秋灵索道:“只说了‘来吧’这两个字,便闭口不语,任慈见他如此狂傲,也不觉动了火气,所以也就懒得和他说话。“任慈使的,正是历代丐帮帮主传统的兵刃竹节杖,也就是俗称‘打狗棒’的,两人交手不到十招,任慈已将天枫十四郎掌中剑震飞,一杖打在他胸口上,天枫十四郎立刻口吐鲜血而倒。” 楚留香更是惊诧,失声道:“天枫十四郎挟技而来,怎会如此不济?”秋灵素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任慈当时本也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任慈并非这天枫十四郎第一个挑战的人,就在同一天里,天枫十四郎已和别人决斗过一场,而且已受到很重的内伤,他若肯说出来,任慈自然绝不会乘人之危和他动手,但他却怕自己说出后,别人会以为他有了怯意,所以只说了‘来吧’两个宇,对自己的伤势,竟是始终绝口不提,任慈却以为他是生性狂傲,不屑与别人说话!” 她叹息着接道:“他受的内伤本已极重,再加上任慈的一棒,内外伤一齐发作,铁人也禁受不起,当天就不支而死,直到临死时,也没有说一句示弱的话,更没有丝毫埋怨任慈之意,只说他能死在战场上,已算不虚此生。” 这一段武林奇人的故事,本已充满悲壮之气,此刻被秋灵素以她那独有的优雅语声说出来,更是动人心魄。楚留香也不禁听得热血奔腾,仰天长叹道:“这天枫十四郎既不肯示弱,更不肯失信,明知必死,还是在那里等着应战,当真不愧是天下少见的英雄铁汉。”秋灵素道:“这大概也就是东瀛武士们,引以为荣的武道精神。” 楚留香道:“无论如何,这种人总是值得别人钦佩的,也难怪任老帮主直到近二十年后,仍然时常惦念着他。”秋灵素叹道:“天枫十四郎之死,责任虽不在任慈,但任慈却终生歉疚在心,总是说只要自己那天稍微留意些,便不难瞧出天枫十四郎已受了伤的。” 楚留香道:“那么在任老帮主之前击伤天枫十四郎的人是谁呢?” 秋灵素道:“任慈始终没有提起此事。”楚留香沉吟道:“这人想必和任老帮主一样,不好虚名,是以他和天枫十四郎那一战,直到如今,还没有人知道。”他停了停,又道:“这人能以内力震伤天枫十四郎,武功之高,自可想而知,天枫十四郎与他决战受伤之后,还能赶到那山上,他的落脚处,想必也在闽南一带,那么,他会是谁呢?……呀!莫非是……” 秋灵素忽然道:“我将这故事告诉你,并非全无原因。”楚留香道:“还有什么原因?”秋灵素缓缓道:“天枫十四郎临死时,曾经托付任慈一件事,但无论如何我去问任慈,他总是不肯将这件事说出来。”楚留香笑道:“任老帮主为何将这件事看得如此秘密?” 秋灵素沉声道:“此事我本也茫然不知,到后来却猜出了一些。” 楚留香突然想到秋灵素之前说过,她猜到了南宫灵的身世,遂问道:“是否于南宫灵有关。”秋灵素点头道:“打伤任慈的孝衣男子曾说过,一别十八载。而小灵……正是任慈在十八年前带回来的,而且我从任慈话语中推断,天枫十四郎大概也是在那时候过世的。任慈和我隐居尼山那段时间,也曾感慨,他愧对小灵,可是到头来却是小灵救下他的性命,得子如此,当无憾矣!~” 她目光似已自黑纱中穿透出来,凝注着楚留香,一字字接道:“所以我猜想,天枫十四郎临死前托付给任慈的事,就是小灵,任慈自觉对不起天枫十四郎,所以尽心抚养小灵,并且执意将丐帮帮主之位传给他。”楚留香耸然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说,南宫灵便是那天枫十四郎的遗孤么?”秋灵素道:“正是如此。” 楚留香想了想,击掌道:“不错!任老帮主始终不肯说出那件事,为的正是生怕南宫灵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后,会生出偏激之心。” 秋灵素凄然道:“你总算也能了解任慈的苦心,他那时简直已将南宫灵视如自己的儿子,自然不愿南宫灵知道他便是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人,他一生行事素来磊落,却还是有件不可告人的秘密,心中痛苦,可想而知。” 对楚留香道:“任慈被打伤后,昏了过去,不曾听到之后的话,他以为小灵已经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尚且待他如此孝顺,可以说十八年的痛苦,终于得到了解脱。” 楚留香道:“其实,南宫灵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秋灵素道:“他只以为那是一场普通的比武切磋。”楚留香沉吟道:“那任老帮主又是因何过世的呢?又怎么会牵扯了左又铮、西门千四位前辈?” 秋灵素面上浮现出悲伤,道:“除了我,其他人都以为任慈重病不起,就连小灵也不知其中究竟。他愧疚于任慈的重伤,特意请了怪医千华来给任慈疗伤。” 楚留香道:“可是如夫人所说,当时任老帮主虽然不如以往康健,确实也已经痊愈了。”秋灵素道:“正是。千华的医术,人所共知,我和任慈都以为他必定诊断出任慈无病的事情。”楚留香道:“难道千华神医不曾诊断出?” 秋灵素道:“他又如何能看不出!但是他和小灵说,任帮主虽近几年受过一次重伤,但治疗及时,调养的好,其实并无大碍。如今这病,却和任帮主早年受的几次大伤,留的病根有关,还须细心养病,不要劳神。” 楚留香道:“千华神医所言,虽有不实,但应该正合了任老帮主和夫人的心意才是。” 秋灵素冷道:“当时千华看我二人的目光大有深意,而我和任慈只当他不愿牵扯入其中的秘辛,所以代为隐瞒,还曾十分感激!”楚留香奇道:“难道千华后来又做了什么事情?”秋灵素道:“千华走后,没有多久,那孝衣男子就再次寻来了。” 任慈和秋灵素隐居在尼山,十分隐秘。如果南宫灵要泄露他们的所在的话,早就说了,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那么,说出去的就应该是千华了。怪不得任老帮主夫人对千华有恨。 任慈平素喜爱早起,那一日过了许久,却不见他起床,秋灵素也叫不醒他。这是当日林中所见的男子推门进来。秋灵素大惊,挡住他的视线,深怕他对任慈下手,急道:“你把任慈怎么样了!” “我不过是用了一点迷药而已。”那男子此次只着了简简单单的白色绸衣,仍旧带着面具,看着秋灵素冷道:“我只当任慈在病床上受苦,生不如死,这样,也算解了我心中的仇怨。竟没想到你二人在此过得逍遥,好一个只羡鸳鸯不羡仙。还累得小灵耗损功力。他也是瞒我得紧!可惜却叫千华看破了!可见是老天都助我一臂之力!” 秋灵素急中生智道:“任慈是小灵的义父,你若害了任慈,小灵定会找你报仇!”面具男子不慌不忙地坐下来,道:“你就别打小灵的主意了。上次叫你们侥幸逃过,难道这次我还不知道吸取教训吗?除非小灵立时出现在这,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两个。不过,小灵他人,现在可不在济南,你就死心了吧。”秋灵素心中一阵绝望,他,果然是有备而来。 面具男子自倒了杯茶,拿在手中把玩,并不饮用,道:“而且小灵对你们有多少情分,对我就只会多不会少。任夫人舍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孝义两难,为之痛苦吗?” 不得不说,他一句话直接戳到了秋灵素的心窝,秋灵素无子无女,将南宫灵抚养长大,南宫灵既出色,又孝顺。若没有其中难解的纠葛,也算是极美满的一家了。丈夫和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了一个,而让另一个承受痛苦,这种事情,秋灵素真的做不出来。 面具男子又道:“有道是血债血偿,我堂堂正正向任慈邀战,立下生死状,江湖上再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也不会阻拦别人用这种方法报仇吧。” 秋灵素冷静下来,道:“以你的武功,你若要取我和任慈的性命,仅仅是眨眼的事情。可是你却说了这么多话,可见是另有所图,你就直说好了。” “任夫人果然聪慧。”面具男子抬手轻轻拍了拍,极尽优雅。秋灵素却毫不看在眼里,冷冷道:“谁叫我和任慈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呢!” 面具男子起身,缓缓道:“以夫人的能耐,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打量着秋灵素所戴的面纱,道:“夫人面纱之下,又是何等容颜呢?”秋灵素一惊,不耐道:“你究竟要做什么!”面具男子从袖子取出一张纸递到秋灵素面前,道:“夫人莫急,在下只是劳烦夫人写几封信,仅此而已。”见秋灵素目露警惕,缓缓道出几个名字:“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札木合。” 楚留香听到这里,道:“果然是是他!”秋灵素沉浸在往事中,并未答话,只是继续讲述出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时,秋灵素听到这几个名字,心神俱惊,只是强作镇定,道:“你在说什么?这几个人我又不认识,怎么能贸然写信?” 面具男子不以为意的,口中念出几句话,“还君之明珠,谢君之尺素。借君以慧剑,盼君斩相思。”淡淡道:“叶淑珍就是秋灵素。” 秋灵素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道:“你不像是缺钱的人!”南宫灵从小到大,的衣食住行,无不是极好的,而这些俱不是丐帮所置办。秋灵素也曾有疑问,只不过任慈说不需在意。之前又见南宫灵和此人极为熟稔,秋灵素自然怀疑其中的花费是出自此人之手。而且仅看此人面上所戴白玉面具,玉质温润,雕工精美,价格不菲,秋灵素能推断出此人身价不凡,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求财,放下仇怨。而纸上写的,却是要四人带着大笔钱财来相救。 面具男子道:“钱财嘛,自然是不嫌多的。”虽说把四人引到一起,是另有目的。但这四个人都是富甲一方,不宰上一笔,都对不起自己。也不多解释,只道:“任夫人无须多问,只说你写还是不写?” 楚留香道:“在下这才明白,此人为什么要先迷倒任老帮主。”秋灵素道:“不错,以任慈的为人,是万万不肯用这种手段来换得自己得以保全的。若他清醒,不但自己不肯答应,也必然不肯叫我答应的。” 任慈一生磊落,不肯答应这种事情。可是秋灵素是他的妻子,她没有办法眼见着任慈死于人手,悲愤道:“我和他们多年未见,早已经了断。可是,你料定,我必然会为了任慈而答应,是不是?我和任慈已经隐居于此,不问世事,你为何还不肯放过我们!” 面具男子默然片刻,才慢慢说道:“任帮主光风霁月,在下不是不敬佩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对于我来说,他首先是我的仇人。哪怕,我心中也清楚,当年的事情,非出自任帮主的本意……”苦笑道:“我非圣人,亦非贤者。事关至亲,大仇不共戴天,是不可能放得下的。”一瞬间的怔忪很快恢复如常,道:“夫人请动笔吧。” 秋灵素有几分激动的对楚留香道:“是我,是我心存侥幸!总抱有一份希望,或许他真的是为了求财……”哽咽道:“总想着……他们四个,也有足够的自保之力。总想着……那人不至于如此胆大,敢对上四个门派……”她很想哭出声,可是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虽然隐居此处,音讯难通,我还是知道他们出事了……如果他们平安,一定会想办法来见我一面的……” 楚留香十分不忍,但还是选择说出实情,“那四位前辈,确实已经蒙难了。”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噩耗又是一回事,秋灵素几乎站立不稳。她的背挺得笔直,却莫名地带上了几分悲壮的意味。楚留香缓缓道:“而且从他们身上来看,几位前辈是死在彼此手中的。”无奈道:“我本欲瞒下这个消息,但似乎有人先我一步,将消息传出去了。几位前辈所在的门派,也因此交恶。” 秋灵素缓缓道:“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是任夫人写了那四封夺命的书信,但是她也不过是为人所逼,进退两难。楚留香简直不忍在追问下去,但是他必须查出真相,这样才能让死者瞑目,凶手伏法。“那任老帮主呢?”如果没有猜错,面具男子利用完秋灵素,还是食言了,才有了现在的场面。 秋灵素悲道:“他那样的人,原本也不会手下留情。” 面具男子带着秋灵素亲笔写下的四封书信离开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在秋灵素担忧不已的时候,南宫灵的乳母丽娘来到山上。在南宫灵没有闲暇的时候,一向是由丽娘送来各种物品。自从秋灵素隐隐约约猜到十几年前的往事起,便万分小心。她虽信得过自己养大的孩子,却信不过这个乳母。丽娘应该是当初天枫十四郎为南宫灵找来的乳母。只这一重身份,就足以让秋灵素防范了。 任慈依旧是假托病重,在屋中躺下,秋灵素道:“山上一应用度都不缺,倒是让你多跑一趟了。怎不见小灵?”丽娘道:“夫人,小公子被他的一个朋友邀请到海上游玩去了。”自从千华万分确定的说,任慈的病是因为年轻时受伤有关,若肯好生将养,痊愈在望。南宫灵总算不像以前那般自责愧疚了,正好有朋友相邀,也是舒散心中的郁结。 秋灵素得知南宫灵果然不在济南,便不欲和丽娘多说,道:“既如此,你便回吧。”丽娘柔柔的道:“我看夫人有些憔悴,不知近日身子可好?不如请大夫来给夫人瞧瞧。”请千华来看一次病,就惹出诸多麻烦,何况秋灵素自知,自己因为担心左又铮四人的安危,又担心面具男子不肯就此罢手,便是请了大夫来,也无济于事。道:“我无碍,意在静养,不必请大夫来了。” 丽娘道:“那我就留在这里服侍夫人吧。”还留在山上帮忙做了一餐饭食。丽娘经手的饭食,秋灵素是不肯用的,加之,丽娘留在这里,任慈就要装病,甚为不便,找借口打发她去了。丽娘一走,秋灵素就将她做的饭食倒掉,重新做了。 听到这里,楚留香暗道,这样看丽大娘就是有别的心思,也是无处下手的。秋灵素却十分哀不自胜,道:“第二日,任慈……他,就去了。” “任老帮主故去时是和情形?”想到了神水宫失窃的天一神水,足够使三十几个武林一流高手不明不白地一命呜呼的天一神水,又想到了全身几乎全部腐烂的札木合,楚留香一惊,急忙发问。 秋灵素道:“任慈走的很安详,几乎没有什么异状,就好像在睡梦中死去一样。”这也许是凶手仅存的一点说善心了吧。悲愤道:“可是,任慈他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过世了,我怎么可能想象其中没有问题!就是香帅,也是不会相信的吧。” 楚留香深思,这么说来,任老帮主并非死于天一神水。害死任老帮主的人,极有可能是与他有仇的面具男子。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四人的死,又极可能和拿走秋灵素书信的面具男子有关,至于是不是他下的手,他和盗走天一神水的人,还有……曾和蓉蓉打交道的二人背后的公子,是不是同一个人,又或者是不是同伙,就无法确定了。转而问道:“所以,夫人怀疑上了丽大娘?” 秋灵素道:“她素来只关心小灵,也并不曾当自己是我和任慈的奴婢,只不过我二人之前也并不在意。她一起来山上送东西,都是小灵吩咐的,那一次又哪里这样好心!只是,……我根本找不出她是怎么动的手脚。我怀疑任慈是中毒而死的,可是如果真是如我所想,那毒药也必定十分的隐秘,让人察觉不到!” 楚留香道:“在下答应夫人,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为任老帮主讨一个公道。”秋灵素摇头道:“任慈他一直觉得,能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楚留香赞同道:“的确,任何人都应该觉得性命的珍重。而任何人都不应该轻易剥夺别人的生命。” 秋灵素继续道:“任慈虽然这样觉得,但如果那人要取他性命,他虽不舍,却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了解陈年旧冤。”凄然道:“他在二十年前无心做错了件事,却在二十年后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任慈他就算死了,心里也必定没有什么怨恨。何况,早在他和那人比武之前,就交代过我,他如果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不许为任何人为他报仇。” 看着楚留香道:“任慈的想法,我不赞同,却是不能违背的,就让他入土为安吧。只是……”颤声道:“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四人,我负他们多矣……”看着楚留香道:“他们是被我牵连进来的。所以……我才不甘心带着秘密死去。我所知道的秘密,已全部告诉了你,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楚留香义不容辞地道:“在下全凭夫人吩咐。”秋灵素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艰难地道:“这些种种,小灵如今全不知情,我也希望他以后也全不知情。”此时秋灵素也无法分清,提起南宫灵,她是何种心情。就算他不知情,但让任慈故去,害死左又铮几人的面具男子,毕竟与他有关。可是,她又无法去恨自己亲手养大,一直被瞒在鼓中的孩子。 楚留香也想到了,当时石梁之上的神秘男子,让自己带给秋灵素的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明白的。我只愿她的心思和我的心思一样,不要人不相干的人白白伤心。” 最初,楚留香以为这是那人在威胁秋灵素莫要说出实情,而他正在追查真相,自然没有着急将这些话告诉秋灵素。而现在,“不相干的人”自然是指南宫灵。不过,似乎这些话也没有再说的必要了。秋灵素已经做出了选择。 楚留香的心情也十分复杂。南宫灵……南宫灵…… 他的身世,任慈和面具男子之间的恩怨,明明,他也有资格知道其中内情,但他的义父义母,他的乳娘,又或者那个或许与他身世有关的面具男子,都选择了隐瞒,共同织成了一张网,将旧时恩怨与南宫灵的生活强行分开。 世间的事情,又怎么会除了对就是错,更多数的是处于二者中间,终究……难辨是非。秋灵素和面具男子不约而同地隐瞒南宫灵,楚留香无法评判。 有这样的亲人,真的很难说,南宫灵是该因他们的隐瞒而觉得悲哀,还是因他们的苦心保护而幸福。如果,万一,南宫灵得知真相,会怎么样天翻地覆,痛不欲生!楚留香打了个寒战,南宫灵也是他的朋友,他又怎么会看见朋友落入如此地步。苦笑,或许现在,任老帮主和任夫人的苦心,他才能体会一二,郑重道:“楚留香说出的话,就不会再收回。任夫人,南宫兄也是在下的朋友!” 秋灵素说出了隐藏的秘密,也得到了楚留香的保证,似乎安了心,有时候一片茫然,最后缓缓道:“你……你可以走了。” 楚留香目光直视着她,忽然道:“在下还想请求夫人一件事。”秋灵素道:“还有什么事?”楚留香道:“不知夫人可否掀开面纱,让在下能一睹夫人之丰采?”秋灵素沉默了许久,悠悠道:“你真要瞧瞧我么?”楚留香道:“在下有此愿望,已非一日。” 他心里实在充满了好奇,实在想瞧一瞧这位倾倒众生的美人,究竟是何等模样,否则当真要遗憾终生。越是瞧不见的东西,人们总是越想去瞧一瞧的。那覆面的黑纱虽薄,却令这绝代美人,更增加了许多幻想的神秘。 秋灵素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叹道:“二十年来,你是能瞧见我真面目的第二个人。”楚留香愕然道:“能瞧见夫人面目的,只有两个人?”秋灵素一字字道:“不错,只有两个人,你,任慈……”楚留香道:“为什么?别的人……”话未说完,突然呆住,他一生中虽也见过不少奇怪的事,但却从无一件事能令他如此震惊。 黑纱,终于被掀起。 楚留香本期望能见到一张仙子的脸,谁知此刻自黑纱中露出来的脸,竟是属于魔鬼的。 这张脸上,竟已没有一分一寸光滑完整肌肤,整个一张脸,就像是火山爆发后的熔岩凝结而成的,没有五官,没有轮廓,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丑恶的,赤红的肉块,绽裂开的洞。 秋灵素悠悠道:“你现在满意了么?”楚留香道:“在下……在下实在不知道……”秋灵素道:“你现在总已该知道,为什么只有任慈和你瞧过这张脸,只因我的脸早已被毁了,我想,世上绝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被别人瞧见这副样子的,是么?”她语声竟是那么淡漠而平静,但这平静淡漠的话声,却令楚留香更觉说不出的难受。 他这从不低头的人,竟也不觉垂下了头,黯然道:“在下实在该死,在下力什么要逼夫人……”秋灵素道:“你没有逼我,是我愿意让你瞧的。”她眼波仍然柔和而明亮,这双明亮的眼睛里,此刻非但没有丝毫恐惧和激动,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她缓缓接着道:“只可惜你迟来了二十年,我竟不能让楚留香瞧见我二十年前的容貌,这在你固然是件遗憾,我又何尝不算得遗憾呢?” 楚留香强笑道:“无论夫人容貌变得怎样,夫人的风姿,仍是天下无双,在下能见到夫人的风仪,已是三生有幸了。”秋灵素含笑道:“你不必安慰我,因为我并不难受,我容貌被毁的这二十年,才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她目送着被山风吹远的一抹云霞,悠悠接道:“我甚至还有些感激那将我容貌毁去的人,若不是她,我又怎能享受到二十年宁静幸福的岁月?” 楚留香忍不住道:“却不知那人是谁?”  秋灵素回过目光,凝注着楚留香,缓缓道:“你可听过‘石观音’这个名字?”楚留香失声道:“石观音?”秋灵素叹了口气,道:“你自然知道这个名字,她本是这世上武功最高,心肠最冷的女人。现在,她只怕也可算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楚留香道:“她……她又和夫人有什么仇恨?”秋灵素道:“没有仇恨,她甚至只不过见了我一面而已。”楚留香道:“那么她为什么……”秋灵素打断了他的话,轻轻叹道:“在江湖传说中,据说她有一面魔镜,她每天都要问这面镜子……‘谁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楚留香道:“这面镜子每次都说她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秋灵素道:“不错,直到有一天,这魔镜的回答忽然改变了,它竟说我……说秋灵素才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而我的灾祸,也就在这时开始了。” 这自然像是段神话。这神话虽不美丽,但却充满了一种飘忽幽谲的神秘感,楚留香竟不觉听得痴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所以,她就来找夫人?” 秋灵素道:“她找到我时,曾经动也不动地,对我凝注了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里她几乎连眼睛都没有眨过。然后忽然问我,说道:‘怪不得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还有那讨厌的札木合都倾心于你。你是愿意我杀死你,还是愿意毁去自己的容貌?’……” 楚留香苦笑道:“这句话问得当真可笑。”秋灵素叹道:“但当时我却丝毫不觉可笑,我只觉手脚发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又瞧了我半晌,忽然转过身,说:“三个月后,我当再来,那时我若瞧见你还是这样子,我就杀了你。”她在桌上留下个瓶子,又说:‘我让你再保留三个月的美丽,你当然知道好生珍惜’。” 楚留香道:“她既然已走了,夫人为何不……”秋灵素道:“石观音若要杀一个人时,没有人能逃得掉的,我亲眼瞧见她的武功,那时,我也不想死。”楚留香叹道:“世上焉有真的想死的人!”秋灵素缓缓合起眼帘,道:“那时,我还年轻,对生命真是充满了热爱,我想,我纵不再美丽,但能活下去,总比死了的好。” 她睁开眼睛,似乎笑了笑,接着道:“我又想,至少我还有三个月的美丽,我自然该好好珍惜,那么,在这三个月里,我该做些什么事呢?”楚留香忍不住道:“于是夫人就想将这美丽永远保存在人们心中,于是就找到了天下最负盛名的人像画家孙学圃。” 秋灵素怔了怔,道:“你……你已知道了?”楚留香道:“在下已见过了孙先生。”秋灵素默然半晌,黯然道:“那时我做事实在太任性……就在画成的那天晚上,三个月的期限已到,石观音向来都是最准时的。”楚留香道:“所以夫人就在那天晚上,毁去了自己的容貌。” 秋灵素道:“石观音留下的那小瓶子里,就是一瓶比火还烈,最灼人的药水。”说到这里,她平静的语声,终于不禁激动起来。楚留香叹道:“夫人不愿意孙先生醒来后,瞧见夫人容貌已毁,所以就……” 秋灵素颤声道:“我将那瓶药水淋在脸上后,神智已几乎疯狂,所以……所以才会做出那种事,我……我……”她突然以手掩面,再也说不下去。 楚留香长叹道:“直到现在,在下才知道夫人为何要对孙先生如此,为何要画那四幅画,以前我们对夫人的用意,完全都猜错了。”秋灵素道:“无论我为的是什么,我做出那种事来,你都不会原谅我的,是么?”楚留香黯然半晌,柔声道:“在下只知道现在的任夫人,是世上最温和,最仁慈的女人,至于以前那秋灵素是怎样的,在下既不知道,也不关心。” 她语声已渐渐平静,接着道:“但等到我重见光明时才知道,时时刻刻在身旁照顾我的,竟是是任慈。”楚留香道:“所以夫人就将那感激之心,转给任老帮主?”秋灵素摇头叹道:“那时我非但没有感激他,反而恨他!”楚留香讶然道:“恨?”秋灵素道:“我见到任慈时,也见到了自己的脸,我见到这张脸,才知道我已没法子活下去,我失去了容貌,也就等于失去了生命……” 她叹了口气,接道:“那时我心里既悲哀,又愤怒,更恨任慈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见到我,我疯狂般将他赶了出去。”楚留香叹道:“夫人那时的心情,在下倒也能了解几分。”秋灵素似乎又笑了笑,道:“那么你也该知道,像任慈这种人,是赶不走的,第二天早上,他又来了,我又赶走了他……”楚留香微笑道:“但第三天早上,他还是来了。”秋灵素道:“他天天来,我天天赶,我用尽了世上所有恶毒的话骂他,甚至打他,但他还是一早就来了……” 她轻轻抚着手中的骨灰罐子,这虽然只是个冰冷的瓷瓶,但却像是带给她无限温暖。她柔声接着道:“你知道,那时他已是丐帮的帮主,他本不必对一个既丑怪,又凶狠的女人如此忍耐的,你现在瞧着我的脸,也该知道,除了任慈之外,世上绝不会再有别的男人对我如此忍受的。除非我真的是个死人,否则又怎会不被他感动呢?” 楚留香缓缓道:“这只囚任老帮主爱的本不是失去的美丽,而是夫人的……灵魂,他只知道人人的容貌虽然改变,但灵魂却不会改变的。”秋灵素幽幽道:“只可惜任慈活着时没有认识你,否则,你一定会成为他的好朋友……只不过,你对他的了解还不够,你还是猜错了。”楚留香道:“哦?”秋灵素道:“在那时以前,我和任慈只不过见过两面而已,他又怎会对我如此痴情?何况,那时我美丽的只是躯壳,我的灵魂本是丑恶的。” 楚留香微笑道:“有时人们也会一见钟情,情深入骨的。”秋灵素又似笑了笑,道:“无论如何,这总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是他知道一个女人容貌被毁后的痛苦,他也知道惟有情感才能令这种痛苦减轻,所以他决定牺牲自己,来陪伴我,安慰我一生。”她仰首望天,悠悠道:“我早已说过,他是世上最仁慈的人。” 楚留香微笑道:“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算是牺牲了自己,他虽没有得到世上最美的女人,却得到了世上最温柔、最高雅、最体贴的妻子。”秋灵素柔声道:“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说这种话,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听了你的话,心里有多么开心。”楚留香道:“在下更要感谢夫人,告诉我这段往事,在下这一生中,永远再也不会听到比这更伟大、更动人的爱情。” 秋灵素忽又一笑,道:“你可知道,除了任慈之外,你不但是惟一见到我这张脸的男人,也是我惟一感激的男人。”她凝注着楚留香,目光变得更温柔。她温柔地轻抚着瓷罐,轻轻地、缓缓地接着道:“只因任慈虽给了我二十年宁静的幸福生活,却只有你,才能令我在如此宁静的心情中死……” 楚留香骇然道:“死?”秋灵素悠悠道:“任慈一死,我活着只是不甘心带着那些秘密去死,现在,我心事已了,你以为我还能活下去?” 直等楚留香回到济南时,他心里仍充满了悲哀。他眼看着任夫人的身子,直坠入那万丈悬崖中,眼看着那迷蒙的云雾,将她吞没,竟援救不及。虽然他也有看得很清楚,任夫人临死前的目光,是那么宁静,并没有丝毫痛苦,虽然他也知道,死亡,对任夫人疲惫的生命说来,已不过只是一种永久的安息,但他仍然觉得有说不出的悲哀和茫然。 楚留香见到苏蓉蓉和黑珍珠时,心中仍旧是一片茫然。面具男子杀死了任慈,他是为报仇而来,任慈甘愿而死,不让任何人为他报仇,秋灵素不肯违背丈夫的心愿,而后宁静的坠入那万丈悬崖。南宫灵失去了抚养他长大的义父义母,导致这个结果的很可能是对他很重要的人,而他本人又被诸多亲人瞒在鼓中。那么,自己呢?自己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黑珍珠却不理会这么多,得知了楚留香挑拣着说出的一部分情况后,冷道:“任慈和那个女人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关心害死我爹的是谁!” 楚留香顿然醒悟过来。是了,自己本是为了追查左又铮四人的死而来,才沿着线索查到丐帮。任慈和面具男子之间的恩怨,他们已经了结,你情我愿,又牵扯了一个南宫灵,无论是处于对秋灵素的承诺,还是自己的意思,天枫十四郎和任慈之间,这段令人叹息的往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自己也不必再提起。 楚留香理了理思路,最初自己以为石梁上的神秘男子和打伤任慈的孝衣男子,就是天枫十四郎。但是天枫前辈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于任慈之手,南宫灵是他的遗孤。 现在,自己仍然认为石梁上的神秘男子和打伤任慈的孝衣男子是同一人,而他应该比南宫灵大一些。近二十年前,事情发生的时候,南宫灵尚在襁褓,而他很已经记事了。这人很可能是天枫十四郎后人,或许是他的另一个儿子,南宫灵的哥哥,又或者是他收下的徒弟。这个人和怪医千华,至少是认识的。不,应该是交情不错,或者有什么利益往来,否则千华不会知道他和任慈的恩怨,也不会冒着得罪丐帮的危险将任慈的事情告诉面具男子。 楚留香突然灵光一闪,秋灵素和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四人的往事,也极为隐秘。面具男子又是如何得知的呢?貌似……秋灵素提到过,石观音也是知道这些的。楚留香苦笑,去向那个女魔头打探情况,无疑的行不通的。看来想要得知面具男子的身份,还要从南宫灵处着手。可是,楚留香甚为苦恼,自己只能旁敲侧击,还有防着南宫灵起疑,得知真相。真是麻烦!楚留香呀楚留香,为什么你就和麻烦脱不开呢! ------------ 41楚留香的茫然 第四十一章 楚留香皱眉道:“夫人,你可知道这天枫十四郎现在哪里?在下猜测,他很可能就是凶手!不仅打伤了任老帮主,还害死了左又铮、西门千四位前辈。”秋灵素摇了摇头,肯定地道:“他不是。”楚留香道:“可是依照如今的线索,天枫十四郎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 秋灵素道:“天枫十四郎不会是凶手。因为……,此人已死去将近二十年了。”楚留香脱口问道:“是谁杀了他?”秋灵素一字字缓缓道:“杀死他的人,就是任慈。”楚留香又不禁怔住了,讶然道:“任老帮主既然对他那般敬重,却又为何杀了他?” 秋灵素叹息道:“这天枫十四郎渡海而来,一心要与中原武林的高手们,较一较高低,那时任慈接掌丐帮门户未久,正是他的全盛时期,天枫十四郎既有打遍天下武林高手自勺雄心壮志,自然不会错过了他。踏上中土还未有多久,就向任慈送出了一封挑战的信,约期与他决斗。” 楚留香叹道:“这天枫十四郎,也未免太狂了些,我邦地大物博,卧虎藏龙,武功高明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又岂是他一个人能打遍的?”秋灵素道:“任慈接到天枫十四郎的挑战信后,为了丐帮的声名,自然不能退却,何况他那时血气正盛,也正想和这东瀛剑客的诡异剑法,一决高下。” 楚留香动容道:“这一战之精彩,想必足以惊天动地,只可惜我晚生了这么多年,竟未及亲眼目睹这一场大战!”秋灵素悠悠道:“这一战丝毫也不精彩,你若真的眼见,想必要失望得很。任慈素来不好虚名,接到这封挑战信后,并未宣扬出去,是以至今江湖中,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当时陪他去应战的,也不过只有如今早已死去的司徒长老一个人而已,此外简直没有别人知道。” 楚留香道:“决斗之地,订在哪里?”秋灵素道:“那地方据说是在闽南边境,一座不甚出名的山上,为的自然也是不愿引起别人的注意。”楚留香叹道:“如此说来,那天枫十四郎虽然张狂,却想必也不是个好名的人,否则任老帮主纵不说,天枫十四郎也会张扬出去的。” 秋灵素道:“他那封挑战信上,也曾说明并非为名而战,而是为武而战,任慈与司徒长老到了那山上后,天枫十四郎果然已在等着,一言不发,立刻和任慈动起手来。”楚留香忍不住道:“一句话都未说么?”灵素想了想,道:“据任慈后来告诉我,他到了山上时,那天枫十四郎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握着一柄已出了鞘的长剑,见了任慈,立刻仗剑而起,立出了东瀛剑法中独有的门户,嘴里只说了两个字。” 楚留香又忍不住问道:“两个什么字?”秋灵索道:“只说了‘来吧’这两个字,便闭口不语,任慈见他如此狂傲,也不觉动了火气,所以也就懒得和他说话。“任慈使的,正是历代丐帮帮主传统的兵刃竹节杖,也就是俗称‘打狗棒’的,两人交手不到十招,任慈已将天枫十四郎掌中剑震飞,一杖打在他胸口上,天枫十四郎立刻口吐鲜血而倒。” 楚留香更是惊诧,失声道:“天枫十四郎挟技而来,怎会如此不济?”秋灵素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任慈当时本也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任慈并非这天枫十四郎第一个挑战的人,就在同一天里,天枫十四郎已和别人决斗过一场,而且已受到很重的内伤,他若肯说出来,任慈自然绝不会乘人之危和他动手,但他却怕自己说出后,别人会以为他有了怯意,所以只说了‘来吧’两个宇,对自己的伤势,竟是始终绝口不提,任慈却以为他是生性狂傲,不屑与别人说话!” 她叹息着接道:“他受的内伤本已极重,再加上任慈的一棒,内外伤一齐发作,铁人也禁受不起,当天就不支而死,直到临死时,也没有说一句示弱的话,更没有丝毫埋怨任慈之意,只说他能死在战场上,已算不虚此生。” 这一段武林奇人的故事,本已充满悲壮之气,此刻被秋灵素以她那独有的优雅语声说出来,更是动人心魄。楚留香也不禁听得热血奔腾,仰天长叹道:“这天枫十四郎既不肯示弱,更不肯失信,明知必死,还是在那里等着应战,当真不愧是天下少见的英雄铁汉。”秋灵素道:“这大概也就是东瀛武士们,引以为荣的武道精神。” 楚留香道:“无论如何,这种人总是值得别人钦佩的,也难怪任老帮主直到近二十年后,仍然时常惦念着他。”秋灵素叹道:“天枫十四郎之死,责任虽不在任慈,但任慈却终生歉疚在心,总是说只要自己那天稍微留意些,便不难瞧出天枫十四郎已受了伤的。” 楚留香道:“那么在任老帮主之前击伤天枫十四郎的人是谁呢?” 秋灵素道:“任慈始终没有提起此事。”楚留香沉吟道:“这人想必和任老帮主一样,不好虚名,是以他和天枫十四郎那一战,直到如今,还没有人知道。”他停了停,又道:“这人能以内力震伤天枫十四郎,武功之高,自可想而知,天枫十四郎与他决战受伤之后,还能赶到那山上,他的落脚处,想必也在闽南一带,那么,他会是谁呢?……呀!莫非是……” 秋灵素忽然道:“我将这故事告诉你,并非全无原因。”楚留香道:“还有什么原因?”秋灵素缓缓道:“天枫十四郎临死时,曾经托付任慈一件事,但无论如何我去问任慈,他总是不肯将这件事说出来。”楚留香笑道:“任老帮主为何将这件事看得如此秘密?” 秋灵素沉声道:“此事我本也茫然不知,到后来却猜出了一些。” 楚留香突然想到秋灵素之前说过,她猜到了南宫灵的身世,遂问道:“是否于南宫灵有关。”秋灵素点头道:“打伤任慈的孝衣男子曾说过,一别十八载。而小灵……正是任慈在十八年前带回来的,而且我从任慈话语中推断,天枫十四郎大概也是在那时候过世的。任慈和我隐居尼山那段时间,也曾感慨,他愧对小灵,可是到头来却是小灵救下他的性命,得子如此,当无憾矣!~” 她目光似已自黑纱中穿透出来,凝注着楚留香,一字字接道:“所以我猜想,天枫十四郎临死前托付给任慈的事,就是小灵,任慈自觉对不起天枫十四郎,所以尽心抚养小灵,并且执意将丐帮帮主之位传给他。”楚留香耸然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说,南宫灵便是那天枫十四郎的遗孤么?”秋灵素道:“正是如此。” 楚留香想了想,击掌道:“不错!任老帮主始终不肯说出那件事,为的正是生怕南宫灵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后,会生出偏激之心。” 秋灵素凄然道:“你总算也能了解任慈的苦心,他那时简直已将南宫灵视如自己的儿子,自然不愿南宫灵知道他便是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人,他一生行事素来磊落,却还是有件不可告人的秘密,心中痛苦,可想而知。” 对楚留香道:“任慈被打伤后,昏了过去,不曾听到之后的话,他以为小灵已经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尚且待他如此孝顺,可以说十八年的痛苦,终于得到了解脱。” 楚留香道:“其实,南宫灵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秋灵素道:“他只以为那是一场普通的比武切磋。”楚留香沉吟道:“那任老帮主又是因何过世的呢?又怎么会牵扯了左又铮、西门千四位前辈?” 秋灵素面上浮现出悲伤,道:“除了我,其他人都以为任慈重病不起,就连小灵也不知其中究竟。他愧疚于任慈的重伤,特意请了怪医千华来给任慈疗伤。” 楚留香道:“可是如夫人所说,当时任老帮主虽然不如以往康健,确实也已经痊愈了。”秋灵素道:“正是。千华的医术,人所共知,我和任慈都以为他必定诊断出任慈无病的事情。”楚留香道:“难道千华神医不曾诊断出?” 秋灵素道:“他又如何能看不出!但是他和小灵说,任帮主虽近几年受过一次重伤,但治疗及时,调养的好,其实并无大碍。如今这病,却和任帮主早年受的几次大伤,留的病根有关,还须细心养病,不要劳神。” 楚留香道:“千华神医所言,虽有不实,但应该正合了任老帮主和夫人的心意才是。” 秋灵素冷道:“当时千华看我二人的目光大有深意,而我和任慈只当他不愿牵扯入其中的秘辛,所以代为隐瞒,还曾十分感激!”楚留香奇道:“难道千华后来又做了什么事情?”秋灵素道:“千华走后,没有多久,那孝衣男子就再次寻来了。” 任慈和秋灵素隐居在尼山,十分隐秘。如果南宫灵要泄露他们的所在的话,早就说了,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那么,说出去的就应该是千华了。怪不得任老帮主夫人对千华有恨。 任慈平素喜爱早起,那一日过了许久,却不见他起床,秋灵素也叫不醒他。这是当日林中所见的男子推门进来。秋灵素大惊,挡住他的视线,深怕他对任慈下手,急道:“你把任慈怎么样了!” “我不过是用了一点迷药而已。”那男子此次只着了简简单单的白色绸衣,仍旧带着面具,看着秋灵素冷道:“我只当任慈在病床上受苦,生不如死,这样,也算解了我心中的仇怨。竟没想到你二人在此过得逍遥,好一个只羡鸳鸯不羡仙。还累得小灵耗损功力。他也是瞒我得紧!可惜却叫千华看破了!可见是老天都助我一臂之力!” 秋灵素急中生智道:“任慈是小灵的义父,你若害了任慈,小灵定会找你报仇!”面具男子不慌不忙地坐下来,道:“你就别打小灵的主意了。上次叫你们侥幸逃过,难道这次我还不知道吸取教训吗?除非小灵立时出现在这,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两个。不过,小灵他人,现在可不在济南,你就死心了吧。”秋灵素心中一阵绝望,他,果然是有备而来。 面具男子自倒了杯茶,拿在手中把玩,并不饮用,道:“而且小灵对你们有多少情分,对我就只会多不会少。任夫人舍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孝义两难,为之痛苦吗?” 不得不说,他一句话直接戳到了秋灵素的心窝,秋灵素无子无女,将南宫灵抚养长大,南宫灵既出色,又孝顺。若没有其中难解的纠葛,也算是极美满的一家了。丈夫和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了一个,而让另一个承受痛苦,这种事情,秋灵素真的做不出来。 面具男子又道:“有道是血债血偿,我堂堂正正向任慈邀战,立下生死状,江湖上再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也不会阻拦别人用这种方法报仇吧。” 秋灵素冷静下来,道:“以你的武功,你若要取我和任慈的性命,仅仅是眨眼的事情。可是你却说了这么多话,可见是另有所图,你就直说好了。” “任夫人果然聪慧。”面具男子抬手轻轻拍了拍,极尽优雅。秋灵素却毫不看在眼里,冷冷道:“谁叫我和任慈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呢!” 面具男子起身,缓缓道:“以夫人的能耐,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打量着秋灵素所戴的面纱,道:“夫人面纱之下,又是何等容颜呢?”秋灵素一惊,不耐道:“你究竟要做什么!”面具男子从袖子取出一张纸递到秋灵素面前,道:“夫人莫急,在下只是劳烦夫人写几封信,仅此而已。”见秋灵素目露警惕,缓缓道出几个名字:“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札木合。” 楚留香听到这里,道:“果然是是他!”秋灵素沉浸在往事中,并未答话,只是继续讲述出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时,秋灵素听到这几个名字,心神俱惊,只是强作镇定,道:“你在说什么?这几个人我又不认识,怎么能贸然写信?” 面具男子不以为意的,口中念出几句话,“还君之明珠,谢君之尺素。借君以慧剑,盼君斩相思。”淡淡道:“叶淑珍就是秋灵素。” 秋灵素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道:“你不像是缺钱的人!”南宫灵从小到大,的衣食住行,无不是极好的,而这些俱不是丐帮所置办。秋灵素也曾有疑问,只不过任慈说不需在意。之前又见南宫灵和此人极为熟稔,秋灵素自然怀疑其中的花费是出自此人之手。而且仅看此人面上所戴白玉面具,玉质温润,雕工精美,价格不菲,秋灵素能推断出此人身价不凡,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求财,放下仇怨。而纸上写的,却是要四人带着大笔钱财来相救。 面具男子道:“钱财嘛,自然是不嫌多的。”虽说把四人引到一起,是另有目的。但这四个人都是富甲一方,不宰上一笔,都对不起自己。也不多解释,只道:“任夫人无须多问,只说你写还是不写?” 楚留香道:“在下这才明白,此人为什么要先迷倒任老帮主。”秋灵素道:“不错,以任慈的为人,是万万不肯用这种手段来换得自己得以保全的。若他清醒,不但自己不肯答应,也必然不肯叫我答应的。” 任慈一生磊落,不肯答应这种事情。可是秋灵素是他的妻子,她没有办法眼见着任慈死于人手,悲愤道:“我和他们多年未见,早已经了断。可是,你料定,我必然会为了任慈而答应,是不是?我和任慈已经隐居于此,不问世事,你为何还不肯放过我们!” 面具男子默然片刻,才慢慢说道:“任帮主光风霁月,在下不是不敬佩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对于我来说,他首先是我的仇人。哪怕,我心中也清楚,当年的事情,非出自任帮主的本意……”苦笑道:“我非圣人,亦非贤者。事关至亲,大仇不共戴天,是不可能放得下的。”一瞬间的怔忪很快恢复如常,道:“夫人请动笔吧。” 秋灵素有几分激动的对楚留香道:“是我,是我心存侥幸!总抱有一份希望,或许他真的是为了求财……”哽咽道:“总想着……他们四个,也有足够的自保之力。总想着……那人不至于如此胆大,敢对上四个门派……”她很想哭出声,可是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虽然隐居此处,音讯难通,我还是知道他们出事了……如果他们平安,一定会想办法来见我一面的……” 楚留香十分不忍,但还是选择说出实情,“那四位前辈,确实已经蒙难了。”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噩耗又是一回事,秋灵素几乎站立不稳。她的背挺得笔直,却莫名地带上了几分悲壮的意味。楚留香缓缓道:“而且从他们身上来看,几位前辈是死在彼此手中的。”无奈道:“我本欲瞒下这个消息,但似乎有人先我一步,将消息传出去了。几位前辈所在的门派,也因此交恶。” 秋灵素缓缓道:“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是任夫人写了那四封夺命的书信,但是她也不过是为人所逼,进退两难。楚留香简直不忍在追问下去,但是他必须查出真相,这样才能让死者瞑目,凶手伏法。“那任老帮主呢?”如果没有猜错,面具男子利用完秋灵素,还是食言了,才有了现在的场面。 秋灵素悲道:“他那样的人,原本也不会手下留情。” 面具男子带着秋灵素亲笔写下的四封书信离开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在秋灵素担忧不已的时候,南宫灵的乳母丽娘来到山上。在南宫灵没有闲暇的时候,一向是由丽娘送来各种物品。自从秋灵素隐隐约约猜到十几年前的往事起,便万分小心。她虽信得过自己养大的孩子,却信不过这个乳母。丽娘应该是当初天枫十四郎为南宫灵找来的乳母。只这一重身份,就足以让秋灵素防范了。 任慈依旧是假托病重,在屋中躺下,秋灵素道:“山上一应用度都不缺,倒是让你多跑一趟了。怎不见小灵?”丽娘道:“夫人,小公子被他的一个朋友邀请到海上游玩去了。”自从千华万分确定的说,任慈的病是因为年轻时受伤有关,若肯好生将养,痊愈在望。南宫灵总算不像以前那般自责愧疚了,正好有朋友相邀,也是舒散心中的郁结。 秋灵素得知南宫灵果然不在济南,便不欲和丽娘多说,道:“既如此,你便回吧。”丽娘柔柔的道:“我看夫人有些憔悴,不知近日身子可好?不如请大夫来给夫人瞧瞧。”请千华来看一次病,就惹出诸多麻烦,何况秋灵素自知,自己因为担心左又铮四人的安危,又担心面具男子不肯就此罢手,便是请了大夫来,也无济于事。道:“我无碍,意在静养,不必请大夫来了。” 丽娘道:“那我就留在这里服侍夫人吧。”还留在山上帮忙做了一餐饭食。丽娘经手的饭食,秋灵素是不肯用的,加之,丽娘留在这里,任慈就要装病,甚为不便,找借口打发她去了。丽娘一走,秋灵素就将她做的饭食倒掉,重新做了。 听到这里,楚留香暗道,这样看丽大娘就是有别的心思,也是无处下手的。秋灵素却十分哀不自胜,道:“第二日,任慈……他,就去了。” “任老帮主故去时是和情形?”想到了神水宫失窃的天一神水,足够使三十几个武林一流高手不明不白地一命呜呼的天一神水,又想到了全身几乎全部腐烂的札木合,楚留香一惊,急忙发问。 秋灵素道:“任慈走的很安详,几乎没有什么异状,就好像在睡梦中死去一样。”这也许是凶手仅存的一点说善心了吧。悲愤道:“可是,任慈他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过世了,我怎么可能想象其中没有问题!就是香帅,也是不会相信的吧。” 楚留香深思,这么说来,任老帮主并非死于天一神水。害死任老帮主的人,极有可能是与他有仇的面具男子。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四人的死,又极可能和拿走秋灵素书信的面具男子有关,至于是不是他下的手,他和盗走天一神水的人,还有……曾和蓉蓉打交道的二人背后的公子,是不是同一个人,又或者是不是同伙,就无法确定了。转而问道:“所以,夫人怀疑上了丽大娘?” 秋灵素道:“她素来只关心小灵,也并不曾当自己是我和任慈的奴婢,只不过我二人之前也并不在意。她一起来山上送东西,都是小灵吩咐的,那一次又哪里这样好心!只是,……我根本找不出她是怎么动的手脚。我怀疑任慈是中毒而死的,可是如果真是如我所想,那毒药也必定十分的隐秘,让人察觉不到!” 楚留香道:“在下答应夫人,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为任老帮主讨一个公道。”秋灵素摇头道:“任慈他一直觉得,能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楚留香赞同道:“的确,任何人都应该觉得性命的珍重。而任何人都不应该轻易剥夺别人的生命。” 秋灵素继续道:“任慈虽然这样觉得,但如果那人要取他性命,他虽不舍,却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了解陈年旧冤。”凄然道:“他在二十年前无心做错了件事,却在二十年后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任慈他就算死了,心里也必定没有什么怨恨。何况,早在他和那人比武之前,就交代过我,他如果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不许为任何人为他报仇。” 看着楚留香道:“任慈的想法,我不赞同,却是不能违背的,就让他入土为安吧。只是……”颤声道:“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四人,我负他们多矣……”看着楚留香道:“他们是被我牵连进来的。所以……我才不甘心带着秘密死去。我所知道的秘密,已全部告诉了你,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楚留香义不容辞地道:“在下全凭夫人吩咐。”秋灵素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艰难地道:“这些种种,小灵如今全不知情,我也希望他以后也全不知情。”此时秋灵素也无法分清,提起南宫灵,她是何种心情。就算他不知情,但让任慈故去,害死左又铮几人的面具男子,毕竟与他有关。可是,她又无法去恨自己亲手养大,一直被瞒在鼓中的孩子。 楚留香也想到了,当时山梁之上的神秘男子,让自己带给秋灵素的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明白的。我只愿她的心思和我的心思一样,不要人不相干的人白白伤心。” 最初,楚留香以为这是那人在威胁秋灵素莫要说出实情,而他正在追查真相,自然没有着急将这些话告诉秋灵素。而现在,“不相干的人”自然是指南宫灵。不过,似乎这些话也没有再说的必要了。秋灵素已经做出了选择。 楚留香的心情也十分复杂。南宫灵……南宫灵…… 他的身世,任慈和面具男子之间的恩怨,明明,他也有资格知道其中内情,但他的义父义母,他的乳娘,又或者那个或许与他身世有关的面具男子,都选择了隐瞒,共同织成了一张网,将旧时恩怨与南宫灵的生活强行分开。 世间的事情,又怎么会除了对就是错,更多数的是处于二者中间,终究……难辨是非。秋灵素和面具男子不约而同地隐瞒南宫灵,楚留香无法评判。 有这样的亲人,真的很难说,南宫灵是该因他们的隐瞒而觉得悲哀,还是因他们的苦心保护而幸福。如果,万一,南宫灵得知真相,会怎么样天翻地覆,痛不欲生!楚留香打了个寒战,南宫灵也是他的朋友,他又怎么会看见朋友落入如此地步。苦笑,或许现在,任老帮主和任夫人的苦心,他才能体会一二,郑重道:“楚留香说出的话,就不会再收回。任夫人,南宫兄也是在下的朋友!” 秋灵素说出了隐藏的秘密,也得到了楚留香的保证,似乎安了心,有时候一片茫然,最后缓缓道:“你……你可以走了。” 楚留香目光直视着她,忽然道:“在下还想请求夫人一件事。”秋灵素道:“还有什么事?”楚留香道:“不知夫人可否掀开面纱,让在下能一睹夫人之丰采?”秋灵素沉默了许久,悠悠道:“你真要瞧瞧我么?”楚留香道:“在下有此愿望,已非一日。” 他心里实在充满了好奇,实在想瞧一瞧这位倾倒众生的美人,究竟是何等模样,否则当真要遗憾终生。越是瞧不见的东西,人们总是越想去瞧一瞧的。那覆面的黑纱虽薄,却令这绝代美人,更增加了许多幻想的神秘。 秋灵素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叹道:“二十年来,你是能瞧见我真面目的第二个人。”楚留香愕然道:“能瞧见夫人面目的,只有两个人?”秋灵素一字字道:“不错,只有两个人,你,任慈……”楚留香道:“为什么?别的人……”话未说完,突然呆住,他一生中虽也见过不少奇怪的事,但却从无一件事能令他如此震惊。 黑纱,终于被掀起。 楚留香本期望能见到一张仙子的脸,谁知此刻自黑纱中露出来的脸,竟是属于魔鬼的。 这张脸上,竟已没有一分一寸光滑完整肌肤,整个一张脸,就像是火山爆发后的熔岩凝结而成的,没有五官,没有轮廓,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丑恶的,赤红的肉块,绽裂开的洞。 秋灵素悠悠道:“你现在满意了么?”楚留香道:“在下……在下实在不知道……”秋灵素道:“你现在总已该知道,为什么只有任慈和你瞧过这张脸,只因我的脸早已被毁了,我想,世上绝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被别人瞧见这副样子的,是么?”她语声竟是那么淡漠而平静,但这平静淡漠的话声,却令楚留香更觉说不出的难受。 他这从不低头的人,竟也不觉垂下了头,黯然道:“在下实在该死,在下力什么要逼夫人……”秋灵素道:“你没有逼我,是我愿意让你瞧的。”她眼波仍然柔和而明亮,这双明亮的眼睛里,此刻非但没有丝毫恐惧和激动,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她缓缓接着道:“只可惜你迟来了二十年,我竟不能让楚留香瞧见我二十年前的容貌,这在你固然是件遗憾,我又何尝不算得遗憾呢?” 楚留香强笑道:“无论夫人容貌变得怎样,夫人的风姿,仍是天下无双,在下能见到夫人的风仪,已是三生有幸了。”秋灵素含笑道:“你不必安慰我,因为我并不难受,我容貌被毁的这二十年,才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她目送着被山风吹远的一抹云霞,悠悠接道:“我甚至还有些感激那将我容貌毁去的人,若不是她,我又怎能享受到二十年宁静幸福的岁月?” 楚留香忍不住道:“却不知那人是谁?”  秋灵素回过目光,凝注着楚留香,缓缓道:“你可听过‘石观音’这个名字?”楚留香失声道:“石观音?”秋灵素叹了口气,道:“你自然知道这个名字,她本是这世上武功最高,心肠最冷的女人。现在,她只怕也可算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楚留香道:“她……她又和夫人有什么仇恨?”秋灵素道:“没有仇恨,她甚至只不过见了我一面而已。”楚留香道:“那么她为什么……”秋灵素打断了他的话,轻轻叹道:“在江湖传说中,据说她有一面魔镜,她每天都要问这面镜子……‘谁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楚留香道:“这面镜子每次都说她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秋灵素道:“不错,直到有一天,这魔镜的回答忽然改变了,它竟说我……说秋灵素才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而我的灾祸,也就在这时开始了。” 这自然像是段神话。这神话虽不美丽,但却充满了一种飘忽幽谲的神秘感,楚留香竟不觉听得痴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所以,她就来找夫人?” 秋灵素道:“她找到我时,曾经动也不动地,对我凝注了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里她几乎连眼睛都没有眨过。然后忽然问我,说道:‘怪不得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还有那讨厌的札木合都倾心于你。你是愿意我杀死你,还是愿意毁去自己的容貌?’……” 作者有话要说:完整版: 第四十一章 楚留香皱眉道:“夫人,你可知道这天枫十四郎现在哪里?在下猜测,他很可能就是凶手!不仅打伤了任老帮主,还害死了左又铮、西门千四位前辈。”秋灵素摇了摇头,肯定地道:“他不是。”楚留香道:“可是依照如今的线索,天枫十四郎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 秋灵素道:“天枫十四郎不会是凶手。因为……,此人已死去将近二十年了。”楚留香脱口问道:“是谁杀了他?”秋灵素一字字缓缓道:“杀死他的人,就是任慈。”楚留香又不禁怔住了,讶然道:“任老帮主既然对他那般敬重,却又为何杀了他?” 秋灵素叹息道:“这天枫十四郎渡海而来,一心要与中原武林的高手们,较一较高低,那时任慈接掌丐帮门户未久,正是他的全盛时期,天枫十四郎既有打遍天下武林高手自勺雄心壮志,自然不会错过了他。踏上中土还未有多久,就向任慈送出了一封挑战的信,约期与他决斗。” 楚留香叹道:“这天枫十四郎,也未免太狂了些,我邦地大物博,卧虎藏龙,武功高明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又岂是他一个人能打遍的?”秋灵素道:“任慈接到天枫十四郎的挑战信后,为了丐帮的声名,自然不能退却,何况他那时血气正盛,也正想和这东瀛剑客的诡异剑法,一决高下。” 楚留香动容道:“这一战之精彩,想必足以惊天动地,只可惜我晚生了这么多年,竟未及亲眼目睹这一场大战!”秋灵素悠悠道:“这一战丝毫也不精彩,你若真的眼见,想必要失望得很。任慈素来不好虚名,接到这封挑战信后,并未宣扬出去,是以至今江湖中,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当时陪他去应战的,也不过只有如今早已死去的司徒长老一个人而已,此外简直没有别人知道。” 楚留香道:“决斗之地,订在哪里?”秋灵素道:“那地方据说是在闽南边境,一座不甚出名的山上,为的自然也是不愿引起别人的注意。”楚留香叹道:“如此说来,那天枫十四郎虽然张狂,却想必也不是个好名的人,否则任老帮主纵不说,天枫十四郎也会张扬出去的。” 秋灵素道:“他那封挑战信上,也曾说明并非为名而战,而是为武而战,任慈与司徒长老到了那山上后,天枫十四郎果然已在等着,一言不发,立刻和任慈动起手来。”楚留香忍不住道:“一句话都未说么?”灵素想了想,道:“据任慈后来告诉我,他到了山上时,那天枫十四郎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握着一柄已出了鞘的长剑,见了任慈,立刻仗剑而起,立出了东瀛剑法中独有的门户,嘴里只说了两个字。” 楚留香又忍不住问道:“两个什么字?”秋灵索道:“只说了‘来吧’这两个字,便闭口不语,任慈见他如此狂傲,也不觉动了火气,所以也就懒得和他说话。“任慈使的,正是历代丐帮帮主传统的兵刃竹节杖,也就是俗称‘打狗棒’的,两人交手不到十招,任慈已将天枫十四郎掌中剑震飞,一杖打在他胸口上,天枫十四郎立刻口吐鲜血而倒。” 楚留香更是惊诧,失声道:“天枫十四郎挟技而来,怎会如此不济?”秋灵素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任慈当时本也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任慈并非这天枫十四郎第一个挑战的人,就在同一天里,天枫十四郎已和别人决斗过一场,而且已受到很重的内伤,他若肯说出来,任慈自然绝不会乘人之危和他动手,但他却怕自己说出后,别人会以为他有了怯意,所以只说了‘来吧’两个宇,对自己的伤势,竟是始终绝口不提,任慈却以为他是生性狂傲,不屑与别人说话!” 她叹息着接道:“他受的内伤本已极重,再加上任慈的一棒,内外伤一齐发作,铁人也禁受不起,当天就不支而死,直到临死时,也没有说一句示弱的话,更没有丝毫埋怨任慈之意,只说他能死在战场上,已算不虚此生。” 这一段武林奇人的故事,本已充满悲壮之气,此刻被秋灵素以她那独有的优雅语声说出来,更是动人心魄。楚留香也不禁听得热血奔腾,仰天长叹道:“这天枫十四郎既不肯示弱,更不肯失信,明知必死,还是在那里等着应战,当真不愧是天下少见的英雄铁汉。”秋灵素道:“这大概也就是东瀛武士们,引以为荣的武道精神。” 楚留香道:“无论如何,这种人总是值得别人钦佩的,也难怪任老帮主直到近二十年后,仍然时常惦念着他。”秋灵素叹道:“天枫十四郎之死,责任虽不在任慈,但任慈却终生歉疚在心,总是说只要自己那天稍微留意些,便不难瞧出天枫十四郎已受了伤的。” 楚留香道:“那么在任老帮主之前击伤天枫十四郎的人是谁呢?” 秋灵素道:“任慈始终没有提起此事。”楚留香沉吟道:“这人想必和任老帮主一样,不好虚名,是以他和天枫十四郎那一战,直到如今,还没有人知道。”他停了停,又道:“这人能以内力震伤天枫十四郎,武功之高,自可想而知,天枫十四郎与他决战受伤之后,还能赶到那山上,他的落脚处,想必也在闽南一带,那么,他会是谁呢?……呀!莫非是……” 秋灵素忽然道:“我将这故事告诉你,并非全无原因。”楚留香道:“还有什么原因?”秋灵素缓缓道:“天枫十四郎临死时,曾经托付任慈一件事,但无论如何我去问任慈,他总是不肯将这件事说出来。”楚留香笑道:“任老帮主为何将这件事看得如此秘密?” 秋灵素沉声道:“此事我本也茫然不知,到后来却猜出了一些。” 楚留香突然想到秋灵素之前说过,她猜到了南宫灵的身世,遂问道:“是否于南宫灵有关。”秋灵素点头道:“打伤任慈的孝衣男子曾说过,一别十八载。而小灵……正是任慈在十八年前带回来的,而且我从任慈话语中推断,天枫十四郎大概也是在那时候过世的。任慈和我隐居尼山那段时间,也曾感慨,他愧对小灵,可是到头来却是小灵救下他的性命,得子如此,当无憾矣!~” 她目光似已自黑纱中穿透出来,凝注着楚留香,一字字接道:“所以我猜想,天枫十四郎临死前托付给任慈的事,就是小灵,任慈自觉对不起天枫十四郎,所以尽心抚养小灵,并且执意将丐帮帮主之位传给他。”楚留香耸然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说,南宫灵便是那天枫十四郎的遗孤么?”秋灵素道:“正是如此。” 楚留香想了想,击掌道:“不错!任老帮主始终不肯说出那件事,为的正是生怕南宫灵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后,会生出偏激之心。” 秋灵素凄然道:“你总算也能了解任慈的苦心,他那时简直已将南宫灵视如自己的儿子,自然不愿南宫灵知道他便是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人,他一生行事素来磊落,却还是有件不可告人的秘密,心中痛苦,可想而知。” 对楚留香道:“任慈被打伤后,昏了过去,不曾听到之后的话,他以为小灵已经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尚且待他如此孝顺,可以说十八年的痛苦,终于得到了解脱。” 楚留香道:“其实,南宫灵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秋灵素道:“他只以为那是一场普通的比武切磋。”楚留香沉吟道:“那任老帮主又是因何过世的呢?又怎么会牵扯了左又铮、西门千四位前辈?” 秋灵素面上浮现出悲伤,道:“除了我,其他人都以为任慈重病不起,就连小灵也不知其中究竟。他愧疚于任慈的重伤,特意请了怪医千华来给任慈疗伤。” 楚留香道:“可是如夫人所说,当时任老帮主虽然不如以往康健,确实也已经痊愈了。”秋灵素道:“正是。千华的医术,人所共知,我和任慈都以为他必定诊断出任慈无病的事情。”楚留香道:“难道千华神医不曾诊断出?” 秋灵素道:“他又如何能看不出!但是他和小灵说,任帮主虽近几年受过一次重伤,但治疗及时,调养的好,其实并无大碍。如今这病,却和任帮主早年受的几次大伤,留的病根有关,还须细心养病,不要劳神。” 楚留香道:“千华神医所言,虽有不实,但应该正合了任老帮主和夫人的心意才是。” 秋灵素冷道:“当时千华看我二人的目光大有深意,而我和任慈只当他不愿牵扯入其中的秘辛,所以代为隐瞒,还曾十分感激!”楚留香奇道:“难道千华后来又做了什么事情?”秋灵素道:“千华走后,没有多久,那孝衣男子就再次寻来了。” 任慈和秋灵素隐居在尼山,十分隐秘。如果南宫灵要泄露他们的所在的话,早就说了,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那么,说出去的就应该是千华了。怪不得任老帮主夫人对千华有恨。 任慈平素喜爱早起,那一日过了许久,却不见他起床,秋灵素也叫不醒他。这是当日林中所见的男子推门进来。秋灵素大惊,挡住他的视线,深怕他对任慈下手,急道:“你把任慈怎么样了!” “我不过是用了一点迷药而已。”那男子此次只着了简简单单的白色绸衣,仍旧带着面具,看着秋灵素冷道:“我只当任慈在病床上受苦,生不如死,这样,也算解了我心中的仇怨。竟没想到你二人在此过得逍遥,好一个只羡鸳鸯不羡仙。还累得小灵耗损功力。他也是瞒我得紧!可惜却叫千华看破了!可见是老天都助我一臂之力!” 秋灵素急中生智道:“任慈是小灵的义父,你若害了任慈,小灵定会找你报仇!”面具男子不慌不忙地坐下来,道:“你就别打小灵的主意了。上次叫你们侥幸逃过,难道这次我还不知道吸取教训吗?除非小灵立时出现在这,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两个。不过,小灵他人,现在可不在济南,你就死心了吧。”秋灵素心中一阵绝望,他,果然是有备而来。 面具男子自倒了杯茶,拿在手中把玩,并不饮用,道:“而且小灵对你们有多少情分,对我就只会多不会少。任夫人舍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孝义两难,为之痛苦吗?” 不得不说,他一句话直接戳到了秋灵素的心窝,秋灵素无子无女,将南宫灵抚养长大,南宫灵既出色,又孝顺。若没有其中难解的纠葛,也算是极美满的一家了。丈夫和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了一个,而让另一个承受痛苦,这种事情,秋灵素真的做不出来。 面具男子又道:“有道是血债血偿,我堂堂正正向任慈邀战,立下生死状,江湖上再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也不会阻拦别人用这种方法报仇吧。” 秋灵素冷静下来,道:“以你的武功,你若要取我和任慈的性命,仅仅是眨眼的事情。可是你却说了这么多话,可见是另有所图,你就直说好了。” “任夫人果然聪慧。”面具男子抬手轻轻拍了拍,极尽优雅。秋灵素却毫不看在眼里,冷冷道:“谁叫我和任慈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呢!” 面具男子起身,缓缓道:“以夫人的能耐,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打量着秋灵素所戴的面纱,道:“夫人面纱之下,又是何等容颜呢?”秋灵素一惊,不耐道:“你究竟要做什么!”面具男子从袖子取出一张纸递到秋灵素面前,道:“夫人莫急,在下只是劳烦夫人写几封信,仅此而已。”见秋灵素目露警惕,缓缓道出几个名字:“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札木合。” 楚留香听到这里,道:“果然是是他!”秋灵素沉浸在往事中,并未答话,只是继续讲述出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时,秋灵素听到这几个名字,心神俱惊,只是强作镇定,道:“你在说什么?这几个人我又不认识,怎么能贸然写信?” 面具男子不以为意的,口中念出几句话,“还君之明珠,谢君之尺素。借君以慧剑,盼君斩相思。”淡淡道:“叶淑珍就是秋灵素。” 秋灵素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道:“你不像是缺钱的人!”南宫灵从小到大,的衣食住行,无不是极好的,而这些俱不是丐帮所置办。秋灵素也曾有疑问,只不过任慈说不需在意。之前又见南宫灵和此人极为熟稔,秋灵素自然怀疑其中的花费是出自此人之手。而且仅看此人面上所戴白玉面具,玉质温润,雕工精美,价格不菲,秋灵素能推断出此人身价不凡,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求财,放下仇怨。而纸上写的,却是要四人带着大笔钱财来相救。 面具男子道:“钱财嘛,自然是不嫌多的。”虽说把四人引到一起,是另有目的。但这四个人都是富甲一方,不宰上一笔,都对不起自己。也不多解释,只道:“任夫人无须多问,只说你写还是不写?” 楚留香道:“在下这才明白,此人为什么要先迷倒任老帮主。”秋灵素道:“不错,以任慈的为人,是万万不肯用这种手段来换得自己得以保全的。若他清醒,不但自己不肯答应,也必然不肯叫我答应的。” 任慈一生磊落,不肯答应这种事情。可是秋灵素是他的妻子,她没有办法眼见着任慈死于人手,悲愤道:“我和他们多年未见,早已经了断。可是,你料定,我必然会为了任慈而答应,是不是?我和任慈已经隐居于此,不问世事,你为何还不肯放过我们!” 面具男子默然片刻,才慢慢说道:“任帮主光风霁月,在下不是不敬佩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对于我来说,他首先是我的仇人。哪怕,我心中也清楚,当年的事情,非出自任帮主的本意……”苦笑道:“我非圣人,亦非贤者。事关至亲,大仇不共戴天,是不可能放得下的。”一瞬间的怔忪很快恢复如常,道:“夫人请动笔吧。” 秋灵素有几分激动的对楚留香道:“是我,是我心存侥幸!总抱有一份希望,或许他真的是为了求财……”哽咽道:“总想着……他们四个,也有足够的自保之力。总想着……那人不至于如此胆大,敢对上四个门派……”她很想哭出声,可是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虽然隐居此处,音讯难通,我还是知道他们出事了……如果他们平安,一定会想办法来见我一面的……” 楚留香十分不忍,但还是选择说出实情,“那四位前辈,确实已经蒙难了。”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噩耗又是一回事,秋灵素几乎站立不稳。她的背挺得笔直,却莫名地带上了几分悲壮的意味。楚留香缓缓道:“而且从他们身上来看,几位前辈是死在彼此手中的。”无奈道:“我本欲瞒下这个消息,但似乎有人先我一步,将消息传出去了。几位前辈所在的门派,也因此交恶。” 秋灵素缓缓道:“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是任夫人写了那四封夺命的书信,但是她也不过是为人所逼,进退两难。楚留香简直不忍在追问下去,但是他必须查出真相,这样才能让死者瞑目,凶手伏法。“那任老帮主呢?”如果没有猜错,面具男子利用完秋灵素,还是食言了,才有了现在的场面。 秋灵素悲道:“他那样的人,原本也不会手下留情。” 面具男子带着秋灵素亲笔写下的四封书信离开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在秋灵素担忧不已的时候,南宫灵的乳母丽娘来到山上。在南宫灵没有闲暇的时候,一向是由丽娘送来各种物品。自从秋灵素隐隐约约猜到十几年前的往事起,便万分小心。她虽信得过自己养大的孩子,却信不过这个乳母。丽娘应该是当初天枫十四郎为南宫灵找来的乳母。只这一重身份,就足以让秋灵素防范了。 任慈依旧是假托病重,在屋中躺下,秋灵素道:“山上一应用度都不缺,倒是让你多跑一趟了。怎不见小灵?”丽娘道:“夫人,小公子被他的一个朋友邀请到海上游玩去了。”自从千华万分确定的说,任慈的病是因为年轻时受伤有关,若肯好生将养,痊愈在望。南宫灵总算不像以前那般自责愧疚了,正好有朋友相邀,也是舒散心中的郁结。 秋灵素得知南宫灵果然不在济南,便不欲和丽娘多说,道:“既如此,你便回吧。”丽娘柔柔的道:“我看夫人有些憔悴,不知近日身子可好?不如请大夫来给夫人瞧瞧。”请千华来看一次病,就惹出诸多麻烦,何况秋灵素自知,自己因为担心左又铮四人的安危,又担心面具男子不肯就此罢手,便是请了大夫来,也无济于事。道:“我无碍,意在静养,不必请大夫来了。” 丽娘道:“那我就留在这里服侍夫人吧。”还留在山上帮忙做了一餐饭食。丽娘经手的饭食,秋灵素是不肯用的,加之,丽娘留在这里,任慈就要装病,甚为不便,找借口打发她去了。丽娘一走,秋灵素就将她做的饭食倒掉,重新做了。 听到这里,楚留香暗道,这样看丽大娘就是有别的心思,也是无处下手的。秋灵素却十分哀不自胜,道:“第二日,任慈……他,就去了。” “任老帮主故去时是和情形?”想到了神水宫失窃的天一神水,足够使三十几个武林一流高手不明不白地一命呜呼的天一神水,又想到了全身几乎全部腐烂的札木合,楚留香一惊,急忙发问。 秋灵素道:“任慈走的很安详,几乎没有什么异状,就好像在睡梦中死去一样。”这也许是凶手仅存的一点说善心了吧。悲愤道:“可是,任慈他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过世了,我怎么可能想象其中没有问题!就是香帅,也是不会相信的吧。” 楚留香深思,这么说来,任老帮主并非死于天一神水。害死任老帮主的人,极有可能是与他有仇的面具男子。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四人的死,又极可能和拿走秋灵素书信的面具男子有关,至于是不是他下的手,他和盗走天一神水的人,还有……曾和蓉蓉打交道的二人背后的公子,是不是同一个人,又或者是不是同伙,就无法确定了。转而问道:“所以,夫人怀疑上了丽大娘?” 秋灵素道:“她素来只关心小灵,也并不曾当自己是我和任慈的奴婢,只不过我二人之前也并不在意。她一起来山上送东西,都是小灵吩咐的,那一次又哪里这样好心!只是,……我根本找不出她是怎么动的手脚。我怀疑任慈是中毒而死的,可是如果真是如我所想,那毒药也必定十分的隐秘,让人察觉不到!” 楚留香道:“在下答应夫人,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为任老帮主讨一个公道。”秋灵素摇头道:“任慈他一直觉得,能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楚留香赞同道:“的确,任何人都应该觉得性命的珍重。而任何人都不应该轻易剥夺别人的生命。” 秋灵素继续道:“任慈虽然这样觉得,但如果那人要取他性命,他虽不舍,却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了解陈年旧冤。”凄然道:“他在二十年前无心做错了件事,却在二十年后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任慈他就算死了,心里也必定没有什么怨恨。何况,早在他和那人比武之前,就交代过我,他如果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不许为任何人为他报仇。” 看着楚留香道:“任慈的想法,我不赞同,却是不能违背的,就让他入土为安吧。只是……”颤声道:“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四人,我负他们多矣……”看着楚留香道:“他们是被我牵连进来的。所以……我才不甘心带着秘密死去。我所知道的秘密,已全部告诉了你,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楚留香义不容辞地道:“在下全凭夫人吩咐。”秋灵素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艰难地道:“这些种种,小灵如今全不知情,我也希望他以后也全不知情。”此时秋灵素也无法分清,提起南宫灵,她是何种心情。就算他不知情,但让任慈故去,害死左又铮几人的面具男子,毕竟与他有关。可是,她又无法去恨自己亲手养大,一直被瞒在鼓中的孩子。 楚留香也想到了,当时石梁之上的神秘男子,让自己带给秋灵素的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明白的。我只愿她的心思和我的心思一样,不要人不相干的人白白伤心。” 最初,楚留香以为这是那人在威胁秋灵素莫要说出实情,而他正在追查真相,自然没有着急将这些话告诉秋灵素。而现在,“不相干的人”自然是指南宫灵。不过,似乎这些话也没有再说的必要了。秋灵素已经做出了选择。 楚留香的心情也十分复杂。南宫灵……南宫灵…… 他的身世,任慈和面具男子之间的恩怨,明明,他也有资格知道其中内情,但他的义父义母,他的乳娘,又或者那个或许与他身世有关的面具男子,都选择了隐瞒,共同织成了一张网,将旧时恩怨与南宫灵的生活强行分开。 世间的事情,又怎么会除了对就是错,更多数的是处于二者中间,终究……难辨是非。秋灵素和面具男子不约而同地隐瞒南宫灵,楚留香无法评判。 有这样的亲人,真的很难说,南宫灵是该因他们的隐瞒而觉得悲哀,还是因他们的苦心保护而幸福。如果,万一,南宫灵得知真相,会怎么样天翻地覆,痛不欲生!楚留香打了个寒战,南宫灵也是他的朋友,他又怎么会看见朋友落入如此地步。苦笑,或许现在,任老帮主和任夫人的苦心,他才能体会一二,郑重道:“楚留香说出的话,就不会再收回。任夫人,南宫兄也是在下的朋友!” 秋灵素说出了隐藏的秘密,也得到了楚留香的保证,似乎安了心,有时候一片茫然,最后缓缓道:“你……你可以走了。” 楚留香目光直视着她,忽然道:“在下还想请求夫人一件事。”秋灵素道:“还有什么事?”楚留香道:“不知夫人可否掀开面纱,让在下能一睹夫人之丰采?”秋灵素沉默了许久,悠悠道:“你真要瞧瞧我么?”楚留香道:“在下有此愿望,已非一日。” 他心里实在充满了好奇,实在想瞧一瞧这位倾倒众生的美人,究竟是何等模样,否则当真要遗憾终生。越是瞧不见的东西,人们总是越想去瞧一瞧的。那覆面的黑纱虽薄,却令这绝代美人,更增加了许多幻想的神秘。 秋灵素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叹道:“二十年来,你是能瞧见我真面目的第二个人。”楚留香愕然道:“能瞧见夫人面目的,只有两个人?”秋灵素一字字道:“不错,只有两个人,你,任慈……”楚留香道:“为什么?别的人……”话未说完,突然呆住,他一生中虽也见过不少奇怪的事,但却从无一件事能令他如此震惊。 黑纱,终于被掀起。 楚留香本期望能见到一张仙子的脸,谁知此刻自黑纱中露出来的脸,竟是属于魔鬼的。 这张脸上,竟已没有一分一寸光滑完整肌肤,整个一张脸,就像是火山爆发后的熔岩凝结而成的,没有五官,没有轮廓,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丑恶的,赤红的肉块,绽裂开的洞。 秋灵素悠悠道:“你现在满意了么?”楚留香道:“在下……在下实在不知道……”秋灵素道:“你现在总已该知道,为什么只有任慈和你瞧过这张脸,只因我的脸早已被毁了,我想,世上绝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被别人瞧见这副样子的,是么?”她语声竟是那么淡漠而平静,但这平静淡漠的话声,却令楚留香更觉说不出的难受。 他这从不低头的人,竟也不觉垂下了头,黯然道:“在下实在该死,在下力什么要逼夫人……”秋灵素道:“你没有逼我,是我愿意让你瞧的。”她眼波仍然柔和而明亮,这双明亮的眼睛里,此刻非但没有丝毫恐惧和激动,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她缓缓接着道:“只可惜你迟来了二十年,我竟不能让楚留香瞧见我二十年前的容貌,这在你固然是件遗憾,我又何尝不算得遗憾呢?” 楚留香强笑道:“无论夫人容貌变得怎样,夫人的风姿,仍是天下无双,在下能见到夫人的风仪,已是三生有幸了。”秋灵素含笑道:“你不必安慰我,因为我并不难受,我容貌被毁的这二十年,才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她目送着被山风吹远的一抹云霞,悠悠接道:“我甚至还有些感激那将我容貌毁去的人,若不是她,我又怎能享受到二十年宁静幸福的岁月?” 楚留香忍不住道:“却不知那人是谁?”  秋灵素回过目光,凝注着楚留香,缓缓道:“你可听过‘石观音’这个名字?”楚留香失声道:“石观音?”秋灵素叹了口气,道:“你自然知道这个名字,她本是这世上武功最高,心肠最冷的女人。现在,她只怕也可算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楚留香道:“她……她又和夫人有什么仇恨?”秋灵素道:“没有仇恨,她甚至只不过见了我一面而已。”楚留香道:“那么她为什么……”秋灵素打断了他的话,轻轻叹道:“在江湖传说中,据说她有一面魔镜,她每天都要问这面镜子……‘谁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楚留香道:“这面镜子每次都说她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秋灵素道:“不错,直到有一天,这魔镜的回答忽然改变了,它竟说我……说秋灵素才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而我的灾祸,也就在这时开始了。” 这自然像是段神话。这神话虽不美丽,但却充满了一种飘忽幽谲的神秘感,楚留香竟不觉听得痴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所以,她就来找夫人?” 秋灵素道:“她找到我时,曾经动也不动地,对我凝注了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里她几乎连眼睛都没有眨过。然后忽然问我,说道:‘怪不得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还有那讨厌的札木合都倾心于你。你是愿意我杀死你,还是愿意毁去自己的容貌?’……” 楚留香苦笑道:“这句话问得当真可笑。”秋灵素叹道:“但当时我却丝毫不觉可笑,我只觉手脚发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又瞧了我半晌,忽然转过身,说:“三个月后,我当再来,那时我若瞧见你还是这样子,我就杀了你。”她在桌上留下个瓶子,又说:‘我让你再保留三个月的美丽,你当然知道好生珍惜’。” 楚留香道:“她既然已走了,夫人为何不……”秋灵素道:“石观音若要杀一个人时,没有人能逃得掉的,我亲眼瞧见她的武功,那时,我也不想死。”楚留香叹道:“世上焉有真的想死的人!”秋灵素缓缓合起眼帘,道:“那时,我还年轻,对生命真是充满了热爱,我想,我纵不再美丽,但能活下去,总比死了的好。” 她睁开眼睛,似乎笑了笑,接着道:“我又想,至少我还有三个月的美丽,我自然该好好珍惜,那么,在这三个月里,我该做些什么事呢?”楚留香忍不住道:“于是夫人就想将这美丽永远保存在人们心中,于是就找到了天下最负盛名的人像画家孙学圃。” 秋灵素怔了怔,道:“你……你已知道了?”楚留香道:“在下已见过了孙先生。”秋灵素默然半晌,黯然道:“那时我做事实在太任性……就在画成的那天晚上,三个月的期限已到,石观音向来都是最准时的。”楚留香道:“所以夫人就在那天晚上,毁去了自己的容貌。” 秋灵素道:“石观音留下的那小瓶子里,就是一瓶比火还烈,最灼人的药水。”说到这里,她平静的语声,终于不禁激动起来。楚留香叹道:“夫人不愿意孙先生醒来后,瞧见夫人容貌已毁,所以就……” 秋灵素颤声道:“我将那瓶药水淋在脸上后,神智已几乎疯狂,所以……所以才会做出那种事,我……我……”她突然以手掩面,再也说不下去。 楚留香长叹道:“直到现在,在下才知道夫人为何要对孙先生如此,为何要画那四幅画,以前我们对夫人的用意,完全都猜错了。”秋灵素道:“无论我为的是什么,我做出那种事来,你都不会原谅我的,是么?”楚留香黯然半晌,柔声道:“在下只知道现在的任夫人,是世上最温和,最仁慈的女人,至于以前那秋灵素是怎样的,在下既不知道,也不关心。” 她语声已渐渐平静,接着道:“但等到我重见光明时才知道,时时刻刻在身旁照顾我的,竟是是任慈。”楚留香道:“所以夫人就将那感激之心,转给任老帮主?”秋灵素摇头叹道:“那时我非但没有感激他,反而恨他!”楚留香讶然道:“恨?”秋灵素道:“我见到任慈时,也见到了自己的脸,我见到这张脸,才知道我已没法子活下去,我失去了容貌,也就等于失去了生命……” 她叹了口气,接道:“那时我心里既悲哀,又愤怒,更恨任慈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见到我,我疯狂般将他赶了出去。”楚留香叹道:“夫人那时的心情,在下倒也能了解几分。”秋灵素似乎又笑了笑,道:“那么你也该知道,像任慈这种人,是赶不走的,第二天早上,他又来了,我又赶走了他……”楚留香微笑道:“但第三天早上,他还是来了。”秋灵素道:“他天天来,我天天赶,我用尽了世上所有恶毒的话骂他,甚至打他,但他还是一早就来了……” 她轻轻抚着手中的骨灰罐子,这虽然只是个冰冷的瓷瓶,但却像是带给她无限温暖。她柔声接着道:“你知道,那时他已是丐帮的帮主,他本不必对一个既丑怪,又凶狠的女人如此忍耐的,你现在瞧着我的脸,也该知道,除了任慈之外,世上绝不会再有别的男人对我如此忍受的。除非我真的是个死人,否则又怎会不被他感动呢?” 楚留香缓缓道:“这只囚任老帮主爱的本不是失去的美丽,而是夫人的……灵魂,他只知道人人的容貌虽然改变,但灵魂却不会改变的。”秋灵素幽幽道:“只可惜任慈活着时没有认识你,否则,你一定会成为他的好朋友……只不过,你对他的了解还不够,你还是猜错了。”楚留香道:“哦?”秋灵素道:“在那时以前,我和任慈只不过见过两面而已,他又怎会对我如此痴情?何况,那时我美丽的只是躯壳,我的灵魂本是丑恶的。” 楚留香微笑道:“有时人们也会一见钟情,情深入骨的。”秋灵素又似笑了笑,道:“无论如何,这总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是他知道一个女人容貌被毁后的痛苦,他也知道惟有情感才能令这种痛苦减轻,所以他决定牺牲自己,来陪伴我,安慰我一生。”她仰首望天,悠悠道:“我早已说过,他是世上最仁慈的人。” 楚留香微笑道:“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算是牺牲了自己,他虽没有得到世上最美的女人,却得到了世上最温柔、最高雅、最体贴的妻子。”秋灵素柔声道:“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说这种话,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听了你的话,心里有多么开心。”楚留香道:“在下更要感谢夫人,告诉我这段往事,在下这一生中,永远再也不会听到比这更伟大、更动人的爱情。” 秋灵素忽又一笑,道:“你可知道,除了任慈之外,你不但是惟一见到我这张脸的男人,也是我惟一感激的男人。”她凝注着楚留香,目光变得更温柔。她温柔地轻抚着瓷罐,轻轻地、缓缓地接着道:“只因任慈虽给了我二十年宁静的幸福生活,却只有你,才能令我在如此宁静的心情中死……” 楚留香骇然道:“死?”秋灵素悠悠道:“任慈一死,我活着只是不甘心带着那些秘密去死,现在,我心事已了,你以为我还能活下去?” 直等楚留香回到济南时,他心里仍充满了悲哀。他眼看着任夫人的身子,直坠入那万丈悬崖中,眼看着那迷蒙的云雾,将她吞没,竟援救不及。虽然他也有看得很清楚,任夫人临死前的目光,是那么宁静,并没有丝毫痛苦,虽然他也知道,死亡,对任夫人疲惫的生命说来,已不过只是一种永久的安息,但他仍然觉得有说不出的悲哀和茫然。 楚留香见到苏蓉蓉和黑珍珠时,心中仍旧是一片茫然。面具男子杀死了任慈,他是为报仇而来,任慈甘愿而死,不让任何人为他报仇,秋灵素不肯违背丈夫的心愿,而后宁静的坠入那万丈悬崖。南宫灵失去了抚养他长大的义父义母,导致这个结果的很可能是对他很重要的人,而他本人又被诸多亲人瞒在鼓中。那么,自己呢?自己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黑珍珠却不理会这么多,得知了楚留香挑拣着说出的一部分情况后,冷道:“任慈和那个女人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关心害死我爹的是谁!” 楚留香顿然醒悟过来。是了,自己本是为了追查左又铮四人的死而来,才沿着线索查到丐帮。任慈和面具男子之间的恩怨,他们已经了结,你情我愿,又牵扯了一个南宫灵,无论是处于对秋灵素的承诺,还是自己的意思,天枫十四郎和任慈之间,这段令人叹息的往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自己也不必再提起。 楚留香理了理思路,最初自己以为石梁上的神秘男子和打伤任慈的孝衣男子,就是天枫十四郎。但是天枫前辈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于任慈之手,南宫灵是他的遗孤。 现在,自己仍然认为石梁上的神秘男子和打伤任慈的孝衣男子是同一人,而他应该比南宫灵大一些。近二十年前,事情发生的时候,南宫灵尚在襁褓,而他很已经记事了。这人很可能是天枫十四郎后人,或许是他的另一个儿子,南宫灵的哥哥,又或者是他收下的徒弟。这个人和怪医千华,至少是认识的。不,应该是交情不错,或者有什么利益往来,否则千华不会知道他和任慈的恩怨,也不会冒着得罪丐帮的危险将任慈的事情告诉面具男子。 楚留香突然灵光一闪,秋灵素和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四人的往事,也极为隐秘。面具男子又是如何得知的呢?貌似……秋灵素提到过,石观音也是知道这些的。楚留香苦笑,去向那个女魔头打探情况,无疑的行不通的。看来想要得知面具男子的身份,还要从南宫灵处着手。可是,楚留香甚为苦恼,自己只能旁敲侧击,还有防着南宫灵起疑,得知真相。真是麻烦!楚留香呀楚留香,为什么你就和麻烦脱不开呢! ------------ 42惊! 第四十二章 济南城,同样是大明湖畔的风雨亭,温柔动人的苏蓉蓉早已经离开,如今在亭内凭栏的换成了广袖御风的无花。丽娘站在几步远处,惴惴不安道:“大人,这便要起程回去了?小公子……小公子他万一知道了……”无论是丽娘还是无花,都不敢想象南宫灵万一知道实情后的情形。 无花斩钉截铁道:“他不会知道!”沉默了许久,声音有些苦涩疲惫,道:“丽娘,你说当年我是不是不应该把小灵交给任慈抚养?”无花并没有听到丽娘的答案,顿了一下,一个人低声自语道:“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那时候,父亲大人刚过世,只有我、小灵、你和山本四个人…… 你和山本,连中原的话都说不熟练,小灵尚在襁褓,我才六七岁。”就算无花有着成年人的思维,可是他的身体毕竟只是六七岁,别人也只会把他当做六七岁的孩子看待。 “……又是初到中原,人生地不熟……依我的武功,自保足矣,当时要再多保护三个人,根本就是心有余力不足……父亲又……”天枫十四郎起初寻找李琦,打斗频频,无花可没有天真的以为,天枫十四郎一死,那些仇家不会来找他的两个孩子麻烦。山本和丽娘又是东瀛口音,多么惹眼。 “那些日子,我成日成夜的睡不着觉,既伤心父亲离去,又担心大家的安危,那些仇家,他们如果找来了,我该怎么办?可是我却不能有丝毫的显露出来。如果我都害怕了,家里的主心骨就乱了……” “那种有今日没明日的害怕……多少次哭出来……那时候的伤心和恐慌,多少年在我的噩梦中挥之不去……直到现在,我和小灵,也都算功成名就,我才敢说出来……”无花是个极要强的人,他从不肯在困境中低头认输,只有度过难关之后,才或许会稍稍和别人提起当时的艰难。 “我常想……他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他一个人解脱了……再没有了烦恼,留下我带着小灵苦苦挣扎……但是,至少,父亲大人活着的时候,我的日子都是安稳的……那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呀……” 无花抬头看着天上飘过的白云,云无常,世事无常。“再后来,他们两个要求分别抚养我和小灵……呵呵……少林和丐帮,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我拒绝的很干脆,可是我的心里,没有一点底气……”如果无花只是一个真正六七岁的孩子,他可以随着性子,拒绝害死父亲的人。可是他是个聪明人,因为想得远而担忧,因为看得通透而害怕。 “任慈带走小灵之后,我有多么害怕……我多害怕任慈会暗中对他不好……我跪在佛前祈求,求佛祖保佑小灵……他只是一个孩子,不应承受苦难……我不信佛的……我读佛经只为了修心养性……我一生大概从来没有……也不会再像那时那样……虔诚地在佛前祈祷……”我愿意在佛前诵经万遍,只求佛祖啊,你保佑我的亲人,平安喜乐…… 没有人能看到无花的表情,他的声音也是低低的,断断续续,很平静,只有紧紧握着栏杆,已经显出一丝青白,并且微微颤抖的双手,显露出他一丝半点心情。丽娘仍旧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恭顺的低着头,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 无花忽然停止了低低的呢喃,和丽娘道:“楚留香应该已经去见过秋灵素了。”丽娘一惊,“那小公子……”无花笃定地道:“秋灵素不会和小灵说,如果楚留香知道了,他也不会和小灵说的,我确信。”他的眼睛极为明亮,对于人心的揣测,笃定而自信,好像刚才片刻的脆弱,只是不真实的幻象,从来不曾存在过。 吩咐道:“你回去吧。秋灵素大概也活不久了。”那个女人,爱着自己的丈夫,不甘心带着秘密死去的心情,使她坚持到现在。从楚留香去找她的时候起,无花就知道秋灵素活不久了。“好生陪着小灵,劝着他。”无花起身离去。 任慈死的时候,小灵十分伤心。如今秋灵素也要死了,小灵大概也会很伤心。可是,他已经是大人了,还担负着丐帮的重任。无花冷哼一声,那可是任慈的心血,交托给他……小灵会伤心一段时间,可是再深的悲伤也会随着时间淡去的。他不是小孩子了。大人和和小孩子的区别在于,遇到悲伤的事,后者会哇哇大哭,而前者在哭过之后,会坚强的擦干眼泪。 无花望着愈行愈远的济南城。我的弟弟……我多么希望你能一生喜乐,于悲伤无缘。可是,我却清楚,我只是一个人,而不是神,我永远不能左右的,是世间的喜怒哀乐。于是,我只能希望,你能坚强起来,如同苍松翠柏,在风雨之后,愈发笔直苍翠。 夜已很深,但丐帮的香堂中,仍是灯火通明。楚留香到这里来,本未想到能寻着南宫灵,他只不过想寻着个丐帮子弟,问出南宫灵的下落而已。但在那辉煌的灯光下,宽大的紫檀木桌椅,南宫灵时而沉默思索,时而执笔急书。 丐帮,管理这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帮派,需要的不仅仅是武功高强和时而不时的打斗。南宫灵为丐帮付出了很多,繁多的帮务对于十八九岁的南宫灵来说,还是太沉重了一些。这两年,每一次见他,他都比以前更成熟了一些。 楚留香不禁想着,如果任慈再多活几年,南宫灵接掌丐帮时,是不是会轻松一些。楚留香敲敲自己的脑袋,任慈已经死了,南宫灵正在为丐帮付出心血和努力。何况,任慈怎么死的,自己还要瞒着他呢?不,是要瞒着任何人。自己甚至没有告诉蓉蓉。不是因为不信任蓉蓉,而是为了尽可能万无一失。 楚留香故意放重了脚步声,南宫灵抬头一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意外地道:“楚兄,你还在济南城?那日你没和乳娘一起回来,小弟还以为你又到哪里去逍遥了呢?” 楚留香道:“在下还没吃够丐帮的好酒好菜,哪里舍得就这样走呢?”他的肚子突然发出了一阵咕咕的叫声。这一天,先是赶去任夫人隐居的住所,见了一场恶斗,有听任夫人说了一段冗长而哀伤的往事,再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还真没正正经经的吃一顿饭。 南宫灵笑了,道:“怪不得楚兄回转丐帮来了。”叫了一个弟子,让他去吩咐厨下再准备一些酒菜。对楚留香道:“劳烦楚兄稍等一下,小弟手上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等酒菜来了,再陪楚兄畅饮。”楚留香表示不介意,看着南宫灵再次快速的处理桌上不算少的一摞书信或者账簿。 和南宫灵在一起饮酒吃菜无疑是让人愉快的,但是现在楚留香看着略略带了些疲惫,难得轻松一下的南宫灵,却高兴不起来。他发现自己,无法开口告诉他秋灵素的死讯。面前的这个朋友,被自己怀疑过,但幸而,一切与他无关。自己没有办法告诉他,在他失去义父不久后,又失去了义母。 南宫灵也有些饿了,吃光一碗米饭,发现了楚留香的深思不属,唤了几声,“楚兄,楚兄!” “楚兄要有什么为难事,尽可以和小弟说,小弟能帮上忙的自然要帮一把的。” 楚留香回了神,秋灵素的事情还是由别人和南宫灵说罢,晚知道一刻也是好的,匆忙找了个话题道:“只是想念那日无花大师的饭菜了。” 南宫灵笑道:“今日小弟可没有办法替楚兄变出一桌无花大师亲手做的饭菜了。”呷下一口酒道:“楚兄回来晚了,无花大师下午刚告辞,楚兄若是早一步来,还可以去送送他。”又道:“无花大师不仅做的饭菜非常美味,连做的点心也是妙极。” 楚留香目瞪口呆地吃惊道:“无花他还会做点心?”南宫灵取笑道:“你这副呆愣的摸样,可不像是楚留香该有的。”楚留香无奈道:“我猜你一定会牢牢记住我刚才出丑的样子,以便日后什么时候拿来取笑。” 南宫灵道:“好吧,看着楚兄你叫我瞧见了这难以见到的一幕,无花大师的点心,我就分你一半。”楚留香极为高兴道:“那在下可就准备大饱口福了……”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看来南宫兄和无花大师交情很好吗?”南宫灵理所应该地道:“这是当然!”又道:“无花大师不也是楚兄的朋友吗?” 楚留香道:“下一次见到无花,我一定要好好说一说。都是朋友,我可没有南宫兄这样好的待遇。”楚留香还算明白无花的性子,能够让无花为他做点心,两人的交情应该很深厚了。但,江湖上从来没有传出过南宫灵和无花交情极佳的消息。 他们二人都是自己的朋友,自己也似乎是第一次发现,他们的交情好到这样的地步。楚留香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不经意问道:“南宫兄是否认识怪医千华?”南宫灵疑道:“千华大哥?楚兄要请千华大哥帮人看病吗?” 楚留香道:“并非如此,而是今日恰好看到千华抓走了白玉魔。”隐去了事情发生的地点不提。南宫灵到:“之前和楚兄说过,拜托小弟拖住白玉魔那恶贼的,正是千华大哥。”楚留香垂目看了看酒杯,才抬头看着南宫灵问道:“千华神医未还俗以前是无花的师兄吧?” 南宫灵腹内已经饱了七八分,也就慢条斯理地饮酒吃菜,边和楚留香闲聊,道:“嗯。我幼时身体不好,千华大哥常来给我诊脉。”叹了口气道:“好像他就是还俗和白玉魔有关。各中缘由,他也不肯再提,小弟也不是太清楚。”又道:“要知道他今日也来了济南,很应该做东请他一回的。上次请他来给义父看病,千华大哥还说还俗后好久未见无花大师了,今日无花大师刚才方走。又是错过了……” 楚留香道:“千华神医看起来性子如此……难道竟和无花交情不错吗?”南宫灵感慨道:“千华大哥以前不是这样的。一言难尽…… 无花大师是他的师弟,我听说,无花大师入门的时候年纪又小,那时天峰大师就吩咐玄法……就是千华大哥,照顾他。” 楚留香手脚冰凉。自己艰难地怀疑过一个好友,幸而得知他于命案无关,现在又要怀疑自己的另一个好友了吗? 千华是无花的师兄…… 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南宫灵的画风很特别,却和无花的画风相似。南宫灵住处的布置,不像是丐帮的手笔,却像是妙僧的手笔。无花肯为南宫灵做点心……这样,绝不是简简单单一句交情匪浅可以解释的。 而南宫灵天枫十四郎的遗孤,住处摆放着东瀛太刀,乳娘似乎是东瀛人。当初在石梁上拦住自己的神秘人是东瀛打扮…… 对,对了!秋灵素说天枫十四郎和任慈比武的地方在闽南。天枫十四郎当时刚刚受过伤。二十年前,能和任老帮主起名的人,又身在闽南,这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这一条条的事实,指引着楚留香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他为这个可能所惊,一时间无法做出反应,只是自言自语道:“无花也是刚刚离开济南。”南宫灵正在低头吃菜,没有看见楚留香的表情,随口答道:“他说是有要事回莆田少林寺找天峰大师,” 楚留香惊起,道:“不好!”顾不上解释,一跃而出,留下不知所以然,莫名其妙的南宫灵。 楚留香顾不上和南宫灵解释,顾不上交代苏蓉蓉一声,也顾不上和黑珍珠说再借他的马一用,暂且不唤,他就这样连夜骑马赶往闽南,耳边风声呜呜。 如果天枫十四郎,原来并不是一个人来到中土的,他还带着他的两个孩子,他死了之后,将一个孩子托给任慈,还有另一个孩子呢他又将这孩子交托给谁天下又有谁知道这事天枫十四郎既然将小儿子交托给任慈,大儿子自然是交托给那第一个和他动过手的人。而第一个和天枫十四郎交手的人, 第一,这人名头必定极高,所以天枫十四郎才会先去找他,再找任慈――武林中比丐帮帮主名头还高的人并不多,这范围已缩小了。 第二,这人武功必定极强,所以才能伤得了天枫十四郎。 第三,这人的脾气也必定和任慈一样,博大宽厚,所以才会收留天枫十四郎的遗孤,而且传授他一身武功。 第四,这人必定不喜招摇,所以他虽然战胜了来自东瀛的刀法名家,江湖中却没有人知道。 第五,这人必定也在闽南一带,所以天枫十四郎和他交手负伤之后,还能及时赶去和任慈相见。 楚留香心中充满了苦涩,同时满足这一点的人,就只有,天峰大师!莆田少林寺的天峰大师!无花的授业恩师天峰大师!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那个人,那个重伤并毒死了任慈,很可能就是无花! 这千丝万缕的关系,事实上只能证明无花的南宫灵的交情实在很深厚,而至于其他,只能作为怀疑的根据,而不能作为下定论的证据。如果这是一道严格的证明题,那么楚留香绞尽脑汁辛辛苦苦,也只能得到一个辛苦分。但是这不是一道证明题,于是楚留香得了满分! 他现在不得不去思考,如果说任慈是还是天枫十四郎的凶手,那天峰大师呢?这个重伤了天枫十四郎,让他在和任慈的比武中失去的人。无花又会怎样对待天峰大师呢?他是天峰大师的弟子,天峰大师很可能根本不会防备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发现被编编催更了,一下码字一万五左右,前一章已经修改,亲们可以去看了。 ------------ 43别! 第四十三章 闽南一座又一座的山峰,没有巍峨峻峭,只有平缓的山势。莆田少林寺就坐落在这里。无花缓缓走进了寺庙,一路而来,遇见的弟子纷纷向他行礼,无花优雅地轻轻颔首回礼。十八年,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印在心头,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无花留恋地看着四周的景物,自己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踏足这片祥和的所在了。 无花直接像天峰大师的禅房走去。他不是不重情的人,他的心中总保留着一处柔软,让他很难轻言别离。只是三生三世,他已经经历过太多的分别,甚至是生离死别。如果每一次都沉浸于离愁中不可自拔,那么,如他也不能在平安的站在这里了。伤春悲秋,总是生活安稳的人,才能做的奢侈的事情。 无花加快了脚步,衣袖被风吹起拂过禅房花木,徒惹花木轻颤,却依旧跟着风的脚步离开。也许无花本身就是一个极矛盾的人。这种伏笔早在性别转换,由女到男的时候,就隐下了。女儿的忧思,柔软,重情,喜聚不喜散。男子的冷静,甚至于冷酷。二十多年了,他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已经快要赶上第一辈子,他已经接受适应了男子的身份。这种特别的经历,让无花能够更好的揣摩人心,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有的人只看到飘然出尘的妙僧,有的人只看到了算计无双的风花细雨楼楼主。只有和他一起长大的千华,才隐隐明了,无论哪一种性格和气质,都是真实存在,无法抹去的。早在千华还未还俗的时候,就曾笑称无花喜怒无常。而在他还俗之后,昔日佛门居士变成了怪医千华,甚至自己也得到了一个喜怒无常的评价,这时,他才摇摇头说,我是真的喜怒无常,心绪波动,时喜时怒,我自己也控制不了。而无花他的心境从来都是平稳的,他不是喜怒无常,而是心思莫测。 也许无花上一刻还在辗转不决,而下一刻便已经在理智地算计得失。他当然也会儿女情长,但儿女情长永远不会影响他的判断。 绕过那香烟缭绕,庄严宏伟的大殿,有一处长长的石阶,石阶尽头的大门,是开着的,从大门外可以望见古木森森的庭院。无花敲开了天峰大师的禅房,心情复杂地站定,少顷,双手合什,低头叫了声,“师父。” 这位慈祥睿智的老人,心里已经明白了无花的来意。这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然而,他终究,与我佛缘浅。早在几年前,自己就已经明白,他不可能永远留在少林。于是,自己册立了无相为继任掌门,多少人惊愕不解,只有无花,心照不宣。有时,天峰大师也会想,如果是无花的话,继承的应该同时是南北少林的衣钵吧。天湖师弟早已经有这种想法。只是……在心中暗暗摇了摇头,无相哪里都不如无花,但最起码,他是少林弟子,继承少林南支的衣钵,足够了。 天峰大师停下手中的木鱼,抬起半阖的双眼,仔细再看了看无花。这一天,终于来了……天峰大师用他苍老而温和的声音道:“去茶室吧。再给我烹一次茶。”无花恭顺地跟着天峰大师身后,短墙围起的后院,小院里竹叶深深,草木幽艳,竹丛里三间敞轩,竹帘深垂。 =================== 楚留香人不离鞍,马不停蹄,直奔莆田。又是黄昏。他寄托了马,竟趁着暮色,掠入少林寺,只觉时候已甚是急促,已来不及等候通报了。莆田少林寺的门大开,这里是人人都可以进去的地方,但也是人人都不敢轻易进去的,少林之名,威重天下,无论谁到了这里,都不免要生出敬仰警惕之心,这里的门虽是开着的,但可有谁敢妄越雷池一步? 楚留香也没有从大门走进去,他竟越墙而入――他心里只觉有种不祥的警兆,只觉纵是片刻之差,也等不得了。满天夕阳如血,一重重高大的屋脊,在夕阳下望去,就像是一座座山峰,被血染红了的山峰。 “阿弥陀佛”!这短短的一声佛号还未结束,屋脊四角的飞檐下,已同时闪出了四条人影。这四人都是灰袍白袜,四十多岁的年纪,四张庄严威重的脸上,都有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此刻这四双发亮的眼睛,全都刀一般瞪着楚留香。 楚留香暗中也不免吃了一惊忖道:“少林僧人,果然不可轻视。”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道:“大师们用过饭了么?”这本是句最普通的问话,两人见面,无论是多年老友,抑或是点头之交,大多会这样问一句的。 但这句话在此时此刻问出来,四个少林僧人却都不禁愣了愣,左面年纪较长的一人沉声道:“二十年来,已从无江湖中人踏上少林寺的屋脊,施主今日既然破了例,想必绝非无故而来,但请将来意见示。” 楚留香一笑,心知自己的来意,纵然说了,大师们也不会相信。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不求制胜,只求脱身。四僧人阻拦不及,那年纪最长的灰袍僧人沉声道:“玄通传警应变,玄妙随我来。”他起初几乎脱口而出吩咐“玄法”,话将出口之时,突然记起自己这个最得意的弟子已经经还俗了。尽管已经过了好几年,自己仍然没有习惯,改口吩咐玄通、玄妙去。这灰眉僧人,这便是玄法以前的师父,慧常大师。 楚留香知道此时若要求见天峰大师,这些少林和尚是万万不会带他去的,既然解释不清,他只有一走了之。想到天峰大师的性命,实在危在瞬息,他心里不禁更是着急,楚留香向西掠去。突听一声轻叱道:“施主留步。”一道雄浑而猛烈的拳风,已扑面直击而来。楚留香咬了咬牙,不闪不避,也不招架,竟以肉身挨了这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招“百步神拳”。只见他身子被拳风震得纸鸢般直飞出去。 被他拳风震飞的少年竟又飞了回来,笑嘻嘻站在他面前,灰眉大师见他毫不躲避受了一招,竟也不觉被惊得怔住,呆呆地瞪着楚留香,半晌说不出话来。楚留香故意挨他这一拳,正是要他暂时说不出话,免得惊动别人,否则他身子究竟不是铁打的,挨这一拳难道还会好受么? 只听那灰眉僧人终于缓缓道:“施主如此武功,老僧从来未见,不知可否示知名姓?”楚留香微笑道:“在下若是说出名姓,大师只怕便要以为在下是为盗经而来的了。”灰眉僧人道:“施主若为盗经而来,便不会走来这里。”楚留香一笑,道:“在下楚留香。”灰眉僧人道:“莫非是盗帅楚留香?”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大师远避红尘,不想竟也知道在下这见不得人的绰号。” 灰眉僧人阴郁沉重的面容,竟像是忽然变得愉快起来,冷锐的目光中,也开始有了些笑意,缓缓道:“老僧虽然久疏江湖侠踪,但却有个交游广阔的师侄,每当他来到此间,总会为老僧述说些新奇有趣的故事,而楚香帅的豪情壮举,正是所有的事件中最有趣,最能动人心魄的。” 楚留香道:“大师说的,莫非是无花?”灰眉僧人微笑道:“数百年来,少林门下若论交游广阔的弟子,也不过只有他一个人而已。”慧常对无花一向极为满意,此时也不吝赞誉。楚留香道:“他……他此刻是否已在这里?”灰眉僧人道:“施主此来,莫非就是找他的?”楚留香沉吟道:“在下此来,主要还为的是想拜见天峰大师。” 灰眉僧人道:“掌门师兄虽已久避外客,但楚施主这样的人,他想必还是乐于接见的,只可惜施主此刻来的甚是不巧。”楚留香着急道:“莫非天峰大师已……”灰眉僧人含笑道:“掌门师兄万念皆空,惟有茶之一癖,始终未改,他此刻正在品茶,那是谁也打扰不得的。”楚留香松了口气,展颜笑道:“天峰大师若是独自品茶,在下也就不着急了,只要能先见着无花师兄,也是一样的。” 灰眉僧人道:“施主此刻既然见不着掌门师兄,便也见不着无花。”楚留香动容道:“为什么?”灰眉僧人微笑道:“少林门下,精于东瀛茶道的,也惟有无花一人,只要他来到此间,第一件事便是为掌门师兄汲水烹茶。”楚留香面色早已大变,失声道:“无花此刻正在为天峰大师烹茶么?”灰眉僧人颔首笑道:“楚施主想见他们,恐怕只好等到明晨了。”楚留香心里简直要急疯了,面上却沉住了气,道:“他们品茶之处,莫非便是后院?”灰眉僧人道:“正是。” 楚留香突然一指灰眉大师身后,笑道:“但大师身后来的,岂非就是无花?”灰眉僧人道:“在哪里?”他回过头,背后空空,哪有什么无花的人影,等他回过头来,面前的楚留香,竟也忽然不见了。灰眉僧人的头一转,楚留香身子就飞窜出去。 等到灰眉僧人回过头,楚留香身形已到了短墙后。 无花面前摆着一只紫泥小火炉,一把紫铜壶,一柄蒲扇,还有一套精致小巧的茶具,此刻三个酒杯般大小的茶盏里,已倒满了茶,一阵阵茶香自竹帘中传出,再加上花香、竹香,当真令人心神皆醉。无花恭敬地双手将茶奉给天峰大师。 “这茶喝不得的!” 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楚留香从竹帘里瞧过去,可以隐约瞧见盘膝端坐在地上的两条人影。庭院寂寂,风吹木叶,竹帘上花影流动,两人看来仿佛已在天上。坐在无花对面的,是个须眉皆白的枯瘦僧人,此刻他正从无花手中,接过茶杯,闭起眼睛,缓缓送到唇边。楚留香大骇,箭一般窜了过去,窜人了竹帘,大喝出声。 无花瞧见来人正是楚留香,挑了挑眉,他估计已经查出了不少事情,不然也不会找来了。虽然比自己预料的要早一些,无花心中也没有多少意外。自己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发生在主角身上,再奇怪的事情,也不算奇怪。 天峰大师却连嘴角的肌肉都没有丝毫牵动,看来就好像纵然天崩在他面前,他面色也不会变一变。他只是缓缓放下茶杯,缓缓张开眼睛,楚留香被他这双眼睛瞧了一眼,竟也不觉有些手足失措起来。天峰大师淡淡道:“施主如此闯来,不觉太鲁莽了么?” 在这这样一位前辈面前,任何人都不敢托大,楚留香躬身道:“在下一时情急,望大师恕罪。”天峰大师凝注了他半晌,缓缓道:“二十年来,能一路闯入老僧禅房中的,施主还是第一人,既能来此,自然不俗,先请坐下待茶如何?” 无花也微笑着道:“不错,楚兄既然来了,何不坐下来喝杯茶,以涤俗尘。”待楚留香坐定,又捧了一杯茶放在楚留香面前。天峰大师淡淡一笑,道:“原来是楚施主,难怪轻功之高,天下已不作第二人想了。”楚留香道:“不敢!” 天峰大师含笑道:“老僧虽然久绝世事,但能见到当世俊杰之丰采,心里还是欢喜得很,寒寺无酒,楚施主何妨以茶作酒。”他又端起了茶杯,楚留香忍不住又失声道:“这茶喝不得的。”天峰大师道:“此茶纵非仙种,亦属妙品,怎会喝不得?” 楚留香瞧了无花一眼,见他面色无半点异色。他是自信自己猜不到真相呢?还是即使将要被人揭穿,也依然淡定从容呢。如果是后者,那他的沉着和心机,也太可怕了。如果是前者,楚留香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的确,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把妙僧和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就算是自己,到今日也依然希望这是一个误会,就像自己当初误会了南宫灵一样。 怀疑只是怀疑,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楚留香什么也不会说,忽然笑道:“在下受人所托,已为大师带来了绝妙新茶,而且在下自信对于烹茶一道,也颇不俗,大师难道不想先尝一尝么?” 天峰大师展颜道:“既是如此,老僧就叨扰了。”只是,他仍旧先品了手中,无花为他烹煮的茶水。 楚留香本见天峰大师答应,松了口气,却不料他仍然喝了无花的茶。惊道:“大师!”无花手里可是有着天一神水,无色无味,难以辨别,可以让三十几个高手丧生的天一神水! 天峰大师道:“楚施主?”楚留香却见天峰大师并无异状,丝毫不像中了天一神水,心下微有愧疚,看来无花并没有在天峰大师茶中动手脚。面色回复如常,笑道:“在下本想在大师面前讨个巧,好赎了在下擅闯少林的罪过。可是大师先品了无花师兄的茶,在下烹煮的茶,便要相形见绌了。在下如何能不惊,不怕?” 这种说辞不知瞒不瞒得过天峰大师,但他只是淡淡笑道:“老僧今日老福气,先能品到无花的茶,又能见楚施主妙手。楚施主请放心,无花的茶,老僧不是第一次喝,楚施主的茶确是第一次呢。” 无花心下明白,楚留香这是担心自己下毒害了天峰大师呢。虽然天峰大师也曾打伤天枫十四郎,但天枫十四郎毕竟是死在任慈手中的。天峰大师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师父,自己还不至于要对他下毒手。他立刻站起来,将烹茶的座位让给了楚留香。 楚留香看了看细心储存在罐子中的水,一边道:“不知,这是什么水?” 无花解释道:“这是昆仑山上,林间初雪所融雪水,埋于松林之下十载。”也亏得现在是古代,环境好,城外的溪水大都清澈,可以直接饮用。落雪落雨自然也是干净的。若换了后世,只怕是入不得口的。 楚留香赞道:“好水!”他自然是要赞的。对于烹茶来说,第一便是雪水,第二当为雨水,第三便是泉水、溪水和江心水。何况无花拿出来的水,来自高山之巅,又在松林中存放了十年。真不愧是妙僧!当世风雅无双!不是谁都有功夫有心思,远去千里取水,又耐心等了十年,才拿出来烹茶的。 楚留香又道:“无花拿出的水自然是上品中的上品,可是这天下还有另一种水,更为珍贵。”无花有些好奇,自己对烹茶一道也算是很精通了,还有什么更好的水,自己却没有听过呢?道:“是何水?”楚留香道:“天一神水。”一面又看了一眼天峰大师的面前空了的茶杯。 无花好笑,楚留香这是试探自己呢。他怎么就以为自己一定会拿天一神水来害人呢。天一神水,无色无嗅、难以察觉,是不假。可是天下难以察觉隐秘非常的毒药多了,自己手里能拿出来的就有好几种。天一神水自己总共才得到一小瓶,除了替阿静解围,在札木合身上用了一滴以外,其余全拿来研究了。 神色自若道:“天一神水确实不凡。”楚留香追问道:“莫非你见过?”无花道:“我曾为神水宫宫主讲经。”楚留香曾猜过,无花或许会对“天一神水”几个字,当做没什么奇怪的,淡淡应付过去,又或者暗示他也不曾见过,却怎么没想到,无花自己大大方地承认了。 楚留香心里一阵无力,恭恭敬敬引火烹茶。天峰大师忽又淡淡一笑,道:“此刻水尚未煮沸,楚施主正好将来意说出,面对名茶,正是老僧心情好时,楚施主若是有事相询,也在此时问出为佳。”楚留香忽然发现这高僧平淡的笑容中,实在蕴藏着无比的智慧,那双平静的目光,更能明察秋毫。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晚辈此来,只是想求大师说个故事。”天峰大师微微皱眉道:“故事?”楚留香道:“十余年前,有位扶桑武士天枫十四郎,渡海东来,曾与两位中土高手较量过武功,其中一位是丐帮任老帮主,还有一位,不知是否大师?” 天峰大师默然良久,方白长长叹息一声,黯然道:“二十年前的往事,老僧都已几乎忘怀了,不想施主今日竟又重提此事……不错,施主说的,正是老僧。”楚留香眼睛一亮,道:“天枫十四郎东渡求战,却无求胜之心,反似抱有必死之念,若是晚辈猜的不错,他莫非有什么伤心事?”天峰大师又默然良久,缓缓道:“你猜得不错,他的确有些伤心的事。”楚留香道:“大师若肯示知,晚辈感激不尽。” 天峰大师目光闪动,凝注了楚留香许久,叹道:“往事如云烟,老僧本已不愿提起,但施主你不远千里而来,为的只是问此事,其中关系,必定极大。”合起眼帘,缓缓道:“天枫十四郎坚忍卓绝,嗜武成痴,却不幸又是个多情种子,二十多年前,华山与黄山世家两大剑派发生惨斗,血战连绵多年,黄山世家终致惨败,到后来战到只剩下李琦一人……和天枫十四郎结成了夫妇……李琦离去……遍寻不见……天枫十四郎悲痛之下……” 天峰大师长叹道:“……竟令他受了重伤……要将他遗孤带回……他竟已死在任老帮主的手里……” 这一段既哀艳又悲壮的故事,自一个沉静如佛的高僧口中说出来,更充满了一种窒息的沉痛与神秘。 这段早已经知道的往事,无花第一次听别人说出来,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情。最早的时候,每次回忆起这些,无花对任慈怨恨难平。后来重逢李琦,无花的心情变得更复杂了,对母亲的孺慕之情与生俱来,可是却偏偏中间横亘了父亲的死亡。而如今,任慈也死了……连怨恨也一下没了着落,一切烟消云散,心里空落落的,所以素来自制的无花,在济南才会难得的失态了一次。 天峰大师和楚留香,也始终没有去望无花一眼。如果他们看了,就会发现始终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是个完完全全置身于事外的无花,面上是不容错认的怅惘。 禅房里静寂了片刻,接着就响起水沸的声音。楚留香谨慎而缓慢地开始冲茶。他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十分正确而小心,他正是想借这缓慢的动作,来澄清自己纷乱的思想。然后,他双手捧起一盏香茶,恭敬地送到天峰大师面前,沉声道:“多谢大师。”天峰大师双手接过茶盏,缓缓道:“你想知道的事,现在都已知道了么?”楚留香道:“是。”天峰大师淡淡一笑,道:“很好,老僧所能说出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他竟没有问楚留香为何要知道这故事,只是开始去品尝茶的香气,在这一瞬间,他严肃沉重的面容,像是突然松弛了下来,,于是他又缓缓合起眼帘。 楚留香凝注了他许久,实在猜不透这睿智的老僧究竟已知道了多少,他忍不住脱口问道:“大师难道没有什么话要问在下的么?”天峰大师默然半晌,淡淡道:“任老帮主是否已故去了?”他并没有张开眼来,这句话像是随口而问出来的。楚留香却长长吐出口气,道:“是。” 无花再次为天峰大师奉上一盏茶,道:“他是病死的。”天峰大师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楚留香刚想反驳,话却只到了嘴边。他突然想起,秋灵素说过,任老帮主走的很安详,几乎没有什么异状,就好像在睡梦中死去一样。秋灵素认为他是被毒死的,可是谁能证明?自己也相信任老帮主很可能是被毒死的,至少是死于人手。但是替任老帮主收殓下葬的丐帮中人都没有看出异常,可见凶手手法之隐秘。自己又何曾又证据呢? 楚留香喟然站起,道:“不知大师能不能让晚辈和无花师兄说几句话?”天峰大师缓缓道:“该说的话,总是要说的,你们去吧!” 无花这才站起身子,他神情看来仍是那么悠闲而潇洒,恭敬地向天峰大师行过礼,道:“大师,我去了。” 楚留香敏锐的注意到,无花没有再称呼天峰大师为师父。等他们身子已将退出帘外,天峰大师忽然张开眼睛瞧了他一眼,这一眼中的含意似乎极为复杂,但他也没有说话。这是无花,向他告别。 夜已很深。后山的道路很窄,朦胧的星光,映着道旁的木叶,整个大地却似乎已浸浴在一种神秘而凄凉的雾里。楚留香和无花并肩走在这条崎岖的窄路上,直到此为止,他始终保持着沉默,沉默得就如同黑夜中的山巅一样。 与此相对的是无花的悠然,他仿佛解决掉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浑身上下都是轻松,悠然地走在山路上,仿佛是行走在自家的后院。 无花随意的倚在一棵树上,说不尽的写意风流,“你有话和我说?” 楚留香心情极为复杂,一时有千言万语,无数问题,却不知从和开口。终于,他开口了,确定地道:“任老帮主不是病死的。” “他不是病死的。”无花没有争辩,只是淡淡承认了楚留香的推测。他的目光和语调都十分的柔和,“我不忍心再让他伤心更多。” “他”自然指的是天峰大师。这样一个睿哲慈祥的老者,几乎没有什么人愿意让他伤心吧。“你如果不忍心让天峰大师伤心,就不应该做出那样的事情。” “人总有一些事情,不得不去做。”无花抬头看着神秘的星空。 “你是天枫十四郎前辈的遗孤,南宫灵的兄长。天枫前辈出事的时候,你已经记事了。”楚留香后知后觉的想到,怪不得没有人怀疑南宫灵和无花是兄弟,无花温文俊秀貌若好女,而南宫灵剑眉星目英气勃发,两个人的气质又是天差地别。 “因为小灵容貌肖父,而我长得像母亲。”原来是楚留香不知不觉把话问了出来,感慨道:那令堂一定是一个绝世美人!”无花道:“她是我的母亲,这样说有些不敬,但她确实算是红颜祸水。” 楚留香发现话题偏了很远,自己本来是来质问无花的,现在成了话家常。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一声,回归正题道:“天枫前辈的死,固然令人遗憾。但其实,也不能完全怪罪于任老帮主。”又道:“当然,也不应该怪罪于天峰大师。” “嗯,是这样的。”无花并未反驳楚留香的言论,轻笑一声,道:“莫非楚兄以为我很愚笨?” 楚留香说不出话来。天下如果有谁敢说七绝妙僧愚笨,那他一定是天下第一愚笨的人。自己能想到的事情,无花也能想到。 “父亲,他是心灰意冷了。”也许经过了一次宣泄,无花现在已经能平静的提及天枫十四郎的死,“可是父亲大人毕竟是死在任慈的手里。只要这一点不变,其他种种都不必说。”看着楚留香道:“我不能原谅他。” “哪怕他是南宫灵的义父?哪怕南宫灵伤心?你就不怕南宫灵知道了?” “你会告诉小灵吗?”无花反问:“至于伤心,他不是小孩子了,悲伤总会淡去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他当然不会把事情告诉南宫灵。“你是料定了如此……”他不会说,甚至哪怕是恨着无花的秋灵素,也不会说的。无花他是看透了一心,所以不担心。“任老帮主是怎么死的?任夫人丝毫看不出端倪?” “秋灵素毕竟不是江湖中人。她被石观音毁容,但那是出于女人的嫉妒。其他,秋灵素哪里见识过江湖险恶?”无花淡淡摇头,“她防不了是正常呢?哪里需要特别派一个去下毒呢。她和任慈的吃用,都是丐帮准备好了再送去的。秋灵素可以防着不叫外人沾手食物饮水,但是如果丐帮采买到的补品,本就是有毒的呢?” 看着义愤填膺的楚留香,凉凉道:“楚兄就是要问这些?你什么时候这么闲,要来阻止我报杀父之仇了?” 楚留香一阵泄气,是啊,杀父之仇,不报仇才是不正常的吧。如果和无花口舌相争,他从来占不到上风。楚留香又很快打起精神,这不是最重要的。无花和任慈之间的恩宠,确实已经过去了,双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确实轮不到外人置喙。重要的是查出,是何人偷走了天一神水,制造了海上浮尸。 “那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的死,是何人所为?无花你为什么要帮那人拿到秋灵素的信?” 无花奇道:“你为什么不以为是我做的呢?”楚留香有些焦躁,“动机!无花你和那几位前辈无冤无仇,少林也和那几个门派无冤无仇。你哪有动机去杀人?”踱了几步道:“你性子又高傲,是什么人能说动你帮忙呢?又或者,是他威胁你?或许就是拿任老帮主的死来威胁你?”楚留香猜想那凶手躲在幕后,即使自己查到这么多,也只怀疑到无花身上,对幕后之人无半点线索。想想这人的手段,楚留香觉得不寒而栗。 无花直起身,不再靠在树干上,整了整衣襟,道:“就是我做的,没有别人。” 楚留香生气道:“都到了现在,你还要维护幕后凶手吗?说出来,就是再糟糕,还能糟糕得过现在吗?你说是你杀了他们,那目的呢!动机呢!” 无花笑了,他淡淡地笑着,显然心情极好。楚留香第一次发现,在星空下,这个常常被形容为温润如玉,九霄仙人的俊秀男子,竟有着一种妖娆迷人的风姿。但他很快就觉得这是真是一种错觉,天下没有比无花更加性格恶劣的人了。因为那迷人的口中,淡淡吐出几个字:“我不告诉你。” 无花看着被噎住的楚留香心情大好,道:“本来这种发现真相,朋友反目的场面不应该充满了悲凉和无奈吗?”目中盈满了笑意,“但是,我为什么觉得这么可乐呢?” 这种可乐,太诡异了。完全不是自己设想的那样。在自己的设想里,应该是…… “楚兄!” “无花!”(包含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各种失望、伤心和不敢相信。) “我不得不这么做!” “那我……也只好……只好,大义灭亲了!”(语气务必充满挣扎。) 然后,碰碰乓乓,开打! 再然后,输的那个永远被留下,赢得那个泪奔而去。 好吧,无花承认,自己报了仇,在济南痛痛快快地宣泄了一场。之后这段时间足够自己从大仇得报之后的茫然中恢复过来。而且又终于和天峰大师说清楚,放下包袱,心情大好,脑补过头了。如果是再早一些时日,和楚留香摊牌,一定不会是这种心情。 抢在楚留香炸毛之前,道:“好吧,我们来打一场,如果你赢了,我就告诉你。”楚留香道:“为什么不说我输了怎么样?你不像是觉得自己会输的人。”无花无奈道:“我倒是想说,你输了就别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你会吗?”楚留香摇头。“那不就是了。既然你不会,我何必再说。” 无花一跃,立于一块大石之上,“来吧!”也许是今晚的星光太过暗淡,竟不及这男子来得耀眼。 无花一掌已向楚留香直击而去,去势雄浑,如波涛奔腾。这是正宗的佛门招式,不取奇险,只留宏大。 楚留香身形一转,左掌斜斩无花脉门,他这一掌看来平平无奇,与无花那一拳的声威简直无法相比。但这平乎无奇的一掌,却偏偏能将无花拳势化解开了。两人小试牛刀,过了一招,各自心中有数,快速分开,又迅速过了几十招。 无花的功夫或刚猛,或尖锐,或诡变,走的路子绝不相同。这些武功在当今武林中都算是威力极大。 而楚留香所用的招式,却是江湖中最普通,最平凡,江湖中也不知有几千几万人能施展这种招式。 但明明是同样的招式,到了楚留香手里却不同了。他每一个动作使出,却准确得毫沉不差,他每一个动作都要比无论什么人都快上三倍!这些动作单独看来也许平淡无奇,但到了两人交手时,每一个动作都发挥了它不可思议的威力!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拦着无花的招式。 无花也不着急,身法展开,屈指成抓,朝楚留香的咽喉锁去。他本离楚留香有一丈的距离,此时如利剑直插入敌人心脏,以无法形容的速度平移过来,徒留一串残影。 楚留香的轻功不容小觑,弹跃而起,在空中俯身,屈膝,转身,已经变成了头下脚上的姿势,左肘准确地朝无花后颈的大穴打去。 无花刚才去势太快,如果想要躲过这一招,必定先要止住前进的势头,再行变换甚至。可是楚留香的招式眨眼便至,岂会给他这个时间。后颈脊椎大穴,哪怕是稍加重力道,也会致人受伤,力道再重,可顷刻致命,何况楚留香的招式裹挟内力急急而来。 楚留香虽然形式大好,但他丝毫不认为就凭借此招就能制住无花。如果那样,他也不是妙僧了。他在心中揣摩着无花所有可能会有的应对,自己又该如何随之变化。但是,他所有的揣摩都错了! 无花消失了!无花的身影在一瞬间消失了。 夜,黑夜,黑夜如漆。无花身着白衣,楚留香目力耳力不凡,本身极好辨认,可是此时,他十分肯定,无花的身影消失了,诡异地消失在他的视野内。 楚留香突然身着向左一侧,在空中翻转,而后落地,想左前方急行十几部,堪堪避过无花从他右后方袭来的一指。 无花总是在的,他只是瞬间移到了楚留香视线的盲点而已。一个高手,可能目力达到普通人达不到的境界,而视野也愈发广阔,可是视觉盲点总是存在的。 不同人的视觉盲点不同,同一个人不同时刻不同位置不同光线下,视觉盲点也可能不同。快速判断找出并抓住这个盲点,就是东瀛忍术之精髓,也正是其诡异非常之所在。 人总是有固定思维的,在楚留香心里,无花是佛门弟子,而佛门武学,大多出招光明正大,而少有阴损偷袭的招数。楚留香这才恍然在心里将无花和那个石梁上的神秘男子联系起来,虽然这一点他其实早已经知道。 楚留香随之大吃一惊。让他吃惊的,不是无花出手无声无息。而是无花的招数,不带一丝杀气。带起的风声,带出的杀气,是判断招式来去的重要依据。可是无花,竟然把这两者都摒去了。 若是无声无息,还相对容易,只要轻功好,内力深,擅于潜行。楚留香自己就能做到。可是不带杀气,就太难了。杀气,这本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它伴随杀机而生,几乎没有那个武林中人能在比斗的时候摒弃他。除非,除非心境极其沉稳,不带一丝杀心。然而,这又怎么可能呢? 可是现在,无花出手,明明是这样狠辣,明明这般直取性命,楚留香却感觉不到一丝杀机,他必须集中所有的精神,眼观八方耳听六路,随时观察着所有无花可能出手的位置。 无花出招,楚留香察觉不到,楚留香手,无花却可以判断的出。再加上以无花诡异的身法,楚留香以有声对无声,不可避免的落了下风,不多时已经受了好几招,虽然因为躲避的快,伤的不太重,但必定还是受伤了。何况,集中所有精神,这样下去,太容易疲惫了,楚留香已经几乎可以预见这场比武的结果。 突然一声霹雳击下,山雨欲来,大地更见萧瑟。又是一声霹雳击下,暴雨倾盆而落。狂风、暴雨,大地呼啸,深山里黑暗得如同坟墓。 老天终究还是眷顾楚留香的! 无花也不得不感慨于楚留香的运气! 在这样的天气下,他们根本已瞧不见对方的身影,只凭掌风声来闪避对方的招式,但风雨呼啸,到后来他们连对方的掌风都听不见了。无花那诡异的身法出手的威力,大打折扣,以近于无。 楚留香也拿出看家的功夫予以还击,打斗慢慢胶着下来。后山的树木在狂风中摇曳不定,枝叶飘零。突然十数片小小的树叶飞起,被无花拈在手中,想楚留香掷去。柔软的树叶,灌注了真气,上面凝出了一层薄霜,变得如同冰凌一样锋利,又如数十点寒星,暴雨般射了出去。 拈花指法! 在如此黑暗中,要想闪避暗器,简直是件不可能的事。可是楚留香的身影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在间隙中穿梭,竟是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更是游刃有余地从不同方向,想无花回击了十几招。 “哈哈哈哈哈!”无花一把扯下束发的缎带,反手掷出。 轰隆隆隆! 闪电划过夜空,带来一瞬间的明亮,响雷紧跟其后。楚留香便借着这一瞬间的明亮,看见无花一头长发,在风中狂舞,面上温文尽去,一派睥睨狂傲,不复神悯众生,而似,魔,降临人世。 也许这才是无花的本性!不,楚留香自信,以前君子如玉的无花,也并非假象!原来,原来是这样!如盲人摸象,自己只看到了他的一面,而非全部! 楚留香这样感慨,却并不妨碍他快速的出手和无花过招。无花青丝飞扬,僧衣飘飘,冷袖御风,一沾而走。 楚留香如游鱼,永远不为世俗羁縻,而无花如飞鸟,千丈红尘,一人黑夜独舞。 楚留香察觉到,无花的招式,宏大者为佛门武学,诡秘者为东瀛忍术,最初,无花对于二者之间的转换,还有些许生涩。而随着打斗,到后来,已经圆通自如,浑然一体。便是现在正为对手,楚留香也不得不赞叹无花在武学上的天资和悟性。 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无花不想对待任慈那样,用北冥神功吸取他的内力的缘故了。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一战而得超脱,自己和楚留香武功差距不大,基本持平,自己如果不把握住这个机会,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突破。 楚留香是所谓的“主角”,无花或许不怕他,但这次交手,心里压力却不可谓不大。此时,并不是无花对于佛门武学和东瀛忍术有什么突破,而是在强敌面前,疾风密雨交手之际,无花对天山折梅手的领悟更深了一层。 无花才真正体会道什么叫做“我这天山折梅手是永远学不全的,将来你内功越高,见识越多,天下任何招数武功,都能自行化在这六路折梅手中”。 不是招式被我使出,而是我,使出了招式! 当初创出天山折梅手的先辈是何其惊才绝艳,他早已经明白,当武功眼界和心境到了一定程度,天下再精妙的招式,在你眼中,已经不再精妙。而你随手使出的,却已经是天下最精妙的招式。 各种招数如丝如缕如网,两人的身影被笼罩其中,根本看不清楚。招式从各个方向铺天盖地而来,数不清的残影,无法分辨是真是幻。 轰隆隆隆…… 风声,雨声,电闪雷鸣!今夜,注定是一个不能平静的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比武的结果还没想好,下一章再码。不过作为亲妈,是肯定不会让无花委委屈屈不名誉地诈死的。 晋江又抽了呐~~~~ 回复评论,每次都回复好几次,终于高兴的都回复上了。然后一刷新,发现全部抽木有了。木有了! 前几天看到一篇文,主角是晋江的一名技术,承受了读者和作者的各种怨念,终于在一次晋江大抽之后,被带走了。穿越之后,还拜托不掉怨念袭击。真是该呀!!! ------------ 44战后 第四十四章 当楚留香醒来的时候,刚想一跃而起,就发觉浑身疼痛非常。他正躺在客栈的床上,浑身打斗留下的伤口都已经被仔细包扎过了。这时,小二推门进来,惊喜地道:“这位爷,您终于醒了。您都昏迷好几天了。”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是谁送我来的?” “是一位戴着斗笠的大侠。”小二小心翼翼的回道,看了看楚留香的脸色,期期艾艾地道:“那为大侠吩咐小的给爷您请大夫看病,还……还说……,等您醒了。付给掌柜的……纹银一百两……” 小二没说出来的是,楚留香被送来的时候满身是血,掌柜地根本不愿意让他住进来。只是那带着斗笠的大侠,反手一削,结结实实的老榆木桌子,顿时被一分为二,散了架。掌柜的当时就吓得结结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斗笠人吩咐:“把他送进客房安顿下,请了大夫来。”又道:“我也不白叫你们辛苦,这是个有钱又好性子的主儿,等他醒来,叫他酬谢你们纹银百两。”阴森森地道:“若是服侍的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再来这儿转一转。”他又交代了一番,走了,却苦了掌柜的和几个小二提心吊胆,生怕楚留香一个不好,自己大祸临头。 楚留香起身,在身上摸了摸,暗自苦笑,果然,自己身上的东西被搜得干干净净。一百两银子对楚留香来说不算多,但是他现在身上,别说一百两银子,连一个铜钱也没有。道:“小二哥能不能通融一二,在□上一时没有银钱,他日必定一分不少地送来。” 小二仿佛早有准备,一下子扑过来,死死抱住楚留香地大腿,嚎啕大哭道:“爷给小的留条活路吧!小的尚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动作十分的熟练,好像练习了很多遍。 若是平时楚留香找闪过去了,只是他刚受过伤,在床上躺了好多天,又不曾预料到小二这番动作,竟叫他给抱了个结实。听这话,楚留香忍不住囧了一下。就知道无花没安好心,到了这般地步,仍要捉弄自己。索性往床上一坐,道:“那小二哥你说怎么办?” 小二起身抹抹眼泪,道:“按照小店的规矩,欠了钱还不上的,就在店内做杂活儿抵债。”以楚留香的手段,出去转一圈,回来的时候,一百两银子也该到手了。奈何这小二看得紧,也不做其他事情了,一眼不错地盯着他,只要楚留香露出一点想要离开后院转一转的意思,立即按交待的那样,哭天抹地,“爷您饶小的一命吧!您要是没还完钱就出去了,小的性命不保……” 正如某人所料,楚留香又不好对一个无辜的店小二下手,整日被拘在后院劈柴做杂活,十分郁闷。一直等到苏蓉蓉接到楚他的信赶来时,付了一百两银子,楚留香才重拾自由。 对于苏蓉蓉来说,突然失去楚留香的消息,等到再接到他传信,已经过了月余,纵使素来镇定,甫一见到楚留香,也忍不住急道:“楚大哥,出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一声不说就来了闽南……”想到一路上听到的传言,心中有了几分估量,“是和妙僧有关?” 苏蓉蓉自然知道楚留香近来忙于追查海上浮尸案的凶手,虽然她实在难以将当时残忍的场面和高洁的无花联系起来,但是她对楚留香的信任却根深蒂固,更非一日两日形成的。何况她亦知道,楚留香将无花引以为知己,于是只盼着是一场误会,就像当时楚留香误会了南宫灵一样。 楚留香一听就明白,苏蓉蓉是在问什么,苦笑道:“不知道。他说是他做的。” 苏蓉蓉惊呼出声,楚留香看人的眼光是有的,自己对于识人也有几分自信,再说妙僧无花,名声在外,夸赞过他的武林名宿,岂在少数?难道这些人都看错了?如果他真能瞒过这么多人的眼睛,如此心机如此手段,如何能不叫人不寒而栗! 只是,正如楚留香了解苏蓉蓉,苏蓉蓉也十分了解楚留香。楚留香这样回答,显然是仍不能确定事实究竟是怎样。柔声劝慰道:“楚大哥莫要灰心,或许事实并非我们看到的这样。” “任慈的死是无花下的手,因为他是无花的杀父仇人。”楚留香疲惫道。 苏蓉蓉点头,她和李红袖、宋甜儿三女,对楚留香的这位好友,也同样抱着极大好感。这样的深仇血恨,无花不肯释怀,是人之常情。而且之前从楚留香的叙述,也知道,无花是堂堂正正去找任慈约战,立下生死状。后来不肯放过任慈,手段虽然不够光明,也不是不能理解。“楚大哥并不相信,西门千几位前辈,是为无花所害?” “蓉蓉难道相信吗?”楚留香反问。 苏蓉蓉自然也是不信的,这种话说出去,十个人中有九个是不会信的。剩下的一个,也只怕是妙僧的仇人,他们信与不信,自然是做不得准的。 “除去无花的秉性,暂且不提。只单说他是那样聪慧的人,我就不相信他是杀害西门千四位前辈的凶手。他根本没有理由那样做!聪明的人不会去做愚笨的事情!”楚留香道:“一定仍有一个黑手,隐藏在幕后,可惜无论我怎样询问,无花都不肯再提。究竟是为什么,他肯为幕后黑手隐瞒?” 苏蓉蓉道:“或许他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苦衷。”突然微微皱眉,道:“妙僧他人如今在什么地方?” 楚留香无奈道:“我和无花激战,一醒便是在这客栈之中了。便是这几日,也走脱不得。听小二说,把我送来此处的人,应该就是无花了。”面露赞赏,“无花的武功,名不虚传。与他一战,我收获良多,想必他也是如此!”楚留香显然很清楚,打斗到后来,无花有所突破,对于习武之人,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如此,楚留香才愈发赞扬无花对于武学的领悟。 苏蓉蓉叹了口气,虽然看楚留香的神色,也能推断出那一战必是令人惊艳,但她毕竟未亲眼见二人的比武,难以切身感受到其中的震撼。却想,楚大哥最后昏了过去,而无花仍有余力,何况楚大哥有正在怀疑于他,可是他丝毫不曾趁人之危。 苏蓉蓉和楚留香不同,她并自己不乐意卷入麻烦,也不乐意楚留香卷入麻烦。苏蓉蓉之所以,查找凶手,也不过是因为楚留香要查找凶手而已。 苏蓉蓉心道,即便无花就是凶手,做朋友到如今境地,也足以令人敬佩了。何况苏蓉蓉也和楚留香一样,认为或许正是有人利用无花的一些苦衷,让他不得不为幕后黑手承担罪责。 忧心道:“楚大哥留在这里,好不逍遥。可知道最近江湖上传的最盛的流言是什么?”楚留香摸摸鼻子,他哪是在这里逍遥,是不得不留在这客栈好不好。“莫非和我有关?” 苏蓉蓉叹口气,“盗帅楚留香和妙僧无花,朋友反目。只因盗帅误解了妙僧,妙僧苦苦解释不得,未免有损少林名声,忍辱负重,自请离开少林,往漠北天南,四方云游,传教布道去了。” 如果有一面镜子在的话,楚留香一定发现自己的嘴巴张大得可以吞下一个鸡蛋,他显然也无奈了,摇头道:“果真是传言!” 苏蓉蓉道:“这并不算完。既然说你和妙僧反目,自然有人想要刨根究底,便扯出了和左又铮、西门千几位前辈有关的事情。” 看着楚留香道:“除了黑珍珠以外,天星帮、朱砂门和海南剑派三家,也俱已经知道,几位前辈的尸身是被楚大哥你悄悄安葬的。”不由带上几分不悦,“是要来向楚大哥讨个说法呢。”楚留香隐瞒下几位前辈的死因,是为了不让凶手的奸计得逞,但是那三个门派得知之后,言语之间,却多有埋怨,不得不让苏蓉蓉生气。 楚留香暗自摇头,蓉蓉素来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其中的关节,不过是看不得自己被委屈。“蓉蓉这话就错了。人死为大,入土为安的事情,何其重要。何况几位前辈,在各自的门派中,都是辈分高,地位重的人物。我擅作主张,纵然是出于一片善意,但究竟是有些不妥的,也难怪那三家门派不喜。”又道:“他三家为了几位前辈的死,屡生纠葛,就算他们不来寻我,我也是要去找他们说明真相的。” 天星帮、朱砂门和海南剑派如此对楚留香,楚留香仍要为他们着想,不忍见他们被蒙在鼓里,自相残杀。苏蓉蓉无奈道:“楚大哥你……也罢,如果你不多管闲事,也就不是楚留香了。” 楚留香被苏蓉蓉的话逗笑,“还是蓉蓉知我。”言罢又想起流言中的另一个人物,自己的知己好友无花。他如今在何处呢?无花已经承认了,可是他承认是那样的轻易。明明是极为严肃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显得分外不可信。楚留香也只能叹一句,真相总是扑朔迷离。 左又铮、西门千几人的尸体,是在海上发现的,天星帮、朱砂门和海南剑派的众人,加上黑珍珠,聚集在了济南城,这里离海极近,离惨案发生地点极近的地方。 济南城里最大的赌场,往时人来人往,宾客盈门,今日却不开门做生意。快意堂里,一改素日喧哗纷纷的热闹,气氛很冷,很僵。札木合的势力远在大漠,鞭长莫及,余下三派,这些日,早血拼了不止一次。此次聚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迎回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的尸体。 事关重大,来的都是能代表各自门派的人物,他们尚且能碍于大局,维持颜面,不过是或沉默不语,或冷言讥讽。而门下弟子,谁没有师兄弟、师姐妹,死上在别派手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恨不得立即拔剑拔刀,再打一场,报仇雪恨。不过是被各自的掌门、堂主、长老下令约束,只能暗自愤恨,互相之间瞪得像乌眼鸡一般。 虽然楚留香一再给几个门派去信,表示这件事情,另有内情,但是这几派人聚在一起,大厅内的气氛还是免不了僵持。 紧张四处弥漫,杀机一触即发! 等到楚留香终于到来,身后还请人运来五具棺木时,这种氛围已经到了极点。是战,是和,就全看楚留香的解释了。 然而大厅中的众人,包括楚留香和苏蓉蓉,谁也想不到,在千里之外,有人胸有成竹,意态疏懒,悠然地摇着夜光杯,轻酌美酒。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不好意思,好多天都没有更新,爬上来给大家解释一下。 夕颜这学期准备复习考研,说句实话,作为一个英语不怎样,专业课也不出色的学生,压力真是挺大的,时间也很紧张。加上刚开学,事情比较多,又忙着补老坑番外,几方面愿意,足足好些天都没有码字。鞠躬道歉! 不过既然已经开了这篇文,就不会让它坑掉,这样太不厚道。以后一直到完结,更新是一定的,速度的话,夕颜尽量多抽一点时间。 实在是不好意思,请大家谅解。夕颜在这里给大家鞠躬道歉了。 ------------ 45血仇难解 第四十五章 朱砂门和天星帮有隙,由来已久。早在二十五年前,天星帮更劫了朱砂门弟子所保的一趟镖,那时正值冯风病故,朱砂重选掌门的时候,所以这件事直拖了一年,后来天星帮劫镖的弟子虽也曾登门负荆,但镖银却始终未曾送还。只不过各自的地盘并不相邻,摩擦终究算不得太多,这些年也是面和心不合罢了。由于这样的缘故,天星帮门人,更是认为自己的帮主必是被西门千暗害的。 如果说朱砂门和天星帮成仇,是可以预料的结果,那么朱砂门和海南剑派之间结怨,就实在是意料之外了。这两派颇有渊源,八年前朱砂门被闽南七剑围攻时,海南派还曾经不远千里赶去相助。虽有传言,海南剑派的高手却杀了朱砂门的长老,但两派本还不至于成仇。只不过后来,朱砂门的弟子,因为这传言心有芥蒂,自然不可能和海南剑派的弟子和睦如初。再后来,谁也不知道口角是怎么挑起的,混乱又是如何开始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朱砂门的弟子,已经误杀了海南剑派的几个门下。结盟的时候是朋友,反目之时,就越发觉得自己仁至义尽,而对方不仁不义。 札木合的势力远在大漠,路途遥远,也反而因此没有被之前的争斗而波及。黑珍珠冷冷的站在一个角落,比起其他三派的来人,他年纪要小得多,还是孤身一人。海南剑派来的人是“海南三剑”中的最后一位,灵鹫子和天鹰子的师弟,天枭子。现在快意堂大厅中的所有人,属他年岁最大,辈分最长。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虽然怀疑灵鹫子的死和札木合有关,也一时拉不下脸面,去欺负一个弱质晚辈。 而且札木合被称为大漠之王,可不仅仅是因为他一个人的力量,更是因为他有着一大批不能小觑而又忠心的手下。如果黑珍珠再在中原出了事情,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何况,今日海南剑派和朱砂门、天星帮也添了新仇,天枭子主要防备的还是另外两派的人。 楚留香终于来了,五具棺木占满了大厅的空地,地位比较低的弟子,只得退到大厅外。开棺打扰逝者的安宁,固然不祥,但如今必须先在众人面前确定,棺木中是不是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四人。何况,如果不开棺,又怎么能知道他们的死因呢?事急从权,少不得先弄清楚情况,再迎回棺木,祭奠请罪。 “杀手书生”西门千和“立地追魂手”杨松先后被杀,冷秋魂以掌门弟子的身份,接手了朱砂门。之后便发生了三派混战,他的日子也不轻松,比起楚留香化名张啸林去接近他的那时,显得疲惫多了。冷秋魂第一个开口,问道:“为何有五具棺木,多出来的那一具是谁的?”论资历和武功,也许论不到冷秋魂先开口,只不过快意堂是朱砂门的地方,他问的又是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于是便没人在这一点上,和他计较。 楚留香原原本本将事情讲述出来,从在海上发现第一具浮尸,到如何乔装打扮来济南查案。指着最角落的一具棺木道:“这里安放的是,身亡的神水宫弟子的尸身。”听到神水宫弟子也与这起惨案有关,众人脸色自然也都不好看,只不过碍于神水宫的威势,不敢说什么而已。 黑珍珠见那三个门派的人,出此做派,轻蔑的冷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鞭向棺木打去。札木合有可能死于天一神水,黑珍珠不打算放任这名神水宫弟子的尸身被好生安葬。楚留香①38看書网,赶忙拦住,这一鞭子打下去,这种力道,只怕棺木立刻就被打坏了。劝道:“人死为大,再说几位前辈的的死,大有隐情。”柔声道:“你忘了,咱们之前一起查案时候,找到的疑点。” 黑珍珠面色尽是冷意,显然宁可错怪,不肯放过,只是鞭梢被楚留香牢牢地抓住,冷哼一声,收了手,依然目光如刀,恨恨地看着那棺木的方向。天枭子重重咳嗽了一声,道:“既如此,先开棺。”其余众人并无意见。 离惨案发生已经过了一两个月,幸而天气并不算太炎热,几人的尸身保存的也算完好。此时留在大厅里的,大都是与死者关系密切的人,见了如此惨状,怎么不悲不恨。沈珊姑忍不住痛哭出声,扑到左又铮的棺木上,泪如雨下。 便是把持得住的,如天枭子和冷秋魂,也是双目含泪,悲不自胜。黑珍珠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札木合的棺木前,定定地看着。他的母亲早亡,札木合就是他唯一的亲人。纵然早就知道札木合遇难的消息,也伤心过不止一次了,但是亲眼看到札木合的尸身,对他的冲击也是不可谓不大。 楚留香的目光扫过哀戚悲伤的众人,电光火石之间,突有所悟。“杀手书生”西门千和“立地追魂手”杨松一死,冷秋魂毕竟资历年岁尚浅,朱砂门的势力和影响,立刻下降了不少。再说,他虽是掌门弟子,但朱砂门尚有辈分比他高,武功比他强的人在。此时因迫于天星帮和海南剑派的压力,一致对外,但以后,恐怕自己门内,还有的磨呢。 而海南三剑中,天枭子其实武功最高,但他一向醉心武学,性子孤僻古怪,不擅与人打交道,更不用说打理门派了,以往都是灵鹫子和天鹰子当家。底下一辈的弟子,尚且不足以独当一面,海南剑派交到天枭子的手上,只怕前途堪忧。 楚留香的目光又落在哭得死去活来的沈珊姑身上,更是暗暗叹了口气。她是“七星夺魂”左又铮和“天强星”宋刚的师妹,暂时打理天星帮。在江湖上,现状如此,相比男子,女子更容易让人轻视。例外不是没有,如水母阴姬和石观音等,令人闻之色变,如枯梅师太和金太夫人等,令人敬仰尊重。但沈珊姑显然都不在其列。 再加上一场混战,这三家的势力都被削弱了很多。楚留香不肯相信无花是凶手,便是因为想不出无花和他们有什么仇,有什么动机去害他们。现在,反其道一想,三家势力被削弱,究竟是谁能因此获益?如果找出了得利的这个人,那么只怕他和这场惨案脱不开关系。 本已是山穷水尽无处着手之时,突然有了一条继续往前的路子,楚留香糟糕的心情也微微平复。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布下了这样阴狠的局,究竟是谁能让无花肯为他做替罪羊。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让三派化解误会,不能让幕后黑手得逞。 楚留香尚未开口,沈珊姑已经红着双眼仇恨的看着冷秋魂,左又铮不仅是她的师兄,还是她的心上人。陷入仇恨的女子,显然难以冷静。她和楚留香说话,眼睛去死死地盯着朱砂门的人,“你说这件事别有内情,害死师兄和他们几个的,另有其人。可是为什么!我师兄的‘乳根’与‘期门’穴之间,有一个紫红掌印!”嘶声道:“这分明就是朱砂掌!”冷笑着嘲讽道:“是不是朱砂门太过无能,连独门秘籍就让人偷走了!” “胡说!”冷秋魂正伤心于师父的过世,听到有人污蔑朱砂门丢了秘籍,想也不想的就开口驳斥。然而,朱砂掌既然没有外传,那么杀死左又铮的,自然就是朱砂门的人了,自然就是同样失去的西门千了。 西门千喉结下的创口,干缩的皮肉向两旁翻卷,一看就知道杀死他的人,必是剑法以辛辣诡谲见长。朱砂门和海南剑派好歹曾交好过,对彼此的武功路数比较熟悉。厉声质问:“朱砂门和海南剑派一向交好,为何对家师痛下杀手!” 天枭子看了灵鹫子是尸体,已经肯定害死师兄的是札木合无疑了。札木合虽然也死了,但是他儿子不是还在吗?之前不动手,是因为还不确定,如今已经有了证据,天枭子想着要不要趁札木合的部下尚未赶来之前,先杀了黑珍珠。 猛然听见冷秋魂的质问,天枭子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师兄为什么要对西门千下手。但是两派已经结仇,海南剑派也有弟子死在朱砂门手里,显然已经不能善了,便抛去了愧疚之心。他不喜说话,便放出杀气冷冷的回瞪过去。又一遍盘算着,天星帮和朱砂门也有仇,能不能拉拢天星帮一起对付朱砂门。旋即放弃了这种想法,一起和朱砂门交好的时候,也没有少暗中给天星帮下绊子。何况之前那场混战,打到最后,海南剑派和天星帮,也都有弟子死在对方手里。 “大家请听在下一言!”楚留香见事情不好,运气内力,高声道。接着便把神水宫的人来找自己,自己从她那里得知的情况,和自己的推论仔细解释了一遍,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说出自己的推论,除了死去的五个人以外,肯定还有凶手隐藏在幕后。 冷秋魂道:“不是我冷某人信不过香帅,但是香帅所言都是你自己的推论,证据又在哪里?” 天枭子素来不会做人,言语又刻薄,“你说的,除了能证明杀死札木合的不一定是神水宫的人,其他还能说明什么!听说楚公子和妙僧,好友反目。莫不是担心神水宫的人找你问罪,于是便想方设法把罪名推给武功同样一流的无花!” 纵是楚留香心胸宽广,也被一噎。无花亲口说是他做的,楚留香自然不好说此事与无花无关。但是他又担心,无花确实是因为苦衷,不得已为人替罪,所以不能说自己如何查到无花身上。何况其中还有任慈、秋灵素和南宫灵之间的秘辛,更是不能宣之于口。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沈珊姑曾经色诱楚留香不成,反落进了全套,引以为辱,说的更不客气:“妙僧因此不得不离开少林,楚留香对朋友也不过如此。”讥讽道:“如果名满天下的高僧会是凶手,那么藏匿尸体的盗帅岂不是更有嫌疑! 苏蓉蓉对几个门派早就没有好感,见楚留香被污蔑,不得不解释道:“传言自然不能尽信的。楚大哥何事这样说过?只是那日楚大哥发现了浮尸,曾经在海中游出很远,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恰好碰到妙僧也在海上泛舟。只怕是长舌之人,因此牵强附会吧。”她不疾不徐,一番话语,有着一种叫人信服的力量。 天枭子和两个师兄感情一向很好,他见之前楚留香和黑珍珠说话的语气,显然相识已久,因此对楚留香不喜。怒道:“多说什么!”对门下弟子道:“走!”一面盘算,如果对黑珍珠下手的话,楚留香会不会维护那小子。还是要找个他们分开的机会动手,不然那小子回了大漠,他自己的地盘上,可就鞭长莫及了。 天枭子身边的一个弟子,连忙对楚留香和苏蓉蓉抱拳一礼,道:“家师伤心于两位师伯离世,还请香帅不要放在心上。香帅为了这件事,也奔波许久,我海南剑派领这份情,断不至于如有些人一般,疑到香帅身上,也不愿追究香帅以前隐瞒几位长辈死讯的事情。”真挚道:“只是听在下一言,香帅已是仁至义尽,接下来我们几家的事情,香帅还是置身事外为好。”复又一礼,方随着天枭子走了。沈珊姑恨恨瞪了冷秋魂和楚留香,也令门下弟子小心抬着左又铮的棺木离开。 楚留香里外不是人,唯有苦笑,苏蓉蓉柔声细语地安慰他。冷秋魂不像天枭子和沈珊姑那样偏激,很公允的道:“香帅有没有想过,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必须是要有一个人,同时会朱砂门、海南剑派和札木合的武功,还要有天一神水。香帅你觉得这可能吗?” 这个楚留香还真是解释不了:“这……”一开始,他从札木合并非真的死于神水宫弟子手中,推断出应该是有另外一个凶手隐藏起来。然后自然觉得,这个凶手和左又铮、西门千和灵鹫子的死,也脱不了关系。再加上后来确实知道,秋灵素写了四封信,更觉得自己的推断没错,凶手杀死五个人,并把他们做成自相残杀的样子。 但是现在冷秋魂提出了一直让楚留香忽视的问题,左又铮确实死于朱砂掌,西门千确实死于海南剑法,而灵鹫子确实死于札木合的刀法。这三家门派,自然不会认错自家的独门武功,就连黑珍珠也并没有说,灵鹫子身上的伤痕,不是札木合的手笔。 自己最多能证明,是有人把他们几个引到了一起。难道自己想错了,凶手不是杀五个人,而是只杀了札木合于那名神水宫弟子?而左又铮几人确实是死于彼此之手?如果这样,无花又为什么要说他杀了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 楚留香陷入了混乱,冷秋魂叹了口气,无奈道:“何况就算家师没有杀了左又铮,灵鹫子也没有杀了家师,那也晚了。江湖上,结仇容易解仇难。之前那场混战,几家都是互有死伤。现在想要抽身,已经不可能了。” 楚留香等人出了快意堂大厅,黑珍珠突然止住脚步,道:“害死我父亲的,到底是神水宫的人,还是无花?”楚留香如实道:“听冷秋魂一席言语,在下无法确定之前的推断是否正确。”黑珍珠苍白的面容显出不悦,皱眉道:“你是不是在袒护无花。” 苏蓉蓉道:“楚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如果妙僧是凶手,楚大哥不过为他隐瞒的。”楚留香突然陷入沉思,自言自语道:“难道说,凶手不是一个人?是因为这几个门派中出了叛徒,勾结凶手?”又立刻否决道:“那也不对。就算是那样,他们也不可能胜过左又铮、西门千和灵鹫子三位前辈的。”恍惚的道:“蓉蓉,你说着天下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同时身怀朱砂门、海南剑派和札木合前辈绝技?” 不等苏蓉蓉回答,黑珍珠断然道:“不可能。我爹从来没有把他的刀法传给任何人,就连我也没有。”札木合曾说,他的刀法路数太猛,不适合黑珍珠。言犹在耳,人却已经不在了,黑珍珠无法掩饰自己的黯然伤怀。 楚留香安慰道:“就算在下一时无法推敲出真相,但是在下一定会继续查下去的,须知纸包终究不住火。”黑珍珠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要将爹的灵柩运回大漠安葬。”苏蓉蓉对黑珍珠道:“你可一定要小心,我担心天枭子等人,会来找你寻仇。” “那就让他来!”黑珍珠丝毫不惧,脱口而出,看到苏蓉蓉关切的眼神,复又软下语气道:“前些日我已经传信回大漠,我的手下已经到了,就在客栈。便是天枭子他们来了,也讨不了便宜。” 楚留香突然回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苏蓉蓉忙跟上,道:“楚大哥去哪里?” “去丐帮,找南宫灵。”既然现在毫无头绪,就去查一查,到底是谁在这场风波中获利,再有,之前放出左又铮几人死讯的,又是何方神圣。又顿住对黑珍珠道:“我和蓉蓉,还是先送去客栈。”黑珍珠与丐帮有过节,自然不能和她一起去丐帮总舵的。但若要让他一个人上路,又恐天枭子下手。 黑珍珠也不推辞,抵达客栈,道:“我而后苏姐姐留在这里,你速去速回,如果有什么进展,再从长计议。” 楚留香未见到南宫灵,却见到了丐帮两位长老。其中白长老楚留香是熟识的,他经常帮着南宫灵打理丐帮中的各项事物,对楚留香介绍道:“这位是敝帮‘万里独行’戴长老。”戴长老比任慈还大了一辈,已经不怎么过问丐帮中的事情,这一次也是任慈过世,才暂时回总舵来的。和楚留香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白长老道:“香帅可是来的太不巧了,帮主今天早上刚刚出门?”楚留香奇道:“莫非南宫兄有事?”白长老道:“哎,任老帮主的夫人,真是刚烈的女子,一个月前,随着任老帮主去了。帮主伤心义母故去,我等便请帮主出门去散散心。” 楚留香道:“果真是不巧,在下还想请南宫兄帮忙呢。”白长老笑道:“香帅是帮主的朋友,难道不是老朽的朋友吗?若有事相托,但说无妨。”楚留香谢过,遂言明来意。 白长老皱眉道:“原来香帅是为天星帮、朱砂门和海南剑派的事情来的。”楚留香道:“可是让长老为难了。”白长老摇道:“不然,与香帅无关,只是老朽想到那三个门派之间的事情了。”捋胡须道:“若是再这样下去,敝帮少不得要帮一帮朱砂门的。” 见楚留香疑惑道:“香帅不是外人,老朽也不隐瞒。济南是丐帮的总舵,若是和丐帮交情不好,朱砂门如何能在济南开了‘快意堂’这样大的赌场呢?我丐帮不擅经营,银钱吃紧,而朱砂门确实做生意的好手。”对楚留香道:“老朽若得了消息,必告知香帅。”楚留香也是一点即透的人,并不多问,只是谢过,回转客栈。 天星帮、朱砂门和海南剑派,在江湖上算是二流门派。在此之前,有左又铮、西门千和海南三剑这样的高手撑着,占据的地盘也算富庶,弟子也不少,已经很是不错了。一流的门派中,少林和丐帮是极有地位的,但在银钱上,未必比得上那三个门派。 少林占据嵩山和莆田,将田地租给佃户,再有就是香客们捐的香火,加上少林僧人食素斋戒,银钱上虽然不算豪富,到也不必担心花费。而丐帮则要勉强的多了,银钱来源的大头,是收取保护费。而且帮规又规定,几袋以下的弟子,要吃别人施舍的饭菜,门下弟子不仅不擅经营,也大多没有营生。乞丐么,可不是以乞讨为生的嘛。若是丐帮和朱砂门互有默契,朱砂门在济南经营赌场,丐帮亦有分红,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怪不得丐帮不愿意见到朱砂门折损。 黑珍珠冷道:“他说谎!”苏蓉蓉奇道:“为何这样说?”以白长老的身份,怎么也不至于说这种一查便知真假的谎话。黑珍珠道:“南宫灵穿着的衣料可不便宜。”楚留香扶额,“你没见过南宫灵的住所,其中摆设器物,无一不是雅致非凡,难论其价。他是无花的弟弟,衣食住行花的只怕不是丐帮的钱。” “无花?”黑珍珠颜色更冷:“他区区一个和尚哪来这么多的钱?钱财来路不明,哼!非奸即盗!”苏蓉蓉失笑,道:“你不是中原人,不知道妙僧的名声。他本是风雅无双的人,你若见过他,断不会这样想。”又解释道:“和尚衣食住行可以化缘,而妙僧,连化缘都不用,自有人争相供奉。当年据说,妙僧为金太夫人讲经,金太夫人以千年古棋相赠,也是一番佳话。” 楚留香神秘地道:“其实如果没有中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无花他要还俗了,也是很不错的。”苏蓉蓉瞪大了眼睛,等他分说。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淑女的八卦只是更文雅隐晦一些罢了。温柔大方的苏蓉蓉,也是有好奇心的。楚留香满脸戏谑:“金太夫人最小的孙女金灵芝,对妙僧仰慕已久。她是金家孙辈中最小的一个,也是金太夫人的心头肉,小名‘火凤凰’。金太夫人曾经露过口风,将来她的孙女婿,必要能够比得上妙僧方可。” 苏蓉蓉拍手道:“是了,能比得上妙僧的男子本就不多,不过,楚大哥算得上是一个。”黑珍珠道:“在苏姐姐眼里,只怕天下千万个男子,也比不过你的楚大哥。”苏蓉蓉面色绯红,转了话音道:“不过,据我所知,另有一人,与金姑娘年岁人品模样都正相配,比妙僧也差不了多少的。”楚留香道:“是谁?那也应该是一个及出色的人物。” “太原无争山庄。”苏蓉蓉却不直接说那人是谁,只说了一个地点。黑珍珠道:“莫非是原家?我在大漠,都也听说过的。”楚留香感慨道:“关中原氏,声望本隆,‘无争山庄’,更是渊源有自,可称武林第一世家。” 三百年前,原青谷建“无争山庄”于太原之西,这“无争”二字,却非他自取的,而是天下武林豪杰的贺号。只因当时天下,已无人可与他争一日之长短了。自此之后,“无争”名侠辈出,在江湖中也不知做出了多少件轰轰烈烈,令人侧目的大事! 近五十年来,“无争山庄”虽然已没有什么惊人之笔,但三百年来的余威仍在,武林中人提起“无争山庄”,还是尊敬得很。就连号称“第一剑客”的薛衣人,在他锋芒最露、最会惹事的时候,也未敢到“无争山庄”去一撄其锋。 苏蓉蓉道:“原东园原老庄主的儿子和金太夫人的孙女,自然是极般配的。”面露惋惜,“原老庄主,直到五十多岁的晚年,才得一子,他对儿子的宠爱之深、寄望之厚,自然是不必说了。这位原少庄主也的确没有令人失望。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原随云少庄主是个“神童”,只可惜他自从三岁时得了一场大病后,就已双目失明。只怕金太夫人是不肯委屈自己的孙女的。” 楚留香怅然道:“我听说原少庄主,也是文武双全,才高八斗,而且温文尔雅,品性敦厚。只可惜,老天总不肯看见有人十全十美。那少庄主也是深入简出,连姓名都少为外人所知。”一拍额头,道:“真是扯得远了。”对黑珍珠道:“你是要启程会大漠吗?在下准备去扬州一趟,总胜过在此等待消息。” 黑珍珠狐疑道:“扬州?你去扬州做什么?”扬州最出名的自然是各个青楼,简直是纸醉金迷的美人窟,不由得黑珍珠不疑。 苏蓉蓉一挑眉,“扬州?”心有灵灵犀,极为肯定的说出几个字,“扬州,风满楼。”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稍稍提了一下原随云,为下一章做铺垫的。 偶今天很勤快的码字呐,打滚求收藏,求评论的说~~~~~ ------------ 46很肥很厚的一章 第四十六章 与焦头烂额的楚留香相比,无花的日子近乎于悠闲。他不喜束发,在清晨洗漱之后,任由青丝披散,穿着柔软飘逸的广袖长袍,在院中指点南宫灵的武功。南宫灵天资聪颖,得任慈亲传,苦学不辍。他用袖中的两柄短剑,可使出点穴棒、判官笔、分水刺等八种兵刃的招式,称为“如意八打”和“急风十三刺”,可称武林一绝,就连丐帮故去的老帮主任慈,武功似乎都略逊他一筹。当然,他现在使用的武器,多了丐帮历代帮主的信物――打狗棒。 无花一向得意南宫灵能自创武学招式。和别人学的,与自创招式,可是两种境界。经常和南宫灵切磋,帮着他打磨招式,以期望去繁留精,使招式更加精妙。又叫他打了一遍打狗棒法,无花颔首:“不错,记得不要一味求快。” 南宫灵从侍女手中接过湿帕子擦擦脸。这一年丐帮多事,南宫灵不得闲暇。长兄如父,无花对他素来要求极严,今日无花说要看他习武,南宫灵就提了一口气,现在见无花说两句不错,方才放下心来。道:“得哥哥称赞一句,可真不容易。” 无花看了他一眼,冷不丁地道:“我知道你最近没有勤奋习武。”南宫灵大大的笑容僵在脸上,小声道:“哥哥刚才不还说我的棒法打得不错吗?”南宫灵此时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很有点委屈的意味。无花一笑:“想要在习武一道上有所得,勤奋固不可少,但是有些时候,真的要看悟性的。”天资、勤奋和机缘,缺一不可。不然无花也不会非要和楚留香一战了。 “上次看你用打狗棒法,棒法使得很快,从头至尾便如行云流水一,叫人看见,必要说一句好。”摇摇头,“这是因为你把棒法练熟了,而不是领会了。”无花和淡淡指点几句:“天下武学,唯快不破。这种说法,对急风十三刺适用,对打狗棒法却不合适。打狗棒法名字虽然陋俗,但变化精微,招术奇妙,在古往今来诸多武学中,实在算得上是第一等的功夫。” 打狗棒法精深,南宫灵若能彻底领悟,将来成就必然不小。这也是无花没有教南宫灵逍遥派武功的原因。一门精和门门通,显然不在一个档次上。就拿无花自己来说,天山折梅手,北冥神功和小无相功,同出一源,实在可以算是一门武功。 此外,无花也就练了从天峰大师那里学来的几种招式和东瀛忍术。即使后来找到了九阳真经,自己却是不曾修炼,而是传给了自己的属下,便就是这个原因了。纵然是如此,无花身兼三家武学,也觉得太繁杂了,花费了十数年才堪堪将三门武学融会贯通,直到少林寺后山一战,有所感悟,才算真正掌握了。 无花面上带了笑意,“但这一次你再用打狗棒法,有几路出手很慢,有几路却忽快忽慢,快中有慢,慢中有快,和之前的匀称的棒法,不可同日而语。如此,我怎能不高兴?” 南宫灵目光褶褶生辉,急切道:“自从我习打狗棒法以来,从一开始的艰涩,慢慢变得纯熟起来,再之后,就不曾有进步了。和哥哥说实话,其实我更喜欢自创的急风十三刺,只是也不敢把打狗棒法放下,总要坚持演练的。和人过招的时候,渐渐便有了些变化。就像哥哥讲的那样有几路棒法,用的慢一些,反倒更好,以慢打快,有几路,要取飘忽多变之意,快慢不定。” 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些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到后来,出手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这样用了,也觉得这样用更顺手一些,”摇摇头,“实在不明白为什么。” “无它,厚积薄发尔。”无花和南宫灵兄弟二人正说着,扶柳派人来报:“公子,楚留香往风满楼去了。”无花不置可否地道:“他又是闯进来的?” “楚留香这一次是规规矩矩来买消息的。”来人恭敬道:“和他一起来溪云镇的,还有一名女子,应该就是苏蓉蓉。扶柳公子让属下来问公子,要不要把楚留香打发走?”无花稍一思索,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双目华彩非常,道:“不用。先让人接待他,我另有安排。”吩咐道:“备水。”回头和南宫灵道:“你还不曾去过风满楼吧,等下好和我同去。” 楚留香带着苏蓉蓉进了溪云镇上的客栈,道:“蓉蓉,你先留在这里,等下我一个人去风满楼。”苏蓉蓉忧心道:“楚大哥,此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你上次和风满楼的人有些过节。”楚留香安慰道:“过节也算不上,风满楼的既然放我走,就定然是不想结仇的。买卖情报的地方,最重要的便是要保密,上次我擅闯风满楼,人家要自然要对付我。” 自信满满道:“可是这一次不同,我是去和风满楼打听消息,是他们的客人。上门的生意,他们是不会推出去的。哪怕是买不到消息,也断不会打起来的。”又对苏蓉蓉道:“我不和你一起去,并不是因为可能会有危险,只是去风满楼买消息的人,形形色色,鱼龙混杂。我们一路赶来,蓉蓉你又很劳累,还是在这里休息的好。” 苏蓉蓉这才展颜,道:“我等楚大哥回来。”叮嘱道:“楚大哥事情办好了就来找我,不要节外生枝,再惹什么麻烦。”虽然楚留香很想辩白,自己从来不惹麻烦,都是麻烦来惹他的,但是在苏蓉蓉的妙目下,还是点了点头。 风满楼还是一如既往的宾客满门,可是却没有任何高声喧哗。在一楼交易的消息,不是最重要的,这里偶尔还有着小声的交谈。而再往上,一间又一间小小的隔音雅室,寂静无声,上面挂着木牌,写着“有人”或者是“无人”的字样。而一切交易都在这寂静从完成。风满楼从来都是一个寂静而有序的地方,哪怕是这里卖出的消息,很可能在江湖上的其他地方,引起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 一切都一如既往,楚留香和周围所有人一样,穿着黑色披风,带着面具,和上一次的小心躲藏不同,这一次他大大方方地径自上楼二楼,推开一个无人的雅间的门。屋子很小,一览无余,可是布置的很精心,另外有一个小门,不知通往何处。立即有人迎上来,同样是披风加面具,从茶壶中到处一杯,递到楚留香面前。 楚留香笑了,茶是好茶,闻起来清香扑鼻,可是也仅仅是如此了,楚留香将茶杯握在手里。负责接待他的人,见怪不怪。送上一杯茶,仅仅是表示礼貌而已。他也同样知道,茶虽好,可是来风满楼买消息的人都不会碰的,谁知道里面会有些什么呢。而且要想喝茶,还要取下面具。在风满楼,自然是不会有人愿意取下面具的。可是,他们又哪里知道,带不带面具,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温和有礼地开口道:“我是庚辰,阁下想要什么方面的消息?”楚留香没有计较这明显有假的名字,接口道:“庚辰?好名字。好像刚才门上写的也是庚辰二字呢。”庚辰不疾不徐地道:“公子谬赞了,不过代号而已。” 楚留香听他大大方方承认了不过是代号,瞧了他一眼,可是隔着面具又能看到什么呢?“这样的好茶,不喝就可惜了,在下可是舍不得呢。”不等庚辰阻止,取下面具,将茶水送到嘴边,慢慢品味,“上好的龙井,风满楼待客果然诚意十足。” 庚辰吃了一惊,“阁下?”这可是他遇见最奇怪的客人了。楚留香似乎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吃惊,戏谑道“在下是取下了自己的面具,并非取下来兄台你的面具。”庚辰恢复了温和有礼的语调,“阁下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自然也不介意。阁下次来,是想要什么方面的消息呢?” 楚留香起身道:“难道在下就不能是来喝茶的?”庚辰依然很有耐心地道:“阁下说笑了。如果阁下执意只是来喝茶的话,还请出门左拐,溪云茶楼请便,好走不送。” “哈哈哈哈……”楚留香爽朗地笑出声:“在下想要和神水宫有关的消息。怎样才能拿到天一神水?”江湖上谁不知道神水宫的厉害,想从神水宫拿到天一神水,更是难上加难。楚留香如果不是已经知道已经有人成功做到了,自己都会觉得这么问是在信口刁难。 庚辰依然平静,道:“惠赠一百两。”楚留香觉得风满楼实在是深不可测,连这样的消息都知道。隔着面具自然看不到庚辰的神色,但是依着他的语气,楚留香想庚辰此时定然是面不改色的。取出一张银票,“一百两就能知道答案,在下可占了便宜了。”庚辰伸手接下银票,楚留香发现他的手上竟然带着皮制的手套,果然很小心呀,这样哪怕是银票上有毒也不要紧了。 “稍等。”庚辰拉开小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回来的时候手里托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木盒子,放在桌上推过去。楚留香打开盒子,取出其中的纸条,顿时哭笑不得。上面蝇头小楷方方正正的写着,“想要得到天一神水,请前去神水宫说服水母阴姬。” 多么简单的答案,谁能说这个答案不对呢?楚留香觉得他没有必要再花一百两去问,怎样才能说服水母阴姬了。叹了口气道:“‘七星夺魂’左又铮、‘杀手书生’西门千,‘海南三剑’中的灵鹫子和‘大漠之王’札木合四位前辈,不久前遇难,在下想知道凶手是谁?” 庚辰道:“惠赠一百两。”楚留香道:“如果兄台想说这四人死于自相残杀,那就大可不必了,在下想知道实情。”又补充道:“如果兄台知道四位前辈的死讯是怎么传开的?又或者天星帮、朱砂门和海南剑派结仇之后,谁从中得益的话,也是一样的,在下同样愿意买下这些消息。” 庚辰定定地看了楚留香片刻,说出来一句毫不相关的话,“这是二楼。”楚留香疑惑道:“二楼如何?”很快若有所悟道:“二楼……”庚辰道:“这是二楼,如果阁下执意要问,我只能告诉你他们四人是死于自相残杀。” 楚留香了然,在二楼买消息的人,只能被告知这些。“如果在下去三楼呢?又或者是……”庚辰摇了摇头,“二楼、三楼和四楼都是一样的。阁下可以去五楼,”顿了顿,“如果阁下有信物和口令的话。” 楚留香当然是没有信物和口令的,如果有,他就直接去五楼了,事实上,这是楚留香第一次来风满楼买消息。当然,楚留香其实去去过五楼的,只是那次的经历并不愉快。楚留香拱手一礼道:“还请麻烦兄台去禀报一下贵楼楼主,在下和他相识。” “这不可能。”庚辰斩钉截铁地道。刚才庚辰离开雅室的时候,已经有人告诉他,来的这位客人是盗帅楚留香。可是公子从来不让外人知道他是风花细雨楼楼主,或者说,即使有外人和公子相识,他也不会知道公子是风花细雨楼楼主。哪怕那人是盗帅楚留香,也一样不可能知道。除非…… 庚辰面色一冷,除非楼中有人说了出去……如果是这样,那人是谁,他还泄露了什么,自己立即应该禀报上去! 楚留香并不知道庚辰已经想了这么多,往椅子上一座,有些无赖地摆明了,如果庚辰不肯为他通报,他是不肯离开的。“在下虽然很不想提起,但是正是由于上次的……额……”楚留香顿了一下,选择了“错误”一词,“ 由于上次在下的错误,才能与飞花公子相识,实在是在下的大幸。” “你是说你和我们风满楼楼主,飞花公子相识?”原来楚留香说的是飞花公子,不得不说庚辰送了一口气。风满楼的楼主和风花细雨楼的主人,从来都不是一回事呢。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庚辰由紧张到放松,这些都是楚留香不知道的。楚留香他面带笑容道:“正是如此。” 庚辰受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惊吓,很没好气,但是记得风满楼的规矩,来送钱的是客人,对待客人要犹如春天般温暖。悄悄深吸一口气,恢复如常,道:“阁下请稍等,我去通报。” 又从取出一张纸递过去道:“我们风满楼不仅卖出消息,也同样买进消息。如果阁下有什么秘闻奇事,只要是真的,符合我风满楼的需要,价钱好商量。”楚留香看着手中纸上,简单的罗列了风满楼收取的消息种类,以及不同价值的消息所对应的价格,以及洋洋洒洒的宣传…… “春天送来一个消息,秋天收获更多消息。” “有来有往,五楼贵宾厅向您招手。” …… 楚留香正无语地看着手上的纸。飞花进来,“我真没想到还能在风满楼看到香帅。”楚留香见飞花讽刺自己上次自不量力闯楼的事情,摸摸鼻子道:“谁叫风满楼闻名遐迩呢,在下是来像楼主求助的。”大大叹了口气,“在下规规矩矩来此,才知道风满楼待客之诚,实在懊悔上次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呢。” 飞花冷冷打量了楚留香一阵子,才继续用他那平板无波的声音道:“香帅倒是守信。!听说你要见我!”江湖上疯传盗帅和妙僧反目,逼得妙僧离开少林寺的消息,其中自然有风满楼一份功劳。虽然飞花对自己公子信心知足,深以为吃亏的绝不会是自家公子,而且公子能借此离开少林,是很好了,但是楚留香给自家公子找麻烦也是事实,因此飞花对楚留香还是很难有什么好脸色。 楚留香只当自己上次的所为,飞花仍未消气,“飞花公子大人大量,不要和在下计较了。这次,真的只有公子才能帮在下了”飞花不理会,但是他身后的人咳嗽了两声。飞花闻声,道:“楚公子请坐。”一掀衣摆,坐在了楚留香对面的椅子上。语调仍然古井无波,但是楚留香莫名地觉得自己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懊恼。 又极为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跟着飞花身后的人,如果说这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那就是他从头到脚都太普通了,这样普通的人出现在风满楼这样不普通的地方,又是跟在飞花的身后,在一点就很特别了。 “如果香帅不介意,就叫我小楚好了。”楚留香嘴角一抽。小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叫自己呢,这个假名可是信手捏来,敷衍十足。 小楚有着一张丢出去能立即淹没在人群里很难再找出来的脸,周身气质看上去平平无奇,两个眼睛显得尤其纯良朴实,如果换了个环境,十个人里面有九个说他是地地道道的天朝良民。怀里抱着一摞子纸,看向飞花,带了点询问道:“飞花公子?”飞花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小楚重重清清嗓子,一脸严肃的对着楚留香道:“鉴于楚公子上次擅闯鄙楼,给鄙楼的声望带来了严重影响,进而使鄙楼的业绩一定程度上地下滑。对于这种情况,鄙楼上下,上至飞花楼主,下至扫地大娘,一致表示愤慨,认为应该将楚公子列为鄙楼不欢迎名单上的第一人。在楚公子以实际行动挽回自己在鄙楼上下众人心目中的评价以前,拒不接受和楚公子做生意。” 楚留香这次不仅是嘴角抽了,头上青筋也十分欢快,上次擅闯风满楼本就动作隐蔽,自己不曾外道,只要风满楼不对外宣传,外人自然不会知道。风满楼会外传吗?楚留香不傻,就是万一他有一天傻了,也认为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另外,自己拒不和自己做生意,能解释一下自己花了一百两换回一句“请前去神水宫说服水母阴姬”,这是怎么发生的吗? “顺便说一下,鄙楼不欢迎名单上第二位是一个山西商人,曾为了一文钱和鄙楼讨价还价将近一个时辰。”小楚继续道:“然而,鄙楼上下,秉承和气生财,与人为善的传统,不忍楚公子名声沦落到比奸商更差的地步,决定给楚公子以悔改的机会,以实际行动表示对当时冲动幼稚不成熟的闯楼行为痛彻心扉,日夜懊悔。”将自己怀中的一摞纸交给楚留香,“所以,楚公子,请吧。”顺便将笔也塞进他手中。 “额……这个就不必了吧……”一向长于言辞的楚留香难得的有些结结巴巴的看着怀里的一摞子纸和纸上的字。飞花掩去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板着脸道:“香帅难道不肯赔偿币鄙楼的损失,如果这样,我和香帅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楚留香理顺了自己的舌头,“可是在下不认为这些能让贵楼的损失得到弥补。” 小楚捏起一张纸,指着上面的问题,关于楚留香的身高体重、喜欢or讨厌的动物、喜欢or讨厌的食物、喜欢or讨厌的、喜欢or讨厌的颜色等等等等……当然,还包括楚留香的三围。鉴于楚留香可能不知道三围是指什么,小楚表示自己很愿意乐于助人,给楚留香解释一下。 小楚拍拍一沓子纸道:“楚公子加油,每一张上面的问题都是一样的,写的很快的。”指着纸道:“楚公子难道不知道自己多么受女子的欢迎吗?鄙楼认为楚公子堪称江湖人形春药第一人,对涉世未深的少女,深闺寂寞的少妇有着一击必杀的诱惑。楚公子放心吧,会有无数的女子愿意花钱来换这些东西,尤其当这些问题的答案还是楚公子亲笔所书的时候。” 楚留香摸摸鼻子,这似乎不是什么赞扬的话,自己应该感谢他没有把自己形容成采花贼吗。厚着脸皮谦虚地表示,“其实在下的容貌并不出色,至少比不上在下的一个朋友……” 小楚面目表情的打断,一针见血地道:“但是妙僧洁身自好,不像香帅这样遍游花丛,来者不拒。” 楚留香:…… =========================我是楚留香奋笔疾书的分割线====================== “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四位前辈遇害,江湖上大多人认为他们是自相残杀,而札木合前辈死于神水宫弟子的手上。可是在下知道,真相远非如此。”苦笑道:“在下的一个朋友,也牵扯其中。”楚留香和飞花道:“在下实在不忍看见天星帮、朱砂门呢和海南剑派陷于圈套,血战不休,而且哪怕是为了在下朋友的名声和苦衷,也要查明真相。因此在下才想求助于楼主。” 飞花听到楚留香称呼自己楼主时微不可查地一抖,实在太不习惯,道:“香帅直接叫在下飞花好了。”想了想道:“事情发生已经很久了,恕在下直言,纵使香帅查出真相,那几个门派也不可能和好如初。” 嗤笑一声讥讽道,“哦……我说错了,他们从一开始也就不是铁板一块。如果真是情比金坚,又怎么被轻而易举的离间。”抬眼看着楚留香道:“即使是这样,香帅不曾想过息事宁人吗?有些时候,或许真相最为伤人。” 楚留香沉默片刻,抱拳对飞花道:“在下认为,哪怕是伤人,也比蒙在鼓中要好。还请飞花公子告知在下真相。” 飞花的脸上露出第一个笑容,高深莫测。楚留香不肯消停,非要送上门来,不用白不用。起身缓缓道:“香帅是聪明人,天星帮、朱砂门、海南剑派在江湖上算不得一流门派,可实力也委实不弱。何况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更是栖身一流高手之列。能把这些人都算计其中,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楚留香点头道:“正是如此,幕后之人,深不可测。” 飞花继续道:“我风满楼现世,也不过六七年,虽能在江湖上占据一席之地,但实非大帮大派,何况我们不过是意在求财,无意涉足纷争,想来都是能避则避。” 在江湖上,若真是没有太大的势力,只怕连一席之地都占不了。风满楼初立的时候,一流的门派自然是不愿自降身份来找一个小组织的麻烦,但其他来挑衅的、二流三流的门派和组织却不再少数,只是这些门派和组织都被反击出去,明里暗里各种吃亏。风满楼才渐渐立稳脚步,而且又是一心一意做生意,不去主动挑起事端,渐渐各大帮大派也默认了它的存在。 何况风满楼之前,暗中打探消息的不是没有,但却并没有一个组织或门派,能敢于公开买卖消息。风满楼算是占了这个先机。出现之后,六七年里,竟是成了情报和消息行业的执牛耳者,叫人不能小觑。江湖上都知道风满楼是块肥肉,可也知道它是个钉子,吃是肯定吃不下,稍不留神还会被扎一下狠得。索性敬而远之,直接银钱上来往。毕竟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不是问题。这便是如今微妙的平衡。 楚留香觉得飞花一番话,实在是太谦虚,道:“飞花楼主客气了,风满楼也不是一般门派敢得罪的。”飞花道:“不是一般的门派敢得罪的,可是不还有不一般的门派吗?有些自恃名门正派,行事不肯为人诟病,倒还算好,不主动招惹,也便无事。有的却如芒在背,一时一刻放松不得。”看着楚留香道:“所以,香帅,这些帮派的消息,我风满楼便是知道,也是不敢贩卖流传出去的。” 楚留香立马反应过来飞花的意思,正要说话,飞花却道:“我风满楼却是要有求于香帅呢。”有求于人的话,由飞花冷着脸说出来,却不堕了傲骨,“香帅消息灵通,名满江湖,和许多门派交情不差。若是哪天万一知道有什么人在打风满楼的主意,还烦请香帅告知。” 楚留香在心里快速思量了一下,如果这是风满楼所求,倒不难办。 “既然有所求,我风满楼就不能不给香帅一个人气了。”飞花如是说,楚留香便知道飞花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有些歉疚道:“在下让飞花公子为难了。” 飞花说着要给楚留香人情,言语之间却毫不客气,“香帅不说出去,别人又怎么会知道是我风满楼说出去的。”淡淡道:“香帅可知道原随云?” “原随云?”楚留香道:“姓原?难不成和太原无争山庄有关。” “正是无争山庄少主。”飞花从容不迫地道。 “你是说……”楚留香疑道。 “我什么也没说。”飞花似乎知道什么有趣的事情,“据我所知,这位少庄主可不简单,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正色看着楚留香道:“无争山庄可不是一个小小的风满楼能招惹得起的。”话音一转,“其实我什么也没说不是吗?香帅莫要给风满楼惹祸?” 无争山庄乃百年名门,楚留香本对飞花之言,十分疑惑。但无争山庄少主的名字,不为外界所知,飞花却言之凿凿的说了出来,也并不像信口胡言,这倒是增加了几分可信,或许风满楼真的知道什么,却碍于无争山庄的威势,不敢宣诸于口。究竟如何,自己去探查一二。不过看来,这位原随云公子,是一个有趣之人呐。楚留香抱拳道:“多谢飞花公子,在下叨扰了。” “香帅请,恕不远送。”飞花看着楚留香离开风满楼,神色莫名,不觉回想起来见楚留香之前的对话。 “公子,楚留香现在就在二楼,要见属下。” “嗯,如果楚留香不肯罢手……”垂目,“当然,我想他一定会要追查到底的。太原无争山庄少主名为原随云。你把楚留香往他那里引好了。” “无争山庄势力难测,素有美名。咱们嫁祸到它身上,会不会不太好?不如……”另选一个替罪羊。 轻笑,“……无碍,你照做就是,我自有分寸。” 原随云可不是什么无辜的替罪羊,他能弄出蝙蝠岛这样的地方,想必非一日之功,现在应该就有所准备了吧。原随云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想要抓住武林众人的把柄,到时候又怎么会独独放过风满楼。难道要自己寄希望于楚留香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那要是他失手了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自己自然是要早作准备的。奈何无争山庄实力雄厚,自己不愿意硬碰硬,也不愿意打草惊蛇。那就只有祸水东引,借楚留香的手探一探原随云的究竟了。楚留香他自己愿意多管闲事,自己怎么能不让他如愿呢? ================================================== 风满楼坐落在溪云镇的一角,在它之后一二里地,便是一座小山。江湖上有名的怪医千华便在山脚下结庐,环着山脚建造了花间山庄,前来求医之人不绝。山脚下是大片大片的药圃,从山脚到半山坡的密林中,则有着数不清的机关,这本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是想一想千华古怪的性格,众人也就不以为奇了。 事实上,小山上外人从不踏足的地方,种着大片大片的琼华,而梅兰竹菊,虽然不多,也兼而有之,点缀四周。于是,一年四季,落英缤纷。这里是花的海洋,尤其是四五月间,琼花盛开的时候,花大如盘,洁白如玉,晶莹剔透。 维扬一株花,四海无同类,此言诚不欺人。被花圃包围的,是分布规律的一间间房舍,这就是花间小筑。无花曾经戏称,这里有着我的利刃。 人们都以为,风满楼是风花细雨楼的简称。殊不知,这二者从来都是不同的。所谓风花细雨楼,事实上是指,风满楼、花间小筑、细柳营和雨霖铃,被放在明处的东西,总是不多的。 利刃不可授之于人,哪怕亲近如南宫灵也不知道花间小筑的真正含义,在他眼中,花间小筑里住着风满楼的护卫,仅此而已。建立花间小筑的真正用意,也许只有无花、千华和统率花间小筑众人的天涯知晓。 南宫灵到风满楼的时候,楚留香已经离开了,和他急着要找的南宫灵失之交臂。南宫灵对风满楼赞不绝口,丐帮的消息也是很灵通的,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可以通过搜集消息,公开买卖来获取银钱。事实上,丐帮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名声,也就决定了他们不能那样做。但是这不妨碍南宫灵执掌丐帮之后,大量的消息被提供给风满楼。 真正重要的消息,绝不会绝不会为了银子而卖出去。这一点无花知道,一帮之主的南宫灵也知道。真正重要的消息,绝不轻易买卖。哪怕是卖出去,为的也不是钱财,而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风满楼名为求财,实则不然,否则还要雨霖铃做什么呢。收集情报才是最重要的,其次就是放出迷惑性的消息了。风满楼的口碑甚好,卖出的消息几乎全部都是真的,所以当九真一假的情况出现时,谁又能分辨其中究竟呢。 以南宫灵的敏锐,隐隐猜测出无花手中的力量,绝不简单。随之释然,哥哥能毫不犹豫地离开少林,可见他手中拥有的,最起码比妙僧的名号能带给他的更多。于是对无花道:“哥哥带我去拜祭一下父亲吧。”南宫灵和无花都不弱于人,天枫十四郎在九泉之下,也足够欣慰了。 无花目光柔和地看着南宫灵,眼角有晶莹闪现,“小灵很好,真的很好。父亲把你托付给我,我终于可以祭告他,父亲大人,您的小儿子已经一个出色的人了。”当然在此之前,无花拜祭天枫十四郎的时候,已经告诉他,当年害您重伤过世的仁慈已经被我杀了。不过这些,自然是不会告诉南宫灵的。 南宫灵抱怨道:“武林中人只知道敬仰什么掷杯山庄什么玉剑山庄,明明风满楼要厉害得多。江湖上不知道风满楼实际上的威势,我都替哥哥觉得委屈。”豪情万丈道:“我和哥哥联手,在江湖上又有什么事能难倒我们!”顿了顿,道:“哥哥有没有想过更进一步。” “你是想问我有没有称霸江湖的想法?”无花压低声音,平静地道:“没有。”以风花细雨楼现在的实力,去想什么称霸武林,实在太早。无花就是再自信,也不会去以为自己能够和整个武林相抗衡。何况,自己是真没有这样的想法。南宫灵道:“我总觉得哥哥应该成为江湖上一呼百应的人物。” 无花微微一笑,“我现在又有什么不好的呢?我不和神水宫、无争山庄,这样的地方比,其他各门各派,如果真的对上,胜负不提,一拼之力,总还是有的。”颇有感触道:“父亲和母亲都没有给过我一丝半点的帮助,我事实上也算得上是白手起家了。风花细雨楼很好,而且会更好。我有为什么非要去追求江湖上的名声呢。”淡淡道:“比起虚无缥缈的名声,我更喜欢触手可得的利益。” 看着南宫灵道:“我不求多,在江湖上称霸一方即可。”开玩笑道:“要是我的野心更大,我宁愿去谋朝篡位,也不要去做什么武林至尊,武林盟主。”不屑道:“有的门派,白送给我,我也不要,有些人,求着让我收入门下,我也不答应。” 闲适地边走边道:“而且呀……我从不认为,有谁能够真的称霸武林。有这个野心的人,大多都是身死名裂了。”冷笑道:“不同的武功,不同的门派,江湖中人又多随性所为,好争执,这种情况真的有统一的可能吗?除非把大多数的门派都给灭掉,重新开山收徒,几十年后说不定有可能成为真正的武林至尊。” 无花没有说的是,侠以武犯禁,如果武林真的被人统一了,朝廷就该坐不住了。自己又不是革命烈士,脑子犯抽了才去对抗国家机器。轻拂过衣袖:“我是个爱享受的人,这种费心费力的事情,我不做。”讥讽道:“如果不用这样腥风血雨的手段,那便是武林盟主,也不过是空名而已,各门各派之间的摩擦,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也不做。” 南宫灵若有所思,终于按下不提,转而笑道:“哥哥终于从少林寺离开了。”心有戚戚地道:“少林寺青菜豆腐的日子,不是一般人能忍下来的。” 无花挑眉道:“便是我还在少林寺的时候,也没有委屈过自己的嘴巴。”南宫灵瞪大眼睛,喃喃道,“我错了,我怎么会以为哥哥是循规蹈矩的人呢。”无花看不下去南宫灵一脸惊讶的样子,道:“把嘴巴合上,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好哥哥模式全开,“小灵可有心仪的女子?”暗自纠结,既想着自己要擦亮眼睛想着怎么帮他挑一个好姑娘,又想着还是要小灵他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儿大不由……错了,是弟大不由哥。 南宫灵一脸戏谑,“我不急,反正肯定是哥哥先成亲。”故意大大叹了口气道:“爱慕哥哥的女子本就是多,何况你这一还俗呢?更没有我们的份了。还是哥哥等给我取了嫂子,我再考虑吧。”无花嘴角微微翘起,“记好了。你将来的嫂子,叫司徒静。” 南宫灵叫了声道:“什么时候的事,哥哥瞒地好严!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心碎了。”难掩好奇:“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奇女子,能让哥哥倾心?嫂子容貌如何?武功如何?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你一下问这么多,叫我先回答哪一个。”无花好笑地看着南宫灵,慢慢道:“阿静她很好,是水母阴姬的弟子。” “水母阴姬的弟子?!”南宫灵声音陡然拔高:“哥哥你疯了!怎么去招惹神水宫的弟子!”紧张地一把抓住无花的手,“水母阴姬和神水宫都是毫不讲道理的,神水宫弟子也更本不允许外嫁!” 无花好脾气地将手抽回来,安抚地拍拍南宫灵的胳膊道:“没事,你放心。”慢悠悠得解释道:“阿静她是不同的。”水母阴姬一代百合女同强人,神水宫基本上等于她的后宫。要是有人勾搭她的女弟子,估计在水母阴姬看来等于给她戴绿帽子。但司徒静又不一样,她是水母阴姬的女儿啊。 和南宫灵道:“免不了是要吃些苦头的……”摇摇头道:“丢了性命,却不至于。”这点信心,无花还是有的。南宫灵稍稍冷静下来,但忧虑不减,“无论结果如何,哥哥你先保命为上……”又一想水母阴姬的武功,能在她手里保命,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忍不住道:“天下女子多得是,喜欢哥哥的不少,愿意和哥哥结亲的人家更多,哥哥你何必非要看中神水宫的弟子。”无花摇摇头,“我不是说了,阿静她很好。而且,她是最合适的一个。” 南宫灵酸酸地道:“嫂子还没过门,哥哥就不把弟弟放在心上了。”无花屈指敲了敲南宫灵的额头,“胡说。” “我不日就要去大漠,和母亲大人回禀这件事。然后再亲自去神水宫,向水母阴姬提亲。” 南宫灵道:“我初掌丐帮,脱不开身,待我向娘亲问候。”石观音的名声,武林皆知,甚至比水母阴姬还要坏的多。至少,水母阴姬动手还是有原因可循的,而石观音…… 想起石观音的种种剽悍事迹,南宫灵也只有无语。要是换了别人,南宫灵说不定要骂一声魔头,但是石观音偏偏是自己亲生母亲。而且南宫灵隐隐也察觉到,石观音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女人。这种情况,南宫灵也很纠结。好在哥哥似乎也不愿意自己和母亲牵扯过多。犹豫了一下,道:“似乎母亲她最近……” 无花的脸也黑了一下,“母亲大人最近似乎对成为龟兹女王很感兴趣。” 她的喜好总是这样任性,而且变化莫测,谁也不知道她一下刻想要什么,会去不折手段地抢夺什么,同样谁也不知道她再下一刻会将什么弃若敝履。 无花无奈道:“随她吧。只要她不来中原,随她在大漠怎么样吧。”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谁敢说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呢。比石观音武功还高的水母阴姬,也不敢断言自己是天下第一,何况石观音呢? 若是石观音野心难平,想要把中原武林收入觳中,难保有什么隐士高人要出来除魔卫道。这个或许有。而自己总不能看着亲娘倒霉,被拖进麻烦是一定的。而且万一自己和石观音加起来也比不上出现的高人前辈,估计自己也只能跟着被除魔卫道了。 南宫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皱着眉头道:“等娘亲称霸大漠,下一步能让她感兴趣的,那就只剩下中原了。”无花神色一冷,斩钉截铁地道:“若是母亲大人意欲染指中原,第一个阻拦她的,必定是我!”怎么也不能让她连累自己一起去死。 安慰南宫灵道:“这些或许只是杞人忧天,我们大可不必太早担心。以母亲大人的性子,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大漠,想必是中原有她忌惮的人。” 至少她是打不过水母阴姬,其他的人话……天峰大师深不可测,自己难辨深浅。更有雷霆上人李观鱼、薛衣人等等等等。无花越想越觉得,中原实在藏龙卧虎,自己习武绝不可放松,更要拦着石观音,别让她对中原下手。 ========================================================= 无花回到大漠,小心取出被帕子包着的东西。玉的质地上好,却算不上稀有,难得的是温润绯红如胭脂。从同一块玉石上,已经刻出了一支玉镯,剩下的还够一支簪子的玉料,发簪的形状大体已经成形。真不知道无花亲自动手试了多久,又试了多少次。纵使是无花对真气的控制,已经精细到毫厘不差,下手极有分寸,也还是刻毁了不少玉石,方才能刻出无花看得过眼的东西。 簪子快要可好了,可不能功亏一篑,无花越发仔细,将内力灌注进匕首,小心翼翼地在上面雕刻花纹。偶尔将簪子拿起来,对着阳光观察一下,而后继续下刀。无花将玉屑吹去,放在温泉水中洗过,用轻柔的棉布吸干上面的水滴。簪头正好雕出了一朵盛放的罂粟,玉镯同样饰以含苞待放的罂粟花纹,内侧刻着几个清俊飘逸的字样――岁月静好。 “进来。”无花扬声唤了一下。扶柳速度敏捷地飘进来,又随手将门合严。除了各种被石观音折磨到不成人样的男人,作为第二个安全呆在石观音老巢的神志清醒四肢健全、没有受过什么折磨的男子,扶柳表示压力还是很大的。当然第一个平平安安,像呆在自己家里一样惬意的男子是无花。哦,这里也算是无花的家,最起码也是无花娘亲的家。 扶柳深深觉得自己没有公子那样好的本事,也没有公子那样一个名为石观音的彪悍娘亲,所以每当跟着无花来到大漠时,扶柳一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再降低,并且尽量呆在离无花不太远的地方。至少,万一时运不济,惨遭毒手,好歹能有个呼救的机会。扶柳果断认为,常跟着公子来大漠的自己,绝对是楼中抗色诱能力最强的一个,当然,以倾城为首的一票娘子军不算在内。 扶柳低眉顺眼悄无声息地站在无花身侧。无花低声吩咐一番,把东西送到司徒静手里。风花细雨楼的人,还没那么大的本事潜入神水宫。不过是让他们把东西放在离神水宫入口不远的地方。那是自己和司徒静约定好的地方。 这时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开门,是母亲大人来了。”无花将扶柳身体显然一僵,轻笑出声,“放心,她不会动你的。这点面子,母亲大人还是会给我的。” 石观音绝对是一个控制欲很重的女人,幸而她高绝的武功能让她在大部分时候都横行无忌,而她又十分聪明地不去招惹不能招惹的人,于是平平安安的逍遥至今,成为让许多人咬牙诅咒的一代女魔头。 事实上,在母子相认,无花慢慢接受原谅她之后,石观音的性格便慢慢地不加掩饰。这是我的儿子,我有资格知道他所有的事情。她似乎对母子分开之后,无花的经历有着无比的好奇心,想要找出无花所有秘密。然而,也仅仅是到此为止了。在无花和她动了一此手之后,她对着无花,又再次变回了那个慈爱温柔的母亲。 无花是个孝顺的人,哪怕他的母亲是一个人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哪怕石观音事实上并不算是一个好母亲。但即使无花对石观音孝敬非常,但还是和她动手过一次。早在之前,无花和任慈决斗时,本可以取任慈性命,偏偏南宫灵赶来,救下任慈。无花一知道告诉南宫灵消息的是石观音,当即怒极反笑,道:“好!好!她竟是和你乱说!竟是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怒不可遏地去了大漠。 无花数次明示暗示,希望石观音不要插手南宫灵和丐帮的事情,石观音也确实答应了,岂料她竟找到了这个机会。石观音担心自己或许不是任慈对手不假,但想着自己儿子是丐帮少帮主,不愿意放过丐帮的势力,也不是假的。无花敢说,自己如果默许了石观音这一次的行为,她下一步就要告诉南宫灵,任慈其实是他的杀父仇人,再下一步就能动手让丐帮实际上成为她石观音的势力。这叫无花如何能忍。 当时无花面部表情地一掌拍开大厅的门,厚重的大门被拍飞,梆得一声甩落在地上,发出厚重的嗡声,木屑四溅。石观音一怔,走上前几步温柔地道:“我儿回来了。决斗如何?没受伤吧。”无花冷冷地看着她道:“小灵赶去,把任慈救走了。” 石观音也明白过来,无花为何如此恼火,嗔怪道:“小灵这孩子,怎么分不清远近亲疏?早应该告诉他,任慈其实是害死十四郎的人。”无花根部不想多费唇舌,事实证明,以石观音的固执,想要说服她太难。自己以前和她说的还少了么,她就敢照样去打小灵和丐帮的主意。嘴角冷冷地勾起,“儿子和任慈比武,很不过瘾。不如,母亲大人指点我一二,怎么样?嗯?” 拈花一指点向石观音的咽喉处,似慢还快,举重若轻。石观音旋身飞起,喝道:“一郎!”无花的手指好像点着一层坚不可摧的硬物上,心知是石观音用内力撑起的气罩。大厅中众女或避或退,因为无花和石观音倏然之间的交手而狼狈不堪。 无花看着四周更因为二人真气碰撞,而变得一片狼藉的大厅,吐出一句话,“母亲就这样吝啬,不肯指点儿子一分半毫吗?”不容反驳地道:“我们去外面过招。”石观音自知无花自幼有主见,决定的事情从不轻易改变,“也好,就让为娘看看你纠结有多大的能耐。” 二人一前一后飞身出去,朝着四面被罂粟花环绕,唯有一条小路与其他地方相连的演武场而去。无花仗着轻功过人,尚在空中未曾落地之时,身子一转,一招狠似一招地向石观音打过去。石观音的武功,奇诡高绝,无花根本不担心会打伤她。 石观音闪电般攻出了七招。一个人本只有两只手,但在这一刹那间,她却像忽然多出五只手来,这七招竟似同时击出的。 就在这一刹那间,无花的咽喉、双目、前胸、下腹,身上所有的要害,都已在石观音的掌风笼罩中。 无花也曾遇见过不少出手迅急的武林高手,有的人甚至可以在茶杯从桌上跌到地上之前,将茶杯伸手接住,杯子里满满一杯茶,竟连一滴都没有洒出,还有的人可以将筷子掷出,击落高空中的飞鸟,用一根鱼刺钉住蜻蜓的尾巴。 但这些人的动作若和石观音一比,就根本算不上快,或者说,更本是太慢了。谁能够想明白,一个人怎能在刹那之间,同时攻出七招。 而且这七招看来竟没有一招是虚招。 如果是换了中原武林其他任何一个高手来,恐怕都要摇着脑袋苦恼的说,他想不明白。但是无花他和石观音一样,同样曾在东瀛学武。如果从这方面来说,无花所练武功的一部分,和石观音同出一源。他一眼看出,这是东瀛以诡异著称的忍术的一种高深的变化和应用。 可是,就算看出来又怎么样呢?无花自问自己是没有办法把忍术发挥到这种水平的。 然而,无花难道仅仅修炼了东瀛忍术吗? 深厚内力为基础,内功越高,天山折梅手功效越大。内功越高,见识越多,天下任何招数武功,都能自行化在六路天山折梅手中。 无花修炼北冥神功,内力不可谓不深厚,在少林寺藏经阁遍览群书,见识不可谓不超凡。他使出来的天山折梅手,更不能等闲视之。身姿一摆,天山折梅手已经使出一招。 是的,只有一招!但是一招也已经足够了。这一招蕴含着十几种变化,十几种方向,对付石观音的七招,足矣。你来我往,破空声不绝于耳。 石观音好似舞姬,凌空起舞,她的身姿是那的曼妙,舞动是那样的优美,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的避开无花的招式,每一个动作,衣摆长袖,无不化作最凌厉的武器,裹挟着诡妙的内力,如千丝万缕,如千刀万针,向无花而去,似乎要将他缠绕、包裹,而后切割成片。 真气不绝如缕,又像不屈不饶的藤蔓,尽力在阳光下生长,向着天地间的每一处尽力蜿蜒,誓要将一切妨碍它的存在绞杀毁灭。 每一道真气,都随着石观音心意而动,如臂如指,仿佛天生就是是身体一部分自然而然的延伸。千万道真气,如同千万玉臂素手,仿佛千手观音,莅临人间! 即使是四周面色焦急的弟子们,也能感觉到美妙舞姿下蕴藏的森森杀意,何况是身临其境的人。 无花浅浅一笑,他的招式是那样的宏大雄浑,可是他的身法却是那样的诡异莫测。即使这二者间,还有着些许不协调,但是已经足够了。 他在一瞬间从原地消失,又在下一个瞬间出现在别处,又在一瞬间消失,出现在另一处……不过须臾,他已经围绕着石观音,换了十几个位置。 他的速度太快太快,以浑厚磅礴的内力将千叶掌法使出,即使在无花的身影离开后,也功力不散,仿佛从十几个位置开始,以千万种变化和方向,一起攻向石观音,和石观音周身蔓延出来丝丝缕缕的真气抵消碰撞。 天地间何处不是掌影? 无花仿佛已经融入了风中,又仿佛化作了浩淼烟波,迷蒙一片,如雾如烟。 大慈大悲千叶手,本就以掌法繁复而著称,常常从敌人绝想不到的地方制敌于死地,亦如千手观音一般,故此得名“千叶手”。 用千叶掌法对付石观音的招式,岂不妙哉! 真气弥漫,铺天盖地,无处不在地碰撞,四周盛放的花株,早已经受不住,花瓣被吹离枝头,随着凛冽的劲风吹来而急速射出,在空中翻飞,又随着真气的散去而缓缓飘落。 这是被罂粟花田包围着的地方,天地间仿佛应该有着一曲空灵而舒缓的乐章。 一切……都被放慢了,花谢花飞花满天,大片大片的罂粟花田上,深深浅浅的绯红缓缓向上升腾,向着中间演武场的上方汇聚,在最高处飘零乱落,如红雨…… 而在这漫天绯红之中,两道身影,盘旋飞舞,一人长袖翩翩,尽态极妍,一人轻灵飘逸,清隽已极。且二人都是一沾即走,恰似蝴蝶舞翩跹。 女子倾国倾城,男子风华绝代,与万千花雨一起,终化作绚烂无匹动人心魄的瑰丽! 此情此景,仿佛只有一瞬间,又仿佛要到天荒地老。 直至那一瞬间,风声骤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逃课码字,终于够一万五,果断放出来。 逃课神马的,尤其是准备考研的时候逃课,真的很有罪恶感。但是不更新,也很有罪恶感呐。偶不更新的时候都不想看开jj页面。 伤不起呐!!!! 所以,大家看在很费很厚的一章的份上,收藏吧,求评论,求撒花呐~~~~ ------------ 48神水宫求亲 第四十八章 无花和石观音散步归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竹篮子,里面尽是细细挑选出来的小种罂粟,花片四瓣,红得艳丽。给石观音提了个主意,能够不让自己手下牺牲,又能坑到龟兹王,无花心情大好。回到屋中,唤人把前几日准备的东西拿来,很有闲情的亲手开始调制胭脂。 早在之前,就先拿了纯种的粱米,米粒饱满白净。研磨成细细的粉状,泡在盆子里,反复淘洗,直至水色由混变清。然后把米粉浸入冷水中,时间越长越好。 听谷中有经验的女弟子说,如果这一步的时日不够,做出的粉,则不够不滑美。无花自然是极有耐心的,等日子满了,再淘去粉中的醋气。然后把粉放在一个砂盆中细细研磨成浆。无花虽然以前并不懂胭脂水粉是如何做出来的,但是制粉并不算难学,找了人在一边指导,一遍也就学得了。等到米浆干燥,极成了干燥的粉饼。一般市买的水粉便已经制成了。 只是无花更要挑剔的多,东西又是做给自家人使用的。于是又削去四周粗白无光润的部分,只留下中间核心处,雪白光润的部分的上等“粉英”。又用刀把粉英饼切成薄片,放在阳光下晒,直到干透。之后再次揉碎成粉末。再得到的粉末质地果然更加细腻华美。 无花看着拿过来的小罐子中的米粉,十分满意。由于是第一次做,得成的并不多。无花利落地将米粉一分为二。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同样磨得细细的粉末和一份米粉均匀混合在一起。虽说无花亦通习医术,究竟不如千华专精。这便是专门请千华开的方子,以白术、白芷、白芍、白蔹、白芨、白檀、白附子、白茯苓、珍珠粉、沉香、青木香、和粉英等十二味药制成。 混合均匀的的水粉,莹白之中带着微微的淡粉色,无花挑了少许用手指一捻,轻薄红香,满意地一笑,正好装满两只粉盒。又去摆弄刚才采回来的罂粟花。早已经有侍女洗净,绯红浓艳的花瓣上还带着点点水珠,被放入小钵子里面捣汁,按照指点,淋取三道。 接着应该要往红色液体中,放入白米妆粉,加入的白粉越多,则红色越淡,故要适量。无花想了想石观音和司徒静的肤色,果断将刚才分出来的另一份未用的白色米粉,分成不等的两份,再分别加入花汁儿中。又取了干净的竹筷反复使劲儿搅拌,直到红汁充分地吸附于白粉之上,才盖上盖子让其彻底沉淀。 无花的手腕灵活的翻转,倒掉上面的清汁,将下面的红浆倒入熟绢制成的袋子中悬挂起来沥去水分,转天半干时捻成一个个小饼状,阴干。水粉胭脂总共才得了四小盒。无花颇有些自得的道:“若我什么时候厌烦了江湖,仅凭这手制粉的手艺,也足以衣食不愁了。” 侍立在一旁半天,看得眼花撩乱很觉得无趣的扶柳,嘟起腮帮子撇撇嘴道:“公子也就是偶尔有闲情的时候摆弄一下,要是一天到晚的做,谁受得了啊。”有些愤愤地小声嘀咕,“公子做的胭脂水粉,是一般人能用的么?”又突然想起,提醒道:“听飞花说,公子您平时的吃穿,无一不精。”简而言之,公子您就是改行做了脂粉师傅,也养活不了自己。 无花瞧了一眼暗自吐槽的扶柳,没有反驳什么,淡定地将四个小盒子分成两份,一套是浅雕飞蝶穿花的白玉盒,一套是双层镂空罂粟花样的芙蓉石盒子,俱都刻着“虞美人”三个字。将白玉小盒往前一推,凉凉吐出一句:“去给母亲大人送去,说是儿子孝敬她的。” 扶柳一瞬间恨不得将说出口的话再给咽回来,叫你多嘴!公子明知道自己最怕夫人。炸毛,求饶道:“公子~~我,我我,去送,给少夫人的那一份行么?”无花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我最近就要去见阿静了,怎么能让你多辛苦地跑一趟呢。” “不辛苦不辛苦。”扶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公子就让我去吧。”无花又把扶柳逗一番,才大发慈悲地道:“公子我,又突然想到了,既是给母亲大人的心意,还是我亲自送去为好。”看着扶柳狂点头,仿佛身后生出了一条毛绒绒的尾巴谄媚的左右狂遥,心情大好,按了一下他的肩头,道:“快去收拾准备东西,过几天我们辞行去神水宫。另外传信给飞花,让他做好准备。” 司徒静欣喜地接过无花亲手给她做的水粉和胭脂,神水宫虽然也不缺这些东西,但是关键的是无花的心意。即使司徒静当初找上无花,就有自己的算计在,但不可否认无花容貌才情武功出众,本就极容易成为少女少男倾慕的对象。 他又对司徒静十分体贴,少隔一段时间,必有小玩意儿,或者书信字画送来。司徒静今天头上戴着的簪子,就是无花亲手雕刻的。司徒静是女子,是年华正好的女子,思及此处,也不由得面上一红。 无花低头在司徒静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见司徒静面上红晕更胜,轻笑道:“阿静,我大仇以报,来娶你了。” 司徒静不可思议地抬头,面上欣喜与惊讶难掩,又很快转为害怕与担心,“师父……”语带黯然,“神水宫弟子是不准嫁人的。” 无花的双手合抱着司徒静的双肩,深深的看着她,琉璃一般澄澈的眸子中,只有她的倒影,轻声细语地安慰道:“阿静,我来解决。你放心。”看了看四周道:“我们去里面吧。”司徒静担忧道:“万一……” “难道以我的武功还会被人发现不成?阿静你说呢?”无花含着浅浅的笑意。司徒静被他说服了,带着无花从荒庙中的入口,进入她在神水宫中的住处。无花伸手在她颈后一按,拦住司徒静软软倒下的身体,把她轻柔地抱起,放在床上躺好,顺便把一旁的被子拿来给司徒静盖上。整了整衣襟,缓步走出去。 无花避开守卫,几乎在神水宫中找了一遍,仍未发觉水母阴姬的住所。他曾来给水母阴姬讲经数次,但没有一次见过阴姬本人,亦不曾探知阴姬的所在。略一思考,走到了以前讲经的地方。 瀑布直湍而下,如碎琼乱玉,轰鸣依然。瀑布下有潭不知其深几许,水面幽深如镜依然。谭中有大石,高耸出水面,独立中央依然。景物从不曾改变,改变的只是人而已。今日站在此处的已不是少林妙僧,也不是为了讲经而来。 无花提起真气,“阴宫主,请恕在下不请自来,有所求尔……”内力裹挟声音,长啸而出,向四方传出很远很远。神水宫中众人,很快都被惊动了,从四面八方赶来。 无花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四周,耳朵一动,若有所感,飞身而起,在神水宫正中央的湖边落下。湖面平静,更比幽潭宽阔更甚,忽然有一条水柱冲天而起,升起三丈后,才四下溅出,就在这水柱的顶端,竟盘膝端坐着个白衣人。 日光明灿灿的,水柱也闪闪的发着光。远远看来,就仿佛白衣观音自湖底飞升,端坐在一座七宝琉璃莲台上,法相庄严,令人不敢仰视。被无花惊动的所有白衣女子都恭敬的退了下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如镜的银湖,湖上的莲座,座上的法相。远处依稀有乐声柔和而庄严。 这是无花第一次看到水母阴姬的相貌,她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很浓的眉,鼻子更□而硕大,薄薄的嘴紧紧闭着,显示出她是个很有毅力和决心的人。这是张很不平凡的脸,那□的鼻子使她看上去有一种慑人的威严,她的神情更显出她一向是唯我独尊,从来也没有人敢反抗她。 即使有心理准备,无花一瞬间也差点被震惊了!!这是一个男子,一个英俊霸气的男子!有木有!!但是他的心里也清楚的明白,这样的深不可测武功,这样的威胁感十足气势,此人确实水母阴姬无疑!除了神水宫主“水母阴姬”外,别人绝不配有这么样一张脸! 只是……无花目光下移,果然……波涛汹涌!!!上天给了水母阴姬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事业线,却同时给了她一张极不搭配的充满阳刚的俊脸。果然世事两难全么?曾哥和春哥算什么,最多长的男女莫辨,在水母阴姬面前都弱爆了!!!水母阴姬才是真汉子有木有!!! 平心而论,若非水母阴姬胸口高耸,而无花胸口平平如野,只拿容貌对比来看,谁是男谁是女,还真难说。无花瞬间想要泪流,未来岳母很好很强大! “妙僧?”水母阴姬语气平淡,面上并无不喜,但是无花已经感觉到了压力。 莞尔一笑,眉目舒展,体内真气运行,不弱了气势,风轻云淡地道:“阴公主,妙僧已经不存,无花仅是在下的表字。” 水母阴姬本身笃信佛法的居士,不然也不会让人请无花来讲经。眉头一皱,一股迫人的威势,已经排山倒海而来,“哦?我尚未听说你被逐出少林!” 无花神色不改,未有丝毫瑟缩之态,落落大方道:“从十几年前开始,在下已然身在少林,心在江湖。” “你为我讲经的时候,也是如此么!”水母阴姬动怒,杀机顿现,“你不信佛法,为何要为我讲经!”她当然是有资格动怒的,因为她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一个轻渎佛法的人,远比一个不信佛法的人,更让她生气!她是水母阴姬,所以她大可不必理会当年无花是被他请来,而非主动前来。 “阴宫中为什么以为在下不信佛法?”无花对水母阴姬的滔天杀机不以为意,至少面上不显,唇角微微上翘,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信佛法的。”一个主动还俗的僧人,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可笑的。但是由神色自若的无花口中说出来,却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意味。事实上,如果无花愿意,他能轻而易举的让人觉得他的脸色写满了诚恳,不由的不信。 不过无花这次说的也确实是实话就是了。微微抬目,反问道:“佛法能是我静心养性,我为何不信?”看着水母阴姬道:“阴宫主,我从来没有不信佛法,只是这并不能让我甘心留下少林。何况,我不信的,只是佛而已。”解释一句,“佛法实实在在的存在,众生可见,而佛在何方?” 水母阴姬大概第一次听到这样是说法,信佛法却不信佛,这是何其荒谬。“你认为这世间没有佛的存在?”水母阴姬是信徒,自然已经想到无数种方法来驳斥无花的回答。 然而无花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她道:“昔日阴公主为何要请无花来讲经呢?”水母阴姬的脸色不好,她认为无花精通佛法才请他来讲经,但是现在无花却毫不掩饰地说自己不信佛。她的脸色自然不好。不过她又存了要驳斥无花的心思,故而也不曾隐瞒,“那是我认为你精通佛法,当世难得!” “这便是了。”无花缓缓道:“我精研佛法,日日诵经不辍,可是为何从未有佛现身让我一见?可见这时间是没有佛的。我从少林而出,今日又直言不信佛陀,佛为何不现身让我一见?虔诚不奖,叛逆不罚。哪怕佛确实存在,和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阴姬张口欲言,无花笑意更胜,“又或者佛本在贫僧心中,就是自己。求人,不如求己,贫僧要做到的事情,佛祖也实现不了,也改变不了,只好求自己心中这尊佛了。”论虔诚,无花不如阴姬之万一,但若是论辩才,阴姬又如何能胜过被公认精通佛法妙辩无双的无花。 于是,她辩驳不得。冷道:“好个无花!你这是在说自己是佛么!你是不是还要说,本宫要拜佛,也要拜你!” 无花眼睛清亮,和阴姬辩论这些,可不是他的目的,重头戏来了,躬身一礼道:“若我是佛,亦为令徒……”无花差点说成令爱,好在话未出口,已经想到这不是无花应该知道事情,转而改成了令徒二字。 “我若是佛,亦为令徒而倾堕于红尘。”看着阴姬,眉间一片坚定之色,“司徒静与我两情相悦,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万望阴宫主玉成好事。”正色承诺道:“我得令徒为妻,平生不纳二色!” 水母阴姬面目一片森冷,“明知神水宫的宫规而故犯,还敢跑到本宫面前口出狂言,无花,你果真大胆!” 也就在这时,水母的身子忽然向下一沉,双手在水柱上按了按,水柱上立刻分出三道分泉,直射而出。 喷泉的水力本已极强,此刻再加上水母惊人的掌力,水箭飞出,其速度和力量纵然雷霆闪电也不可比拟。 本来,从水母阴姬现身之时,无花就很小心了。更何况见阴姬坐在激涌的水花上,竟安如泰山,便发觉尽管自己往高了推测水母阴姬的武功,但仍然小觑她了。出手快,很快! 水母阴姬非但轻功已登峰造极,气功亦深不可测。于是即使面色不显,但心里确实极度地小心翼翼。面对这样的对手,再怎样全神戒备都不为过。也正是以为你这样,无花才能从容避开水母阴姬的突然发招,也免了甫一开始就落了下风的局面出现。 无花其人,素来深思熟虑,凡事都想要做足准备,不肯轻易动手,以防有意外发生。但是,准备娶司徒静为妻,来神水宫和水母阴姬提亲,实在是他一生中难得一见的一次冒险。无花是不喜欢的赌的,但是人生在世,再自诩算无遗策,也不可能让所有的事情按照自己希望的那样发展。冒险总是不可避免的。、 何况,无花的童年一晃而过,只留雪泥鸿爪。他的少年留在了山中古拙的少林寺,远离了年少轻狂。然而他毕竟只性情沉稳,而远非暮气沉沉,他爱惜羽毛,不肯轻易将自己至于险地,但却也不是一心追求安逸的人。富贵险中求,有些事情明知道是冒险,也不得不为之。 已经决定的事情不可能再更改,何况如今的局面也不容他又半点轻忽。身法如鬼魅一般展开,虚影无处不在,带起一片渺渺茫茫的氤氲。 平静的湖面陡生波澜,水柱涌起,窜出水面丈许,如两条水龙,似腾空而起,咆哮而去,誓要用利爪将一切冒犯它尊严的人撕成碎片。两条矫健的水龙,在阳光下银光褶褶,一左一右,准确的从上方扑向无花所在之处。 无花暗道一声不好,即使自己现在高高跃起,也不可能在两条水龙形成的包围。何况,阴姬此招,暗合周易乾卦五爻,取飞龙在天之意,其势不可当。又加之两条水龙,裹挟着阴姬的充沛内力而出,无花实在不想硬接这一招。脚尖在空中一点,身子诡异的扭转。既然天上无路,便往下去好了。无花鱼跃入海,瞬间游出四五丈。 水面下竟没有什么生物,没有鱼虾,没有蚌蛤,甚至连水草都没有!湖水出奇的清澈,就像是一大块透明的水晶,阳光几乎可以笔直地照入湖底,形成朦胧的光晕,神秘而又静谧。湖底铺着雪白的沙子,也在闪闪发光,时而散落几块巨大的石块。小湖的四周,都堆砌着巨大而美丽的青白石块,瀑布落在水面,在水底激了一串串珍珠般的泡沫。流水也似在闪闪发光 水下的世界与岸上大有不同,眼前的一切都像隔了一层轻纱,随着湖中缓缓流动,显得更遥远、更朦胧,完全不像是真实的,只像是一幅图画、一个梦…… 然而如斯美景,也不过让无花沉迷了一瞬间,他随即敏锐地察觉到危险!这湖中的水是流动的活水,而此时,水的流动有异变! 他几乎来不及查看危险来自于何方,仅仅凭借着直觉,脚下不停,身体迅速翻转,往右移动,连转三圈方收住去势,腰如拂柳,向后几乎弯折出一个直角。一股激流化身水刺,几乎是擦着他的面门而过,轰然穿透了无花身后的一块巨石。 目光微微一缩,往远处一瞧,原来,阴姬也已经下水了。是了,这水下本就是阴姬最熟悉的地方,无花岂能与之媲美。这可真是,前出虎口,又让狼穴。 无花将身法发挥到极致,避开了最初的数十支水箭。阴姬在水下依然目力极好,见此,“咦?”奇道:“石观音是你什么人?”无花所修的忍术和石观音的武功,自然不是一种。但是同出于东瀛,于中原不同。这是阴姬第二次见人使出这样诡异的身法。 “正是家母!”阴姬得到了想要直到的答案,不再手下容情。数百只水箭中每一个,都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粗细减少,然速度激增,内力渗入,穿透的威力更甚。如此数百只水箭几乎分成了上万只,顷刻即至。 水面下风起浪涌,柔顺的水流狂暴起来,化为千枪千刃,擦出湍急的浪花,想无花激射而来。万剑穿心!!阴姬淡漠地注视着远处陷入水箭包围的无花,纵使你武功再高,被万箭穿心而过,想必也要留下性命。 无花在水中辗转腾跃,所到之处几乎只见一串串残影,几乎每一个地方只停留一瞬,而在下一瞬已经出现在了几丈远的另一处,即使这样也仍然力有不殆。毕生所学,天山折梅手,千叶掌法等毫无保留的使出,将近身的水箭打善,也仍然抵不过随处凝水而成的水箭,转眼间身上已经多了几处伤口。 幸亏他与楚留香一战,所学武功已经圆融贯通,否则必然死在这一招下。但无花心知这样下去也不行,等自己气力耗尽之时,必然落入任人宰割的地步。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但是放在这里却行不通。 阴姬在远处水中操纵水箭,甚至宫南燕都从容地站在她身边。在她看来无花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了。无花的掌力在水下打不到那那么远的地方,如果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难道阴姬放出的万千水箭是做摆设的吗?要是无花敢那样做,先倒霉的一定不是阴姬。 正在无花和水箭搏命的时候,宫南燕扬声道:“你还是早早束手就擒吧。说不定师父看着往日情面上还能饶你一命!”显然她和无花第一次见面,便受了挤兑,对无花没什么好感,何况也看出来无花内力已经将尽。 水箭中充满了阴姬的内力,无花不理会宫南燕,一边躲闪、出招,一边默默运转北冥神功,吸收水中的真气来恢复内力。内力不是问题,但是内息就是大问题了。起初无花在水下,自然是闭气的,但是一番打斗耗时不少,现在已经时不时又一串气泡从无花口鼻附近冒出。无花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像现在一样感到危险。 恐惧,靠近死亡而带来的恐惧!并不因为人的意志而消除! 难怪江湖中人人惧怕水母阴姬,无论任何人和她动手,都的确看不到战胜的希望。也难怪素来自傲的石观音自认不是阴姬对手,阴姬的武功简直是一切以奇诡的身形和招式见长的武功的克星。便是无花加对敌时,应变和急智,来制敌机先,也不能让自己避免受伤,只能尽量少受一点,不要伤在要害处。阴姬只出了几招,就几乎把无花逼到了悬崖处。 不!无花不甘心就这样失败,甚至是死去!一定有什么办法的! 天下万物皆有弱点和克星,阴姬的武功也不可能例外。无花的身形仍然要保持着瞬息不停的改变,因为只要他身形一停顿,就立刻要被那万千水箭射穿。一边分神思考阴姬的武功,身上的伤口更多了,鲜血一点点的渗出,刚刚把四周染上一丝血色,便立刻被不可胜数的湖水稀释。 阴姬的武功竟和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都不相同,她的武功竟是自“水”中练出来的。她的力量也正和“水”一样,看来虽柔和平静,其实却是无坚不摧,无物可挡的,滴水已能穿阶,洪水更能山岳移形,城市毁灭,自古以来,天下就从来没有任何一种东西能抵抗水的力量。 无花诡异的身法、独特的隐匿身形的法门和不带一丝杀气的出手,在和许多高手的许多次打斗中无往不利,屡试不爽,但在阴姬这里却没有一点用处。无花一动,水流就动。每一滴水都是阴姬的耳目,把无花的招式和藏身之处告诉给阴姬。无花就是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这能与无所不在的水相比的呢! 无花此时才深深后悔,早知无此,在岸上时拼着受伤也不应该遁入水中。水下,是阴姬的主场!无花已经失去了地利。现在正落于下风,失去天时。神水宫到处是阴姬的弟子,而无花孤身一人,无人相助,更是不具备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徒叹奈何! 但是如果这样就要放弃,他就不是能在父亲亡故母亲失踪的情况下,养大弟弟、练就一身武功、白手起家闯出一方家业的无花了。直到此时,任何人都觉得这场打斗的结果再无悬念之,无花仍然在苦苦支撑,寻找一线生机。 北冥神功一时不停,为无花回复内力。无花突然灵光一现,北冥,正是无边无际的海,事故能包容外物。而小无相功,正是能将一切外物融入海中。 而无花又忆及忍术上所说,隐匿身形,就是要把自己和周围外物融合起来。四周有山,你就是山,四周有树,你就是数。那么,四周有水,我便为水!还有什么比将一滴水隐藏在大海中,更让人无法发现呢。 无花思如泉涌。又如《杂阿含经》中,对一滴水的感悟。一花一树一菩提,一水一沙一世界。所以才有“佛观一滴水,八万四千命”的说法。既然一滴水就一个世界,我又为什么不能进入这个世界呢! 无花心里闪过一丝悸动,一种玄妙而不可言说的感觉油然而生,不断加深,好像回到了母亲的腹中,安静,祥和。无花似乎遗忘了自己的身体在何处,只留意识,似乎在天外,似乎在地下,似乎在水中。仿佛四周的一切都逐渐谈去,阴姬的千万水箭都不再有威胁。刚才久处于水下而产生的憋闷窒息之感,也一扫而空,气息源源不断的从在筋脉里运行的真气中涌出。 远处阴姬目光一凛,成竹在胸的神情敛去,她竟然失去了无花的踪影,再也感觉不到无花的气息!稍一停顿,对宫南燕道,“你先回去!”宫南燕不比得阴姬的眼界,但也知道这种情况很反常,并不反驳,行了一礼退下。 阴姬将内力进一步发散于水中,仍然一无所得。或者只见无花虚影,明明人在那里,只见却仍然觉得那里空无一物,让阴姬有一种不知深浅的感觉,仿佛自己对虚影出手的空隙,危险就会从其他地方袭来。甚至,再下一个瞬间,连虚影也不在了。 或许无花就隐匿在水下的某一处,静心等待时机,发出致命一击。阴姬只见不惧无花的偷袭,但是宫南燕却不是无花的对手,故此才叫宫南燕退下。暗道,无花敢来神水宫,果然有所依仗。这一法门玄妙,连自己也看不透。 阴姬在湖中查看一遍,仍未发觉无花所在,冷笑一声。既然你要招惹阿静,也休怪我不义!龙之逆鳞不可轻触,而司徒静又岂不是阴姬的逆鳞! 遂扬声道:“你和石观音母子倒很相像,她当年也闯过神水宫。我曾和她说,再敢入中原一步,我就把她关入神水宫,在不许她离开。”水母阴姬就算喜好喜与常人,但司徒静也还是她的女儿。招惹女儿,无疑能挑起一个母亲全部的怒火! 不无恶意地道:“你知道么,你母亲不仅容貌绮丽,而且身材玲珑有致,衣服下更是肤赛白雪……” 水母阴姬扬名甚早,等石观音从东瀛归来,得报大仇。以她自视甚高的性子,听闻江湖中人人惧怕阴姬,岂能服气。找到机会潜入神水宫,杀了一人,然后冒充神水宫弟子,想要接近阴姬。可是她当时又如何知道,阴姬的弟子,与她的妻妾无异。 石观音险些被阴姬宠幸,当时神色大变,几乎是慌不择路。阴姬的武功又是石观音的克星,只是她不如石观音诡计多端。石观音假意与之虚与委蛇,又见机甚快,才九死一生逃出神水宫。 阴姬放话不许她呆在中原,否则就要她成为神水宫众弟子中的一员。石观音虽成功逃走,但也受了重伤,一路北去,在大漠立足。此后便是再无法无天,哪怕派手下渗透中原,可是她本人却不敢南进一步。被阴姬调戏的经历,也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水母阴姬近乎刻薄和充满暗示的话语传到无花耳中,将他从玄妙舒适的境地中惊出。阴姬刚一感觉到无花的气息就一掌打去。无花来不及反应,当胸挨了一掌,被掌力打飞出去,吐血不止。 两侧的湖水都向着他涌过来。仿佛是两堵由水组成的墙壁,纵然柔然,却不容置疑的像着中间推来,似乎要合拢在一起。在水下的速度远比不上在岸上那样迅速,但无花还是几乎一瞬间就飘出一两丈远。可是即使他飘出的再远,也没能躲开这样的压迫。他所到之处的湖水都仿佛一分为二,坚定的向着他压来。 无花想像刚才那样再次隐匿气息而不得。他与楚留香一战,终于使三门武功融会贯通,刚才在生死关头的重压下突破瓶颈,于融会贯通之上,忽有所得,领悟一门招式躲避威胁。若是之后,仔细体会,可以预见武功和境界必然更进一步。可是现在,刚领悟的招式,本就高深,无花他能断断续续的用出,就很不错了,哪能指望熟练使用呢。 水!漫天都是水!无花隐隐觉得自己会被这无处不在的水所吞噬!而且越是焦急,越是无法使出刚才隐匿生息的那一招。千叶掌法带着充沛的内力向四周打去,想要将桎梏打破。但是水墙在射入湖中的阳光下,泛着晶莹的流动的水纹,不依不饶地向前慢慢移动,压缩这无花周遭的空隙。 无花不信邪!难道阴姬擅水,就能无敌,把自己压制得死死的吗?水!水的克星是什么?五行之中,除去水之外,金木火土。金,自己身边没有。木,同样没有。火,更不用提。至于土……无花运气真气笼罩周身,作为防御,双臂伸开,死死的顶住水墙。土么?虽说水来土挡,湖底倒有白沙,难道自己要把沙子挖出来垒一道土坝吗?别说这个方法行不行,自己也没这个时间啊。 连五行中的其他几种,都无法与占据地利的水相抗衡,难道自己注定要实在这里吗?溺死?这还真是一种杯具的死法。一个武功不差的人被活活淹死,也太丢脸了。 不过,嗯? ……金木水火土……五行…… “五行……”无花口中喃喃,目光一闪。对了!和五行相对的还有四元素!五行是东方的说法,五行化万物。而西方则认为水火土风四元素组成世界。 水火土风……水火土风…… 风?嗯……就是风!以风的力量来对抗水的力量! 风,也就是气!气流动产生风! 无花猛的收回双臂,将全身的内力毫无保留的涌向右手手心。这时,他无比庆幸为了学会生死符,而研究掌握对真气细微的控制。无花用小无相功将真气转换为至热至阳和至阴至寒的两股,螺旋地放出,将本就浑厚磅礴的真气凝聚压缩到极致,形成两个小而致密的真气团。 这两团真气,在掌心之中不断的高速旋转,摩擦,碰撞,很快引起了更强烈的碰撞,更快速的旋转和漩涡。无花几乎是有了一种无法控制住的感觉。五指一收,狠狠地将两股气一绞,再次压缩形成一团,迅速掷出。几乎同一时刻,迅速向后转身,掩面。 而被掷出的高速旋转的真气,真气与真气之间的摩擦,真气与水的摩擦,两股真气冷热骤然相交发出细小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阵阵锐啸,以极快的速度如利剑刺入水壁。 轰芦~~砰!!! 剧烈的爆炸,水壁被粉碎,水雾弥漫,水中安放的巨石也被波及,炸裂开来,碎石漫天迸飞。真气爆炸的地方,被炸出一个宽丈余,深十数尺的大坑。 湖底的白沙,被巨大的气流搅起,尘嚣浮动。无花用仅存的内力朝阴姬所在方向使出无相劫指。也不看这一指的结果如何,立即从水中跃出,落在岸上,踉踉跄跄走了几步。 又见湖水忽然壁立而起,在初升的阳光中看来,就宛如一道碧绿的水晶墙,灿烂生光,不可方物。刹那间,这水晶墙忽又消失,水面上接着泛起了一连串的涟漪和水泡,又宛如有个多事的妖神,在湖底升起了一炉魔火,将整个湖的水都煮沸,然后再将天地生灵一起投入,供他咀嚼。这景象壮丽奇幻,却又带着一种不可形容的妖气,令人见了不但目眩神夺,而且毛骨悚然。 无花回身,见阴姬怒不可遏地从水中而出,于上一次的宝相庄严不同,这一次的阴姬,宛如怒目金刚。方才于水下,阴姬突然察觉到一丝危险,迅速后退,但仍然被爆炸的气浪波及,受了点轻伤。还不仅反应,无花的指风随即而至。 当那时无花出招,内力已经所剩无多,阴姬避开这一指并不太难。奈何无花这一招暗藏玄机,以一滴水凝结成冰,暗藏在其中。本就是在水下,又有无相劫指掩盖,阴姬一时不查,被冰凌狠狠划过面颊,半边脸上鲜血淋漓,厉声道:“你竟然伤我!”是愤怒,亦是惊讶! 无花内力耗尽,支持不住,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倒地,后腿屈膝半跪于地上,左手握拳支撑着身体,“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大口大口喘息不止。 无花本就高挑,且微微有些瘦削,此时竟有了些弱质纤纤的感觉。发丝带着水珠,凌乱的贴在脸上。琼鼻檀口,姣好的面容苍白如雪,显得脆弱无比,周身皆是细碎的伤口,白衣染血,叫人怜惜不已,颇有楚楚之态。嘴唇被鲜血染得赤艳欲滴,血珠从唇角蜿蜒而下,一道红痕从下颌而至脖颈。 在阳光下的苍白和血艳的对比太过强烈,以至于炫目,竟然美的惊人,残缺而妖异! “阴姬,你老了,我还年轻。”无花浑身是伤,筋脉犹如火烧,唇角艰难地勾起,满是讥诮。刚才阴姬拿石观音说事,无花岂能不气,此时也难掩讽刺。 “十年!”目光却充满了狂热,“十年之后,我必胜你!” 清楚地知道差距,并不可怕,反而可喜,因为从此,水母阴姬不再深不可测! 水母阴姬目光复杂地看着无花,在此之前,几乎从来没有人能伤到自己。无花……,确实不凡。这一点,即使不愿意,也必须得承认。惜才之心,阴姬也有,只是……,无声叹息。无花太过妖孽,而你又为什么要去招惹静儿! 突然之间水母阴姬就想起了雄娘子,静儿的父亲,让之间伤心却难忘的人。 无花虽然貌美阴柔,但却绝不想雄娘子那样女气,武功也高得太多。何况雄娘子是人人喊打的采花贼,而无花却广有令名,即使在他离开了少林寺之后,亦是如此。自己在占尽上风之时,尚且只能放雄娘子离开,徒留一人心伤难愈。而无花有野心,有手段,静儿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所以……无花不得不除! 无花已无还手之力,阴姬不再犹豫,一掌朝他天灵盖打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无花人家取个老婆容易么?容易么?还要和岳母先打上一场!! 我承认这一章停的位置不太厚道,主要是水母阴姬把无花肿么样,我也没想清楚。 无花是不受一点伤呢,还是受点轻伤呢,还是被打得半死不活呢? 貌似最后一个比较有感觉。 ps:看着这一章有一万多字的份上,亲们,收藏一下呐!!求撒花~~~ ------------ 49海誓山盟 第四十九章 “不!”阴姬正欲对无花下手,司徒静跌跌撞撞的奔过来,拦在无花身前,“师父,要杀就杀弟子吧,是弟子去勾引他的!”无花去寻阴姬之前,将司徒静弄晕,等她醒来的时候,就觉察到不好。沿着神水宫动静找过来,正好看见肝胆俱裂的一幕。 无花神情一松,暗舒一口气。阴姬的确厉害,自己低估她了,差点把性命丢在这里,幸好司徒静来了,幸好……水木阴姬就是再厉害,还是一个母亲。对于天下大部分母亲来说,孩子就是她们无法割舍的弱点。无花用手背轻轻拭去嘴角的红痕,体力不支,上身前俯,靠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司徒静。 司徒静焦急地回身道:“你怎么样!”泪花闪烁,“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无花几乎从来都是优雅而从容的,司徒静没有见过这样狼狈的他。 无花强忍着扯了扯嘴角,手指压在司徒静的唇上,“不!好姑娘,不怪你……”司徒静的嘴唇动了动,还未开口,阴姬怒道:“好一个痴情的妙僧……”阴姬见二人相拥相倚的场景,气不打一出来,“竟来我神水宫表演深情!” 司徒静身体因恐惧而克制不住的颤抖,她本就对阴姬又狠又怕,只是方才乍见阴姬要杀无花,来不及反应就冲了出来,此时见阴姬怒叱,脸色竟然比受伤的无花更白三分。无花目光微闪,毫不顾忌阴姬难堪的脸色和四溢的杀气,目光温柔地看着司徒静,“若是再有十年,我可胜阴宫主,只是……我怎么忍心让你等我十年……”到了如此地步,孰轻孰重无花还是分得清楚的。司徒静正挡在自己身前,只要能让她做自己的护身符,阴姬必然投鼠忌器。 无花是司徒静第一个见到的男子,何况无花人又出色,对她又十足温柔、深情款款。司徒静最初找上无花,是希望能借无花的手除掉阴姬,为自己母亲报仇。但是她和无花的手段,实在不是一个级别的,相处了这么久,对无花多少有些不完全是为了有所图谋,不然也不会一时激动冲了出来。 阴姬武功有多高,司徒静还是隐隐知道的,在自己赶来之前,阴姬没能杀掉无花,那么无花的武功也是不俗,至少比司徒静最初估计的要高。何况他自己也说,十年可胜阴姬。如果无花死了,自己能再碰见一个十年可胜阴姬,并且愿意帮助自己的人,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再说……自己已经触犯宫规,如果阴姬不打算放过自己,哪怕自己现在退缩、求饶,也仍然保不住性命。既然如此……何不赌一把! 思及此处,心意已定,她的双手依然在不由自主地颤抖,面色依旧苍白,但却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仰起脸,破天荒地直视阴姬,目光坚定,“求师父成全!”阴姬显然没想到司徒静敢这样对自己说话,气极指着她道:“你……你竟敢……”一甩袖,见倚在司徒静身后的无花,怒气更胜,不再多说,叱道,“静儿,你让开!” 司徒静或许不够聪明,但也并不愚笨,敏感地察觉出阴姬并不想要取她性命,杀意去冲着无花去的。或许是和父亲有关,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但不管到底是为何,司徒静因此有了底气,心中大定。哭求道:“师父,弟子知道错了,但弟子和枫郎两情相悦,求师父慈悲成全……” 阴姬见司徒静死心塌地的样子,只会更气,深叹她不谙世事,怎么敌得过无花。当初自己因为雄娘子受的伤,不能让静儿再受一次,心中更下定决心将二人分开,无花不能留…… 无花见机甚快,两手如行云流水,穿过司徒静的腋下,双臂成环,将她紧紧抱住,下巴轻轻抵在司徒静的肩上,“阴宫主,我早已不再是妙僧,从我见到令徒的那一刻起。” 声音十足深情,带起的气流吹在司徒静的脖子上,“阿静,我只恨我们相遇太迟,而聚少离多。若我们不能同生,我愿与你共死……”声音近乎叹息,“得阿静相伴,死有何憾……”言罢,收紧双臂,仿佛要将司徒静嵌进自己的身体,双目轻阖,唇角勾起,带着满足的微笑,一副任君处置的摸样。二人交颈相拥,俨然一对生死鸳鸯。 司徒静将心一横,对阴姬道:“师父,你若杀了他,我也独活了!我和他就算死,也是死在一起,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师父,你动手吧!” 无花心里已经放松下来,只要司徒静毫不含糊地告诉阴姬,要和自己生死与共,那么自己基本上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无花暗道,话本子中,若是私奔的小儿女被捉住,差不多也是这样一番海誓山盟,数见不鲜。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威胁真心好用。尤其是被威胁的那个,是刚打伤自己的人,就更令人愉快了。 阴姬心中暗度,自己能为雄娘子做到怎样,静儿恐怕也能为无花做到怎样。无花死不足惜,但是静儿万一……那可怎么办?一阵苦笑。对于自己来说,要让一个人死,几乎是举手之劳,而要一个人生……就太难了。一个人如果要一心求死,那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的。要不然,自己当初也不会放雄娘子离开,而自己一人独留伤心之地。她叹了口气。叱咤风云的阴姬,此时也不过是一个为女儿的叛逆而忧心困扰的女人罢了…… 疲惫地道:“静儿,你抵不过无花的手段,我不怪你……”无花本来就是一个难以拒绝的人。他只要稍稍施为,绝不是静儿能抵得住的。也正是因为这样,阴姬才反对二人在一起。“你可想好了。不要糊涂啊……” 她看着司徒静的目光难掩忧虑,及至无花,却阴寒如冰,冷笑道“无花的武功才情姑且不论,他的容貌就比静儿你更美上三分!我不出宫门,也能料到江湖上对他心仪的女子不在少数,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人家,数不胜数!静儿,待到你真嫁于他为妻,当如何自处?” 阴姬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疏忽,静儿大了,总要嫁人的。如果自己早些为她选定夫君,她何至于和无花搅在一起。不过,自己更没想到的是,无花身为出家人,却……哼!若是自己有一分错,无花就有十分!身为司徒静的母亲,阴姬本能地把司徒静所说是她先勾引无花的话语给忽略了。 阴姬此时真不知道该欣慰静儿的眼光不错,还是头疼她的眼光太好。无花是不错,但不是静儿能驾驭的。若是他再弱一点,能为自己所制,到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奈何,无花这样的武功,这样的手段,这样的资质,怎肯居于人下,为人所制! 无花发现自己错了。神水宫弟子不许外嫁,自己违反了神水宫宫规。何况司徒静是阴姬亲女,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而岳父么……阴姬自然不能算岳母的,估计和天下大多将要嫁女的父亲一样,对拐走自己女儿的人各种看不顺眼。 自己已经料到了阴姬的怒火,担心她对于女婿人心过于挑剔,却不曾料到,阴姬更在意的是司徒静将来的幸福。要是拿风花细雨楼和神水宫来比,自然是自己高攀了。可若是那自己和司徒静本人相比,毫不客气地说,无疑是司徒静高攀。总之,不是自己不够好,是阴姬觉得自己太好了!坑爹呀,有木有~~自己总不能和阴姬说,你看我哪点好,我改还不行么! 无花一想明白这一点,心里对阴姬多了几分敬佩。与阴姬的武功无关,任何一个为子女殚精竭虑的母亲,无疑都是值得人尊敬的。司徒静有一个好母亲! 重新理了理思绪,抬起头,对着阴姬缓缓道:“以阴宫主之能,不难知道,我本出生东瀛,盖因我父千里寻妻而至中原。我父天枫十四郎,对我母亲,情之所钟,至死不渝。我长于少林,本不谙风月,奈何得遇阿静,姻缘相系。从此,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一生一世一双人,怎肯辜负鸳盟,致使娇颜萎顿。”肃色道:“我非薄情之人……阴宫主,我已说过,若得阿静为妻,平时必不纳二色。” 无花一席话,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本就合情合理。而且,无花这些话,说的有八分是实情。而且,他以前二十余年,未遇见让自己心动的人,那么以后恐怕也不会遇见了。姻缘在他看来,也是一种责任,而无花又最是不肯逃避责任的人。纵使,哪一天那个让他心动的人真的出现了,然而婚姻既成,也只会在心底暗叹一句,未在合适的时间相遇,终究只能错过。 因此,无花对阴姬的承诺,倒实在是出自内心。他用和司徒静的婚事而借势于神水宫,而作为回报,自当用心,让司徒静一世喜乐。何况,当他如星光璀璨的眸子,带着笑意注视着别人,很难有人不相信他的诚意。 阴姬非常人,但毕竟犹豫了。无花讥诮地道:“哪怕不看我对阿静的心意,阴宫主你也太小看自己了?”意有所指,“以神水宫威势之甚,以阴宫主武功之利,江湖众人,且惧且怕,望风披靡,有哪家的女儿敢罔顾性命,与阿静相争呢?”自嘲道:“就算是在下,也是有母亲兄弟的人啊……”苦笑,“若非为了阿静,这一次,我也不愿意来惹怒阴宫主您。” 自己一番剖白,承诺不会辜负司徒静,哪怕是发自内心,水母阴姬恐怕也不会全信。如果想要她放心,就只能……先将把柄先交到她手上。不错,一个不算是把柄的把柄。因为自己不打算将来毁诺,阴姬自然也不会平白对姻亲下手。 水母阴姬觉得自己不甘受制于人,却忘了,她本来就不需要控制自己。高手最厉害的招式,是尚未出手的那一招。无他,威慑尔。好比核武器,没有那个国家会经常动用,但核武器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极厉害的威慑的力量。 而水母阴姬可以说……就是楚留香世界的核武器啊。如果她不想自毁,谁能毁掉她,至少自己做不到,也不认为别人能做到。传说中的高手还有几个,如薛衣人等,但是难道他们会平白来找阴姬麻烦,最终拼一个两败俱伤吗?像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那样的人,已经很久不曾听闻了。 无花见阴姬已经松动,轻描淡写,却送出一个让她绝不可能平心静气的消息,一脸温柔地用手轻轻在司徒静小腹处摩挲,“阴宫主,说不定这里已经有了我和阿静的孩子。我们不畏死,只是万一有了孩子,他却没有机会来到世上,”微有哽咽道:“我和阿静对不起他……” 阴姬惊诧道:“你们!”一把拉起司徒静,掀起她的袖子,右臂光洁白皙,一点守宫砂果然已经不见了。慢慢松开手,长叹一声,“由你!”转向无花冷冷道:“这场婚事,可以如你所愿。但是,你要留在神水宫,终生不许离开!”阴姬本就剑眉浓目,此时目光更加锐利,紧紧地盯着无花,气势排山倒海而且,不肯有一丝放松。、 司徒静被这股气势所惊,无措地拉着无花的衣袖。对于她来说,留在神水宫自然是没什么的,或者说更好。但是她也知道,无花恐怕是不肯答应的。事到如今,师父好不容易松口,难道要如果功亏一篑,怎么可能甘心? 无花微微一愣,然后缓缓起身,长身玉立于水边,慢慢拍了司徒静手背,示意无事,近乎傲慢地对阴姬道:“我愿意与阿静同生共死,此心依然无改。只是……总有什么东西,是比性命更加重要的。在下……” 一字一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勾起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慢吞吞地道:“何况……阿静,她――与你不同――” 水母阴姬是神水宫宫主,不能离开,所以当年只有让雄娘子留下。但司徒静不是,她可以随无花离开。最重要的是,自己永远与雄娘子不同。阴姬尚且留不住雄娘子,如何能关得了无花! 阴姬的心结是雄娘子离她而去,她明知道眼前的后辈不可能知道当年的往事,却觉得回避多年的伤口被重新撕开,摊在阳光下,让她狼狈不堪。 =========================================================================================== 无花从潭中钻出,湿漉漉的长发垂在肩头,手指从发间穿过,将额上遮住面庞的青丝捋到脑后,四溅的水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晶莹。无花微微眯了眯眼,手背挡在眼睛斜上方,试图遮挡耀眼的阳光。 路过的宫南燕讥讽道:“妙僧大师好闲暇,在我神水宫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自从阴姬放过无花之后,宫南燕心中气愤难平,只是碍于阴姬的威势,并不敢擅自做什么,只是每每遇见无花,免不了冷嘲热讽一番。 无花徐步从水中走出,运功蒸干衣衫,漫不经心地抬眼,回答道:“这里是阿静的娘家,在下本不是外人,为何不能自在。”轻笑一声,“怎奈阴宫主太过疼爱阿静,不然,在下倒是想早日把阿静娶回家中。”唇角勾起,拊掌道,“哦。莫要再提什么妙僧,你还是直接叫我无花吧。”话音一转,“当然,宫师姐,在下不介意你叫我妹婿。”宫南燕闻言气极,无论是武功和斗嘴,都不是无花的对手,恨恨地离开了。 当初阴姬被无花戳破心事,狼狈之下,拂袖而去,之后无花并未再见到她,而阴姬也默许了无花在神水宫养伤。无花让司徒静出神水宫一次,给自己隐藏在神水宫外不远处的下属们送信,之后便安心养伤。细心调养了月余,才堪堪痊愈,心中一阵后怕。若是之前有哪一处有哪一丝疏忽,今日的自己,也就成了阴姬手下的一条亡魂。 想起和阴姬对战时候的感悟,无花在身体痊愈后,便时常再去水中尝试。奈何当时能有玄妙的体会,实在是在生死边缘的一种爆发,之后无论无花怎么折腾,也未能再次进入当时的情景。无奈之下,只能把之前所得,细细琢磨透彻,境界更进一步,不枉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 倒是最后破开阴姬水壁的那一招,被无花练习得纯熟。那一招本是妙手偶得之,有太大的不确定性。无花耐下心反复尝试练习许久,才确定下,调动真气的路线和多少,出手的时间和角度等等。此后自创招式中再添一式,名曰水起风生,心情大好。也正是因为此,平常对宫南燕都是视而不见,今日难得和她说了几句话,把她的嘲讽给扔了回去。 无花兀自从神水宫出口的破庙离开,行至山脚下,从袖中摸出一支小瓶。拔开瓶塞,有异香飘出,不一会儿,草丛中有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一个一身劲装的男子跃出,半跪于地向无花行礼,道:“公子所命,楼中皆以准备齐全,静待公子指示。” “唔。”无花若有所思,不语。那人道:“飞花大人,先是将公子还俗,和千华大人一起入风花细雨楼的消息散播出去,接着就传出公子将要迎娶神水宫弟子水母阴姬爱徒的事情。飞花大人让属下询问公子,发给各门各派的喜帖上,婚期定在何时?” “婚期……”无花沉吟道:“我今日与阴宫主商议,介时再传信回去。”想了想又问道:“江湖上的反应如何?”那属下稍一思索,“起初江湖上并未料到公子还俗,但近些日已经有门派给楼中送来贺喜,恭贺公子和千华大人加入楼中,以丐帮为最先。而公子的婚事……目前江湖中,大多数都在观望。” 突然想起一事,道:“再有就是,金太夫人最小的孙女,“火凤凰”金灵芝,一直都在打听公子的下落,等到听闻公子的婚讯后,离家出走。找到千华大人那里,大闹了一场,仍未得知公子的行踪,之后下落不明,似乎并未归家。金家专门派人来和飞花大人打听公子的婚期,似乎觉得到时候金灵芝应该会出现,不过飞花大人给含糊过去了。” 无花点点头,“金灵芝……”想起那个娇俏的红衣少女。她也应该长大了……发话道:“这件事不必理会,我自有主张。待金家不放更客气一些。”无花从接过娜那人奉上的密信,“莫忘了让人大漠传信,万事已谐,无须挂心。”挥挥手,那属下便闪身跃入草丛中,瞬间隐没了身形。 四周依旧蝉叫虫鸣,仿佛不曾有人来过。无花转身回神水宫,是时候和阴姬谈一谈了。先去了司徒静的住处,看着半躺在自己腿上的司徒静,慢慢摩挲着她的眉梢眼角,亲昵地道:“阿静,我在神水宫养伤,也耽搁了不少时间了,想去和你师父商议一下,迎娶你过门。” 司徒静一怔,起身,有些恍惚地道:“什么时候?”这门婚事是她自己算计来的、和师父求来的,但无花提出婚事的时候,司徒静仍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明知道这并不意外,心情仍然很复杂。哪怕心存算计,司徒静仍然是年青明媚的少女,对于自己的婚事,总是有些在乎的。她此时的心情很复杂。 以后……就要嫁为人妇了呢……要离开从未离开过的神水宫,去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生活在一起。无花,他的家人、朋友和属下,自己都不熟悉……司徒静对阴姬的感情同样难以言明。抚养自己长得的人,但有和自己的父亲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且阴姬很可能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于是,有了怨恨。而且……她又是那样的强大,只要她在,就是神水宫所有人的依靠,司徒静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这一点,不仅仅是武功达不到,还有心性的坚定也无望其项背。也许……对她,还是有点小小的敬佩……和羡慕的吧。以后就要离开她了呢…… 无花看着深思不属的司徒静,轻声在她耳边,带着笑意,道:“怎么……阿静是不愿意嫁给我,还是……太高兴以至于迫不及待呢?嗯?”司徒静回身,递给无花一个嗔怪的眼神,“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而已。”反正早已经下定决心了,这时候何必再动摇。无花拥着司徒静,道:“是我着急啊。怕阿静被别人给抢走了,也怕阴宫主反悔,不愿意把你嫁给我了。” 司徒静明知道无花心里也清楚,这两种情况都不大可能发生,但无花这样说了,她心里还是一阵甜蜜,把刚才的惶恐减去几分。自己的决定……应该……不会有错的吧。无花在他耳边慢慢说着,“我家中还有什么人,阿静你也大概知道一点。父亲大人已经不在了,我还有一个弟弟,南宫灵他很乖,而且我们并不住在一起,你不用担心和他的相处。” 话音一顿,才微蹙了眉尖,继续道:“我母亲是石观音……”见司徒静面上并无异色,才想到她并不行走江湖,可能并没有听过石观音的名声,“她人在大漠,不爱来中原。她武功虽然比阴宫主稍弱,在江湖上也是数得着的了,性子也因此于有异于常人。”想了想道:“我们的婚事在扬州举行,之后再去扬州拜见母亲。”司徒静一一都听了。 阴姬的住所自然在水下,就在之前和无花交战的水下,从不短的水道进入,转了三个弯,到达尽头,水面上隐隐已可看到灯光闪动。江湖中人对水母的禁宫曾经有过许多种想像,因为根本从无一人到过这地方,是以就觉得更神秘。有人甚至将这地方想像成天宫一样,其实,这也只不过是间以大理石砌成的地室,并没有什么十分华丽的陈设。“水母阴姬”显然并不是个注重享受的人,她只是将这地方保持绝对洁净,任何地方都找不出一粒灰尘。是以四面的大理石看来,就像白玉般的晶莹生光。 水道的出口,是个石砌的小池,池畔的石头也并没有什么夸张的雕刻,简单的线条看来反而分外明朗悦目。阴姬居住是石室陈设也同样的简单。石室中只有一床一几、一个并不太大的衣柜,和一些铺在地上的坐垫,除了这些生活上最低限度的必需之物外,这屋子里简直没有一样东西是多余的,可见“水母阴姬”非但洁癖很深,而且生活简单,自律极严。和江湖中人想像中的“水母阴姬”完全不同。 这几个月来,阴姬对无花避而不见,对他的行动也是不闻不问,于是无花不得不主动去寻阴姬。如同晚辈对长辈那样,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前辈,神水宫毕竟是只收女弟子入门的地方,在下伤势已经痊愈,不便在此多加打扰。近日来寻前辈,是想商议一下在下和阿静的婚事。” 阴姬不悦道:“阿静尚小,婚事并不着急。”无花微笑不改道:“前辈,但是在下已是婚龄。而且江湖儿女虽然议婚成婚较晚,十八九岁也差不多了,以阿静的年岁,现在成婚也并不早的。”阴姬怒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和阿静的婚事,自然不会打算反悔,或者是为难你!你不信!” 无花笑道:“前辈多虑了。在下自然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下明白前辈对阿静的疼惜和不舍之情,前辈是阿静的师父,就如同阿静的母亲一样,天下的母亲都是如此不舍得自家女儿出嫁的。只是前辈……,阿静她终究是要嫁出去的。晚一年,早一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诚恳地道:“而且在下的家业随比不上神水宫,但也是有一些的。阿静身为主母,也该早日了解一二。何况,我来神水宫之前,已经禀告了母亲,不日将携娇妻而归。虽说如果和母亲大人改口,也并没有什么……但是难免,让母亲大人心中不悦。” 阴姬冷道:“李妍她难道还敢嫌弃本座的弟子吗?”一旁石桌上的石杯应声化为粉芥。无花道:“断无此事。母亲大人自然只会看重疼爱阿静的,这一点我想前辈您最确定,不是吗?只是在下不忍母亲大人挂念啊……”笑了笑,“而且……只是请前辈,稍稍体谅,在下希望早日娇妻在怀的心情。”阴姬冷冷地看了无花半响,才慢慢道:“婚事准备繁琐,岂能怠慢。你先去准备妥当,再来商议婚事即可。” 无花从袖中拿出一卷长长的礼单,递了过去,“在下思娇,度日如年,期冀早日结成鸳盟,怎会有一丝一毫的不尽心。前辈,在下来神水宫之前,家中就已经准备妥当了。”阴姬并不接,反问道:“你当真如此有把握?”字语间充满了寒意,“你怎么就没想到,会死在神水宫呢?”无花知道阴姬对自己和司徒静的时候,心中一直有气。但是这些话,她也只能嘴上说说,并不能付诸实行,所以,也就毫不担心。笑着解释道:“自然是想过的。在下就是再自视甚高,也没想过能胜过前辈。”轻描淡写地道:“看天意吧……” 阴姬对无花也很头疼,无花资质好,而涵养更好,或者说脸皮更厚。无论你对他有多么不客气,怎样的威胁,他都依然平心静气,面带微笑的继续他要做的事情,不会犹豫,不会中断。而且无花又快成为阴姬的女婿了,阴姬还真不肯可能再把他打个半死。于是心中实在无奈已极。 示意宫南燕把单子接过来。宫南燕本来侍立在阴姬身旁,阴姬宫规森严,方才宫南燕并不敢插话,此时在阴姬的示意下接过单子一看,也实在忍不住吐出一句,“欺世盗名!”诚然,任何一个人,如果能拿出礼单上这样多、这样珍奇的聘礼,都值得让人啧啧称叹,何况,现在拿出这些东西的人,之前是一个和尚。 举世皆称赞妙僧,高洁无双,不食人间烟火,但是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能随手拿出这样一大笔聘礼吗?宫南燕人物,说无花一句欺世盗名,一点也不冤枉了他。在无花来向阴姬请求娶司徒静为妻的时候,宫南燕就已经很惊讶了。像妙僧这样的和尚,如果犯了色戒,那是一件令人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而,宫南燕现在发现,无花无疑刷新了他在她眼中的下线。和尚,以化缘为生。宫南燕不得不怀疑无花这样大笔的钱财从何而来,总之,不可能是一蹴而就,一天两天就能得到的。换句话说,大概无花还在做和尚的时候,就没有老老实实做和尚吧。 “放心,我以后断不会再故意管阁下叫大师了。”宫南燕抖了抖手中的礼单,啧啧道:“真应该让江湖上敬仰妙僧的人看看,他们真是瞎了眼了!” “还请前辈过目,在下绝不会委屈了阿静。”见阴姬结果礼单看了起来,无花这才缓缓道:“在下不偷不抢,所得皆由所劳而来。便是在下还俗,不再做和尚了。这样的行事,大概也对得起佛祖了。” 阴姬不过扫了一眼礼单,以无花的为人,又急于娶静儿为妻,在这方面,断不可能做出让人诟病的时候,自己大可放心。“你想什么时候迎娶静儿。”既然无花万般事情都做全了,说不定静儿心里,亦是恨嫁心切,自己何必再枉做阻拦。 “在下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无花有补充一句,“家中众人日日翘首以待。” “你和风花细雨楼到底有什么关系。本座不信你甘愿屈居飞花之下。”神水宫只是避世,而并非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以阴姬之能,外面的事情如果想知道,还是能知道的。何况无花入风花细雨楼,又迎娶神水宫弟子的事情,可是被大肆宣扬的,根本不是什么秘密。风满楼楼主飞花,为了这场婚事可谓是殚精竭虑。但叫阴姬看来,这真不像是主子对下属的恩惠。无他,无花不是一个愿意束缚于人下的人。无花拒绝了可能成为少林掌门的机会,不屑于留在神水宫,难道会屈尊纡贵,去一个风满楼当下属。荒谬! “想来前辈是担心静儿跟着在下吃苦。”无花慢慢道:“前辈放心,在下还是家有薄产的。”对于阴姬的问题,倒不曾规避,“飞花掌管风满楼,而在下手中的,却是风花细雨楼。”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文字游戏而已。 阴姬双目突然怒睁,叱道:“好大胆!竟敢来算计本座!”联系前后,阴姬很快明白了无花的目的。自己虽然觉得静儿很好,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才情武功和手段,甚至是容貌,她都逊无花一筹,无花何必非要娶这样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女子为妻?见宫南燕也不曾反应过来,一脸疑惑,心中不由得叹气。宫南燕比静儿还伶俐几分,她尚且看不明白其中端倪,何况是静儿?不过,这样也好。 无花一拜到底,“是在下的错,前辈息怒。”起身直视阴姬道:“但是阿静的确让在下喜欢,在下决不会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为妻。”自己对司徒静算不上是爱,但也并不讨厌。和她共度一生……也就是这样了吧。反正,自己早就熄了和心爱之人共度一生的念头不是吗。也许这样才是更好。情深不寿,父亲就是如此,前车之鉴不远。 微微颔首道:“在下对前辈和阿静的承诺,出自真心,依然不假。而且……在下觉得正是因为此,前辈更加可以放心,不是吗?在下一定会善待阿静的。” 出于利益而在一起,或许不够刻骨铭心,但一定足够可靠。这种说法,不够浪漫,但一定足够现实。阴姬要司徒静幸福,而无花要借神水宫的威势,这样很公平,不是吗?而且阴姬并不需要扶持更多,她和神水宫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威慑。无花不要神水宫的帮助和插手,只要借势,一点点威势而已。阴姬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至于阿静……如果一辈子被蒙在鼓中,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水母阴姬应该也会赞同这样的想法,所以无花毫不担心。 “婚事……一切事宜……都由你来做主吧。”阴姬闭了闭眼,在睁开时目光中已经看不出任何端倪,“如果你已经准备妥当。” “那么,婚礼就定在下月吧。我记得下月有个日子不错。”无花笑了,这时的笑容显得轻快许多。神水宫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世外仙境,但无疑不是无花最喜爱的地方。他更喜欢溪云镇,离扬州不远,足够繁华,而他亦有能力在繁华中劈出一处独有的寂静之处。 ============================================================================================== 无花和司徒静的婚事,或者说风花细雨楼和神水宫之间的这场联姻,让整个溪云镇都沸腾起来了。楼主大婚,风花细雨楼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几乎是毫不计较人力财力,以期能布置的尽善尽美。各门各派,接到请帖的来贺喜,未接到请帖的,也来凑个趣。尽管不为大多数人所知,丐帮和风花细雨楼的关系,自然不同一般。 南宫灵早早就前来帮忙操持,这让忙得焦头烂额的飞花,大松一口气。飞花稍稍轻松,歇息片刻,指挥着手下,需要更改或重新布置的摆设,赶紧布置,或搬或移,或换上新的家具床榻。时间真的太紧了,暗暗叹气自己命苦。风满楼能独当一面的,不止一个。 然,天涯掌管花间小筑,手下带着一批隐于人海,决不能明面上和风花细雨楼扯上关系的杀手。说白了就相当于暗杀组织的头目。飞花虽然不清楚天涯到底具体做什么的,但和天涯相处久了,知晓他素来是一身煞气,且从左边眼角一道陈年疤痕斜着划过面颊,抱手习惯性的往不易察觉的角落里一站,让来来往往的人不小心吓得一跳。飞花就觉得是指望不上他帮忙了。 倾城和天涯可以算是搭档,细柳营将快活不下去的孤儿捡来,从小训练,等到他们能出师的时候,偶尔几个入风满楼为暗探,大部分就进了花间小筑。谁叫杀手是无本的买卖,比贩卖情报,来钱更快呢。倾城一个着实漂漂亮亮的姑娘,看起来也很端庄,偶尔还露出一丝腼腆,比飞花还容易亲近。说是大家闺秀,估计也有人信。唯一不同的是,手中拿着一个赤红赤红的长鞭,下手死狠。 鉴于这位和天涯一样,由于平时工作的性质,这会儿不能自带人马来帮忙,只能先使唤飞花的手下。为了自己已经被折腾的人仰马翻,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手下和还未被折腾出心理阴影,但已经离此不远了的手下,将来的安全着想,飞花只能心里默默泪流,请这位大小姐和天涯一起去歇着了。 扶柳虽然有个万年不改的娃娃脸,但是不炸毛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不然也不能把雨霖铃管理的井井有条了。奈何此君正在非自愿出差中,被派去大漠送信了,估计还要附带额外任务,比如代公子在太座石观音的身边聆听一番慈训,顺便在没有公子附近支援的情况下,被石观音手下一帮以逗弄扶柳炸毛为乐趣的女子推倒调戏再调戏。考虑到此君将遭受到的重重挑战心理极限的考验,飞花觉得再加以抱怨实在太不人道了,遂决定大发慈悲放过他。 能做主的自然还有一个怪医千华,作为名义上刚刚加入风花细雨楼的人,理应抓住机会大干苦干,以期表现突出,得蒙青眼。奈何人家名为新近人员,实为资深元老。而且人家上头有人!是和楼主竹马竹马一起长大的师兄。再说你不知道人家是大夫吗?大夫在一群混江湖的武林人士中间,从来都是有优待的么?你敢保证什么时候都不受伤不生病,不被送到千华的手下任人宰……哦不,是被救死扶伤吗? 在南宫灵来帮忙之前,飞花一度□乏术,无计可施,不得不上门求助,千华大笑两声,幽幽地盯着飞花,“竟然有人敢偷懒么?混账,师弟成亲,也敢怠慢!”抓起桌子上的几个形形色色的小瓶子,就跟着飞花出门了。飞花之后,后悔地无以复加。千华此人出于对师弟成亲的无比责任心,从头到尾,定时定刻不定处的进行监工。对于他认为怠慢的人,只要千华多看两眼,此人必无缘无故倒地不起,非战斗减员。 对着飞花已经板得不能再板的黑脸,千华毫不在意的扬扬手中的瓶子,“我的新药,有偷懒不听话的只管送来。你只管去忙别的,这里我看着!”飞花恨不得再把千华请回去,森森觉得一定是自己出生的时间不对,没有看到传说中少林玄法大师的纯良和善,只看见怪医千华在喜怒无常,在不能以常理看待的道路上越奔越远。 “这个移到东边!这个靠窗放!”“这个换成檀木的!” “菜单让雨霖铃的人准备!顺便让他们把宴客的酒水也定下,再来报我!” “新娘子的喜服?说什么?这个是应该娘家人准备的?” “神水宫没准备到的,我们要准备,神水宫准备到的,我们一样也要准备好。宁滥勿缺!” “迎亲的事?轿子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什么?去迎亲的人选?这个压后再说!” “已经来了多少门派了?住处务必安排好!风满楼和气生财!” “护卫不能放松!婚事绝对不能有一丝半点的差错!” “丐帮的人来的早,去喝南宫帮主说一下,请丐帮的人先去扬州帮忙迎客。哦,南宫帮主他不能走!” “溪云镇怎么装饰!只是张灯结彩?俗!太俗!” “用绸缎绢纱沿路设帷幔,十里红妆,十里厅幛” “镇子上都让他们给我摆好各种花卉!装点的漂亮点!务必要一眼望去如花海!” “花不够!早干什么去了!还不立即去找!溪云镇不够,就去扬州城!扬州城不够,就去附近的州县!” “别忘了此事请知府大人帮忙,风满楼的银子不是白拿的!” 千华快步边走边检查四周的准备做的如何,一边不停发号司令,自己忙个不停,也把手下指挥的团团转。手里拿着一沓单子,愁的不知如恶化是好。“这些都要用!去库找!府库不够,立即去采买!” 管事苦着脸听着飞花的安排,小声道:“大人,这些实在来不及采买了。附近能买到的都被搜罗一空,去再远的地方,就有些来不及了。”其实要管事的说,各项准备的都已经极妥当了,奈何飞花大人,非要把婚典布置的极尽奢华。所需所用,都是规格的数倍。 加之,虽然早已经有准备,但从公子传信回来也不过几个月,定下婚期,也不过是月余。珍稀的物事,不是一月两月能找到的,都是以前十数年时间慢慢积攒起来的。风满楼家底厚,故而这个倒无需担心。但是各项零零碎碎的东西,往往都是具体操办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要用。而且风花细雨楼以前并没有准备婚典的经验,而第一次操办,就是这样的规模。纵使风花细雨楼平素规矩就很严苛,才能忙而不乱,但终究是有些紧迫的。 “飞花公子,咱们又见面了。”正在飞花脚不沾地之时,一个醇厚的男声传来,一脸兴奋踏进楼主的,可不就是许久不见的楚留香。“无花入了风满楼,真是在下未曾料想的到的。更想不到的是,连无花都要娶亲了。我实在想象不出,什么样子的女子,让他愿意娶进门。” 楚留香按照飞花不宣诸于口的误导,去了太原调查无争山庄,还真叫他找出了些奇怪之处。只是原随云何等精明之人,才智不下于楚留香,也稍有发觉。只是不等他二人斗智斗勇,无花的亲事被宣扬出去。虽说楚留香和无花打了一架,但是毕竟没真的找到无花的把柄,何况目前无争山庄也似乎有古怪。本着不能错过无花人生的大事的心思,楚留香便来了风满楼。 飞花心思一转,和身边人低语道:“去叫……来。”迎上前去,破天荒的给了楚留香一个笑容。楚留香每见飞花,对着的都是一张冷脸、黑脸,这次竟见到飞花的好脸色,一时间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飞花拱了拱手,“香帅想不到无花公子娶亲,在下也同样不曾想到?” 楚留香剑眉爽朗,道:“这下不能称他妙僧或者无花大师了。琴棋书画诗酒茶,无花有七绝,如今该称呼他七绝公子了。一时改口,还真是不习惯呢。”笑道:“倒是在下多嘴了,江湖上都知道的,风满楼自然更先知道。” 飞花大大的叹口气道:“七绝公子也好,无花大师也好,如今他的处境还真不妙呢?说起来还与香帅分不开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rp什么的,果然很重要啊。我有点怀疑是不是因为最近木有勤快更新,所以…… 先是上周,笔记本坏了!!我拿去修,修电脑的说,要重装系统。我没舍得让人家给我修,自己拿回了准备重装。而且我以前没装过系统,折腾了n久,试验了快十遍有木有!!在有人电话场外支援的情况下,才给弄好。 结果,结果,开机没多久,就突然黑屏断电有木有!! 给它跪了!每次开机都是这样,运行不了十分钟! 我又去拿去修,这回是一支硅胶解决问题了。 但是这还没有完!!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中间大概拖了快一个星期,一咬牙起去买了个新本本!我攒了好几年的money,就用光了有木有!!!太心疼人了。 之后没过几天,新换的本本倒是好好的,我人觉得不舒服了,晚上睡觉总是睡不着,白天只要是坐着,就觉得心口闷的厉害。开始就是忍着的,觉得是天气转热,有点不适应。一连几天都这样,后来想着马上要有考试了,干脆去找医生看看。 事实证明,去看校医,就是去找虐,有木有!!! 我是下午下课之后去的,先去挂号。复制挂号的人,是个女的,各种爱理不理!我先说,给挂个中医科的号。没反应!等了一两分钟,来一句,“不能挂!”我当时耐心还挺好,去校医院耐心不好都不行,都没问为啥离下班还半个多小时呢,就不给挂号了。 然后就和她说,“那明天能挂吗?”又是爱理不理,隔了快一分钟吧,“这个不归我们管,你去找中医科的医生问!”气死人有木有!! 于是,我跑去中医科,结果发现门锁着,根本没有人,有跑回来,重新找挂号的女的问,而且还解释了“中医科没有人。那女的又把我晾在那里了,最后来一句,“当然没有人,都下班过了。” 锤地!!! 我还挺坚持的,估计换个脸皮薄的直接就走人了。又问:“那明天能不能挂?”人家这回终于给面子多讲两句,“你明天来再看。这个不归我们管,要看医生心情。医生来上班,就能给挂号,要是不来,记没有。医生明天要是有活动,也是说不定的。” 哪家医院的医生,允许在上班时间自由活动啊!!奇葩啊!! 那女的,总要把我晾几分钟才回答(而且当时去挂号的除了我,就还一个人,而且那人后来走了,不知道挂没挂上。)而且,注意!!那女的,从头到尾,每一次回答,是每一次,木有看过我一眼。人家好专心的看着电脑屏幕。不知道的以为她是在专心工作的,当谁不知道她是在看视频啊!! 眼角看人算什么,人家连一个眼角都不需要分给你啊!!!森森让你怀疑,是不是自己长得太报复社会!!气恨了有木有!!! 碰到这种人,最后只能归结于rp问题啊!!太奇葩了!!! ps:楚留香又要被飞花压榨了。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无花下一章成亲啊!!!洞房花烛夜有木有!! 比较纠结是拉登党,另起下一行就到第二天呢,还是上肉呢? 而且要不要原随云出来,给无花的婚礼捣乱搞破坏什么的? ------------ 50原随云VS无花 第五十章 楚留香用手指着自己,不敢自信地道:“和我有关?”摇头叹气道:“我和无花自从莆田少林寺一别,竟再未曾得知他的踪迹,本来还以为这次来扬州,能在风满楼看见他呢。”飞花正欲答话,此时,另一个和楚留香只见过一面,却让他森森记住,连一众美女都没有这等待遇的人过来了,正是长着路人甲面孔的小楚。 飞花顺势道:“你来得正好。我不得闲暇,你和香帅之前又恰好见过,就由你来陪同香帅吧。”不忘示意管事将手中的一沓单子递给小楚道,“若是有空,就把这些东西置办了。”飞花一拱手,抬步就走,楚留香急忙拉住他到:“飞花公子还没和在下解释,刚才所言,究竟是何意呢?” 小楚听闻,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楚留香几遍,道:“飞花大人事物繁忙,还是我小楚来和香帅解释吧。”楚留香直觉中似乎感受到一股寒意,摸摸鼻子,莫名其妙地道:“在下怎么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呢?”小楚本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五官上,硬是出现了一种古怪的笑意,一闪而逝。随即用着最痛心疾首、治病救人的眼神看着楚留香道:“无花公子如今的处境,确实和阁下有着莫大关系。”所以你就不要再狡辩了,乖乖听我使唤吧。 “正是因为阁下,无花公子不得不离开少林。以他的人品,被水母阴姬的弟子看中,是并不奇怪的。以阴姬之威势,无花公子岂能不娶神水宫弟子为妻!即便是他本是性格坚韧不屈之辈,奈何必须为师兄千华和楼中弟子考虑。无花公子前去神水宫已经几月有余,至今未归。在下倾尽楼中之力,才大打听到水母阴姬盛怒之下,亲自动手,而公子卧床养病。之后便从神水宫直接传来婚期。楼中措不及手,眼看时日无多,却仍未达到要求。” 叹气道:“香帅不妨看一看,阁下觉得如今楼中的种种布置装扮如何?”楚留香道:“美轮美奂,巧夺天工。可见飞花公子真是为无花的婚事用心不浅。”小楚哀叹道:“可即便是这样,飞花大人仍然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对着若有所思的楚留香道,“香帅大概也能猜到几分。这样的布置,无论怎样也算得上顶尖的了。但若是比之水母阴宫主心中的标准……”连连摇头,“飞花大人既担心阴宫主责怪,又悬心无花公子仍然被扣在神水宫。” 楚留香忍不住皱了眉头,虽然直觉无花并不会甘愿被人要挟,但亦觉得阴姬凶名在外。当初神水宫的人找上自己,还不是不分青红皂白,认为是自己偷了天一神水。而且让自己找出偷窃天一神水的人,不然就拿自己抵罪。不过再之后,神水宫并没有找上门了,这到让楚留香放下心,想必水母阴姬已经知道谁做的了。楚留香也很好奇,是谁让自己差点背了黑锅,但是神水宫到底在何处,少有人知,自己也不可能去直接和阴姬询问。说不定,楚留香摸摸下巴,可以让无花帮忙旁敲侧击一下。想到这里,楚留香又觉得自己有点不够厚道了,竟然坐视无花掉进水深火热之中。 “香帅,香帅……”小楚走近几步,伸手在楚留香面前晃了晃,见他回神,道:“如今阁下知道,我们大人所言绝非虚实。”楚留香道:“那在下……”小楚直接道:“事到如今,香帅难道觉得还能让无花公子悔婚吗?不说阁下和无花公子加起来,能不能敌得过水母阴姬,无花公子本人也不是一个会愿意毁诺的人。所以……” “所以……”楚留香跟着重复了一遍,看着小楚不明所以。小楚一把握住楚留香的手,无比恳切地道:“所以,无论是我们,还是香帅,都期望这场婚礼能够顺利,至少能够不被神水宫挑剔。” “那在下能做什么?”楚留香还不至于过来这么半天,单纯以为小楚在和自己说闲话,必然是有事要自己帮忙。不过能为无花的婚事尽点力,楚留香还是很愿意的。毕竟当初的事情扑朔迷离,自己也有可能是冤枉无花了,而且无花又不得不娶进门一个神水宫的悍妇。于是,也不推脱,直接爽快地问了出来。 小楚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更加亲切热情,一伸手,一旁的管事连忙放了一沓子单子在他手上。小楚郑重的将单子递给了楚留香,目光一瞬间变得务必闪亮,充满了期盼地看着楚留香道:“有劳香帅,大材小用。这些东西,还请香帅帮忙准备。” 楚留香接过单子,粗粗一看。他后悔了。他怎么会以为小楚会不为难自己呢?上次吃的亏,自己竟然还没有受教,真是活该啊。嘴角忍不住一抽一抽,“在下……在下有心想帮……但……”小楚两手握着楚留香没拿东西的左手,还用力上下握了两下,“那就多谢香帅了……”楚留香不留痕迹地向后退了几步,想要抽出自己的左手,但是小楚这一刻,仿佛大力神附身,仿佛握着的不是楚留香的手,而是他最喜欢的三样东西,情报、刑具或者是烧蹄髈,楚留香一时竟然没能把手给抽出来。 小楚一个眼神丢过去,旁边另有人恭恭敬敬送上一摞,和小楚一样,让楚留香非常熟悉,却恨不得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楚留香抽着嘴角,头上青筋欢快,不情愿的承认,这个上面……似乎……很像,是自己的字迹。楚留香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痛恨自己的好记性。事实上,估计就是他记性不好,也不会忘了这东西。一张又一张,自己抄到手软呐!!!而且上面的东西……简直是卖身啊……楚留香自欺欺人地表示,自己已经忘记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小楚此时才肯放开出楚留香的左手,“如果香帅这次可帮鄙楼这个小忙……”楚留香脑子里只回想着两个字,“小忙小忙小忙……”小楚慢吞吞地道:“鄙楼上下,将对香帅以前做过的事情既往不咎。那么……”眼神一瞟,示意道:“香帅的手笔,鄙楼看得重之又重,故而留存甚多……”楚留香不情愿的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抄已经少了很多好不好!!! “鉴于香帅对鄙楼帮助,鄙楼怎么还能做出人让阁下为难的事情呢。所以……”打了个响指,虽然已经是春末夏初,旁边人竟然神奇的快速端出了一个火盆。小楚将东西一股脑扔进火盆,拍了拍手,“好了……”反正风满楼追求的是精确快速,消息什么,只有最近的才是有价值的。要是隔上十年八年,只能给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当话本子了。过了这么久,楚留香的亲笔个人资料,能卖出去的都已经卖出去,大大捞了一笔。等到慢慢传开,别人不需要在风满楼出钱也能弄到消息的时候,再留着这些东西也没多大的意义,不如给楚留香做个人情。 食指与中指二指并拢,夹着一沓被卷成卷的银票,小楚上前一步,将银票塞进楚留香的衣襟里,“虽然知道香帅不看重钱财,但是鄙楼如何能厚颜麻烦香帅更多。区区几两银子,全做请香帅一顿酒水,以慰奔波劳苦。请香帅自由的……”楚留香苦笑道:“若是让在下略尽绵薄执意,在下无论如何也不会推辞的。只是担心力有不逮,反而误事。故而……”小楚凑过去,搭着楚留香的肩膀,在他耳边道:“无花公子的婚事,对于鄙楼上下实在是一件大事,如果……”暗示地等了楚留香一眼,“香帅,你懂的……”如果你答应了却办不到,就等着再上黑名单吧! 他的确懂得,上次被告知不被风满楼上下欢迎,结果是什么样的,楚留香记忆犹新,想到此处不寒而栗,不是任何人对“卖身”还债这种事情都没有心理阴影的,看着长长的单子,挣扎道:“但是在下只有一个人,一双手和一双脚……”小楚用着孺子不可教的眼神,看着楚留香道:“但是香帅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不只一个人,一双手和一双脚。” 楚留香恍然大悟,抱拳道:“在下必不负所托。”风花细雨楼在维扬一带也算经营了不少年,人脉自然是有的。但是欠下人情的事情,还是让楚留香去做吧。小楚看着不耽误片刻,用轻功飞走的楚留香,面目依旧平淡普通,只是面对楚留香时丰富的表情慢慢褪下。淡淡地和管事说:“还不去和飞花说,事情已经办好了。别忘了让他把答应给我练手的人早点送来。”管事打了个冷颤,飞奔而去。 在一旁看了全场好戏的天涯,冷冷道:“飞花好大的面子,连你都能请动。”小楚反唇相讥道:“比不上你,公子大婚,也能游手好闲地呆在一边。”天涯恼怒道:“你说什么!”公子大婚,自己怎么会不想帮忙,但实在是帮不上忙,或者帮了也只能帮倒忙,所以才只能在一旁看着。 天涯心里本就不爽,被这样一刺就要发作。小楚不为所动,眼神轻蔑地看着天涯。天涯见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怒火上串,杀气直放,本来还算英俊的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面颊上长长的疤痕,经过医治已经变淡,不太明显了,此时竟有了些狰狞的意味,一步步向小楚逼近。 几周围的弟子和侍从早被这样的场景所惊,吓得或散去或去禀报飞花。倾城连忙上前将二人分开,或者说是将天涯拦下。因为小楚始终好整以暇地原地不动,甚至嘴角略微带起了一点角度,各种吸引仇恨。也就是倾城和天涯素来交好,才能拦下,压低声音责怪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在这里动武!还是你先出手,你就这么想把自己送到他手底下吗!” 天涯一惊,动作滞了滞。身为一个杀手,哪怕他不算是杀手界最优秀的,但也是顶尖了。耐心、仔细和多虑是少不了的。只不过连日插不上手,倾城还能到时候去神水宫协助迎亲呢,心中憋闷,可想而知。兼之在自己楼中的地盘,并无外人,才稍一放松。也正是这稍一放松,为小楚所激,差点犯了大错,在心中责怪自己轻忽,受了教训,更是暗暗在心里记住,以后无论何时何处,均不能掉以轻心。只是看着小楚的眼神更加不善,果真是善于攻心之人,激怒挑唆根本就是小菜一碟。纵使心中不悦,到底不再上前,冷冷盯了小楚半响,才和倾城说了声,“多谢!” 天涯眼神虽冷,对于小楚根本没有作用,濒临死亡的绝望、凄厉和诅咒,他见得多了,这种眼神算什么。眼见天涯被倾城劝住,虽然本来想小小为难为难天涯的目的没达到,但是能见他憋屈,也很让人愉快了,若有所指地道:“既然你不愿意去我那里一游,我就不奉陪了。”对天涯变得更加想要吃人的目光视而不见,自顾自走了。 ============================================================================== 古代的婚事自有一套礼仪,越是富贵显赫的人家,礼仪越是繁琐。相比之下,江湖中人的婚礼,隆重者有之,但在礼仪的步骤上通常就多有简略了。而无花却一丝不肯俭省。他越来越融入了现在生活的世界,平时已经很少回忆前世日子了,只是将种种深刻难以忘却的回忆仔细地收藏在心头。而且在即将成亲之前,才忍不住思绪纷纷。 或许感觉复杂的不知是司徒静一人,只是无花表现的并不明显而已。女子对自己的婚礼没有不在乎的,即使无花现在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子了。无花想到前世的自己没有能够穿上婚纱成为新娘和心爱之人携手的的机会,而今生,苦笑,即将成亲的自己,将会成为别人的新郎。世事让人意想不到,莫过于此,甚至让无花一瞬间有了一丝微微的荒谬之感,仿佛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而又无法醒来的梦中。 无花站着小轩窗前遥望星空和皎月。古人不见近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到了自己这里,似乎要反过来了。不知道今晚的月亮河这片星空,是不是跨越了时空,是现代的自己曾经仰望过的那一个那一片。只是他毕竟是现实而理智的人,短暂地感性之后,就收起了惆怅的心情。也正是因为此,无花坚决不肯像大多江湖人公认的那样,而是一丝不苟地按照全套的婚礼步骤进行,未曾俭省一丝的礼仪。或许是为了弥补自己对司徒静不够深爱,又或者是对曾经的自己一个交代。 “昏礼下达,纳采用雁”。若女家同意议婚,按照风俗,男方正式向女方提亲时,须要用活雁为礼,便是第一步纳彩。捉到活雁对于会武功的无花来说自然不是难事,亲手捉了一对强壮的大雁,一公一母,让人送去。接下来就是“问名”,询问姓名和八字,并且交换更贴,而且要占卜吉凶。 其实江湖中人,多省略这一步。而无花虽然觉得,哪怕是合出来大凶,自己也一样要娶司徒静,但仍然是派人请了相士。当然不提那相士被一群武林中人突然请来,各种惊慌,待听明白原委之后,估计心里存了早点占卜完早点离开的心思,好话吉话不要钱一样的说出来。无花固然觉得,看那相士拿了重金酬谢之后,仍然脚底抹油,一时不肯多留的跑了的样子颇有几分不靠谱,但是听到吉利话,心中还是略有些许高兴的。 接着就是纳吉,飞花亲自出面,代风花细雨楼后将首饰和糕点糖果等物送去,同样女方也必须有回礼,谓之“小定”。不得不提,神水宫的确相当有独门特色,直接拿“天一神水”当做了回礼。倒把千华乐得不浅,之前无花弄到一小瓶“天一神水”,用来练习生死符,十分宝贝,只给他分了几滴研究,这下神水宫一次送来这么多,不愁以后尝试的原料了。 再之后,男家就可以将聘礼送往女家了,便是“纳征”。此时飞花大大松了口气,聘礼是早就准备好的,要有一只全鹿,还要有猪羊和果酒,其余便是为珠玉、彩缎,格式奇珍,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请期”礼倒是没多费时间,这个是无花早就和阴姬议定的。成亲的“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故而到此时,大部分仪式已经走完,只等迎娶新娘子过门。 为了避免暴露神水宫的位置,无花在神水宫附近另外准备了别院,迎亲时需要用到的一应物品,都直接放在了那里,司徒静只需要提前住到别院,然后从那里出嫁。所以在婚期前十几日,司徒静就早早地来见阴姬,三跪三叩,以谢抚养大恩。然后仍然跪在那里,却直起身,看着阴姬,等候她的嘱咐和教诲。阴姬却定定地看着司徒静,似乎要把她的样子记载心里,默然半响。虽然出了无花这个意外,但神水宫还是不许其他外男入内的,于是倾城身为女子,就当仁不让地被无花派来陪着司徒静,见此道:“阴宫主固然是疼爱司徒姑娘,但是司徒姑娘出嫁之后,也并不是再也不会来了。神水宫就是姑娘的娘家,姑娘若想回来看看,公子定然不会阻拦的。” 阴姬长叹一口气,出嫁之后回来看望和未出嫁之前,毕竟是不同的。她是身形突然动了,很快消失,几乎不见。司徒静连起身都忘了,一时反应不过来,仍旧保持跪着的姿态。倾城也同样紧张,她并不了解水母阴姬的性情,所知道的只是江湖上半真半假真是九假一真的传言。她一点都不能确定,是不是阴姬突然反悔了。 深吸一口气,这是公子交托给自己的重任,一定不能出现变故。见司徒静一脸惊慌失措,半跪下来,握住司徒静的胳膊,镇定自若地道:“姑娘莫慌,阴宫主乃前辈高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定不可能毁诺的。再说公子这般人品,也不委屈了姑娘。”是安慰司徒静,也是在说服自己。阴姬并没有让众人猜测更多,她很快便回转回来,手中拿着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将桃花放在司徒静手中,难得的温言道:“起来吧。”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阴姬已经无需多言,她什么也没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相熟的弟子们得到阴姬的允许来相送,但也只能送到神水宫的门口而已。司徒静就是拿着这支桃花离开,却倔强地不肯回头一次,再看一眼了从小生活的神水宫。只是在倾城的陪伴下,一步步走到别院,等待即将到来的婚礼。司徒静没有哥哥,无花道:“千华是我的师兄,本就是如同我的兄长。我的兄长也就是阿静的兄长。”于是请千华到别院,背司徒静上轿。 溪云镇虽是小镇,但离扬州城不过十几里地,又有风满楼坐落于此,本就繁华,风烟鼎盛。素日里,大街上买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连成一片。而及至今日,风花细雨楼的弟子,身着清一色的喜服,沿着大道整齐划一地站定,等待娶亲的队伍,可谓是给足了神水宫颜面。 吹吹打打的喧闹声很快传来,远远可以看见十里红妆的队伍,通过了丝绸彩缎装饰的十里锦帐,街道两侧的树上,悬挂着轻软艳丽的红纱,微风过处,十里飞纱。一群骑马的弟子,腰间悬挂宝剑,手按在剑柄上,喜气洋洋的开路,骏马健硕,扎着红绸大花,温顺地随着主人前进。八个人抬着的花轿上,装饰着精致的流苏,大红色的穗子随着喜轿的前行而晃动。 四个姿容俏丽的侍女,跟在轿子的两侧,锦衣环佩,从她们白皙小巧耳垂上垂下坠子,在风中摇晃。娶亲队伍最后的一群弟子们,徒步前行,身着暗红色劲装,身后背着红绫仔细缠绕住的大弓,腰间别着红色漆皮箭囊,其中有六支尾羽被染成红色的箭支。娶亲队伍的前头从高高的门楼下经过时,后面的弟子张弓搭箭,刷刷刷刷,射中见门楼上的大花环射下,其中填充着的细碎的小拇指盖大小的红色小布片,从空中洒落翻飞起舞。同时又有一丈许长的红绸陡然垂落,上面绣着大大的锦字,烟花三月唱扬州,今朝琼娥配牵牛。 无花带人等候在风满楼前开阔的铺着青砖的演武场上,只见鼓乐喧天,笙歌聒耳,娶亲花轿,来到门首。 “高卷珠帘挂玉钩,香车宝马到门头——”司仪高声唱毕,花轿落下,喜娘搀扶着司徒静下无轿。花穿身材高挑瘦削,本就显得玉树临风,只是知道自己容貌阴柔,所以虽然喜欢美衣华服,却素日只身着一袭白袍,显得温润优雅。而今日大婚,穿了绣着百花缠枝的广袖红衣,腰带镶着一块剔透的红玉,将腰束的纤细。头发仍未绾起,只是用大红色的发带于背后轻轻绑成一束,越发显得目如浓墨,唇似红绛,眉眼之间皆是遗传自石观音的妖娆。飞扬处,恣意风流,毓秀天成。到了顶端,一笑一颦,妙目修眉,顾盼神飞,好似花开锦绣。 让以前见惯妙僧端庄高洁的众人大吃一惊,看得呆了,暗暗咋舌,小声交头接耳,“不知道新娘是怎样的绝色,但新郎已经袅娜风流。”无花伸出手,纤纤五指如玉,司徒静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无花的掌心上,无花笑吟吟地握住,拉着司徒静拾级而上,二人裙摆翻飞,衣袂在空中时而相触。走过数十级台阶,入得风满楼正厅,一堂宾客济济。无花大略扫过几眼,唇角笑意更加深了几分。不管是冲着自己或者风满楼的面子而来,还是因了神水宫的威名而来,这个都无所谓,只要目的达到了就好。 无花此时都可以设想,今日过后,江湖上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恐怕是要甚嚣尘上了。“堂堂少林弟子,竟然受不得女色所惑,背弃佛门,还俗娶妻。”这样的流言尚且口下留德,其他更有尖刻之人,话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无花毫不动怒,毕竟自己以前一贯是以精通佛法虔诚的少林名僧的形象显著于人前。如此转变,必会引起质疑。在曾经的设想之中,自己离开少林之后,便隐于幕后,不现于人前,等过了十几年,那时,关于妙僧的事迹自然已经淡去。 奈何后来遇见了司徒静,虽然是无花不曾意料到的,却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做了决定。而且以后来风花细雨楼的形势,显然无花的未雨绸缪,不是无的放矢。不过,套用一句后世娱乐圈的话,不怕有绯闻,就怕没有绯闻。被八卦,说明自己有被人提起的价值。风满楼是什么地方?如果江湖上一片风平浪静,那还哪有自己手下作为的余地。何况,江湖中人也是现实的,像无花这样的武功,背后有风满楼在,又与神水宫联姻,真正聪明的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背后怎么说的,自然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无花了。所以那些流言,就浮云了吧。无花淡定表示,让别人说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自己有奉献精神,娱乐大众了吧。 正如无花所想,受邀前来观礼的各门各派,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既怪无花好好的为什么要还俗,又怪他还俗那么突然。看吧,自己家中门派还没来得及招揽,他和千华就入了风花细雨楼。哪怕,招揽不成,这样的人才,能与之结亲也不错啊,偏偏又人家迅雷不及掩耳地娶了神水宫弟子。 难道让自家的女儿去和水母阴姬的弟子相争吗?别开玩笑了。这样一来,哪怕给无花做小也不成啊。又有人止不住地羡慕妒忌,经此以后风花细雨楼实力大增,更上一层楼。一面心中腹诽,一面还不忘脸上含笑,给无花贺喜,“无花公子,恭喜恭喜,真是好福气啊。”还真他妈好福气啊!!这句话说出来绝对没有水分,就是不知道这样说的心里有没有暗暗咬牙就是了。 其中心情最为复杂的,就是金双宏了,他是金太夫人的第五子,金灵芝的叔叔。本来金家和无花的关系就不差,金太夫人经常请无花讲经,妙僧的名号,还是最先从金太夫人那里传出去的。但是金灵芝就是一根筋地迷上了无花,起初以为不过是她年纪小,说说而已。没想到金灵芝年纪渐长,心思仍然不变。她又是金家这一代最小的孩子,家中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不过,这样没有什么。无花这样的人,一个女孩子,而且是见过他的女孩子,对他抱有好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无花没有还俗的时候,金家人想着要是他哪天还俗就好了,虽然当时都觉得这样的机会太渺茫了。无花自然是配得上做金家孙女婿的。 可是真等无花还俗了,金双宏恨不得他仍然回去做和尚。灵芝一听说无花娶亲的消息,整个人都呆了,接着就偷偷离家出走,中间去了一趟千华的药庐,之后就失去了行踪。芝从小也是娇养长大的,外面怎么比得上家里,金家人心疼金灵芝受苦不说,更担心她的安全。要知道金灵芝是一个姑娘家,而且是一个长得漂亮,而且脾气也很大的姑娘。金灵芝不过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的本领,竟然以金家的能耐都找不到她的下落,这样金家上上下下没有不担心的。金双宏无疑也是一个老狐狸,但就是以他的不动声色的本事,此时也不免面上露出了几分焦急,和旁人搭话也有些心不在焉,左顾右盼,只希望能找到金灵芝这小姑奶奶的身影。 眼见无花拉着司徒静的手,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风满楼的正厅。一楼正厅固然开阔,但毕竟位置有限。能在厅中观礼的宾客,以各门各派前来贺喜之人居多,其余众人,身份家世、个人武功,至少也是有一样能拿出手的。再次的,就只能留在外面了。风满楼前的空地上。摆好的大桌,侍从们端着酒菜飞快地穿梭着,雨霖铃的珍馐美酒,连连不断的送上。前来迎客的弟子们,八面玲珑地招呼着,也让未能进入正厅的人,同样觉得宾至如归。 新人进了正厅,司仪高唱, “一拜天地——” “二拜师尊——” 无花的父母,天枫十四郎早亡,石观音在大漠,故而二拜高堂,便改成了二拜师尊。当时飞花有所顾虑,背弃师门在江湖上可是大忌,虽然之前无花为了能合情合理地离开少林,花了一番功夫,此时照样有人把无花还俗的事情拿出来说。如果再公然…… 无花笑笑,拍拍飞花的肩膀,“就按我说的做,没事。”对于任何一个门派,敢背叛师门的弟子,无疑不会轻易放过。无花还俗,少林寺不悦是必然的,但是无花平平安安至今,少林并未有什么追究的表示,天峰大师为人既豁达,又觉得对无花有疚是一方面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无花从来不曾学过少林心法。不然何以,千华还俗,就要闯十八铜人阵,被打得半死,要不是有个好师弟,以后就被废了,而无花就敢直接离开呢。大多数门派固然对招式看得重要,但视如性命的却是独门心法。招式尚且有可能传给俗家弟子或者因为各样那样原因收下的记名弟子,但心法是绝对不会外传的。无花看着眉头皱的死死的飞花,“我从未学过少林心法。” 飞花本低头沉思,蓦然惊讶抬头,他虽知道公子武功很高,但从来没想到公子在少林十几年,从未学过少林心法。无花亦看出飞花的惊讶,并不解释。自己当年肯去少林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为了接受佛门熏陶,来化解走火入魔的凶兆。便是如今也时常诵经,并非因为无花笃信佛法,而是以佛法平和心境,大有裨益。更何况,天峰大师眼界和阅历,都不是常人可比,他的指点,对无花来说更是重要。所以,无花从来不觉得自己花了十年的时间在少林,是一件吃亏的事情。至于,学到了几门少林绝技,就是意外之喜了。 飞花眼中闪过狂喜,显然他眨眼睛已经想到如何运作,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了。无花本不想多言,但见状淡淡补充了一句,“我离开少林前,将自创的一门绝招和数十张药方都誊抄给少林寺藏经阁了。”无花所创的拈花指法,本就深深切合佛门要义,少林弟子自然是能够修习的。他虽不舍将自己亲手所创的第一个招式送出去,但却因敬慕天峰大师的人品,所以不肯欠下少林人情。 无花缓缓道:“我入少林之前,已经学了家中的武功。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我本为逍遥派弟子。”无花学了逍遥派的心法,按照规矩,便是逍遥派的弟子了。无花自己也在心中认了这个师门。“师门想来隐世,逍遥派之名,不必告知江湖中人,但却不能让三位师尊的名号不得显扬。”无花虽没有正式拜师,却自认了三人为师,若三人在这一世界默默无闻,无花总觉得心中有愧。刚从大漠几乎是历劫回归,赶回来参加无花婚事的扶柳,嘟了嘟嘴,“我还是第一次听公子说起这个呢。”天涯和倾城,以前倒是知道一些,此时并未表示出吃惊,他二人一个素来冷面,力求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一个素来微笑,求端庄大方得体。众人见他们面不改色,也并不奇怪。 所以此时大厅上本应该高堂端坐的地方,就悬挂着一副卷轴。无花在有一座别院离风满楼不远,也就是天枫十四郎尚在时买下的那座,这幅卷轴本是悬挂在别院里的,此时被移至此处,最上面写着逍遥子三字,第二行书写巫行云、无崖子和李秋水三个名字。无花和司徒静便对着卷轴一拜。 “夫妻对拜——”司徒静由喜娘搀扶着转身,和无花对拜。 “慢——”变故突生,“等一下,我有话说!” 无花和司徒静弯腰的动作一顿。无花挑了挑眉,转身看向门外。厅中众人不明所以,唯有金双宏,不惊反喜,大步疾走几步,“灵芝!” 金灵芝一步一步地走到无花面前,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哽咽道:“我找不到你……那里都找不到……”哭泣出声,上气不接下气,“等我找到了,你却就要……”金双宏见初金灵芝无碍,大喜过望,此时见她竟不管不顾在无花的婚礼上流眼泪,方反映过来,喝道:“灵芝,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幸而无花公子大度,不会与你计较!还不快点赔礼!” 金灵芝恳求地看向金双宏,“五叔……求你了……”凄声道:“我有话和他说……求你,五叔……”金灵芝在家千娇万宠,金双宏自然也是宠着她的人中的一个,此时见金灵芝伤心之状,心疼万分。他本觉得侄女以前有求必应,有些不知世事,不懂险恶。她没有尝过求而不得的苦,也就不知道江湖中人能为所求能怎样的不择手段。但是现在看着金灵芝消瘦憔悴的模样,他宁可金灵芝一辈子都不知道这种苦。本来强带她回家的心思顿时去了七八分,准备点穴的手硬是伸不出去。一甩袖子走到一边,粗声粗气道:“随你!我管不了你,但你总归是金家的女儿!”丢人就丢人吧,灵芝平安就好。 司徒静心中却凉到了底,难道真叫师父说中了,自己和无花本不匹配,爱慕他的女子众多,现在尚且如此,将来……何况,婚礼上不顺利,本就是不吉之兆。难道自己和无花的姻缘,终不能长久?司徒静一时忘记了,她最初的目的,本不是为了和无花相守一世,而是为了借无花之手去对付水母阴姬。无花敏锐地发现司徒静的双手不自在搅在一起,微微抖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转向金灵芝,颔首道:“金姑娘。”一如既往地唇角含笑,目光如水。 金灵芝反而太过激动,一是说不出话来。她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儿,显然刚才也是匆忙之际方能赶来。无花就耐心的含笑等着她,大厅中众人见到如此古怪的一幕,心里嘀咕,但嘴上并未议论,一时间大厅中寂静无声。片刻,金灵芝看着无花,“我……”便有些说不下去,又讷讷道:“你要成亲了……”她的双颊一片绯红,不知是因为急忙赶来,还是因为害羞。终于下定决心,慢慢道:“无花大师,我对你……” 无花温醇地道:“叫我无花就好,我已经还俗。”金灵芝自然知道无花还俗,现在的地点还是无花的喜堂上呢,她只是一时叫习惯了,未能改口,有些尴尬,鼓起勇气,一股脑道:“我……喜欢你,从很早就是。”越说越流利,“从很早起,我见过你之后,就喜欢着你。可是那时你是少林弟子,我虽然觉得是我奢望了,但仍然默默盼着,万一有那天……万一佛祖听到了我的祈求。”激动道:“他有那么多弟子,不差你一个。或许我就能够伴在你身边。哪怕你不还俗,我也不会嫁给别人。我喜欢你,只要我自己永远记着就好了。” “金姑娘……”无花刚一开口,金灵芝蓦地抬高音量,“不!你听我说……等到你还俗了,我很高兴,或许我这辈子真的有机会……我觉得自己不是好人,你无奈离开少林,我却只想着……哪怕那时我没有你的消息……哪怕……我总还能想着念着……” 挥手擦去眼泪,“可是,你就要娶别人为妻了。我认识你更早,用心更深,我是金家的女儿,也不是不漂亮,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改……”少女时的爱恋,大多是甜甜蜜蜜的,而金灵芝的爱慕,却让她遍尝酸甜苦辣。一字一顿地道:“为什么,我那里不好,你要娶她,而不要愿意娶我?”目光执拗地看着无花,要求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金灵芝不明白,金双宏或许隐隐可以察觉。神水宫威名远扬,但却素来避世,而金家的富贵和能耐,却在世俗之中。和神水宫联姻,等于有了一把保护伞,却不用付出任何回报。而如果和金家联姻,得到金家帮助的同时,必须要回以相等的利益。何况,或许风满楼更忌讳的,就是金家插手其中。不愧是母亲夸赞过的人。金双宏不由得想起了金太夫人的话,“无花是个人物。”这一点金双宏也赞同,无花精通佛法,他来讲经能让母亲舒心就好。但金太夫人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因为佛法。”摇了摇头,“也不独是因为武功。” 正是因为金太夫人对无花的赞赏,家中对金灵芝爱慕无花的事情,听之任之。在金太夫人来看,无花的佛法的确精湛,但他并不是一个能长久留在少林寺的人。他不爱屈居人下受到束缚,所以当他推辞少林未来方丈之位的时候,记注定了他将来要离开少林。等到无花毫无征兆地突然和神水宫结亲,金双宏才彻彻底底的明白到金太夫人的未尽之意。无花好手段。 其实如果无花仅仅是精通佛法,而不问世事,金太夫人未必对他有那么看重。而且等到无花还俗,有哪家的女儿能比金家的女儿更好呢?无花是聪明人。可是母亲当时肯定没有预料到神水宫。是啊,谁能预料到呢。神水宫,不许男子进入,不许弟子外嫁的神水宫。金双宏看着一声话语一声泪的侄女,苦涩地想到。不过,无花这样的手段心机,灵芝却大闹了他的婚礼……思及此处,金双宏看向无花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审视。 无花从袖中掏出一块轻软地细棉没有绣花的帕子,轻柔地替金灵芝拭去泪水,将她仍不依不饶地盯着自己,“傻姑娘,你很好。但是我离开少林,江湖漂泊,怎么忍心你和我一起劳苦。再说……”嘴角的笑容恬静而柔和,“阿静她也是很好的。” 对金灵芝道:“你第一次见到我,还是在金家,我去给金太夫人讲经。金姑娘戏言将来长大要嫁给我。那样小的小姑娘,哪里就知道姻缘夫妻的事情?不过是因为金姑娘是家中国最小的孩子,其余兄弟姐妹年岁都差太多。于是说金姑娘想嫁人为妻,不如说希望有个大哥哥长长久久陪着你,而我……只是恰好出现。”星光般璀璨的眸子中,只有金灵芝的倒影,其中蕴含着的笑意和温暖,让小姑娘立即失神了。 金灵芝觉得自己是喜欢无花的,一直都是。不见他会想念,见到他,哪怕什么也不做,就很开心。可是她直觉不是无花说的那样,但是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解释,只能小声道:“不是那样的……” 无花却没有反驳,仿佛一个宠爱妹妹的兄长那样宠溺地道:“如果换了别人在那时出现,金姑娘也一样会喜欢上他的。无关风月,不过是小妹妹总喜欢缠着比自己大一些的哥哥。金姑娘你啊……一开始尚小,并不能明白其中的区别,而之后……执念太深,因而迷惘困惑。就像是现在,我知道很多,哥哥娶亲,妹妹也会不开心耍脾气的。不过是舍不得而已。” 虽然可能有些不合适,但无花仍然摸摸金灵芝的头,称呼也更加亲昵,“灵芝,我没有妹妹,对你就像对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如果你愿意,我就和你结拜。傻丫头,不是每一种喜欢,都和姻缘有关。也不止是夫妻才能长久在一起,兄妹也是一辈子的事情。” 金灵芝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团迷雾,又或者遇到了一团乱麻。她努力的想要走出去,却一直在原地乱转。努力的想要把线理顺,却解不开那打在一起的绳结。金灵芝还未回神,金双宏已经反映过来了。无花的话,就是尽量把金灵芝的举动,界定成兄妹之情,只有这样才能挽回金家的颜面,最重要的是不至于对灵芝将来寻找亲事影响太大。我只把你当成我的妹妹or哥哥,果然是发好人卡的大杀器啊!!!之前对无花的不悦散去不少。 连忙接口道:“正是。在下也是把无花公子当做子侄看的,就是母亲也常说,无花如果也是她的孙儿就太好了。”盟友总是不嫌多的,当然猪一样的盟友,大家都是敬谢不敏的。而无花这种高攻高防高智,附带迷惑人心光环的盟友,尤其是珍奇物种,放过了会被天打雷劈的。这些话金双宏可能没有听过,但他绝不会不明白。立即道:“那在下就托大,听你叫一声五叔了。以后,你就是和在下的亲侄儿一样,也就是灵芝的亲哥哥了。这回灵芝不会一直念着小时候你陪她玩的事情了。” 无花倒是做足了面子,当即躬身一礼道:“五叔。无花父母俱都不再,今日拜不得高堂,本是遗憾。幸而有五叔在,五叔请上座,受我和阿静一拜。改日也要拜过太夫人方可。”和亲侄儿一样,自然是场面话。但是无花和金双宏的心思一样,交好金家自然是对自己有利的。尤其是这种亲近但却不过分的关系,义子或者义兄,这个距离真是恰到好处。 为金灵芝将垂下的乱发龙拢到耳后,“以后我就多了个妹妹,灵芝也多了一对兄嫂。”金灵芝仍然理不清头绪,未能找到反驳无花的言语,但是这不妨碍她明白,事情已成定局。无论自己对无花是何种心思,以后就只能是兄妹,至少说出来的只能是这样。 “呵呵呵呵呵”她双手捂住脸,单薄的双肩不住地颤抖,泪水从眼睛中滑下,不知是哭是笑,只不过无论是哭是笑都被手掌挡住。不等无花开口安慰她,金灵芝已经自己用帕子擦过脸,脸上甚至艰难地带出了一丝笑容,“无花哥哥,我失态了。你不许笑话我。”上前挽住金双宏的胳膊,摇着撒娇道:“奶奶多了个好孙儿,不知道有多么高兴,可都是我的功劳,回去可要赏我,不许罚我。无花于是知道,这个柔软的小姑娘,在此时被迫长大了。 无花和司徒静再度拜过。司仪高唱,“礼成——送入洞房————”无花和司徒静,新人入房,坐床撒帐。红枣桂圆花生瓜子等物,谐音早生贵子,一边撒出,一面说着吉祥话。 司仪拿起五谷花生等物,念道: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嫦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叶维熊,行见瑸珠来入掌。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红云簇拥下巫峰。 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 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映,文箫今遇彩鸾仙。 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 金灵芝定定地看着无花和司徒静被送入洞房,没有跟着众人前去看热闹,反而面无表情地和金双宏道:“五叔,我去散散心,然后就回家。”金双宏皱眉道:“听话,莫胡闹!”经过无花一周旋,他对自己侄女将来的婚事还是挺看好的,像无花这样出色的男子很少,但却并不是没有。“你要出去,至少带好护卫。” “不用了,侄女已经不是以前的金灵芝了,我自己能行的。也不过十天半个月的事情,五叔到时候就先回吧,不用管我了。”趁着金双宏不注意的时机溜走,金灵芝冷着脸出了风满楼大厅,等到人少的地方,方苦笑不止,哭着跑了出去。出了风满楼,拐个弯,一辆看起来简简单单的马车停在那里,金灵芝跳了上去。 马车内部的装饰和简单朴素的外表截然不同,踏上铺着雪白柔软的长毛毯子,小茶几上放着一套胎薄如冰的白瓷茶具,两边车壁上都是小格子,摆设淡雅,不起眼但却价格不菲。一个很秀气,很斯文的男子,穿著虽华丽,但却不过火,他的眼睛很清澈,却有些无神,正在悠然弹琴,而琴声是飘扬著清韵的。“你回来了。”他看到金灵芝,没有停下手中的琴,淡淡问了一句。 金灵芝目光有些迷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她不懂江湖规矩,在负气离开千华的药庐后,就遇到了一次差点解决不了的麻烦,只是幸运的是,眼前的男子帮了她。金灵芝跟在他身边有一段时间了,发现他和无花有些地方很像。他们同样俊美,只是无花的美偏于阴柔,但又被很好的遮掩在一片温润之下。眼前之人,他的面部线条同意不过分硬朗,但也不十分柔和,则是偏向秀气淡雅,斯文有礼。 他们的都是气质极佳,无花的温润如玉,时而如冬日暖阳,时而又如皎月清辉,眼前之人言辞淡雅,举止潇洒,一如行云,又如流水。他们的行事也有些许想象,无花永远不会和人争吵,他含着笑意听人辩解,去事实上绝少会因为别人的言辞而改变自己的决定。而眼前的男子,他决不勉强别人,也不待薄自己,一言一行如精雕细刻般恰到好处。 一曲完毕,男子将琴仔细收在琴匣子里,双手交叠搭在膝上,“怎么样?”金灵芝有抽噎几下,一边擦拭着仿佛止不住的眼泪,心情低落地道:“还能怎么样,他都要娶亲了。”抬头望着眼前的男子,“我还遇见了我五叔,他来找我。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原随云。”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是原随云。” 金灵芝“哦”了一声,神情依旧失落,并没有对原随云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也算他不讨厌金灵芝的一个地方,否则自己绝不会一路带着她,即使自己有要用到她之处。当初金灵芝得知他双目失明,也并没有怎样在意,更没有特别的迁就。尽管原随云知道,那是因为被娇宠长大的金灵芝从来都是别人迁就她,而她还没用学会去在意顾忌别人的情绪。哦……当然,对待无花时除外,原随云不无嘲弄地想到。 马车上谁都没有接着说什么,一时有些冷场,最后还是金灵芝主动开口,“多谢了。” “什么?”原随云明知故问,刚才婚礼上发生了什么,他当然想要知道,这也是他心情极好的原因,但是他却不去问,他知道不用他多说什么,金灵芝也会继续说下去的。果然金灵芝没有让他失望,“多谢你劝我去把我的想法告诉他,去和他问个明白。如果不是你,可能我一辈子伤心后悔,但可能仍然没有勇气开口。” “那结果呢?”原随云等不到金灵芝主动开口诉说当时的场景,只得稍稍暗示一二。金灵芝疲惫地向后靠在车厢上,仿佛刚才在喜堂上已经耗去了所有的精神和活力,“还能怎么样?” 原随云暗叹了一口气,这个金灵芝实在太迟钝了,只能再进一步问道:“当时情况如何?新娘如何?如果因为我不忍你伤心的缘故,让新娘陷入尴尬,就实在太不应该了。” 金灵芝慢慢道:“与她有什么关系?虽然我讨厌她,但我也知道无花大师不喜欢我,哪怕没有她也是一样的。我只是想知道,我那里不好。现在我仍然很难过,难过的想哭,一直哭,但我到底死心了。” 原随云勾起了一丝兴趣,“金姑娘这样的女子,又是这样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爱慕倾诉于他,无花公子难道没有一点表示吗?如此也太过不近人情。”想必金家也会因此不满的吧,甚至神水宫也会迁怒于他。而且想到那位过去的妙僧大师,现在的七绝公子无花,当时会出现的尴尬和难堪,以及之后会因此遇到的麻烦,原随云心中十分愉悦。 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无花,原随云自然是早就知道的。同样是资质甚高,少年有成,无花却不像他那样经受磨难,而且一路顺风顺水。这样相比之下,原随云固然不会因此妒忌,但对无花也到底是喜欢不起来。但是,让他决定带金灵芝来搅局,却是另有原因。 原随云之前发现有人在追查他和无争山庄。好吧,那个人是名声和无花不相上下,而且成名更早的盗帅楚留香。原随云一向认为他行事谨慎,布置也很缜密,没道理这样就被发现。而探其究竟,得到的结果让他想要磨牙。果然问题不是出在了自己身上。 楚留香因为一桩悬案,追查到自己的好友无花身上。即使那件惨案,已经不了了之,但是楚留香似乎并没有放弃,而且追查的方向毫无预兆地偏了十万八千里,从无花那里莫名其妙地跳到了自己这里。因为原随云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造成了楚留香这样南辕北辙的失误,于是只能把气冲着事情的源头无花那里去了。 不得不说,孩子,你真相了。虽然你的证明过程全错,但是结果却诡异地对了。至于能不能得分,要看这题目是填空题还是解答题。原随云自认为没有以德报怨的心胸,相反他更喜欢有仇报仇,所以当他无意中碰到金灵芝的时候,便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天。 然而原随云的好心情并没有保持多久。他决定再添一把柴,让火烧得更旺一点。“那就就这样放弃了?”金灵芝捂住眼睛,“那还怎么样?他现在已经是我的义兄了,五叔的好侄儿,奶奶将来认下的孙儿。” “?”这是什么情况。 听完金灵芝的详细叙述,原随云觉得他更想磨牙了,不行,这不是一个好的习惯。他的目光阴霾了一下,然后恢复了若无其事,但是愉悦的心情荡然无存。 看来真是低估无花了,这样的情况也能让他硬生生变成了好事。原随云本来只是想要小小给无花一个难看,来解解气,此时反而被激起了斗志,哪怕是屡败也要屡战,自己不相信无花次次都有这样好的运气。原随云撩开车帘,吩咐马车开始走动,顺便默默酝酿下一场的行动。 不得不说,原随云童鞋,有斗志是一件好事,但是由你单方面发起的,不为人知的,甚至不为无花本人所知的,你和无花的第一次交锋,就在默默无闻中失败了,乃真的不觉得这样的开头太不吉利了吗?如果万一将来你口中所谓的屡败屡战变成了事实上的屡战屡败,乃真心不觉得太悲催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通宵码字有木有!!! 本来以为这一章能写到洞房花烛夜的,还在想到时候上肉呢,还是上肉汤呢,还是直接拉灯党呢?不过幸好,原随云还是出来了。 ------------ 51洞房花烛夜 (H) 第五十一章 无花回到大厅敬酒,在飞花的陪同下,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门各派之间。一直帮忙到此时方得了片刻空闲的南宫灵,倒了两杯酒端过去,把其中一杯递给无花。想起这些年大哥的不容易,眼圈微红,准备好的话语都哽咽在喉中再说不出来,只是仰头喝干杯中酒,深深看着无花道:“愿君此后平安喜乐。” 无花抿了酒水,将酒杯递给侍从,抱着南宫灵,狠狠拍了拍他的肩头,一切皆在不言中。旁人说的不过是场面话,或祝自己得娶娇妻,前途不可限量,或者拐弯抹角的和风花细雨楼甚至神水宫套近乎。只有南宫灵这样的亲人,才会说这种没有半点花团锦簇,却无比贴心的实在话。 众人自然不能放过身为新郎的无花,你一杯我一杯的前来敬酒。哪怕是有人帮忙挡酒,无花一时也饮下不少。他本是善于自制的人,喜爱美酒,但绝不滥饮。今日乃大婚之喜,本已经是破例了。此时,做出不胜酒力之状,扬声道:“无花与在场诸君,有以前早已熟悉的,也有今日方有幸结识的。各位今日莅临无花的婚礼,无花铭记于心。然素日不曾饮酒,今日实是不胜酒力。仅以满饮三杯,谢过诸君厚爱!” 无花仍不失优雅地取过酒,一一举杯尽饮,将酒杯倒置,酒水再无一滴残余,顿时博得满堂叫好。本来行走江湖,三碗五碗不算多,谁没有十碗八碗的酒量。只是无花毕竟过去十几年在少林长大,戒荤戒酒,酒量不大也就可以理解了。何况无花话说得漂亮,给足众人颜面,动作行云流水,如玉树临风,加之无花的目光已经有了几丝迷蒙,两颊染上嫣红,不得不让人惊艳。 南宫灵立即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就不要累嫂夫人久等了。这顿酒让无花公子记在账上,以后再请一次。”又举杯道:“来,方掌门,我敬你一杯!咱们继续喝着!”一时间大厅里更加热闹起来,各自找相熟之人,饮酒划拳,好不尽兴。无花趁机脱了身,被人扶着步履踉跄地往新房去了。低声问道:“扬州那边如何?” 飞花道:“扶柳一回来就亲自过去坐镇了,刚才有飞鸽传信来,一切皆好。”风花细雨楼能占了整个溪云镇,和扬州知府的默许脱不开关系。何况风满楼中哪里少了扬州官员们的把柄?合则两利,逢年过节少不了一份节礼,分则两伤,大家都有麻烦。既然无花没有替皇家多管闲事的打算,他们也乐得做个聪明人。今日分作两边宴客,风满楼中自然是武林人士。而扬州城的雨霖铃,则招待扬州府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 无花进了新房,眼睛亮晶晶的,哪里还能看到一丝酒意。司徒静仍旧端坐在婚床上。无花轻笑着上前,缓慢地挑开盖头。司徒静的发丝全部高高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带着珍珠凤冠,妆容让秀美的面容显出几分妩媚,有些娇羞,但仍然大胆地看着无花。无花低低叫了声娘子。 司徒静动了动嘴唇,但并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纠结该现在该怎样称呼无花。按理应该叫相公或者夫君,但司徒静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叫出口。无花看出了司徒静的紧张,笑了,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阿静,你今天真漂亮。”在她身边坐下,把头靠在司徒静的肩上,放松地长长叹口气,以后,自己就有家了呢。抱住司徒静撒娇地蹭蹭,“叫我枫郎。天枫飞城,我的名字,我想听你叫我。”司徒静初到陌生之地紧张的心情,轻松不少,满足了无花的要求,“枫郎,咱们喝交杯酒吧。” 无花轻轻锤着自己的肩,成亲真是一件累人的事情,而且还有应付那么多人。起身走到桌子边,手执银壶,甘美的酒液被倾倒入杯中。和司徒静两臂相勾,交挽着对方喝下。见桌上还摆放着几样小菜和点心,道“阿静,今天累不累,你用过饭菜了吗?” 司徒静赞同地道:“还好,就是各种规矩太多了,我又盖着盖头,看不见东西,转来转去,都快昏头了。幸好有喜娘在旁边提点这。”又道:“我用过了,虽然据说是新娘是不能吃东西的,但是倾城特意过来给我送了饭菜,说我现用些也无妨。”司徒静没有提的是,倾城当时打趣,如果饿着了新娘子,公子肯定会心疼的。无花点点头,“倾城是个细心人。”自己都忘了司徒静没有用膳,难得倾城记着。司徒静突然低呼一声,“啊!醒酒汤!”喜娘告退前,叮嘱了好几遍,一定别忘了给新郎和醒酒汤,可不能让新郎官直接醉着过去了新婚之夜。 无花戏谑地看着手忙脚乱的司徒静,“阿静,你看,我像是喝醉了吗?”司徒静呆了一下,蓦地失笑。她新做人妇,自然是紧张的,喜娘说是什么,就记着什么,竟不知变通,闹了笑话。却反而彻底放松下来,不过是自己从神水宫来到了风花细雨楼,无花还是无花,司徒静自然还是司徒静。指着身上繁复的几层大红锦缎长裙,道:“有些不习惯。”无花扬声唤了侍女进来,“去服饰少夫人卸妆吧。”侍女道:“回公子和少夫人的话,热水已经备下了。” “嗯。”司徒静去了里面的次间,无花去了另外一个次间,各自沐浴不提。无花在水中舒服地□一声,热水澡确实很解乏,差不多时便起身,拿过宽松的绸衣穿好,回到了新房,让侍女端来清水,洗过手。心不在焉地用软布细细的擦拭手心手背手指和指尖,然后把软布随手扔在盆里,挥手让侍女退下。 此时无花的手里已经多了一颗药丸。胭脂色剔透的药丸,被捏在玉白漂亮的指尖中,显出几分艳色。无花有些犹豫不决地看着药丸,自己不是小白,当然知道洞房花烛夜是要做什么的。只是……自己前世是女子,今生欲望素来淡薄。虽说二十多年男子的生活,让自己对做这种事情,没了什么抵触,这是自己刚转生到这一世界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的。但是说到经验……,无花难得的有了些不确定,和女子在一起的经验为零,哪怕当初和司徒静,也没有做到最后。所以…… 想到当时自己期期艾艾地暗示出来,千华大笑不止,“无花,我只知道你素来不把做和尚的戒律放在眼里,早不知道违反多少了。但是没想到你对于戒色这一点,倒是实实在在地做到了,啊……”啧啧有声,“你这是不开窍呢,还是痴情呢?” 便是千华,在杀了白玉魔替阿玉报仇之后,身边也是有了几名姬妾的。这也是无花庆幸自己穿越成男子的原因之一。哪怕是武侠世界,如楚留香这样四处留情才是常态,才是让人艳羡的。哪怕是千华,为了一个女子,虚悬妻位,也就能当得起一声痴情了。若自己为女子,又那里去找一个男子,会甘心为自己守身如玉、始终如一呢? 千华见无花已经有了恼怒地趋势,把手搭在他肩上,道:“放心吧,这种事情是男人天生就会的。只要你试过一次,以后记就知道其中的妙处了。”无花仍旧犹疑,千华干脆从格子上拿下一个匣子,往无花那边一推,“喏,送给你玩儿。”无花挑眉,看着匣子示意千华解释。“是在房中用的。”千华而也不卖关子,直接就说出来了。 “□?”武侠世界□的大名,是早就知道的。但是无花以前还没有见过,无花立即皱眉,他可不想把这种东西用在自己身上。千华撇撇嘴,“你怎么能不相信我的医术呢?”不屑道:“□那种东西谁会去用。不过是些温和的小玩意,用来助兴的。” 打开匣子,”你也会医术,不妨自己看看。”上上下下扫视无花,“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师弟,竟然是……”故意拉长了调子,看笑话似地一字一顿道,“守、身、如、玉。”无花的脸皮已经修炼地很厚了,千华这种眼光怎么能够穿透。哪怕是无花心里是有些害羞的,但是面色丝毫不改,十分的淡定。千华看的无趣,挥手道:“赶紧走赶紧走,不要耽误我的时间。”无花抬腿离开,不忘把匣子一起顺走。 所以,现在无花想了想,还是觉得相信千华,毕竟事关医术,千华还是很靠谱的,再说自己也检查过了。拇指和食指捏着药丸,含进口中,药丸入口即化,成了凉凉的液体。司徒静卸妆洗漱回来的时候,便看见无花吮了一下手指,白皙的指尖离开樱色的唇瓣,带起银色的丝线,加上无花之前本就两颊绯红,薄薄的丝绸睡衣只系了条腰带,松松垮垮,露出大片如玉胸膛,隐隐可以窥见两点红豆,当真是媚眼如丝,秀色可餐。司徒静立即涨红了脸,停在原处,不好意思再往前走。 无花抬眼望着司徒静,起身走过去拥着她,笑吟吟地低声在她耳边道:“阿静,天晚了,我们休息吧。”无花的呼吸让司徒静的脸颊更加发烫,司徒静惊慌地发现,温热的气流已经让她双腿发软,不得不用双臂圈住无花的脖子,以寻求依托。 他的舌头已经将慢慢叹入了司徒静的口中,不停地在她口腔中游走,灵活地缠上了司徒静的小巧地舌头。亲吻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他只会和他认同的人做这件事。无花伸手取下司徒静头上的发簪,一手搂着司徒静的肩,一手圈住她纤细的腰肢,带着她转了一个圈,倒在床上。角落里的香薰炉中,散发着袅袅的雾气。 在倒下的那一刻,司徒静迷蒙的脑海中想到,幸好已经有侍女把床上的花生谷物收拾了。“阿静,你不专心……”无花惩罚地一般在司徒静的唇上咬了一口。“哎……?”司徒静费力地想要清醒过来,但却被无花抓向她右、乳处的手掌吸引了注意。无花的舌尖轻轻地□着司徒静的耳后,滑到白皙的脖颈上流连不去。司徒静一个激灵,一阵甜美的麻痹袭遍全身,异样的快、感让她觉得陌生。 “不要这样……”司徒静似乎恳求又似乎在喘息。 “那要怎样?”无花却不给她退缩的机会,他的大拇指一遍又一遍的用力摩擦司徒静的唇,“是这样?”伸手挑起她的下颌,印上一吻,食指在她口中搅动,模仿着抽、插的动过,指尖带着淫、靡的水迹,划过司徒静的颈,到锁骨,随处带起一片战栗。手掌抚上司徒静的右胸,饶有兴致地不断的揉捏,笑吟吟的道:“还是这样?”看着目光迷蒙的司徒静轻笑出声,“阿静很敏感啊!” “嗯……啊……唔……枫郎……”司徒静出口的话语,随着无花的动作变得支离破碎,她躺在大红的被褥上,双手紧张在在柔软的丝质传单抓出了一道道波浪般的褶皱。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算是司徒静的第一次。当初在荒庙中,初尝风月,更要随时顾虑被人发现,是一种别样的近乎偷情一般的刺激,那时无花就给她带来了难忘的欢愉,让司徒静在后来许多个独处的夜里,一个人脸红心跳的回忆。而这一次……是真的要彼此契合在一起了呢。一想到此处,司徒静面红心跳,白皙的耳后都染上红晕。 无花斜着身子侧卧,手肘抵在在床上,一只手撑着头,一派悠然,他有着无比的耐心,即使在洞房之夜也毫不急迫。另一只手,摸上了她鼓囊馕的胸口,轮流隔着衣服在司徒静的两侧双、乳上揉捏,或轻或重,而司徒静也因此发出或高或低的□。灌注真气的指尖,变得像刀锋一样锋利,在司徒静的胸前从上往下一划。用力控制地恰到好处,将司徒静的抹胸一分为二。 “啊――!司徒静感觉到心口一凉,仿佛被突然抛向高空,口中却发出咛嘤一声的娇、吟,掩在裙下的双腿蓦然绞紧。在惊恐中的感官总是更加敏锐,因此刺激也来得更加猛烈。哀求地看着无花,断断续续道:“不要再……” 酥软在她全身蔓延,却始终得不到一个解脱,这既让司徒静快活,又让她感到折磨。无花肯定地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阿静你还真是敏感呢……”一边抓住司徒静在迷乱中伸向裙下的手,让她不能碰触到使她变得如此急不可耐的根源之地。声音轻,却带着不可违逆的意味,“不可以!阿静,不可以!” 司徒静的抹胸已经被从中间划开,一分为二,在半遮半掩下,她耸起的双、峰随着身体的颤动而颤动,那两点早已经挺立的红缨,也就显得更加诱惑十足。丝帛发出好听的被撕裂的声音,无花坐起身,两手用力一撕。华服从腰间的部分开始撕裂,红裙仍然顽强地遮掩着下、身的春光,而司徒静的上半身,却已经完□露在空气中。她吸气,双、乳就随之隆起,她呼气,双、乳就随之落下,仿佛是起伏不断的白色的雪浪。 无花又恢复了侧卧的姿势,在司徒静耳边低低道;“阿静,让我来帮你。”他的手,在司徒静的上身游走着爱、抚,却总是避开双峰部位,不肯好好的碰触那里,又偶尔在司徒静忍不住送上玉、乳的时候,在双峰处使劲一抓,狠狠的揉捏,换来司徒静更大声的呻、吟。 又或者把粉红的乳、头,捏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揉搓。但始终不肯碰触司徒静肚脐以下的位置,直弄到司徒静白皙的胴、体,变成漂亮的粉色,面色绯红,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时,才应允道:“唔……好吧,阿静,你可以动手,但是,不可以掀开裙子。你的裙子,只能被我脱下来。”看着脑子反应不过来的司徒静,轻轻拿起她的手,放在双腿之间,勾起笑容,暗示地道:“我知道……阿静,你一定有经验的……” 被快、感吊的不上不下的司徒静,如蒙大赦,隔着凉凉的布料,在那一处或搅动或按压,另一只手忍不住在自己身上爱、抚,把一对玉、乳拨弄地像活泼地白兔一样。 “真是香艳啊……”无花目光露出赞叹。司徒静用手不得章法地在幽谷的入口疯狂地抚、弄着,但仍然向无花哀求,“不行……” “你可以的。”无花用极温柔的语气回答,一边伸手将搭在司徒静脸上的发丝拨开。 “不行了……真的……真的不行……”司徒静脖子向后仰起,“我试过的……不行……只能这样……没有办法更多……” “再试一下。”无花鼓励地看着司徒静,“阿静,你只要自己来一次,然后……”尾声挑起暧昧的语调,“然后……我就帮你……” 司徒静忍不住翻过身,俯卧在床上,单手握拳垫在身下,腰肢用力,前前后后地摇摆身体,模仿着交欢时的动作,让自己的私、处和拳头相撞贴合再分开,分开再相撞贴合。又难耐地侧过身,面向着无花,目光紧紧盯在无花双腿之间,把自己的一只手,用双腿紧紧夹住,来回进出的摩擦,“嗯嗯嗯……”她尽十二分努力,却始终离那最欢愉的一点差了一分半分。 无花看着活色生香的司徒静,伸手在她臀、部拍了一下。“啪”的一声,司徒静只觉得快、感流扁全身,下、身忍不住拳起的手上凸起的骨骼处快速撞击了几下,“嗯嗯嗯……啊啊――”声音陡然变调,抽、搐了几下,然后无力的仰面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无花的手伸进裙下,在幽谷入口出一摸,尽是湿滑。把手拿到司徒静面前,让她自己看上面亮晶晶的花液,手指暧昧地捻动着。司徒静连忙把头扭过去不看,但眉梢眼角,已是羞红。 已经忘记了在哪里看过这样的说法,女子比男子脆弱,如果没有做足前戏,受到的痛楚绝对大过欢愉。无花这才翻身压在司徒静身上,把手搭在她红裙上因为浸湿而颜色变暗的那一处,似乎苦恼地道:“怎么办?我喜欢阿静的这件红裙,不想把它脱掉了……”无花柔软的唇在司徒静滚烫的肌肤上游走,随处印下一个火热的吻。司徒尚未从□中缓过神来,便被无花拖入了更加眩晕的梦境,只觉得自己被温柔的浪托着,身上是不是有快、感的电流窜过。“哈……啊啊……” 无花的手指碰触着司徒静双、乳凸起的前端,用指腹缓缓抚摸,然后一压。司徒静感觉到一阵痛楚,然后伴随着痛楚刺激的是,另一波潮水一样涌来的快、感。“手感真好……”司徒静的私、处因为涌出的粘湿,已经有了天然的润滑。手指隔着裙子捣入了司徒静的体内,滑软轻凉的布料跟着无花的手指在司徒静体内的花、径里摩擦,一边在司徒静的耳边喃喃地说着情话,“阿静,在那一次之后……有没有想我……有没有……” 回答他的只是一连串无意识的娇、喘呻、吟,“啊啊……嗯啊……”司徒静的胸前的蓓蕾突然被含住,无花吸允着乳、头啧啧有声,同时收回手指,代之以自己的分、身。“啊啊啊啊!!!”即使无花已经做过充分的拓展,司徒静仍然感觉下、身私、处的痛楚传来,没有被撕裂,却被强硬的撑开。 “哈……”无花深深呼出一口气,近乎叹息。把自己的下、身埋进司徒静体内的那一刻,眩晕的愉悦直涌向全身。这样的刺激对无花来说是实实在在的第一次,让他的脑子一瞬间空白。无花没有急于动作,只是单纯的停留在□中,然后甩了甩头。果然,果然是无师自通的本能啊……神色复杂,自嘲地一笑,用下半身思考的雄性生物啊,男人的快、感总是那么容易被挑起。自己自制力极强,所以才能保持清明,何况其他人呢? 忍不住用手背遮住双眼,很容易获得肉体上的欢愉,所以难以保持忠贞。被下半身掌控,所以很容易失去理智。这不知道是女人的悲哀,还是男人自己的悲哀!真是讽刺! 所以就有了那么多男人左拥右抱,三妻四妾,到处留情,女人就独守空房,为夫守贞。哪怕是相对开放的武林中,尚且如此。所以,同时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么多武功高强的目标任务是被漂亮女杀手杀死在床上。 呵呵……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些,还真是不合时宜呢。无花深吸一口气,不过瞬间,已经敛去了复杂的神情。紧紧抱住司徒静,分、身只是前半端没入幽谷,但无花却并没有继续进入更深,只是浅浅地抽、插,让司徒静慢慢适应,辅以在她的身上,耳后,锁骨,乳、沟,肚脐,股、沟,所有让她有感觉的地方摩挲按压。仿佛榨干一样的快、感从司徒静的体内深处蔓延开来,无花感觉到□一阵紧缩,白灼被吐出。 无花将分、身拔出,暧昧地抽出司徒静体内的布料,丝绸的摩擦,让司徒静又是一阵颤抖,余韵的快、感让她忍不住蜷起了脚趾。“阿静……看着我……” 无花跪坐在床上,双膝分开,把司徒静夹在中间。腰带被慢慢抽开,掉在地上,无花缓缓用修长的手指,挑落自己的衣衫。本就松松垮垮的薄薄睡衣很快滑落,秀美瘦削的双肩,平坦光洁的胸膛,缓缓裸、露出来。他的身上的肌肉并不是大块并虬结而狰狞的,而是匀称地分布在修长的四肢和秀美的前胸后背,曲线流畅而漂亮。他皮肤白皙莹润,只是摸起来很有弹力的肌肤下,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无花拉过司徒静的手,让她贴在自己胸前,卷起司徒静的裙子,让她下、体私、处的密林,暴露在自己的目光下,拇指慢慢摁入汁液淋漓的入口,引来司徒静腰身不自在的扭动,无花甚至能看到粉红色的嫩肉在自己的打量下,一下一下的收缩,因此让粘湿的花汁汩汩的流出,亮晶晶的液体浸湿了床单。耳力甚好的无花,甚至能听见大拇指摁入和拔出时带起的淫、靡的水声。 “全都湿透了啊……”无花突然反手扯过丝质的布料,扔了出去,司徒静的红裙终于被除去。青丝如瀑布一样披散在无花秀美背上,红裙已变成了在空中飘舞的碎片。 发如流泉,衣若蝴蝶! 手指划过司徒静粘湿的部位,有意地沾取花液在司徒静大腿内侧打着圈地涂抹。无花的动作让司徒静脸颊发烫,伸出双手想要挡住脸庞,但是突然发现手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花液,一时间羞涩更甚。无花见此不由得笑了,“明明最初是阿静你来挑逗我的,不是吗?为什么现在变得这样害羞呢?不过……害羞的阿静,也是很美的,真是让人……” 目光灼灼地逡巡着司徒静光、裸的胴、体,一字一顿的道:“真是让人……胃、口、大、开。”捏住司徒静的下巴,不让她咬住自己的嘴唇,食指在她口中搅动抽、插。“唔唔……”无花满意的收手,“叫出来!叫出来,阿静。我喜欢听。”司徒静的修长的双腿,本来不自在的绞紧,却不被无花不容拒绝地分开,在她大腿内侧轻柔地爱、抚着。 “嗯嗯、嗯……啊……唔、不要……”似乎察觉到无花即将到来的动作,司徒静□着哀求连连。 “真的不要?”无花戏谑地问,拉着司徒静的手,向她下、身私、处探去,陈述出一个事实,“可是阿静你这里,似乎不是这样说的……。口不对心,嗯?”食指和中指,先后没入司徒静体内,用力撑开□,不停地坐着拓展。与之前不同,这一次之间进入很深,按压揉捏着因为充血而膨胀的花芯。司徒静的身上一股刺激的电流,让她立刻难以保持清醒。 好在无花也不在这个时候强求她的回答,二指离开□,带出银色的丝线,无花将司徒静体内的花液,抹在她的鼻子上,“阿静的味道……” 私密的□被撑开,内部最敏感的地方,被不停地翻搅按压着,司徒静已经陷入又一轮的迷乱中,只能凭借本能想要摩擦自己的双腿。无花将她的腿分得更开,耐心地看着她暴、露在外的私、处,耐心的用手指继续挤压着花芯,同时用自己的分、身一下一下的刺激着入口,似乎想要和自己的手指一起挤入司徒静体内。 “舒服吗?阿静,回答我。” “舒……舒、服……” “可是不能继续了呀,不然,阿静你又要再高、潮了,不行嘛,要和我在一起才可以。” “啊啊啊……啊啊……” 司徒静仿佛突然被抛向高处,而又突然从高处坠落。濒临死亡的快、感。 无花的手指从司徒静的身体中抽离,内壁不舍的挽留,司徒静的腿又忍不住微颤。 “啊啊……嗯嗯唔……唔唔……”司徒静娇喘连连。 司徒静的双腿被大大分开,折起成m状,无花的的分、身刚刚插入□,灼热,与沁凉的手指截然不同。“啊……”无花满意地悠悠叹息出声,“很舒服……”无花的分、身,整跟没入到底,司徒静因为微微的痛苦,而发出喘息,腰情不自禁地高高抬起,迎合着无花的进攻,然后就忍不住一阵紧缩,身子甚至痉挛地弹跳了两下,牵连着两人下、体相连的地方进入的更深。一股阴凉的花汁浇濯在无花的火热上。发泄过后的司徒静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享受余韵的快、感,无花又舒服又不满的责怪道:“阿静……怎么可以这样快。” 见司徒静疲惫地不想配合,只好叹口气,用手指揉捏按压司徒静□入口稍上方的位置。据说,阴、蒂这里是女人最敏感的部位。果然,司徒静的身子又开始止不住的发颤。无花开始抽动,似乎在抱怨司徒静先自己一步,无花因此毫不怜惜地狠狠地在司徒静体内冲撞摩擦,分、身整根抽、出,再一次深深贯穿司徒静的身体,抵在花芯处碾磨,周而复始。痛楚总是与欢愉相伴而生,让司徒静不知还是该拒绝,是该贪恋。 无花忍不住用手从司徒静的腿弯下穿过,紧紧地合抱扣握住她的腰。于是司徒静的腿被架在无花的修长有力的胳膊上,整个人离开了床面,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空荡荡无所依恃的感觉是那样的明显,就像是在风中摇摆的风筝,唯一的线被牵在无花的手中。无花的下、体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司徒静的下、身私、处,让司徒静的整个身体随之摇摆。 分、身整个被包裹的感觉实在很美妙,无花又狠狠地插入一次,司徒静只觉得灼热一下一下地钉在自己体内,仿佛永无止境,让她不堪承受,“不要……不要了……” “不要?阿静,你真是心口不一。你忘了,刚才是谁自己受不了的。我猜,如果不是我阻止,你一定会把手指□自己的下面吧。”无花冲击不停,不忘说着情话来挑逗司徒静的“性”趣。他的话让司徒静越发害羞,但是她已经无暇去思考怎样反驳,只能无力的呢喃,“不……不是……不要……不要、说……” “为什么不回答我?用手指能让自己满足吗?阿静,你自己不行的吧?”司徒静羞涩地闭上眼,但是闭上眼之后,只能让身体对触感的感受更加明显敏锐,仿佛细微的碰触都被无限放大了。 无花索性跪坐在床上,臀、部压在脚上,扣住司徒静的腰,让她的身体像荡秋千一样前后晃动,远离,然后被控制着冲回来,和无花的下、身撞击在一起,发出啪啪的声音。无花的分、身也因此和司徒静的□,极度地摩擦起来。一股仿佛要融化一切的快、感从二人结合的地方升起。 司徒静害怕这个姿势,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只有下、身私、处和无花相连的地方,存在感尤为清晰。如果低头一看,就能发现自己的□在不断吞吐着无花的分、身,太过羞人!司徒静的快、感越来越强烈,无花却故意停了下来。司徒静不依不饶的用玉臂缠上无花的脖子,口中不停的发出断断续续的语句,“不要停……不要……” “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嗯?”司徒静的声音已有些变调,“快、快、快一些……”狂乱地把自己的身体和无花贴在一起扭动着摩擦。如是几番,无花总是在司徒静将要达到快乐极点之前,慢下来,停下来,任司徒静哀求□和尖叫,总是不肯给她一个解脱。 无花倾身前俯,让自己平坦的胸膛和司徒静耸起的双峰贴合在一起,使劲一摩擦。两对红艳的乳、头彼此摩擦,于是,体内和体外两种快、感同时交织。最后无花把司徒静压在床上,让她的腰尽量多的离开床面,司徒静的腿仍然被分开折成m型,由无花架起在胳膊上,但她的臀、部高高向上抬起,只有颈部和肩部被抵在床上,仿佛倒悬一样的姿势。无花就势也直起身,大腿和上身成一条直线,只有膝盖和小腿仍然跪在床上,整个人成直角,对着司徒静一阵快速的深入浅出。 司徒静的□和子、宫口都感觉到一阵酥麻,腿部痉挛。无花的分、身也被花壁强烈地挤压,微微皱了眉头,呼吸加快,发出婉转的□,“啊……”突然抽出分、身,用手把司徒静的双、乳拢在一起,艳红的灼热在雪白双、乳之间抽、插,被柔软的触感包裹挤压。分、身而后抵在司徒静脸上,在柔软的肌肤上戳了几下,吐出一股白浊,情、欲的气息在屋子里蔓延开来。司徒静绯红的面颊上,白浊点点欲滴,淫、靡的惊人,檀口大张,仿佛窒息,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夜色微阑,无花松开手,也不替司徒静擦去面上的白浊,只是拥着她歇息片刻,调息让急促的呼吸平静下来。“阿静,阿静……”无花唤着昏昏欲睡的司徒静,托起她的下颌,舌头舔咬着司徒静的唇,直到她难耐的张开口,灵活的舌深入,唇舌交融。无花拉着司徒静的手,让她握住自己的分、身,与素来的强势不同,带了点可怜兮兮,“阿静,我还没有舒服,你不可以一个人先去睡。” 司徒静蓦然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撒娇的无花,她的手被带着上下□无花的分、身。司徒静也是学武之人,她的手和指腹都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一些细小的茧子,微微的粗糙在分、身根部摩擦的感觉很好。无花的手在司徒静的双、乳上爱怜的抚摸着,“阿静一定不舍得我难受的是不是?”言罢,抱着司徒静一个翻身,变成了无花在下,司徒静在上的姿势。 无花扣着司徒静的腰,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灼热的分、身抵在司徒静□的密林中,可以感觉到她私、处的柔软和蠕动。司徒静似乎已经预感到自己将被怎样的对待,睁着大大的眼睛。突然她仿佛受惊一样,一手撑着床,臀、部向后挪去,另一只手挡在胸前,不停的摇手,“不行……不行,我做不到……”只因为无花温柔地吻了司徒静的前额 ,用着诱哄的口气,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自己坐上来。嗯……自己坐上来帮我。好不好?” 似真似假的戏谑着抱怨道,“阿静,一直是为夫在取悦你呢……难道,取悦自己的夫君,不该是身为妻子的责任吗?”无花收回扣在司徒静腰间的双手,交叉向后放在自己脑后枕着,饶有兴致耐心十足地看着司徒静。司徒静腰间已经是一片酸软,几乎哭出声,“不要……枫郎,我不行的……”无花伸出食指,在司徒静的眼前摇了摇,“不、不、不。”放入□,屈指一转。 “啊啊啊……” 手指从私、处开始向上挑,划过小腹,所到之处,留下一片水迹,然后压在一侧红缨上,按压着画圈,“阿静,你拒绝不了的……你的身子太敏感了。你会想要的……”意有所指,“你肯为了自己做那么多,却不肯为我做一点,阿静……不可以这样。” 司徒静的随着无花的目光,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红晕刚淡的脸颊,立刻涨红。她还记着自己的这只手刚才是怎样在私、处疯狂摩擦的。无花轻轻的抚摸着司徒静的手,“看,多美的手,刚才如果不是我阻止,阿静你早迫不及待地把她放入自己的体内了。”另一只手从司徒静的脖子后,沿着脊柱过背,到达股沟,再向下。司徒静觉得这只手带起了自己浑身的火焰,刚刚平息的欲望似乎又渐渐升起。 那里,那里似乎真的在一缩一缩的蠕动,想要被进入,被填满。司徒静终于被说服了,口感舌燥地看着无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已经挺立的分、身。突然鬼使神差地用指尖轻触无花分、身的顶端,小拇指甲在上面轻轻刮了一下。灼热突然跳动两下,司徒静连忙收回手,无花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闷哼,在司徒静的压在自己身上的臀、部上催促地拍了一下。 司徒静缓缓分开了本来尽力夹紧的双腿,扶着无花的灼热,对准自己的花芯坐了下去,只浅浅没入了一个顶端,就喘息娇、吟连连,再也继续不下去了。她的双腿发软,仍兀自强撑着不要让身体下落。 “唔……”这样的停顿对于无花来说是种折磨,他的分、身顶部已经滑入了□,但是司徒静却停了下来。司徒静连连摇头,这种体位好像下、身被钉入一个东西一样。因为这种不上不下而难受的,显然不止无花一人。司徒静不得不艰难地维持着跪坐到一半的姿势,于是她身体上抬,想要摆脱无花的灼热。 无花深深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依赖司徒静的主动性了,不然就是和自己过不去,自己的定力已经够好的了,还不需要用这种时候的折磨来特意锻炼一下。手搭在司徒静的肩上,往下一按,同时腰部发力,向上一顶。 “啊啊……嗯……呜呜……”司徒静被强撑开的□,还未曾恢复紧致,松懈地还才还残留着余韵,再次被撬开,被贯穿,无花的灼热强行破开湿滑的□,一下子刺入,直抵入深处,“呼……”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长吁了一口气,腹部的肌肉因此轻微的抖动,连带着他的灼热一起颤动,仿佛被羽毛挠着脚底板一样的酥酥麻麻,从二人结合在一起的私、处升起。 “好了,阿静,你动吧。怎么舒服怎么动。” 司徒静起初僵坐在那里,但是渐渐的,被无花分、身抵住的花芯,一阵一阵地酥麻流过,但是无花的灼热只是抵在那里,并不动作。那样的酥麻让司徒静的心里痒痒的,欲罢不能,但是始终觉得不够。于是她试探着摇摆着腰,来加重体内的摩擦,由慢到快,渐入佳境。司徒静很快发现,这样的姿势,让她更加清晰的体会到无花深深嵌入他体内的灼热,深到好像要把她贯穿,似乎连分、身两侧的两个玉球都想要挤入自己的□,仿佛产生了自己的内脏都因此感受到了挤压的幻觉。 无花眯着眼睛享受的样子,诱惑十足。他的手揉捏和司徒静白皙丰腴的臀、部,分、身似乎被一张小嘴不断吸允。果然,还是躺在下面被人服侍比较适合自己吗?女上男下,骑乘式真是不错的选择,没有白费自己从千华那里要来的春宫图。下次可以试试上面其他的体位,当然,是要自己比较省力的那些舒服的姿势。 司徒静很快就发下了这种姿势的美妙,不用担心无花在她最快乐的时候突然停下来,不用焦躁无花的分、身总是故意忽略她想要被碰触的地方或者只是欲拒还迎的浅浅滑过。此时的节奏由她来掌握,她可以狠狠坐下,让无花的灼热的顶端刺在自己酥麻的花芯,她可以扭动腰身,让无花的分、身在自己体内搅动,她可以调整角度,让无花的火热在她花壁上□难耐的凸起上反复碾磨。亮晶晶的花液不仅沾满了无花的分、身,而且不停地从司徒静的私、处流出,或滴落在无花的下腹上,或滴落在床单上,水汪汪湿漉漉的。 无花看着不用自己再催促,就自发上上下下吞吐自己的灼热的司徒静。难道自己要夸赞她不愧是习武之人,体力过人吗?无花抚了抚额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哦……貌似这句话总是被用来夸赞一夜七次郎的男□,现在用在司徒静身上,总有种性别被颠倒的微妙的感觉。 无花无声的叹了口气,司徒静一脸的迷乱,显然陷入了交、合带来的欢愉中。司徒静的定力显然不行,她和无花的不同是,无花允许自己享受欢愉,却不允许自己因此失去清醒。算了,两个人中间还有自己保持神智和警惕,就是有人来偷袭也不怕。就由她去吧。耳朵留意着四周的动静,眼睛却惬意地合上,仔细享受司徒静给他带来的欢愉。 司徒静身体感受着无花的灼热,被填满的感觉舒服之极,只觉得腰部以下一片粘湿,似乎被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进进出出,每一次都发出羞人的水声。 嗓子因为过度的□而沙哑,脚趾难耐的蜷缩起来,双腿痉挛,却不忘把在自己腿间出入的火热夹的更紧,纤美的脖子后仰,整个人向后弓起身来,绷紧到极致。眼角因为受到过度的快、感和刺激,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司徒静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碰到激起电流的敏感处,为了得到更大的快、感,就在那一处反复按压甚至是狠掐。把自己雪白的双峰,拨弄得上下弹动,像起伏的白浪。狠狠的揉捻,力度比无花更甚,弄出了一片青紫。手指使劲捻搓着粉红的蓓蕾,突然把□狠狠地向上揪起,“啊啊!!!”因为用力太过而发出痛苦的□。 要到了,快要到了。司徒静明显发觉,自己将要达到极乐,她更加迷乱得跨坐在无花身上,快速上下起伏,让自己的下、身和无花的下、体一下下撞击在一起。无花突然感觉到更大的刺激,与花壁收缩带来的快、感不同。灼热的分、身被一个凉凉的东西突然挤压,一面是火热的摩擦,一面是冰凉的挤压,冷热交融,带来异样的快、感。 司徒静沙哑的□愈高愈尖,无花连忙低头一看,司徒静把她的一根手指,跟着无花的的分、身一起刺入体内抽、插,□被撑到最大,隐隐有鲜红渗出。无花连忙把司徒静的手指抽出来,“不行,会撕裂的。” “啊啊――!!!” 无花的火热分、身向前送入,冰凉的手指被突然抽出,司徒静因为这一冷一热反方向摩擦的刺激,而尖叫出声。小腹一下一下的收缩,体内的□一阵痉挛,几乎让她窒息,花芯中一股凉凉的粘湿被喷出。司徒静眼前只有漫天白光。无花也因为这剧烈而突然的紧缩倒吸一口气,下、身不由自主的向上顶了一下,然后白浊倾泄而出,从司徒静被塞满的□中滴出,沿着她的大腿,流到无花的小腹上。 而□中的媚肉仍然在一下一下的紧缩,没有停止的迹象。司徒静香汗淋漓,头发凌乱,还有几丝粘在脸上,□被掐得红肿,上身双、乳胸口和腹部上一块一块的青紫,下、体仍在持续痉挛,瘫坐在无花跨上,一副被蹂躏到凄惨的样子。无花仍眯着眼睛慵懒地享受□持续收缩带来的余韵的快、感,司徒静下、体依然和无花的灼热紧紧结合在一起,上身却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倒,趴在无花的胸膛上。 无花撑着额头把扔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披在身上,将司徒静抱到旁边的榻上。抽去皱巴巴并且飞溅了粘湿和白浊的床单,重新换了干净的新床单铺好。这才把司徒静重新抱回床上,想了想,用手指撑开□,仔细小心地涂抹了伤药。给司徒静盖好被子,自己在她身边躺下。司徒静精力耗尽,睡的很香,但是无花就很有些不自在了。他不习惯和别人睡在一起!东瀛忍术中有一项训练,是为了让忍者在睡梦中也能保持一定的警戒,以随时应对突发状况,无花显然是其中的翘楚。 于是只能在自己心里,一遍遍说,那是你新娶的妻子,不是别人,你不可以在半梦半醒之间把她当成闯入的敌人动手。无花合上眼,在心中数数,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在他醒来之后,等着自己的是一件让他哭笑不得的事情。 晨曦刚现,天光乍亮的时候,无花就起身洗漱,看身边的司徒静仍然熟睡正酣,便自己去诵经习武。然而,等他回来,准备和新婚妻子共用早膳的时候,司徒静仍然未醒。好吧,无花觉得自己可以体谅司徒静昨晚辛劳太过,体贴地给她掖了掖被角,自行离开去处理楼中事物了。但是等到午膳十分,司徒静依然睡着,无花轻轻拍拍她的脸颊,“阿静阿静……”叫也叫不醒,无花终于发觉事情有哪里不对。 过来诊脉的千华,戏谑的打量着无花道,“当初是谁说自己不懂的?啧啧啧啧……你其实还是很厉害嘛?”无花很无奈,是不是男人之间都喜欢拿这种事情的时间和次数来炫耀,自己真心不是一夜七次郎。无花不纵欲,事实上这一点也算是家学渊源了,他的父亲天枫十四郎除了对妻子李琦迷恋非常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吃的用的都很粗糙,不甚讲究。美酒佳肴,钱财权利都不看重。甚至是其他美人也不放在眼里。不过这一点或许是因为李琦已经是一个尤物了。无花与天枫十四郎相比,更擅长享受,美衣华服、珍馐美酒。但是他从来都是点到即止,不会过分。对于美色,就更不上心了。 现在无花比较在意的是自己新娶的妻子,到底如何了,没什么心情和千华打趣,有些懊恼地道:“师兄!”直接从靠谱的好师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成了损友的千华,现在以看戏为乐,尤其是喜欢看别人的笑话。无花真觉得自己是自食其果,谁把以前纯良的师兄还来啊! 千华把把脉的红线收入袖中,“没事,是师弟你太过厉害。弟妹只是太累了,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去打扰。我开个方子,等弟妹醒来,想喝就喝几服,不想喝也没事,多准备些滋阴的补品药膳即可。”成亲之后的第二天,本应该是新娘子给公婆敬茶,拜见夫家众人的日子。等到了司徒静这里,就直接睡过去了。不过鉴于天枫十四郎反正是喝不到儿子媳妇的敬茶的,给石观音敬茶需要去大漠,而溪云镇这里,大事小事,无花一个人说的算,于是,就让司徒静好好休息了。 等司徒静醒来的时候,身子还有些酸软。转头一看身边没有人,显然无花已经起来了。看着屋中微弱的光亮,算算时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准备起身。无花从外间进来,见此一笑,“阿静,你醒了。”又吩咐侍女进来服侍,或去准备饭菜。自己坐在司徒静身边,替她揉着腰腹。带着内力的手掌,温热有力,十分熨帖,舒服极了。司徒静看着无花,回忆之前的荒唐,突然羞红了脸,不自在地道:“我起来晚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是卯时还是辰时?” 无花失笑,“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我们前天成亲,昨天你睡了一整天,这已经是第三天下午了。我还把千华师兄请来给你把脉,幸好他说你只是太过疲累,并无大碍,好好休息即可。”司徒静想到自己为什么会疲累,羞得低下头。无花揉揉司徒静的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去洗漱吧。” 司徒静很新奇地打量着侍女们手中捧着的等她挑选的各式衣服,在神水宫的时候,弟子们都是一身雪白的袍子,腰间束着银色的丝带。司徒静伸手摸摸衣料,也和自己惯常穿着的不同,倒是和自己喜服的衣料很像,不过更薄更轻软一些。 无花看出司徒静的疑惑道:“阿静,神水宫的衣服是用一种独特的萝丝织成的,看来既不像蚕丝,也不像银丝,质地轻柔而坚韧,不过那种植物只在神水宫生长,扬州这里是没有的。阿静你要是穿不惯,我以后问阴宫主要一些来。” “没有。”司徒静让侍女把衣服展开,一件一件地看着,“我只是觉得这些衣服很漂亮。”想了想,“和我们成亲那天穿的衣服有些不一样?”无花给司徒静慢慢解释道:“苏杭维扬一代,素来多产丝绸。喜服是用缎子做的,较为厚重,外观最为绚丽多彩,缎面光滑有光泽。又分经缎和纬浮,以纹路精细、雍华瑰丽者胜。” “喏,这一件的用料是彩锦,织造前就需要把纬丝染好颜色,其色泽鲜艳,质地厚实。其实,若说到质地坚韧,图案多样,咱们维扬这边的,可真比不上蜀锦秦缎。”司徒静道:“那维扬这边……?” 无花又指了一件,“瞧,这一件用的是绸料。水织绸,轻薄飘逸无比,隔着五层绸子,仍然能看见胸口的红痣,一丈千金。另外,罗的质地轻软稀疏,分生罗,熟罗,或者分为素罗和纹罗。以软烟罗最为难得,只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青,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远远的看着,就似烟雾一样,因此得名。”无花一边解释,一边替司徒静选了几件出来。 “绫有彩文,光如镜面,像缎子而比缎子薄。有纱绫、提花绫。这件撒花下裙,用的是落花流水花绫。此外再有绢、纱、绮、绡,各有所长。这几种衣料,才是以吴越之地最擅织就的。” 司徒静已经听得糊涂了,她记得无花的里衣用料,又和那几种不同,指着无花的衣襟,一副好奇的样子。无花不等她开口,已经猜到了,“阿静,那就是棉布。我更喜欢用棉布做亵衣。” 如今一般的棉布硬而粗糙。不过到底古代手工的技术十分不凡,只要肯花费功夫,能把棉布织得轻软如丝绸,光滑似绮缎,只不过价格也远胜过一般的绸缎就是了。偏偏无花只肯用棉布做贴身的衣服,不肯委屈了自己。 无花让司徒静坐在梳妆台前。灵巧的手穿过她的发丝,绾出精巧的发髻。无花更喜欢玉饰而远胜过近饰,但是新婚的装扮是应该艳丽一些。无花的手指从首饰盒中一排排簪子上滑过,然后捻起了一支用红宝石和金丝穿成繁花盛开形制的簪子,给司徒静簪在最显眼的位置,再配了一些绯玉的首饰,满意的欣赏一下。 “嗯,很好。”喜爱珠宝首饰,几乎是女子的天性。只是今世的无花,没有把自己打扮成人妖的打算,再漂亮的首饰,也只能拿来过过眼瘾。只不过他眼光不错,把司徒静打扮的更加俏丽妩媚。“阿静,给我生个女儿吧……”如果将来自己有个女儿,一定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像个小公主一样。 托起司徒静的下巴,阻止她因为羞涩又想低下头的动作,快速而下手精确地在在司徒静面上施粉敷脂,让司徒静抿一抿下片状的口红,又用淡红脂膏点了几下,樱桃小口流光欲滴,执了螺黛,画出远山一样的眉,声音温柔而醇,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作者有话要说:很肥的一章,一万五千字送上。卡h卡了好久,跑去翻了很多肉文,就差去找春、宫图了。不过好歹是写出来了。不然直接拉灯,空格,第二天,的话,我怕会被pia飞啊!!! 看在肉的份上,打滚求收藏啊啊啊~~ 另外推荐一下我的新完结文,hp黎明之前,是短篇。亲们如果喜欢的话,我可以给发展成长篇的说~~ 传送门: 再有一个关于古代衣料知识的帖子: ------------ 52沙漠异变 第五十二章 “我们现在是去何处?”司徒静跟着无花后面,忍不住发问。无花笑道:“阿静你婆婆不在此处,总要先去拜一拜公公的。”司徒静急道:“你不是说……”当初无花说他父亲已经不再,母亲人在大漠,所以司徒静也就不曾准备敬茶的事宜。 无花低头看了看脚尖,回身时已经温煦依旧,“父亲大人安葬在扬州。我们去拜祭他老人家,也好让他在九泉之下安心。”调笑道:“阿静,父亲大人可是交代我早日为天枫家开枝散叶呢?”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司徒静被无花调笑了很多次,再则她本不是一个过分羞涩的女子,回嘴道,“父亲他是交代你的,又不是交代我的,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当初随着无花父子来到中原的山本,已经准备好果酒祭品,在墓园外等候。感慨地道:“家主大婚,山本将来也有面目去见老大人了。”不无自豪地道:“当日老大人新逝之时,岂有人能想到家主今日之威势!”拍着自己的胸口表示,“等少主出生,山本还能继续侍奉少主!” 无花拍了拍山本道:“山本你跟着我奔波,也该是享福的时候了,你啊,还是和丽娘再生一个孩子,让他去侍奉少主吧。”山本憨厚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显然不习惯这个话题。丽娘本是寡居之人,给南宫灵做乳母,只不过无花人还在少林的时候,不能很频繁地去看望南宫灵,就让山本在两地之间传递消息。一来二去,山本和丽娘渐渐熟识。无花神伸手接过篮子,拉着司徒静一起走进。 司徒静有些好奇地道:“无花你姓天枫,为什么你弟弟姓南宫?难道是跟随娘的姓氏吗?”虽说无花甜言蜜语地要求司徒静叫他枫郎,但是司徒静平时,尤其是在外面时,还真不习惯。无花纠正了她几次,也就放弃了,随她怎样称呼。听闻司徒静此言,无花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就是他已经让任慈身死,但仍然很忌讳这件事。淡淡地道:“其中有些纠葛和隐情。嗯……父亲大人故去的早,我在少林,小灵的名字是收养他的人起的。”司徒静也察觉到无花对这个问题兴致不高,也就不再追问。只缠着无花询问石观音的喜好。 “我们就要去大漠见娘,总要知道娘的喜好,我才好准备。”司徒静歪着头等无花的答案。这到让无花犯难了,石观音喜欢什么,无疑最先跳出来的答案是她喜欢男人,而且是美男。但是却不好拿这个回答司徒静的。而且司徒静也不能准备几个美男送给石观音啊。无花微蹙了眉头,“母亲吗……”边走便道:“美衣华服、珠宝首饰……女子没有不喜欢的,你就按着这些让飞花帮你准备吧。另外大漠那么的情况,你要再想知道详细一些,可以问扶柳。通常都是他跟着我去大漠的。” 无花把酒菜果品一样一样取出,司徒静发现这些酒菜并不是很精细,微有疑惑,以无花的性格,来祭奠自己的父亲,肯定是务必要尽善尽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无花慢慢道:“父亲大人不重口腹之欲,这几样酒菜不算什么稀奇,但却是父亲大人难得比较喜欢的。”天枫十四郎和其他的忍者一样,在饮食上轻易都不会表露出特殊的偏爱,还是无花观察的仔细,家中如果做这几样饭菜的时候,天枫十四郎总会多吃几口。 酒杯和中原常见的不同,带有特制的冰槽,其中的碎冰如流琼,清酒被缓缓斟入,发出珠玉相击飞溅之声,清冽的酒液在碎冰的包围下,慢慢有了一丝丝寒凉之气。无花从容不迫的做着这一切,然后一一端起八分满的酒杯,慢慢倾倒在天枫十四郎的墓前,“父亲大人……滩五乡的清酒,请您慢慢品尝。”无花不发一语地在天枫十四郎的墓前站了片刻,才和司徒静一起给叩了三个头。 ==========================================================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无花等人不得不在大漠边缘的小镇上落脚,扶柳道:“公子,已经打听清楚了,当地人说现在正是雨季最后的时候,这雨最多还能再下几天,之后就是数月不见降雨的旱季了。”无花示意道:“我们宁可在此盘桓几日,不要贸然前行。”扶柳点点头,“夫人派来引路的人到了。”无花轻笑一声,对司徒静道:“看来母亲倒是看重你这个儿媳,当年我第一次来大漠的时候,是自己拿着一张地图找去的。” 司徒静一路而来已经涨了不少见识,和在神水宫时的不知世事已有不同,打量落脚的小客栈,道:“这客栈不大,但是屋中的陈设和用具,倒是不差。”虽然同样是土坯垒砌的矮楼,屋子里同样只开了一个小小的高窗,但地面上铺了一层上了清漆的木板,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雪白干净的被褥床单,一看就是崭新崭新的。角落里的金盆里,放着沁凉的清水。而桌子上还摆放了一盆耐旱的仙人掌,平添一丝绿意。 如果这是在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不稀奇,甚至可以说简陋,但这是大漠的边缘,终年风沙不断的地方。因此这样的的条件,就显得尤为珍贵,并且与小镇上入眼可见的土黄色的墙垣和屋顶,格格不入。这些都让司徒静疑惑不已,脑海里不由得想起路上无花心情不错时,给她讲述的行走江湖时的趣事趣闻,其中提到过就有专门坑害客人的黑店。虽然对自己一行的武功和实力都很有信心,但司徒静到底是存了几分警戒。 无花并没有答话,倒是扶柳开口解释道:“夫人在大漠势力不可小觑,有几个落脚点也是实属正常。少夫人没见,一楼大堂和其他客栈并无不同,便是楼上的客房,也并非全部如此布置,不过是专门留出几间来给公子歇脚而已。” 雨天自然的不便的,但是及至天空放晴,万里无云,骄阳便毫无保留地发挥它的炽热,整个空气都变得仿佛就要沸腾一样。既然与司徒静同来,无花自然不可能用轻功赶路。石观音的手下早就乖觉地准备好水粮,牵来惯在沙漠行走的骆驼。扶柳又去查看了一遍,确实无误。无花替司徒静理了理头巾,司徒静就像西域或者阿拉伯地带的女子一样,用头巾面纱整个把头脸包裹起来,只在眼睛的地方留出小小合适的小孔,以免阻挡了视线。不用人来扶,直接飞身上了骆驼。 其余人等都戴好了斗笠,随时待命准备出发。无花同样带着斗笠,只不过斗笠下更有一张面具扣在脸上,挑中了一头毛色雪白的骆驼,坐了个手势,出发!其余侍从连忙骑上手边的骆驼,其中一人一骑在前带路,扶柳在无花的左手侧,比无花落后半个驼身,其余众人紧跟其后, 一望无垠,黄沙漫天,这让第一次见到大沙漠的司徒静觉得充满了震撼,她有心想要说点什么,但却发现在这样的景色面前,言语并不足以描述其苍茫寂寥。更加之每一次呼吸之间都觉得热浪滚滚,于是便闭口不言。白天比盛夏酷暑更炎热,等到了傍晚之后,气温骤降。幸而随从都是常在大漠中行走,经验十足,不以为奇地从骆驼上取出行礼,搭建起临时简易的帐篷。司徒静和无花一起坐着篝火旁边,过去十八年,她没有见过这样高远的星空。原来在如同幽谷仙境的神水宫之外的地方,尚有千奇百态的世界。 在大沙漠中的前行是缓慢的,眼前永远是一成不变的景物,遍及望目,除了黄沙还是黄沙。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唯一的变化是,偶尔在路边看见死人的枯骨。仿佛自己一行人是这大沙漠中唯一的还活着的生命,回头看见骆驼踏出的脚印,又被流沙缓缓掩盖,再无一丝痕迹,司徒静突然觉得,或许是自己一行被关入了一个不断重复的大盒子里,永远走不出去,恐慌地拉住无花的衣袖。无花安抚的拍拍她盖在斗篷下的手背,“莫怕,大沙漠就是这样的。”将水袋递过去,“如果渴了就喝点水。”指着远方道:“再走两天,就能看见绿洲。罂粟谷很美,和这里截然不同。” 司徒静随着无花所指着的地方望去,沙漠与天际相接之处,模模糊糊的似乎发生了变化,好像微有波澜的水面,水面上渐渐隆起了一座小岛屿。小岛越变越大,似乎依稀能够看见岛上的居民。再之后显现出鳞次栉比的店铺楼阁,还有摆在地摊上的物品琳琅满目。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悠闲逛街的公子小姐,卖力叫卖的小贩,被围在中央的是一个杂耍班子,艺人表演了一个杂技之后,周围的看客似乎在轰然叫好。 只是,这一切一切活生生、逼真之极的景象却寂然无声!在死寂死寂的大沙漠中,显得无比的诡异! 司徒静惊叫一声,扑在了和她并驾齐驱的无花的怀中。扶柳也已经在异变开始出现的第一刻,开始警戒,搜寻可能隐匿的敌人。他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即使双手在微微的颤抖,也仍旧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兵器,催动骆驼前行,挡在无花身前。侍从们极度惊恐地叫着。 “鬼市!” “是鬼市!” “是大漠之神显灵了!” “是传说中的大漠之神!” 争先恐后地下了骆驼,匍匐在黄沙上,不停地跪拜,口中念念有词,有的再求神仙保佑自己,有的在恳求原谅自己的罪过。 “哼!”无花冷哼一声,一边抚着怀中司徒静的背,给她以安慰,一边扬声道,“慌什么!真有事,本公子挡着!”夹杂着磅礴内力的声音,如滚雷重鼓一般在每一个人耳畔响起,将侍从们从或惊恐或狂热中惊起。他们仿佛一时之间呆住了,茫然不知所从。 “都起来,像什么样子!”无花有喝道:“都牵好自己的骆驼!如果骆驼跑了,就轮不到大漠之神来要你们的命了!全部都得渴死饿死在沙漠里!”似乎近在咫尺的危险,远比虚无缥缈得威胁更加有用。侍从们仿佛找到主心骨一样行动起来。 其中最年长的一个,走到无花面前,仰头对着仍然冷静地骑在骆驼上的无花道:“小的曾听祖辈说过,沙漠中奇景,百年难得一见,有时候是鬼市,也曾出现过琼楼玉宇,那就是沙漠之神居住之所。还有人妄想到达大殿,希望能觐见大漠之神,都无一例外地再也不曾回来。据说是他们福分不够见到神灵,于是只能死在大漠里。” 无花把司徒静的身子扶起来,让她自己坐在骆驼上,勒紧缰绳,回头了几步,对着众侍从道,“把心都放在肚子里!不过是海市蜃楼而已!本公子之前虽然不曾在大漠见到过这种情况,却曾有幸在海边看到想起的景观。”这却是不实之言了,无花其实并不曾在其他的地方见过,只不过说出来稳定人心而已。 但他也清楚的知道,海市蜃楼乃是自然景象,无关神鬼。空气本身密度并不均匀,在一般情况下,它的密度是随高度的增大而递减的,高度越高,密度越小。当光线穿过不同高度的空气层时,总会引起一些折射。沙漠中烈日当头,沙土被晒得灼热,因沙土的比热小,温度上升极快,沙土附近的下层空气温度上升得很高,而上层空气的温度仍然很低,这样就形成了气温的反常分布。在特定的情况下,会把别处的景物折射到眼前,便是海市蜃楼了。同样的情况还会出现在平静的海面、大江江面、湖面、雪原等地方, 只是这些无花自然明白,这些手下和侍从却不一定听得明白。于是无花道,“本公子听师门的老人说过,这是因为天下有一种叫做蜃的动物,他的形状就像巨大的蛤蜊一样。既无锋利的齿爪作为武器,又无快速奔跑躲避的能力。于是,在害怕的时候,就会吐出一个一个的泡泡,泡泡中就是一个一个蜃的美梦,用来迷惑自己的敌人。这种奇观被我们看到,就称为海市蜃楼,也有叫做鬼市的说法。师门先祖曾经斩杀过一只蜃,取出其中的蜃珠,约婴儿拳头大小,哪怕夜间不燃灯火,也满室生辉,实乃一宝物!” “那不是和夜明珠一样!”一侍从仿佛大悟一样道。 “自然比夜明珠要珍贵!”无花斩钉截铁地道。 又有侍从摩拳擦掌,“不如咱们去猎杀一只蜃,献给夫人!” 果然,在巨大的利益和财富的诱惑下,哪怕本来是未知的恐慌和威胁都能被踩在脚下。无花心里好笑,面上不露,“我思母心切,希望早日在母亲身边尽孝,还是赶路为重,以后有的是机会。”吩咐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鬼市过去,再继续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今天丢人了,我一直以为收藏文章就是再浏览器的收藏夹里面收藏一下,结果不是,锤地!!!还被其他菇凉笑话了!! 是应该在页面上点一下[收藏文章],就能收藏在晋江的读书列表里面。 打开读书――收藏列表,可以查看全部收藏的文章,而且会提醒有没有新章节更新。 如图: 熬夜码字求收藏的说~~~ ------------ 53初至罂粟谷 第五十三章 当绿洲逐渐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司徒静几乎要欢呼雀跃,但是在神水宫森严宫规下养成的习惯即使的制止了她,只是仍然难掩喜色。她环顾着大片大片火红的罂粟,这里美的妖异,艳丽到极致。如果说世外桃源一样的神水宫是一位身着银纱白袍从如烟似雾的迷蒙中走出的少女,那么罂粟谷就是不需要过分的浓妆,就已经在大红抹胸衬托下摇曳多姿的艳姬。一个能让人想起梦中的仙境,流连不去,而另一个则是红尘中歌舞升平之处,带着迷离的繁华和欲望。 石观音,当司徒静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明白她是谁。不需要众星拱月,她已经远胜过一众或娇媚或美艳的女子,一枝独秀。没有谁会认错石观音。司徒静敏锐地察觉到,这位罂粟谷的主人和她的山谷,在某些特质上有所肖似。紧随无花身后,司徒静盈盈下拜,“儿媳(儿子)见过母亲大人。”石观音的一双妙目在司徒静的身上上下打量,她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但是却让人无法判断出她对于这位新儿媳的任何评价。司徒静忐忑不安起来,任何女子和石观音同处一室,都会有这样的情绪,无论这个女子本身的容貌是否出众。 “母亲大人心疼阿静,可是比心疼自己的儿子更甚。既派人相接,又到此处来迎。”这已经是无花第二次在司徒静的面前嗔怪石观音的偏心。戏谑道,“阴姬前辈总担心阿静被我欺负,只是实在应该让她瞧一瞧。阿静,自从你来我家,可是事事压我一筹呢。”复而望着石观音道:“母亲大人看阿静入了迷,可是等新娘子进门,敬了茶,母亲大人准备拿什么样珍奇的东西给阿静,也让儿子托阿静的福气,开开眼界。” 于是石观音收回了在司徒静身上逡巡的目光,道:“自然是有的。你既然说了我这样心疼你的阿静,我有怎会让她委屈……”素手轻轻一抬,示意二人快快起身,“江湖人家,没那么多规矩,敬茶大可不让儿媳操心了。”她的声音悦耳并且迷人,又轻又软,石观音便用这样动听的声音唤着司徒静的名字,“静儿……”尾音微卷上扬,亲昵非常。司徒静心中暗赞,终究是无花的母亲啊……这样的声音,便是身为女子的自己,都忍不住觉得酥酥麻麻,仿佛又幼小的猫儿毛绒绒的尾巴轻轻扫过手心。 司徒静微微红了脸,“母亲大人不说,我肯定以为您是无花的姐姐……”无花早就提醒过司徒静注意,不要随便提及石观音的年岁。如石观音这样的美人,自然是忌讳别人触及这一点,哪怕是她比天下大多数的少女少女都更加貌美风情。如此的夸赞,石观音终究是爱听的,于是不论她心里对司徒静终究有着怎样不可捉摸的看法,但她娇嫩的面庞上,便露出了或真或假的欢喜。 无花和司徒静并没有安置在一起,无花惯常在罂粟谷居住的院落,小而精巧,因为有着一座可以俯视整个罂粟谷的高高阁楼,因此而被无花所喜爱。司徒静住在和无花紧邻的另一所宽松的院落里。无花对于这样的安排很满意,不在同一处,又相隔不远,彼此之间保留了恰到好处的空间。目光扫过显然为司徒静重新精心布置过的屋子,笑道:“这必然不是扶柳的安排。他虽然面面俱到,但到底不如女儿家在这些地方细致。”转头对着司徒静,笃定道:“此处必然是无容的手笔。”又稍加解释了几句,“只有她这样外冷心热的人,才会虑及此处。若论细致体贴,她和倾城是有些像的。其实,她们以前也是一起长大的。” 司徒静看见曲无容是在和石观音一起用过晚膳之后。如果说实话,这一顿饭对司徒静来说,真算不上是享受,哪怕凉风习习,皎月当空,同桌的又是无花母子这样的二位美人。经过了沙漠的酷热和干旱之后,清凉多汁的瓜果显得十分可口。可是司徒静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此处,不大有胃口。她应该庆幸无花母子有着食不言饭不语的习惯,让她不必如下午那样,小心应对石观音时而不时提出的一个个问题。 只是气氛太过古怪,又或许其实只有她一个人这样觉得。至少无花就颇为放松,偶尔替石观音和自己夹菜。无花似乎刚到罂粟谷,就有事要忙,和司徒静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只是他并没有忘记交代一声,或者温情脉脉在妻子额头落下一个吻,这就让司徒静十分满足了。呼出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颊,把思绪转回来,心里对自己道,这是正常的,只是在神水宫外有些不习惯。虽然和无花的母亲相处有些……但是路是自己选的,总要走下去的。而且不过是开头而已,以后会好的。故意忽略了自己之前在风花细雨楼的日子其实是很舒服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曲无容就在司徒静说服自己之后走进来,窈窕的少女带着面纱。和大多数女子带着面纱时的若隐若、引人遐思不同,同样的东西在曲无容身上,就显得她有几分不容易接近和相处。女子的语气也同样显得冷淡,“曲无容。我的名字。” 好像之前无花提到过一个叫无容的女子,司徒静有些印象,一时也因为曲无容的态度有些窘迫,也只是有些而已,或许是因为习惯了因无花的戏谑而窘迫的情况。不得不说,无花的这种态度虽然让司徒静觉得羞涩和窘迫,但却让她并不太难地适应了新嫁娘的生活。至于司徒静在石观音跟前时的不自在,如果她知道了石观音在江湖上的名声和种种彪悍的事迹,那么司徒静肯定会认为,不自在才是正常的,自己的发挥已经超出了正常水平。 司徒静很快露出了一个微笑,“坐啊。”她在出嫁之后短短时间内学会的东西,比过去十几年在神水宫学过的东西还要多,比如,怎样待人接物。好在看上去有几分冷冰冰的曲无容并没有让她难堪,坐在了司徒静的对面。庭院中石桌石凳,景色怡人,实在是个谈心的好地方。只是现在坐在这里的两个人,无论是司徒静还是曲无容,都还没有配备这种能在短期内增加感情,在长期时可以获得不可预料的丰厚回报,甚至被像无花或者石观音这样的人使出来时,会同时携带眩晕或者迷惑等等附加效果的技能。 曲无容不开口,司徒静不知道说什么,场面一时间竟然冷住了。幸而曲无容带来的现在正端端正正摆在石桌正中央的一盘冰镇葡萄,解决了问题。司徒静终于找到了话题,不由得觉得这盘葡萄十分顺眼,一粒粒的十分水润欲滴,哪怕是装着葡萄的白玉碟子,形状都是分外的圆润。捏了一个葡萄,却并不急着吃下去,“没想到大漠之中,还能见到葡萄……”而且,司徒静努力回忆,似乎刚才晚饭的时候,桌上的瓜果也是种类齐全吧。没办法,之前自己只顾着注意石观音的一举一动,生怕惹她不悦,水果之类并没有怎么动用。突然灵机一闪,曲无容不会是注意到这种情况,所以才特意端了一盘葡萄过来的吧。 “大漠中,只要能有一些水源,就能出现绿洲,而且大多是一年四季,只见炎热,不见寒冷。因此,瓜果作物倒也丰盛。”不过像罂粟谷这样水源充沛,四季如春的,却并不太多,而且基本上都被大漠中各方势力所占有。这些曲无容并没有说。虽然去曲无容的善意太过委婉,而且掩盖在冷淡疏离之下,但是司徒静仍不吝表现出自己的感激。曲无容并不喜欢多话,想了想,仍然道:“公子绝少在夏季来大漠。” “?”司徒静显然迷惑为什么话题一下子跳到了这个地方。曲无容继续道:“若无大事,公子多是秋冬的时候来大漠,开春之前返回扬州。”司徒静想起来,扶柳之前抱怨竟然从来没有注意过夏天会是雨季的时候说过,无花总是在秋天酷暑已消,甚至是深秋的时候,往大漠来。虽然无花不曾言明,但是扶柳自己的猜度是,为了来陪夫人,也就是石观音,过年守岁。等到次年,天气回暖之前返回。如果太晚,大漠这边还好,中原那边的路途,却可能会因为冰雪的消融而泥泞不便。 “……加上来回路途中的时间,公子在大漠多则半年,少则……不过月余。”曲无容话干巴巴的,却让司徒静高兴起来。不错,自己差点忘了,无花并不是常住大漠的,而石观音并不踏足中原,所以自己和她相处的时候,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长。这一次是为了来拜见婆母,而以后如果无花只在大漠待一个月,自己完全可以留在扬州,并不需要一起过来。 想明白这一点,让司徒静的心情大好。这位曲无容姑娘,果然是如无花说的那样,外冷内热,想必是专门前来宽慰自己的。虽然有些好奇她为什么要带着面纱,但是司徒静明智地选择了不开口。或许司徒静不够聪明和敏锐,但她足够明白自己的短处。或许她一直以来仅仅做过的大胆冒险的事情,就是主动搭上无花,和在水母阴姬面前坦言与无花生死与共。但即便是这两件事,虽然都是见机行事,但在之前却也都曾一遍遍的分析和考量过。在此之外,无法预知结果的时候,她从来都是小心的避开,绝对不做。 ================================================================== 至于无花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司徒静很快便知道了。罂粟谷中来了两个男人。男人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两个男人能够全手全脚的来,还能全手全脚的离开。这两个人多半要感谢他们并不出众的长相,并不能让石观音看重吧。无花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他们是龟兹国的大将军和国相。文臣和武将中地位最高的两个人都要反叛,龟兹王这个国主做的还很是失败。 而龟兹国大将军和国相战战兢兢地请罪,他们并非没有听说过石观音的名声,只是他们毕竟不是武林中人,虽然听过,到底还是没有把事情想象的太严重。石观音为大漠中三大势力之一,何况“大漠之王”札木合死后,他女儿和手下行事变得非常谨慎起来,于是龟兹大将军和国相能寻求的助力也就只是下一方了。 龟兹王虽然算不上十二分的英明,但他毕竟是国主,愿意为他效死的人并不是没有。富贵迷人眼,龟兹大将军和国相,基于种种考虑,还是主动联络上了石观音。可是随着合作的开始,他们即使是管中窥豹,也发现了石观音的可怕之处。一方面欣喜,石观音的势力和可怕比他们想象的更甚,对付龟兹王就更有把握,另一方面忧虑,找上石观音会不会是与虎谋皮,最后反被石观音所害。 好在虽然石观音虽然美丽而喜怒无常地让二人无法猜透她的心思,但是石观音的儿子却明明确确的许诺,“不要惹怒母亲大人,拿下龟兹国,你们就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母亲大人和我难道会亲自去处理龟兹国的国政,去安抚龟兹治下的百姓吗?”明明是一个江湖人,非要去做皇帝做的事情,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哪怕龟兹虽然不大,但至少也有中原一个郡县的大小,需要管辖的事情不在少数。无花确定自己没有这样的好心去给自己揽麻烦,也确定石观音同样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龟兹国大将军和国相因此大喜,他们大概也明白了石观音和无花母子的目的。不过这又怎么样呢?在龟兹王的手下做大臣和在石观音母子手下做傀儡,终究是不同的。前者虽然风光,但并不可靠。但是后者虽然听起来不够有面子,但是只要石观音母子一日不想花费自己的大好时间去处理龟兹诸多而琐碎的国政,就要让自己等人执掌龟兹。石观音母子要的是龟兹切切实实的利益,而自己等人在龟兹才是真正大权在握的人。只要自己等人小心谦卑地满足石观音母子的要求,她们没道理换掉自己自找麻烦不是?所以这个看起来很危险的傀儡的位置,实际上远比龟兹王大臣的身份要来得风光实在多了。 事实上无花认为这正是这个世界普遍的情况,包括朝廷百官在内的文人眼中,江湖中人是被轻视的。朝廷乃至皇帝,认为他们见识短浅,专心习武必然会忽视其他方面的知识,更不用说管辖一方政务的能力,而蔑视地称之为江湖草莽。但是朝廷同时不得不忌惮江湖中人的武力。所谓,侠以武乱禁,大概说的就这种情况了。并且大部分江湖中人是没有办法以一敌百,以一敌千地对付蜂拥而上的士兵,故而不愿意直接与朝廷为敌。而朝廷命官们则害怕江湖中人防不胜防的暗杀,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一觉不醒,梦中丢了大好头颅不是? 但这样的情况并不适用于一小部分人。比如,权势赫赫如皇帝及高官,必然会以重金厚赏招募高手来护卫自己。又比如,江湖上有名的门派往往和朝廷互有默契,而武功高绝如李观鱼和薛衣人等,才真正是为令一方,当地的郡县衙门也不得不养其鼻息。这种情况也并不奇怪,就比如现代有钱有权的人家,弄几把手枪防身并不稀奇,但导弹核武一出现,哪怕是国家和政府也要一定程度上妥协。于是互相磨合的结果,就形成了江湖和朝堂,两个并行不悖但又有所牵连的体系。 无花的想法和龟兹二人其实差不多。无论是自己还是石观音都没有处理国政的经验和耐心,让龟兹大将军和国相做罂粟谷在龟兹的代理人再好不过。如果龟兹二人好用,自己不介意给他们荣耀的风光和实际上的权柄。如果他们不合心意……难道当自己和石观音的武力是摆设吗?甚至不需要自己和石观音出面,让手下去处理就行了。连命都没了的人,还有什么。代理人再换就是,龟兹一定有不少人愿意代替他们为罂粟谷效力的。何况,龟兹二人足够的聪明,认得清自己的实力,也摆得正自己的位置,无花本来还算很满意。 之所以说是本来,是因为龟兹大将军现在就小心翼翼的请罪。他们突然发难,罂粟谷帮忙解决了二人啃不下的大骨头,其余收尾工作,罂粟谷并没有参与。而现在他们过来回报,千算万算,他们还是让龟兹王给跑掉了,而且还是带着巨额财富跑走的。大漠茫茫,去哪里找人。而且就算侦探到了龟兹王的位置,也不好在大漠之中行军的。 无花并没有如龟兹二人预想中的发怒,只是没等到二人放下心,无花面无表情的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废物。” “好了好了。”石观音笑意更胜,给龟兹二人解了围,但似乎效果不佳,让他们不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紧张了。石观音问道:“听说龟兹王有位美貌无比的琵琶公主?”无花眼皮一跳,但见龟兹二人对视一眼,国相道:“小臣以前也以为琵琶公主的容貌极美,但是等见过夫人之后,才知道夫人的姿容才是无与伦比。” 石观音满意地点点头,笑吟吟地道:“二位不必担忧,龟兹王就交予妾身解决了。”无花无奈地按按额头,诚然,石观音的手段和心机都是一流的,而且作为美人往往有着天生不可忽视的优势。但是,但是如石观音这样,只因为一时的要做女王的兴致,就会真的去颠覆一个国家,由她来解决龟兹王,真的靠谱吗? 虽说起初无花并不赞成石观音去找龟兹国的麻烦,但是现在已经付出了时间和精力,他就势必要得到回报才肯满意。石观音是无花的母亲,但是哪怕是直至今时今日,无花也不能完全明白石观音的心思。女子的心理本就与男子不同,有些时候,固执之极,而有些时候,又往往心思多变。无花也自诩天下没有哪个男子能比他更了解这一点。 但是哪怕是心思多变的女子,也总有蛛丝马迹来推测她的想法,而到了石观音这里,已经不是简单的心思多变了,完全就是变幻莫测,真假难分!无花想来想去,觉得也只有四句话能够形容了。实乃镜中之象,水中之月,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所以,无花实在不能不头痛,不能不多想,生怕因为石观音容易改变的兴趣,而让之前的谋划和心思打了水漂。 这时,龟兹大将军一脸激动地道:“夫人,公子,实在不是小臣们办事不利,而是另有缘由。”仿佛说出来天大的秘密,一脸似乎献宝的激动道:“而是小臣们探听到一个消息,龟兹王室代代相传的至宝极乐之星中,关乎一个沙漠宝城的秘密,而宝城中的宝藏,敌得过十个龟兹的财富!小臣们就是因此才一时疏忽,让龟兹王觑见时间逃走的。” 石观音饶有兴致地道:“宝藏?”或许她对财富并不十分的感兴趣,但是对未知的宝藏,却很好奇。“那么说,现在只有龟兹王才知道宝藏的秘密了。” “正是。小臣已经大厅的极乐之星不再龟兹王身边……布下了天罗地网……一定把极乐之星献给夫人……” 无花打断龟兹大将军喋喋不休的话语,带着几分无奈地向石观音道:“母亲大人……” 石观音回眸道:“无花,为娘并非贪财之人。”这倒是实话,做人做到了石观音这样,她如果想要金银财宝的话,会有无数的男人愿意心甘情愿的奉上。她还真不用为这些东西操心。“但是……”话音一转,“送到嘴边的宝藏,若是碰都不碰,就这样放过去,也不是为娘的秉性。”或许无花会度量形势,果断放弃,但是石观音绝对不会。她是那样自负的人啊,她的美貌和武功都给了她自负的资本。 无花并没有接口,就像石观音几乎不能改变他的决定一样,他也无法改变石观音的主意。转而对龟兹二人斥责道:“你们只管做好分内的事情!极乐之星、宝藏,谁叫你们多事的!”无花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龟兹大将军为人的本事也是比国相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他们肯定同时知道关于极乐之星的事情,但是龟兹国相就不会把没有确定的事情拿出来表功,而且他应该明白,现在最重要的事情绝不是去查探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言,而是快速将龟兹稳定下来,那里才是他们二人将来的根基所在。反观大将军,无花叹气,他显然是为了逃避石观音可能给予的惩罚,急忙献上未经查证的传闻来将功赎罪。无花从来不讨厌聪明但是有自己小算盘的人,这样的人是可以为己所用的。他不喜的从来就是,有着自己小算盘但是却总是看不清形势的人。这才真叫猪一样的队友! 龟兹二人一起告退,而国相有意无意地落后了几步,果然,转过假山大将军目光不及时,有侍女道:“国相,公子有请。” 无花也不废话,开门见山,“母大人做事,多是为了一时的兴致,今日对龟兹也是如此。她老人家只要高兴,把天搅破也不在乎。只是……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这样的魄力……”紧紧盯着龟兹国相,慢慢一字一顿地道:“也……无、所、顾、忌、呢?”见国相头上渗出了冷汗,收回视线,随意望着远方,淡淡道,“大将军有些不分轻重,国相你可不要让我失望。”无花没说出来的是,谁要让我失望,我就让他后悔。 龟兹国相肃容行了个大礼,“公子青出于蓝,小臣必不负所望。” 无花蹙眉道:“刚才母亲大人不问,你们竟然也就不说。龟兹现在情况到底如何?”我的手下,出场费也是很贵的。 龟兹国相稍加思虑道:“如果公子有闲暇。,小臣还是希望您亲自去坐镇少时。” “嗯?”这种回答显然不在无花的意料之内,“为何?” 龟兹国相道:“龟兹境内,除了国都,其他俱都已经攻克。” 国都为什么还未攻克,无花并没有问,因为他知道龟兹国相必然会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龟兹国相果然接着道:“实乃安西郡王相阻……” 本来龟兹王自己都逃走了,还有多少人肯为他效死,奋力反抗。但是龟兹王的弟弟安西郡王却站了出来,带领众人继续守城。其实,龟兹王并不是不聪明,只是……如果说的好听些,就是仁厚宽和,说的实际些就是他太过安于现状。龟兹王的性情极好,对臣下少有斥责。他也是会享受的人,和王妃琴瑟和鸣。事实上龟兹王更适合做一个安闲的富家翁,而不是一国之主。而安西郡王就不同了,他多次密奏龟兹王,请他处置心怀不轨之徒,并且主动请缨,愿意帮龟兹王下手,但是龟兹王哪怕是知道自己的臣下中有人对自己不服,但是只要他们没有竖旗反叛,他都宁愿维持表面上的歌舞升平。 “小臣们算准了龟兹王能调动的兵力,但却小视了安西郡王的本事。他不仅重金礼聘了西域高手相助,更是厚赏城中百姓,使百姓……” “安西郡王哪来的钱?龟兹都城中的百姓不少,他哪来那么多的钱去厚赏百姓?”无花很快敏锐地发现了问题。 “安西郡王打开了国库,取出财帛厚赏守城的士兵。并且允诺,只要都城能够守住,允许百姓们,每一家每一户都可以在国库中挑选一样宝物。” “这个安西郡王果然是甚有决断。”无花道。他倒是聪明,慷他人之慨。国库本来就不是他的,更不用说如果城破,他连性命都保不住。而且以无花的计算,龟兹国固然富庶,但是龟兹王逃走的时候带走了一部分财物,安西郡王招募西域高手的钱财,恐怕也是取自国库,再加上当场厚赏百姓的财帛做不了假,所以国库中的财物应该所剩无几,至少绝不够在战后让每家每户能够分到一件宝物。安西郡王不过是给城中百姓画饼充饥,在百姓的眼中,国库自然是堆满了金银珠宝,绝不会想到安西郡王只是给他们开了个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不过龟兹国相不敢说出来的是,安西郡王还在城中大肆宣扬,这次叛军的幕后主使正是观音夫人。如果城破,你们的妻子和女儿,将被毁掉容颜,你们的丈夫和儿子,将为她为牛做马。其实国相敢确定,自己等人行事很紧密,安西郡王绝对不知道自己等人有没有外援,更不用说知道外援是谁了。他不过是挑了一个名声最差,最有威慑力的出来,并且恰好歪打正着了。而且龟兹国相明白,那位夫人虽然恐怖,但觉不会把一般百姓看在眼里。说白了,就是没那个功夫去为难普通人,能被她为难的,至少要在某些方面很出色才行。但是城中的百姓自然不知道。威逼加利诱,让素日可欺的顺民,变成了奋不顾身的悍勇,这让自己等人始料未及。 龟兹国相心情复杂的苦笑。如果说大将军反叛是为了进一步的富贵,而国相就有更多的考量。龟兹虽小,但自己也是想要有所作为的。最初的自己也是满心忠君报国的,但是龟兹王实在不是自己心中的明君,相比起如何让百姓过得富足怎样让国库充盈,他更喜欢和人谈起乐师们有做出了怎样的新曲,舞女们又排练出了怎样优美的舞蹈。与其在龟兹王手下做一个碌碌无为的臣子,还不如去给石观音母子做傀儡,至少他们不会阻止自己一展所长,毕竟龟兹越富庶,他们能得到的回报就越多。 其实国相偶尔也会想一想,如果一开始继承皇位的不是身为长子却平庸的龟兹王,而且身为幼子却有远见卓识的安西郡王会怎么样呢?而且龟兹王无子,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如果他百年之后,安西郡王即位呢?可是,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了。自己已经等得太久,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了。而且龟兹王放纵自己攫取权柄,安西郡王因此早就把自己当成不得不除的眼中钉,他又怎么会容得下自己呢?为求自保,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无花把龟兹国相的神思不属看在眼里,只是他并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多的内情,只是以为龟兹国相在为战事担忧。无花不懂练兵,但不表示他不会揣摩人心。他很快下了决定,“我尽快抽时间过去一趟。让你把布告绑在箭上射进城中。告诉他们,城破之后,秋毫无犯,毕竟没有外人,士兵和他们也都一样是龟兹国的子民。而且……,城破之后,三年免税!”又补充道:“只是城中居住的百姓三年免税,不要提往来商人的事情。” 龟兹大将军在罂粟谷门口焦急地转来转去,见国相一出来,上去一把抓住他,“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国相笑容一如既往的和蔼,“我人老了,走得慢,又走错了路,等发现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你的人影了。幸好碰见一位侍女,才把我带出来。” 大将军松了口气,“算你运气好!这是什么地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我真怕你出了什么事情!”小声嘟哝道:“要不然我一个人可搞不定那么多事情。”国相笑着道:“好了,大将军就不要计较了。我刚得了一匹宝马,但是我老了,骑不动了,想来想去只有大将军能配得上这样的好马,回头我就让人给你送去。”龟兹大将军这才回嗔作喜。 在百里之外,正有一行人到达小镇,向着大漠而来。大多数在小镇逗留歇息的,都是想要穿过沙漠,来回于西域和中原之间获得财富的商人。与他们相同的是,这一行人同样用比买酒更贵的价钱,买了用大羊皮袋子装着的清水,然后又以比卖猪更便宜的价钱,将几匹已露疲态的马,卖给这小镇上的住户。与之不同的是,这一行人虽然都已打扮得和任何一个普通的行商客旅没有什么两样了,但是他们并没有带着需要兜售贩卖的货物,毕竟,他们不是真的商旅行客。与此同时,这一行人居住的客栈后院,几只鸽子熟门熟路地想着更西更北边的方向飞去。 不错,这一行人中,就有着不得不前来大漠的楚留香,和一路上斗嘴不停的姬冰雁和胡铁花。事情要从楚留香参加过无花的婚礼说起。除了在婚礼上看到了一身红衣的无花之外,楚留香没能再见到无花。无花的原话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相见不如相忘于江湖。我如果以后能与楚留香再无牵连,就是最大的福气了。”其实,如果更加直白一点翻译就是,虽然楚留香不像柯南那样怨气附体,走到哪死到哪,但也是新一代生命不息麻烦不断的典型代表。所以,珍爱生命,远离主角。 自然就有手下,以无花要陪司徒静回门为理由,阻拦了楚留香。当他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船上,本以为好像游子回到了家,海上的风是潮湿而温暖的,暖得就好像他的心情一样。但是整条船上,根本一个人也没有,会安慰他的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也都不见了!只有又发现沙堆里还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楚留香湖边盗马。 黑珍珠海上劫美。 楚留香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个纸条,自从济南一别,自己东奔西走,想要查明海上浮尸案的真相。之后又经历了种种事情,线索到闽南,和无花一战,接着他便还俗了,又再去太原,发现原随云很可疑……江湖上瞬息万变,如今牵涉到海上浮尸案的另外三家,都已经消停下来,甚至因为某些原因,达成了和解。而似乎又嫌疑的无花,刚刚娶了水母阴姬的女儿,加入了风花细雨楼。如果不是楚留香答应为黑珍珠查明真相,他都几乎要放弃了。 他比江湖上大多数的人要知道的更多,因此也想得更远。无花是什么时候和风满楼楼主认识的呢?当初那个所谓的“小楚”对自己的态度,还如在眼前。风满楼把自己引向太原,到底和无花有没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一直以为了解无花,但是现在发现,自己对无花的了解,远不够多。可是无争山庄有古怪,也是不争的事实。到底是不是无花制造了海上惨案?是或不是?楚留香焦躁地走来走去,他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可是毫无头绪,迷雾依然重重,楚留香隐隐预感,他会不会一辈子也找不到事情的真相。 黑珍珠的目的也很清楚。石观音在龟兹动作频频,唇亡齿寒的道理黑珍珠还是明白的,也正是她在龟兹王逃走的时候帮了一把。只是札木合过世后,他手下的士气明显不如以前,又有石观音这样恐怖的对手,骄傲如黑珍珠也是有些信心不足的。这个时候她想到了求助,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就是楚留香。虽然楚留香一向肯为朋友两肋插刀,但是这件事涉及到一个小国和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黑珍珠不确定他会不会同样愿意相帮。 如果可以,黑珍珠并不想把楚留香牵连进危险之中,只是她别无选择。她可以死,但是她的那些手下该怎么办。他们都是忠心耿耿追随者父亲起家的人,他们都有了妻子儿女,如果万一……结果可想而知。父亲不在了,难道自己连他留下的都保不住吗?正是因为如此,以及黑珍珠对楚留香的信心,才有了他看到的那张纸条。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我室友在用电水壶烧水,可是当时我也在烧水,于是杯具了……保险丝爆掉了。 已经是晚上挺晚了,所以只能第二天再去找人换保险丝。 当时我正在码字,就挺着急,我这字数还不够呢,又有点默默高兴。 因为星期四要交作业么,所以星期三晚上通宵到第二天中午。午饭都没吃,就下午睡了一会。 所以我就挺偷偷高兴,看吧不是我不码字,是断电了么,我可以去睡觉了。 好吧,我承认,我木有码字到把笔记本的电量用完,就去睡觉了,而且睡的挺熟挺舒服的。 不过我下午很努力的继续码字,终于可以更新了。 ps:看在我努力码字的份上,收藏一下的说~~~ ------------ 54大沙漠 第五十四章 扶柳看着手中的经过特殊处理之后显现出字迹的小纸条,脸色很难看,就像吞下一口肥肉那样发腻。司徒静从他身边经过,见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让人告诉夫君吗?”叹口气道:“他竟是一时也不得闲暇,刚歇息不过几日,又离开。”司徒静素来不是多事的人,往好的方面说,是从不会去干涉无花的事情,往坏的方面想,则同样不会去履行身为主母的责任。只是和罂粟谷中的大多数人一比,扶柳就显得很亲切了,这才关心地问了一句。 扶柳指尖随意地轻轻一搓,夹在期间的纸条便瞬间化为粉齑。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司徒静行礼,咬着牙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一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恰好’也来大漠了。”无奈道:“公子正为龟兹费心,我真不好意思拿这种小事去烦劳他。但是公子好像对楚留香颇为忌惮,所以,还是回禀一下的好。”小声嘟哝道:“但愿这世上,真有些事情,只是‘恰好’而已。” “楚留香?”司徒静重复这个名字,“就是‘翩然销魂处,盗帅夜留香”的那个楚留香?”楚留香不仅仅是一个小偷,而且是一个浪漫优雅有这些侠义之心的神偷。也许他现在的名气还比不上那些故事传说中的大侠,但是江湖中人提起他却也不能向对其他盗贼那样鄙薄,总要称一句”盗亦有道”。 楚留香的名气的确不算小,但是扶柳比较好奇在与世隔绝之处长大的少夫人是怎么知道的。司徒静失笑道:“听千华师兄说过。”无花管千华叫师兄,司徒静在称呼上随了无花的习惯。千华对于无花和楚留香两个人,如何相遇相知、一直到反目成仇的过程,叙述的曲折迷离,不由得人不咋舌称惊叹。于是司徒静对这个,让自家夫君无花对他坚持不见面不招惹不忽视不放松的楚留香,也有了几分好奇。 扶柳撇撇嘴,“用公子的话来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傲然道:“昔年妙僧和盗帅是可以齐名的江湖俊秀,而如今,我们公子可不是独自一人,他的身后有着整个风花细雨楼!我不信楚留香的比公子更厉害!”叹气道:“我并未见楚留香曾做过足矣威胁到公子的事情。”哪怕是他在查找海上浮尸案真相的时候也不行。扶柳咽下这句话,转而摇着头表示十二分的不理解,“只是公子对楚留香却是非常忌惮。哎呀……”扶柳敲着自己的脑袋道:“反正我只要做好公子交代的事情就行了,哪里要去管那么多?想不通就要不想了,难道楚留香还能翻得起什么大风浪吗?” 扶柳想不明白的事情,曲无容同样不明白。只是与扶柳唯公子是从不同,曲无容曾经直接向无花询问:“你怕他?不,不像。”随即就否定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无花对待一个会让他惧怕的人的态度,不是那样的。 无花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眼道:“为什么这样问?” “你对楚留香的态度很特别。”曲无容肯定地道。 “很明显?”挑了挑眉,看来自己对于言语表情的控制还不够好啊。 “是。”曲无容惜字如金。 无花看着她道:“哪里是?”无花心里默默叹息,自从差点被石观音毁容,哪怕是知道容貌还能恢复,但是曲无容的性子依然变了很多,更加沈默寡言和冷清了。 曲无容想了想,“说不清楚。”面无表情地复述道:“有人说这是因为,知己因误会而反目,公子觉得遗憾而无奈。”摇头道:“我总觉得不是。”又补充道:“也不是惧怕。” “楚留香啊……哪怕将来有一天,他成了活着的传奇,我也是不怕他的。”不论古龙曾经给楚留香怎样的美誉,意图把他塑造成怎样完美而无暇的人。 “因为他毕竟还是人。是人,就没有什么好怕的。”无花闭目用指节揉着眉心道:“我所忌惮的东西是虚无缥缈的。楚留香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无容,你想一想,楚留香年不过三十,可是就已经遇到太多太多的危机和太多太多远比他更强大的敌人……有些时候,毫厘之差都能出现不同的结果。可是啊,他总能九死一生,化险为夷。这样的运气啊……”如果古龙是创世神,楚留香无疑是他亲儿子,而无花最多算是别人家的儿子。 近乎无奈地道:“如果有一天楚留香死了,只怕我都会在心里猜想他什么时候会再活过来。”和这样的小强计较无疑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为哪怕你辛辛苦苦把他磨死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再一次满血复活了。而无花又是那样谨慎的人,如果不能一击必中,宁愿不要去招惹楚留香。 曲无容自然不知道无花这样的想法,于是她对无花的话有了另外的理解,不敢苟同地道:“世人畏鬼神而甚于惧凡人,公子不应该是其中之一。” “我本来是不信鬼神的。”只是自从经历过穿越之后,就变成了半信半疑了。 无花轻笑出声,放松地向后靠在榻上,和曲无容闲聊道:“我想起当初天天峰大师教导我的时候了。”那时无花刚刚挺过一次走火入魔,但仍然倔强而执拗地坚信着,“勇者无畏,无畏者故可以无敌。” 天峰大师揉了揉无花的脑袋,“太锋利的刀子容易折断,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无敌的人可以伤害别人,难道也能够保全自己吗?所以,人总是要些什么去敬畏的。如此,就会去考虑,怎样保护自己。” 无花至今仍然能记得天峰大师温热干燥的手掌以及温和慈爱的目光。无花的想法很少因为其他人而改变,即使血缘至亲,近如石观音和南宫灵都不行。可是他却终究因为天峰大师的教导而有所改变。于是,少林寺中十数载的时光终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记,从心性到行事。 “过刚易折,我又是那样偏激的性子,如果没有天峰大师,我大概最后逃不掉走火入魔的下场了。他教诲我总要对一些东西保持敬畏。我不肯去畏惧其他人,于是就姑且对虚无缥缈的天命保持畏惧吧。” 曲无容半信半疑,“这就是为什么您对楚留香的态度如此的奇怪,始终保持留意的原因?” “也算是有一部分原因吧。” “其实我对楚留香的态度如何,无关大局,阿容又是为什么来问我呢?如果说是扶柳,那他一定是觉得留意楚留香没有必要。而如果阿容的话……”无花倾身向前,“阿容一定是……” “楚留香为人捉摸不定,难以判断他是否具有威胁,公子对他有很留意,不如想办法除掉!”目光灼灼看着无花,“诚然,楚留香是一个不容易对付的人,要胜过他容易,要杀了他,却很难。但是,办法总是能想到的!”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无花也有着自己的骄傲。 神采飞扬道:“哪怕楚留香是上天眷顾的人,他能奈我何!哪怕他有着别人无法匹敌的运气,也不过只是让我多留意一些罢了,远不能让我把他视为对手,殚精竭虑不除不快!”楚留香对于无花来说,就像是一个还没被点燃的炮仗。如果想要彻底毁掉,付出大于所得,无花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如果弃之不顾,难说什么时候炸了,或许伤不到人,但是一番惊吓还是有的。于是只能时时分一点注意,在炮仗或许要炸开的时候,远远避开。一句话,麻烦! 无花感慨道:“惜哉!我和楚留香终究做不了朋友。幸甚!我和他生在相近的年月。”名望这种东西,也是一件利器。当初楚留香怀疑海上浮尸案和无花有关,没有多少人相信,但如果这句话是由天峰大师这样的德高望重的人说出来,只怕无花就要头痛了。 楚留香或许已经成名,如今的他还做不到一呼百应,信众如云。现在还不是楚留香的声望到达巅峰,甚至被称为活着的传奇的时候。那样的楚留香可就不是一个小炮仗了,恐怕说是地雷炸药也不为过,就是想不忌惮也不行!无花的幸运是,他生在了当下,而非二十年后! 起身走至帐篷口远眺,往龟兹去的路上,黄沙连绵,“数百年来,若有一人能今天下豪杰心悦诚服,称他为“侠义无双、天下第一”的,那就只能是铁中棠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铁中棠能独得此殊荣,并非仅仅因为他精通大旗风云掌,铁血十二式以及轻功和剑法多种,也不是因为他得到了“嫁衣神功”内力及夜帝毕生武学精粹,而是因为铁中棠化解大旗门与五福联盟的数十年恩怨,带领中原武林抗击西域流派。” 摇头感叹道:“或许给楚留香二十年,他能成长为第二个铁中棠。但是……现在的江湖太平静了,和铁中棠那时的风云际会相比,如今的这些江湖恩怨,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所以……哪怕是将来,楚留香和铁中棠一比,也要低了一筹。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何况,二十年后的无花,还是今日的无花吗?”楚留香会成长,难道无花就会止步不前吗?既然最开始,他们便站着了相同的起跑线上,现在不会输,将来就更不会了!无花一生,不弱于人! 曲无容不再说话,但是她并非完全被无花所说服。哪怕经过听过无花一席话之后,她不再把楚留香看成威胁,可仍然认为他是麻烦。无花不去招惹楚留香是为了不做事倍功半的事情,而曲无容力主对付楚留香,是为了一劳永逸。而此时的两人,都还并不知道楚留香已经来到了大漠。他们也并不能预料到,不恰当时机出现的麻烦,或许不够致命,但也足以令人后悔! ================================================================= 被无花和曲无容讨论的楚留香,正陷入了麻烦之中。或许对于楚留香来说,陷入麻烦才是正常的情况。当麻烦不来找他的时候,才是上天给予的难得的悠闲。他们一行为了救助两个奄奄一息的人,反被暗算。一种以机簧弩筒射出的暗器都,一连射出了十几道乌光,去势比闪电还更急。 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也立刻像燕子般掠起,他们纵然事出意外,但以他们的动作反应之快,已很少有暗器能伤得了他们。谁知暗器竟没有打向他们,却击向水袋,只听“噗!噗!”一连串声响,数十条水柱,箭一般从羊皮囊里射出来。 一个人当即被胡铁花折断了脖子,另一个人大笑道:“我为什么要怕死,能为他老人家而死,我简直比什么都开心。”他笑声忽然微弱下去,眼睛里却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辉。胡铁花提起他时,就立刻发觉这人已不再呼吸。胡铁花也只得走回去,已见那十几个羊皮袋虽然都被打穿洞,但里面的水并没有漏光。 姬冰雁和随从小潘已将羊皮袋都解了下来,平放在地上,有洞的一面朝上,每袋里至少都还有半袋水。胡铁花大喜道:“原来这两人白送了性命,并没害到咱们,咱们还是有水喝。”姬冰雁也不说话,却提起水袋,将水都倒在地上。胡铁花大骇道:“你这是做什么?”姬冰雁还是不说话。楚留香却走过来,沉声道:“暗器有毒,毒已溶入水里,水自然喝不得了。” 胡铁花踉跄后退了两步,几乎跌在地上,“到底是谁要这样算计咱们?”楚留香道:“你应该问在大漠谁能培养出如此不怕死的手下,那他一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 姬冰雁冷不丁开口道:“算计你来沙漠的人是谁?” 楚留香苦笑道:“难道他千方百计要挟我来大漠,就是为了派人来害我?”望着手中被那两个死士留下的黝黑而狰狞的这针筒,苦叹道:绝不是黑珍珠,黑珍珠没有这么强,也没有这么狠。” 姬冰雁道:“你想这会是什么人?” 楚留香沉思着道:“我想,这人或许是自中原出关的一个极厉害的黑道朋友,或许是沙漠中流寇的首领,他并不是冲着我楚留香来的,也不是冲着你姬冰雁来的,他只是将我们当做一队‘肥羊’,要从我们身上刮些油水。” 事实上,楚留香的这番话,虽不中,亦不远矣。他们一行很快明白了出动这样的死士是为了什么。 似乎,从他们进入大漠开始,遇到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诡异。有不惜以死毁掉他们水袋的人,有用尽全力只为砍杀空中尘沙的人。 他们骑着几匹快马发狂般直奔而来,马上人整个身子都贴在马背上,像是在逃避什么可怕已极的追兵。当马力竭而倒时,马上人在地上一滚,随即跳了起来。四个人满头满身都黄沙,瞪大了眼睛,喘息着瞪着前方,脸上那种惊骇恐惧之色,真是谁也描述不出。突听一声狂吼,四个人一齐拔出了腰刀,疯狂般飞舞、砍杀!将一生本领,全身力气都使了出来。 但他们对方却没有人。他们的刀砍杀的竟只是空中的尘沙。他们用尽了力气,竟只是来和“虚空”搏斗,这敌人却是任何人永远也砍不到,打不倒的。最后死去的彭一虎,喉结上下滚动着,终于从那已干裂的嘴唇中,吐出了一丝声音,却已不像是人类说话的声音。那只是一种几乎无声的嘶喊,绝望的嘶喊:“恶魔……恶魔,成千成百个魔鬼……杀……杀!” 一片大沙漠在逐渐西斜的阳光下,灿烁如金,竟有了几分美丽。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动人心魄的美丽之后,到底有着什么! 既此之后,黑衣人不请自来。二十八条身影四面八方地拥了过来。这是楚留香一行,第一次与参与甚至是设计了这一切诡异事件的那些人照面,并得知他们的目标,是彭家―七虎这次保的一批红货中,最珍贵的极乐之星。 楚留香一行尾随着黑衣人找到了沙漠绿洲中的小木屋。木屋里忽然一阵低迷的乐声传了出来,婉转销魂,欲仙欲死。乐声乍起,那些垂首肃立的大汉,身上突然起了一阵扭曲,像是要随着这销魂的节拍起舞。但骤然间,他们却全都倒了下去。销魂的乐声,仍在继续着,只不过声音更低。倒下去的人,久久未站起来。 屋子里已没有一个活人。方才那二十几条黑衣大汉,此刻已全部倒毙在地上。他们的身子扭曲着,但脸上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奇异光辉,他们死得毫无痛苦,而且还像是开心得很。 残旧的屋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却供着个很大的神龛,神龛里有尊佛像,使得这屋子看来更是诡秘。风吹起神龛的黄幔,胡铁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大漠中究竟有着什么…… 突听随从小潘在屋外嘶声狂呼道:“石驼发疯了……石驼发疯了……”石驼是一个又聋又瞎又哑的人,可是他在大漠中比一个不聋不哑不瞎的人还要有用。 当他们把拼命奔跑挣扎的石驼带回来的时候,木屋里景况依旧,风依旧在吹动着褪色的黄幔。但神龛却是空的。那石塑的佛像,竟已赫然不见了。比黄豆还大的汗珠,一粒粒自胡铁花头上滴下来,他怔了很久,才发现木屋上多了一只铁锅。锅里还在冒着热气,散发出一阵阵肉香。 锅下面竟还压着张字条: 诸君不远千里而来,妾本当洁樽以待佳客,怎奈属下顽劣,竟 以凡俗之眼,视非凡之人,此妾之过也,谨备肉羹一具,聊表妾歉疚 之心,稍涤诸君子之征尘,盼诸君子勿却是幸。 龛中人裣衽百拜 龛中人?这龛中人究竟是谁?胡铁花转过头,便瞧见楚留香和姬冰雁的四只眼睛,也在盯着他手里的这张纸,似已看出了神。过了半晌,楚留香终于苦笑道:“你我的行藏,还是被人瞧破了。”胡铁花叹道:“但这龛中人是谁,我们却连一点影子都不知道。”楚留香目光凝注着那已空了的神龛,一字字沉声道:“是石观音。” 石观音!这三个字仿佛开启了一段可怕的魔咒。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可是,当他们知道一切诡异事件的主谋是石观音的时候,就只能再害怕再恐惧十倍!昔年那被江湖中公认最美丽、最毒辣、最无情、武功却又最高的妇人湖中有关她的种种传说,每一段都几乎令人从脚跟一直凉到脖子上去。也只有她才能造得那么精巧的暗器,有那么高明的易容术,想得出如此高明的毒计。也只有她才能凝精敛气,身化木石,扮成一具石塑的佛像,瞒过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这样的高手的眼睛。 热腾腾的肉汤对于饥渴的旅人来说,无疑是一种难以拒绝的诱惑。可是出自石观音之手的肉汤,却没有一个人呢敢碰。谁知道这肉汤到底有没有毒? 肉汤到底有没有毒,楚留香一行很快就知道了,在付出了小潘的性命为代价之后。在这无情的沙漠里,人命竟是如此卑贱。那个娃娃脸的小潘,说话很讨喜的小潘,永远将自己留在了大漠! 肉汤本事没有毒的,但是被狗喝过之后,便有了毒!如果不是胡铁花犯倔,倒在这里的就会是他们几个。 连环毒计,生死俄顷,间不容发…… 石观音,石观音…… 这个名字的主人,天下最狠毒的女人,名不虚传。 姬冰雁轻轻阖上小潘的眼皮,一言不发,他把人带来,却没能把人再带回去。好一会,才淡淡道:“我们惹上石观音了。” 胡铁花大声的说出疑问,“我们到底是怎么会惹上那个魔头的!” 楚留香苦笑道:“我们本不曾招惹到她。或许是因为我们的运气太差了。石观音的手下是冲着彭一虎和极乐之星去的,却把我们误认为彭一虎的同伙。” 哪怕之前不曾招惹到,但是现在,不招惹也招惹了。石观音这样的人,本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他们不可能和不会去想和石观音解释,这本是一个误会,他们并不是为了破坏石观音的打算而来的。尤其是石观音已经下了毒手,却被他们侥幸逃过之后。 他们都是聪明人,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猜出了大半,可是他们不曾想到也还有很多。他们来到大漠的原因是黑珍珠,黑珍珠与石观音为敌,而他们终究必须站在石观音的反面。 又或者,有没有误会都是一样的,有没有黑珍珠牵扯在其中,结果都不会改变,只是时间上的早晚问题。因为,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他们都是很优秀的男子,本身就是会让石观音感兴趣的人啊! 在沙漠中,没有水,就意味着死亡。幸而石驼有着特别的本事,沿着一条水脉一直找过来,楚留香一行就依靠吸允温沙中的一点水分而坚持了下来。第四天清晨,沙子的水分更多,姬冰雁道:“瞧此地的情况,距这里不远,必定有一处更大的水源。” 于是他们振起精神,再往前走。忽然间,他们瞧见远处一片青绿,竟有个绿洲。 ================================================================= 同样是在干涸少水的地方,无花等人虽然急行,却要不必为此发愁。 骆驼,八头被驯化的很好,毛色雪白的骆驼。 每一头行进的骆驼都坐着一个健硕的男子,统一穿着沙漠中行人最常见的装束,与普通商旅并无不同。 只有从他们腰间悬挂着的弯刀,和挺得笔直的腰杆,被骆驼载着行进却保持纹丝不动仿佛坚如磐石的身躯,才能看出他们并不是寻常人,身上有着不弱的武功。 而这八个人按前后左右的方位排列,肩上抬着一顶华美的软轿。八头骆驼厚重的脚掌每迈出一步,都沿着同一方向,迈出同样大小。于是八个人肩上的软轿,就像在地上一样平稳。 不知过了多久,软烟罗的轿帘被白皙修长的手指撩起,这是一双很漂亮的手,但更是一双习武的手。 “还要走多久?” 龟兹国相用丝帕擦去头上的汗水,又整了整仪容,才驱动骆驼靠近软轿,“已经出了沙漠许久,离王城不远了,天黑之前就能到达。” 无花点点头,“天涯何在?” “公子。”劲装男子从骆驼上翻身而起,直接运气轻功落在软轿前跪下。 “起吧。”无花有点无奈地看着天涯从左边眼角斜着划过面颊的陈年疤痕。不是找不到可以除去疤痕的药膏,偏偏天涯自己不愿意用,无花而已只能叹息好好一个冷面美男带了刀疤。“若是急速行进,今日傍晚便能到达龟兹王城,不过我的意思是,今天安营扎帐,休息一夜。” 天涯略一思考到:“公子知道,我花间小筑的人,个个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早就迫不及待了!个个磨刀霍霍!何必耽误公子的大事。” 无花笑言道:“只不过晚一天而已,谈不上什么耽搁。那龟兹安西王困做王城,料想也生不出什么变故来。再说你训练出来的人手,我还能不信任吗?只是毕竟是从江南来到大漠,水土不同。扎下营寨之后,你今日亲自再去查看一二。” 天涯自信道:“大漠和江南自然是不同的,不过他们都是身负武功的人,若是这点变化也不能适应,那就真浪费了多年的训练,也辜负了公子的期望。不够既然公子如此体恤,便叫他们松快一天。” 无花点点头,又嘱咐道:“无容是女孩子家,生性自然更为爱洁,又是第一次远行,把清水多分一些去。让她直接休息,不必往我这边来了。” 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摆放着简单却做工精致的案几,地上铺着的是从波斯运来的地毯,织物精美的花纹鲜艳无比。 无花端坐上位,两个异族打扮的姑娘正在一左一右为他打扇。天涯盘腿坐在右侧,正捧着盛满清水的金杯。他们一行轻装简从而来,并不曾带着酒水这样的东西。不过,这不重要。在大漠中,其实没有什么液体也清冽泉水的滋味更加美妙了。何况,天涯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明日,王城中的美酒,自然是他们的了。 龟兹国相和龟兹大将军坐在左侧。国相是随无花一起过来的,而大将军则是统帅着军队刚刚赶来会合的。 无花抬手举行手中的金杯,一饮而尽,“这一杯,为了龟兹更加繁荣的明天!也为了……”声音低而优雅,“卿等不可限量的来日!” 其余三人一起举杯,龟兹大将军一抹嘴,仿佛他喝下的不是清水,而是琼脂玉酿。他当然是有理由高兴的,他面前这位罂粟谷的公子带来了一批高手。而且他们已经推演过该如何攻城。今晚只需要尽情放松,而明日,真是值得期待!放声大笑,“我诃延田必不负公子所托!” 龟兹国相微微皱皱眉,低头观察案几上雕刻的花纹,并未言语。心里十分不屑,蠢货!如果靠你有用的话,也不用罂粟谷自己带人来对付安西王了。 无花嘴角噙着笑意,抬眼瞧瞧身边的两个女子,看来这位龟兹大将军的日子,过得真的是实在太轻松了!无花一行只有曲无容一个女子,而他身边的这两个,则是龟兹大将军带来献给无花的。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带着异域风情的饰品,穿着也像大部分西域女子那样清凉,身材玲珑,薄纱裹体。 虽然无容从不娇惯自己,比一般男子更能吃苦,但是一路上有不便是肯定的,自己也不好意思就这样看着。这两个女子来得正好,可以打发去服侍无容。 无花转而言道:“我自出了沙漠,一路往王城而来,所见皆是异教庙宇……”神色不辨息怒,“与往昔所知,西域诸国,佛教昌盛的情况大不相同。”事实上何止大不相同,简直是是天壤之别。一座一座伊斯兰庙宇被建立起来,而佛教寺庙被焚毁拆除。 龟兹国相心里一突,显然想起来无花一路上每日清晨必定要静心诵读佛经的情形,难不成这一位竟是信封佛法的吗?龟兹大将军大大咧咧地道:“是啊!回鹘的喀喇汗王朝改信穆罕默德,改信《古兰经》起,咱们西域信奉佛法的国家可就倒霉了。“ “察合台汗秃黑鲁帖木儿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凡是佛教信徒都逃不过他的惩罚。寺庙和佛像都被毁掉了,就是僧侣,要么改新穆罕默德,要么自杀,要么就只能逃往别的地方了。”当时中原的王朝式微,管不到西域,而回鹘势大,对西域诸佛国发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圣战”。 拍着大腿道:“现在回鹘已经灭了,不过咱们对穆罕默德和《古兰经》的信奉却难改啦!”龟兹大将军并非聪明而善于心计的人,可是即便他反应迟钝,这会儿看到无花的沉下来的脸色,也知道这一位显然不是随口一问。 蓦然想到,罂粟谷虽然是在大漠,可是他也听说过观音夫人是十几年前才来到那里的,以前应该是中原人。中原人信奉佛教的不少,信奉默罕默德的却不多。止住对回鹘的抱怨,小心翼翼地觑着无花的神情,结结巴巴的道:“您……您……”很想直接问无花,却又怕触了忌讳,一时急出了一脑门子大汗。 龟兹大将军确实不善于揣摩人心,无花无奈叹口气,笨人确实好控制,但是……于是只好沉下脸色来提醒他,自己对于佛教徒被迫改信伊斯兰教这件事情,是非常不悦的。 严格上说,无花并不信佛,他并不是一个肯把一切归结于命运,把人生交托给诸天神佛的人。但是他的是在少林成长起来的,他精研佛法,并实实在在地从中受益。佛教文化灿烂而广大,这是不能否认的。无花也并非反对伊斯兰教,只是他对于毁灭其他宗教和教义,恨不得强迫全天下只供奉自己教派的行为,可以说是深恶痛绝。如今眼看往昔或许香火希望的佛寺,都只剩下断壁残垣,心中更添伤感。 龟兹国相见无花阴沉着脸不肯开口,这种情况是少见的。而龟兹大将军焦急万分却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要知道他本来是不想趟着浑水的。 “西域的百姓如今信奉穆罕默德的人很多,可是遥想当年,佛教在西域的昌盛,还要胜过几分。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够恭敬,但国家信奉的教派也并非不可改变的……”他做事老练而谨慎,开口必三思,于是说话便显得慢吞吞的。“小臣这几日有幸聆听公子诵读佛经,不知……公子可是信奉沙门佛教?” 对宗教信奉最为虔诚的,永远就是百姓。因为百姓往往把不能达成的心愿,既希望于神明。而真正当权者,固然出现过不顾一切的狂信徒,但大部分情况下,对于他们来说切切实实的东西总是比虚无缥缈的宗教更值得抓住的。龟兹国相的意思也很明显,不过是暗示无花,只要你成了龟兹幕后的主人,让百姓信奉什么教派,也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无花于是便让脸色变得好一些,但依旧神色淡淡,并不回答自己是否信佛。龟兹国相的话,也是无花能预料地道的。东方和西方的情况从来不同。基督教之强横,不但强行烧死异教徒,就是一国之君,也要匍匐着亲吻教皇的脚尖和袍子。而根据伊斯兰教的教义,政教合一,国家领袖也是宗教领袖。 可东方的则不一样。神权和宗教,从来都要屈居于世俗的权利之下。也正是因为此,佛教在中原,虽然几经起伏,但和基督教、伊斯兰教相比,终究要温和的多了。它从穿入中原开始,就从不曾一家独大。儒道佛,从来没有一家能把其他两家彻底打压。西域,只是相对中原来说是西边,到底不能算作是西方国家的。 一直缄默的天涯,显然对无花的所思所想十分了解,在无花沉默不语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开口,漫不经心地道:“公子幼时是在少林寺长大的,后来才还俗。哦,少林就是中原很大的佛寺。”少林准确地说是一个武林门派,但是其中的弟子都是僧侣,信奉佛法,这也是事实。于是,天涯毫无压力地这样对龟兹二人解释。 龟兹国相和龟兹大将军对视一眼,大将军大加盛赞道:“公子如此慈悲平和,果然不愧为佛门高足。小臣本就觉得,默罕默德如何能比得过诸位佛爷,待他日,小臣毕竟新建佛寺,把……” 无花觉得自己再不开口,不知道龟兹大将军要搞出多少事情,同时暗下决心,是时候留意合适人选,来替代诃延田的位置了,毕竟总是要有能制衡龟兹国相的人存在。 “听你所言,当初回鹘强迫西域诸国改信,是如何的血流遍野。佛家讲究慈悲,如何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只怕这样得来的信徒,佛祖也未必肯收下。只是……这异教万不可如此霸道了。” 龟兹大将军是个糊涂人,但国相想必明白自己的意思。等打下了龟兹,求稳才是第一,哪里还能去兴起动乱呢?何况,自己既然看不上伊斯兰教排斥异己的行为,有怎么会自己也做同样的事情?上有所喜,下有所好,何愁仍然坚信佛教的百姓和僧侣不来?至于伊斯兰教,想要和以往那样独霸一方,却是再不可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六月份的时候,好多考试和期末作业,几乎就是停更了,没想到回来一看,竟然有亲给我扔了一颗地雷!太不羞愧了~~~ 谢谢幽月幻紫霜~~~ 现在夕颜已经放假了,刚做火车回家没几天。虽然在母上大人眼皮底下偷偷码字,很有挑战性,各种斗智斗勇,不过我不会屈服滴。最后,大吼一声,我又回来了!!! 另外,下一章有一部分内容要写攻城的场面,以前没写过和战争有关的,表示有点小担心。 ------------ 55王治延城 第五十五章 龟兹国,王治延城,去长安七千四百八十里。户六千九百七十,口八万一千三百一十七,胜兵二万一千七十六人。……南与精绝、东南与且末、西南与酐弥、北与乌孙、西与姑墨接。能铸冶、有铅,其民擅歌舞,贸易往来不绝。 无花借着温煦的晨光,打量这伫立百年的王城。它有着高高的土黄色的城墙,这是数代人不断修砌而成的,上面浸染了连日厮杀留下的斑斑血迹,为雄浑的王都平添一份苍凉。 城楼上的士兵,被兵器划破的衣衫来不及缝补,溅上去的血色尚未清洗,他们手中有的背着弓箭,有的拿着长矛,有的带着弯刀,杂七杂八好像临时拼凑起来的一样。有的身上的绷带还未被拆除,有的脸上带着狰狞的伤疤,有的甚至用独臂拿着属于自己的武器。很难想象,这样一支疲乏的队伍,惨烈地打退了敌军多次的进攻。 如果的不是龟兹大将军诃延田太过无能,就是指挥守城的安西郡王有着能够让士兵为他效死的魅力。无花在心底默默地想到。不过,看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安西,安西……无花低声念叨着这两个字。安西,也是龟兹王城的名字。一个以王都的名称作为封号的郡王啊。先代龟兹王对于他的小儿子到底是不喜还是宠爱呢?若说是不喜,为何赐予他的封号,正是王城的名字?对于一个不是储君的幼子来说,这无疑是某种程度上的僭越。若说是宠爱,又为何坚持让平庸的长子继承王位,而让更有才能的幼子屈居人下呢?先代龟兹王的想法,真让人费解。 无花微微摇头,龟兹国相见状,连忙凑到面前,仰头道:“公子,可是事有不谐?”无花的声调一如既往的平静,“无他,不必忧心!只是在想,为何龟兹的国主不是安西郡王?” 国相神情复杂,“如果安西郡王有意,以他的能力和声望,王位手到擒来!当初,先王过世之后,大家都在私下议论,安西郡王用多久,才会登上王位。只不过,安西郡王始终处处避讳,丝毫不肯僭越。”苦笑连连,“事实上,龟兹王并不特别理会国事,有时推脱不过,就让小臣带着其他臣僚处理……”否则,自己和诃延田的谋划,也不会这么顺利。策反的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龟兹。 在无花琢磨的时候,城楼上的安西郡王也在打量城下的无花。他已经数天未下过城楼,疲惫时也不过是在城楼上寻一处地方稍事歇息。反军再次集结,安西郡王被叫醒后,立即起身远眺,一眼望见了与以往不同之处。骑在高头骏马上的八名劲装男子,肩上抬着高高的肩舆,乌木而成,来自中原的锦缎铺设于其上。 安西郡王习武之人,眼力不俗。远远望去,在三军最前面,众星拱月,斜倚在高高肩舆之上,神态轻松的俊秀男子,漫不经心地屈指敲着扶手。安西郡王几乎一瞬间以为,这样眉眼精致,隽秀斯文的男子,就该在中原的锦绣中,手捧一卷书,执一壶茶,而不应出现在以漫漫黄沙为背景的粗狂的西域。 可事实上却是,这个男子不仅出现在这里,而且看上去在叛军中地位不俗。安西郡王在心里一一排查沙漠各个势力,始终未能推测出眼前男子的身份。难道这是叛军从中原请来的帮手?就像自己请来帮忙守城的江湖人士一样? 郡王妃一身正装,出现在楼头,保养得极好的柔荑,握住安西郡王因为习武而带有粗糙硬茧的大手,满目柔情,“郡王……”微有哽咽,“王城在您身后,不用顾虑妾身。您在,妾身就在。您守护王城,妾身也与王城同在……” “嗯”,安西郡王上前一步,俯身似乎想要拥抱自己的妻子,却最终只是替郡王妃将发丝别在耳后,然后大步走向城阙,高声喝道:“城下何人,尔敢犯我安西!” 一声轻笑传来,清越悠扬,声音不高,却仿佛响起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无花一手撑着耳后,悠悠的向后随意倚在高座的靠背上,徐徐道:“我今亲自前来,奈何郡王不识?”仿佛带着莫名的笑意道:“依稀记得,在郡王的口中,我母仿若妖魔乱世……”挑眉道:“郡王既然好心替母亲大人扬名,我母子二人又如何能不领情呢?” 这是一个并不算晴朗的早晨,白日昏昏。无花的身后众人,一排一排,黑衣黑袍,一手搭在腰间弯刀的刀柄上,而另一只胳膊自然而然的垂下,手中握着一件奇形兵器,状若鹰爪,本是黑黝黝的寒铁,却在爪尖不分闪着寒光,一看就知道这是经常使用和擦拭所致。 他们双手带软金细丝织成的无指手套,面罩金色面具。神情难辨,目光沉静,毫无波动,仿佛不把将要到来的厮杀放在心里,好比即将出鞘的宝剑,不饮鲜血,不肯收回。再往后是龟兹的士兵,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黑压压仿佛接连着昏黄的天际。 黑云压城城欲摧。安西郡王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宝剑,帮忙守城的江湖人士也按照指挥,和守兵一起参差地在各处站定。无花见状也不再废话,打出一个手势,“攻城。” 天涯一跃而起,在空中抽出弯刀,落在阵前四五丈处,弯刀向前平举,一言不发,率先向城池奔去。他的手下们,步伐轻跃,散而不乱的紧随其后,无声无息地快速向城池逼近。 近了,近了,离护城河不过几十步之遥! 嗖!嗖!咔嚓!咔嚓! 铁爪被呼啸着掷出,牢牢地卡在城楼上,铁爪后系着的牛筋绳,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度。这些黑衣劲装的先锋们,便拉着牛筋绳从护城河上方荡过。 他们既不曾带着盾牌,也不曾穿上盔甲,全凭轻功,灵活地躲避城楼上射下来的箭支,脚尖在城墙上轻点,灵巧地跃上了城楼,然后刷地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如果不是刀剑相交和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夹杂着城楼上守兵们时不时的惨叫,这简直是一场无声的厮杀。 安西郡王身先士卒,而这些黑衣先锋们并不恋战,他们寻机斩断绳索,放下吊桥,在短暂地交手后,即灵活地跃入城内。厚重的城门,是安西城最后的屏障。门闩被一劈为二,十几只铁爪带着破空声平飞嵌入城门,十几人一起发力。在他们身后的同伴,将前来阻拦的守兵隔绝在几尺外,不得寸进。 大门在咯吱咯吱声中,笨重地缓缓打开。对于龟兹来说,一个朝代结束了,而另一个时代即将到来。 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黑衣先锋们踩着轻轻的步子,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他们像潮水一样涌来,又在一瞬间像潮水一样褪去。如同黑色的幽灵飘过,带来黑色的噩梦,梦醒之后,了无痕迹。 当黑衣先锋退去,骑兵尚未开始冲锋的那一刹那,寻得间隙的安西郡王,缓缓拉开了五百石的强弓,弓如满月,尖锐的箭头闪现着寒光,从厮杀的战场上方窜过,笔直地射向无花的眉心。箭过之处,风声呜咽而凄厉,力发千钧,势不可挡! 这样一箭,如闪电一般到来!然而,却不曾完成射手的心愿,收割掉入侵者的性命。在无花身前两尺停滞,被护体真气阻挡,再不能前进分毫。无花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抓住了箭竿,扬了扬,向着城楼轻笑示意。 龟兹的骑兵们早已经整装待发,他们身下的马匹蹄子时而不时的刨地,搭着响鼻,在手持缰绳的骑手控制下,停留在原地。当那一声哨声仿佛划破天空,骑兵们开始了冲锋。“哒哒哒哒”的马蹄声逐渐链接在一起,如同响雷。龟兹的士兵们,喊叫着,奔跑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兴奋地冲入城门。 安西郡王不甘地看了无花一眼,转身下楼,带着残军剩勇从城门杀出,短兵相接。他挥舞着宝剑,挑、劈、刺,所到之处带起一连串的鲜血四溅。他们本身龟兹的子民,现在却死在安西郡王的手下。自古最无奈的,便是同室操戈。 无花看着安西郡王悍勇的身影,对龟兹国相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有内里烂了,外面的人才有机可乘。如果龟兹的国主是这位安西郡王,我绝不会来打龟兹的主意……” 毫无不掩饰道:“哪怕你们找上门来,巧舌如簧地说动了我的母亲,那也不行!” 有感而发道:“一只老虎带着的一群绵羊,就好像老虎一样凶猛。而一只绵羊带着的,哪怕是一群老虎,也像绵羊一样任人宰割。先人诚不我欺!” 龟兹国相长叹一口气,苦笑道:“龟兹今日之乱,责任在我和大将军,可首罪却在先王。安西郡王是一只猛虎,而国主只是一只绵羊。绵羊怎么能守护龟兹呢,我等只是不甘在绵羊的带领下,碌碌无为的活着……”无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今日之后,他就是前龟兹王了。” “城破了!城破了!”四处都是这样的喊声! “不好!郡王妃殉城了!”那位端庄坚毅的夫人,从城楼跃下,死而无悔! 杀红了眼的士兵,一拥而上,在安西郡王的身上添了一道又一道伤口。 “啊啊啊――”安西郡王一剑刺入面前士兵,未曾拔出,就再次沿着发力的方向,插入了再前面一个士兵的胸膛,好比困兽,用最大的力气,大吼着向前冲去!所到之处,化为修罗地狱。周围的龟兹士兵,为之震慑,无一人敢上前交手,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兵器,隔着十几步,将安西郡王围在中央。 城中不知何时响起了胡笳,悲戚而苍凉,仿佛最后的送葬曲!慷慨悲歌,英雄末路,安西郡王,以剑撑地,譬如胡杨,死而不倒! 将领们已经开始下令清扫战场,持续了一天的战斗,让战场上布满了断肢残体。几个正在清扫的士兵,在昏黄日光的照射下,于战场上拉出长长的影。 可是安西郡王虽死,而余威犹在。他的身体伫立在那里,无人敢碰,仿佛仍然守护着身后的王城! 无花从高座上走下,衣衫的下摆轻轻地拂动,哪怕走过鲜血浸染的土地,自修罗地狱而出,亦不染一丝尘埃。来到安西郡王的面前。英雄总是让人敬佩的,只是终究无法让自己苟同。 你有着不可掩盖的才能,你才是更适合龟兹王位的人,可是你却固执地效忠于平庸的兄长。不知道你这样的坚持,是为了忠义之名,亦或是手足之情?你的兄长坐上王位,好比三岁小儿,怀抱重金,行走于闹市。可笑的是,最先反叛他的,是他的两位宠臣,曾经数次使龟兹王呵斥于你的人!于是最后,你的兄长带着金银财宝、娇妻爱女逃亡,你却为守护兄长的王座,而付出生命。 龟兹国相说,他和诃延田有错,先王有错,龟兹王也有错,可是在我看来,你安西郡王又何曾无错?如果没有你,在城中久沐和平的百姓,早就开成投降。哪里会誓死守城,更不会有连日厮杀,死者不再,伤者哀嚎。换掉一国主,对于平民百姓的生活,又能有多大的影响,何况还是一个并不英明的国主? 如果你早日取而代之,为龟兹之主,就像许多龟兹大臣安安期盼的那样。如此,国相二人更无从反叛,亦无龟兹内乱。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国相,”无花并未回头,“明日如何?” “臣会还一个更加繁荣的龟兹!”落后几步的龟兹国相一揖到底,不知是对着无花,还是对着无花前面怒目圆睁的安西郡王。这个龟兹有名的才子和能臣,声音肃穆而坚定,“臣保证!” 无花凉凉的手,轻轻合上了安西郡王不肯闭上的虎目。 “以历代龟兹王的礼仪下葬王陵……”人已缓步离去,声音淡漠,“与郡王妃合葬……”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因为升学考试的原因,时间紧张,而且自己压力也挺大的,可能无法兼顾更新,实在不好意思,请大家多多海涵~~ 1月份恢复正常更新,不会让文坑掉的!在此之前,如果能抽出时间,我还是会尽量多码点字。总之,实在是太对不起大家了~~ ------------ 56 女王或新君 第五十六章 火焰尖券形的门和连续拱廊环绕着王宫庭院。刺绣精美,用华美贵重的丝绸做成的帷幔被一层一层拉开。这是一个带有天井的大厅,本是龟兹国大臣们共同商议处理国事的地方。 雕刻精美的柱林在室内成为一种装饰,带着强烈的异域风情。根据当地的习俗,人和动物的图像、甚至于仿真的植物的图形不能被描绘和雕刻在墙壁上,于是在乳白或者淡黄的墙面上,各种精美的几何图案和花纹,被各色富丽的石材、耀眼夺目的宝石或拼贴或镶嵌出来。 这个以往是龟兹国的政治中心,被重兵把守的地方,华丽依旧。曾经各位重臣舒适的坐席,横七竖八地残余在空旷的大厅内,忠实地反应着前任龟兹王仓皇出逃时的狼狈之状。只有王座依然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最上方,似乎有淡淡的寂寥在空旷的大厅内弥漫。华丽的王座以纯金雕成,被各式名贵的珠宝装饰的奢华异常。而他的前任主人,如今不知流浪在沙漠中的那个地方。 无花制止了龟兹大将军高声让人来收拾这里的命令,绕过地上的一片狼藉,试着坐在纯金王座上,握住王座的扶手。国相至踏进这里的第一步起,就似乎因为心中感慨,显得格外沉默。天涯向无花示意,在得到允许后,自去带着手下清查王宫,重新布防。 龟兹大将军粗哑的声音响起,甚至带起了阵阵回音,“以前的那个小老儿,怎么配坐在这样的王座上,我看他早就不顺眼了!只有公子才配得上这样华美威严的宝座。”挤出大大的笑容,“臣愿意一辈子侍奉公子,为公子效犬马之劳!哈哈哈哈哈……” 哪怕是铺设着柔软的厚厚的丝绸坐垫,无花仍然觉得这王座冰凉有余,舒适不足。带着笑意,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在下不是西域人,怎能长留西域。这龟兹王的位置,在下必定是不做的。不过……”慢慢开口道,“不过,在下的母亲,却既有兴致来做一做龟兹的女王。我相信,大将军一定会忠心地侍奉好她老人家的,是不是?” 龟兹大将军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顿时挂都挂不住,支支吾吾,“小臣小臣……”攻打龟兹,曾经从来都不是无花计划之一。当初因为这两个人说动了石观音,而自己不得不卷入了这场变乱。哪怕是直到今日,无花通过谨慎的谋划,在这场叛乱中得益良多,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刺一刺眼前这个得意忘形的蠢货。 “国相又怎么看?”无花的话唤回了龟兹国相,这样神思不属的事情,在这个十分谨慎的老臣身上,并不多见。避开无花陡然锐利的眼神,龟兹国相并不直接评价,以石观音的恣意妄为,绝不适合做一国女王,而是转而说道:“若公子做了龟兹王,观音夫人便是王太后,自然比女王更加尊贵。”龟兹国相并未直接表明自己的看法,不过无花已经明了。 有时候,避而不谈,这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态度。再加上以自己对他的了解所推测,只怕龟兹国相可以向观音谷俯首称臣,却绝不愿意侍奉一位来自观音谷的龟兹王。或者是因为不想在施展自己的政治主张时,受到掣肘,又或者是有其他的居心,但国相是使龟兹重新安定下来,不可缺少的一个人。这样,无花不得不重新考虑,派一个手下暂代龟兹王的原计划。 少顷,无花在心中迅速做出决定。“是谁来做龟兹王,又有什么要紧呢。国中大事,还是要托付于你们二位。”起身轻轻拍了拍纯金王座,“就从龟兹王族中,挑选一位幼君,来继承龟兹的王统吧,此后年年岁贡,不可懈怠!”国相紧绷的表情也流露出一丝放松,而大将军已经开始迅速考虑,挑选谁做龟兹王,更能对自己有利。 无花压下目中的寒意,嘴角依旧噙着笑意,“听闻龟兹国积蓄甚丰,在下欲前往一观。二位谁肯为在下带路。” ============================================================================= 以一国之力,十数代财富的累积,纵是无花自诩并非眼界浅薄之辈,也仍旧被龟兹国库中琳琅满目的财帛奇珍晃了一下眼。除去前龟兹王仓皇之下,席卷而走的那部分,再除去安西郡王用来犒赏士卒的那一部分,仅仅是剩下的部分,尚有如此之多。龟兹,果真不负是西域路上最耀眼的明珠之国。 无花心情不错的在龟兹国相与龟兹大将军的陪同下,检看龟兹的王家内库。一旁不时传来高声唱数的声音,这是无花的属下在清点造册。 龟兹大将军的双目中迸出极度贪婪的光芒,似乎想把所看到的一切占为己有。他平生最爱酒、色、财、势四样,不过能获得如今的地位,哪怕他为人并不大智慧,小聪明也还是有些的。心里明白,这里的东西自己动不得,否则便真是催命符了。于是,只能拼命的张望四周散落满地的金银,喉结动了动,舔了舔嘴唇,按下冲动。相比于大将军,龟兹国相恭谨的半垂着头,却面无表情。无花仔细一想,大约猜出的他的心思,嘴唇微微勾起。 自有人清点金银财帛,无花一行人直接往最深处的珍宝库而去。此次前来龟兹,得入宝库,无花自然要给石观音、司徒静等人待几件礼物回去。能入珍宝库的东西,无不价值斐然,无花自己放轻了手脚。 再看了看龟兹大将军壮硕的身体,在摆放紧凑的珍宝库中,似乎非常局促,无花道:“能够战败安西郡王,攻破王都,大将军功劳不小。在下到有一个主意,这龟兹的国库中金银如山,只可惜有些人无福享用。大将军是有福之人,在下自然不能让将军路入宝山空手而归。比如这样……”无花转身对龟兹大将军道:“勿要别人相帮,大将军只管使出十二分的气力,能搬走多少金银珠宝,在下便将那些尽数赏于大将军。大将军觉得如何?” “此话当真?”龟兹大将军垂涎已久,顾不得这样询问有些不够恭敬,亦不知是否听出,无花话语中的嘲讽之意。 无花已经转回身,继续打量挑选,随口道:“自然。”大略珍宝库中的字画古玩,并不及金银珠宝来的耀眼,龟兹大将军果然迫不及待地去了外面。无花笑吟吟地指着一把琵琶,让人小心取出。一边漫不经心地和龟兹国相说话,“在下此次兴师动众,千里奔袭来此,手下儿郎十分不易。然而,又怜惜龟兹百姓遭逢刀兵,也甚是可怜,并不敢纵容属下劫掠民财。幸而……龟兹国库丰盈如此……” 无花突然小小惊诧一下,并不去顾及刚才一瞬间,龟兹国相听闻其话语后微微变色的神情。“竟是五弦琵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镶嵌技艺登峰造极之作,背面以螺钿镶嵌各色花卉,正面则为体态逼真的骆驼、人、鸟。这一把琵琶,乃是唐时的传世孤品。 龟兹国相对如此珍宝,却毫不好奇,斟酌再三,道:“公子体恤下属,欲取国库之财,以赏众人。此为人之常情,小臣不敢有丝毫异议。然而今日之后,龟兹亦为公子所有。公子的仁义,何不分润一二于龟兹百姓,也让庶黎得知公子的慈悲。” 无花把玩着五弦琵琶,好笑道:“只怕对于龟兹人来说,在下是让他们毁家破国之人,哪有什么仁义慈悲可言。”国相道:“并非如此!”把握十足道,“百姓的怨恨岂能长久?待到他日国泰民安之时,如何能记得今日的战火?改天换日,是如此的大事,然而对于百姓而言,终究与民生无关。”能够容忍前任龟兹王这么多年,龟兹百姓如何,可见一般。 示意将紫檀琵琶放于一边,准备带走,无花闻若未闻,并不接话,兀自继续往前走。龟兹国相眉头皱的更紧,索性绕至无花前面,拦住无花的去路,躬身道:“龟兹只是边陲小国,臣只是小国之民,但也曾听闻圣人教诲。斧斤以时入山林,林木不可胜用也……” 抬头望着无花,满目激动:“如今,龟兹对于公子亦是如此!龟兹战乱方歇,百废待兴,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抚恤丧者,安葬死者,修缮城池,等等等等,诸如此类,所费甚巨!公子若尽取国库之财东去,只恐龟兹之后数十年困顿交加!百姓若无饱暖安身之时,则必怀念先王,咒骂于公子,到那时风波再起!虽公子手下能人辈出,然而往返奔袭,却只能得到一块动荡疲乏之地,与公子之本意相悖!” “反之,若公子不做竭泽而渔,焚林而猎之事,龟兹三年可复往昔生机,又三年,则繁荣更胜往昔。到那时,百姓中,孰人再忆先王,必尽皆感念公子之恩德。以龟兹一国之力而供奉于公子,今日一倍之投入,他日可返百倍之利!”长稽到底,高声道:“小臣非是为自己着想,而是为龟兹百姓计!为公子计!公子不可不听小臣之言!” 无花左臂抱于胸前,右臂上屈,肘部轻轻地搁在左手上,食指点着太阳穴。一时间,满室具静,针落之声不闻,远处唱数声仍就有规律的响起,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空气如同凝固。不知过了多久,龟兹国相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测流下,一咬牙跪下,冰凉的额头叩在更加冰凉的地面上,艰难地道:“龟兹的之财……公子尽可以、尽可取走七成,余下、余下……”这位老成持重的国相,绝少有如此失态之时。 无花的嘴角不明显地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声音缓慢,却一下一下敲在龟兹国相的心头,“在下一向都知道,国相是一个聪明的人。可这人,越是聪明,想法就越多……” 电光火石之间,龟兹国相心念急转之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向前膝行几步,断然道:“小臣已经背叛了前龟兹王,各中原因,不必多言。小臣万万不敢再叛于公子!”浑身几乎战栗起来,不敢抬头,危急之时,头脑却更加清明,“小臣曾听闻,中原有一种药,让人服下之后,终生不敢再叛离。小臣,”断然道:“小臣愿服此药,以明此心!” 良久,无花才近乎叹息地道:“那种药,我手中亦有。对付武夫尚可。而似你这样,才是最可怕的人。有谋识,有胆略,有执念,不畏生死。一念及之,即付之行动。哪怕以药物控制于你,有有何用。行此下乘之事,徒留笑柄尔。”盯着龟兹国相,微垂眼睑,压下目中满意之色,“也罢,愿卿此后勿违今日之言。”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像龟兹大将军那样的蠢货,从来不让人担心,而让人不能完全放心的国相,偏偏是治国良材。虽然国相最开始对前龟兹王生出反叛之心,是因为不甘心庸碌一生,可谁能保证,当他尝过大权在握的滋味之后,其心还能始终如一。既如此,不如从最开始就让他牢牢记住恐惧的滋味,使其以后都不敢再生他念。 “国相身担辅佐新王之重任,万金之躯,在下决意留下几人保护国相安全,请国相万勿推辞。”敲打了龟兹国相之后,无花答应了他的请求,“好吧,如你所愿,龟兹之财,我取走一半,其余留待龟兹国运转耗费所需。以后岁贡年礼,就拜托国相操劳了。”龟兹国相说的七成,七成这可比无花心中预计的数目多了不少。在无花看来,五成足矣。天下谁人不爱财,不过多多少少要注意分寸。 ------------ 57 镜中石观音 第五十七章 无花一行人将要归来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被传递回罂粟谷。扶柳立刻去见司徒静,“少夫人,公子很快便要回来了。我听天涯说,龟兹那个地方,富庶倒是富庶,可就是难见降雨,干热非常。也对,在这边,也只有绿洲之中,方能见到一丝阴凉。”不由感叹道:“夫人,”顿了一下,“别的不提,眼光倒是极好的,当年挑中了罂粟谷这样的地方。”突然想起来道:“方才得到消息,属下便去求见夫人,不过似乎夫人不在。” 司徒静听道扶柳送来的消息,面上便浮起了浅浅的笑容。无花当初说的对,如果抛开罂粟谷中诡异不合常理的地方,再稍微避着点石观音,这里倒是一块安乐之土。司徒静在神水宫这种地方长大,即使嫁给无花之后,也摆不出主母的架势,慢条斯理地和扶柳说起:“母亲应该是出谷了,带着长孙红姐姐一起去的。”扶柳也不在意,“以夫人的武功,自然是无需担忧的。” ======================================================================================== 大漠,绿洲。 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几人,命不该绝,水尽粮绝之时,遇上了琵琶公主。龟兹王好客,又出于一些心照不宣的缘由,招揽江湖中人,遂在大帐之中款待几人,并以“极乐之星”相诱。“极乐之星”,这个已经听过的名字,让几人突然警戒起来,仿佛触摸到了事情的某些真相。只是,让人意料不到的是,胡铁花竟被龟兹王招为东床,以公主相嫁。于是,楚留香几人见到了龟兹王久病的王妃。这位惯于享乐的龟兹王,对他的王妃,却显然爱之已极,就像是生怕她忽又凌风而去。龟兹王妃盈盈坐了下来,她虽然坐着不动,但眼波一瞬间,已是风情万种,令人几乎不能呼吸。楚留香不由心中暗道,琵琶公主已然的纤美如新燕,不想王妃姿容风情更胜一筹。 似乎上天也不乐意见到楚留香几人安得清闲,他们在龟兹王出遭遇刺杀和下毒之后,胡铁花这位小登科的新郎,却莫名其妙地被陷害成了杀害新娘的凶手。原来龟兹王本有两个女儿,小女儿貌美多娇,便是琵琶公主,另一个其貌不扬,甚至颇有几分病容,便是许配给胡铁花,结果却送掉性命的大公主。几人不得不应允为龟兹王找到杀害公主的凶手。好在不顺之后,总有转机。楚留香几人在异地他乡得遇知己好友一点红。他乡遇故知,自然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哪怕这朋友一来就和自己打了一架。 如果有人说,沙漠中能行船,那他一定是一个傻子,就像如果有人说水面上能骑马,一样好笑。楚留香几人本以为,在遇见一系列诡异而又可怕的事件后,这又神秘,又可怕的沙漠上,无论发生什么惊人的事,他们都不会奇怪。然而即使如此,他们也实在做梦都想不到会看见这样一艘船的。 这里已是大沙漠的中心,无水无河之地。只见这艘船长而狭,船头和船尾,都有雕刻得极为细致的装饰,华丽的船舱四面,还悬着珠帘。纵是烟雨西湖上最是逗人遐思的画舫,纵是月影笼纱,夜泊秦淮酒家旁的轻艇,看来也没有这艘船如此华丽。船头上立着一个娇俏的红衣少女,在大漠风沙之中,一尘不染。她是长孙红。 可楚留香几人却笑不出来了,这个红衣少女的行踪诡秘,谈笑间欲杀人,已经和他们起过一次冲突了。他们怀疑这少女和之前龟兹王所说的叛军是一伙人,为极乐之星而来。可是在上船之后,并未见到所谓龟兹叛军。 木船由飞鹰拉动,在沙面上快速滑行,发出鬼魅般的沙沙声。这船,并非龟兹叛军所有。但是它的主人,却比龟兹叛军更加恐怖。 仙子般美丽,恶魔般诡秘,石观音这样的女人,怎不让人惊心动魄。这样的女人正和自己处在同一条船上,楚留香的心里真不知是何滋味。然而,事情总是超出人们的设想。在他们见到石观音之前,先见到了另外两个人,琵琶公主和龟兹王妃。 原来,古老相传,龟兹国上代本有一宗巨大的宝藏,其中甚至藏有长生不老、永葆青春的秘密,平时谁也不可动用,只有在国家到了危急存亡之秋,才能将之用来复国中兴,至于宝藏所在之地,也唯有身继龟兹国王位大统的人才知道,极乐之星就是开启宝藏的钥匙。石观音抓来龟兹王妃和公主,就是为了得知其中的秘密。 王妃叹道:“我和王爷多年夫妻,彼此虽然可称得上是相敬如宾,但只有这一件事,他却始终不肯告诉我。我一家大小流离在外,众叛亲离,却身怀这样的秘密,引人觊觎,实在不得安宁。如今谋图复国,可王爷却不肯动用先祖之财……”遂拜托楚留香等人,说服龟兹王,找出宝藏所在,以做复国之用。她语声哽咽,竟连话都说不出了灯光下,只见她纤纤指尖,不住微微颤抖,就像是一朵在狂风中挣扎的小小兰花,若无人扶持爱护,眼见就要被暴风雨摧残,让人不由得不心生怜爱。 黎明时,从船窗中望出去,满天黄尘渐渐消失,只见前面俱是石峰,无边无际,再也难往前走,眼见着这艘船竟似要往石峰上撞了过去。但见前面一座高插入云的怪石奇峰,已如洪荒恶兽般迎面扑了过来。谁知船行一折,竟缓缓滑入了石峰群中。众人叹了口气,暗道:“好险恶的所在,这里只怕就是石观音的根据地了。”又道:“不知石观音从一开始就支持龟兹叛军谋反,亦或只是趁火打劫,想要得到极乐之星和宝藏呢?” 只觉船已渐渐停下,停在一处石坳中。一条幽灵般的白衣人影,手足面目,都藏在白袍白巾里,连眼睛都瞧不见,从船头跃下,冷冷道:“还不下来!”白衣人身姿曼妙,语调虽然冷漠,却掩饰不住女性的柔美。 楚留香仍是出神地瞧着她,还是不说话。半响,叹息道:“姑娘方才是为了要让别人认为姑娘就是石夫人,所以才蒙起脸来,但在下等既已知道姑娘并非石夫人,姑娘为何还不……” 白衣人忽然大笑起来,笑声竟是说不出的凄厉,“我怎么会是石观音,石观音怎么会是我这样子!”厉声道:“你可是想瞧瞧我的脸?”楚留香微笑道:“久闻石夫人门下俱是国色天香,姑娘若肯让在下一睹风采,在下虽死,也算对得住自己的这双眼睛了。”只听白衣人厉声狂笑道:“国色天香……好,我就让你瞧瞧我的国色天香。” 她的手抓起蒙面丝巾,楚留香的笑容立刻凝结住。这哪里是人的脸,这简直是魔鬼的容貌。楚留香再也想不到这体态如此轻盈,风姿如此绰约的少女,一张脸竟是如此狰狞,如此可怕。他忽又想起,那任夫人秋灵素的一张脸,也是这样子的,难道石观音也为了嫉妒这少女的颜色,是以也将她的容颜毁了? 只听这少女厉声笑道:“现在你瞧见了么?你的眼福可真不浅,以后你也一定要记住,曲无容乃是世上最丑的女人,再没有别人比得上。”哪怕无花再三保证,只要服下解药,她的容貌便能恢复往昔。然则曲无容正直妙龄之时,遇见这般祸事,这些年性情已经是变了太多。楚留香却微微一笑,道:“容貌美丑,只在人们一念之中,姑娘若非绝代风华,容貌又怎会被人所毁,姑娘既然本是风华绝代,形貌被毁又有何妨……只因别人纵能毁得姑娘的形貌,但姑娘的风骨自在,却是谁也毁不去的。” 曲无容面无表情,默然不语。楚留香一揖而行,一点红走在最后。一点红走到曲无容前面,忽然顿住脚步,道:“你不丑,你很美。”他虽只说了短短六个字,但这六个字自他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却当真比别人的千言万语都有力量。曲无容似也想不到这从未说过一个字的人,竟会忽然说出这句话来,她身子竟似微微一震道:“你……你说什么?”一点红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大步走了下去。 曲无容出神地瞧着他,深邃冷漠如井水般的眼波,竟似已被投入了一粒石子,而生出了一片片涟漪。楚留香的话语固然动听,可以不过是安慰而已。因为觉得她的处境悲惨,所以才需要安慰。归根结底,他毕竟还是看重女子的容貌,所以被毁去容颜的女子,惹人同情。反而是一点红,觉得她不丑,因为他本不是只在意女子容貌的人啊。 曲无容不再说话,当先领路而行,只见她东转西折,走得似乎十分容易,并没有什么艰难凶险之处。但楚留香却知道,若非有她带路,就算走上一年,走到你生命终结时,只怕还是在原地未动。 这时弥漫的黄沙中,突然出现了三五人影,似乎正拿着帚把在扫地,他们的动作是那么缓慢,却又是那么有规律,看来就像是一群没有生命的傀儡,像是自古以来,就在那里扫着地,一直要扫到世界的末日。走到近前,楚留香竟赫然发现,这些卑贱的奴隶们,虽然蓬头褛衣,竟无一不是绝世的美男子。 楚留香正要上前搭话,曲无容冷冷地嗤笑道:“哪怕再漂亮的容貌,也不过是长在了一堆木偶的身上!”他们早已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石观音,与行尸走肉无异。楚留香觉手脚有些发冷,暗中叹息忖道:“石观音,石观音,你真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走了也不知多久,风中忽然传来一阵阵甜蜜的花香。这花香不是牡丹,不是玫瑰,也不是梅,不是菊……这花香甜蜜得竟非世间所有,而似来自天上。气温却越来越暖,简直近于燠热,这整个山谷,竟似已变得一股洪炉,要炼出人们的灵魂。 但再走片刻后,山谷却豁然开朗。万峰合抱间,竟是一片花海,放眼望去,但见天地间仿佛已被鲜花充满,却连楚留香也认不出这些花究竟是什么花?他只觉这些花无比的鲜艳,无比的美丽,忍不住叹道:“想不到荒漠之中,竟有这样的花海。”曲无容冷冷道:“此花本非凡俗之人所能梦想。”楚留香笑道:“这花种难道是来自天上的?”曲无容竟点头道:“正是来自天上的。” 楚留香此刻只觉得脚发软,眼前发晕,整个人竟已昏昏欲睡,那情况仿佛醉酒,却又比醉酒甜蜜得多。他还是晕晕迷迷的,有时还在发着呓语,已经到了一所屋子里。又有两个少女走了进来,其中一人黄衣黄裙,另一人绛衣绣履,这两个少女衣裳穿得漂亮,面貌却却不过中上,只是一颦一笑,都很有教养,不似寻常江湖女子。 然而她们毕竟不是养在深闺人,羞怯的闺秀,张大圆圆的杏眼,大大方方地大量楚留香几人。曲无容将人带到这里,便不肯再留,皱了皱眉,扭头走了出去。 楚留香目光凝注着她,忽然长叹了口气。绛衣少女快人快语地道:“你叹什么气?”楚留香叹道:“在下见到了两位美丽的姑娘,却又不由自主地为她们担忧……”绛衣少女一张脸渐渐红了起来,轻咬着嘴唇,缓缓道:“我们有什么值得让你担忧的?” 楚留香悠悠笑道:“难道你没有发现,带我们过来的那位白衣姑娘,已经皱着眉头离开了吗?从年岁上看来,她莫非不是你们的师姐?我这是担心我们惹了那位姑娘不悦,而她或许迁怒与你们啊。” 绛衣少女格格地笑,毫无忧虑地道:“曲师姐才不会生我们的气呢!有时候我都怀疑,像她那样冷漠到的人,到底还知不知道该怎样生气?她呀……只是不想留下来遇见……”她忽而住了嘴,水灵灵的眼睛,用力的瞪着楚留香。 一旁的黄衣少女面上始终带着甜甜的微笑,沉稳的看着众人,这时忽而开口道:“楚留香果然像传说中的那样……”她拉长了甜甜的语调,“满口甜言蜜语。”她的声音如蜜一般甜美,悦耳动听。她有着像苹果一样娇嫩的脸颊,她的人也像最大最红的苹果那样,甜到了骨子里。 楚留香毕竟经多了各种场面,套话被发现,也毫不尴尬,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我真不懂自己中的究竟是什么迷药,怎地如此厉害?才让我说出这样轻浮的话。”他忽又顿住语声,苦笑道:“两位姑娘想必也不会知道那是什么迷药的,我方才本该问问那位白衣姑娘才是。” 绛衣少女抿着嘴唇不开口。黄衣少女面上甜美的微笑,一如最初,可被她微笑着注视的楚留香,却觉得这比绛衣少女愤愤的目光,更加如芒在背,有着说不出的危险。他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恐怕外面的人,再也想不到,这里竟然有这样美丽的地方。”他的目光真诚,赞美也真心实意,“哪怕只凭着外面的那篇花海,就已经足以和秀丽的江南,想媲美了。” 黄衣少女笑地更加甜蜜,仿佛看着自己心爱的情人,低低地道:“告诉你,你要记好,那花叫罂粟花,那些草叶叫□□草……”楚留香暗中吃了一惊,口中却道:“罂粟、□□?这名字倒奇怪得很。”黄衣少女却不理会,低低地道:“这本是世界上最迷人的花朵……是我师傅自天竺移植过来的,也只有在这燠热的地方才能生长。” ======================================================================================== 不提楚留香直觉这罂粟花和□□叶中必有蹊跷,山谷的另外一边,石观音只着了浴袍,惬意的躺在安放在温泉旁的躺椅上,慢慢地品着杯中的红酒。琥珀美酒夜光杯……最好的葡萄酒,总是产自西域。倾一国之力,而收集的美酒,不仅更加的香醇可口,而且这天下只有寥寥几人才能享用。石观音轻轻摇动酒杯,与其说酒的色泽好像最上等的红宝石,晶莹透亮,不如说更像一抹嫣红的鲜血,妖娆动人。酒不醉人人自醉,就像自己马上就能尝到做女王的滋味…… 轻舞的飞纱,被一只柔荑撩开,也将石观音从微醺的世界唤回来。“母亲。”石观音的侍女和弟子们,是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的,她们都在几十步开外的地方,等候石观音随时地传唤。出声的人是司徒静,这个女子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娴静柔美。可她到底继承了来自母亲性格中的一部分特质,心里隐藏着百折不回的决心,一旦拿定了主意,往往大胆的让人出乎意料。相信这一点,无花很有体会。 不过现在并不曾有什么艰难纠结的事情,需要她去拿定主意。司徒静只是低垂了眸子,声音不高却并不含混,“母亲。枫郎近日就要归来了。”在她的身上,似乎总保留着一些矛盾的地方,她能够大胆的向无花示爱,却又常常羞怯于称呼他夫君。于是,在知道无花本姓天枫之后,便称呼他为枫郎。不过想一想阴姬和雄娘子,这对世界上最奇怪的夫妻,司徒静的性格,便不足为奇了。 石观音是不悦的。不论是谁,在最舒服最得意的时候,在野心勃勃勾勒属于自己的王国的时刻,被人打扰,都必定会不快。何况石观音又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更加的任性,更加的自我。哪怕这个时候在她面前的,是她自己的亲生儿子亲生女儿,她都会不高兴。何况,司徒静只是儿媳而已,是别人家的女儿。 石观音风情万种,动人心弦的视线,紧紧地盯在司徒静的身上,让人不寒而栗,似乎在考虑怎样惩罚惹她不悦的人,又似乎在等待司徒静认错求饶。然而她的嘴角却又微微的勾起。如果有人此时抬头观察她的神情,而又未被其美貌所惑的话,或许会发现,虽然并未再一起生活太久的年岁,石观音和无花到底有着某些相似,并不只体现在容貌上,又比如唇角轻轻勾起的弧度。 从某种角度来看,司徒静是一个相当坚韧的人。她在神水宫长大,目睹并熟知阴姬的神通与可怕,却又将其视为杀母仇人。她在心底隐藏着对阴姬的仇恨,从未曾因为畏惧,而放弃报仇。虽然,这事实上只是一场阴差阳错,但到底是极大的影响了司徒静的性情。她就像一颗种子,顽强地在岩石中生长,从发芽、破土,到开花。 如果石观音真正畏惧一个人,那个人必然是阴姬,一个比石观音更加可怕的人,一个不像女人的女人。而司徒静,并不惧怕阴姬。这也是无花当初决定娶司徒静为妻的原因之一。一个不害怕阴姬的女子,哪怕她在石观音面前是怎样温驯安静,甚至似乎怯懦地回避和石观音的相处,无花也很难相信,她会在心底畏惧石观音。他已经有了一个这样的母亲,那也只能去娶一个这样的女子为妻了。 于是,司徒静只是安静地等候在一边,微微低着头,发丝从耳边垂下,飘落在肩上,一如既往地规避着石观音的视线。她好像在等待石观音对于无花要回来了这件事的看法,又好像是恭敬地等待石观音可能会有的吩咐。总之,她耐心地等待着。 或许石观音觉得,和这样一个女子计较,实在并不是值得称道,又或者出于别的什么考虑。她转开了视线,望向了另一个方向,声音像销魂的乐曲:“看来有些事情真是玩了太久……”声如珠玉,在唇舌间滚动,轻声呢喃,“要快点……解决了呢。” =================================================================================== 密室,精致的密室。美丽而温馨的,淡淡的灯光里,依然弥漫着醉人的甜香。几乎没有人能想象,在这大片大片妖娆罂粟花围绕的谷中,在这亦真亦幻一派奢华迷醉的地方,有着这样宁静温馨的地方。现在,石观音已回到这里,看来,也依旧是那么安详而美丽,仿佛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令她有丝毫改变。 墙角垂着一面天青色的布幔,拉起这布幔,便露出一面晶莹而巨大的镜子,镜框上镶满了翡翠和珠宝。但就算是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也不能夺去镜子的光彩,这镜子本身,就像是带着种神秘的魔力。 无论谁走到这镜子前,几乎都会忍不住要向它膜拜下来。石观音站在这面镜子前,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痴痴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了可爱的红晕。 石观音笔直的站着,痴痴地瞧着自己。她终于满意地叹了口气,悠然道:“一个像我这样年龄的女人,还能将身材保持得这么好,除了我之外,世上只怕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吧!”镜子里的石观音也在微笑着,像是在说:“世上永远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的。” 石观音吃吃笑道,镜子里的人也在大笑着,像是在说:“他们本该知道,你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留恋的。”石观音笑道:“只有你,我的心意,只有你知道,只有你了解,我悲哀的时候,只有你陪着我难受,我高兴的时候,也只有你陪着我欢喜。”她笑容变得说不出的温柔。 忽然,她神情一凝,又淡淡一笑,道:“你既来了,为何不进来?” 楚留香果然走了进来。他凝注着镜子里的石观音,石观音也在镜子里凝注着他,过了很久很久,楚留香才叹息道:“我知道你这一辈子都在寻找,想找一个你能爱上的人,我本来一直希望你能找着,但现在才知道你是永远也找不着的。”石观音道:“哦?”楚留香一字字道:“因为你已爱上你自己,你爱的只有自己,所以你对任何人都不会关心,甚至是你的丈夫和儿子。 石观音坐直了身子,这个动作让她更加的充满诱惑,但她的神情,却无比的冷酷,这风姿永远是那么优美,言笑永远是那么温柔的女人,现在竟像是忽然变成了一只凶兽,被戳中了痛脚,要择人而噬。冷冷地道:“你可知道,多嘴多舌的男人,总是活不长的……” 就在楚留香满以为石观音要发作的时候,谁知她的脸上却突然露出了温柔而动人的微笑,瞧着楚留香柔声道:“你应该原谅我的失态,我并不是有心这么样做的,你总该知道,对于一个妻子和一个母亲来说,这样的指责,实在让人承担不起。” 楚留香怔了半晌,先前的言语,不过是试图激怒石观音。而他心里,从未设想过,石观音这样的女人,会和天下所有平常的女人一样,也会嫁人、生子,也会有丈夫和孩子。”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我很难想象,他们会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男子,才会让石观音情愿嫁人,而这样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又会是怎样。他想不出,实在想不出。这个事实,实在匪夷所思,如果不是由石观音亲口说出,哪怕是换了他最信任的朋友,最亲近的女人说出,他也只会觉得这是在开玩笑。 石观音嫣然一笑,接着道:“香帅认为妾身是个自私的女人,对任何人都不会关心,丈夫和儿子也不例外。可是妾身的儿子,却是个十分的孝顺的人呢。”她仿佛像小孩子一样,因为能够驳斥楚留香的指责,而开心不已。这样简单的满足,让她的神情中,似乎带上了些天真的得意。这是石观音这样的年纪的女人,几乎最不可能拥有的。哪怕妖娆美丽,不可方物,她也早已经与少女时的天真无邪,渐去渐远。 楚留香好奇道:“在下不得不承认,十分好奇令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哪怕是身处这样的地方,面对这样的高手,楚留香仍然不减风度。石观音悠悠道:“你来的十分不巧,他恰好刚刚不在,否则……故人相逢,倒也是一番妙事。”楚留香一愣,若有所思。 但不等他想到什么,石观音继续道:“香帅和你的朋友们难得来到大漠,本来妾身很应该一尽地主之谊,留你们多活几天。可是,犬子就要归来,他是一个讨厌麻烦的人。虽然犬子十分孝顺,是不会违逆自己的母亲的,可是如果他发起脾气来,倒也……十分……令人头疼……”站起身,“妾身做事,还请香帅放心,到了下面,必定有人相伴……” 楚留香失色道:“他们……他们难道已……”他咽喉的肌肉似乎忽然抽紧,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石观音不再多言,闪电般攻出了七招。一个人本只有两只手,但在这一刹那间,她却像忽然多出五只手来,这七招竟似同时击出的。就在这一刹那间,楚留香的咽喉、双目、前胸、下腹,身上所有的要害,都已在石观音的掌风笼罩中。 楚留香也曾遇见过不少出手迅急的武林高手,有的人甚至可以在茶杯从桌上跌到地上之前,将茶杯伸手接住,杯子里满满一杯茶,竟连一滴都没有洒出,还有的人可以用筷子去夹苍蝇,用一根鱼刺钉住蜻蜓的尾巴。但这些人的动作若和石观音一比,简直就慢得像老太婆在绣花,楚留香实在想不出一个人怎能在刹那之间,同时攻出七招。这七招看来竟没有一招是虚招。石观音敢于轻蔑地品评少林武当的武功,可不是没有底气的。 这样快而诡异的招式,让楚留香在刹那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想起了一个熟悉,或者说曾经熟悉的人。他在考虑,自己如何最简单地避开如此狂风暴雨的招数,不过楚留香到底是楚留香,眼珠子一转,索性不避不闪,忽然大喝一声:“住手!” 如此凌厉的招式攻出后,本来绝对无法收回的,但楚留香却算准石观音一定能收回的,而且一定会收回。石观音果然在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停住了手。这有如狂风暴雨的七招,竟又在一刹那间奇迹般消失了,石观音就像是根本未曾出手似的,瞪着楚留香道:“你还有什么话说?难道你已改变了主意?” 楚留香背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湿透了,这一下赌注实在下得太大,石观音若不想听他说什么,他就得将性命输去。在心里默默把石观音的武功估计得更高一些。能够用出这样的招数已然让人心惊,但更难的是还能够收放自如。现在他虽然侥幸赢了这一手,但一颗心已几乎跳出了腔子,只不过他就像一个天生的赌徒一样,心里就算紧张得要命,面上也绝不会露出来的。 他反而瞧着石观音笑了笑,淡淡道:“你就算要动手,也该先穿上件衣服吧?你可知道,你现在这模样,就像一只煮熟的虾子,全身都红通通的。”他这样说,石观音就算真的想去穿衣服,也来不及了。可是石观音并不羞涩,反而莞尔一笑道:“香帅也觉得妾身美吗?? 楚留香忽然一笑,道:“我本来的确很想回答你是的,只可惜你实在太老了,你就算很会卖弄风情,但我只要一想起你的儿子已与我差不多大,就倒足了胃口。”对一个美人迟暮,拼命想挽回青春的女人说来,就算将世上所有最恶毒的话加在一起,也没有这句话这么伤人。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钉锤,重重的敲在石观音的痛脚上。 她努力想保持的优美风姿,动人笑容,一下子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全身都发起抖来,嘶声道:“你一定要我杀了你?”楚留香淡淡道:“不错,我宁可死,也不愿对着你这样的老太婆,你穿着衣服还好些,脱光了只有更令我恶心。” 他还怕石观音不冲动,说得一句比一句恶毒,因为他知道唯有令石观音气得发疯,他才能有一丝致胜的机会。他的目的果然达成了。石观音气得连胸膛都发了红,她虽然明知楚留香是在故意激怒她,但还是没法子控制得住。 而楚留香的话音未落,就已出手。江湖中人都知道楚留香出手之际,骇人听闻,就连中原第一快剑一点红和他动手时,每攻七招,他已还了十招。可是这次他抢先攻出三招后,石观音才出手,等他攻出十招时,石观音也还了十招。 石观音确实发怒了,如果看了她现在是身手,那么最开始的几招,确实只能算作是开胃小菜了。 楚留香全身又再度落入她的控制中,她攻出十招,楚留香竟连七招也还不出了。他现在才相信石观音的武功,的确是无人能及。普天之下,无论哪一门,哪一派,哪一个人的武功,楚留香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但石观音的武功,却根本不似人间所有,普天下无论什么人的出手,楚留香多多少少都能将他们招式的来龙去脉,变化方位看出来一些,但石观音的出手,却如羚羊豹角,无迹可寻。 当今天下武功最强的人,楚留香至少知道有四五个,有人说少林南支掌门天峰大师,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有人说饱宝宗主雷霆上人的武功才是天下无敌,还有人说神秘游侠“血衣人”的剑法,比任何人都强得多,自然也有人说“血衣人”之所以能始终纵横无敌,只不过是因为他没有遇见楚香帅而已。 但楚留香却知道,这些号称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若和石观音动手,没有一个能支持三百招的。楚留香也知道再过五十招,自己就必死无疑。这时石观音的出手已慢了下来。别人的出手若像她这么缓慢,楚留香一眼就可看出她要攻击自己什么部位,轻轻松松的就可避开。但石观音的出手虽慢,却还是令人看不出她攻击的部位,她的出手竟越慢越凶险,越慢越可怕。只因她一招使出后,力道纵已使出十分之九,还是可以再生变化,而她剩下的一分力道,也已足以致人死命。 她一招攻出后,楚留香竟已几乎不敢招架,不敢闪避,只因他招架闪避之后,力已用尽,那时石观音的招式再一变化,他就躲不过了。像这样的打法,自然是苦不堪言,楚留香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如此狼狈。 楚留香突然想起了无花,他和石观音的武功,有相似之处,也大有不同。相似在于同样身法诡异,快慢无常,不过心法套路,绝不相同,这点眼力,楚留香还是有自信的。但在这不容分神的时刻,楚留香心里却渐渐冒出了一个猜测,这个猜测是这样的荒唐,荒唐到楚留香一点都不觉得它有可能是事实。 现在,石观音已随时都可将他置之于死地,就算将那七大剑派的掌门人全都找来,也是救不了他的。就算有人能在一刹那间,将普天之下,各州各道的兵马全都聚集到这里,将石观音踏成肉泥,但她还是能先杀了楚留香,楚留香还是活不成的。 楚留香想要活命。想从石观音手下活命,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石观音不肯手下留情的时候。更何况,楚留香已经骗了石观音一次。如石观音这样聪明的女人,是很难再被骗第二次的。不过,楚留香还是决定赌一把,不赌是死,堵了至少尚有一份活命的可能。 石观音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楚留香的脸上却没有即将命丧黄泉的恐慌,却变得十分诧异:“无花!你怎么来了!”石观音一怔,楚留香身子忽然一缩,反手一掌击了出去。这一掌竟非击向石观音,而向那镜子击去,这一击若击向石观音,自然无法击中,但镜子却是不会动的。 只听“呛啷”一声,镜子已被他掌力击碎。 镜子里的石观音已被击碎了。 若是对别人,这一着实在毫无用途,但石观音实在太美,也太强了,这许多年来,她已只将自己的精神寄托在这镜子上,她已爱上了自己。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爱的这镜子里虚幻的人影,还是有血有肉的。镜子里的人和她已结成一体,真真幻幻,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呛啷”一声,镜子里的人被击碎,镜子外的石观音也像受了重重一击,整个人都怔了怔。高手相争,怎容得她发怔。 这一刹那间,楚留香已闪电般出手,像石观音掠去…… ===========================修改分界线============================= 虽然中间有一部分是引用了古龙的原文,但是大河蟹时期,还是删掉吧。 镜中石观音那部分,让我想起了白雪公主的后妈,但是远比童话中的王后更加扭曲,至少后者只是出于嫉妒。在第一次看原著的时候,哪怕古龙用过很多语言描写石观音是一个可怕的人,但其实当时没有特别感觉到这一点,直到看到这一段,石观音照镜的时候,真是觉得,这女人真不是一般的……原来她的心理状态竟然是这样的!让人有点不寒而栗!如果要用花里比喻石观音,那估计就是罂粟+水仙了吧。 虽然中间有一部分是引用了古龙的原文,但是大河蟹时期,还是删掉吧。虽然中间有一部分是引用了古龙的原文,但是大河蟹时期,还是删掉吧。 镜中石观音那部分,让我想起了白雪公主的后妈,但是远比童话中的王后更加扭曲,至少后者只是出于嫉妒。在第一次看原著的时候,哪怕古龙用过很多语言描写石观音是一个可怕的人,但其实当时没有特别感觉到这一点,直到看到这一段,石观音照镜的时候,真是觉得,这女人真不是一般的……原来她的心理状态竟然是这样的!让人有点不寒而栗!如果要用花里比喻石观音,那估计就是罂粟+水仙了吧。 虽然中间有一部分是引用了古龙的原文,但是大河蟹时期,还是删掉吧。虽然中间有一部分是引用了古龙的原文,但是大河蟹时期,还是删掉吧。 镜中石观音那部分,让我想起了白雪公主的后妈,但是远比童话中的王后更加扭曲,至少后者只是出于嫉妒。在第一次看原著的时候,哪怕古龙用过很多语言描写石观音是一个可怕的人,但其实当时没有特别感觉到这一点. ------------ 58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石观音早在镜子破碎的那一刹那,陷入怔忪。她饱满红润的嘴唇,被死死地咬住,变成一片惨白。这曾经发出无数充满诱惑的曼妙之声的口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她没有哭,她是这样的女人,自从石观音出现于人世,她就不曾哭过。然而这声音凄切哀凉,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早已经道尽了其中的悲怨。天下大多数的男人,都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硬气心肠。只可惜,楚留香不再其中。 眉心印堂,乃是人体的要穴,哪怕强悍如石观音,如果被击中,恐怕也要殒命于此。楚留香的掌力近了,近了,对付石观音这样的大敌,楚留香自然不敢留有余地,用出了十二分力。在毫无胜利希望的局面下,他不曾绝望,在如此大好的形势下,他也不曾大意。在石观音被打败之前,再多的小心,也不为过。 可是,哪怕他已经如此小心,却也防不住变故陡生。楚留香迅疾快猛的去势,被一股突然出现的内力带偏了,更让他吃惊的是,所有外放出的掌力,似乎都在一瞬间消失无踪,仿佛在大海中浪花,转瞬即逝。然而,这样绝不像是石观音的手段。这股内力轻柔绵和,然而发出是速度却极快,楚留香确认,这与石观音的武功大相径庭。盖因前者,虽然带着些许奇诡阴寒,却也掩不住其中的中正平和。 江湖上的武功,能够速成的是很少的。这很少的几种武学,或者极刚极阳,又或者极阴极寒。大体修炼越是容易,速度越快,越是锋利无匹的,非但不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反而对修炼武学的人带来种种贻害,或伤其寿命,又或使其心性大变。反倒是越中正平和的武学,或许在与人比斗之时,不占优势,却能够固本培元。世事总是难全,这种道理无处不在。是以当今江湖,这两种极端的情况都是少见的,反而大部分的武功都取在了两者之间。 现在所遇见的,却是以一种极高妙的手段,用平和臻纯的内力,包裹锋利的阴寒内劲,仿佛是为锋利的刀身,配上了打磨光滑的刀柄,使之可伤人,而不伤己。楚留香迅速回身,心里已经暗暗有了判断,这个毫无预兆出现在石观音老巢之中的高手,实乃劲敌。也不由得暗暗叫苦,一个石观音就已经几乎让他无法可想,偏偏在好不容易抓出对方破绽的时候,又出现了变数。 而来人一击打断楚留香攻向石观音的招数,并未顺势袭击,而是以极快地速度与他擦身而过,扶住几乎软到在地的石观音。白衣白袖长发、周身笼罩着难以划开的冰冷和愤怒。楚留香再次转过来,认出所来何人。一股荒唐的情绪,浮上心头。以前曾经不解的疑惑,豁然开朗,然而心情却不复以往解开谜团时的轻快,唯有苦笑连连。 无花眼神在楚留香身上一扫而过,注意力便回到了石观音身上。他想用最尖刻的话语去质问石观音。得到龟兹还不够吗?为什么非要再去招惹楚留香!为什么总是这样任性!为什么……让自己弄成这样……然而这些话语在舌尖上滚过,最终只吐出一句:“母亲……” 如石观音这样的人,世上本已经少有让她动容的事情了。但是,镜子碎裂给她的打击实在太大。镜子,镜子,她笃信镜中人是另一个自己,有着最美丽的容颜,最曼妙的风华,是她心底永远不老到底期冀和绮梦。而现在,镜子,碎了……石观音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杀死了,徒留在世界的身躯,已经失去了支撑。 她不得不将身子后倚,借着无花的力道勉强站立。那搀扶的力道,让她破天荒的想起了,许久未曾想到过的天枫十四郎。天枫十四郎不通诗书,但是作为东瀛出色的忍者,他有着棱角分明的脸庞和有力的的双臂。当年,他遍寻不到她,而后过世。无花,这个儿子,或许没有哪里和天枫十四郎想象吧。不,至少他继承了他的坚定,或者说……是偏执。 十四郎的死,这是她从未想到过的。听到消息时,已经过了经年,然后便是不经意的怔忪。她一直以为,纵使此生再不会相见,他也应该好好地留在东瀛,又或者在很多年后,像东瀛无数忍者那样为信念和忠诚而玉碎,而不是…… 石观音的思绪翻飞,她很少这样放纵自己回忆往昔,她想到了自己初为人妻人母的日子,还有更早更早……父亲用温暖的臂弯,将心爱的小女儿抱起……于是,合上那双失去神采的妙目。泪珠,便一滴一滴地从眼角渗出。 无花有些慌了神,自出生至今,他也几乎从未看见石观音落泪。这个女子一贯坚韧,不仅倔强地不肯流泪,甚至少有真正表现出忧愁和哀伤。他不由得连声唤道:“母亲,母亲……”世上或许少有人能真正明白,那座镜子对石观音的意义,哪怕无花是她的亲生儿子,也不能。一边忙不迭将自己的内力分出一丝,输入石观音的体内,检查她的内息,而后缓缓抬头,死死地盯着楚留香,“你把她怎么样了。” 楚留香已经顾不得表现出发现真相后的讶然了,他被那冰冷的目光,看的浑身发凉。连连摆手,“我只是打碎了密室里的一面镜子……”他本来你也只是觉得,那面镜子被放在密室这样的地方,想必是石观音的心爱之物,何况又看见石观音……那样,那样的秘事。希望能借打碎镜子,让石观音稍稍分神,实是想不到,会让石观音大失分寸。楚留香自然也无法窥探石观音的心理。苦笑道:“何况,以,以令堂的武功,我也并不能伤到她哪里。”或许,当时最后一击可以,但那一下不是被无花给挡去了吗。 无花稍稍沉默,而后神情平静,低低地道:“你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不管如何,此番,你就不要再离开了吧。”楚留香只觉得寒意沿着脊骨向上,直冲到脑后。危险,他感到了危险,在无花没有显露出怒火的时候。在这诡异的地方,石观音的老巢,或许现在也能说是无花的地方了,在他刚刚和石观音动手,内息尚未恢复的时候,再碰上无花这样的对手。若让胡铁花知道,一定取笑道:“哈哈,老臭虫这是想要把自己变成死臭虫!”如果,胡铁花他……还活着的话。 空气再度紧绷起来,这对昔日的友人,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他们谁也不曾首先出手,因为彼此都明白,这回和上次在莆田少林寺后山的比斗,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一次,他们谁也不想要了对方的性命,而现在…… “让他走!”突然出声的是石观音,划破一室寂静,石观音猛地睁开眼,声音微微有些歇斯底里,“让他走!与他没有什么关系!”显然无花并不这么想,不管石观音到底因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但至少,无花肯定,楚留香肯定在其中做了什么。何况他素来是一个擅长于迁怒的人,而且自己也并不否认这一点。所以,他并未说话,只是目光中便带上了淡淡的坚持。 石观音转而到:“楚留香,你的运气真不怎么样,总是遇见倒霉了麻烦的事情。”她不再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诱惑,称楚留香为香帅,而且也不像片刻之前那样容光焕发,充满着任性和自负。石观音的精神有些颓败,:“无花,你让他走,也不必秋后算账。他不过,是让我明白过来了而已。”喃喃道:“就像做了一个美梦,梦醒的时候到了。”挣脱了无花的搀扶:“我想,我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有时无花总是会去想,要是楚留香马上就死了会怎么样。这天下是枯荣依旧,还是天崩地裂。但不可否认,如果要对楚留香动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全。但他最后,还是将凝聚在掌心的真气缓缓散去。一把抓住自己的衣袂,向外一扯。素色的袍子禁不住那样的力道,应声而裂。丝织物撕裂的声音,并不刺耳,然而在这灯光昏黄的密室中,却有一种石破天惊之感。无花面无表情地将撕裂的袍角衣袖掷出。本应轻飘飘的织物,却在内力的裹挟下,准确无误地砸像楚留香。 楚留香忍不住退后一步接住,忍不住道:“无花……”而后,冷淡的声音传来,“我父,天枫十四郎,我母,李琦,我弟,南宫灵,我妻,司徒静。这便是我此世上,所有的亲人了。”是以,哪怕我的母亲,自私而狠毒,她也是我的亲人,我愿意尽我所能,让她更开心一点。 无花已经不去管楚留香的欲言又止,“你可以走了!” 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如就此,割袍断义! ============================================================ 嗒嗒嗒嗒!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急促的蹄声近了,转过弯,一行四五人,疾驰而来。为首一人,身上的一袭青缎长袍,已然落上了尘土。他忽地收紧了手中的缰绳,翻身而下,大步走进了客栈。飞奔的骏马,被笼头勒住,仍向前冲了几步,方才顿住。其余几人也连忙下马,跟上他的脚步。周边驻足看稀奇的小贩,不解地嘀咕道:“真是一群怪人,骑着这样的好马,竟然还穿着带补丁的衣服。” 那边一个面色紫棠的大汉,一边高声道:“小二,捡那好酒好肉,尽管上来。”一边道:“帮主,咱这一路赶来,不眠不休,纵使人守得住,马也受不住了!这鬼地方,若马不中用了,那才真是寸步难行。”令一年纪稍长的男人,本留着一把好胡子,这不过连日未曾好生梳洗,笑道:“你哪里懂这些了。要进沙漠,马有什么用!要在沙漠里行走,还得是上好的骆驼管用。喂饱一顿,十天半个月管饱!这马等下便留在此处,咱们令换了骆驼来骑。”十五六岁娃娃脸的少年,顿时嚷嚷起来,口无遮拦,“这鬼地方,不是小偷就是强盗!马寄在这里,和白送了人有什么区别。”他月前刚花大价钱淘换了一匹西域好马,正在兴头上,又加之少年心性,舍不得心头之好,口无遮拦地嚷嚷出来,引得客栈里其他客人纷纷侧目。年纪稍长的男人低声叱道:“叫嚷什么!就你话多。”少年咕哝一下,不敢多说。那被称作帮主的男子,甚是年轻,剑眉星目。这张英俊的脸上,本应该带着笑容,又或者不怒自威,然而此时,却尽是焦躁,眉头夹得死紧,不发一言。 沙漠深处,却有绿洲荫荫,有人一连放了数只鸽子。这些鸽子却与普通的鸽子大不相同,体格大了一圈不止不说,乍一看脏兮兮地,和平素白鸽的洁白干净,相去甚远。细看却是浑身毛色或黄或灰,这毛色哪怕并不曾沾着灰,也显得不大干净,让人瞧着便不大喜欢。可恰恰这有这种特殊的鸽种,飞得快,体力好,耐饥耐热,才能从这热死人不偿命,且又轻易找不大半点吃食的大沙漠里,向外传信。这女子罩着面纱,看上去冷冷清清地:“沙漠边上的所有联络点,都给传了信。二公子但凡露面,立马有消息传来。”明明是宽慰人的话语,却被说的并不怎么温柔动听。 立在她是身边不远处的男子,面上并不显得有多少表情,只是双手握紧,似乎表明他的心情,并不那么的平静。他修长的手指微一用力,仿佛就能隐隐看到里面的血管。看着鸽子一只一只地飞走,又向着似乎是东南的方向看了一会,依旧是不发一言地转身走了。女子在面纱的掩盖下,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里知道,那男子是高兴也罢,是生气也好,面上总还是有着或深或浅的笑,温柔动人,叫人瞧不出什么端倪来。当他也不说,也不笑的时候,心情就已经坏到了无以复加,正在极力克制。 另一边客栈,桌上的酒肉已经摆满,这里民风粗豪,客栈里的端上来的,尽是大盆大盆的肉,大块大块地堆在一起,冒出了尖。大坛大坛的酒,倒在粗陶大碗里,浑浊得很。大喝一口,却是一股子辣劲,从肚子里窜到嗓子眼,散到四肢百骸,头发尖儿和脚趾盖,叫人一个激灵,好不提神。紫面大汉,忍不住大声赞道:“好酒!”少年吐着舌头,显然是从未喝过这样有劲的辣酒。年纪大的那个,则是把空了的水袋,又灌满了酒。然后才端起自己面前那碗,喝一口,吃几口肉,一碗饮必,摆手不再添了。 紫面大汉,倒是又满满喝了两大碗。这样连续喝了三碗,竟也没有半点醉意,面色不变。忍不住又到了小半碗,一扬脖子喝尽,看看剩下大半坛子酒,咂摸咂摸嘴,却也不再碰了,抄起一根棒骨啃着。那帮主显然没有什么胃口,但仍免力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掰着粗面馍,几乎是一下一下地塞到嗓子里。这一桌上,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长相普普通通,解下随身携带的皮袋子,递过去:“这馍馍,也太粗硬。帮主就和着喝点水。”那帮主接过来,大喝一口,就着水把嗓子里的粗粮咽下,环顾几个心腹手下,尽是满面风尘之色,叹口气道:“我心中着急,恨不得一刻便到了地方,到连累你们跟着受罪。”紫面大汉,一挥手,表示无事。年纪大的那个男子,放下筷子,摇头道:“帮主说哪里的话。行走江湖,什么苦没吃过,什么苦吃不起。”指着少年道:“便是这个小子,也到了带出来长长见识,吃吃苦的年岁了。好叫他知道,咱帮里好大的家业,可不是凭空得来的。”少年精神倒好,做了个鬼脸,也不顶嘴,埋头只管大吃。 那年轻帮主,道:“到底这样不行,你们只管喝酒吃肉,喝够吃饱,今天便在这里歇下,明日再走。”他十几日前接到兄长的传书,却是第一等紧急,要他素来。当时便惊出一身冷汗。当即点了几个心腹,匆匆出发。路上陆又接到几个讯息,只是传书哪里说得明白清楚,不过大致明白了几分,然则心中焦急不减。一路向北急行急驰,到得此处,人马困顿,确实憔悴的狠了。 原来这年轻帮主便是南宫灵,也不知因何事,被无花急急叫来? ================================================================================================= 与此同时,另一边,大漠,罂粟谷。 在这美丽山谷的入口,依稀可以看见两名风姿优美的女子。她们一前一后地向出谷的方向行走,却始终并未有一言半语的交谈。终于,罂粟谷的边缘到了,在这里昏昏万里的黄沙和郁郁葱葱的绿洲被分割开来,形成一道无比明显的分界线,一面是万里无人的死寂,一面是流水人家的生机勃勃。在这里,始终沉默的两人,不得不慢慢停下了脚步。 远处朦朦胧胧地出现少少的晨曦,这正是穿越沙漠的好时候。这时候,一直跟在后面的女子还是开了口,她悦耳的声音,急急地响起,似乎想要打破一片沉默中的尴尬。“无容,这些年你还好吗?”这是两个许久不见的故人之间,最普通也最常见的问候。可是此时此地,更一女子却觉得无比的刺耳和讽刺。“无容、无容!这个名字,柳夫人叫得倒是习惯!你既然知道,我被改成了这个名字,也想必明白,这些年我过得到底好不好!”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讥讽道:“这可真是托了师姐的福气!不过想必对柳夫人而言,却是一辈子都希望柳无忆这个名字,再也不要被提起的!” 先开口的那个女子苦笑道:“无容,我不骗你,我确确实实地希望……”她的语调急切起来:“所有与柳无忆相关的一切一切,都永远永远地消失!”“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要抹除过去的一切痕迹!”曲无容素来波澜不惊的情绪,也忍不住激动起来,“无论的过去的地方!还是过去的人!你有没有想过,这里姐妹又有什么错!她们不过是和我们一样的苦命人!” “她们有什么错?她们错就错在不应该呆在这里!她们为什么要听命与她!为什么不逃走!为什么不反抗!我看她们乐在其中!这些怎么不是错?这本就是大错!她们既然为那个女人做事,你说她们该不该杀!”曲无容对面的女子,已经放弃了试图心平气和的打算,曲无容却一下子冷静了下来,看着她彻彻底底地把压在心底的话语吐露。 曲无容笑了,“她是谁?那个女人又是谁?”那是遮掩在面纱下,冷冷清清地笑,“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了。何况现如今,你也知道自己一时半会不会有事。可是即使是这样的情形下,你尚且没有胆子,哪怕去称呼师父的名字。你却要其他人去反抗一个自己根本不能反抗的人。如若不然,便是该杀,该死!这真是一个令人信服的道理!” 那个女子并不反驳,可她也显然不觉得自己错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师妹,你知道你都知道的……”女子的声音变得哀凉,“你说我怎么能不逃走。我从来从来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那个女子,她有着一张几乎是毫无瑕疵的脸,脸上的轮廓和线条,简直完美得和一件精心的雕刻一样。蛾眉淡扫,不施脂粉,更美得不带丝毫烟火气。只不过眉宇间总像是带着三分忧郁,脸色也苍白得不太正常。竟像是在生病,也像是刚刚受了重伤,而且是病得不轻,伤得不轻。但这种病态的美,却最迷人。若是她眼波一转,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恐怕都要被她迷得直了眼睛。何况她的声音,哀婉凄凉,且与矫揉造作的语调不同,此时实在是真情实绪的留露,没有半分的作假,怎么不叫人心生怜爱,怎么不叫人心底动容? 可是曲无容却似丝毫没有被打动,她只是平静的诉说着:“当年你瞒过师父逃走之后,师父大怒已极,从此看我们几个弟子,竟不是弟子,也像是贼子了。也是,既然最受宠爱的大弟子,都能毫不犹豫的背叛她,我们几个,又哪里值得信任呢?后来我的脸……” 对面的女子激动地打断了她的话:“那个女人,狠毒就扎根在她的心肝里!无论有没有我,她都不可能放弃折磨我们的!” 曲无容继续说道:“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你刚逃走的时候,哪些巡逻守卫的弟子,相干的不相干的,有牵连的没牵连的,不知道死了多少。大概你已经不记得,当初服侍你的几个小弟子了。她们都是活波可爱的女孩子,是那么的讨人喜欢,你常说把她们当做妹妹一样疼爱。你为了逃走,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我猜不到,你若是知晓了她们的结局,还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十分痛苦。与她们想必,只怕十分的苦,也算不得什么了。”顿了顿,第一次叫出了那女子如今的名字,“柳无眉。”从这一刻起,过去的柳无忆和现在的柳无眉,在曲无容的心里,彻彻底底地割裂开来。 纵然当初姐妹情深,随之柳无眉叛逃,成了后来一切的开始。这么多年过去,经历如此多事情之后。柳无眉最初的不堪忍受和叛逃的情非得已,被牵连的人飞来横祸,无辜而委屈。这一切一切,横亘在这里。谁又指责得了谁?谁又辩白得清自己?时光总把一切变得面目全非。总不过,昔日情谊已断,再见终成彼岸路人。 =================================================================================================== 原来这个在曲无容身旁的女子,就是当年石观音的大弟子,如今的柳无眉。只是她仓皇出逃之后,一直东躲西藏,如今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又怎敢出现在这里?又如何能平安而退? 柳无眉当年侥幸逃出大漠,她是石观音弟子中,第一个叛逃的,也是最后一个能成功的。罂粟谷是天堂也好,魔窟也罢,在柳无眉之后,再没有那个女弟子能或者离开这里。或许连柳无眉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样的运气。石观音在她心里,可以是永远所不及的神,也可以是让她望之生畏的魔鬼,但却绝不会是一个人,一个凡人。任何人总会有疏漏,也无所不能的神灵和魔鬼却不会。她或许不能完全了解这个把她养大的女人——或许天下再无人能看明白石观音——但是她却深知这个女人所有的狠辣! 柳无眉不会相信,她离开了那个让她绝望的地方,离开了那个让她让她恐惧的女人! 这一点,在不久后,更加确信。那时她刚刚离开大漠,第一次来到中原。那时候她腹痛不止。□□!石观音最擅长□□!她也曾拿着石观音配置的□□去对付别人,现在自己身上也被下了毒。柳无眉不知道,石观音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也对,对于石观音来说,只要她愿意,柳无眉是绝不可能发现的。 柳无眉不敢去找大夫,她颤抖地去除随身携带的小瓶,当时她仓皇出逃,这是为数不多的从罂粟谷中带出来的东西,将其中白色的粉末到处口中。罂粟啊,这艳丽又迷人的花朵,充满了如此的诱惑。从它身上提取的粉末,能让人如置于天堂,忘却所有的痛苦。而一旦有人被引诱,又该如何摆脱它? 江湖向来不太平,行走江湖也并非易事。可是对于柳无眉这样的女子来说,她年轻、漂亮,作为石观音的弟子,她也有着足够的武功和手段,她终究还是还是从那个女人身上,学到了安身立命的本钱。她便这样开始,一路辗转中原。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一切对于她来说都不太难。只是她身中剧毒,不定时地便要发作。她拜访了一个有一个所谓的名医,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其中的名堂。柳无眉不由得苦笑,也对,石观音的□□,岂能随便被人解开呢?可是,她该怎么办。柳无眉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依靠罂粟来压制毒发。 然后她遇到了李玉函。这个眉目清秀,温文有礼的世家子弟,武功比不上她高明,却十分喜欢她,很是温柔。直到后来,柳无眉也说不清,当初为什么决定嫁给他。或许是看中了他的出身和背景,又或许是因为在乍暖还寒的料峭春雨里,为她披上的一件衣,撑起的一把伞。无论如何,柳无眉还是穿上嫁衣,坐着花轿嫁入了李家。出身显赫的世家子,是多少名门女子心中的金龟婿,最后却想要迎娶了一个在世人眼中门不当户不对的普通平民女子,这并不容易。幸而李玉函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他经过种种的周旋和争取,终于将柳无眉名门正娶地抬进了家门,成为李家妇。 从此结发,夫妻和美。柳无眉并非善类,也借着李家之势,做过种种并不能大白于人前的事情,手上染着洗不掉的血。而李玉函对于心爱的妻子,总是百依百顺的。二人不曾拌过嘴,不曾红过脸。柳无眉再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只除了……,她身上永远解不掉的毒,凭借李家的财势,也无可奈何的□□。虽然李家可以轻而易举地找让柳无眉度过□□发作的罂粟,可是死亡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柳无眉的脸色日渐苍白,不复昔日红润,她的眉毛一根一根的脱落,直至于无。李玉函每日为她画眉,她便字号画眉鸟。从记事始,直至今日,她现在过得很好,心满意足,她想要活得更久,更长。 然而生死间有大恐怖,孰能等闲视之?恐惧如影随形。直到,直到她忍无可忍。石观音的传闻许许多多,而真正有用的却很难得到,柳无眉她始终留意所有她能得到的一切消息。也是恰逢其时,当柳无眉得知楚留香去了大沙漠。一个总会麻烦缠身,却总能脱身的男人,和一个总是肆无忌惮、嚣张狠毒的女人,再加之大漠的纷乱,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机会。 柳无眉再次踏上了那片她以为此生再不会踏足的土地…… ==============================以下待修改============================= 楚留香笑道:“再笨的女人,对这方面的事,都是聪明的,她也许一辈子都在等着有你这样的男人上钩,她会不睁大眼睛瞧着么” 胡铁花长叹道:“女人!我这辈子只怕再也休想了解女人了。” 楚留香笑道:“但女人却是了解男人的,她们知道男人大多数都是贱骨头。” 胡铁花终于也大笑起来,道:“你的意思只不过想说我是贱骨头罢了。” 楚留香笑道:“你既然自己都这么想,我又何必否认。” 他早已下了马,和胡铁花并肩走了段路,忽然发现胡铁花走的并非出关的路途,他忍不住道:“你要往哪里去” 胡铁花道:“兰州!” 楚留香道:“兰州黑珍珠在关外沙漠,咱们到兰州去干什么” 胡铁花道:“咱两人这样就到沙漠上去,等见到黑珍珠时,只怕连手都抬不起了,还想和人打架么” 楚留香皱眉道:“我也知道沙漠上甚是凶险。” 胡铁花叹道:“凶险你以为‘凶险’这两个字便能形容么没有到过沙漠的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沙漠有多可怕。” 楚留香道:“你是在吓我” 胡铁花闭起眼睛,缓缓道:“在那一望无垠的大沙漠上,一条人命,真的太渺小了,就算鼎鼎大名的楚留香死在那里,也算不得什么。” 楚留香失笑道:“你吓不倒我。” 胡铁花也不理,他缓缓接着道:“那里白天热得令你恨不得把皮都剥下,晚上却冷得可以把你血都冻起来,山丘霎眼间就可能变为平地,平地霎眼间就可以变作山丘,等到暴风雨起时,整个城市都可能被埋在沙漠里,再加上那要命的水,据说沙漠每个时辰里,都至少有十个人要被渴死。” 楚留香道:“比这更危险的地方,我都去过……” 胡铁花睁开眼睛,大声道:“你以前对付的只不过是人,现在你要对付的,却是天地之威,何况,你对沙漠一无所知,那黑珍珠却是从小生长在沙漠里,天时、地利、人和,你一样也占不到优势,你凭什么想胜过人家”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这话倒不错。” 胡铁花道:“何况,你只怕还不知道他在哪里,是么” 楚留香点头道:“不错!” 胡铁花道:“这么说,你简直就根本找不着他,你以为沙漠就像你家的院子那么大那里天连着地,地连着天,叫你简直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何况那大漠上牧人的话,你根本连一句也听不懂,你若想在那里兜圈子,碰运气,两个圈子兜过,你就要迷路,不出七天,就要被渴死!” 他瞪着楚留香,大声道:“你本来头脑最清楚的,这回难道是急疯了么” 楚留香默然半晌,苦笑道:“我的确是被急疯了,但还是非去不可,你若不……” 胡铁花怒道:“你这老臭虫,你以为我害怕了么” 楚留香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胡铁花吼道:“我的意思是,咱们若是要去,就得把事情办成功,咱们不要像呆子似的跑去送死,咱们要冷冷静静,一下子就扼住那小子的喉咙。” 楚留香一笑,道:“你现在很冷静么” 胡铁花也不禁笑了起来,道:“我瞧见你忽然好像变得像个热情冲动的小孩子了,实在忍不住要生气,咱们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大人做事,就得有大人的样子。” 楚留香苦笑道:“这几天,我的心实在有些乱了。” 胡铁花失笑道:“你能为别人如此着想,可见你还是个可爱的人,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是只狐狸,是条毒蛇。” 他又大吼起来,道:“但咱们若要把人救回来,就得要变只狐狸,变条毒蛇,在那种地方,可爱的人是活不长的。” 楚留香瞧着他,摇头道:“我也许还能变只狐狸,但毒蛇……连我都变不成,莫说是你了。” 胡铁花又笑了起来,道:“所以我们就要找个能变成毒蛇的人来。” 楚留香道;“谁” 胡铁花道:“死公鸡。” 楚留香失声道:“你是说姬冰雁你知道他在哪里” 胡铁花道:“他就在兰州。” 楚留香道:“他了他难道对沙漠很熟” 胡铁花笑道:“你可知道,他已经发财了,他的财就是在沙漠上发的,他和你分开后,就到了沙漠,不出五年,就成为沙漠上最精明的商人,最大的富翁。” 楚留香微笑叹息道:“而你却还是个穷光蛋。” 胡铁花苦笑道:“所以我早就说过,在女人方面越不行的人,在事业方面就越成功。” 楚留香大笑道:“你以为你在女人方面很行么” 兰州,西北最繁荣的城市,也是西北的财富集中之处,西北的富商巨贾,大多住在这里。在这种地方,财富在人们算不了什么,但等你财富真正够多的时候,人们还是会一样肃然起敬的。 姬冰雁就是能令人们肃然起敬的一个,这就表示像他这样的富翁,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很少了。 他并没有做什么固定生意,只要是赚钱的生意,他都插上一脚,兰州城里的各种生意,每天若能赚过十两银子,就有一两是他的。 这样的人,会有什么人不知道他 所以楚留香和胡铁花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住的地方。 一个身材魁伟,巨灵神般的门房,将他引入木叶森森的院子,两个穿着一尘不染白长衫的少年,将他们带进宽敞而华丽的客厅,每个人对他们的态度,都是彬彬有礼,无懈可击,虽然他们穿的衣服还不如门房。 客厅堂挂着几重竹帘,秋日的溽暑,已全都被隔在帘外,微风吹动竹帘,重帘中似有燕子在飞翔。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这才是富贵人家的气象,那些佣人们心里就算瞧不起咱们,面上还是彬彬有礼,咱们的死公鸡,好像天生就该有钱的,竟一点也不像暴发户。” 楚留香眼睛瞧着窗上的花影,耳朵听着窗外的水声,手里捧着盏香气扑鼻的清茶,忽然道:“我看,这困难得很。” 胡铁花道:“什么事困难得很” 楚留香道:“你难道还不了解楚留香眼睛瞧着窗上的花影,耳朵听着窗外的水声,手里捧着盏香气扑鼻的清茶,忽然道:“我看,这困难得很。” 胡铁花道:“什么事困难得很” ------------ 59 销假归来 占位 第五十六章 火焰尖券形的门和连续拱廊环绕着王宫庭院。刺绣精美,用华美贵重的丝绸做成的帷幔被一层一层拉开。这是一个带有天井的大厅,本是龟兹国大臣们共同商议处理国事的地方。 雕刻精美的柱林在室内成为一种装饰,带着强烈的异域风情。根据当地的习俗,人和动物的图像、甚至于仿真的植物的图形不能被描绘和雕刻在墙壁上,于是在乳白或者淡黄的墙面上,各种精美的几何图案和花纹,被各色富丽的石材、耀眼夺目的宝石或拼贴或镶嵌出来。 这个以往是龟兹国的政治中心,被重兵把守的地方,华丽依旧。曾经各位重臣舒适的坐席,横七竖八地残余在空旷的大厅内,忠实地反应着前任龟兹王仓皇出逃时的狼狈之状。只有王座依然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最上方,似乎有淡淡的寂寥在空旷的大厅内弥漫。华丽的王座以纯金雕成,被各式名贵的珠宝装饰的奢华异常。而他的前任主人,如今不知流浪在沙漠中的那个地方。 无花制止了龟兹大将军高声让人来收拾这里的命令,绕过地上的一片狼藉,试着坐在纯金王座上,握住王座的扶手。国相至踏进这里的第一步起,就似乎因为心中感慨,显得格外沉默。天涯向无花示意,在得到允许后,自去带着手下清查王宫,重新布防。 龟兹大将军粗哑的声音响起,甚至带起了阵阵回音,“以前的那个小老儿,怎么配坐在这样的王座上,我看他早就不顺眼了!只有公子才配得上这样华美威严的宝座。”挤出大大的笑容,“臣愿意一辈子侍奉公子,为公子效犬马之劳!哈哈哈哈哈……” 哪怕是铺设着柔软的厚厚的丝绸坐垫,无花仍然觉得这王座冰凉有余,舒适不足。带着笑意,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在下不是西域人,怎能长留西域。这龟兹王的位置,在下必定是不做的。不过……”慢慢开口道,“不过,在下的母亲,却既有兴致来做一做龟兹的女王。我相信,大将军一定会忠心地侍奉好她老人家的,是不是?” 龟兹大将军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顿时挂都挂不住,支支吾吾,“小臣小臣……”攻打龟兹,曾经从来都不是无花计划之一。当初因为这两个人说动了石观音,而自己不得不卷入了这场变乱。哪怕是直到今日,无花通过谨慎的谋划,在这场叛乱中得益良多,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刺一刺眼前这个得意忘形的蠢货。 “国相又怎么看?”无花的话唤回了龟兹国相,这样神思不属的事情,在这个十分谨慎的老臣身上,并不多见。避开无花陡然锐利的眼神,龟兹国相并不直接评价,以石观音的恣意妄为,绝不适合做一国女王,而是转而说道:“若公子做了龟兹王,观音夫人便是王太后,自然比女王更加尊贵。”龟兹国相并未直接表明自己的看法,不过无花已经明了。 有时候,避而不谈,这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态度。再加上以自己对他的了解所推测,只怕龟兹国相可以向观音谷俯首称臣,却绝不愿意侍奉一位来自观音谷的龟兹王。或者是因为不想在施展自己的政治主张时,受到掣肘,又或者是有其他的居心,但国相是使龟兹重新安定下来,不可缺少的一个人。这样,无花不得不重新考虑,派一个手下暂代龟兹王的原计划。 少顷,无花在心中迅速做出决定。“是谁来做龟兹王,又有什么要紧呢。国中大事,还是要托付于你们二位。”起身轻轻拍了拍纯金王座,“就从龟兹王族中,挑选一位幼君,来继承龟兹的王统吧,此后年年岁贡,不可懈怠!”国相紧绷的表情也流露出一丝放松,而大将军已经开始迅速考虑,挑选谁做龟兹王,更能对自己有利。 无花压下目中的寒意,嘴角依旧噙着笑意,“听闻龟兹国积蓄甚丰,在下欲前往一观。二位谁肯为在下带路。” ============================================================================= 以一国之力,十数代财富的累积,纵是无花自诩并非眼界浅薄之辈,也仍旧被龟兹国库中琳琅满目的财帛奇珍晃了一下眼。除去前龟兹王仓皇之下,席卷而走的那部分,再除去安西郡王用来犒赏士卒的那一部分,仅仅是剩下的部分,尚有如此之多。龟兹,果真不负是西域路上最耀眼的明珠之国。 无花心情不错的在龟兹国相与龟兹大将军的陪同下,检看龟兹的王家内库。一旁不时传来高声唱数的声音,这是无花的属下在清点造册。 龟兹大将军的双目中迸出极度贪婪的光芒,似乎想把所看到的一切占为己有。他平生最爱酒、色、财、势四样,不过能获得如今的地位,哪怕他为人并不大智慧,小聪明也还是有些的。心里明白,这里的东西自己动不得,否则便真是催命符了。于是,只能拼命的张望四周散落满地的金银,喉结动了动,舔了舔嘴唇,按下冲动。相比于大将军,龟兹国相恭谨的半垂着头,却面无表情。无花仔细一想,大约猜出的他的心思,嘴唇微微勾起。 自有人清点金银财帛,无花一行人直接往最深处的珍宝库而去。此次前来龟兹,得入宝库,无花自然要给石观音、司徒静等人待几件礼物回去。能入珍宝库的东西,无不价值斐然,无花自己放轻了手脚。 再看了看龟兹大将军壮硕的身体,在摆放紧凑的珍宝库中,似乎非常局促,无花道:“能够战败安西郡王,攻破王都,大将军功劳不小。在下到有一个主意,这龟兹的国库中金银如山,只可惜有些人无福享用。大将军是有福之人,在下自然不能让将军路入宝山空手而归。比如这样……”无花转身对龟兹大将军道:“勿要别人相帮,大将军只管使出十二分的气力,能搬走多少金银珠宝,在下便将那些尽数赏于大将军。大将军觉得如何?” “此话当真?”龟兹大将军垂涎已久,顾不得这样询问有些不够恭敬,亦不知是否听出,无花话语中的嘲讽之意。 无花已经转回身,继续打量挑选,随口道:“自然。”大略珍宝库中的字画古玩,并不及金银珠宝来的耀眼,龟兹大将军果然迫不及待地去了外面。无花笑吟吟地指着一把琵琶,让人小心取出。一边漫不经心地和龟兹国相说话,“在下此次兴师动众,千里奔袭来此,手下儿郎十分不易。然而,又怜惜龟兹百姓遭逢刀兵,也甚是可怜,并不敢纵容属下劫掠民财。幸而……龟兹国库丰盈如此……” 无花突然小小惊诧一下,并不去顾及刚才一瞬间,龟兹国相听闻其话语后微微变色的神情。“竟是五弦琵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镶嵌技艺登峰造极之作,背面以螺钿镶嵌各色花卉,正面则为体态逼真的骆驼、人、鸟。这一把琵琶,乃是唐时的传世孤品。 龟兹国相对如此珍宝,却毫不好奇,斟酌再三,道:“公子体恤下属,欲取国库之财,以赏众人。此为人之常情,小臣不敢有丝毫异议。然而今日之后,龟兹亦为公子所有。公子的仁义,何不分润一二于龟兹百姓,也让庶黎得知公子的慈悲。” 无花把玩着五弦琵琶,好笑道:“只怕对于龟兹人来说,在下是让他们毁家破国之人,哪有什么仁义慈悲可言。”国相道:“并非如此!”把握十足道,“百姓的怨恨岂能长久?待到他日国泰民安之时,如何能记得今日的战火?改天换日,是如此的大事,然而对于百姓而言,终究与民生无关。”能够容忍前任龟兹王这么多年,龟兹百姓如何,可见一般。 示意将紫檀琵琶放于一边,准备带走,无花闻若未闻,并不接话,兀自继续往前走。龟兹国相眉头皱的更紧,索性绕至无花前面,拦住无花的去路,躬身道:“龟兹只是边陲小国,臣只是小国之民,但也曾听闻圣人教诲。斧斤以时入山林,林木不可胜用也……” 抬头望着无花,满目激动:“如今,龟兹对于公子亦是如此!龟兹战乱方歇,百废待兴,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抚恤丧者,安葬死者,修缮城池,等等等等,诸如此类,所费甚巨!公子若尽取国库之财东去,只恐龟兹之后数十年困顿交加!百姓若无饱暖安身之时,则必怀念先王,咒骂于公子,到那时风波再起!虽公子手下能人辈出,然而往返奔袭,却只能得到一块动荡疲乏之地,与公子之本意相悖!”虽公子手下能人辈出,然而往返奔袭,却只能得到一块动荡疲乏之地,与公子之本意相悖!”咒骂于公子,到那时风波再起!虽公子手下能人辈出,然而往返奔袭,却只能得到一块动荡疲乏 悖!”虽公子手下能人辈出,然而往返奔袭,却只能得到一块动荡疲乏之地,与公子之本意相悖!”咒骂于公子,到那时风波再起!虽公子手下能人辈出,然而往返奔袭,却只能得到一块动荡疲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