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叶孤鸿的酒 这是个很简陋的小木屋,孤孤单单的建筑在山腰上的一片枣树林里。 屋子虽陈旧,里面却打扫得很干净,布置得居然也很精细。 霍休的人也正像这木屋子一样,矮小,孤独,干净,硬朗,看起来就像是被风干了的硬壳果。他正在一张小而精致的椅子上喝酒。 酒很香,屋子里摆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酒坛子,看来居然全都是好酒。 叶孤鸿也在喝酒,他如今已年近二十,成了一个俊秀的青年,他皮肤白皙,睫毛浓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总是低垂着,很是温润的样子。 霍休收起手边的账册,叹道:“每次看着账本总让人忘记你的年纪。”他看着叶孤鸿,“真是一个可怕的年轻人。” 叶孤鸿唇角微微翘起,微笑说:“我不可怕,因为我的可怕你看得见,而你的可怕我却没有见过。”看得见的可怕总有方法应付,看不见的可怕才防不胜防。 霍休笑了。 这时,陆小凤闯了进来,手里还握着一个酒杯。 他看到陆小凤手里的酒杯,就忍不住笑了,摇着头笑,道:“你难道还怕我不知道你是来喝酒的?还带着个酒杯来提醒我?” 陆小凤也笑了,道:“我走的时候几乎连裤子都来不及穿了,哪里还有空放下这杯子?杯子里还有酒,丢在路上又太可惜了。” 霍休好像觉得很奇怪,皱着眉问道:“什么事能让你急成这样子?”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有一个女人到了我房子里。” 霍老头又笑了,道:“什么女人这么可怕?” 陆小凤立刻用力摇头,道:“非但不可怕,而且简直像天仙一样美。像公主一样高贵。” 霍老头道:“那你怕她什么?”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她向我跪了下来。” 霍老头张大了眼睛,看着他,就好像他鼻子上忽然长出了一朵喇叭花一样。 陆小凤已经扑过去抢走了叶孤鸿手中的酒坛。 叶孤鸿忍不住骂道:“你这只陆小鸡,这屋里那么多好酒,为何偏偏要抢我手上的!” 陆小凤笑嘻嘻道:“你挑的酒自然是最好的酒,我又何必再费心去挑。”叶孤鸿自幼随木道人寻幽访友,擅饮倒也罢了,擅酿之名更是被他那惫懒师傅宣扬得人尽皆知。 陆小凤已经撕开盖子开始喝酒,他本来很是高兴地样子,能够抢到一坛好酒,本就是一件很令他高兴的事情,可一口酒下喉,他的脸色就变了,眼睛瞪大了瞪着叶孤鸿。 陆小凤跳起来,“这,这是女人喝的酒。” 叶孤鸿挑眉笑道:“本就不是为你挑的,你的在这里。”他将另一坛酒丢给陆小凤,拿回原本那坛酒,嗅了嗅,“幽香清冽,配女人尚可,配那等梁上君子也可。”说罢手上一拍,那酒坛呼的一声破窗而出,砸碎了窗外某个人的脑袋。 就听得“咚、咚、咚”。三声大响,前、左、右三面的墙,竞全都被人撞开了个大洞。其中一人的脑袋还被砸开了花。 霍休笑道,“年轻人,要沉得住气。” 叶孤鸿笑了笑说:“有些气,不需沉,何必忍?”随手也挑了一坛酒,拍开泥封递给霍休,“二十年的竹叶青,你尝尝。” 陆小凤一听忍不住凑过去嗅了嗅,叫道,“这样的好酒,你也不想着我!” 叶孤鸿“哼”了一声,“你那一坛不好吗。” 陆小凤正想开口,就听霍休笑着对叶孤鸿说:“哦,我想起来了,那一坛大曲是你亲手酿的不是。” 陆小凤闻言讪讪一笑,也不再提那二十年的竹叶青,抱着自己的酒坛在一边喝起来,连声赞道:“香醇浓烈,后劲十足,好酒好酒!”三个人在一起喝酒,仿佛没有看见那闯进来的三个人。 那三人开始砸家具,砸完了家具开始掀房子。 三个人竟真的开始动手拆房子了。陆小凤和叶孤鸿居然还是不闻不问,还是在继续喝他们的酒。霍老头还在慢慢的喝着酒,连一点心疼的样子都没有。这些人砸烂的东西,就好像根本不是他的。 最后,角落里仅剩了几坛酒。 一个人道:“色是刮骨钢刀。酒是穿肠毒药,留下来总是害人的。” 另一个道:“对,连一坛都留不得。”他竟大摇大摆的走过来,要砸酒坛。 叶孤鸿转过脸对陆小凤说,“你惹得麻烦自己解决,不要祸害我的酒!” 霍休说,“嗯,剩下的那几坛酒都是他带来的,我的都被砸了。” 陆小凤怔了怔,问道,“那些酒比我还重要?” 叶孤鸿说:“你不过去,酒就没了,你过去了,你也不会死,”他反问,“难道你觉得你比酒重要?” 陆小凤想了想,觉得这话真是有道理,没有命也就罢了,没有酒却是万万不行的。他只好叹了一口气,去找那几人交涉了。 霍休也叹气说,“不过是几坛酒你就将陆小凤推出去了,早知道刚才砸我屋子的时候我也推他出去好了。” 叶孤鸿说:“你不会的。” 霍休说,“怎么不会,我的屋子比你的酒值钱多了。” 叶孤鸿啜着酒,慢吞吞的说:“我的酒都是我自己亲手酿的,独一无二,你的屋子又不是你亲手盖的,你会那么看重?” 霍休冷笑道:“我的屋子也是独一无二的!”陆放翁的夏日行吟处自然是独一无二,极其珍贵。 叶孤鸿看了他一眼,“我以为在你眼里,陆游的木屋跟杜甫的草堂没太大区别。”他又说,“我看重我的酒,就像你看重你的金库一样,如果你是为了你的金库,那我相信你什么都会做。” 霍休不说话了。 半晌,他低声说,“没有人能打我金库的主意!” 叶孤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以为人人都打你的主意吗,酒多伤身,钱多也烧手。他无谓一笑,道“你知道,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个。” 霍休看着他,缓缓说;“我信你!” 叶孤鸿又翻了一个白眼,你不信我又能怎么,你还不是得让我帮你赚钱,贪心不足的老头子。 这时,陆小凤已经准备登上一辆马车,垂帘拉开,露出了马车里那个美丽的女子,叶孤鸿看着一怔,突然说:“这个姑娘,我好像见过。” 众人皆是一怔,陆小凤指着叶孤鸿叫起来,“你,你这是在调戏人家姑娘吗?叶孤鸿,这么明目张胆的事你怎么做得出来!” 那美丽的丹凤公主闻言不由微低了头,双颊隐隐飞红,羞涩温柔。 叶孤鸿微微翘起唇角,也不理睬陆小凤,只微笑看着丹凤公主道,“前不久我去找花满楼饮酒,看见他正与一位姑娘在一起,很是亲密融洽的样子。” 陆小凤听得眼前一亮,花满楼也是他的好朋友,他一贯从容温和,如果有了心上人,不知该是什么摸样!“后来了?” “不知道。”叶孤鸿说,“他们你侬我侬,我总不好意思上前打扰,于是只是颇好奇的看了那女子一眼就走了,最后将酒交给了花家五童,让他帮忙转交。” 陆小凤问,“花满楼没发现你吗?” 叶孤鸿说:“自然是发现了,只是那时他颇尴尬,我又溜得快,他只好当没看见。” 陆小凤张大了嘴,他也想看花满楼尴尬的样子。 叶孤鸿看着丹凤公主,皱着眉说:“今日这位丹凤公主,就与当日那位姑娘十分神似。” 陆小凤转头去看丹凤公主,上官雪儿突然说:“你那天见到的肯定是我姐姐上官飞燕,可她已经失踪啦。”那一双笑盈盈的大眼睛突然变得眼泪汪汪的,转变之快让陆小凤都感觉有点发毛。 “那花满楼呢?”叶孤鸿接着问,上官雪儿被他的目光盯得一顿,就听丹凤公主缓缓开口:“这位公子请放心,花公子正在我家做客,一切安好。” 叶孤鸿蹙眉不语,他知道陆小凤一向喜欢沾惹麻烦,他也不想去管,只是这个丹凤公主看起来实在不是一般的麻烦。 “怎么,担心了?担心就跟我一起去看看。”陆小凤不失时机的想教唆叶孤鸿一起走。叶孤鸿嫌弃的将他丢到一边,又想了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袖中拿出了一只雪白的信鸽递给陆小凤,“有事记得找我。” 陆小凤忙接了过去,连声赞道:“好肥的鸽子,正好可以吃……”他飞快地看了叶孤鸿一眼,颇有点心虚的说:“咳,我是说,你把它养得真好。” 叶孤鸿都懒得看他那德行,转过头回去跟霍休喝酒去了。 至于那美丽的丹凤公主,如果你已经招惹了一个人,就不该再招惹他的朋友,任何一个好女人都该要做到。 ------------ 2小九的剑 陆小凤和丹凤公主乘着马车离开了,叶孤鸿也要离开,他本来是想在霍休这陆放翁夏日行吟处借宿一宿半宿的,但现在没地方了,连霍休自己都没地方了,不过也不要紧,霍休的产业很多,例如不远镇子上的怡情苑,总归花的是霍休的钱。 霍休的屋子在郊外。 这意味着叶孤鸿得自己走一段荒路,这条路上有田地,有荒原,还有密林。 一路寂静无声,叶孤鸿摸出腰上的酒葫芦,灌了一口,眯着眼睛想道,来到这个世界都快二十年了,久得他都快忘记前世的种种,久得他早已习惯今生的种种,久得他以为自己都忘记了书中那些陆小凤的故事的时候,丹凤公主突然出现了,勾起了他零星的久远的回忆。 每个人回首自己的一生时,总会有许多感慨,如果能回首自己的前世,那一定更是感慨万千。 叶孤鸿怔忡了好一阵,才慢慢回过神来。 前世的爱恨已消散,今生的叶孤鸿还有许多值得珍惜的人,所以熟悉的情节发生,应该是件好事,这样他就能更好的保护身边的人,至于会不会被他这只蝴蝶扇乱了情节・・・・・・他坚信哪怕情节改变,他也能护住自己的亲人们,哪怕他们有的想造反,有的想篡位!十年运筹,他已经在这个世界牢牢站住了脚跟,庞大的信息网,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是他最大的依仗。 他想着,又悠悠的喝了一口酒,散漫的走出树林。树林外的平野上站着一个人,挡在大道中央。 夕阳斜照,恰巧照在这个人脸上。那根本已不能算是一张脸。 这张脸左面已被人削去了一半,伤口现在已干瘪收缩。把他的鼻子和眼睛都歪歪斜斜的扯了过来,不是一个鼻子,是半个,也不是一双眼睛,是一只。 这样可怖的脸,偏偏叶孤鸿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叶孤鸿。”那人一说话,被人削掉了的那半边脸,就不停的抽动,又好像是在哭,又好像是在笑。“我在等你。” 叶孤鸿抬眼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哦,久等了。”他一路行来并未使用轻功,而柳余恨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了。 柳余恨说:“为了死,我可以等久的更久一点。” 叶孤鸿抬头看了看这个奇怪的人,“你想死?” “是的。”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成全你。”叶孤鸿微笑道。 柳余恨道:“你若不要我死,我只好要你死……” 叶孤鸿已经很久没有握过剑,是十年,还是十一年?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能拿起剑,他似乎也从不想再握起任何一把剑。 这时,一个人如云一般轻轻飘了过来,他穿着白云一样的衣服,身姿如云一样的轻灵。他来到叶孤鸿得面前,手里握着一只玉色的埙,像捧着宝贝一样捧到叶孤鸿面前。 他轻声说:“你喜欢吗,这是和田暖玉所制,触手温润,由最好的皇家匠人制成,你生性体寒,可随身携带把玩,对身子好。” 叶孤鸿眯着眼看他,将那玉埙接过来,勾唇一笑,“不错啊,不如把你的私库打开让我挑啊。” 那人顺势贴过来,“好啊,只要你喜欢,随便挑。” 叶孤鸿笑了一声,推开他,“小九,多大了啊,跟个孩子似的。” 那人马上站直了身子,“我早已不是孩子。” 是的,他早已不是孩子。 你可以看见他挺拔的身姿,笔直的肩背,冷峻的面孔,已露出成年男子坚毅的轮廓,他的手稳稳的握着剑,给人无坚不摧的信仰。 他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有担当能依靠的男子。 哪里还是叶孤鸿当年在山脚捡到的惊慌失措哭哭啼啼的孩子? 他抬起头望向柳余恨,那温柔的神情就消失了,轮廓美如雕刻的脸上带着种冷酷、自负,而坚决的表情,眼神锐利如刀锋。他说:“你想谁死?” 若说他此时是个剑客,他刚刚就像个孩子。 柳余恨忍不住后退半步,“叶青酒?” 据说武当叶孤鸿的身边,时常会出现两位高手,叶青酒无所无精,叶青石剑术超群,相比之下作为武当长老木道人唯一弟子的叶孤鸿更显平庸无闻,他原以为杀叶孤鸿并不是一个困难的任务,何况他还带了一批帮手,但谁能料到,叶青酒突然出现了。而且他对待叶孤鸿得态度,还很特殊。 而叶青酒这个人,出现在江湖中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叶孤鸿,他的气质和言谈证实了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武林人,他到底是什么人?没有人知道。 叶青酒不再问,一道白光一闪,他人影已掠入空中,寒光如蛇蜿蜒而过,数十具尸体无声无息从树梢跌落,而叶青酒已回到了叶孤鸿身边,收剑回鞘。 这一切的发生,柳余恨根本来不及反映! 叶孤鸿也不由感叹,十年前那个躲在他怀里的孩子,那个他手把着手教他练剑的孩子,如今已经高深莫测的连他都看不透了。 叶青酒却是邪邪一笑,手中剑似快似慢,缓缓指向柳余恨,柳余恨惊骇万分,却被叶孤鸿按住了手。叶孤鸿说:“柳余恨,你还是走吧。” 柳余恨早已惊骇得不能言语。叶青酒不解道:“为什么。” 叶孤鸿道:“因为你适合更悲惨的死法,”他微微翘起唇角,“而不是如此简单的死在小九剑下。” 叶青酒闻言方乖乖的放下了手中剑。 柳余恨虽不太明白,但看了叶青酒一眼,急急忙忙的退走了。 见他走远,叶青酒马上缠上来,问道;“为什么放他走了,他适合怎么悲惨的死法。”那模样,仿佛只要叶孤鸿说出柳余恨应有的死法,他就马上去贯彻实施到底。 叶孤鸿忍不住叹气,不过一个月不见,小九又变得跟个孩子似的了,什么时候才长得大啊。他解释道:“柳余恨到这幅境地,依然奢求奢望,欲壑难填,下场必然悲凉。” 叶青酒道:“既然你这样说了,他就算没有也一定会有一个悲惨的死法!” 叶孤鸿忍不住笑了,道:“你怎么来了?” 叶青酒道:“我来保护你。” 叶孤鸿又笑了。 叶青酒问:“他为什要杀你?” 叶孤鸿想了想,才道:“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多说了一句话,所以有人要杀我。” 叶青酒想到了叶孤鸿此行的目的,问道:“是霍休?” 叶孤鸿说:“不是。”或许是丹凤公主,因为柳余恨就是适才陪同丹凤公主而来的三位保镖之一,另两位是萧秋雨和独孤方。 当然,也有可能是霍休,因为你不可能知道一个人背后有多少个主子,何况有钱能使鬼推磨,,而霍休毫无疑问是最有钱的那个人。 叶青酒道:“也许是霍休想杀你却嫁祸他人呢?”他一心觉得那老头子对叶孤鸿不怀好意。 叶孤鸿笑道:“放心,只要霍休手中的土地一天不如花家多,他手中的珠宝一天不如阎家多,他就舍不得杀我。他跟柳余恨一样,欲壑难填。”霍休是聪明人,聪明人往往喜欢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最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那只捕蝉的螳螂。 叶青酒没有再说什么,他很了解这个人。他很希望叶孤鸿跟霍休断绝来往,不再为霍休的那些生意四处奔波,这样他才能天天看见叶孤鸿,跟他在一起。 可他也知道叶孤鸿,从来也没有人看见他发过脾气,可是他若决定了一件事,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他的主意。叶青酒只好先提起另一件事,“我接到武当弟子传来的消息,说木道人身受重伤。” 叶孤鸿吃了一惊,“什么!我们得赶快回去!” 他转念一想,又道:“不对,这江湖中有几人能伤得了他,又有几人会对武当木道人出手!”木道人身为武当辈分最高的长老,武功已臻化境,谁敢向他出手,谁又敢与武林北斗武当派为敌! 叶青酒道:“是叶孤城。消息来源似乎不假,据说叶孤城剑法又有突破,要与人试剑,而木道人最近的确去了南海!” 叶孤城神色一变,思绪良久,才缓缓道:“不,不可能!”叶孤城怎么会这个时候邀木道人试剑,木道人也绝不可能在这时应邀试剑,这两个雄心勃勃的人,绝不可能在大业未成之前做这样的事情! 叶青酒还待再问,叶孤鸿便道:“小九,你替我回一趟武当,看看造出这谣言的人究竟想干什么。” “不!”叶青酒连忙拒绝,“我不去武当,武当有解剑崖。”其实他只不过是不想离开叶孤鸿。 叶孤鸿无语的看着他,道:“那好,就让小十去吧,你去帮我查一查那个柳余恨跟他那个丹凤公主,我倒想知道,他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一面之缘,竟也要杀人灭口!” 叶青酒不情愿的答应了,又问:“那你呢?” 叶孤鸿当然是要查下去,既然有人想要杀他灭口,有人想要将他调离此地,想让他远离此地将要发生的事情,既然他都已经莫名卷进这件事情了,又怎么能半途而废,他怎么能让那些人如愿以偿呢? 他虽然很怕麻烦,但却喜欢看戏,要不然也不会交陆小凤这样的朋友。 那么陆小凤又在哪里呢? ------------ 3怡情苑的阁楼 夜已尽,天将明。 怡情苑后院寂静的小阁楼里,灯火却很明亮。 “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一个俊秀的年轻人先走了出来,正是叶孤鸿,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年轻人,他双眼细长,透着一股阴狠。 两人站在楼阁上向前远望去。 那位年轻人突然笑了,“居然还有和尚逛妓院,果真是昏君治世,世风日下啊。” 叶孤鸿笑了笑道:“和尚道士一类,世外之人,难免有脱俗之举。” 那年轻人眼中闪过不悦,面上却笑意盈盈,“听闻叶公子家教甚严,想必还未品尝过依红偎绿的快意吧,据说这家怡情苑的头牌欧阳情美貌娇艳,叶公子不想一睹为快?”他边说着边向着厢房内瞥了一眼。 叶孤鸿忍不住微笑,“世子说笑了,天色将明,时间不待,我还是先送世子出去吧,以后总有时间再聚。”家教甚严,这倒是真的,只是他的叛逆期都过了快四十年了,哪里还会做这种事。不过,若是哪次能做一次,让房里那位面瘫的冰山兄长变一变脸色,似乎也很有趣? 叶孤鸿送走了南王世子,又回到阁楼,推开门,房间里早已空无一人。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陆小凤是个很讲究吃,也很懂得吃的人。城里“上林春”的竹叶青和腊牛肉、五梅鸽子、鱼羊双鲜,都是远近驰名的,所以他们现在正在上林春。 平时面对佳肴美食陆小凤总是很高兴的,而他此时却很不高兴。虽然他只花了五两银子就买到了这一桌子酒菜,但他花五十两买到的见鬼的回答却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花满楼淡淡的微笑着,道:“他说没有法子,难道就真的没有法子?”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既有钱,又有名,而且还是个彻底的自由汉,从来也不管别人的闲事,再加上六亲不认,眼高于顶,你对这个人能有什么法子?” 花满楼道:“这件事为什么一定非他不可?” 陆小凤道:“因为我们要对付的既不是普通人,也不是一个人。” 他又倒了杯酒下去,接着道:“独孤一鹤若真是青衣楼的大老板,他手下就至少有五六个很难对付的人,何况,峨嵋派本身就已高手如云!” 陆小凤道:“阎铁珊‘珠光宝气阁’的总管霍天青,却还难对付,这个人年纪不大,辈份却极高,据说连关中大侠山西雁,都得叫他―声师叔的。” 花满楼道:“霍休常年踪影不见,他那庞大的财产,当然也有极可靠的人照顾,那些人当然也不是好对付的。” 陆小凤道:“一点也不错。” 花满楼道:“所以我们非把西门吹雪找出来不可。” 陆小凤道:“完全说对了。” 花满楼沉吟着,道:“我们能不能用激将法,激他出来和这些高手一较高低?” 陆小凤道:“不能。” 花满楼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这人非但软硬不吃,而且聪明绝顶就跟我一样。” 他笑了笑,接着道:“若有人对我用激将法,也是连半点用都没有的。” “陆小凤不吃激将法?”有人轻笑道,“我不信。” 陆小凤突然跳起来,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青衣人独坐一桌,且斟且酌。 陆小凤突然说:“或许我们可以不用去找西门吹雪了。”他大步的向那青衣人走去。他说:“叶青石,你怎么在这里。” 青衣人笑而不语。 陆小凤又说:“小十,愿意帮我个忙吗?” 青衣人看着走过来的花满楼,斟上一杯酒,递给花满楼。 花满楼浅酌一口,微微一怔,才道:“或许,我们还是要接着找西门吹雪。” 陆小凤接过青衣人的酒,也怔住了,如口吃一般道:“你,你……” 青衣人也笑了,“谁说我是叶青石。” 陆小凤问道:“你是说,有人想杀你,可能是丹凤公主,因为杀你的人是她的保镖柳余恨,还有人不想让你参与这件事情之中,所以传来木道人重伤之讯让你回武当,所以你才会扮作叶青石。” 叶孤鸿道:“是的。” 陆小凤又问:“那你为什么肯定,木道人一定没有受伤了?” 叶孤鸿淡淡的道:“因为他是木道人。”这样说就意味着叶孤鸿并不想说出真正的原因。 陆小凤这人有个优点,就是你不想说的事,他永远不会勉强你。 这点的确很讨人喜欢,毕竟,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密秘或者事情。 有些事情,即使再亲密的朋友也不能分享。 于是他也不再追问。 叶孤鸿问花满楼:“你当真喜欢那个上官飞燕?” 花满楼笑了笑,道:“也许因为我最近过的日子太平凡,也很想找一两件危险而有趣的事来做做!” 叶孤鸿也笑了。花满楼问道:“你不问问陆小凤对那丹凤公主是否有淑女之思?” 叶孤鸿叹了口气,“何必问?淑女之思我是不知有没有,但春风一度却铁定是有了的。” 花满楼闻言笑了起来,陆小凤也尴尬的摸摸胡子,想起了那夜将上官雪儿抱在怀里的乌龙,上官丹凤离去的幽怨,呐呐的说:“这个,真没有。” 花满楼忍住笑,指着陆小凤道:“这个,可以有。” 叶孤鸿一听便知其中定有八卦,正待要问,陆小凤已经顾左右而言他,“对了,你可知道我们昨天碰见了谁,我们居然遇见老实和尚在青楼里找□!”他边说边眼巴巴的看着叶孤鸿,从桌子下捉住了叶孤鸿的手,捏了又捏,满是讨好乞求的意味。 叶孤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有抽回手去,顺着他的意思转换了话题,“和尚是高僧,欧阳是名妓,高僧名妓倒也算匹配,我听说不久前南王世子也曾光顾过怡情苑,这怡情苑的红牌欧阳情倒也真有些本事。” 陆小凤一听,眼睛瞪得溜圆,①38看書网要瞪出来了。“你怎么也知道欧阳情,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倒是一副醋妇抓奸的模样。 叶孤鸿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那是霍休的产业。”陆小凤才静了下来,颇不自在的看了一眼叶孤鸿,若是霍休知道后当做笑闻告诉叶孤鸿的,也说得过去,陆小凤这般想,叶孤鸿也不想多做解释,那夜老实和尚光顾怡情苑,他也在场,只是因为不仅南王世子到来,还来了另一个人,才没顾得上去嘲笑老实和尚一番,但这些事情他并不想告诉陆小凤,至少暂时不想。 忽然听见门口发生一阵骚动,一阵惊呼。 一个人踉踉跄跄的从门外冲进来,一个血人。 ------------ 4陆小凤的胡子 四月的春阳过了,正午已偏西,斜阳从门外照进来,照在这个人身上,照得他满身的鲜血都发出了红光,红得令人连骨髓都已冷透。 这人也看见了陆小凤,突然冲过来,冲到他前面,用一双已被鲜血染红了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肩,喉咙里“格格”的响,像是想说什么。 可是他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他的咽喉已被割断了一半,但他却还活着。 陆小凤看着他狰狞扭曲的脸,突然失声而呼:“萧秋雨!” 萧秋雨喉咙里仍在不停的“格格”直响,流着血的眼睛里,充满了焦急、恐惧、忿怒、仇恨。 陆小凤道:“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萧秋雨点点头,突然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呼,就像是一匹孤独、饥饿、受了伤的狼,垂死前在冰天雪地中所发出的那种惨呼一样。 然后他的人突然一阵抽搐,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鞭子,重重的抽在他身上。 他想告诉陆小凤的,显然是件极可怕的秘密,可是他永远说不出来了。 叶孤鸿走过去摸了摸萧秋雨的脉象,无言的摇了摇头。 陆小凤跺了跺脚,振起双臂,高大的身子就像是飞鹏一样,掠过了四五张桌子,从人们的头顶上飞出,掠到门外。 花满楼问道:“那人,没救了吗?” 叶孤鸿叹息一声,道:“若是再早一步,也许我们就能知道一个重要的秘密,不致于现在毫无头绪。” 陆小凤走了进来,手里赫然握着一对银钩。 银钩上系着条黄麻布,就像是死人的招魂幡,上面的字也是用鲜血写出来的:“以血还血!”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这世上有种人天生就是宁折不弯的牛脾气,你越是吓唬他,要他不要管―件事,他越是非管不可的。 陆小凤就是这种人。 他紧紧握着银钩,忽然道:“走,我们这就去找西门吹雪,现在我也想出了一种法子对付他。” 花满楼道:“什么法子?” 陆小凤道:“这次他若一定不肯出手,我就放火烧了他的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还没有梅花。 现在是四月,桃花和杜鹃正开放,开在山坡上。 面对着满山遍地的鲜花,花满楼几乎不愿再离开这地方了,他安详宁静的脸上,忽然有了无法形容的光彩,就仿佛初恋的少女看见自己的情人时一样。 陆小凤忍不住道:“我并不想煞风景,可是天一黑,西门吹雪就不见客了。” 花满楼道:“连你也不见?” 陆小凤道:“连天王老子都不见。” 花满楼道:“若他不在呢?” 陆小凤道:“他一定在,每年他最多只出去四次,只有在杀人时才出去。” 花满楼道:“所以他每年最多只杀四个人。” 陆小凤道:“而且杀的都是该杀的人。” 花满楼道:“谁是该杀的人,谁决定他们是不是该杀的?”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去找他,我情愿在这里等你。” 陆小凤又问另一个人,“你呢?” 叶孤鸿道:“我也等你。” 陆小凤只好一个人去了。 花满楼其实并不是个好奇的人,他却忍不住想问:“难道你不想见见那位西门庄主吗,那位绝世的剑客。” 叶孤鸿道:“不知道,有时候我很想见识一下这位绝世的人物到底是什么样子,有时候却恨不得世上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 花满楼没有说话,他似乎听懂了,又似乎一个字都不懂。 叶孤鸿又说:“这样一位剑客,必定是受很多人尊敬崇拜的,他孤高而尊贵,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感情,也不将感情付给任何人,只能让他身边的人更加无力,更加难过!” 花满楼不再说话,他也没有安慰身边这位朋友,因为语言在现实面前总是显得很无力,而他相信他的的朋友自身足够强大。他只是很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他想起这世间还有一个同样孤高强大的剑客,他的名字与他的朋友十分相似,叫做叶孤城。 他们或许有过什么关系?花满楼没有问。 花满楼陪着他的朋友看花,他相信漫山的鲜花能够平复人的心情。 其时暮色如画,晚风柔软,花满楼正轻抚着那娇嫩的花瓣,呼吸着那迷人的花香,突然感到一阵凛冽的剑气逼来,于是转身微笑道:“西门庄主到了?” 话音未落,花满楼却听到叶孤鸿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仿佛看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他又听见陆小凤气坏败急的叫道,“你笑什么!” 叶孤鸿盯着陆小凤的下巴,这个本来有四条眉毛的人,现在只剩下了两条,他本来长胡子的地方,现在已变得像是个刚出来的婴儿一样光滑。不由得笑道:“自然是笑你,瞧瞧你那下巴,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啧啧,水嫩光滑,比你那些红颜知己也不差了。” 陆小凤正盯着叶孤鸿咬牙切齿,听了这话,一个纵身窜到他身边,笑嘻嘻道:“哦,既然这样,你摸摸看。”说着就往叶孤鸿身上凑,边凑边压低声音说:“我与那上官公主,当真一点事情都没有・・・・・・那个,这么多年了,你也该信我不是。” 叶孤鸿也不睬他,只微微翘起唇角,避开他退到一边,花满楼才迟疑的发问:“莫非,陆小凤的胡子,没有了吗?” 叶孤鸿笑着点头,道:“是啊,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没有胡子了,你说江湖上那些朋友再见到他,会不会不认得他了。” 花满楼闻言沉默,继而忍不住叹气一声,“花满楼从不为自己是个瞎子而难过,今天始觉遗憾,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容易找,没有胡子的陆小凤不易见,竟然缘吝一面。”说着,他自己也笑了起来,大约也在心中勾画了陆小凤此时的模样。 叶孤鸿道:“不必遗憾,等你那日能看见了,教他专程剃光了去给你庆贺,想来他也会愿意。”陆小凤本来就是个好朋友,若是花满楼能得见,就叫他剃光了四条眉毛,他也乐意。 唯有陆小凤摸摸下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叶孤鸿已经打量了那白衣剑客西门吹雪良久,那白衣剑客伫立月下,容颜俊美,眸光如雪,心中不由暗赞一声,见他也毫不避讳直视自己,那冷冰般带着剑的锋芒的眼神叫人好不自在,才微笑道:“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道:“你不是叶青石。”叶青石本也是有名的剑客。 叶孤鸿笑道:“我也不是司空摘星。”司空摘星则是江湖有数的易容高手。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叶孤鸿。” 叶孤鸿颔首道:“今天一睹庄主绝世剑客风采,何其有幸。” 西门吹雪却问:“你可曾见过叶孤城?” 叶孤鸿勾了勾唇,道:“见过。” 西门吹雪问:“他剑法如何?” 叶孤鸿不由苦笑:“还不错。”概因他已经想到了西门吹雪将把话题引向何处,那是他极不想见的一件事。 西门吹雪问:“比之木道人如何?” 叶孤鸿只好说:“更胜一筹。” 西门吹雪的眼睛倏尔亮了起来,“若能与他一战,必是人生一大快事!” 叶孤鸿只好学陆小凤摸摸鼻子,转头跟花满楼聊起养花经来,再不接西门吹雪一句话。 西门吹雪独自离开了。叶孤鸿总算松了一口气,也不用再拉着花满楼胡侃。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问:“白云城主叶孤城的剑术究竟有多高?” 叶孤鸿长叹一声:“很高,非常高。” 陆小凤问:“比之西门吹雪何如。” 叶孤鸿沉吟片刻,才道:“我未见过西门庄主出剑,不好评说。但仅以境界而论,叶孤城已放下世间情爱,臻入无情之境,但西门庄主虽冷漠,却仍是个有情有趣的人。” 陆小凤也沉默了,半晌才道:“无情之境,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叶孤鸿微微苦笑:“我也希望,一辈子不要懂那个玩意。” 此时,他们已经接到了霍天青的拜帖,霍天青是陆小凤和叶孤鸿的朋友,却不是叶青石的朋友,叶孤鸿此时顶着叶青石的脸去蹭饭,心里还真有几分不好意思。 ------------ 5西门吹雪的剑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珠光宝气阁,而霍天青霍总管已等候多时,这是一个俊朗温和而又细心周到的年轻人。他与陆花二人已是旧识,却从未见过叶青石,于是微笑道:“早年便从叶孤鸿口中多闻叶兄姓名,今日终于得见,不真荣幸。” 叶孤鸿有些尴尬,他与霍天青本是多年的好友,一个是天禽老人之子,一个是木道人之徒,在江湖中辈分极高,难免受到其他年轻弟子排挤,两人惺惺相惜,终成至交,如此相见却也尴尬,偏生叶青石又是个寡言的性子,他也只好含糊说了一句,“愧不敢当。” 主人和客人加起来只有六个,不多不少,水阁也很是舒适,不冷不热。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初开荷叶的清香。水阁里的灯并不多,却亮如白昼,因为四壁都悬着明珠,灯光映着珠光,柔和的光线,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不愧为珠光宝气阁。珠光宝气阁的大老板阎铁珊不一会儿也到了,场面更是热闹。只是陆小凤却并不是一个眼中揉得住沙子的人,不一会儿就道破了来意,直指阎铁珊便是当年大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阎铁珊面色一沉,就要送客,自己也拂袖而走。 可是他还没有走出门,门外忽然有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个长身直立,白衣如雪的人。腰旁的剑却是黑的,漆黑、狭长、古老。 阎铁珊瞪起眼,厉声喝问:“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这名字本身就像是剑锋一样,冷而锐利。 逼得阎铁珊不由后退几步。簇拥而上的众多江湖高手也不仅胆寒。 西门吹雪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冷冷道:“我的剑一离鞘,必伤人命,你们一定要逼我拔剑吗?” 五个人中,已有三个人的脸色发青,可是不怕死的人,本就到处都有的。 突听风声急响,雁翎刀已卷起一片刀花,向西门吹雪连劈七刀。 三节棍也化为一片卷地狂风,横扫西门吹雪的双膝。 这两件兵刃一刚烈,一轻灵,不但招式犀利,配合得也很好,他们平时就常常在一起练武的。 西门吹雪的瞳孔突然收缩,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剑已出鞘! 叶孤鸿同样瞳孔一缩,剑气凝聚,杀气纵横,不愧是绝世好剑! 这边,花满楼与另两人已交上了手,马行空虽武功失去了大半,但峨眉三英 中的苏少英却剑法不俗,以牙筷为剑,转眼就与花满楼交手七剑。 霍天青与陆小凤静静对恃。 唯有叶孤鸿还在喝酒,陕西的汾酒本就是有名的好酒,何况是珠光宝气阁的珍藏? 霍天青突然转头对叶孤鸿温言道:“不知叶兄会帮那一边?” 叶孤鸿看着霍天青认真道:“我跟金鹏王朝不熟,跟阎老板也不熟,我只是来做客喝酒的,你们可以当我是个路人。” 陆小凤却不依了,也跟着说:“可是你跟我很熟,跟霍总管也很熟。” 叶孤鸿一见陆小凤那不依不饶的架势,头都大了,连忙说:“既然如此,这般好了,你俩谁要死了,我就帮谁。” 陆小凤气愤的瞪着叶孤鸿,似乎想把他瞪得愧疚难当,立马改口,叶孤鸿只当做没看见。 霍天青却是轻笑一声,道:“我总算相信你是叶孤鸿的朋友了,这分明就是那个惫懒家伙的语气。” 谁知叶孤鸿与陆小凤闻言竟同时瞪向他,惊得他一头冷汗。 叶孤鸿想的是:“好歹朋友一场,没想到你居然在背后如此编排我!真是不当人子啊不当人子。” 陆小凤想的是:“啊呀呀,这样亲近狎昵的话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说出来!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想说了这么多年的话,你居然抢先一步说出来,真是岂有此理啊啊岂有此理!” 局面变化的很快,西门吹雪强势出场,先声夺人,尽夺其势,,而后数位高手与峨眉苏少英尽皆败亡于其剑下,早已破了阎铁珊的胆魄,阎铁珊本欲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出现的丹凤公主从身后一剑刺穿,死不瞑目。 叶孤鸿忍不住眉头一皱,这女人动作到快,不留半分余地,是讨债心切,是杀人灭口?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日万花楼中与花满楼相谈甚欢的应该就是这个女子,相貌可以改动,但风姿神情一般无二,这女子必有问题,只是不知她到底是丹凤还是飞燕,若是丹凤还罢,若是飞燕,图谋必非同小可。 而西门吹雪却冷冷的看着上官丹凤,道:“你不配用剑。从今以后,你若再用剑,我就要你死。” “剑乃器中君子,自不背后行事。”叶孤鸿一怔,倒是明白这等剑客的执着,若非对剑至诚,绝不会这般言行,他一向自负剑法,身边又有叶孤城木道人这等高手,便是叶青酒叶青石在剑之一道也造诣颇高,他眼界自是极高,是以对天下以剑闻名者多有冷眼,这时方才认可了西门吹雪绝世剑客的身份,又想起另一个人如冰雪的剑客来,低声感叹,“不愧是西门吹雪,若是叶孤城见了你,必也已求得一战为快事。” 陆小凤微笑道:“西门吹雪本就是世间绝顶的剑客。”他的朋友被称赞和认可,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值得高兴和骄傲的事情。 上官丹凤目中忿恨一闪而逝,西门吹雪自不在意,他微微看了叶孤鸿一眼,人也已到了水阁外,他提起那柄还带着血的剑,随手一抖,剑就突然断成了五六截,一截截落在地上。又有风吹过,夜雾刚从荷塘上升起,他的人已忽然消失在雾里。 霍天青又坐下来,动也不动的坐着,铁青的脸上,仿佛戴着个铁青的面具。但陆小凤却知道没有表情往往也就是最悲伤的表情,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试图安慰霍天青,阎铁珊虽说对霍天青有恩,但终究是咎由自取。但如果霍天青如此好被安抚,他还是骄傲深沉的霍天青吗? 霍天青慢慢抬起头,冷冷道:“我也并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想领教领教你‘身无彩凤双飞翼’的轻功,和你那‘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独门绝技而已。” 陆小凤苦笑道:“你一定要逼我跟你交手?” 霍天青道:“一定。” 霍天青肩不动,腿不举,避开上官丹凤的出手,身子已突然移开七尺,抱起了阎铁珊的尸体,大声道:“陆小凤,日出时我在青风观等你。”一句话还未说完,他的人已在水阁外。 叶孤鸿终于放下了手中酒杯,说了一句:“我去找他。”他说完就从水阁走了下去。陆小凤看着他走出来,似乎想叫住他,又终究没有说话。 花满楼听着叶孤鸿不紧不慢的步子,开口道:“我很担心叶孤鸿能不能追上霍天青。” 陆小凤说:“不用追,他本来就知道霍天青会去哪里。” 花满楼问:“他们很熟?” 陆小凤说:“是的。” 花满楼又问:“熟到他会去劝霍天青放弃清风观一战而不是劝你退让?” 陆小凤闷闷的说:“大约他知道总会有人来劝我的。”然而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道我不比霍天青大气,不比霍天青讲义气,不比霍天青听你话吗?为什么这个时候去找霍天青而不是我!” 花满楼突然微笑道:“所以说,其实你刚才吃醋了。” ------------ 6陆小凤的义气 叶孤鸿前世的时候学了八年的医,后来又继承祖业从商,总是很忙,并没有看过陆小凤传奇那本书,。但是任谁生在那么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都难免有一些了解,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也努力回想起来了一些内容,比如西门吹雪叶孤城决战紫禁城,比如木道人手中的神秘组织,还比如开篇的第一个女主角丹凤公主,其他不知道的,他连蒙带猜也脑补了一些,只是,霍天青?难道霍天青也跟这件事有关?叶孤鸿完全没有印象。 叶孤鸿从来不担心陆小凤,因为他知道陆小凤绝不会有事,但他却很担心跟陆小凤对上的霍天青,跟主角对立的人,总没有好下场。 但是霍天青是他诚心相交的朋友,一个看似温和实际骄傲很有野心的年轻人,充满了朝气,他并不想他折在阴谋了里。 珠光宝气阁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大商行,工作效率很高,不多时灵堂、棺木和牌位都已准备妥当,当叶孤鸿走进去的时候,灵堂里只有霍天青一个人。 霍天青并不奇怪叶孤鸿得到来,道:“你来劝我取消清风观一战?” “如果你的脑子恢复了理智的话。”叶孤鸿说。 霍天青面无表情,“我意已决。” 叶孤鸿叹道:“你做这个决定时,真的清醒吗?” 霍天青脸色一沉:“请你出去!” 叶孤鸿动也不动,继续说道:“我现在怀疑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居然决定要跟陆小凤决战!” 霍天青面色愈发阴沉。 叶孤鸿却不管不顾,道:“什么‘以国士待之,必以国士报之’,什么‘不惜一死’的话你都不必跟我说。跟陆小凤比,你是跑得过‘双飞翼’,还是攻得破‘灵犀指’,更不要提他手上功夫高深莫测,虽说没有西门吹雪犀利的剑法,却绝对不会逊色!这么多年我都没摸清楚他的底细,你以为你是哪根葱!你要是死了,你母亲怎么办,天禽门怎么办,你那一堆师侄徒孙还不得自杀以殉!你付不付责任!你身后还有一大群人,你不是孤胆独行一个人,你傻了吧你!” 霍天青面色不时变幻,一阵青一阵红,最后愕然道:“叶孤鸿?” 叶孤鸿忍不住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连不曾见过的西门吹雪一个照面就认出来了,咱们相交多年你小子居然现在才看出来,什么眼睛这是。 霍天很是青惊讶地道:“你不是回武当了吗?” 叶孤鸿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武当了。” “你竟然没有回去!”霍天青不由得顿了一顿,才答道:“木道人受伤的事我也听说了,我还派人送了药材上山,怎么你居然没回去!” 叶孤鸿一怔,心中感觉颇有些怪异,才道:“那老小子狡诈的很,能出什么事。倒是你,出什么妖蛾子要跟陆小凤一战。” 霍天青沉默了,过了许久才道:“你们是我请来的,而大老板因此而死。” 叶孤鸿道:“纵使你不请我们来,我们也会去找阎铁珊的,而杀阎铁珊的是上官丹凤。” 霍天青冷哼道:“我还不屑跟那个女人动手。”他抬起头道:“大老板对我有恩。”他虽然这样说,但神色亦微有动摇。 叶孤鸿看着他,说道:“我总觉得这事颇奇怪,那个叫上官丹凤的女人浑身都是问题,你还是等事情清楚了再做决定。” 霍天青苦笑一声:“反正你是不看好我跟陆小凤一战了?” 叶孤鸿摇摇头说,“不仅不看好,更是不赞同,你若真要去,我宁愿将你打晕了送回天禽门,然后再去找陆小凤。” 霍天青沉默了,这或许不是沉默,而是反对。 叶孤鸿看着他,长叹一声道:“你天禽门的那些门人想必已经去找陆小凤了,你若是不想看着他们死在陆小凤面前,这一战就注定是战不了了。” 霍天青依然沉默。 叶孤鸿又说:“因为他们知道,你明天若是输了,就一定不会活下去,他们宁愿自己活不下去,也不愿意你活不下去。” 霍天青沉默了许久,只好笑了一声,“我只知道既然你在,谁想开打都会被你骂回去。”其实他很明白,叶孤鸿并不是一个讲理的人,只是很重情义,谁想动他的朋友,都得过他那一关。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此时,山西燕、西北双秀樊大简二先生以及山西七义十来个人已经找上了陆小凤。他们也知道了陆小凤和霍天青的清风观一战,他们本就是这块地方的地头蛇,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而山西雁却是陆小凤的朋友,他知道霍天青绝不可能是陆小凤的怼手,只好腆着老脸来找陆小凤,希望他离开山西,避开霍天青,避开这一战。 而上官丹凤却觉得他们行为愧为一个侠字,不由冷笑道:“这法子当真不错,也只有你们这等大侠才想得出来!” 山西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突然仰面狂笑,道:“好,骂得好,只不过我山西雁虽然没出息,这种事倒还做不出来!” 丹凤公主道:“那种事你既做不出来,他若不愿走,你怎么办?” 山西雁霍然长身而起,大步走了出去,满院子的人全都鸦雀无声,他发亮的眼睛从这些人脸上一个个扫过去,忽然道:“他若不走,你们怎么办?” 卖包子的小贩翻着白眼,冷冷道:“那还不简单,他若不走,我就走。” 山西雁又笑了,笑容中仿佛带种说不出的悲惨之意,慢慢的点了点头,道:“好,你走,我也走,大家都走。” 卖包子的小贩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妨先走一步?” 他的手一翻,已抽出了柄解腕尖刀,突然反手一刀,刺向自己的咽喉。 而叶孤鸿与霍天青到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他们离得实在太远,而卖包子的小贩出手不但稳,而且快,非常快。霍天青已经绝望。 突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他手里的刀已断成了两截,一样东西随着折断的刀尖掉在地上,竟是陆小凤的半截筷子。 剩下的半截筷子还在他手里,刀是钢刀,筷子却是牙筷。 能用牙筷击断钢刀的人,天下只怕还没有几个。 霍天青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他的眼神十分复杂。因为他明白了叶孤鸿的话,也明白了山西雁他们的担心。 霍天青根本就不是陆小凤的敌手! 那卖包子的小贩吃惊的看着手里的半截断刀,怔了很久,抬头瞪着陆小凤,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笑了笑,淡淡道:“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还有句话要问你!” 卖包子的小贩道:“什么话?” 陆小凤道:“我几时说过我不走的?” 卖包子的小贩怔住。 陆小凤懒洋洋的叹了口气,道:“打架本是件又伤神、又费力的事,我找个地方去睡觉多好,为什么要等着别人打架?” 卖包子的小贩瞪着他,脸上的表情好像要哭,又好像要笑,忽然大声道:“好,陆小凤果然是陆小凤,从今天起,无论你要找我干什么,我若皱一皱眉头,我就是你孙子。” 陆小凤笑道:“你这样的孙子我也不想要,只要我下次买包子时,你能算便宜一点,就已经很够朋友了。” 他随手抓起了大红披风,又顺便喝了杯酒,道:“谁跟我到城外的又一村去吃碗赵大麻子炖的狗肉去?” 花满楼微笑道:“我。” 樊大先生忽然敲了敲他的旱烟袋,道:“还有我。” 简二先生道:“有他就有我,我们一向是秤不离砣的。” 卖包子的小贩立刻大声道:“我也去。” 简二先生道:“你专卖打狗的肉包子,还敢去吃狗肉,你不怕那些大狗、小狗的冤魂在你肚子里作怪?” 卖包子的小贩瞪起了眼,道:“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山西雁大笑,道:“好,你小子有种,大伙儿都一起去吃他娘的狗肉去,谁不去就是他娘的龟孙子!” 霍天青远远地看着,久久不能言语。而后轻轻地说了一声:“我输了。” 是的,他输了,无论是武功,胸襟,还是义气。 叶孤鸿看着陆小凤,心中陡然而生一种自豪的感觉,他忍住微翘的唇角,努力板着脸,嘴里说道:“明明是个大祸害,却总爱充滥好人。” 他虽然板着脸,但眼睛里却似已热泪盈眶。 ------------ 7赵大麻子的狗肉 狗肉已卖完了,没有狗肉。可是他们并不在乎! 他们要吃的本来就不是狗肉,而是那种比狗肉更令人全身发热的热情,用这种热情来下酒,世上绝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得上。 更何况叶孤鸿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封信。 霍天青的信: 朝朝有日出,今日之约,又何妨改为明日之明日。 人不负我,我又怎能负人? 金鹏旧债,随时可清,公主再来时,即弟远游日也,盛极一时之珠光宝气,已成为明日之黄花, 是以照耀千古者,惟义气二字而已。 天青再拜。 就凭这封信,已足下酒百斗,沉醉三日,何况还有那连暴雨都浇不冷的热情。 花满楼手持酒杯,曼声低吟:“盛极一时之珠光宝气,已成明日黄花,是以照耀千古者,惟‘义气’二字而已……好一个霍天青,我竟几乎小看了他,当浮一大白。”他真的举杯一饮而尽,仿佛也有些醉了,他声音越说越低,伏在桌上,竟似睡着了。 叶孤鸿侧过身子,在陆小凤耳边轻轻笑说:“好一个陆小凤,好一个泼天侠义!陆大侠,做得好!” 陆小凤整个人一下子就坐直了,只觉得那气息吐在耳边,像一根羽毛撩过心尖,又是舒服又是心痒难耐,一时间就怔在那里了。 叶孤鸿看他那傻样,忍不住想笑,想起陆小凤那一番令他心潮澎湃几乎落泪的作为,又觉得避而不战实在是委屈了他,心里又是自豪又是忍不住怜惜,想了想忍不住又说:“可以要奖励。” 陆小凤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不敢置信的盯着他看,压住情绪,连忙问:“什么都可以?” 叶孤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回话,端着酒杯走了出去。 陆小凤眼巴巴的看着他,似乎想跟出去,又有些胆怯。 而此时上官丹凤悄悄的走到窗口,悄悄的拉起了陆小凤,柔声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陆小凤道:“我几时生过你的气?” 上官丹凤嫣然一笑,垂下了头,悄悄的问道:“今天你还怕弄错人么?” 她的呼吸轻柔,指尖仿佛在轻轻颤抖,她的头发带着比鲜花更芬芳的香气。 而陆小凤却像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挣脱了她的手,逃命一般的跳了出去。 因为叶孤鸿朝屋里看了一眼。 陆小凤紧紧跟在叶孤鸿身后,叶孤鸿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他只好讪讪一笑,依然寸步不离。 这时一队快马驰过,突然一起挥手,只听“飕,飕,飕”,一连串风声,比雨点更密,比马蹄更急,数十道乌光,有的穿窗而入,有的打在外面的墙上。 陆小凤拉着叶孤鸿侧身躲过。 伏在桌上的花满楼却已霍然长身而起,失声道:“硝磺霹雳弹。” 五个字还没有说完,只听“蓬”的一声,窗里窗外,被乌光击中的地方,已同时冒起了数尺高的火焰,赤红中带着惨碧色的火焰。 花满楼拉着上官丹凤冲了出来。 陆小凤变色道:“我去救赵大麻子。”说着便冲了进去。叶孤鸿想拉住他,却没有拉住。 赵大麻子已睡了,他们刚才还听见他的鼾声。 可他并不在屋里,陆小凤一个人从里面飞出,就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身上被烧焦了七八处,一张脸都熏黑了。 叶孤鸿看得直皱眉。 上官丹凤过去扶住陆小凤,替他擦拭满脸的焦黑,叶孤鸿得眉头皱得更紧了,索性远远地走到了一边,去跟花满楼说话。 陆小凤只好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而这时一个身材很魁梧的人,头上戴着个斗笠,肩上扛着根竹竿,竹竿上还挑着一串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人便是赵大麻子,因为他的的裤带上,赫然正插着一把刀,杀狗的刀。 陆小凤又看了他半天,才叹口气道:“你不是赵大麻子!” 这人笑道:“谁说我是赵大麻子的?” 叶孤鸿道:“你这是偷了赵大麻子满脸的麻子安自己脸上了?满脸麻子似繁星,啧啧,跟你名字挺搭的。” 那人被他的话一堵,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嘿嘿笑道:“你也认识赵大麻子。” 叶孤鸿道:“我不认识赵大麻子,我只认识一个偷酒被抓的偷儿。” 那人马上大声道:“我不是什么偷儿,我是大盗,江湖第一大盗!” 叶孤鸿道:“大盗,在酒窖里被现抓的大盗,真了不起!” 花满楼不禁莞然,而陆小凤已经笑出声来。他们已经知道,面前这个人,正是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气坏败急的说:“那是失误!那是不小心喝醉了・・・・・・” 叶孤鸿忍不住打趣这个老朋友,“你若是真有本事,那就把陆小鸡偷走给我看看。” 司空摘星住了嘴,他看看陆小凤,又看看叶孤鸿,不由朝他挤挤眼,道:“我倒是更想把你偷走给陆小鸡看看。”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说:“你几时到关中来的?” 司空摘星道:“前两天。” 陆小凤道:“来干什么?” 司空摘星道:“来等你!” 陆小凤道:“等我?” 司空摘星道:“因为你要去找阎老板,这里正好是你必经之路,何况,你既然已到太原附近来了,总免不了要吃一顿赵大麻子炖的狗肉。” 他叹了口气,又道:“连我都不能不承认,他炖的狗肉,的确没有人能比得上。” 陆小凤道:“就因为你生怕我吃出味道不对,露出马脚来,所以才说狗肉卖完了?” 司空摘星大笑,道:“不管怎么样,这次我总算骗过了你这个机灵鬼。” 陆小凤道:“你在这里等我于什么?” 司空摘星道:“我这个人还会干什么?” 陆小凤道:“你难道想偷到我身上的东西?” 司空摘星傲然道:“只要你能说得出来,我什么都偷。” 陆小凤道:“你想偷我的什么?” 司空摘星道:“你一定要我说?” 陆小凤淡淡道:“你若不敢说,我也不勉强。” 司空摘星瞪眼道:“我为什么不敢说?”他大声说:“我是来偷人的。” 这次换陆小凤瞪大了眼,因为他想起司空摘星刚刚说他想偷叶孤鸿。一想到这里,他气得牙都痒了,居然敢撬他的墙角! 司空摘星说:“我要偷的是她。”他指向上官丹凤,笑嘻嘻的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明白过来那小子故意气他,又道:“可是你现在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将这秘密告诉了我?” 司空摘星叹道:“你冒险到火里去救我,差点把眉毛都烧光了,我怎么还好意思偷你的朋友?” 陆小凤道:“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司空摘星道:“不用谢不用谢,我只是觉得与其偷了她去换贰拾万两银子,还不如偷了叶孤鸿换你陆小鸡四条胡子。”他望着陆小凤那张连一根眉毛都没有了的脸哈哈大笑起来,凌空翻一个跟头,消失在数里之外。 夜色将晚,晚风轻柔。 陆小凤已经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浑身不仅干干净净,还香喷喷的。他摸了摸自己自己光滑的上唇,决定趁着暮色溜进叶孤鸿那里去。 叶孤鸿也在洗澡。 ------------ 8所谓爱恨 夜色将晚,晚风轻柔。 陆小凤已经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浑身不仅干干净净,还香喷喷的。他摸了摸自己自己光滑的上唇,决定趁着暮色溜进叶孤鸿那里去。 叶孤鸿也在洗澡。 这是半山腰的一处温泉。 这里原本是珠光宝气阁的一处地产,这些财产都将要交给上官丹凤,但霍天青今天要将这里借给朋友沐浴休息,也没有人能说一个不字。 叶孤鸿就在这里沐浴。 陆小凤从窗子里溜进来的时候,薄薄的雾气已经弥漫了整个浴池,池底光滑的鹅卵石在夜明珠的映照下隐约可见。 叶孤鸿半倚在暖玉砌成的池边,白皙的身子比玉色更加润泽,一头乌黑的青丝或散落在池边,或垂落水中到腰际,愈发显得白的越白,黑的越黑,美得惊心动魄。 他伸手端起了一只酒杯,摇了摇那透着琥珀般碧色的酒液,轻轻饮了一口。剑眉入鬓,那双眼轻轻抬起懒懒的瞥了陆小凤一眼,陆小凤顿时觉得全身所有的毛孔都打开了,暖暖的风吹进来吹得他醉醺醺的,连腿都软了,恍恍惚惚的就向叶孤鸿走了过去。 他呆呆的看着叶孤鸿,直直的走了过来,也没看脚下,“扑通”一声跌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散了叶孤鸿一脸。 叶孤鸿又是气,又懒得跟他发脾气,淡淡的哼了一声,伸手去取池上的干毛巾。 陆小凤见他不理不睬,越发紧紧地靠了过来,腻在他身上,不满的唤了一声:“阿鸿・・・・・” 叶孤鸿扬眉,道,“怎么了你。” 陆小凤凑了上去,眼里满是他雾气熏蒸下白皙瑰丽的颜色,不由得开口就说道:“你不是说,有奖励吗?” 叶孤鸿轻笑了一声,“你身边不是有美人相伴,嗯?” 鼻音轻扬,一下撩动了他的心弦。 陆小凤忙道:“不过就是个普通朋友罢了,难道说:“你吃醋了。” 叶孤鸿歪头看了他一眼,才慢吞吞地说:“敢为你吃醋的人,必定已经淹死在那醋海里了。” 陆小凤讪讪地摸摸下巴,“哪有这么严重,不过就是遇见几个不错的女孩子,多聊了几句,”他偷偷看叶孤鸿,“再说,真没几个・・・・・・” 叶孤鸿道:“你别说,我也没空去数,等我数完了,只怕天都黑了。” 陆小凤脸也黑了,只①38看書网:“我现在真是规矩的很,不信你可以问司空摘星,他的消息渠道你总该信吧。”又忍不住小声咕噜道:“明明是你自己说,我在外头怎么做是我的自己,不需要顾忌什么来着,这时候又翻旧账。” “心里不舒服?”叶孤鸿问,“不舒服就出去透透气,不用再进来了。” 陆小凤不吭声了,他也是有脾气的,他们相识已近八年,他表明心迹已近四年,这四年来,他们的关系一直这样若即若离,叶孤鸿不曾同意也不拒绝,不少朋友看出点端倪询问,他也只好支支吾吾打个哈哈过了,这其中固然有他平素拈花惹草的原因,但他这样做也是有心思的,特别是这最后几年,叶孤鸿暧昧不明的态度令他十分窝火,几番追问不得其果,他又是挫败又是惘然,惘然的看不清方向,这种事又不好与人宣扬,竟连个能陪着倾吐心事醉酒的人都没有,也不由得想去找几株解语花。 他曾一度也先放弃,可有什么办法了,叶孤鸿这般吊着他,送几坛好酒,讲几句软语,带几分醋意,他就又巴巴的将自己送过来了。 这般不上不下,不尴不尬。 叶孤鸿看着沉默的陆小凤,眉间也不由浮现一抹轻愁,若说相识之初有几分结交古龙亲生儿子的意思,但日后却是逐渐认识了这个活生生的人,真心与他为友。自以为无论知己好友,还是生平宿敌,与这个人相知相望,都不愧是一件畅快淋漓的乐事。 只是情转浓时不由人,八年前的那场闹剧在朋友间引为笑谈,他也不曾在意,有时还配合朋友打趣他,原本朋友间相互取笑就是一件极平常极轻松的事情。但四年前那句郑重其事的“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就叫叶孤鸿得心颤了又颤,然后不知怎么的这感情就变了味道。 虽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但有一天他突然觉得就算喜欢陆小凤,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可这种事情,他真是有些茫然,一旦传开,叶孤城,即使远在南海,也会赶来追杀陆小凤吧,还有师父和小九,只怕来得更快。 若说这些事,尚好摆平,可若是真亲密无间了,自己私底下的那些事,该怎么说,说利用霍休的财富建立起的联通天下的信息网是自己的手笔,说恶名昭彰的青衣楼是自家阿大叶青衣一手训练出来的,这些也罢了,可,兄长之将篡,师尊之将夺,这些该怎么说? 若是说了,他与陆小凤该怎么相处,若是不说,日后事发,他又怎么能坦坦荡荡的见他! 而且,无论是当朝小皇帝,还是石雁掌门师兄,都是陆小凤的朋友,一旦他知道这些事,他又当如何自处! 是大义灭亲,还是昧着良心? 他模模糊糊的想,还是大义灭亲的可能性更大吧。 可这,绝不是他叶孤鸿所乐见的。 他不怕与他为敌,但绝不愿这般爱恨纠缠! 为友,要怡然有趣,为敌,也要痛快淋漓! 他只是想过了这些日子,他就能从江湖之中脱身,败了,自然身死名消,胜了,则又是另一番风景。那时候,或相忘于江湖,或多年之后,某个花落时节又逢君,相逢一笑,泯恩仇。 他心里想着与陆小凤淡一些,又忍不住珍惜享受现在这段时光,与陆小凤相处的时光。听闻陆小凤那些红颜知己的事情,心里又忍不住脾气。他也是出身尊贵,又是兄长师父宠溺惯了,常人看着温和,实际从来肆无忌惮,又是又遇着陆小凤这样一个一连数月见不着面,偏偏绯闻满耳都是的人,哪里忍得住,便成了如今的光景。 叶孤鸿想着,也不禁悠悠地长叹了一声。 两人躺在汤池里,各自想着心事,一时竟是无语。 陆小凤突然说道:“阿鸿,你有没有想过,当日那个放出木道人受伤的假消息的人,应该是很熟悉你的人。” “嗯?为什么” 那个消息是突然间传开的,他能在很短的时间让你知道这个消息,说明他很熟悉你的消息网,甚至可能有你的传讯鸽子。 叶孤鸿沉默了一瞬,能有他的传讯鸽子的人,都是他多年来相交的好友,他悠悠的道:“不管他是谁,我都决定原谅他了,毕竟,他并不想杀我,是吗?” 陆小凤说道:“难道你不好奇他为什么这么做?” 叶孤鸿只是懒洋洋地说道:“好奇心多了,麻烦也就多了,还是少点好。” 陆小凤忍不住尴尬的摸摸鼻子。 叶孤鸿轻叹了一声,又问道:“你们当真决定帮那上官丹凤?” 陆小凤“嗯”了一声。 叶孤鸿含着一颗紫葡萄,皱了眉,“我总觉得那个女人有问题。” 陆小凤看着他,也皱眉:“只是一个美貌的女子,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叶孤鸿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真把自己当成妒夫了,只好说:“算了,当我没说。” 陆小凤也顺从的转换话题,“依你看,是谁要司空摘星来偷上官丹凤的?” 叶孤鸿道:“能出得起二十万两银子的人并不多,要知道太原三大花魁绑起来也没有这个价。” 陆小凤怔了怔,“应该,不是这种用意。”他突然又说,“还有,你怎么知道・・・・・・”花魁的价格? 叶孤鸿微翘了唇角,“而且,能请得动司空摘星的人也不多,与目前你追查的这件事有关的人更少,更有趣的事,如果那个人对你和司空摘星够熟悉,那他有可能不是让司空摘星来偷,而是让他偷不着。” 陆小凤想了想,“司空摘星对主顾都是尽心尽力的。” 叶孤鸿说,“如果那一队轻骑也是那主顾派来的呢?” 陆小凤道:“也有道理,”他叹气道:“不过我更糊涂了。” 叶孤鸿不说话了,希望偷走上官丹凤的,应该只可能是名单上的另两个人,霍休,独孤一鹤,而那一队人马,很明显来至青衣楼,陆小凤得到的消息是独孤一鹤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而叶孤鸿知道,霍休才是。 但他并不希望他们去查霍休,他虽然一直将霍休摆在前台,又希望霍休一直神秘,这样才不会有人注意真正掌控天下商道的自己,一旦霍休不再神秘,自己就很有可能暴露。而霍休又是一只老狐狸,一旦风吹草动,不知又会玩出什么花样来,给计划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陆小凤。 叶孤鸿将身子往水下沉了沉,望着陆小凤笑道:“管他怎么样呢,反正,麻烦是你的,我只是看热闹的。” 陆小凤也笑了,道:“好,麻烦是我的,你只管看热闹。”他伸手端起叶孤鸿刚刚放下的酒杯,正要映着美人唇印浅酌一番,却发现杯中已经空了,只好悻悻然放下酒杯,也抓了颗葡萄含在嘴里。眼里却只盯着叶孤鸿看。 叶孤鸿已在池中泡了许久,不知是不耐陆小凤的目光,还是确实泡的够了,他霍然起身,莹白的身子从水中露出,陆小凤正看得心肝儿怦怦直跳,就被一袭青衫遮住了,倒是叶孤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坐到榻上。 他此时衣衫未系,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倚靠榻上的身姿十分慵懒,更见发际那一滴水流过眉梢、眼角,流过下颌、锁骨,流过胸膛・・・・・・ 陆小凤看得都呆了。 倒是叶孤鸿看了他一眼,皱了眉,“衣服全都湿了,不难受吗?”陆小凤本是衣冠楚楚而来,一跤跌进水里,的确是落汤鸡一般摸样,方才两人靠的近尚不觉得,这时却是看得叶孤鸿直皱眉,他从衣箱中翻出一件衣裳,又从架子上取下干毛巾,劈手扔给陆小凤,也不看他接住了没有,自己就躺在榻上,懒懒散散的瞑了目休息。 过了一阵,感觉到有阴影覆上,他倏尔睁开眼,看着伏在他身前的陆小凤,才扬唇一笑,说道:“陆小凤,其实・・・・・・。”他突然想告诉陆小凤他的前世今生,是谁给了我他动人的感情和感动,让他见到了传说之中江湖中人的潇散与洒脱,故事中的正义与侠义,给他这个从轮回中来的人洗去了沧桑的消沉,自来到这世上,再没有人,没有人可以,只有你。 陆小凤。 可是他终究什么也没又说。 他看着陆小凤,又闭上眼,轻轻对他说:“睡吧。” 等叶孤鸿醒过来的时候,陆小凤早已离去,只有身旁那儿浅浅凹下去的人印儿,静静地述说着他安静的在这儿躺了一夜。 叶孤鸿坐起身来,想象了一下陆小凤躺在身边的样子,无声的笑了笑。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无花空折枝。 且珍惜眼前的时光和人吧。 这时,他才想起,自己昨夜似乎是准备出去的,独孤一鹤与西门吹雪一战不就是在昨夜吗? 美色误事啊。 他想了想陆小凤那张脸,不由轻声笑了笑。 这时,一个青衣人走了进来,轻轻地唤了一声:“少爷。” 叶孤鸿抬头笑了一下:“阿九过来了啊。” 那是一个俊秀的年轻人,比叶孤鸿看着稍大一些,很是沉稳内敛的样子,他轻轻“恩”了一声,从案上取来了梳篦给叶孤鸿梳头。 叶孤鸿也没拒绝,只是笑着道:“你啊,如今也是手握天下的叶青酒叶大总管了,怎么还为我做这些小事。” 这个年轻人也叫做叶青酒? ------------ 9山上的小楼 这个年轻人也叫做叶青酒? 可他分明不是上一次出现的那个人。 那个人,冷酷、自负,又带着孩子般的蛮横。 这一个,却内敛、温和而深沉。 到底谁才是叶青酒? 若他不是叶青酒,他又是谁? 叶青酒微笑道:“阿九的本职本就是照顾少爷,这二十年来,有谁比阿九做得更好。交给别人,阿九怎么能放心!”他灵活的手指轻轻巧巧地将长发挽成一个发髻,又说:“照顾少爷,是城主交给阿九的责任。” 叶孤鸿轻笑一声,“我不过说一句,倒遭了你这么多埋怨,连城主都搬出来了。给了你几分颜色,你就敢指责你家少爷了啊。” 叶青酒取了一块青玉饰于他发间,微笑道:“阿九不敢。”放下梳篦,才让小婢端进来洗漱水,服侍叶孤鸿洗漱。 等到小婢们鱼贯退出,叶青酒才道:“昨夜独孤一鹤死于西门吹雪剑下,疑是霍天青事前动了手脚。” 叶孤鸿目光一顿,叹道:“你说这霍天青到底是昏了头了还是昏了头了?算了,不提他了,说说别的吧。” 叶青酒笑笑,道;“给朝中老大人们的礼送了过去,倒是有几位的回礼颇有趣。” “噢,”叶孤鸿道:“整理出来你过目,捡几个拉拢过来,别太显眼就成。倒是徐忠泽徐大将军,如今走到哪里了?” 叶青酒道:“将至太原。” 叶孤鸿闻言直起身来,“总算出来了,他堂堂一个大将军,出趟京城倒比皇帝还难,。” 叶青酒道:“徐大将军位高权重,自然是难得有空,这次也是不少人上书弹劾,皇帝才放他托病回乡的。” 叶孤鸿道:“将军身死战场便罢,若是死于言家之口,才是死不瞑目。这么些年,徐将军也是够能忍的了。阿九你去安排,等我这边事了了我要去见他。” 叶青酒道:“说起来,小九倒是传信过来说,你要查的那位上官公主确有其人,家里不善经营,如今破落的很,至于上官飞燕一直不曾回去,这两个月来,她不曾与上官丹凤同时出现过。” 叶孤鸿低低笑起来,道:“果真这样,看来事情更复杂了。”又道,“珠光宝气阁要过户给上官丹凤,霍天青已不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明日起,我们也进入珠宝市场,掐断珠光宝气阁在沿海的货源,利用我们在各国的商团引进宝石,打压珠光宝气阁,一个月内,我要看到一个新的天下第一珠宝商。” 叶青酒点头笑道:“没问题,我也早就想插手珠宝买卖了,只不想与天禽门有什么不快。” 叶孤鸿顿了顿,又道:“还有霍休那边,密切注意他。” 叶青酒道:“放心,我有分寸。” 叶孤鸿道:“那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叶青酒笑道:“少爷说的是陆小凤的事?少爷现在是要去找陆小凤吗,不怕小九知道了提着剑追过去砍那只凤凰。”说的是八年前的那件事。 叶孤鸿想起当年的情形,也笑了,道:“那你就帮我瞒着他吧。” 客舍青青柳色新,这家客栈处于乡间,堂前有桃李,后院有榆柳,鸡鸣犬吠,时时响起,农家氛围极好,叶孤鸿的心情也很好,连看着这一家小客栈也顺眼多了,他刚想进去,就听见一个女声失声道:“你在说什么?” 接着是西门吹雪低沉的声音,“独孤一鹤既然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青衣楼……”叶孤鸿有些踌躇,犹豫着进还是不进,他不太想面对这个话题,关于青衣楼的话题。 那女子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怒目嗔道:“你说我师父是青衣楼的人?你是不是疯了?他老人家这次到关中来,就因为他得到这个消息,知道青衣第一楼就在……”叶孤鸿看了这烈性女子一眼,是孙秀青,看来是峨眉四秀到了。 忽然问,后面的窗子外“铮”的一响,一道细如牛毛般的乌光破窗而入,打在她背上。 她的脸突然扭曲,人已向西门吹雪倒了过去。石秀雪距离后窗最近,怒喝着翻身,扑过去,但这时窗外又有道乌光一闪而入,来势之急,竟使她根本无法闪避。 她大叫着,手里的剑脱手飞出,她的人却已倒了下去。 这时孙秀青的人已倒在西门吹雪身上,西门吹雪突然用一只手抱起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已反腕拔剑,剑光一闪,他的人和剑竟似已合为一体,突然间已穿窗而出。 陆小凤却早巳从另一扇窗于里掠出,只听马秀真、叶秀珠怒喝着,也跟着追了出来。 夜色深沉,晚风吹着窗后的菜园,哪里还看得见人影? 再过去那浓密的桑林中,却有犬吠声传来。西门吹雪的剑光已入林。 花满楼俯下身子,轻轻的抱起了石秀雪,石秀雪的心还在跳,却已跳得很微弱。 叶孤鸿忍不住过去查看了伤口,觉得棘手,不由对花满楼说:“快带她去追西门吹雪,他准备救一个,就可以救第二个。” 花满楼一怔,眉头渐疏开,起身飞快跃出窗去,身影转瞬消失在林中。他虽然是个瞎子,但瞎如蝙蝠,又轻功高妙,说不定最后追上西门吹雪的人不是峨眉二女,反而是他。 就在这时,叶孤鸿听见陆小凤的声音在后窗外问:“她中的是什么暗器?” 叶孤鸿道:“是毒针。” 陆小凤道:“你不能救?” 叶孤鸿叹了一声:“很难。本是无救之毒,但可以带着她飞奔一段,将毒性发散,然后慢慢配药,可徐徐图之。” 陆小凤沉默了,道:“所以你让花满楼带着石秀雪追在西门吹雪身后。” 叶孤鸿说:“西门吹雪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他既然能救人,多救一个又如何,”他又道,“峨眉四秀也叫我一声师叔,我也极喜爱石秀雪这小丫头,若是她与花满楼能成其好事,我也乐见其成。秀真大方,秀珠老实,唯有秀青那丫头,尖牙利齿,我一分也受不了・・・・・・”陆小凤无奈的看着他,心想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竟然还有心思想女孩子! 陆小凤说:“我要去一个地方。” 叶孤鸿说:“我去把需要的药材备好送去西门吹雪那儿,然后去找你。” 陆小凤不禁问道:“你不是喜欢石秀雪吗,为什么不亲自去救她?” 叶孤鸿说:“因为我很懒,能不做的事情就不想做。” 陆小凤也想翻白眼,你还知道自己很懒!他又问:“连自己颇有好感的人都不去救?” 叶孤鸿说:“如果我不愿意救,她早已经死了。我只是不打算亲手救,她只是旁人,我早已经有心爱的人了。” 陆小凤问道:“那是谁?” 叶孤鸿转过头看着他,微微笑了起来。 陆小凤觉得心怦怦跳了起来。 树林中带着初春木叶的清香,风中的寒意虽更重,但天地间却是和平而宁静的。 叶孤鸿倚在树边等陆小凤。 陆小凤已经来了。 但他却没有走近。 我们都知道,等待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我们也许不曾细细体味,被等待却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你看着那等待你的身影,仿佛亘古就存在,永远不会动摇。你心中就会激荡起一种平静,那是一种类似于归宿的感觉。 陆小凤不忍打破这种感觉。 所以他远远驻足凝望。 只到叶孤鸿回过头来,微微笑道:“你来了。” 陆小凤说:“嗯。” 等到陆小凤走近了,叶孤鸿突然把头凑到他脖子跟前,闻了又闻。 陆小凤全身都僵直了,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脖子上,他感到有三根发丝在脖子间撩来撩去,似乎还有一袭暗香萦绕在鼻间。 叶孤鸿抬起头来,说:“你去喝酒了,这个时候?”他微微皱眉,似是不满意陆小凤在几乎出了两条人命后跑去喝酒。 陆小凤道:“啊?恩・・・・・・我刚刚喝了霍休半坛子酒。” 叶孤鸿又不禁很意外:“你已见过了他?” 陆小凤道:“我没有,酒是他送给霍天青的,他有个小楼就在珠光宝气阁后面的山上。” 叶孤鸿动容道:“小楼?” 陆小凤一字字道:“不错,小楼!” 他缓缓的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孙秀青刚才说过的话?” 叶孤鸿当然记得。――“独孤一鹤这次到关中来,就因为他得到了一个消息,他知道青衣第一楼就在……” 叶孤鸿也知道这句话说的是什么,可他什么也不能说。 他只苦笑道:“你是不是认为霍休的那座小楼,就是青衣第一楼?” 陆小凤没有回答这句话,这句话已用不着回答。 山并不高,山势却很拔秀。上山数里,就可以看见一点灯光,灯光在黑暗中看来分外明亮。 叶孤鸿说:“那就是小楼。”他说的并不是问句。 但陆小凤却没有注意,他只是看着一盏灯火。 叶孤鸿问:“你觉得霍休就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是数件血案的幕后凶手?” 陆小凤说:“你想说什么?”因为这分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叶孤鸿道:“霍休是我的朋友,而且,他也是你的朋友,还对你一向不错。” 陆小凤冷冷道:“你以为我会冤枉他?我虽然常常被人冤枉,却还没有冤枉过别人。” 他忽然显得很烦躁,因为他心里也有种矛盾。 能赶快结束这件事,赶快揭穿这秘密当然最好,但他却实在不希望发现那阴险恶毒的青衣楼主,真是他的朋友。 叶孤鸿看着他,觉得这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机,虽然他很想问他发现那真相后会怎样对待霍休,更想问他如果有一天自己站在正义和道德的对立面,他又会怎样对待自己? 最终,他只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 10叶孤鸿的情话 夜色渐渐深沉,两人穿过树林,来到了小楼底下。 陆小凤也觉得自己刚刚有些过了,虽然有些烦躁,却不该对叶孤鸿冷言冷语,以致现在气氛低沉,他看着叶孤鸿低着头专心走路的样子,心里更是烦闷了,心急则乱,却不知说什么好。 叶孤鸿感受到他的目光,于是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陆小凤像一个判刑的犯人突蒙大赦一般抬起头来,眼睛晶亮晶亮的,问道:“什么事?” 叶孤鸿笑着说:“虽然我不曾施展武艺,但我并不是不懂武功。” 陆小凤说:“这我能想得到,但看你的医术和眼力,武功就绝不会差了。” 叶孤鸿说:“我习剑。” 陆小凤有些惊讶,又笑着打量他,“你竟然是个剑客!” 叶孤鸿又说,“但你知道,剑客是需要剑的,不需要好剑,至少得有一把剑,而我从不带剑。” 陆小凤怔了怔,喃喃道,“我第一次听说有不带剑的剑客,西门吹雪会鄙视你的。” 叶孤鸿叹了口气说:“所以,除了跑得快些,我有武功与没武功其实没多大区别。” 陆小凤有些呆。 叶孤鸿说:“听说霍休武功很高。” 陆小凤说:“是的。” 叶孤鸿微笑着看着他:“所以你要保护我。” 陆小凤眨了眨眼,突然说:“好!”他的眼睛里突然又充满了热情,他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的向小楼走去。 我们可不可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朱红色的门是闭着的,门上却有个大字:“推”!陆小凤就推,一推,门就开了。 无论什么样的门,都能推得开的,也只看你肯不肯去推,敢不敢去推而已。 门里是条宽而曲折的甬道,走过一段,转角处又有个大字:“转”。 陆小凤就转过去,转了几个弯后,走上一个石台,迎面又有个大字:“停”。 陆小凤停了下来,叶孤鸿当然也跟着停下。却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听话?” 陆小凤道:“听说这里有一百零八处机关埋伏,你知不知道在哪里?” 叶孤鸿摸摸鼻子,没有说话。 陆小凤笑了笑,道:“既然不知道,为什么不索性大方些。” 叶孤鸿笑道:“有道理。” 陆小凤道:“一点也不错,所以他们要我停,我就停,要我走,我就走。” 叶孤鸿忍不住笑起来,道:“像你这么听话的人,倒实在少见得很。” 陆小凤道:“既然我这么样听话,别人又怎么好意思再来对付我?”他顿了顿,又低声说:“我一贯都是很听你的话的。” 叶孤鸿一怔,忍不住低声笑出声来。心想你平时倒真是听话,可到了那些时候,你却比谁都有主张。 叶孤鸿不由摇头轻叹道:“你无论做什么事,好像都有你自己一套稀奇古怪的法子,更稀奇的是你的法子居然都是对的。” 陆小凤还没有开口,忽然发现他们站着的这石台在渐渐的往下沉。 然后他就发现他们已到了一间六角形的石屋里,一张石桌上,桌上也有个大字:“喝”。桌子正中,并排摆着两碗酒。 陆小凤笑了,道:“看来听话的人总是有好处的。” 叶孤鸿也笑了,他上前端起一碗酒,“好酒。”这是真正的泸州大曲,霍休从不拿次酒招待客人,叶孤鸿也不会喝。 陆小凤也端起一碗酒,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酒碗的底上,也有个字:“摔”! 于是他就将这只碗摔了出去,“当”的,摔在石壁上,摔得粉碎。 然后他就发觉石壁忽然开始移动,露出了一道暗门。门后有几十级石阶,通向地底。 下面就是山腹,陆小风还没有走下去,已看到了一片珠光宝气。 山腹是空的,方圆数十丈,堆着一杆杆的红缨枪,一柄柄的鬼头刀,还有一箱箱的黄金珠宝。 陆小凤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多刀枪和珠宝。 可是最令他惊异的,并不是这些珠宝和刀枪,而是四个人。四个老人。他们赫然都是帝王的打扮,各个自称为金鹏王朝第十三代大金鹏王,却又宛如疯子一般。 后面山壁的那扇门还是开着的,陆小凤不愿与这些老人纠缠,他悄悄拉了拉叶孤鸿的衣袂,两个人一起纵身掠了过去。 门后又是条甬道,甬道的尽头又有扇门,就看见了霍休。 霍休身上穿着套已洗得发了白的蓝布衣裳,赤足穿着双破草鞋,正坐在地上,用一只破锡壶,在红泥小火炉上温酒。 好香的酒。 陆小凤看着自己身上鲜红的斗篷,再看看他身上已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忍不住笑道:“等我有你这么多家当的时候,我也会穿你这种衣服的。” 霍休道:“哦?” 陆小凤道:“这种衣服只有你这种大富翁才配穿,我还不配。” 霍休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一个人若到了真正有钱的时候,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无所谓了。” 叶孤鸿说:“我却觉得,既然有钱,为何不能享受,不偷不抢,无愧于心。” 霍休说:“所以你成不了真正的有钱人。” 叶孤鸿摇头,说道:“我真不明白,明明有绫罗绸缎无数,却要将东海冰绡洗得发白做衣裳,将凤尾金丝编成破草鞋,就算这只锡壶是苏东坡用过的,它一样是一只破壶,用来收藏尚可,用来煮酒,”他摇摇头道,“暴殄天物。” 虽这样说,他还是接过了温酒的差事,耐心盯着火候,生怕火势过猛,烧穿锡壶,美酒溢出。他不再说话,而是将空间留给陆小凤和霍休。 霍休笑着说:“孤鸿虽然散漫了一些,但最是体贴周全,善解人意,有他在身边实在是一件舒心的事情。” 陆小凤笑了笑,他岂能不知道,只是因为太知道,才恋恋不舍,纠缠至今。 霍休道:“外面那四个老头子,你刚才想必已见过了。” 陆小凤恍然道:“他们难道全都是冒充大金鹏王,来谋夺这笔财富的?” 霍休点点头,淡淡道:“他们要发财,我就让他们一天到晚面对着那些黄金珠宝,他们要冒充帝王,我就让他们一天到晚穿着龙袍坐在王位上,他们虽然想骗财,我却并没有亏待他们。”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着:“看来你也不是君子,君子是绝不会用这种法子对人的。” 其实他也不能不承认,用这种法子来对付那种人,正是再恰当也没有的了。 霍休道:“这些财富本是个很大的秘密,除了我们四人和小王子外,本不该有别人知道的。” 陆小凤道:“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么会知道?” 霍休道:“他们也不知道。” 陆小凤怔住,这句话的意思他听不懂。 霍休道:“知道这秘密的,是另外一个人,他们只不过是被这人利用的傀儡而已。” 陆小凤道:“这人是谁呢?” 霍休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连他们也不知道?” 霍休冷笑道:“你若是他,你会不会以真面目见人?” 陆小凤苦笑道:“我不会。” 霍休道:“他们一共只见过这人三次,每次见到他时,他的容貌都不一样,若不是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并没有改变,他们根本就不相信那是同一个人。” 陆小凤道:“看来这人不但计划周密,而且还是个精通易容术的高手。” 叶孤鸿静静地听着,他发现霍休在说谎。 霍休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最后一次见小王子的时候他才十三岁,时隔四十多年,他现在也已是个垂暮老人了,岁月无情,每个人都要老的。” 陆小凤听得一动,道:“那么你又怎么能分辨出现在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是不是当年那十三岁的小王子?” 霍休沉吟着,道:“这其中也有个秘密,这秘密还不曾有别人知道!” 霍休道:“金鹏王朝的每一代帝王,都是生有异像的人,他们每一只脚上,都生着六根足趾。” 他们走出这神秘的山窟时,已是凌晨。春风冷而清新,青山翠绿,草上的露珠在曙色中看来,远比珍珠更晶莹明亮,这世界还是美妙的。 陆小凤深深的吸了口气,苦笑道:“我的预感并没有错,今天我果然又遇见了件怪事。” 这件事的发展和变化,的确不是任何人能想像得到的。 叶孤鸿静静地看着陆小凤,陆小凤的情绪很是低沉,如果说阎铁珊之死是因为他自己对陆小凤的友情,那么独孤一鹤之死就是源于西门吹雪对陆小凤的信任,本不该死的人一一因他而死,他怎么能轻松得起来。叶孤鸿很想帮他,但又知道自己目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他想了想问:“我给你的那只鸽子了?” 陆小凤突然瞪大了眼睛,顾左右而言他道:“那个,不知道花满楼这时候在哪里啊?” 叶孤鸿淡淡道:“你想他了?可以,我去照顾石秀雪,换他来陪你。” 陆小凤猛地转头,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鸽子我吃了・・・・・・那个,你知道我烤肉技术挺不错的・・・・・・我,说吧,你说怎么办!” 叶孤鸿嗤笑一声,“怎么,莫非你还要自杀以谢不成,活人的闲事都没管好,还想去管死了的?” 叶孤鸿看着他,淡淡道:“这世上无可奈何的事本来就很多,所以做人又何必太认真呢?”其实他很想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执着的查下去,你要查的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不是么,他们也不曾伤害你不是么,为什么不可以学着糊涂一些,放开一点,不要太过认真? 陆小凤,我有时候真的不懂,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洒脱。 陆小凤怔了怔,道:“对,应该先把眼前的事做好了。”他突然笑了,一双眼睛又明又亮,他说道:“你刚才说,要我保护你,我想一辈子跟着你护着你,你说好不好。” 叶孤鸿一怔,动了动唇角,却没有说话。 ------------ 11剑客的对手 叶孤鸿觉得自己很混蛋。 他知道陆小凤也一定觉得他很混蛋。 如果爱他,有什么值得计较! 如果不爱,又何苦给他希望! 或许所有人都该觉得他是个混蛋。 叶孤鸿一面想一面穿行在密林之中。 树林蓊郁,茂盛的枝叶在轻风中簌簌地欢笑着,阳光如金,斑驳的投影在地面上,随着风声一起颤抖。 叶孤鸿突然停住了脚步。 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叶公子,霍老板让我问你一句话。” 叶孤鸿淡淡的看了一眼树林中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道:“你说。” 一个三角眼的汉子从林中走出来,“霍老板问,你是帮他还是帮陆小凤。” 叶孤鸿轻叹一声道:“到这个程度了吗,到底朋友一场,这是要撕破脸了?” 那人道:“请叶公子给一个答复。” 叶孤鸿顿了一顿,才道:“谁先犯规,谁先出局。” 那三角眼汉子一愣。 叶孤鸿道:“你是青衣楼哪一楼的,我以前似乎没有见过你?” 那汉子笑道:“叶公子是贵人,自然不知道我,我却知道您,霍老板知道您跟我们楼里好几位好手交情不错,已经请人去招待他们了。” 叶孤鸿道:“霍老板是不是太心急了。” 那人叹道:“其实霍老板还是很希望您能看清形势,跟您继续合作下去的。” 叶孤鸿轻笑一声:“那只好劳烦你告诉他,只要他不与陆小凤为难,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冷笑一声:“叶公子,您这是在威胁霍老板?你以为你还能走得出去吗?” 叶孤鸿神色肃然,密林之中杀气腾起,闪现冷冷刀光,显然早早埋伏了人手,看起来,还俱是青衣楼的高手。他脸色逐渐阴沉,霍休这次看来真是要下杀手了,莫非是他太心慈手软! 那人冷冷道:“叶公子您也别怪霍老板太心狠,只怪您知道的太多,本事太大。您今日孤身一人,叶青石远在武当,叶青酒几日前早已离去,没有人能来就您,不如您乖乖合作,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给您一个痛快。” 叶孤鸿淡淡笑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今日你也不能怪我,只能怪你知道的太少,本事太小,不过,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也会给你一个痛快,。” 那人脸色一变,手中利刃一闪,四面人手已扑上,银光闪动,杀气横飞! 叶孤鸿微微笑着,他伸手折下一截三尺左右的树枝,执在手中,却犹如手握一柄绝世宝剑,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恍如绝世寒光,独立绝顶! 风,骤然停了。 过了一阵,才轻轻柔柔的穿梭于林间,带着初春的清纯欢畅。 叶孤鸿一袭青衣,清净无尘,手中一截树枝却是鲜血淋漓,点点滴落。他周身十数具尸身横列,俱是一剑封喉,他将树枝随意丢在一具尸身上,笑道:“可惜你不知道,小九阿十的剑法都是我教的,我要走,谁敢留,我要杀,谁能救?” 他刚要离去,就发现身后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白衣人已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光影之下,雪白的衣衫上,一尘不染,脸上是完全没有表情,背后斜背着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叶孤鸿忍不住哀叹一声,这上天怎么如此不给面子,他刚刚才说了一句“我要走,谁敢留”,西门吹雪就出现了,是真的想让他留下吗? 西门吹雪看着他,目中幽光闪烁,说道:“好剑!” 叶孤鸿微笑道:“谬赞。”他口中虽说这谦逊之词,语气中却无谦逊也无骄狂,只是理所当然一般。他目视西门吹雪,两人目光相对,,瞬间身上剑气冲霄而起,衣袂振振,狂风忽作,草木为倾,鸟雀惊飞。 似乎一场惊世大战,即将开场。 这时,有人在林中,咳了一声。 叶孤鸿一惊,倏然收回剑气,回头一看,竟然是花满楼,他朝花满楼花满楼笑了笑,跟平常一样打了个招呼,“你也来了。” 花满楼的脸上还有淡淡惊讶:“你竟然真是一个剑客,”他苦笑一声,“你虽提过一两次,但大家都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叶孤鸿笑了笑,“看来以后我得少开玩笑,否则说真话都没人信。” 花满楼摇摇头,道:“也许是大家都习惯了绝世剑客的遗世独立,从未想过还有你这般摸样的。” 是的,无论西门吹雪,还是叶孤城,抑或独孤一鹤,这些绝世剑客无一不傲然孤高,遗世独立,冰雪一般的冷酷无情。 有哪一个是叶孤鸿这般的呢,虽然也有些世家名门的傲气,但合群好义,他惫懒,没有剑客应有的勤奋,他圆通,没有剑客常见的棱角。 几乎没有人相信,他真的是一位绝世剑客。 若不是今日亲耳听闻,花满楼也不会信。 而西门吹雪,却信了。 也许,这是因为,西门吹雪他本身就是一位绝世的剑客,而剑客知悉剑客? 西门吹雪那冰雪铸就的脸上突然有微微笑意,他说:“那一日在珠光宝气阁杀死苏少英时,我心中还深感遗憾。“ “为什么。” “这样年轻的剑客早早死去,二十年后我到何处去找寻对手。”他凝视着剑锋,目中竟种寂寞萧索之意一闪而逝,“所幸的是,我看到了你。” “哦?”叶孤鸿反倒放轻松了,“莫非你希望二十年后我来做你的对手?” 西门吹雪道,“不,你的剑法高出苏少英许多,你现在就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叶孤鸿忍不住微笑起来,叶孤城可从来没有夸奖过他的剑法造诣,可是被这个世界里的剑神夸奖,而夸奖的内容是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这到底是该喜还是该忧呢? 他只是无谓的笑了笑,“如果我不愿意呢?” 西门吹雪脸上的那丝笑意缓缓收敛。 叶孤鸿继续说道:“我很久没有拿过剑了,我兄长当年说如果我始终达不到他的要求,就不要再拿剑,你看,如今我手中只有一截枯枝罢了。” 西门吹雪说道:“你的手天生就是用来拿剑的。” 叶孤鸿道:“没有什么是天注定的,天大地大,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比起剑,我倒是更喜欢针灸花锄一些。” 西门吹雪用他那寒冰一般的眼神凝视着叶孤鸿,“无论你手中拿的是花锄,或是针灸,在你心里,你拿的,始终还是剑!” “就像,刚才那一截枯木一样。” 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花满楼还是有些怔怔的,他说道,“我以为・・・・・・”他似乎梳理着措辞,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叶孤鸿笑道:“怎么,以为我会跟他打一场,我吃饱了撑得慌,没事想找死呢?” 花满楼闻言一呆,问道:“能跟西门吹雪这样的绝世剑客比一场,不是所有剑客梦寐以求的吗?” 叶孤鸿反问:“你觉得我是这种剑客?”他想,他在这个世界待了这么久,学了这么多年的剑,他终究没能成为一位真正的古派剑客,这真是一件挺让人遗憾的事情。 他想了想,又不忍不住去问花满楼,“你说,西门吹雪会打消这个念头吧?” 花满楼道:“这个,难说。” 叶孤鸿问道:“有多难说?” 花满楼道:“很难说。” 叶孤鸿道:“不妨说说看。” 花满楼思忖片刻,说道:“西门吹雪毕竟是西门吹雪,他绝不会逼着你与他比剑,但他若是会放弃这个念头,他就不是西门吹雪了。所以,他也许会换一种方式。” 叶孤鸿问道:“什么方式?” 花满楼道:“我若是知道,我就是西门吹雪了,我只是知道,这一种方式,必定和他的剑一样,一击必杀。” 叶孤鸿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发现,他最近叹气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 12霍天青的去向 西门吹雪的人影已杳。 叶孤鸿不再看他远去的身影,问花满楼道:“石秀雪的毒解了吗?” 花满楼道:“稳定多了,正在休养。”他的神情稍稍有些异样,任何一个男人提起一个喜欢自己而自己也印象不错的女人的心中都会有些不同。 叶孤鸿自然是看见了,因而笑道:“小丫头挺不错的,可要好好把握。” 花满楼微红了脸,轻咳了一声,“她师姐孙秀青喜欢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看起来也不是无情义,可观后效。”他又皱眉,“只是西门吹雪既然要跟你比剑,日后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叶孤鸿听了不由得笑起来:“你倒是看好我!” 花满楼道:“我更不希望你出什么事。” 两人一时沉默无语。 叶孤鸿道:“你要去见陆小凤?” 花满楼道:“是的。” 叶孤鸿叹道:“我便不去了,我去找霍天青,有些事要问他。这件事,不必告诉陆小凤了。”只要他远远避开西门吹雪,说不定什么事也不会发生,陆小凤的麻烦已经足够多,不必让他再为这件事头疼。 花满楼也轻叹一声:“我知道了,我不会跟他说的。” 花满楼果真没有告诉陆小凤,但陆小凤的心情依然很糟糕,错综复杂的案情,上官飞燕的意外之死,他摸着下巴上刚生出嫩芽的胡子,心里感觉什么都不顺,更令他难过的是,他刚刚为自己的一个朋友洗脱了嫌疑,却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另一个朋友。 霍天青。 只有他才可能知道金鹏王朝的秘密,因为他是阎铁珊最亲信的人。 只有他才能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阎铁珊一死,珠光宝气阁就已是他的。 只有他少年英俊武功高绝,才能让上官飞燕倾心相爱,让她死在他手里! 花满楼道:“我想不到霍天青竟是这么样一个人,他本不该做出这种事的。” 陆小凤黯然道:“可是他偏偏做了。” 花满楼道:“这也许只因为他太骄傲,非但想胜过所有的人,还想胜过他自己的父亲!” 陆小凤道:“骄傲本就是件很愚蠢的事哪。” 一个人若是太骄傲了,的确就难免会做些愚蠢的事。 陆小凤沉默了很久,忽又问道:“你若是我,你会不会放过他?” 花满楼道:“我不是你。” 陆小凤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幸好你不是我,幸好我也不是你……”他突然想起一个人,“叶孤鸿呢?” 花满楼道:“他昨天就去找霍天青了,说是有些事要问他,一直没有回来。” 陆小凤又道:“你说,他是不是早就觉得霍青天有蹊跷了,他们是那么熟悉的朋友”他突然一顿,“他一直没回来,会不会” 花满楼神色也肃穆起来,“或许” 两人相视一望,立刻飞奔向珠光宝气阁。 陆小凤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跑得那么快过,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身后还跟着的花满楼。 等到他们到了珠光宝气阁的地头,珠光宝气阁正在拆迁,连匾额都已经不见了,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时,一个斯文的年轻人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恰巧陆小凤认识他,他是叶孤鸿身边极亲近的人,叫叶青酒。 但陆小凤一向觉得叶青酒与他的名字并不相符,酒是好物,而叶青酒为人看起来却太寡淡,毫无酒味。 那个年轻人朝他们走过来,显得斯文有礼,他说:“陆大侠,花公子,我家少爷带着霍总管去拜谒徐忠泽徐大将军了,大约今晚才会回来。” 花满楼问道:“可是那个扫荡北戎,立下赫赫战功的徐大将军。”若是那位大英雄,谁不想拜会一番。 叶青酒答道:“正是,徐将军是我家少爷的酒客,他昨日回乡省亲路过此地。” 陆小凤却问道:“他们是何时前去的?” 叶青酒答道:“昨天下午。” 陆小凤忽然道:“昨天下午霍天青才去见了徐大将军?” 叶青酒道:“不错。” 陆小凤道:“昨天上午他一直跟你们在一起。” 花满楼的脸色也变了。 陆小凤道:“上官飞燕若是死在他手里的,他昨天怎么能在这里?” 上官飞燕在数百里外,霍天青就算长着翅膀也无法在一天之内赶回来。上官飞燕正是昨天死的。 花满楼叹声道:“我们难道错怪了他!” 陆小凤紧握着双拳,道:“至少上官飞燕绝不会是被他杀了的。”花满楼点点头。 陆小凤道:“至少这一点我们是错怪他了。”他又不禁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没有再次害死一个朋友。花满楼问道:“那么,到底是谁杀了上官飞燕,谁才是最终的幕后黑手!” 陆小凤沉声道:“走,去找霍休。” 花满楼道:“霍休?”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是我错了,真正能在这件事中得到好处的,只有一个人。” 所幸,叶孤鸿不是陆小凤,所幸,霍天青捡得了一条性命。 葡萄美酒夜光杯,玉碗盛来琥珀光。 酒已尽,人未醉。 叶孤鸿的神色平静,霍天青缄默无语,徐忠泽大将军的目光朦胧,然而话语间却条理分明一丝不苟。 最后,他突然说:“我少时也曾想过忠君爱国,我从来不是一个优秀的国之大将” 他究竟醉了没有?是长久以来不敢醉,而今终于醉了,还是他从来都是醉的,而今终于敢承认了? 这是徐忠泽将军暂居的府邸,是城中富商供上来的房子,说不上气派,也是朱红门柱,富丽堂皇。徐将军身份贵重,只送客到外厅,是霍天青将叶孤鸿送了出来。 霍天青长长叹息了一声,痛苦道:“孤鸿,这次多亏了你,我实在是”实在是什么,痛心疾首,追悔莫及?最可恨的心中相爱的红颜知己,尽是诱他入死地的红粉骷髅!若不是叶孤鸿将小九收集来的证据一点点摆在他面前,他是绝不能相信的。 叶孤鸿安慰道:“情之一字,自古难解,连徐将军那样的人物不免深陷,你我又何必介怀。” 霍天青眉间难掩疲惫。 叶孤鸿道:“你不要太过消沉,你的母亲,还有天禽门众,都还在等着你回去。” 霍天青道:“终究是我行差踏错,无颜面见他们。”他低头说道,“其实我也无颜见你,木道人伤重的消息是我散布的,飞燕她让柳余恨杀你,我也算是知情。” “可你并不想杀我,否则你不会散布消息让我回武当,”叶孤鸿说道,“都过去了。” 叶孤鸿道:“你这次追随徐将军左右,前往北疆战场,他年建功立业归来,现今这点江湖小事,谁还会放在心上。”他说:“记住,骄傲不是缺点,野心也是不毛病,善加利用骄傲与野心,终成大器。” 霍天青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护佑徐将军。”他露出一点笑容,“你这惫懒的性子,什么时候也学会说教了。” 叶孤鸿也笑了,说道:“我走了,此去沙场,一路保重。” 霍天青抱拳,面上露出坚毅的峥嵘,“天禽门就拜托你了,保重。”说完也不留念,转身而去。 叶孤鸿默默地看着好友的背影远去,心想自己将他拉出了一个水潭,却又将他拉进了一个更深的水潭,到底是对是错了。 他来不及多想,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传言青衣第一楼上有一百单一张画像,这并不是虚言,他要赶在所有人之前,潜入青衣第一楼,取走阿大叶青衣的画像。 ------------ 13催眠 叶孤鸿回来之后,简单的跟叶青酒交代了一会,就独自悄悄地登上了后山。登上后山的途中,他看见了陆小凤与花满楼,他微微思忖,却没有停留,而是转身走进了山间一个隐蔽的岩洞里。 这是当初修建青衣第一楼时就留下的后门,是叶青衣回南海时告知他的,叶孤鸿虽是第一次使用这条密道,却并不怎么担心被发现。霍休是一个多疑的人,此时的青衣第一楼除了他本人之外必定是空无一人。而这条密道颇多岔道,宛如迷宫,没有正确的图纸旁人根本进不去。穿过弯曲迂回的密道,叶孤鸿来到了地下室,地下室的墙壁都是巨石打造,坚固浑厚,室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不,还是有一样东西的。 一个机括。 叶孤鸿仔细检查了这个机括,发现这是个一次性机括,只要发动一次,就会因用力过猛而损坏,却没有发现这个机括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按动这个机括。 开玩笑!要是按下这个机括结果身后一个石门砸下来关闭了来路,他要带着阿大的画像到上面去跟陆小凤霍休打招呼? 他不再迟疑,纵身跃进另一个密室。 这一间密室很大,因为它的墙壁上整整挂满了一百零八幅画像。一间能挂满如此多画像的房子,再小也小不到哪里去。 叶孤鸿点燃了墙上的壁火,他需要在这昏暗的地下密室里迅速找到叶青衣的画像,要赶在陆小凤和花满楼下来之前销毁。 如果下来的是霍休叶孤鸿并不认为霍休能杀得了陆小凤跟花满楼,但若真如此,他更要避开霍休,去营救陆花两人。 天知道那个狡诈阴毒的老头会用些什么阴招! 正当他寻找阿大的画像时,他听见身后隐约有声音传来,他迅速躲到了一根柱子后,屏住呼吸,将全身气息压到最低。 叶孤鸿看见一个老太婆从室外走了过来。一个很老的老太婆,满脸橘皮皱纹,穿着身打满补丁的青色衣裙,提着菜篮子。这样的老太婆,往往都是鸡皮驼背的,但这位老太婆却很精神,背挺得很直,因而胸也挺了起来,看起来很有弧度。 她手中执着一只火折子,手也显得褶皱苍老,她一幅一副的打量着墙上的画像,仔细端详着,口中微微喃声:“原来,这里就是青衣第一楼。” 她是谁? 莫非是江湖传闻中最神秘的女剑客公孙大娘? 叶孤鸿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过得太过散漫,这念头一生,竟怎么也压不下去。 叶孤鸿见识过叶孤城的剑,见识过木道人的剑,也见识过西门吹雪的剑,今天,他很想见一见这位老太婆,这位当世女剑客的剑。 不管她是谁,总之,他想见一见她的剑。 只可惜,这里没有人帮他试剑,那一场传说中的剑舞,也只好他自己出手来开启了。 叶孤鸿想了想,从阴影中转身走出来,“不错,这里就是青衣第一楼。” “你是谁?”那老太婆眼中惊诧一闪,立时恢复平静,闪动着一种刀锋般的光。 叶孤鸿微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他伸手掀开墙上一幅画像,从画后抽出一把剑来。“十年未开锋,今日试霜雪。未尝不是缘分。” 老婆婆目光微转,忽然笑了。她的笑声如银铃,又比银铃更动听:“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动刀剑。”她的脚步很轻盈,她的笑声很清灵,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 叶孤鸿也笑了。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这老婆婆已从篮子里抽出双短剑,剑上系着鲜红的彩缎。就在他看见这双短剑的时候,剑光一闪,剑锋已到了他的咽喉。好快的出手!好快的剑! 叶孤鸿并没有去接,他人如游鱼般滑了出去,在密室中来回穿梭。可是无论他的人到了哪里,闪动飞舞的剑光立刻也跟着到了哪里。 剑光如惊虹掣电,墙上脆弱的画像被森寒的剑气所摧,一副副落了下来,转瞬间已被剑光绞碎。 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精妙的剑法!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叶孤鸿不禁为这剑法惊叹,为之目醉神迷。 他好像一心想要观看绝妙的剑舞是的,竟一直没有拔剑,只是在宽广的密室里来回游走,引得剑气如暴风骤雨袭来。 很好,叶孤鸿微微一笑,这才是保全阿大及青衣楼大部分下属的最好方法。单单取走一副画,很容易惹人注意,将所有的画像用纵横的剑气毁掉,才不会惹人怀疑,只是他自己却是不能用的,因为画像撕毁了,剑痕却会留下,他无法保证以后不会在陆小凤面前施展剑招,无法保证不被他看破剑痕。 那个人,实在是太聪明。 眼见墙上的画像已经被毁得差不多。叶孤鸿突然一抽身,掌中剑光如虹,刺穿重重剑气,向那女人直刺而去,剑光如闪电迅雷,没有变化,甚至连后着都没有。他仿佛将整个生命注入那一剑中,一往无前,有死无回! 这就是叶孤鸿的剑。 半招残剑。 剑锋在那女人颈项处轻轻一转,划出一道血痕,随及架在她肩上。 叶孤鸿忍不住叹息,这一剑到底没能收住,他又想起那一年他第一次使出这一剑的时候,茫茫南海边,天连白浪,怒浪凶涛,兄长白衣猎猎,冷声训道:“这不是你的剑!等到哪一天你能将这一剑收回来,你再来拿你的剑!” 从那一日起,叶孤鸿再也不曾拿起过当年兄长亲手为他铸造的那把剑,他甚至不再拿剑,至少在叶孤城面前不再提剑。 那女人身形已停顿,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终于叹息一声:“阁下剑法高妙,不知可否告知姓名。” 叶孤鸿微微一笑,说道:“也许你不会想知道我的名字,”他伸出左手,掌中垂下一块木符,他温声道:“你看,这花纹是不是很熟悉,你仔细看这木符,做得很精致,刻工一流,有时候,它会起到关键作用,譬如,让人产生幻觉。” 她的眼睛锁定在他手里的木符上,他们彼此距离很近,木符有节奏的摆动,像时针,左右安静极了,她的感觉开始恍惚,她的眼睛有些发虚,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叶孤鸿问道,他早先便在剑上抹了一些催眠药剂,看来效果不错。 “公孙兰”她答道。 “来做什么。” “来杀霍休。” “为什么要杀他?” “为了上官飞燕,和财宝。” “哦,你怎么知道上官飞燕是他杀的?” “因为”公孙兰霍的睁开眼,一剑向叶孤鸿刺去! 叶孤鸿身子一滑,宛如一条游鱼一般滑入了一条岔道,转瞬消失不见。 公孙兰收剑,回想起刚才神智被人所控的那一幕,眼睛里竟似带着种说不出的恐惧之色,哪里还敢想着去追赶,急急遁入另一条岔道离去。 哐当一声巨响,机括启动。密室上方的天花板坠落下来,一个巨大的鸟笼子落到地面,发出轰的一声响。 鸟笼子里没有鸟,只有一个人,一个像风干的栗子一样的老人。 霍休。 这位老人的眼中满是得意,他将陆小凤和花满楼困在了小楼中,他又可以坐拥巨富,潇洒人间。他的聪明才智又一次得到了极致的施展。 他打开了鸟笼子,他走了出来,看,他什么都没有失去,他望着这条通往繁华人世的密道,他得意的想哈哈大笑三声。 但他没有笑,因为他发现有一个人站在他身后。 ------------ 14霍休的死 叶孤鸿站在霍休身后。 霍休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俊秀,沉静,一如往昔,只是他在霍休眼里愈发可怕了,就像叶孤鸿曾说过的“我的可怕你看得见,而你的可怕我却没有见过,”数十个失踪的手下证实了叶孤鸿的可怕,而这可怕,霍休没有见过,神秘的可怕。 霍休一双老眼眯了眯,缓缓道:“上一次见面,我们似乎没有说什么话。” 叶孤鸿道:“我以为合作多年,我们总该有一点默契。” 霍休说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还是可以继续我们的默契。” 叶孤鸿轻笑一声,说道:“会过去吗,陆小凤会成为过去?这个故事里,他总是存在的,谁也绕不过他去。”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说道:“而你,霍休,你这张老脸皮,似乎太厚了一点。” 昨天刚刚派来杀手要取人性命,今天就想要握手言欢,再续前缘? 霍休脸皮一僵,很多年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么不恭敬的话了,但他还是神色不动,“事情已经结束,你也不必再为选择而烦恼,让我们回到最初,不是很好嘛。” 叶孤鸿顿了顿,道:“陆小凤跟花满楼呢?” 霍休笑道:“他们自然活得好好的。” 叶孤鸿沉默了,他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霍休的话的真伪。 叶孤鸿道:“这整件事,是你在利用陆小凤,可他是你的朋友。” 霍休道:“他是我的朋友,过去是,将来也是,可我是商人,商人重要懂得精打细算。”他微笑道:“每个人都有弱点,你只要能知道他们的弱点,无论谁都一样可以利用。” “而陆小凤的弱点就是太喜欢多管闲事。” 叶孤鸿道:“我的弱点是什么?” 霍休道:“你的弱点是太看重情谊。” 叶孤鸿自嘲道:“这不是优点吗,我一直以为我薄情寡义了。” 霍休道:“我本来没有把你计算在我的计划内,我甚至很怀疑木道人受伤你为什么没有急着赶回去,但你既然救了霍天青,难道你还要杀我?” 霍休微笑道:“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从今以后,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合作。” 叶孤鸿说道:“你以为,我与你合作多年是为了什么,我不求财,也不求名,既然现在我们的关系不复往昔,我为什么还要跟你合作。” 霍休道:“自然是为了白云城。” 叶孤鸿道:“哦?你知道。” 霍休悠悠笑道:“叶孤鸿,一叶孤鸿,在江湖中行走多年,也有人猜想过你是白云城叶家子弟,但始终未能证实,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这件事。白云城百年望族,家大业大,纷争必定也不会少,白云城主叶孤城虽然不凡,但群狼噬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结交了一大批巨贾高宦,笼络了白云城大总管叶青衣,还囤积了大量粮草,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你若是想要白云城,我必定全力帮你,助你登上城主之位,我甚至可以帮你对付叶孤城。利益的关系才是最牢固的关系,比如你我。” 叶孤鸿听得眉梢微翘,这老头倒是能想,巨贾高宦,叶青衣,还有粮草,老头挺聪明的,可惜啊,他家兄长却不是能小瞧的,整个白云城叶家早被叶孤城治得铁桶一般,各房族人服服帖帖,群狼噬虎?嗤! 至于掌权什么的,从来不是他的目标。 他淡淡笑道:“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们打个赌吧。” 霍休一愣,这话题转换太快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 叶孤鸿慢悠悠道:“不如,我们就赌,陆小凤什么时候能下来。” 霍休神色一变,眼中精芒一闪,冷冷道:“我赌,他永远也下不来。“ 叶孤鸿道:“那我就赌一炷香的时间吧,不能太快,我还得在他下来之前杀了你。“ 霍休目光微缩,双手分握,道:“你要杀我?一炷香?你的口气未免太大了吧。“ 叶孤鸿笑道:“不大,一般般。” 一道剑气,一道寒冷深入骨髓的剑气,霍休感到自己的喉咙已经被剑气锁定,他有无数的招式可以施展,他想找出一种方法避开这一剑,他本就是一个绝顶高手,他有无数的手段,他绝不想一招定生死 而这一剑,本就避无可避! 这一剑带着决然的力量刺穿了他的喉咙。 血从霍休的喉咙喷射而出。 他目中惊骇欲绝,“你,你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叶孤鸿微笑道:“看,很快吧。你连叶孤鸿的剑都接不下,想对付叶孤城,有点难度。” 剑尖还带着血,叶孤鸿看着,突然想起西门吹雪姓名中吹雪二字的由来,也抬起剑来看了看,可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好角度能把所有的血吹下来,索性直接把剑插入了墙缝中。 地上霍休那双死不瞑目的老眼还直直的盯着叶孤鸿,想起相交一场,虽然霍休一直没有存什么好心思,叶孤鸿还是忍不住叹道:“这一剑你未必挡不住,但你一定躲不开,而我知道你这个阴险狡诈的老头肯定会躲的,相交多年,我是不是也算了解你的弱点呢?其实要不要杀你,我也考虑过很久,可你知道,原先你我各自握有对方的秘密,平衡嘛。可如今你的秘密揭穿了,而我的还沉封着,我不想留下太多祸患,我不能失败。朋友之间无伤大雅的利用一把原没有什么,你利用我,我也狠狠利用了你一把,你没能杀了我,我总归杀了你,这里给你道个歉,我杀人前不喜欢说太多。” 叶孤鸿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想起相识之初,也曾觉得霍休是个挺可爱的老头。而这世间什么事,都不能沾上利益。 一个声音传来:“你杀人之后似乎总是话很多。“ 叶孤鸿怔了怔,看见西门吹雪白衣带剑,缓缓从密道中走了出来。 叶孤鸿忍不住哀叹一声,这人是自己的克星吗,怎么每次都遇见他。话说原著里是他杀了叶孤城,现在叶孤城没有出现,他就跑来克自己了吗? 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刚才霍休的话啊。 叶孤鸿有点迟疑的问道:“西门吹雪,你,来了多久了。” 西门吹雪道:“不久,正好可以看到你的剑。” ------------ 15西门吹雪的要挟 一个声音传来:“你杀人之后似乎总是话很多。“ 叶孤鸿怔了怔,看见西门吹雪缓缓从密道中走了出来。 叶孤鸿忍不住哀叹一声,这人是自己的克星吗,怎么每次都遇见他。话说原著里是他杀了叶孤城,现在叶孤城没有出现,他就跑来克自己了吗? 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刚才霍休的话啊。 叶孤鸿有点迟疑的问道:“西门吹雪,你,来了多久了。” 西门吹雪道:“不久,正好可以看到你的剑。” 整理了一下思绪,不再去想西门吹雪为何突然出现,叶孤鸿只笑道:“还堪入目?” 西门吹雪说道:“不错。” 叶孤鸿懒懒道:“多谢西门庄主夸奖。” 西门吹雪道:“想不到你的剑跟你的人截然不同。” 叶孤鸿漫不经心的一笑,说道:“哦,是吗?” 西门吹雪说道:“你的剑有一种决然的味道,是对生死成败的无视。”西门吹雪的目光从他那乌鞘长剑上慢慢移到叶孤鸿身上,目中露出热切的光芒,“很不错的味道。” 难道你还想吃了我不成。叶孤鸿腹议道,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引起西门吹雪的注意,他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却听西门吹雪又道:“你那一剑也只是可堪入目而已,只能骗一骗霍休这种人罢了。” 叶孤鸿摇头道:“既然能轻松地骗过他,又何必去找更麻烦的方法。” 西门吹雪目中露出不认同的神色,道:“你不该这样想,你想错了。” 叶孤鸿笑了笑,道:“我不是你,你不该用你的思考方式来想像我。” 西门吹雪道:“你是一个剑客。” 叶孤鸿道:“但我不是你这样的剑客。”他不再多说,向西门吹雪拱一拱手,说道:“天色不早,西门庄主,我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就像花满楼说的,他不信西门吹雪会逼他拔剑,西门吹雪自然有他自己的尊严。 西门吹雪没有阻拦,甚至,他没有动,只是淡淡的说道:“我刚才听到了一些对话,”叶孤鸿没有停,西门吹雪继续不紧不慢的道:“我本来没有注意,但后来你们提到了一个地方,”叶孤城不由脚步一顿。 西门吹雪的语气严肃起来,目光也悠远起来,他说道:“你们提起了一个人,一个我很多年来就一直相见的人。” 叶孤鸿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他的脸色依然平静,脸上却没有了一贯的悠游闲适,而透出一种愤怒。他说道:“西门庄主,你究竟想怎么样!” 西门吹雪看着他,慢慢道:“叶公子,我并无恶意。” 叶孤鸿道:“你心无恶意,你满身杀气。” 西门吹雪不再看他,只是淡淡道:“总有一天,我会去白云城拜访白云城主。” 叶孤鸿道:“我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杀了你。” 西门吹雪目光又转过来,看着叶孤鸿,微微笑道:“很好,请拔剑。” 叶孤鸿道:“我的剑不在这里。” 西门吹雪问:“在哪里。” 叶孤鸿道:“在白云城。” 他缓缓道:“我说过,我已经很久没有拿起那把剑了,但若是要迎战西门吹雪,我就有拔剑的理由,”叶孤鸿的目光也注视着西门吹雪那柄乌鞘长剑,道:“对西门吹雪拔剑,自然要用最趁手的剑。”这是对西门吹雪的尊重,也是对他自己的尊重。 西门吹雪目光回转,道:“你上次说过,你兄长不许你拔剑,你兄长可是叶孤城。“ 叶孤鸿道:“是的。” 西门吹雪又道:“你所修剑法并非武当剑法,可是叶孤城所授。” 叶孤鸿道:“是的。” 西门吹雪眼中愈发明亮,透出狂热的光芒,他说道:“与你一战之后,我定要去见叶孤城!” 叶孤鸿嗤笑了一声,转念却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我不会告诉陆小凤。” 西门吹雪眉头一皱,道:“我自然不会告诉他。”陆小凤是他珍视的朋友,他也不希望他为难。 叶孤鸿却笑了,他说道:“西门吹雪,你的外表冰冷,但你的心却很柔软,这会让你的剑失去锋芒,迟早一天你有了妻儿,你的剑会变钝,你会死的。” 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并不重要,只要我活着,我会去见叶孤城。” 叶孤鸿摇头说道:“你想的似乎太远了,你等不到那个时候,我不会给你机会。” 西门吹雪却笑了,他神色未变,只是轻飘飘留下一句“我等你”,就飘然离去。 叶孤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终究是应下了与西门吹雪的这场比剑,不知叶孤城知道后会如何大发雷霆了,不不不,叶孤城从来不大发雷霆,他的沉默比雷霆更可怕。 坚决不能让他知道! 一定要封锁各路消息! 叶孤城最近很忙,,一定不会注意到这件事的,他一定不会知道。 叶孤鸿心里打定了注意,可又为另一件事犯难了。 剑啊,他用了十年的叶孤城送给他的那把剑。 他要去跟西门吹雪比剑,他是不是该回一趟白云城,把自己的剑偷出来啊。拿一把不趁手的剑去见西门吹雪,找死也不带这样的啊。 回去偷剑,万一被叶孤城发现了,那岂不也是找死?叶孤鸿不由打了个寒颤。 唉,他不禁又想了那年叶孤城不许他拿剑的那段日子。 离开一样陪伴了自己近十年的事物,任谁都难免有些怅惘。 叶孤鸿也是。 何况那时他不仅离开了剑,还离开了家,白云城,和他的亲人,叶孤城。 不再重复一天到晚片刻不停的练剑生活,日子仿佛一下子变得漫长得无法度过,整个人胡思乱想,转世重生以来种种的忧思不适一下子爆发出来,他简直都不知道该怎样生活。 直到他遇见陆小凤,那个温暖的,充满童真的男人。 叶孤鸿默默地回想着,然后轻叹一声,也离开了。 不多久,陆小凤跟花满楼也下来了,陆小凤的大红斗篷上满是灰尘,看起来灰头土脸的,花满楼也不复往日的整洁,但他的神情依然平和安乐,他们看见了霍休的尸首和满屋狼藉的纸片。 花满楼叹道:“看来霍休的仇家也不少。” 陆小凤看着霍休的尸首,也有些伤感,但他很快收拾了情绪,向四周望去。 陆小凤看着这间密室,说道:“这里应该就是青衣楼的核心,传言中一百零八幅画像的悬挂处。” 花满楼说道:“是吗。”他前行两步,就听到了鞋底与纸片的摩擦声。 陆小凤道:“这屋子里布满剑痕,很明显是一位剑法高手在此处施展剑法,毁去了这些画像。” 会是谁呢? 西门吹雪?叶孤鸿? 可是他们有什么理由毁去这一百零八幅画像了? 连陆小凤也想不到理由怀疑他们。 陆小凤细细观察了一番,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纸,才说道:“这些纵横的剑气,使我想到了一门传说中的剑法。” “什么剑法。”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可是公孙氏的传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青衣楼背后,到底还有什么样的秘密? 陆小凤没有再想,因为他突然想到,夕阳西斜,正是归家之时,叶孤鸿此时应该回来了,他会不会就在小楼外面寻找他,等着他? 他突然很想见叶孤鸿。 ------------ 16金鹏尾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啊想啊想啊想,发现猪脚跟文中任何一个男滴发展基情,都比陆小凤容易,跟城主可以玩兄弟,跟花满楼可以种田秀恩爱,跟宫九可以玩养成加sm,写着写着发现跟庄主也很有趣・・・・・・就算跟霍天青,咱也可以另辟蹊径好不好,为毛我选的是陆小凤那个球,偶买噶。 话说,这一章是棒打鸳鸯。
  山坡在夕阳下,陆小凤和花满楼走在山坡上。这是一条很偏僻的山道,连摘野菜的老太婆都已经回家去了,山坡上除了晚风吹过野花野草发出幽幽的声响,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突然急切地想回到叶孤鸿身边。 而,叶孤鸿的确在等他,山脚转道的树下,淡淡青衫,笑容如昔。 陆小凤远远就看见了他,他没有加快脚步,但他的心却仿佛已经飞到了他的身边。 叶孤鸿看着他真诚而急切的眼神,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翘起来。 “大金鹏王死了,阎铁珊死了,独孤一鹤死了,连霍休都死了,你说,那大金鹏王朝的财富最终落到谁手里了。”陆小凤问道。 叶孤鸿微笑道:“无沦落到谁手中,都轮不到你,你总是当不成富翁的。” 陆小凤问道:“为什么?” 叶孤鸿笑道:“因为你分明有一个漏口袋,什么人跟在你身后,都能捡到一点。” 陆小凤怔住。 花满楼却笑了,他说道:“陆小凤你放心,谁穷也轮不到你,叶孤鸿的口袋不仅不是是漏的,而且还能生财。” 叶孤鸿笑着说道:“我可不是聚宝盆。” 花满楼道:“你不是,自然有人是。你看,他来了。” 果然,聚宝盆叶青酒从远方走了过来,他始终都是温和内敛的样子。 叶孤鸿向叶青酒微笑示意,道:“你的事,都办完了。” 叶青酒回道:“我办事,你总是可以放心的。” 叶孤鸿笑了笑,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回过头向远方望去,那里有一条轻轻浅浅的小河,河边有一座美丽的楼阁,以前叫做珠光宝气阁,现在叫做金风玉露轩。 还有,以前的总管叫霍天青,现在的总管叫叶青酒。 叶孤鸿忍不住喃喃道:“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花满楼默默听着,忍不住接道:“多少兴与衰,都付烟尘中。”陆小凤也望向那座高楼,一时默默无语。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就听叶青酒微笑着说道:“上官飞燕死后,我买下了这栋楼阁,打算再开一家珠宝行。”他从袖中取出两枚小巧的印信,递给陆小凤和花满楼,说道:“陆大侠与花公子都是风流人物,少年多金,向来招女孩子喜欢,肯定少不了有为红颜一掷千金的时候,其时,只要您在我们珠宝行出示这印信,我们就为您打八折优惠。” 陆小凤正打量着那枚印信,这枚印信不过拇指大小,用小篆字样刻着“金风玉露“四个字,瘦雅如鹤,刚想问是不是叶孤鸿所写。就听见花满楼道:“听见了吗,阿九他在说让你以后少给他家少爷戴绿帽子。” 陆小凤怔住,“分明说的是你跟我。” 花满楼微笑道:“你才是主要攻击对象,我只是顺带的。” 叶孤鸿听着,但笑不语。 西门吹雪的别居在一条大街上。 从一个商铺进去。通过一条通幽曲径,竟然就到了一个幽静的小院。院里栽了两棵荫荫绿树,一行石子铺成的小路通向房屋,其中有两间屋子亮着灯。 花满楼轻车熟路的推开了一间屋子的门,室内那盏柔和的灯光下,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睡得很恬静,完全看不出来她醒着的时候是怎样的大胆活泼。 花满楼坐在女孩子的床前,他虽然看不见,你却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这个女孩子,全身心的注视着这个女孩。 陆小凤和叶孤鸿站在他身后,都跟他一样保持着安静,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叶孤鸿微微示意,陆小凤才跟着他走出来。 西门吹雪坐在厅里。 陆小凤很吃惊,他压住了大叫一声的想法,问道:“西门吹雪,你居然没有不辞而别!“ 西门吹雪道:“我当然不是在等你。” 陆小凤笑了,他说道:“你当然不是在等我,你也不会想起等我,像你这样的剑客自然等的是美人。” 西门吹雪说道:“的确很美。” 陆小凤仿佛噎住了,他有些不适应西门吹雪说出这样的话来。 西门吹雪看了陆小凤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他站起身来,推开了另一扇门,那扇门里同样睡着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女孩睡得很熟,然而睡梦里也皱着眉头,似乎在苦恼着什么。 西门吹雪站在门口,凝视着那个女孩,那凝视的眼神似乎很复杂,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久久没有进去。 叶孤鸿来到他身后,注视着孙秀青,他淡淡地说:“很多人都说,红颜多薄命,我是从来不信的。” “那么美那么好的女孩子,怎么会薄命呢?” 他说:“追根问底,不过是那些男人不够珍惜她们罢了,只是因为一时□,就要了她们,根本不去想能不能给她们一个幸福安宁的生活。” “秀青是个好女孩,她值得一个美好的婚姻。” 叶孤鸿说完,就径直走了出去。 陆小凤听着他的话,越听越是皱着眉头,他紧跟着叶孤鸿走了出去。 走到院子里,陆小凤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说,你想做什么。” 叶孤鸿说道:“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 陆小凤顿了顿,才迟疑着说道:“你不同意西门吹雪跟孙秀青?” 叶孤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哪里轮到我同不同意,我只是不看好罢了。” 陆小凤皱起眉头,道:“为什么,孙秀青很喜欢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似乎也对孙秀青有一些感觉,他是我的朋友,我真的为他感到高兴,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他总算让我感觉不再是个冰雕,而有些人味儿了,我们应该极力促成这件好事才对。” 叶孤鸿说道:“这是好事吗?西门吹雪的心永远只在剑上,他适合高高在上,踽踽独行,他不适合做一个家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他说道:“这条感情走到最后,只能给双方带来痛苦。” 陆小凤沉默了。 他是不是认为叶孤鸿说的很有道理? 可他是西门吹雪的朋友,他还是不死心的想为朋友争取些什么。 他突然说道:“难道西门吹雪就该一个人永远孤独吗,难道他就不能拥有幸福吗?” 叶孤鸿说道:“他当然不该,只是他的幸福跟我们定义不同,他的幸福在他的剑里。他永远在剑里得到满足,而我们不能。” 陆小凤喃喃道:“他是个好人。” 叶孤鸿道:“我不否认这一点。”他轻轻感叹,“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跟他做朋友。只是可能没这个时间。” 叶孤鸿突然微微笑起来,说道:“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没有人能规定这结局就一定不幸。” 陆小凤瞪大眼睛道:“你” 叶孤鸿悠闲笑道:“你着什么急嘛,或许西门吹雪自己另有想法说不定,总之他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你操心也没用。” 陆小凤怔住,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突然一笑,笑得格外灿烂,他说道:“既然这样,我们不谈西门吹雪,我们来聊聊我们自己的事。” 叶孤鸿问道:“我们,有什么事吗?” 陆小凤笑道:“上次,你说,可以提一个要求,现在该兑现了吧。” 叶孤鸿:“” ------------ 17剑与蚯蚓 江湖中有一句话,叫做北尊少林,南崇武当。其中的武当,指的就是位于湖北十堰武当上的武当派,武当不仅风景秀丽,而且建筑雄伟,因山就势错落有致,有的建于高山险峰之巅有的建于悬崖峭壁之内有的迂回于深山丛林之中。 武当,南岩。 南岩之上,峰岭奇峭,林木苍翠,上接碧霄,下临绝涧。虽然风景秀美,但向来人迹罕至,而此时却有一道青色人影借着树林的掩映,攀岩而上,脚步轻捷,速度飞快,他身后背着一个条形长布包裹,不一会儿就攀上山崖,到了南岩之上。 那人到了崖上,本准备直接进屋,却看到那空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龙首石上,放了一张躺椅,躺椅上还躺了个人。 “小九?” “阿鸿,你可算回来呢。”那人扬起一张脸,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孔,不是宫九是谁。这龙首石长三米,宽零点五五米,古来今往,有许多诚心礼神之人在其上烧龙头香,由于下临万丈深渊,烧龙头香的人要跪着从窄窄的龙身上爬到龙头点燃香火,然后再跪着退回来,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宫九如此做派,明显是艺高人胆大了。 “怎么是你在这里,阿石呢。”叶孤鸿问道。 宫九赖在那张躺椅上懒洋洋的答道:“阿石扮成你的样子在酒窖里种了一个月的蘑菇,都快闷的发霉了,听说你回来了,还不溜之大吉。对了,”他突然跳起来,整个人贴到了叶孤鸿的身上,凑在他耳边说道:“听说你回白云城偷剑去了,那是什么好剑,也给我看看?” 温热的气息吐在叶孤鸿耳后,弄得他有些发痒,叶孤鸿忍不住笑起来:“小九,你是来看人的还是来看剑的?” 宫九把头埋在他颈上,闷声闷气的道:“我最近在东海上漂着了,好不容易回来看你一趟,你还问我这种问题,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叶孤鸿笑道:“还不下来。” 宫九身材高挑,约有一米八三的样子,却故意弯着腿,吊在叶孤鸿身上不肯下来,他说道:“就不下来,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却对我态度不好,你要道歉。” 叶孤鸿觉得无语,“小九,你多大了。” 宫九马上抬起头,正色道:“你看,你也承认我长大了,我不可能永远是你当初领回家的小孩子,我如今已经有自己的一片天地,有自己的力量,你是不是可以考虑永远跟我在一起。” 叶孤鸿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了半晌,他才说道:“小九,你已经有自己的天地,不该被我束缚,而且,我也有我自己的天地啊。” 宫九又把头埋下去,闷声道:“跟我在一起,不妨碍你的天地啊,我又不会不让你出门,”他紧搂住叶孤鸿的脖子,喃喃道:“你早就束缚我了,从被你带回来那一天就束缚了,现在想解开,太晚了 叶孤鸿不由沉默,他不由得想起当年那个他从大街上领回来的孤僻惊恐的孩子,那时他也是此生以来第一次离开白云城,离开叶孤城,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也很孤独彷徨,不知该去往何处,可以说,是叶孤城将他来到陌生世界的孤独感推迟了十多年,他由衷地感激并尊敬这位兄长。就是那时,他遇到了路旁那个同样有家不能归的孩子,看到他空荡荡的眼神,仿佛映照着自己的的心情,便不由自主的想要照顾他,给他一点温暖,也给自己一点安慰,想起那些年来自己亲手教导他的时刻,心中的爱怜之意油然而生,最后只好无奈的叹道:“好,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怎样?” 宫九抬起头来,俊美的脸上露出孩子气般得意的的笑容,向叶孤鸿伸出手来,说道:“你的剑。” 叶孤鸿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从身后解下一个长长的布条包裹的事物,递到他手里。 宫九接到手里,并不急着打开,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口中说道:“嗯,一股南海的盐味儿,跟当年第一次见你时你身上的味儿一样。” 叶孤鸿终于忍不住皱起眉,说道:“少贫嘴,说吧,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宫九便解开包裹边说道:“原本是有事的,可现在没有了。” 叶孤鸿忍不住敲了敲他的头,说道:“你给我说清楚。” 宫九讨好的笑了笑,说道:“我前段时间听说叶孤城离开了京城,我猜他可能是要回白云城,而你不是要回白云城拿剑吗?我赶过来通知你,让你好避开他啊。” 叶孤鸿满脸悲愤,“那你可来得真快!” 宫九说道:“不会吧,真碰上了!那可真是”他有点担心的看着叶孤鸿,宫九可是很清楚叶孤鸿对叶孤城的畏惧程度,“嗯,我是从海上过来的,难免,就慢了些。” 叶孤鸿狠狠地盯着他,问道:“派个人过来说一声很难吗?世子殿下你最近很缺人手?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宫九颇不自在的转过脸去,讪讪的道:“谁叫你每次在叶孤城那里受了气,就在我这里摆尊长的架子。” 叶孤鸿问道:“怎么,你不服气?” “没有的事!”宫九立刻说。 叶孤鸿看着宫九因绷紧而更显挺拔的背,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这次回去还真是倒霉,平时叶孤城一年也难得回去一次,他那把剑搁在叶孤城书房的匣子里,也没人会特意去看,轻轻巧巧就能拿出来,所以叶孤鸿也不曾着急。可没曾想第二天叶孤城突然就回来了,还说让他“等着”,等什么!吓得他当天晚上就取走了剑,第三天辞别了叶孤城赶紧溜走。 天幸这些年剑虽不练了,轻功却是没有丢下的。叶孤鸿取剑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希望叶孤城不会心血来潮去查看那个匣子。 却听宫九“啧啧”赞道:“好剑,果然好剑!”这是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剑身雪白的近乎透明,谁也不知道这把剑是什么材质铸造,凝聚多少心血,只知道这把剑从周岁起就陪伴着叶孤鸿,陪伴他度过了童年少年时代的每个日与夜,这是叶孤城送给叶孤鸿的第一份礼物。 无论是叶孤鸿还是叶孤城,都很珍视这柄宝剑,就像珍视他们彼此。 叶孤鸿望着这把剑,目光中透出柔和的温情。 想也是无用,叶孤鸿丢下了这些心思,转而问宫九道:“你去东海做什么,莫非是发现了什么宝藏。” 宫九冷笑道:“这世上能有几样宝藏能让我看得上眼!” 叶孤鸿说道:“哦?我实在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你亲自去东海。” 宫九看着他,目中露出温柔的笑意,他解释道:“你那次不是说过,想有一座海上别墅,可以吹着海风,晒着阳光,看着美人,饮着醇酒,无事可以赌赌钱,什么烦心事都不必去想。姣童美婢,醇酒罗绮,鄙人都已备好,不知叶公子可愿赏光?” 叶孤鸿哑然失笑,多少年前对前生的一点回忆,这小子,居然当了真,不过如今这个时代,要建这样一座别墅,须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他也真是有心了。也罢,去看一看,追忆往事,享受今生,也不辜负小九一番心意,于是笑道:“好啊,有空我一定去。” 宫九闻言很是高兴,眉目间不自主的露出笑意,他一手拿着那柄剑,一边说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现在去好不好!” 叶孤鸿无奈的拍了拍他的额头,正想找出几句话岔开话题。这时,郁郁树林中走出一位老道,他长须飘飘,看起来也颇有仙风道骨,不是木道人是谁,这位素来脱略形迹,不修边幅的武当长老,此刻居然也脱下了他那件千缝万补的破道袍,换上了件一尘不染的蓝布衫。 叶孤鸿看了他好几眼,才笑道:“不只是哪位大人物如此有分量,竟让你脱下了你那件百衲衣,若是让掌教知道,定要赞他功德无量啊,”本为武当派辈分最尊贵的长老,每每出席宴会时,却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叫石雁掌教好不头疼,却也无可奈何。 木道人呵呵笑道:“莫非你还想不出来?” 叶孤鸿笑道:“你这人,平生唯好四样,不仅是个酒桶,还是个饭桶,先说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从阿石手中诳了几坛女儿红?” 木道人摸摸许多不曾这么干净过的胡须,笑得慈眉善目,“孤鸿,我们是什么关系,这点小事还要斤斤计较,”他叹息一声,似乎非常遗憾,“你这孩子,跟你兄长一样,越大越不可爱了。” 叶孤鸿道:“这跟我兄长有什么关系!” 木道人道:“也是,叶孤城从小就不可爱,还是我们小鸿可爱。” 叶孤鸿瞥见一旁宫九笑弯的眉眼,冷哼一声道:“下个月一坛女儿红都没有!” 木道人脸色一垮,可怜兮兮道:“没有酒,老道我还有什么活头哟,老道我就从这南岩上跳下去算罗,小鸿啊,记得逢年过节要给为师烧柱香哟。” 叶孤鸿气急“你还叫!” 总算古松居士及时赶到,阻止了这场师徒相残。什么,你说宫九,他只会拉偏架。 “这么说你们要去赴苦瓜大师的素斋宴。” “正是。”木道人颔首道,他正经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有高人气度的。 叶孤鸿想了想,问道:“你们说,陆小凤会不会去?” 木道人道:“难说。” 宫九撇嘴,“那家伙行踪不定,说不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明天会在哪里,谁能猜得到!” 叶孤鸿笑道:“我正是要借重他这一点。” 宫九木道人古松居士也都笑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那么叶孤城也一定找不到,这岂不是躲开叶孤城最好的方法? 蓊蓊郁郁的树林里,突然有一只白鸽飞了过来,那白鸽在空中绕了几转,最后稳稳地落在叶孤鸿手中。 有趣的是,这白鸽却不是白的,而是泥黄的,仿佛在烂泥里打了个滚似的。 宫九皱眉道:“你竟然有这样的朋友,分明不爱惜你的白鸽。”这白鸽是叶孤鸿自己所养,送给他的朋友们用来交流通信。 叶孤鸿没有说话,只是从信筒里取出信纸,这是一张雪白的纸,连上面的字迹都工整漂亮。 叶孤鸿看着,脸上露出微微笑意,“是陆小凤,他希望我能去苦瓜大师那里见他。”他又顿了顿,“不过,我得先去一趟山下送菜的王老伯家。” 木道人怔住,他问道:“莫非你要买菜?” 叶孤鸿叹道:“王老伯家不是养了旱鸭吗,我去问问挖蚯蚓有什么诀窍。” ------------ 18素斋与笛声 苍茫的暮色中,终于传来了清悦的晚钟声。花满楼走出去的时候,古松居土和木道人已经在院子里等他。晚风吹过竹林,暑气早已被隔绝在红尘外。 花满楼微笑道:“要两位前辈在此相候,实在是不敢当。” 古松居士却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这老道果然没有说错。” 花满楼道:“道长说什么?” 木道人笑道:“我说你一定知道我们在这里,就算我们一动也不动,你还是知道!” 古松居士叹道:“但我却还是想不出,他怎么会知道的?” 木道人道:“我也想不出,只不过有个人他却不知道。” 花满楼道:“道长说的是着院子中的第四人?” 木道人笑道:“正是。” 花满楼微微皱眉,说道:“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 木道人问道:“为何熟悉,为何陌生?” 花满楼道:“熟悉是因为他本是我的朋友,陌生却是因为他似乎带着一些特殊的东西,一直连气息都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叶孤鸿笑起来,他说道:“花满楼不愧是花满楼。”他上前一步,将花满楼的手引到他身后肩上,“我带了一柄剑。” 花满楼微有迟疑,问道:“这是你的剑,剑客总是很珍视自己的剑,这样好吗?” 叶孤鸿笑了笑,说道:“这是我的剑,我珍视它如同珍视我自己,但我的剑并无不可见人之处,”他将自己身后的剑接下来,递到花满楼手中,“剑性至纯,不予不洁之人,可若花满楼也不能得见,那世上可还有干净之人。” 花满楼笑了,他摸扶着这柄剑,叹道:“我一向不喜欢剑。” 叶孤鸿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你见一见我的剑,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花满楼笑了,他已经明白叶孤鸿的意思,因为他是他的朋友,所以他希望他也能接受他的剑。 他缓缓的抚摸着这柄剑,说道:“这柄剑上虽然有杀气,却没有血气。” 叶孤鸿说道:“当初我放下这把剑的时候,还是兄长羽翼下的孩子,自然是没有杀过人的。” 花满楼问道:“那现在呢,你为什么要拿起这把剑呢?” 叶孤鸿叹道:“我总是有我的理由的。” 花满楼没有再问,只是认真的将剑还给叶孤鸿,说道:“我并不懂剑,但也能感受到这是一柄真正的好剑。” 叶孤鸿微笑着接回剑。 花满楼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突然又不好的预感,你是不是答应了西门吹雪的对决。” 叶孤鸿答道:“是的。” 花满楼不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木道人与古松居士已经进了斋房。院子里只剩下叶孤鸿与花满楼两个人,偶尔天空传来几声鸟鸣,白云飘浮,空旷辽阔。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清清冷冷的笛声,笛声很淡,却稳稳地传了过来,仿佛一阵泠泠的小雨,飘飘摇摇,点点滴滴,自天外而来,却声声在耳,声声在心,让人中心顿时一片清冷。 花满楼静静听了一会儿,说道:“这一曲清心曲,倒应该改名叫做冰心曲了。” 叶孤鸿道:“无论是清心,还是冰心,能让人心中安静,已是极好。” 花满楼道:“人间总有温暖在,多几分暖意,才是人间。” 叶孤鸿道:“你怎知那一片冰心之下没有暖意呢?”他轻轻地叹了一声,道:“你先进去了,不要误了苦瓜大师的斋宴,我想再听一会儿。” 禅房里竹帘低垂,隔着竹帘,已可嗅到一阵阵无法形容的香气,足以引起任何人的食欲来。 陆小凤正在吃。 一盆素火腿、一盆锅贴豆腐,都已碟子底朝了天,陆小凤才总算停了下来。 古松居士叹道:“你不仅像几天没洗澡,还像一个月没吃东西了。” 木道人也叹道:“如果苦瓜大师愿意让我也这么吃一次他的素斋,我也愿意像一个月不吃饭的样子。 花满楼走了进来,立刻皱起了眉,道:“你平时本来不太臭的,今天闻起来怎么变得像是条刚从烂泥里捞出来的狗?” 陆小凤道:“因为我已经有十天没洗澡了。” 花满楼吃惊道:“几天?” 陆小凤道:“十天。” 花满楼皱眉道:“这些天你在干什么?” 陆小凤道:“我很忙。” 花满楼道:“忙什么?” 陆小凤道:“忙着还债,赌债。” 陆小凤道:“我与司空摘星约好了,我若赢了,他以后一见面就跟我磕头,叫我大叔,我若输了,就得在十天内替他挖六百八十条蚯蚓,一个跟斗,一条蚯蚓。” 花满楼笑了,道:“这就难怪你自己看来也像是蚯蚓了。” 木道人也忍不住大笑,道:“难怪,难怪小鸿说要去问问山下养鸭子的老伯挖蚯蚓有什么诀窍,却不肯告诉我们要什么。” 陆小凤摸摸鼻子,说道:“他倒是好心替我隐瞒,却不料被我自己说破了,怎么,他没有来吗?” 木道人道:“他就在院子里。鼎鼎大名的陆小凤有约,怎么会不来?” 苦瓜大师忽然道:“其实近来江湖中最出风头的人,早已不是他了!” 陆小凤道:“不是我是谁?” 苦瓜大师道:“你猜呢?”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 花满楼道:“据说他最近一直在陪着峨眉四秀中那位孙姑娘,已经很久没有在江湖中露面!” 陆小凤道:“想不到他也有这么样一天,我本来以为他迟早要做和尚的!” 苦瓜大师道:“佛门中不要这种和尚!” 陆小凤道:“若不是西门吹雪,难道是叶孤城?” 苦瓜大师道:“也不是!” 木道人道:“叶孤城最近病得很重!” 陆小凤愕然道:“他也会病?什么病?” 木道人笑道:“跟我一样的病,无论谁得了这种病,都不会再想出风头了!” 陆小凤苦恼地问道:“那会是谁?” 苦瓜大师道:“这个人你非但不认得,而且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陆小凤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苦瓜大师道:“是个会绣花的男人!” 陆小凤怔了怔,又笑道:“会绣花的男人其实也不少,我认得的裁缝师傅中,就有好几个是会绣花的!” 苦瓜大师道:“可是他不但会绣花,还会绣瞎子!” 陆小凤又怔了怔,道:“绣瞎子?” 苦瓜大师道:“据说他最近至少绣出了七八十个瞎子!” 陆小凤道:“瞎子怎么绣?” 苦瓜大师道:“用他的绣花针绣,两针绣一个!” 陆小凤道:“谁?” 苦瓜大师道:“常漫天、华一帆、江重威……” 他还没有说完,陆小风已动容道:“东南王府的江重威?” 苦瓜大师道:“除了他还有别的江重威?” 陆小凤皱眉道:“但这个江重威自从进了王府以后,就绝不再管江湖的事了,怎么会惹上这个人的?” 苦瓜大师道:“他根本没有惹这个人,是王府里的十八斛明珠惹的!” 陆小凤道:“这人不但刺瞎了江重威,还盗走了王府的十八斛明珠!”陆小凤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变得消息如此灵通的?” 苦瓜大师叹了口气,道:“莫忘记我一直有个消息最灵通的师弟。” 陆小凤道:“金九龄?” 苦瓜大师苦笑道:“幸好我只有这么样一个师弟!” 陆小凤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 苦瓜大师道:“你明白了什么?” 陆小凤道:“这件案子,也许就正是他解决不了,所以他一定要找个帮手!” 苦瓜大师也承认。 陆小凤道:“你既然只有这么样一个师弟,当然要帮着他找帮手!”他叹了口气,苦笑道:“最倒楣的是,我恰巧就是个最理想的帮手,无论谁遇着解决不了的事,总是会来找我的,所以……” 苦瓜大师道:“所以怎么样?” 陆小凤叹道:“所以你请我来吃这顿饭,只怕没安什么好心。” 苦瓜大师道:“莫忘记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我并没有请你来!” 陆小凤苦笑道:“也许我正好倒楣,所以才会一头撞到这里来!” 木道人笑道:“你最近好像一直都在倒楣!” 陆小凤道:“但这次我却说什么也不干了,管他会绣花也好,会补裤子也好,都不关我的事,这件事说出大半天来我也不会管的!” 苦瓜大师淡淡道:“他并没有要你管这件事,你何必自作多情!” 陆小凤怔了怔,道:“他没有?” 只听一个人微笑道:“我真的没有!” 来人却是金九龄,陆小凤怔怔的看着他,突然问:“你一个人进来的?” 金九龄一楞,答道:“是啊?” 陆小凤又问道:“那院子里的人呢?” 金九龄随口答道:“院子里没有人”他话音未落,陆小凤已经象一只鸟儿一样飞快的飞了出去。 木道人摸摸胡须,说道:“看来,无论你们是不是真不想让他管这件事,他也没有时间去管了。” ------------ 19孤城与孤鸿 陆小凤突然像一只大鸟一样飞了出去,这变故让众人措手不及。 唯有木道人笑道:“看来你们无论是要请将还是要激将,这位大将只怕都没有时间了。” 金九龄问道:“为什么?” 花满楼道:“莫非是叶孤鸿之事。”他轻轻叹道:“若是陆小凤知道了此事,一定会很为难。” 木道人笑着摇头,说道:“不,他现在不是为难,而是着急上火了。”他笑道,“因为叶孤鸿此时一定失踪了。” “失踪?”众人诧异道。 木道人笑而不语。 这时,陆小凤已经冲了进来,他扑到木道人身边,问道:“叶孤鸿呢?你知道他问什么失踪了?” 木道人道:“叶孤鸿暂时不会有什么事,现在该担心的反而是你才对。” “我?”陆小凤讶然,“我能有什么事。” 花满楼说道:“也许你已经知道,叶孤鸿是一个剑客,但你一定不知道,他已经接受了西门吹雪的战约。” 陆小凤惊讶地合不拢嘴,他缓缓的坐下,脸色很不好,许久都没有说话。 倒是金九龄忍不住惊讶道:“西门吹雪!西门吹雪怎么会向叶孤鸿约战!” 木道人吹胡子瞪眼睛,道:“怎么,认为我徒弟不够格?要不要老道我跟你小子比划比划。” 金九龄尴尬的笑了笑,道:“道长这就不必了吧。” 花满楼却说道:“如果你见过叶孤鸿的剑,你一定不会怀疑他有这个资格。” 陆小凤突然跳了起来,他说:“我要去找叶孤鸿!”他要去说服叶孤鸿,让他放弃这场约战。 木道人道:“你找到叶孤鸿也没有用。” 陆小凤问:“为什么!” 花满楼道:“因为叶孤鸿本不想答应西门吹雪的约战,但他最终答应了,这说明他有他不得不答应的理由。” 陆小凤问道:“什么理由。” 花满楼摇头,说道:“你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 陆小凤恶狠狠地看向木道人。 木道人摸摸胡须,装作没看见。看见大名鼎鼎的陆小凤吃瘪,总是一件特别让人舒服的事情。 陆小凤忍不住拍了桌子,“你若不告诉我,我就让司空摘星偷光你的酒!” 木道人笑道:“我家徒儿极擅酿酒,送你几坛也没关系。” 陆小凤说道:“我去找西门吹雪,他总会告诉我。” 木道人冷笑道:“西门吹雪确实从无不可对人言之时,,但依照西门吹雪的性情,他绝不会容忍这场约战失效,他不会给你机会去解开这场约战。他一定会直接的拒绝告诉你。”西门吹雪的确是这样一个人。 陆小凤冷冷的看着木道人,突然又泄了气,他趴在桌子上道:“你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木道人看着他这个样子,总算满意的笑了笑,“其实我告诉你也无妨,只是这些事情本该小鸿亲自告诉你的,只是他此时只怕已经没有时间。” 此时,金九龄已经看出陆小凤无心再管他的闲事,似乎很是遗憾的叹息了一声,与苦瓜大师相继离去,古松居士也已经前去品尝他的素斋,只有陆小凤和花满楼还留在这里。 木道人娓娓道来:“你们刚才可曾听闻那一阵笛声。” 花满楼问道:“可是那一阵很是冷清毫无情感的笛声。” 木道人忍不住笑道:“你这评价当真不错,我真希望那吹笛人此刻就在这里,也好看看他的脸色。”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那吹笛人是?” 木道人道:“是白云城主。” “叶孤城!”花满楼讶道,“竟会是他,难怪难怪。”难怪会吹出如此冷清的曲子,那曲子,岂不就像传中的白云城主,冷清寂寥,空旷高远,傲世孤标。 木道人说道:“叶孤城此生醉心于剑,除剑之外的大多事物都被他视为累赘,小鸿曾告诉我,叶孤城唯一会吹奏的曲子便是清心曲,是他幼时为哄他入睡而学。” 陆小凤却问道:“叶孤城与孤鸿,关系如此亲近?” 木道人道:“他们本就是同胞兄弟。” 花满楼沉默了好一阵,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才缓缓说了四个字,“闻所未闻!” 是的,叶孤城成名多年,叶孤鸿也行走江湖多年,也有人从姓名中猜测他们是否有什么关系,但白云叶家本就是一个百年大族,子弟众多,众人也只是怀疑他们大概是远亲罢了。 谁能想到,叶孤城的亲生弟弟没有跟随他学剑,而是拜了武当木道人为师,沉迷于酿酒? 木道人道:“白云城孤悬海外,远离江湖,本来便消息不畅,小鸿幼时,叶孤城尚未成名,自然无人注意到那里,依叶孤鸿的性子,他也不会让人随意传递他弟弟的消息。而等到叶孤城成名之后,小鸿便离开了白云城,人们便也无从知起了。”他又说道,“至于小鸿不说,也是由原有的。” 他目光放远,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白云叶家时代习剑,小鸿更是几乎一出生就跟剑绑在一起,十多年苦修,终有所成,那一天他终于创出一招属于他自己的剑法,很是兴奋,施展给他兄长看,他的兄长却告诉他,他令他很失望,从今而后不允许他再拿剑,并让他离开白云城。” “自从离开白云城并放下剑的那一天起,他便不再谈起叶孤城和白云城。” 花满楼也叹了一口气,他说道:“白云城主实在是一个很严苛的兄长。”他突然很理解叶孤鸿不谈论兄长和故乡的原因,也想起了那一天在万梅山庄前,叶孤鸿的悲伤。“便是老师教授弟子也没有这般严苛的,何况血肉至亲的兄长!“ “这不是严苛,而是冷酷。“陆小凤冷冷道,他也久仰白云城主大名,神往不已,今日所闻,却让他大为愤慨,他突然很为叶孤鸿感到悲伤,一种从心底开始蔓延的悲伤,抓住他整个心脏,他急切的想见到叶孤鸿,想轻声的安慰他,抚慰他。 “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是不是觉得叶孤城不近人情,太过严苛?”木道人接着说道。“这虽然是他的本性,但你们却不能因此误会他。” “难道你们认为叶孤城不允许叶孤鸿用剑是因为的剑法学得不够好?或许让他离开白云城是不疼爱自己的幼弟?你不应该轻视叶孤鸿的天赋,也不该不信任叶孤城的人品。小鸿拜我为师前,叶孤城曾与我深谈过一次,他告诉我,他的幼弟天资聪慧,天赋过人,勤奋多思。叶孤城从不说妄语,也几乎不曾夸奖过他人,所以他若是说聪慧,那一定比常人眼中的聪慧多得多,他若说勤奋,一定是常人眼中勤奋的好几倍,那么小鸿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孩子,叶孤城对他很满意,充满了期许。” “难道是因为期许越大,失望越大,孤鸿那是毕竟还是个孩子。”花满楼问道,这世上的确不缺这样的父母亲人。 “不,至少叶孤城从来不止把他看成一个孩子,在剑道之上,任何人都不能把他看成一个孩子。 叶孤城曾经告诉我,小鸿很小的时候便能与他谈论很多事情,有一次他们谈论剑道,叶孤城说他的剑道是剑即是我,要将自己炼成一柄无坚不摧的宝剑。 小鸿却反问道:天分乾坤,地分阴阳,柔能克刚,再锋利的宝剑也无法斩断流水,三尺宝剑,也不过能护周身之地,若能以天地万物为剑,而我御之,则万般武功皆为我所克,吾战而胜之,不战亦胜之.。”这听起来多么可怕,万物皆可为剑,信手拈来,无迹可寻,那么无论对手在哪里,他都在你的剑下,无处遁形,那岂非无敌? 那年他不过四岁,这听起来像孩子的幻想,但却是前所未有的一条剑道。叶孤城更加严苛的教导他剑法,到小鸿十二岁那一年,叶孤城自觉教无可教,再教下去,只能让小鸿变成第二个叶孤城,而他本不希望他走这一条路,他只好不许他再用剑,直到小鸿能找属于他自己的路。 叶孤城之所以这样对待小鸿,是因为小鸿实在是将他的剑学得太好,是因为他实在是太疼爱他这唯一幼弟,而不希望他像自己一样冷清孤独,走上一条孤寡之路。“ 木道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些年来我很荣幸,叶孤城将小鸿交给我教导,是对我武功造诣的认可,也让我有机会亲手雕琢这块美玉,可惜我空有虚名,却帮不上他太多,所以我只好给他介绍了另外一个人,希望能给他一些启示。” “谁?”陆小凤问。这世上竟有比叶孤城与木道人剑术造诣更高的人? “你。”木道人肯定的说。 “我?”陆小凤不免愕然道,“我只有两根手指,哪里懂剑?” 木道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在小鸿眼里,万物都是剑。” 陆小凤沉默了,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又似乎更糊涂了。他突然问道:“孤鸿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事情,他为什么突然让你告诉我这些事情,他原本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瞒着我跟西门吹雪约战?陆小凤的心情有些沉重,因为他无论快乐悲伤都想与叶孤鸿分享,而叶孤鸿却瞒着他,这样的事,却瞒着他! 木道人道:“这世上有什么事能瞒得了你多久?与西门吹雪之战,你终究会得到消息,他知道这会令你很为难,所以不能见你,只好让我转告。也转告给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陆小凤喃喃的问。 “是的。”木道人道,“西门吹雪的剑,世人见得多,研究的也多,但叶孤鸿的剑,只有我和叶孤城知道,如今多了你与花满楼。” “即便是世人都认为他不及西门吹雪,他也不肯占西门吹雪的便宜!”花满楼到底是叶孤鸿的朋友,即使他向来温和平静,还是愿意更多的为叶孤鸿着想。 木道人颔首道,“是的,这是叶孤鸿的骄傲,他本就值得这样骄傲。” “让我将他的剑转告给西门吹雪?”陆小凤却唯有苦笑,这对他而言是一个何其艰难的选择!转告西门吹雪,让叶孤鸿去死,不转告西门吹雪,让西门吹雪去死!这念头在他脑海里沉浮,仿佛变成了一口大油锅,将他的心反复煎熬,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 20孤城与孤鸿 “那么叶孤鸿究竟去哪里呢?”花满楼问道。 “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一种可能是叶孤城尚不知道小鸿与西门吹雪约战之事,他此来只是因为小鸿取剑,小示惩戒,那小鸿此刻必定鸿飞冥冥,逃之夭夭,不等到与西门吹雪约定之时不会现身。另一种可能是叶孤城已经知道这件事,那么依着他的性子,只怕会立刻将小鸿拎回白云城,不关个一年半载绝不放他出来。” 暮色沉重,花满楼与陆小凤走在下山的小路上。 花满楼不由问:“你不去找叶孤鸿吗?”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他愁眉苦脸的说道:“我只怕此时叶城主已经带着孤鸿回白云城去了,可我还没有想好怎样去见叶城主。” 花满楼闻言也不由莞然,丑媳妇第一次见公婆,难免忐忑不安,何况还是要见白云城主那样的人物。而陆小凤这样洒脱的性子,也有这种时刻,难免叫人忍不住想笑。花满楼还是问道:“你怎么就能断定是叶城主带走了孤鸿?” 陆小凤说道:“你觉得叶城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花满楼说道:“我原本觉得他是一个很冷酷的人,现在又觉得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能这样对待自己幼弟的人,如何不冷酷,能这样疼惜自己的幼弟的人,如何不温柔。这并不矛盾。 “是的,”陆小凤颔首道,“叶城主让孤鸿离开白云城,是希望他离开这一片狭小的空间,是看一看天地万物,不让他拿剑,是希望他放下心中那一柄剑,从而看到天地间千万柄剑。” “所以,他是否拿起手中那柄剑,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叶城主也不会为了这件事专程来一趟。 他所来,必定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孤鸿与西门吹雪的约战。“ 陆小凤想了许久,他突然抬起头,目中神采熠熠,“我要去南海白云城。”他紧握着拳头。 花满楼笑了,他轻声说道:“我祝你一路顺风。” 陆小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而后话锋一转,问道:“说起来,你跟那位石秀雪姑娘,怎么样了啊。” 夕阳西下,寒鸦惊飞,青山如黛。夕阳更在青山外。 叶孤鸿缓缓走来,青衫在晚风中微动。不远处的树下有一个人,远望去直觉气质凛冽,眸如寒星,一身白衣胜雪,风神俊朗。 不是叶孤城是谁? 叶孤鸿一步步走到他身旁。只听见笛声戛然而止,叶孤城手中的玉笛已经不见,极快。 只余一角衣袖微动。 他淡淡的说道:“你来得很慢。” 叶孤鸿摸摸鼻子,说道:“刚刚一直在想是赶紧溜走,还是过来见你,想得很纠结,所以就慢了。” “溜走?”叶孤城冷哼一声,“不错,至少还知道害怕。” 叶孤鸿只好嘿嘿干笑了两声不说话。 叶孤城的目光在他身上缓缓移动,最后落定在他身后的那柄剑上,他说道:“既然你的剑已经重新出匣,那就让我来试一试你的剑。” 叶孤鸿微微一笑,抬头直视他的兄长。 起先的不直视,是因为尊敬,现在的直视,也是因为尊敬。 对兄长的尊敬,对对手的尊敬! 他们都没有拔剑,因为拔剑本也是学剑中的重要的一环,一个人无论他的剑有多快,如果他拔剑慢了,那么他也注定失败! 他们当然要比一比,谁拔剑更快! 风动,云动,人已静。 叶孤城已经收剑,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叶孤鸿已经从他眼中得到了自己想到的结果,叶孤鸿不由得很是高兴,很是满足,能够让叶孤城满意,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赞许,在他看来也弥足珍贵。 他忍不住说道:“这些年来,我总是听木道人分说阴阳,解说有无,于是想,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那么万物归一,一归何处?” 叶孤城也情不自禁的说道:“一归何处!”他当然知道,所谓的一,就是他的剑,就是他本身,也是他那独一无二的最完美的剑法――天外飞仙! 那一招天外飞仙既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桎梏! “天外飞仙”成为了叶孤城无法突破的完美。 他一直在寻求一场战争,一直在寻找一场突破,为此不惜离开白云城,自堕红尘! 叶孤鸿对此无能为力,他只能拼命的想,拼命的做,希望能给他一点帮助,一些启示。 叶孤城沉吟片刻,问道:“那你的答案呢?” 叶孤鸿答道:“无中生有,有还是无。” 叶孤城问道:“无剑?无我?” 叶孤鸿道:“无剑,无招。” 叶孤城淡淡的看着他,才说道:“这只是你的答案。” “是的,”叶孤鸿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丧的的说道:“我不是你,想不出你的答案。” 叶孤城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他很快转过脸去,望向远山。 夕阳渐渐只剩下一点红,两个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两个俊秀的人,两柄古秀的剑。 叶孤城沉声问道:“无招,怎能杀人!” 叶孤鸿道:“我的剑,本就不是杀人的剑。” 叶孤鸿道:“可你却要去赴一场杀人的约会!” 叶孤鸿无话可说,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只要是在叶孤城心中已经有了定论的事情,就永远不会改变。 他走过去,像一个温顺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站在他兄长面前,轻轻的说:“你知道啦,是不是叶青酒告诉你的,卖主求荣的家伙。” 夕阳中,叶孤城的目中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拂开他的额发,说道:“这件事,他做的很对。” 叶孤鸿有点不适应的僵了一瞬,才说道:“这件事,我能自己去解决吗?” 叶孤城说道:“这件事,我来解决。” 他的语气并不强烈,但谁都知道无法动摇。 “我已经不再是十二岁,不再是个孩子了,不再”叶孤鸿说道。 “我还是你兄长。”叶孤城沉声道。 “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唯一的事,就是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 叶孤城望向自己手中的剑,目光悠远,仿佛望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他突然曼声吟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叶孤鸿不由得脸色大变,心中亦是十分慌乱,这句话,这句话叶孤城怎么会知道,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怎么会有人知道这句话! “如果注定有一战,那也是我跟西门吹雪的事,” 叶孤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与你无关。” “我还有事,你在这里等我。” “你去哪里,”叶孤鸿慌乱之下连忙问。 “既然来了,怎能不去见一见陆小凤。”叶孤城答道。 “我跟他的事我”叶孤鸿有些急了,他不知道叶孤城会对陆小凤做什么。 “你闭嘴,”叶孤城淡淡的道,“否则我绝不留手。” 转眼间,白衣已杳。 ------------ 21手指与衣裳 暮□临,万家灯火亮起,远行人归。 陆小凤还没有启程去南海飞仙岛。因为他若去飞仙岛,不是去游玩,也不是去做客,必定要准备好见面礼,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当然,他有很多朋友很乐意为他这些事情,但他还是要花时间等待一下。这个时候,陆小凤正和花满楼在一品轩吃饭。陆小凤特地选了二楼大堂当中的一张桌子,他要为自己践行,随便壮壮胆。 酒楼里本来很是喧闹,可突然间就安静下来了。 有一个人踩着楼梯,慢慢地走了上来。他的脸很白,既不是苍白,也不是惨白,而是一种白玉般晶莹泽润的颜色。 他的眼睛并不是漆黑的,但却亮得可怕,就像是两颗寒星。他漆黑的头发上,戴着顶檀香木座的珠冠,身上的衣服也洁白如雪。 他走得很慢,虽然只是一个人,走上来的时候,就像是君王走入了他的宫廷,又像是天上的飞仙,降临人间。 陆小凤不认得这个人,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个人,但却已猜出这个人是谁!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谁能不知道这个人! 谁能不知道白云城主叶孤城! “ 你就是陆小凤?”那白衣人问他。 “ 正是,尊驾”陆小凤突然有一点手足无措,他刚刚还在忐忑的考虑要怎样去见叶孤城,结果他就出现在了他面前,话都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丑媳妇见公婆? 叶孤城的目光已忽然从他面上移开,道:“花满楼?” 花满楼的脸上微有惊讶,依然微笑颔首道:“尊驾是” 叶孤城道:“我听说过你,你是叶孤鸿的朋友。” 他又看向陆小凤。 叶孤城道:“你知道我是谁?” 陆小凤点点头,也没有说话,其实他很想说他也是叶孤鸿的朋友,却有点说不出口。 “很好,”叶孤城微笑道,“那你接我一招。” 陆小凤立刻怔住了,“什么!” 叶孤城没有重复,他知道陆小凤听得很清楚。酒楼上又变得静寂无声,每个人都想走,却又舍不得走。大家都知道就在这里、就在这时,立刻就要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开始。 花满楼却站起来,对酒楼众人温声说道:“诸位朋友,刀剑无眼,烦请诸位暂避一避。” 叶孤城却忽然道:“不必走!” 花满楼道:“不必?” 叶孤城凝视着他,微笑道:“很快。” 的确很快。 手未动,剑光起!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灿烂和辉煌,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那已不仅是一柄剑,而是雷神的震怒,闪电的一击!剑光一闪,消失。 忽然间,他整个人都已在剑气笼罩下,一种可以令人连骨髓都冷透的剑气。这一剑的锋芒,竟似比西门吹雪的剑还可怕,世上几乎已没有人能抵挡这一剑。陆小凤也不能抵挡,也根本不能抵挡。但就在这时,他的胸膛突然陷落了下去,就似已贴住了自己的背脊。这一剑本已算准了力量和部位,再也想不到他这个人竟突然变薄了。这种变化简直令人无法思议。剑光刺到他面前时,力已将尽,因为这时他的胸膛本已该被刺穿,这一剑已不必再多用力气。 真正的武林高手,对自己出手的每一分力量都算得恰到好处,绝不肯浪费一分力气的,何况叶孤城本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永远也想不到这一剑竟会刺空。 但这时,叶孤城那寒星一般的眼睛里,霍的闪过复杂的笑意。他的剑居然没有停,居然继续往前一送! 可是,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陆小凤也已出手!他突然伸出了两根手指一夹,竟赫然夹住剑锋!没有人能形容他这两指一夹的巧妙和速度,若不是亲眼看见的人,甚至根本就无法相信。 那一剑没有停! 陆小凤的灵犀指虽然巧妙快速,虽然夹住了这柄宝剑,却止不住它的力道! 那一剑带着陆小凤的手向前冲去,直指左胸! 风声一变! 花满楼的脸色一变! 陆小凤的脸已苍白! 叶孤城突然回手,剑已入鞘。 冷冷剑锋,只在陆小凤衣襟上留下一个洞。 能从陆小凤两指间夺回剑锋的人,他也是第一个。 叶孤城从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所以他很直接的告诉陆小凤。 “我会带叶孤鸿回白云城,他最近不会再出门。” “可是孤鸿跟西门吹雪的战约”方才一剑,陆小凤背上已经落满了冷汗,他亲身证明了白云城主的可怕,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 他做下的事,自然有我负责。” “怎么负责?” “我会代他履行这场战约,西门吹雪必定不会拒绝。”叶孤鸿淡淡的道。 “可是孤鸿绝不会同意!” “他敢。”叶孤城只是轻轻地说了两个字,神色不动。 长兄为父,父死从兄,岂非天经地义? 陆小凤看着叶孤城,却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已经能够明白叶孤城对叶孤鸿的感情,此时也更明白了叶孤城表示感情的方式,这样一个人,望之如远山冷雪的一个人,似乎对谁都不屑一顾的一个人,能用这样专横的之态对待叶孤鸿,他不由在心里感叹,叶孤鸿有这样一个兄长,谁能说不是一种幸运?陆小凤想了想,还是决定好好跟叶孤城谈一谈:“我跟孤鸿相识也近八年,记得初见时他才是个俊秀的少年。 “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说道:“ 叶孤鸿虽然从不敢跟我提,但我也听说过你跟他的事情。” 陆小凤瞬间头皮都绷紧了。 “ 但我不同意。” “为什么。”陆小凤忍不住叫起来。 “因为你不是个好选择。”叶孤城说得很简单,也很直接,似乎不想多说甚么。 “我,”陆小凤觉得自己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可看着叶孤城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没有用,像叶孤城这样的人,没有话语能改变他的意志。如果他的意志能被扭转,他也就不是叶孤城了。然而陆小凤也看出来了,就凭叶孤城对待叶孤鸿的方式,只要叶孤城一天不同意,叶孤鸿就当真不敢松口跟他在一起。 陆小凤顿时觉得无力。 “不过,你唯一一点好处,就是你是个男人,总该比女人坚强。此次约战,天意难违,我虽不惧拔剑战天,但胜负终究难料,如果我死了,你替我照顾他,”叶孤城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声,却又说道,“当然,如果我活着回来,我会继续反对。 叶孤城起身离开,留下陆小凤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 陆小凤摸了摸胸口衣服上的那个洞,外衣,中衣,内衣,几层衣服全被划开了,胸口虽然完好无损,却还能感受道其上还残留着冰冷的剑气, 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喃喃的道:“上次孤鸿说叶孤城的剑法高于西门吹雪,说不定是真的。” “不行,我要去找西门吹雪。” ------------ 22屋顶上的星星 这一个月来,陆小凤闲得都快发霉了。 江湖中很平静,没有什么麻烦事来找他,他这个麻烦精居然没有麻烦来找,他真是既清闲又无聊。平时里这倒也没有什么,只是最近真是,唉,一言难尽啊。 白云城是去不了了,他已经知道了叶孤鸿的下落,而且这位白云城主明摆着不怎么欢迎他,他也只好不去自讨没趣。 万梅山庄他倒是去了,虽然没有梅花,桃花和杜鹃正好开放,开在山坡上。西门吹雪却没有什么心情待客。为什么,因为山庄里多了一位西门夫人!正是白衣剑客红粉佳人,陆小凤瞪着眼睛围观了一整天,最后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离开了。 他也去了花满楼的小楼,还携带了一坛好酒欲与好友同饮,可他来的也不是时候,窗前的夕阳下,夕阳温暖,暮风柔软,万花丛中,佳人红袖添香。好一幅和谐画卷!陆小凤张着嘴看了又看,只好背着手悄悄地溜走了。 唉,陆小凤望着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居然突然开始想念司空摘星了,可鬼知道那猴精在哪里。 武当山陆小凤去也没去,去也没用,人都不在这里了,去有什么用! 真是够无聊的。 陆小凤无聊的蹲在房顶上数星星。 “是很无聊。”一个人在他身旁说。 “连你都很无聊,那么最近一定是国泰民安了,”陆小凤一边数着星星一边说,“这是好事。” 那人好奇的说道,“你居然也会无聊。” 陆小凤说道:“其实无聊也不错,至少我有了很多时候来想念一个人。” 那人道:“想念一个人?那人在哪里。” 陆小凤动也不动,说道:“在心里,也在天边。”说完他叹了一口气。 那人笑了,他相貌很年轻,笑起来很好看,他从梯子上爬上来,也学着陆小凤的样子在屋顶上躺下来。“你们武林中人很喜欢躺在屋顶上吗?” 陆小凤想了想,“倒也不是,”他突然又好奇起来,问道:“莫非陛下也见过其他武林中人躺在屋顶上吗?陛下身边收拢了武林人士?” 年轻的皇帝并没有什么架子,也没有否认,回答道:“他们,倒没有这个胆子,是我的小皇叔,他有时喜欢在屋顶上看月亮。” 陆小凤说道:“哦?没想到皇族中也有这样的人。” 皇帝笑道:“他不像个皇族,倒是更像个江湖中人,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晃荡,回来见我也爱讲些江湖掌故,让我对你们那个江湖生了一些好奇。” 陆小凤不解道:“一般皇族,不是在京城,就是该在封地,这位小皇叔却四处晃荡?” 皇帝笑了笑道:“小皇叔无权无爵,只不过担个皇族的名字罢了,谁又会真的去计较,他与我年纪相当,交情向来不错,我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小凤枕着胳膊看着天,说道:“无权无爵,浪荡江湖?不错,我喜欢。” 皇帝叹了一口气,问道:“无权无爵,浪荡江湖,这样的日子真的很舒服,比当皇帝还舒服?” 陆小凤怔了怔,说道:“这个问题,我还真的不知道。陛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皇帝也枕着胳膊,望着夜空,说道:“皇祖留下来的四个顾命,文相和南王老奸巨猾,徐将军和静王又是两个冷面罗煞,哪一个都不好惹,朕看见他们都头疼,”皇帝发着牢骚,一时连自称也带出来了,“倒是小皇叔,跟他们没什么纠葛,见了面都一副老友经年未见,相处甚好,相谈甚欢的样子,实在轻松地让人恨!教朕恨不得跟他换一换!” 陆小凤顿了顿,也知道这个话题谈不得,马上转变方向说道:“听说南王王府被盗了。” “哼,”皇帝冷笑一声,“我也听说了,南王府挺有钱的,被盗一两次也无妨。” 陆小凤张着嘴,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只听皇帝说道:“上次徐将军出兵,也是南王一个劲的说没有钱,没有粮草,原来钱都藏在他府里了。还有文相,让他的徒子徒孙们一个接一个上书参徐将军,以为朕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吗!哼,还好静王没那么傻,拉了徐将军一把,否则朝局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陆小凤突然一跃而起,飞一般的向宫墙外扑去。 有几个幽灵般的人影在宫中腾起,待看清楚是谁了,又沉寂了下去。 皇帝依旧待在屋顶上,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吓跑了自己的这唯一一个朋友,可是,唉,年轻的皇帝看着寂寥的夜空,寥寥的星星,心想,其实我也在想念一个人,他也在我心里,只是,永远不能在我身边。 陆小凤离开京城,左思右想,还是去了武当山,那里虽然没有了叶孤鸿,至少,还有他酿的酒。 陆小凤并不怕麻烦,他甚至很喜欢麻烦,要是一段时间遇不到麻烦,他反倒觉得手心痒痒不舒服,觉得日子过得很无趣。他不但喜欢麻烦,还特别喜欢帮朋友解决麻烦。能够帮朋友解决麻烦,对陆小凤而言,是一件很值得高兴地事情。 可陆小凤也知道,有些麻烦是不能碰的,比如皇帝的麻烦,在他没有厌倦江湖生活之前,是万万不能碰的。可是他还是觉得很对不起皇帝,那毕竟也是他的朋友。 陆小凤偷偷的上了武当山,没有惊动任何人。武当山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座山,那些树,那片屋子。陆小凤慢吞吞的往上走,有些武当弟子在殿前练剑,有些在树下交谈,却都没有看见陆小凤。 陆小凤慢慢的走到南岩边,站在龙首石上往下望去,长风凛冽,万里青碧,却更添寂寥。 陆小凤蹲在石头上,想啊想,不由想起他第一次见叶孤鸿的时候,那时他与木道人已是经年好友,都是酒中饿鬼。木道人几次带来的女儿红,叫他好生垂涎,前思后想,陆小凤唆使司空摘星上武当山来偷酒,结果那猴精上来了,却一直没有下去,陆小凤等的心焦啊,只好自己溜上来看。结果就是在这看见了被倒吊在树上的司空摘星。 正惊诧了,然后一回头,就看见了扬唇微笑的叶孤鸿。 那时的叶孤鸿,还是个少年郎。身量初成,容颜稚嫩,却穿一袭淡淡青衫,有一种从容的味道,细看来,他微扬的唇角含着一种戏谑的笑意,打量着陆小凤的眼神里还透着好奇。 “你是这人的同伙,你也是来偷酒的?”少年的声音也很清脆。 “哦?你要赎他,但这人偷喝了我七坛大曲,你说怎么办!” “我的酒不卖,我的酒只请我的朋友品尝!” “你想做我的朋友,我喜欢的人才能做我朋友,你有什么本事讨我喜欢!”少年的眼中带着笑意。 陆小凤想着想着,也不禁笑了起来。 他向前走了几步,敲了敲地上那块石板,一把将它掀开,纵身跳了下去。 那下面是叶孤鸿的酒窖。 酒窖里有一个人。 ------------ 23各有心事 酒窖里躺着一个人。 一个酒鬼。 木道人。 这个老家伙躺在地板上,一身破破烂烂的道服,怀里还抱着一坛酒,喝得胡子上酒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咦,有人来了?”老头子醉醺醺的问道。 陆小凤没有说话。 木道人往上望了一眼,“原来来的不是人,是一只小鸡。” 陆小凤走过来,蹲在来,巴拉巴拉这喝醉了的糟老头子,说道:“喂,别喝了,”木道人不理他,他只好也席地而坐,捞了一坛酒抱在怀里,“老道士,你怎么说也是他师父,你给我讲讲,孤鸿小时候是什么样儿。” 木道人看着他,笑了笑,说道:“怎么,想他了?平日里若是你想见他,只需要送封信到武当山,他总是在这里的。现在你见不到他了,终于知道想他了。” 陆小凤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是啊,他心里总是觉得叶孤鸿会等他,不论他走多远,当他回头看的时候,叶孤鸿总会在这里,不离不弃。 当他烦了的时候,可以回到他身边寻找安慰,当他累了的时候,可以回到他身边躺着休息,有什么想说的,就告诉他,有什么想做的,也可以拉着他一起去,看四海风光,览五湖烟霞,他总是不会拒绝的。 陆小凤想着,也慢慢儿躺了下来,把一坛酒搁在肚子上,慢慢的喝。 木道人嘿嘿笑道:“你想也没有用,虽然你人不错,但跟小鸿,嘿,人叶孤城说不待见你就是不待见你,你想什么办法也没用。” 陆小凤不理他,慢慢喝着,也不说话。 木道人说道:“亲人啦,小鸿是叶孤城唯一的亲人,叶孤城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会舍得送给你这么个家伙,”木道人轻轻叹了一声,“曾几何时,我也是有亲人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突然不再说了。 陆小凤苦笑一声,心里也有些惘然,他始终是喜欢叶孤鸿的,他也知道叶孤鸿不可能不喜欢他,虽然这些年来他们若即若离,但他一直是很有信心的,朋友们也渐渐明了并接受,偶尔还会开一开玩笑,叶孤鸿也很自然的接受了,更是让他高兴。 但这一次,他实在没有料到会有一个这样强势的大舅子突然出现,而叶孤城强硬的态度更让他措手不及。 叶孤城的态度陆小凤其实并不怎么在乎,但他却不得不在乎叶孤城的态度。 而叶孤鸿很在意叶孤城的态度! 这才是最重要的! 陆小凤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木道人看了他一眼,慢慢地站了起来,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说道:“酒虽然是好酒,但别喝光了,至少给我留一点。”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脸上一点醉态都没有,只是那胡子仍滴滴答答的滴着酒水,好笑极了。 他说完就出去了。 酒窖一开一闭。 木道人突然又进来了,手里还握着一只鸽子。 陆小凤看见,不由愣了一下,“是,孤鸿的信鸽。” 木道人点点头,说道,“七月初九,小鸿二十岁的大日子,叶孤城将为他举行冠礼,并在仪式上将白云城主之位传给他。” “什么,传位?”陆小凤一怔,叶孤鸿的冠礼,这确实是个大日子,一生只有一次,值得好好重视,但是,传白云城主之位,这是怎么回事,白云城主叶孤城如今正值盛年,名声鼎盛,如日中天,为什么要传位? 木道人说道:“这事并没有大肆宣扬,叶孤城也不过只请老道一个去做个见证而已,但老道觉得,你总是应该去的,这毕竟是小鸿的大日子。” 陆小凤不由坐了起来,直起身子,听了木道人一番话,他不禁摸摸下巴,忖道:这倒是一个前去白云城的好理由啊。叶孤鸿的冠礼,从此可以男婚女嫁,成家立业,他怎么能不去! 只是,一想起叶孤城那寒气凛冽的剑锋,陆小凤就胸口发寒! “如果你一个人不敢去,不如找个朋友陪你去。” 陆小凤哀叹一声,他的两个朋友现在都沉浸在温柔乡里,哪里有功夫理会他 木道人却问道:“在你眼里,是女人重要还是朋友重要?” 陆小凤道:“自然是朋友。” 木道人笑道:“那么在西门吹雪眼里,白云城也比女人重要。” 万梅山庄里很安静,西门吹雪也没有练剑。 他站在窗前写字。 他白衣如雪,身长玉立,手中执笔如剑,笔下白绢如雪。 剑眉微蹙,笔下许久也未落下一个字。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呢,有什么心事。” 西门吹雪看着他,却不说话,许久之后他缓缓搁下笔,才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陆小凤此时想着自己的心事,说道:“我想请你陪我一同去白云城。” 西门吹雪听了,不禁眉头紧皱。 陆小凤叹气道:“不想去就算了,我也知道你如今” 西门吹雪说道:“我去!” 他说:“我与你一同去白云城。”他说的很坚定,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陆小凤不由问道:“那,嫂夫人呢。”他今天居然没有看见孙秀青,与上次所见几乎形影不离的情形相比,这实在有点奇怪。 西门吹雪道:“她自然在家里等我。” 陆小凤听了,心里很是羡慕,又想起自己的心事,不由得苦恼的叹了一口气。 西门吹雪问道:“你有烦心事?” 陆小凤说道:“你不是向来不喜欢管闲事吗?” 西门吹雪道:“凡是能够让陆小凤感到烦心的事,我也乐于听一听。” 陆小凤怔住了,他发现自己总是交友不慎,只是他此时并没有别的人可以诉说,只好苦恼的说道:“是叶孤城,我跟叶孤鸿的事,他反对的很坚决,你说,我有什么不好,他为什么那么不待见我。” 西门吹雪听闻之后,了然一笑,他说道:“如果我是叶孤城,我也不待见你。” 陆小凤又怔了,问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说道:“你应该自己好好想一想。”说完他拿起一旁的剑,转身离开。 陆小凤怒了,跳脚喊道:“到底为什么!” 去飞仙岛自然要坐船,但既然有了西门吹雪作为同伴,陆小凤便什么都不必再去操心了,自然有人替他们准备妥当,高船大帆,暖床玉枕,美酒佳肴,样样齐备。本来这会是一场不错的海上旅行,但一路上,不管西门吹雪在做什么,在练剑,在品茶,还是在眺望远方,陆小凤总能从各个角落转出来,不停的问。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不知道是问了二百五十六次还是二百五十七次,西门吹雪终于肯说话了,他也只是淡淡的问道:“我与秀青相识于二月下旬,这三个月来我一直与她相伴。” 陆小凤望着海浪,点点头说道:“你们感情挺好的。” 西门吹雪问道:“你呢。”他不再说话,他本来就不喜欢说废话。 陆小凤怔住了。 ------------ 24心事 乘风破浪,白色的浊浪在船两边翻滚着,远处的碧海在阳光下映出粼粼波光。 陆小凤躺在甲板上,一动不动。 他瞪着眼睛望着天空,天空中什么都没有,他脑海里慢慢的都是叶孤鸿。 说起来,距他第一次向叶孤鸿表白已经有四年了,四年,也不算短了,但细细想来,他们俩待在一起的时间真的不长,每次见面,也不过寥寥几天相见。陆小凤自己是个麻烦精,到哪里都也惹上一身的麻烦,一年到头为麻烦奔波,就算有闲下来的时候,他也总是闲不住的,忍不住要跑出去折腾。而叶孤鸿却不会跟着他奔波,只好聚聚散散。 在陆小凤看来,这其实挺不错的,小别胜新婚嘛。 叶孤鸿是怎么想的呢,他真的不清楚。叶孤鸿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是不是真的就不在乎呢? 陆小凤烦躁的的翻了个身,他虽然喜欢麻烦,而且一向认为自己的脑子足够聪明,却也不太爱思考这样的问题。 西门吹雪从船舱中走出来,眺望海上远方。 “听说距飞仙岛已经不远了。”西门吹雪说道。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我还是没有想清楚。” “其实你不必太忧心,叶城主未必真的不待见你,否则他怎会将叶孤鸿托付给你?” 西门吹雪遥望着远方说道:“听说叶孤城曾言,若身死便将叶孤鸿托付给你,此时又将传城主位,分明是将白云城托付给叶孤鸿。” 陆小凤惊讶的问道:“难道他对此战并无信心?” 西门吹雪说道:“无关信心,只是尽力。此后心无挂碍,一心养剑,只待一战。” 陆小凤慢慢说道:“叶孤鸿曾告诉我,白云城主的剑早已臻至无情之境,而他的剑法可怕之处,我也曾亲眼目睹,堪称这世上最可怕的剑法。”他看着西门吹雪,虽然前一刻他的脑海里还充满了苦恼的心事,但这一刻他眼里只有对朋友的担心。 西门吹雪看着陆小凤,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暖意,他很明白他的朋友对他的担心,他也很感激,只是他依然什么也没有说。 陆小凤看着这个朋友,他跟叶孤城一样,望之如远山冰雪,然而他的那颗心,却并不是冰冷的,而是柔软的,善于感动的。他虽然是一个剑客,却已经有了一个美丽的妻子,有了一个家。 陆小凤突然想到了孙秀青,西门吹雪的妻子,那个刚刚与西门吹雪成亲,尚新婚燕尔的女孩子,他想到叶孤城已经将自己最重要的人和物尽皆托付,那西门吹雪呢,他将怎样安置孙秀青? 他不由问道:“那孙秀青呢,你跟叶孤城约战,若有生死,孙秀青怎么办?” 西门吹雪慢慢说道:“不是若是生死,而是必有生死,这本就决生死的一战。” 陆小凤看着天空,他不希望西门吹雪死去,可他更知道在叶孤城剑下活下来是何等的困难。 他又想起自己曾经与叶孤鸿争论过,叶孤鸿认为西门吹雪不适合做一个女人的丈夫,认为这段感情终是悲剧,如今看倒有征兆。 陆小凤忍不住又想叹气,他又开始想念叶孤鸿了。 却听到西门吹雪说道:“叶孤城能将白云城托付给叶孤鸿是因为他们是兄弟,能将叶孤鸿托付给你,是因为你喜欢叶孤鸿而他信任他,我虽然也信任你,却不能将我的妻子托付给你。” 是的,无论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誉满天下的盛名令他们同样仇人满天人,叶孤鸿自己便有足够的能力保护白云城,何况还有陆小凤。而陆小凤却不可能永远保护着孙秀青。 西门吹雪站立在船头,想着叶孤城。 他并没有见过叶孤城,只是在传闻中听说过那位白云城主,前段时间又见了他一封信,人都说字如其人,叶孤城字如剑锋,令他战意油然而生,心中不胜向往之! 他欣然应约。 然而事后才想到孙秀青,秀青,怎么办? 生平以来,他竟然第一次产生了犹豫。 他几次提笔,又无法落笔。 而后,他听到了叶孤城的消息。知道他放弃了白云城主之位,将自己的幼弟安置妥当,他抛弃了一切负累,他全心全意在为这一战做准备。 他决意一战,他矢志一战! 西门吹雪也在想,叶孤城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他呢? ------------ 25西门吹雪的请求 飞仙岛已遥遥可见。 西门吹雪执剑立于船头,白衣如雪,衣袂飞扬,宛如天人。 陆小凤坐在桌子边上,抱着一壶酒喝着,酒自然是好酒,可是他却喝不出滋味,越喝越淡! 他只好也只站起来,站在西门吹雪身边,遥望前方的飞仙岛。 “就快要到了。” 在飞仙岛码头上迎接宾客的是大总管叶青衣与内总管叶青丝,叶青衣不过三十几许的年纪,是个温和的中年人,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的笑容,从不出手,从不与人结下仇怨,但在白云城中却很有威信,叶青丝是他的妻子,是一个美丽爽朗的女子,青丝如鉴,光亮照人,此刻她正别有兴致的欣赏着船上西门吹雪迎风而立的身姿。 “就这么远远看去,还以为是我们城主回来了呢。”叶青丝凑在叶青衣耳边轻声说道。“这世上居然还有跟我们城主相像的人,就像孤鸿经常说的,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叶孤城那样的奇葩,世上居然还有第二个! 叶青衣笑着看了他妻子一眼,说道:“城主风姿绝世,不同凡人,西门庄主能被城主视为对手,自然也不是凡人。” “不是凡人,是活神仙!”叶青丝像小女孩一样笑着吐了吐舌头。 叶青衣宠溺的看着他的妻子,又看了看还未靠岸的大船,确定船上的人不会听到叶青丝的言辞,才放下心来,走上前去迎接客人。 白云城除了来送战帖求战的剑客外,很少有客人,叶孤城也从没有迎客的习惯。 你说叶孤鸿,哦,在叶孤城眼里这根本就不是他该管的事,边儿去! 此时城主府中已经摆好了宴席,叶青丝带着白衣侍女们鱼贯而入,摆上南海特有的佳肴珍馐。叶孤城端坐在中央,叶孤鸿坐在右方下手,笑意盈盈的看着来客。 陆小凤本来一直跟在西门吹雪身后,努力在叶孤城面前减少存在感,此时立刻钻到了叶孤鸿身边。 场面上很安静,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彼此之间不过简单的问候几句,就不再言语,陆小凤也很识趣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桌布的掩护下悄悄捉住了叶孤鸿的右手,握在手心慢慢地摩挲。 叶孤鸿笑着看了他一眼,只当做不知道,换了左手慢慢喝汤。陆小凤见了,愈发大胆起来,在叶孤鸿掌心写起字来,他还能说些什么,不过是对叶孤城不近人情的抱怨罢了。只是叶孤鸿既要时时凝神感受,又忍不住频频皱眉,还不时转眼横陆小凤一眼。 叶孤城突然说道:怎么,胃口不好, 叶孤鸿一听,连忙将手从陆小凤手中抽了出来,拿起筷子,说道:不,只是觉得今天这汤熬得挺不错的,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口腹之欲,不得贪念,叶孤城沉声道,他又觉得自己的态度似乎是太严厉了些,又说道:你既喜欢,便叫四娘日后替你常备。 哦,好的,叶孤鸿连忙道,麻烦四娘了。他说着向站在一旁叶青丝微笑示意,叶青丝掩口而笑,说道:少城主言重了。说完还冲叶孤鸿眨了眨眼。 叶孤鸿忍不住苦笑,又回过头横了陆小凤一眼。 宴席过后,叶孤城便领着西门吹雪向书房去了,也没有人来理陆小凤,陆小凤在大厅里东看看西瞧瞧,自己也不觉得尴尬,反倒是很自得其乐的样子。 看什么呢 陆小凤一转身,就看见叶孤鸿站在身后,他背后还跟着一个面带微笑的叶青丝。 叶城主不欢迎我,你也跑得没影了,教我看什么。陆小凤忍不住抱怨道。 叶孤鸿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家伙,真是没良心,明知道我哥不欢迎你,你还这样抱怨,你知不知道,就他今天这么金口一开,如今往后我每天都得面对一大碗汤。 陆小凤怔了怔。 叶青丝笑道:孤鸿你放心,四娘我一定帮你把汤安排得顿顿风味不同,一个月都喝不到重样的。 叶孤鸿忍不住苦笑。 陆小凤忍不住张大了嘴,又想抱怨叶孤城了,但看了一眼叶孤鸿,还是闭上了嘴,想了想又犹豫着问道:“我听人说,叶城主平日里生活简朴,喝清水吃白煮蛋什么的一定都是那些江湖中人胡言乱语,胡乱编排叶城主的!” 叶孤鸿笑眯眯的看着陆小凤,点点头说道:“你知道就好,以后可别跟着那些人传这些风言风语,”他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道:“走吧。” 陆小凤问道:“去哪?” 叶孤鸿说道:“自然是去你的客房,知道你要来,早就为你备好了,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把西门吹雪也带来了。”他一脸疑惑的看着陆小凤,“那个一年只出门四趟的人,居然会跟你来白云城?你怎么办到的,可别跟我说他是来给我观礼的,我可不信西门吹雪会对这种事感兴趣!” 陆小凤挠挠头说道:“我也不清楚,我原本没指望他能陪我过来,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难道是他最近新婚燕尔,知道了幸福难得,人生短暂,生命可贵,所以打算珍惜生命,不跟叶城主比剑了,大家一起来白云城交个朋友?” 叶孤鸿哭笑不得,问道:“这话,你信吗?” 陆小凤垂头丧气的说:“我不信。” 西门吹雪会放弃对剑的执着?没有人会信。 叶孤鸿低下头,突然问道:“你去找西门吹雪,可曾见到孙秀青,她可还好?” 陆小凤一怔,说道:“她很好,你虽然不看好这段感情,但西门吹雪总不会亏待孙秀青。我看他们两人情深意笃,举案齐眉,毕竟新婚燕尔,若说西门吹雪为她放弃这场约战,也未必没有可能。” 叶孤鸿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相信西门吹雪的为人的。”他低着头心中想到,现在已经是七月上旬,西门吹雪与孙秀青相识于二月,若是孙秀青有孕,现在,似乎也是显现出来的时候了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书房里,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分坐棋秤两边,手里捻着玉石般的棋子,这盘棋子是叶孤鸿送给兄长的,触之冰凉,能宁心静气,否则叶孤城也不会收下这在他看来极耽误时间的玩物,。 叶孤城下棋自有风格,但并不很精通。但西门吹雪的心思似乎也没有放在棋局上。 许久,叶孤城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西门吹雪说道:“我确实不该来。” 是的,西门吹雪不该来。 因为他们彼此虽然不是仇敌,却是对手,是注定要将手中的长剑刺进对方喉咙的人。 他们不该有交情,更不该来往。 因为情使人软弱,使剑迟钝。 叶孤城说道:“那你为何而来” 西门吹雪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我此来是为求你一件事。” 叶孤城眉头微扬,问道:“什么事。” 西门吹雪抬起头,顿了顿,说道:“前不久,我成亲了。” 叶孤城淡淡的道:“哦,恭喜。” 叶孤城的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恭喜的意味。叶孤城自己也有妻子,妻子的身份对他而言就像墙上的装饰品,可有可无,他从没在意过。 西门吹雪继续说道:“如今,她已有孕在身。” 叶孤城微微动容。 他已经明白西门吹雪为何而来。 无论是叶孤城,抑或西门吹雪,多年来以剑术名传天下,可谓誉满江湖,谤满江湖,天下之大,仰慕他们的人处处有之,仇恨他们的人亦处处有之。他们生时,那些仇人尚不敢露面,可一旦他们身陨,那些人就会像豺狼一样扑上来,撕咬他们的亲人。 叶孤城对妻子淡淡,对妻子所生的孩子感情也一般,但他曾亲手抚养过叶孤鸿,曾手把手的教他握剑,教他习字,看着他从襁褓而至如今俊秀的青年,心中许多感慨和欣喜。 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孩子,对他有多么大的影响,使他有多么大的改变,若没有这个孩子,他的一生将会寂寞如斯。 明日生死未卜,所以他一定要给叶孤鸿一个安全的保护,就像在他生时一样安全! 就像他想要保护叶孤鸿一样,西门吹雪也要保护自己未出生的孩子! 他的心里,生出一丝波澜。 叶孤城突然说道:“四年前,我创出天外飞仙之剑,被木道人赞为天下无双的剑法,我也自以为进入了剑道之上更辉煌的殿堂。” 西门吹雪认真聆听。 “其实不然。 我只不过来到了一层壁垒之前,无法勘破,从此剑法无有寸进,徘徊多年,苦不堪言。” 叶孤城的语气依旧很淡,但西门吹雪却听出了其中包含的苦涩,多年剑法无有寸进,对一个剑客,尤其是像叶孤城这样一个孤傲的绝顶剑客而言,是何等的可悲,何等的残酷。 而像叶孤城这样的人,肯把自身这样的困境告诉西门吹雪,无疑是对西门吹雪的信任和认可。 西门吹雪心中也不由升起点点感激。 叶孤城说道:“此一战,我寻觅了许久,此一战,我等待了许久,我必将全力以赴。 或者突破,或者死。” ------------ 26飞仙岛上的对话 或者突破,或者死! 西门吹雪能够明白叶孤城的意愿,叶孤城对这一战充满期待,同样也对西门吹雪充满期许。西门吹雪对这种期待而心中澎湃,他亦对此战充满期待,他亦从不认为自己愧对于这份期待,他认为自己值得这份期待! 而此刻,他却有几分犹豫。 他开始犹豫,他想起孙秀青醉人的笑靥,想起她趴在他肩头在他耳边轻声而又满足告诉他她有了孩子的时候,那令人沉醉的温柔。 他的心仿佛也跟着一起沉醉了。 他定了定神,说道:“这一战,我亦期待许久,生死突破,必不负城主所望!”他顿了顿说道:“但,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安顿好我的妻子。” “我知。”叶孤城放下手中的棋子,看着西门吹雪,淡淡的开口:“你的心此时已被妻儿所牵连,你的心里有了牵挂。” “你可曾想过,你现在有爱妻娇儿,你又与我不同,不曾有壁垒的阻碍,我之所以恳求一战,是因为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路,而你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这一战,对于你而言,并不是必要的。” 西门吹雪听得有些惊讶,问道:“你是说” 叶孤城道:“放弃这一战。” 西门吹雪神色一顿。 叶孤城说道:“你在想什么,难道你还顾忌他人的看法吗?” 西门吹雪低下头,看向手中的棋子,黑色的剔透的深沉。他不由自主的看向叶孤城的手,那修长的沉稳的手,天生拿剑的手。 无论是击败这双手,抑或是成就这双手,都足够让他感到沸腾! “他人的看法,与我何干,”西门吹雪缓缓的开口,直视向叶孤城,“可你,你呢,你会怎么看。” 叶孤城说道:“你的选择,与我何干。” 西门吹雪说道:“你不认同。” 叶孤城没有说话,他很明显是默认了。 西门吹雪说道:“如果我放弃了这一战,我就永远失去了你这样一个对手,”是的,如果他放弃这一战,叶孤城岂会还将他视为对手?这是叶孤城的骄傲。也是西门吹雪的尊严。“我可以没有朋友,但不能没有对手。” “没有朋友,只会很寂寞。没有对手,却会死。” 慢慢的,枯萎而死。 西门吹雪离开后不久,叶孤鸿从书房里走了走来,叶孤城对他的出现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头看着那盘棋局。 叶孤鸿走过来,在他膝边曲腿半蹲下,一手撑在他膝上,一手捻起一枚棋子,也看起棋局来。 书房里很安静,偶尔有风吹过窗棂的声音,由于叶孤城的性格使然,兄弟间的相处鲜少有热闹亲昵的时候,一直都是平静淡然,叶孤鸿也早已习惯。 微风吹过窗帘发出细碎的声响,叶孤鸿也轻轻地笑起来,他摩挲这指间的棋子,仰起头笑着对他的兄长说道:“看来还是西门庄主棋高一筹啊。” 叶孤城冷笑道:“只有你看得明白!” 叶孤鸿低下头,微笑不语,叶孤城一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这盘棋还是他当年软磨硬施叶孤城才收下的,多年来也没用过几回,棋艺能好得了才怪。叶孤鸿倒是挺想同他兄长多下几盘,但他兄长鲜少给他这个机会,不过,叶孤城也没有同叶孤鸿以外的人下过棋。在他看来,偶尔陪自家弟弟胡闹也就罢了,哪里有那么多闲情陪旁人浪费时间。话说,若是方才对面坐的不是被誉为一代剑神的西门吹雪,叶孤城哪里会赏脸下一盘棋? 叶孤鸿一边飞快地将围棋子收进,一边问道;“西门吹雪说了吗,他此行为何而来,可是为了约战?” “正是为了约战。”叶孤城答道。 “那”叶孤鸿正想问点什么,却发现叶孤城正看着他,那一向平静无波的眼里突然闪过什么,他竟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叶孤鸿有些呆了,瞬间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他的妻子有孕,他想退迟越战的时间。”叶孤城收回了自己的手,淡淡说道。 “约战这种事,全天下都知道了,哪里能说改就改。”叶孤鸿说到。 关于全天下是否知道,叶孤城毫不在意,却问道:“你似乎对西门庄主抱有敌意。” 那是,这样古怪的性子我忍受一个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我高高兴兴地去忍受第二个?这个念头在叶孤鸿心里转了一转,他口中却理直气壮的说道:“凡是要跟你比剑的人,我都不喜欢。”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很满意他这一番说辞,只是面上也没有什么表示。他说道:“我决定答应他。” 叶孤鸿问道:“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是西门吹雪?” 叶孤城没有回答,叶孤鸿也不能指望他会回答,只好说:“那好吧。” 他有些委屈的说:“我会安排青衣楼做好这件事,把约战的消息压下去,一定不给西门吹雪安置妻小添任何麻烦。”他低着头,把围棋子一个一个丢到棋罐里面去。 “还有事吗?”叶孤城问道。 “有。”叶孤鸿犹豫着说道。“上一次,你说的那句话” “那一句?” 叶孤鸿慢慢说道:“就是,那句,”他想突然下定了决心一样,十分快速流畅的吟出那一句,“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这一句,你从哪里知道的?” 叶孤城说道:“自然是你这里知道的。” “我这里?”叶孤鸿惊讶万分,他怎么会把这些话说出来!这种毫无根由的话,听起来莫名其妙,但绝对瞒不过有心人的话,他怎么会说出来! 他猛然想起,当他还小的时候,刚刚意识到这是陆小凤的世界时,他曾经反复回想其中的一些情节,并且为了防止遗忘,他将一些东西记下来写在纸上来理清其中联系,可那些纸,他最后不都处理掉了吗?叶孤城怎么会知道,若是他那么久之前就发现了这些端倪,那他 他忍不住将一枚棋子紧紧捏在掌中,低垂下的眼帘暴露出他内心的恐惧,他这些年在白云城长大,他绝不想失去叶孤城的关爱和信任,可是,他该怎么向叶孤城述说!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叶孤城皱眉道,“无论你知道些什么,你只需要记住,你是我的弟弟,我唯一的弟弟。” 叶孤鸿一怔,他从这不耐烦的语气中听到了某些让他安心的信息,不由得嘴角微微翘起,笑着应道:“遵命。”手里飞快的收拾起棋盘上的棋子来。 ------------ 27白云城中雪 炎炎夏日,清风阵阵,蝉声隐隐。 夏意正浓。 叶孤鸿的小院里碧柳低垂如丝,一池清水边有两行宜人的花木,是府中仆婢精心修剪打理的,微风拂过,于小池中央漾起点点涟漪,空气中似有几缕草木的馨香,叶孤鸿扶栏倚在池边,被风带起了几络发丝,掠过他沉思的眼。 “在想什么。”陆小凤从身后走来。 “哦,”叶孤鸿回过神来,微笑道:“昨天和我哥谈了几句,现在正反省了。” 陆小凤眨了眨眼,问道:“叶城主,又摆大哥的架子了?” 叶孤鸿笑骂道:“他本来就是我哥。只是昨天我们交谈后,我觉得一些事情是不是该告诉他,毫不隐瞒才是。” “你有事瞒着他?” “也不能说瞒吧,有些事,太过玄奇,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叶孤鸿思考着慢慢地说道,“而且,他似乎也知道了一些。” 叶孤鸿突然转过脸来,问陆小凤道:“对了,你从木道人口中知道了我出身白云城,这多年我都没告诉你,你可有怪我。” 陆小凤怔了怔,说道:“你有你的难言之隐,我也从未问过你,为什么要怪你?”除了多了一个很难搞定的大舅子之外。 “真的不怪我?”叶孤鸿问道。 陆小凤觉得叶孤鸿的态度有点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叶孤鸿又问道:“那么,你想不想知道我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哥,我还有什么秘密?” 陆小凤心里想他好想知道,他好奇死了,但他一贯都有自己的原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能同他人分享的秘密,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可我们是他人吗?你是我什么人,我又是你什么人?”叶孤鸿眉头紧皱。 陆小凤哑然,“那,那我想知道,你会告诉我吗?” 叶孤鸿被他这种无辜的语气气得笑了笑,温声说道:“陆小凤,我告诉你,我有很多秘密,但我现在一个也不想告诉你,等你哪一天真正想知道了,再来问我,我一一告诉你。” 叶孤鸿想到,这世上人人都是为了情人的占有欲太过而头疼,唯有他却是为了情人占有欲不够而头疼,他总害怕他们之间的这根线太过脆弱,轻易被寒风吹断。 所以他百般试探,想让陆小凤再向他靠近一点,可似乎没什么成效。 可若说陆小凤不够喜欢他,这话他还真说不出口,他曾经那样若即若离的态度陆小凤都忍受过来了,何况如今。 或许,他以后该做的明显点,他虽不屑去打击那些跟陆小凤眉来眼去的姑娘们,但至少要敲打的明显些,要让陆小凤知道疼。 唉,伸手揪住一片树叶,叶孤鸿又忍不住悠悠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很急切的希望两个人之间能更近一点。 为什么? 因为决战将要开始,计划正在执行,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如果真的从此不能再见,他只是希望那时,遗憾能少一些。 七月初九,冠礼。 叶孤鸿的冠礼仪式很简单,除了叶氏族中几个长者和叶孤城,来客只有陆小凤、西门吹雪和木道人。 至于木道人什么时候来的,陆小凤也不知道,他还是穿着他那一身百衲衣,只是胡子整理的很干净。 叶孤鸿身着一件白色礼服,墨发披散下来,在众人的注视下,由族中长者为叶孤鸿诵读祝词,再由叶孤城亲手为他加冠,用的是一根白玉雕成的蟠龙簪子,寥寥几笔,栩栩如生。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 然而事情总是难得一帆风顺,冠礼结束,不速之客突然来到。 来者是飞仙岛附近几座城池的城主,世代比邻而居,彼此少不了争斗摩擦,也谈不上什么交情。这一次他们竟一起来到飞仙岛,无疑别有目的。 “来者不善啊。”叶孤鸿微笑道。 叶孤城微蹙了眉头,说道:“你去看看。” 叶孤鸿颔首,悠然走了出去。 叶孤城背着手,似乎没有跟出去意思,陆小凤忍不住眨了眨眼,说道:“去看看啊。” 叶孤城没有说话,倒是木道人摸摸胡子,呵呵笑道:“走吧,我们去给小鸿压阵。”说完率先走了出去。陆小凤忙跟着走了去去。 白云城主府的大院中很是空旷,只在院落墙边种了两排六月雪,飞仙岛地处南海,一年四季不见落雪,而此时正值盛夏,六月雪纷纷怒放,院落里像是稀稀疏疏下了一场雪似的,添了一点儿清凉的气息。 陆小凤出来时,只见叶孤鸿玉身长立,对面几位城主好整以暇,倒是一位年轻人拔剑刺来。 陆小凤讶道:“这是要比剑?“ 木道人道:“南海剑道兴盛,南海群岛城主即位确有这么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赢了,为初登大位的城主稳定人心,振奋声势。输了,却是好些年都抬不起头来。当年叶孤城继位时也有过这么一出,嘿,当时被叶孤城用来杀鸡儆猴的就是这小子的父亲。”正说到这里,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也双双走了出来,木道人很知趣的闭上了嘴。 叶孤鸿身形一晃,掠出一丈之地,悠悠然飘落于地上。他信手折下一支花枝,衣袖飘飞,笑道:“也罢,我用这只六月雪与你交手,你若能将这枝上花儿击落一朵,便算你赢,也免得有人说我以长欺幼。”他眼睫一抬,瞟了那年轻人身后那几位城主一眼。 那年轻人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手中剑光一寒,陡然刺出。叶孤鸿也不急,待到剑到身前,才将手中花枝随剑拂出。剑枝交错,剑风飒飒,那六月雪的花苞似在朔风中簌簌发抖,露珠儿摇摆,叫人一颗心也悬起来。然而叶孤鸿手腕急转,花枝瞬间拂上那年轻人面颊上,留下一片露水。 幸得是花枝,若是宝剑,只怕已将他脑袋削了下来。 那年轻人也不是傻子,自然认的其中利害,骇然后退。 叶孤鸿洒然收手,也不追击,只对那裴城主道:“晚辈叶孤鸿,也要请教裴城主,不知城主可否迎战。” 陆小凤看得目眩神迷,既看他只觉得西门吹雪叶孤城的剑法固然值得钦佩,却哪里有这样剑法漂亮有趣,当真好看,看了还想看。 西门吹雪却肃声道:“你太过宠溺他了。”明明有极好的天赋和基础,为何练成了这样花哨的剑法。 叶孤城冷冷的道:“你有你的剑道,他有他的剑道,不走到尽头,谁也不能否定谁的路。”叶孤城就像一个父亲,一心想把孩子培养成他想要的样子,可孩子长着长着,最终长成了自己的样子,他虽然有些生气,但看了又看,觉得孩子长成这样也挺好的,谁敢说他的孩子不好。 叶孤鸿将手一伸,一个侍童将剑递了上来。 他接过剑,眼角余光看了看他的兄长,不知道叶孤城看到他的剑法会不会高兴,但他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他的剑就像富贵闲人手中的笔墨,春来吟风,冬来颂雪,随时而发,随情而发,闲来也可挽几朵剑花,供亲朋好友一笑,虽然也可杀人,却像是文人们的润笔费,不过是个点缀。 不过,真要杀人的时候,还是干脆利落点的好。 杀人,毕竟不是件好事。 叶孤鸿一剑挥出,这一剑,灵动无比,灿烂夺目,仿佛天外飞来。 穿喉。 叶孤鸿悠然收剑。 叶孤城目中流露出微微笑意。 “好剑!”西门吹雪问道,“莫非是天外飞仙。” “不,”叶孤鸿答道,“只是观天外飞仙有感罢了。” 西门吹雪的眼里幽深明亮,沉声道:“我对天外飞仙越发期待了。” 叶孤城抬起眼,眼中闪过锐利的锋芒,缓缓说道:“必不负君所望。” 一日喧嚣过后,白云城又恢复了平静,连海浪也平静的跟睡了似的。 西门吹雪急着回去安置妻小,叶孤城也要去中原,西门吹雪邀其同行,叶孤城欣然应邀。 叶孤鸿却还不能走,他初登城主之位,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很是繁忙,也不便留客。 然而陆小凤却也没有走,他整日的跟在叶孤鸿身边,叶孤鸿到城中走访,他便跟着走街串巷,叶孤鸿伏案处理文书,他也能盯着古董字画研究半天。 叶孤鸿抬起头,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角,问道:“你当真的不走?” “不走不走。”陆小凤摇头道。 叶孤鸿问道:“你不闷?” “不闷不闷。” 叶孤鸿叹道:“你不必骗我,我这里只有些琐碎的杂务,你也帮不上什么,你肯定嫌闷了。” 陆小凤也不回答,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叶孤鸿说道:“好吧,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转性儿了,说吧,你留在这里究竟什么理由。” 陆小凤突然凶狠的扑到桌边,“一定要什么理由我才会留下,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待不住?”他瞪着叶孤鸿。 叶孤鸿忍不住想翻白眼,不是在我眼里,是全天下都知道好不好。 陆小凤看着他,目光有些躲闪,却又很认真的说道:“我就是想陪着你,不对吗?”自从听过西门吹雪的那句话后,陆小凤很长时间都很消沉,难道他做得不够,他陪伴叶孤鸿的时间不够多?他很想做得更好。 叶孤鸿怔了怔,而后微微弯起了唇角,注视着陆小凤的眼睛里流动着温柔的笑意。 我的小凤凰,这是,开窍了? ------------ 28约战之期 飞仙岛上的海风吹进来,带着咸湿的味道,却很是柔软。至少陆小凤是这样觉得的。 近来叶孤鸿也很是温柔,温言软语,笑语盈盈,欢喜得他一颗心小鹿也似砰砰乱跳,他挺想问问叶孤鸿为什么变得那么,嗯,那么让他喜欢,可叶孤鸿眼角眉梢那么弯弯一笑,他就看的忘乎所以了,哪里还记得要去问些什么。 陆小凤的房间窗前插着一瓶六月雪,花枝盛开的极饱满,玲珑清雅,片片如云。是叶孤鸿亲手为陆小凤摘下来的。叶孤鸿还奇怪,白云城虽地处偏远,但叶家世代经营,珍惜花草也培育了许多,陆小凤偏要这普通的六月雪,陆小凤嘻嘻一笑,也不回答。 叶孤鸿只好选了些枝叶漂亮的,又挑了个古雅的瓶子,碧绿的叶,雪白的花,倒也怡人。 叶孤鸿也是花了心思,陪着陆小凤四处游玩,飞仙岛的风土人情,大街小巷,更有碧海潮生,白浪滔天的礁石海岸,那碧海青天,那黄金般灿烂的阳光,白玉般美丽的浮云…… 陆小凤的身影灵巧得像一只海燕,在浪花中穿梭来往,叶孤鸿青衣飘飘,不紧不慢的跟随在后,他意态闲适,踏浪而过,衣袂上滴水不沾,显然从小便是如此戏耍,早已娴熟。 陆小凤却是初次,踏水渡河他倒是有经验,踏浪游海他却没试过,因此时不时被海浪扑过,但拦不住他轻功高妙,兴致勃勃的穿梭来去,衣角发梢全湿透了。 叶孤鸿带着笑意看着他,突然说道:“你这样子,倒让我想起了一位神话英雄人物。” 陆小凤问道:“谁?” 叶孤鸿笑道:“游东海,闹龙宫,剥龙皮,抽龙筋,莲花童子是也。“ 陆小凤一怔,马上醒悟过来,忽的向叶孤鸿扑过来,正碰着他,陆小凤又闪电般的把手缩了回去,“别把你的衣服也弄湿了。” 叶孤鸿笑了笑,伸过手将陆小凤的那双滴着水的手牵过来搭在自己身上,双手搂上去,飞快又轻柔的在陆小凤唇边亲了一下,低声说道:“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陆小凤眨了眨眼,耳根一下子红了,虽然叶孤鸿不是第一次这样做,咳,可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这种主动的事情不是应该他来做吗?这种被自己媳妇轻薄了的事要怎么习惯。 陆小凤顾左右而言他,“那个,木道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他来的时候我好像也不知道。” 叶孤鸿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他想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想走的时候,我也不会拦着,你若是要走,我也不会拦。”这家伙在他那些红颜知己面前不是挺懂情调的,怎么到了他这里,就那么打击气氛呢? 陆小凤张口结舌,“我没说要走,要走也是跟你一起走。” 叶孤鸿看着他,笑着叹了口气,道:“好了,我没生气,时间不早,我们回家吃饭。: 陆小凤也高兴起来,“恩,回家吃饭。”他牵着叶孤鸿的手,握在手里,觉得又安心又温暖,心里又莫名雀跃起来,他突然五指旋转,从叶孤鸿的指间缝隙,将五指牢牢地插了进去,紧紧握住。 十指相扣。 叶孤鸿也收紧了手,嘴角挽起的弧度里盈满了笑意。 午餐过后,叶孤鸿又同往常一样去了①38看書网房里并没有什么文案,只是摆着一封信,叶青衣等候在那里。 有些人脸上好像永远都带着微笑,叶青衣就是这种人,然而此时他脸上却没有笑容,带着一种沉默的平静。 叶孤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想问他又欲言而止,叶青衣从小就是叶孤城的长随,白云城内定的大管家,小的时候若是叶孤城没空,便是叶青衣管着他练剑读书,吃饭睡觉,比起严厉的叶孤城,叶青衣无疑柔和很多,这么多年,总有一些亲切依赖的感情在,教他摆不起城主架子。 叶孤鸿接过叶青衣手中的裁信刀,划开信封,目光一扫,眼神顿时凌厉起来,“你早知道了?谁做的。” 叶青衣抬起眼,“整个南海能养鲨的只有一户。” 叶孤鸿冷哼一声,“姓裴的,就凭他那天的表现,他有这个胆?” 叶青衣略略一顿,“我也这样想,那城主认为,是京中?” “会不会,是我们有些细节不严密,有人发现了什么?” 叶孤鸿皱起眉头,“这件事我会去查,若真是京中,青然那里必定马上会来消息,整个计划不容有失,否则整个白云城将有灭顶之灾。”叶孤鸿厉声道,“这件事,王府不能出面,我要你手中的青衣楼。” “好,我马上移交给青石。” “无论背后是谁在捣鬼,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叶孤鸿略一沉吟,直视着叶青衣,突然说道:“我此次离开白云城,短时间不会返回,白云城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叶青衣微微一笑,说道:“城主这是不相信我吗?你们兄弟二人做了那么多年的甩手掌柜,白云城不也没塌下来?” 叶孤鸿笑了笑,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谋划多年,成败在此一举,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败亡命天涯流亡海外的一日。 青衣大哥,这白云城里,我们兄弟最后一条退路,我今天就交给你了。“ “城主说笑了,城主一番心血,我白云十卫也看在眼里,绝对不会让城主失望!” “我知道,我很清楚。” “叶青衣在这里敬候城主与王爷的好消息。”叶青衣在身后恭声说道。 叶孤鸿微微一笑,举步远去。 孤帆远影,碧空万里。 送行的人群渐渐远去成了看不清的小黑点,耳边只剩下海浪拍打的声音。 陆小凤打着哈欠问道:怎么突然要回中原,不是说要多留几天吗?他刚才还在午睡,是突然被叶孤鸿从被子里拉起来的。 叶孤鸿皱着眉说道:“出事了。” 陆小凤问道:“什么事?” 叶孤鸿说道:“我哥和西门吹雪在海上遇见了鲨群。” 陆小凤愣了愣,“说道:他们俩还能有事?”这样两个大高手,走到哪里都该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除非他们内殴。 “鲨群与人不同,你刺它好几个窟洞也未必能杀死它。我哥的信上只说西门吹雪受了伤,却没说他自己。”叶孤鸿有些烦躁。“他就是受了伤,我也从不指望他会告诉我。” 叶孤城那样的人,谁能指望他将自己的伤痛与人分享? 陆小凤默默的点头,――雄狮负伤后,也一定会独自藏在深山里,不肯接受任何人的怜悯和帮助。 他从身后轻轻将叶孤鸿拥进怀里,轻声说道:“放心,会没事的。” 叶孤鸿和陆小凤赶到的时候,已是深夜。 安静的小院,溶溶月色,淡淡清风。 叶孤城还没有休息,月光里,他抚摸着他的剑,那一身白衣,在夜色里格外耀眼。 “哥,”叶孤鸿已经奔了过来,“你怎么还没休息?” 叶孤城一贯作息严谨。 叶孤城淡淡的说道:“我在等你。”接着又看了他身后的陆小凤一眼,算是致意,陆小凤也不在意,要是哪一天叶孤城一见面向他热情打招呼了,他才会真的不自在。 “哦,”叶孤鸿有些尴尬,但他马上想起了更重要的事,“你受伤了吗,让我看看。” 叶孤城蹙起眉,他从来不习惯别人对他的关心,哪怕是他的弟弟,他说道:“我没事。”又说道,“你去给西门庄主看一看。” 叶孤鸿却不乐意了,“西门吹雪自己就是个名医,哪里用得着我。” 叶孤城沉声道:“你去不去。” 陆小凤也推了一把,“你去看看。” 叶孤鸿挺不情愿的去了。 陆小凤看着小院里唯一亮着灯的那间房子,问道:“谁在照顾西门吹雪?” 叶孤城说道:“西门夫人。” 孙秀青来了?陆小凤突然想到,那叶孤鸿现在去会不会有些不方便。他想问,可看着叶孤城冷着一张脸,并不太想说话的样子,也只好不说什么了。 夜色深沉,叶孤城握着他的剑,目光偶尔闪过西门吹雪的那亮着灯的房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小凤问道:“你很为他担心?” 叶孤城缓缓说道:“是的。” 陆小凤追问道:“可他是你的对手。” 叶孤城说道:“如果受伤的是我,他也会同样待我。” 陆小凤长长吐了口气,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是西门吹雪的知己。” 叶孤城注视着手的剑,缓缓道:“我了解的并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剑。” 陆小凤却在凝视着他:“也许你们本来也正是同样的人。” 叶孤城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两柄孤高绝世的剑,两个孤高绝世的人,又怎能不惺惺相惜?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我实在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约战,你们这一战究竟是为了什么。西门吹雪是他的朋友,叶孤城虽然对他冷淡,但在他心里,也一样是一个好朋友,因为他很清楚这望之如远山冰雪的白云城主,也是一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人! 叶孤城道:“就因为他是西门吹雪,我是叶孤城!” 这并不能算是真正的答复,却已足够说明一切。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命中注定了就要一较高下的,已不必再有别的理由。两个孤高绝世的剑客,就像是两颗流星,若是相遇了,就一定要撞击出惊天动地的火花。这火花虽然在一瞬间就将消失,却已足照耀千古! 过了好一阵子,陆小凤感到露水都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裳,叶孤鸿才从西门吹雪的房间里出来。 送他出来的是一个妇人装束的女子,正是孙秀青,她美丽的面容中带着轻愁,却依然朝着叶孤鸿微笑着,她没有看见等在院子里的叶孤城和陆小凤,又匆匆进去了。 “秀青你有孕在身,也要保重身体。” 叶孤鸿也很是温和有礼,细细的交代了孙秀青一些要点和禁忌,他知道西门吹雪擅医,却并不是一个喜欢多说话的人,其他大夫,又恐有差池。他细心认真地样子,完全看不出他原本是不乐意的。 对他而言,无论愿不愿意做,只要决定做了,就要做好。 叶孤城依然站得笔直,陆小凤却忍不住走上前去,问道:“西门吹雪伤的怎么样?” 叶孤鸿看着叶孤城说道:“还好,一两个月便能痊愈,只是能恢复成什么样,就要看他自己了。以西门吹雪的水准,想必是能恢复如初的。” 叶孤城似乎舒了一口气。 叶孤鸿才对陆小凤道:“他伤的是手腕。”陆小凤这才恍然,为何西门吹雪明明伤的不重,叶孤城却如此担心,手,特别是用剑的手,那就是剑客的命! 他又听到叶孤鸿说道:“你既然如此担心他,为何不进去看看?” 叶孤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去干什么,谁会愿意在他人面前袒露自己的伤口。”特别是高傲如斯的西门吹雪,特别是在他一生的对手叶孤城面前。 叶孤鸿问道:“你想怎么样?” 叶孤城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幽深得发亮。 叶孤鸿又道:“你既然知道西门吹雪此时必定不想见你,就该知道,他必定也不会接受你的帮助。 叶孤城站在院子里,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久久没有言语。 西门吹雪起得很早,他向来有早起练剑的习惯,虽然现在伤了右手,但他还有一只手,可以用来擦剑。 孙秀青为他端来了一杯热茶,轻轻放在案边,然后静静待在一旁,看着西门吹雪。 她喜欢看西门吹雪专注的神态,这令她眷恋而着迷,她喜欢西门吹雪,她乐意为他奉献她的生命和灵魂。 当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生下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了。 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孙秀青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人,白衣长剑,墨发星目,有着与西门吹雪相类似的神情气质,但孙秀青绝不会认错,这是叶孤城。 她只是昨天初到这里时见过叶孤城一面,此后这位白云城主就再也未有出现过,但各种药物大夫送了过来,连叶孤鸿也亲自过来了,却也不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您请进。”孙秀青说道。 “不用了,”叶孤城淡淡地说,“我是前来告辞的,请夫人替我转告西门庄主,就说我与他的约战,叶某打算推迟到正月十五。” “正月”孙秀青目中疑惑,她自然知道西门吹雪此次去白云城是想推迟约战之期,但她心中并未抱多大希望,但她转念一想,突然又明白了,“您”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叶孤城缓缓地说道:“你且告诉他,就说正月十五,叶某在京城等他。” 说完转身离去。 西门吹雪也听到了声音,等他走过来,只看到了叶孤城转身离去的背影。 “正月十五?”西门吹雪疑惑道。 “原来传言并不可信,白云城主并非一个冰冷不解人情的人,也是啦,若真是冰冷,又怎么能养出像叶孤鸿那样一个懒散护短的弟弟来。”孙秀青微笑道。 西门吹雪还是有些不解。 孙秀青看着他,柔和的笑意中盈满了甜蜜的味道。“等到正月十五,我们的孩子,就已经出世啦。” 她将头埋在西门吹雪肩上,露出一段皓颈,雪白细腻。西门吹雪拥抱着她,心里却突然想到,自从孙秀青来后,他就没有见到叶孤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见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他躲着叶孤城,还是叶孤城在躲着他。 ------------ 29决战之前 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这一句仿佛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江湖,整个武林蠢蠢欲动了起来,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三百年中,武林中最负盛名的两位剑客,就要在紫金山决斗,这一战不但势必轰动天下,也必将永垂不朽,谁肯错过? 然而江湖中又开始流传,这两位绝世剑客约战的地点其实不是紫金山,而是紫禁城。 他们约战的时间也已经逼近了,不是十四,不是十六,是正月十五。 这个消息据说最早是从青衣楼里流传出来的,这是一个神秘的组织,有很多神秘的秘密,但他们从来没有卖过假消息,于是很多武林人向京城蜂拥而来。 已是大年三十,京城里热闹非凡,处处张灯结彩,舞龙耍狮,更有满城的江湖人士,有些本就是无家的浪子,有些拼着过年不着家也要一睹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战,纷纷涌进了京城。 说起来,唯有禁宫里显得平静许多。 小皇帝少年登基,前几年娶了个皇后,并未纳妃,后宫里本来冷清。今晚宴上奉着太后看了些热闹的歌舞,也就散了。他推拒了皇后的委婉邀请,一个人待在寝殿里说要守夜。 没什么特殊的麻烦事,很单纯的,年轻的皇帝就是觉得,没什么好开心的。 古时帝王自称‘孤、寡’,或许除了自谦之意外,还有一份自怜的味道在其中吧,茫茫天下无数同类,却没有一个同伴。孤、寡之人,是不是都不喜欢过年。皇帝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用手去抓案上的奏章。一抓抓了隔空,才想起昨天已经封了笔,外廷不会再送奏章进来了。 皇帝懒懒的问道:“老王,徐将军送奏章回来没有。” 贴身服侍陛下的太监姓王,生得肥头大耳,年纪并不小,五六十的样子,他是太子幼时就跟在身边的,伴着和太子长大的,太子做了皇帝,他也一步登天。 听到询问王安轻声应道:“回陛下,这是外廷的事,奴才哪里知道?要不奴才帮陛下去问问。” 不用了,皇帝趴在龙案上,又问道:“那私信呢,私信有没有?” 王安弓着身子应道:好像没听说有。 “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是不是!”皇帝突然拍案而起,站了一会儿,又气恼的坐下来,“他领兵出去半年了,除了几份干巴巴的奏章,只言片语都没有,他有那么忙吗?” 王安轻声安慰皇帝道:“徐将军在打仗了,等他打完了自然就会回来见陛下的。” 皇帝有些丧气的说:“可他上次说他一点都不想回来,他根本不想见我。” 王安也跟着叹气。 这时,殿外传来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有人笑道:“哦?谁不想见陛下,陛下派几个大内高手将他捉回来。” 皇帝听了这声音,怔了怔,气恼道:“连你也来看朕的笑话。” 那人笑道:“我哪里敢,我每年这时候都会来京一次,紧赶慢赶来看你,还要受你冤枉。” 皇帝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来看我有什么用,我不稀罕看见你。” 叶孤鸿施施然漫步进大殿,微笑道:“既然陛下不想见我,那我可走了。”他说完,却完全没有走的意思,反而从袖中摸出了一封信来。 皇帝望去,顿时眼睛一亮,忽的从龙椅上扑下来,就要抢那封信。皇帝的身手说来也不算坏,对付寻常两三个大汉倒是够了,可叶孤鸿就算站着不动,手快得他也追不上。 “陛下这是做什么,一国之君,要注意仪态。”孤鸿微笑道。“王安,还不快过来扶着你主子。”王安忙应声跑过来。 “你把信给我,我跟你换。”皇帝沉声道。他手里还不停的追着那封信,还不忘给王安使了个眼色,让他帮着抢。 “换什么?”叶孤鸿问道。 “换一国之君。”皇帝答得干脆。 叶孤鸿吸了一口气,忙说道:“什么傻话。” 皇帝突然停了下来,一张挺秀气的脸上突然挂上了热情的笑容。“小皇叔,你怎么来了,来来来,请上座。”他拉着叶孤鸿就往龙椅上按。“老王,快去给小皇叔沏茶。” “哦哦。”王安跟在后面跑得直喘气。 叶孤鸿忙一闪身,生拍挨着那龙椅,紧忙将那信丢到案上,说道:怕了你了,给你给你。 皇帝得了信,也不管叶孤鸿了,自顾自在龙椅上寻了个舒服的坐姿,乐滋滋地看起信来。 叶孤鸿叹息着摇了摇头,接过王安递过来的茶水,慢慢儿品了一口。 皇帝看完了信,又坐在龙椅上傻乐了一番,突然站起来,中气十足地说:“老王,拜岁开始了没有,我们去看焰火。”子时到来,宫中拜岁会有盛大仪式,届时将有焰火冲天灿烂天角,洪钟长鸣震彻全城,本是很热闹的仪式。 王安苦着脸说:“陛下,上次您说军费紧张,拜岁太浪费银钱,又吵着他太后休息,让奴才不要准备了。”分明是陛下您自己太烦嫌吵才是。 皇帝有些尴尬,他坐下来,想了想,“宫里是找不到什么乐子了,不如出去逛逛。”他又来了兴致。 “上次他们给朕报告说京里来了不少江湖人,很是热闹。对了,小皇叔,朕要给你介绍一个朋友。”皇帝在抽屉里翻翻找找,终于招到了一份密则,“找到了,陆小凤,六福客栈。“ 叶孤鸿脸色微变。 陆小凤也到了京城,这样的热闹事,怎么能少了他呢? 这几个月来,陆小凤果真是寸步不离叶孤鸿,两个人并肩在江湖上游荡,但真是逍遥快活,江湖上很多朋友都说,陆小凤最近居然没有新增红粉知己了,平日里少了许多八卦,真是江湖一大憾事。 陆小凤自然是与叶孤鸿一起来京城的,两人在进城之后便分了手,说好了在六福客栈见。 六福客栈里的客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都是些江湖人。陆小凤美美的洗了个热水澡,之后闲着无事,就在客栈里四处溜达,最后看见客栈老板和老板娘在包饺子,便也凑过去帮忙,包饺子。 等叶孤鸿回来的时候,让他尝尝自己亲手包的饺子,似乎听起来很不错啊。 陆小凤有一双灵活的巧手,包的饺子似模似样,陆小凤挑着眉,看着下了锅的饺子,很是高兴。 皇帝一行人到时,厨房中饺子刚刚出锅。 ------------ 30决战之前2 皇帝到时,厨房中饺子刚刚出锅。 客栈老板娘见为首的是两个好看的年轻人,又听说这一群人是陆小凤的朋友,便也没在意,任由他们在厨房里逛,皇帝拿了双筷子,把一枚饺子送进口中,刚嚼两下,喀地一声怪响从他口中传出…… 皇上果然吉祥,第一枚饺子就咬到了钱。 皇上足够实在,咀嚼的力道着实不小。 皇上稍有不巧,他的上齿有道细细的牙缝。 被铜钱塞了牙,这样的经历世上几人有之?小皇帝不晓得,他只知道…牙疼,要了命的那么疼。便装打扮的王公公手忙脚乱,从主上的嘴里往外‘掏钱’,随行的三个侍卫高手面面相觑,都有些吃不准,这算是行刺不?陛下的嘴巴都流血了…… 唯有一旁的老板娘呵呵直笑,一个劲地对皇帝说:“恭喜恭喜。”皇帝总算把钱从嘴巴里扣了出来,铜板上留了个牙印。他有点纳闷,怎么还能从饺子里吃出个暗器来。 叶孤鸿连忙解围,三言两语把咬钱的吉庆寓意说了个清楚,王公公一扫要满脸心疼,随声附和满口吉祥话,小皇帝本来也没生气,此刻更高兴了些,拿着筷子目光从几十盘饺子间来回巡梭,大有要把剩下九枚钱全都咬出来的架势。 老板娘则从口袋中摸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死活往皇帝、王恩和侍卫手里塞……皇帝面色古怪,接过薄薄的红包也不知道该说点啥。倒是叶孤鸿很干脆的收进了袖子里。 此时正是宵夜时候,陆小凤早有些肚饿,想起那热气腾腾、新鲜美味的饺子,都忍不住食指大动,可他一走进厨房,看到那一群人,脚下一个踉跄,绊在了门槛上。 叶孤鸿闷笑了两声。 “你,你”他忍不住跳起来,手指着小皇帝,眼睛却望着叶孤鸿。 小皇帝很是得意的看着陆小凤,眉毛都飞舞起来,又一本正经的问道:“怎么,看到我很吃惊?” 陆小凤盯着叶孤鸿,郁闷的说道:“是有一点。”除夕之夜皇帝偷溜出宫就已经够奇怪,为什么叶孤鸿会和皇帝一起出现,而且还是被侍卫和太监拥簇在中间,看起来倒是半个主子的架势?或者说,叶孤鸿之前丢下他,就是去见皇帝去了? 陆小凤很不满,不过,他更好奇。 他猛盯着叶孤鸿看。 叶孤鸿笑着对他眨了眨眼。 皇帝也发现了陆小凤的目光,挺兴高采烈的介绍道:这就是我上次跟你提到的那位小皇叔了,怎么样,人物俊秀,有没有让你失望? “太没有了,”陆小凤吃惊的有些过了头,皇叔?半年前冒出一个兄长是白云城主,半年后冒出一个侄子是当朝天子,这真是,陆小凤感觉自己真是一个内心无比强大的人,这样的消息,他居然眼睛都不眨就消化下来了。不过,他心里却是愈发好奇了,秘密,叶孤鸿到底还有一些什么样的秘密?他看着叶孤鸿嘴角含着的那抹笑意,心里愈发的痒痒了。 他不动声色的走上前来,压低声音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教唆皇帝微服出宫。” 王公公和几个侍卫顿时一脸苦相。 “陆大侠,委实冤枉,”叶孤鸿微笑道,“我胆子再大,也不过是教唆陛下去爬个屋顶看个星星罢了。” 正说着,客栈老板娘已经将饺子盛好一碗碗端了出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吃饺子了,吃饺子了。 小皇帝也不客气,端过碗夹了一枚饺子,问道:“陆小凤,你也是来看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比剑的?” 陆小凤吃得正欢,“嗯”了一声。 小皇帝问道:“据说这两个人都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剑客?” 陆小凤说道:“何止首屈一指,简直就是江湖中最好的剑客了。”他的目中流露出敬意。 小皇帝有些奇怪:“最好的剑客,两个人都是?”皇帝皱起眉头,“那究竟谁能赢?” 陆小凤的目光看向叶孤鸿,叶孤鸿抬起头,平静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却无端让他心牵,他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皇帝笑了笑,说道:“那你一定要想清楚,想好之后,记得来告诉我。” 陆小凤苦笑道:“我怎么想得清楚,我一点也不想把这件事想清楚。” 皇帝说道:“可你是大名鼎鼎的陆小凤啊” 正说着,忽然口中又是喀地一声响,天子的真龙气度当真不是乱说的,又被他咬到了一枚铜钱,这次没塞牙,但因为心思放在了聊天上,口中咀嚼的力道不知不觉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咯得不轻。 陆小凤看得目瞪口呆。 李公公赶忙上去帮皇帝看腮帮子,口中一串恭维话送上, 叶孤鸿实在看不下去,说道:“别再吃了,还有什么玩意儿可以打发时间吗?”后一句却是对陆小凤说的。 小皇帝吐出铜钱,果然不再吃了,咬钱虽然大吉大利,但总这么疼可受不了,陛下的腮帮子都肿了。 陆小凤想了想,说道:“打马吊吧。” 说干就干。桌子摆好了,陆小凤上了桌,叶孤鸿也上了桌,皇帝没玩过,但是有几分犹豫。 叶孤鸿说道:“还差人,要不要去叫老板娘。” 陆小凤一摆手,说道:“不用,老板娘忙着呢他站起来一声吼:“有没有人来打马吊?” “老道来一个。”木道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 一个光头突然出现。“和尚也算一个。”‘两个人坐到了椅子上 “和尚也打马吊?”木道人问道。 “道士是出家人,和尚也是出家人,道士能打马吊,和尚为什么不会打马吊。”老实和尚慢吞吞的说道。 木道人摸摸胡须,“也是。” 叶孤鸿手里一边忙一边低声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两在这里?” 陆小凤也低声回道:“刚才饺子莫名其妙少了四碗。” 叶孤鸿会意一笑。他不过玩了几盘,就起了身,让位给小皇帝,自己转到陆小凤身后,手指在他颈上轻轻拂弄,凉丝丝的,陆小凤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那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很轻,又很痒,陆小凤恨不得一下子跳起来。 他努力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次我一定要好好审你,看看你究竟还有多少门好亲戚。” 叶孤鸿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等着。” 陆小凤心肝儿一颤,赶紧收束了心神,目不斜视的看着他的牌局。 小皇帝高高兴兴地坐上了桌。这种满是市井气、不停大呼小叫的牌局,对他来说新鲜得紧,玩得挺开心,全没要回宫的意思。 直到快三更时分,皇帝才起身告辞,满意回宫,堂堂一国之君,走的时候不忘吩咐手下:把赢下的银子替我收好。 陆小凤陪着皇帝回宫,叶孤鸿却留了下来,他坐在老实和尚对面,木道人坐在老实和尚旁边,两个人都面带笑意,看得和尚浑身发毛。 叶孤鸿问道:“和尚吃荤?” 老实和尚答道:“和尚吃素。” 叶孤鸿眨了眨眼,问道:“可那饺子是肉馅的。” 老实和尚说道:“吃肉馅的不是和尚,是和尚肚子里的馋虫。” 木道人问道:“和尚杀人?” 老实和尚不说话了。 叶孤鸿说道:“杀人的不是和尚,是和尚手中的刀。” ------------ 31决战之前3 天街上,彩灯如昼,游人如织。 皇帝和陆小凤在侍卫的拥簇中缓缓向皇城走去,越是靠近皇城,周围越是宁静,等到了皇城脚下,四周已不见人影。皇帝突然问道:“你跟小皇叔是旧识?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我跟他相识,”陆小凤眼中闪过一丝温柔,“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停了下来,又想起了当年那个灵动的少年。 皇帝却没有注意,只是又问道:“那你可知他乃是白云城叶孤城的幼弟?” 陆小凤忍不住苦笑。说道:“这件事我倒是不久前才知道。” 皇帝听在耳里,只觉得这两人的干系也不过尔尔了,于是问道:“你觉得此人如何?” 陆小凤有些惊讶,看刚才情形,他觉得叶孤鸿和皇帝之间很是亲近,全没有皇家之中血缘凉薄之感,而此时听皇帝的语气,似乎别有隐情? “他?挺好的啊。”这是陆小凤的真心话。 皇帝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觉得他挺好的,是个知情识趣的好朋友,但实际上,有那么简单吗”皇帝顿了顿,说道:“你可知,叶孤鸿他贵为皇叔,却为何并无爵位?” 陆小凤怔了怔,很快答道:“他自己不想要?”这在他心中实在是再合理不过的的答案。 皇帝说道:“他不想要也许是真的,但更重要的原因是,皇祖父,不愿给|!” 先皇逝世已有八年之久,那时的叶孤鸿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能有什么事惹怒先皇,而先皇一国之主又怎么会跟一个孩子过不去?陆小凤想不明白。 皇帝静静说道:“这件事关系到白云城一件辛秘,朕也是即位之前才知晓的,”皇帝皱了皱眉,说道,“皇家的密则里记录的很清楚,前白云城主,也就是叶孤城和叶孤鸿的父亲。他的死,与叶孤鸿有关。” 有关?怎样有关!怎样的有关才能让一国之君心怀顾忌。陆小凤心念急转,突然道:“你是说,是他杀了・・・・・・”他竟然说不出来!一时怔在了那里。 皇帝叹了一口气。 “不,”陆小凤回过神来,他急急的反驳道:“前白云城主去世,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叶孤鸿不过是个稚龄孩童,他怎么能杀得了白云城主!而且他为什么要杀他的父亲!” 皇帝看了他一眼,静静地说道:“事实上,那一年,叶孤鸿还未满五岁。” 陆小凤平静了下来,哪怕他心里依然波涛汹涌难以平复,他沉着脸,没有说话。 皇帝说道,“据说,叶孤城见到他父亲的尸体时脸色极其难看,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着剑找到了叶孤鸿,用剑鞘劈头盖脸的狠狠抽打。叶孤鸿那时年幼,竟然也一言不发,不反抗不质疑,直到硬生生的被抽昏过去。此后,前城主低调下葬,叶孤城封锁了一切消息,叶孤鸿也鲜少在人前出现,以至于后来很多人都快忘了白云城还有这么一位小公子。” “可是,还是逃不过皇家密谍的耳目,不是吗。”陆小凤笑得很难看,叶孤城的行为,是因为他已经认定了这件事,那叶孤鸿的行为,是不是就是默认? “可惜,皇家的探子到今天也没有弄明白,叶孤鸿到底是怎么杀了他父亲的,无声无息,无痕无迹,”皇帝淡淡的说,“一个五岁的孩子,真是难以想象。” 陆小凤沉默了一阵,又说道:“或许,另有隐情了?” 皇帝笑了笑,说道:“你还是不肯信,算了,其实朕自己也很难相信。”他顿了顿,又说道:“只是皇祖父临终前嘱咐,对叶孤鸿,难以晓之于礼,必须要动之以情,在不能完全掌控他之前,不能让他接触权利。”他突然不再说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陆小凤,你明不明白,一个你从小相识,亲近喜爱的少年玩伴,你却不敢相信他,是何等的悲哀。” 皇帝的语气很轻,但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悲怆,多年的朋友,不敢信任,多年的爱人,不敢信任。皇祖父,这便是您留给我的皇位?真冷啊。 皇帝笑了笑,将眼中的情绪收敛起来,似乎又成了那个年轻的有些迷糊的小皇帝。 依然是花灯如昼,依然是游人如织,笑语盈盈,爆竹声声。街市上很是热闹。 陆小凤却徒觉孤单寒冷。 他本来有很多疑问,他本来很想飞一般的跑回去向叶孤鸿问个清楚,他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小皇叔,他是小皇叔,那叶孤城又是谁?也许叶孤鸿会微微挑着眉故意刁难几句,那他还是要把他抱在怀里,不依不饶的让他说给他听,说他的那些小秘密。 可现在,陆小凤却有些迷茫。五岁?弑父?这像一个霹雳一样在陆小凤脑子里炸开,炸的他脑海里嗡嗡作响。 他不想相信,他一点也不想相信,那样温和细致的叶孤鸿,他的爱人叶孤鸿,在他五岁那年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开什么玩笑! 可他又知道,皇帝虽然语焉不详,但皇室密探能够得到这样的结论,必然有足够的证据! 可是,教他怎么相信! 他浑浑噩噩的往前走,被一个迎面走来的白胡子老头撞了个跟头,摔进了一个泥坑,也没感觉,爬起来继续走,倒教那个老头子看得愣了。 “怎么,是撞见了哪位红颜佳人,教你丢了魂。”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陆小凤抬起头,只见叶孤鸿一袭青衣,徐徐走来,眉眼含笑,清雅如画。 “我久候不归,特来寻你,谁知你竟然在这里转圈。”叶孤鸿走到他面前,淡淡的语气中含着亲近的埋怨。 陆小凤呆呆的看着他,也不言语。 “这哪里是陆小凤,分明就是一只小土鸡。”叶孤鸿看着他满身的泥泞,笑着叹道,“好啦,跟我回去。”他伸手牵住陆小凤。 陆小凤浑浑沌沌的任他牵着向前走,嗅着那发间隐隐传来的皂角清香,他心中似乎又清明了许多,他突然开口,问道:“孤鸿,有些事我想问你。” 叶孤鸿轻笑一声,说道:“你就知道你必定是忍不住的,说说,你想知道什么?” ------------ 32决战之前5(倒v) 夜色深沉,寒星点点。 陆小凤站夜色里,他听见自己静静地说:“白云城的老城主,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叶孤鸿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像是三月醉的桃李覆上了冰雪,他放开了陆小凤的手,冷冷的道:“是想问有没有杀了自己的父亲吗?”他冷笑一声,“是审吗?陆大侠。” “不,不是这个意思,”陆小凤急切的否认,他诚恳地说道,“只要一句话,一定相信。” 叶孤鸿松开了陆小凤的手,他抬起手,看了看从陆小凤手上沾染来的满手泥泞,衣袖洁净,满手泥泞,泥土微微喃裂开,像个笑话,他突然笑了笑,摇头道:“ 既然已经问出了口,就说明已经怀疑了,不是吗?” “・・・・・・”陆小凤哑然。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只是问一问,他觉得他的态度已经无可挑剔,但叶孤鸿看来,远远不够。 “事实就是,不信。”叶孤鸿退后一步,冷笑一声。 ”当然想信!以为愿意怀疑!”陆小凤急躁起来,他说道:“叶孤鸿,信,不要证据,只要给一句话!” “没有,没有证据,”叶孤鸿静静地看了他良久,转过脸去,“也无话可说。” 陆小凤被他冷淡的反应气得直哆嗦,说道:“什么叫无话可说,叶孤鸿,当是什么!” 叶孤鸿眼神看着远处,抿着唇,没有说话。 陆小凤气急了,指着他说道:“叶孤鸿,真是好样的,就是个混蛋!” 叶孤鸿冷哼一声,也不反驳,只是眼色更冷淡了些,他转身,拂袖离去。 夜凉如水。 一个身影悄悄跟叶孤鸿身后。 叶孤鸿走了一段,方才停住了脚步,叹了口气说道:“也看了许久了,笑话看完了,还不走?” 那个大路上撞翻了陆小凤的白胡子驼背老头从墙角转了出来,这个老头子有一双年轻的眼睛,明亮有神,他也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一直想看陆小凤的好戏,确实不想看到这样的一幕。”这的声音很年轻,是个年轻的男。 叶孤鸿微微苦笑。 那又说道:“真怀疑那陆小鸡是不是跌了一跤跌坏了脑袋,居然问出这种话来。”那个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该知道,他那就是个德行,好奇心过盛,总是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弄个清楚明白比杀了他还难受,又何必跟他计较。” 叶孤鸿没有说话。 那继续说道:“是相信的,们说清楚不就得了,・・・・・・” 叶孤鸿说道:“司空摘星。” “恩?” 叶孤鸿静静思索了一瞬,才说道:“如果他这样问,会解释吗?” 司空摘星一下子愣住了,如果是他,他会解释吗?这已经不是是非对错的问题,这是骨子里的自尊,难舍的骄傲。 司空摘星愣神的时间里,叶孤鸿已经走远了。 陆小凤怔怔的望着叶孤鸿远去的身影,突然觉得十分愤怒,他大叫一声,袖子扬起的灰尘巷子里铺天盖地的飞舞,他跌坐地上,心情又突然变得十分沮丧。 他愤怒于叶孤鸿毫不解释,悍然离去,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气跑了叶孤鸿,却又似乎明白叶孤鸿为什么会走,如果他问出这种问题的对象是西门吹雪或叶孤城,对方是不是早已拔剑而起,一剑穿喉了? 他嘿嘿的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得他自己都听不下去。 他恨不得现能有一个泥坑让他打个滚,可路面却干净得让他心烦。 这时,一桶水忽的对他迎头泼下,他居然没有躲过。 陆小凤这下彻底变成了落水的泥鸡,他望着屋顶上那个眼睛贼亮的白胡子老头,愤怒的大吼:“司空摘星,算什么朋友。” 司空摘星手中握着水桶嘿嘿笑道:“正因为是朋友,才帮清醒清醒。” 陆小凤跳脚想骂,却又突然疲软下来,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看都不再看司空摘星一眼,径直回客栈去。 “喂喂,陆小鸡,这可不像。”司空摘星忙丢了水桶,跳了下来跟后面。 陆小凤哼了一声,也不理他,大步向客栈走去。 几番折腾,天已将明。 陆小凤慢吞吞的回到六福客栈,客栈里很是寂静,只有一个女。 这是一个无论站哪里都能引注目的女。 值得注意的女,通常都不会难看的。 她也许太高了些,可是修长的身材线条柔和,全身都散发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脸部的轮廓明显,一双猫一般的眼睛里闪动着海水般的碧光,显得冷酷而聪明,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懒散之意,对生命仿佛久已厌倦。 她似乎等着谁,那盈盈而立的风姿,楚楚动。 她也吸引了陆小凤的目光,可陆小凤看着看着,不由叹了口气。 再漂亮的女又有什么用,现最重要的是把叶孤鸿拿下。陆小凤忍不住磨牙。 他很坚定的转移了目光。 司空摘星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凑他耳边说道:“叶孤鸿进了左转第一间房,木道也,还不快去。” 陆小凤一怔,口里笑骂道:“这个猴精。”他眼睛里却满是感激。他知道司空摘星必然一直跟着他,也必然早就知道了叶孤鸿的所,可如果陆小凤刚刚与叶孤鸿争执过,转头就能去结识红粉知己,那么就算告诉他又有什么益处? 司空摘星不仅是陆小凤的朋友,也是叶孤鸿的朋友,是他们共同的好朋友。 他不仅是为自己着想,也是为叶孤鸿着想。 陆小凤很自豪,也很感激。 他决定不辜负朋友的好意,他要好好跟叶孤鸿谈谈。 他走到那间厢房前,下定了决心,正要敲门。 突然旁边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探出头来,她看到陆小凤,一双大眼睛一亮,惊喜的叫道:“陆小凤。” 这个女孩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衣服,看起来又轻又软,俏生生的立那里,眼睛里含着说不清的温柔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向大家道歉,出去了五天,每天脚不沾地的,这一点还是刚刚在火车上写的,我现在去睡一会儿,待会起来接着写~今天一定还有更,剧情也会慢慢发展。 ------------ 33决战之前5 这个漂亮爽朗的女孩子风一般的扑过来,抓住了陆小凤的袖子。 陆小凤也吃了一惊,”薛冰?”这是江湖中有名的“母老虎”,但陆小凤面前,她却只是一只漂亮的小羊羔。 薛冰一双明媚的眼睛看着陆小凤,上下打量了他,笑着说道:“怎么弄得这么脏,要不要进去帮脱干净了好好洗洗。” 陆小凤也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她的嘴。 这姑娘,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叶孤鸿门前出现! 陆小凤求救的往旁边看,但司空摘星早就偷偷溜到了客栈外面,他朝陆小凤挤了挤眼,一个跟头翻到对面屋顶,眨眼就不见了。这个没义气的家伙! 薛冰的一张俏脸上微有红晕,她低垂着眼四处看了看,才低声说道:“好久没来见啦,想不到这里遇见。”女孩子们总是擅长说这样的谎言,怎么会想不到呢,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惊世一战,陆小凤若不来才真是想不到!但是,凡是这样的话美丽女孩子口中一转,就变得深情款款,情深意重了。 陆小凤也忍不住心中微微荡漾。 可就这时,左转第一间房的门突然开了,木道从门中走了出来,老头子摇头晃脑,似唉似叹,但他经过陆小凤身前的时候,不经意的打量了薛冰一眼,眼睛里流露出戏谑的笑意。 叶孤鸿跟他身后。 叶孤鸿的脸色很平静,如往常一样,总是带着温和的微笑,但他走过陆小凤面前的时候,就仿佛只是经过一团空气。 陆小凤紧紧盯着他看,可叶孤鸿神色不变,谁也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听见薛冰的那句话。 他送走了木道,也不再回房间,只是前头挑了张桌子坐下。细微的晨光照他的侧脸上,望之如水似玉,自有温凉潜藏。 陆小凤依稀记得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叶孤鸿一边等他,而他却被红粉佳们绊住了脚步,叶孤鸿也不说话,只是端着茶杯慢慢酌饮,眼睛里似笑非笑,偶尔看他一眼,看得他浑身不自。 而此刻,叶孤鸿根本没有看他,陆小凤却越发觉得不自了,全身都不对劲! 陆小凤有些急了,他都不想再理睬薛冰,直接朝叶孤鸿走去,可他脚步未动,却有比他更快。 是那个等候已久的女子。她的脚步轻缓无声,踏着某种奇妙的节奏,这种节奏构成了她自身风韵的一部分,牵动着客栈中诸多男的眼眸。 那女子缓缓来到叶孤鸿身前,巧笑倩兮,轻声道:“沙曼恭候公子多时。”她纤手如玉执壶倒出一杯清茶,双手奉给叶孤鸿。 真是个美! 身段、容貌、声音、手,无一不美。 不少男都对那获得了美青睐的叶孤鸿露出了嫉恨的神情。 至于陆小凤,那美丽可的笑容他看来简直面目可憎! 陆小凤已经听不进去薛冰说些什么,只是狠狠的盯着这一对男女。 叶孤鸿接过沙曼手中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说道:“美之贻,岂敢不受?”他微微示意四周那些虎视眈眈的们,唇边挽起一个清浅的笑意,“可不想犯了众怒。” 沙曼嫣然一笑,说道:“公子多虑了,普天之下,谁敢伤害公子,”叶孤鸿放下茶杯,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沙曼轻轻靠过来,皓首低垂,露出一段凝脂般的脖颈,清柔的声音叶孤鸿耳边响起,“就算有,家主也一定会将他们一一斩尽!” 叶孤鸿微笑道:“敬谢不敏。” “家主一片深情,公子何必拒于千里之外?”沙曼越靠越近,堪堪已到叶孤鸿怀中,吐气如兰,叶孤鸿虽静坐不动,但外看来,这一对郎才女貌、耳鬓厮磨,当真看得赏心悦目。 看着他二若无旁的样子,陆小凤的①38看書网喷出火来了。 他们两要是敢更近一点,他一定要上去将叶孤鸿打包带走! 叶孤鸿并没有回答,他从没想过要拒宫九与千里之外,只是更进一步,则不必了,宫九那,任表面表现得如何温顺驯服,但难改他疯狂的本质。叶孤鸿只想等诸事了结后,悠闲的过一辈子,而不是拆一辈子的定时炸弹。 只是,他也不必跟沙曼解释。 沙曼妙目含情,眼波流转,微微扫过陆小凤,又回转到叶孤鸿身上,问道:“公子觉得沙曼姿容如何?” 叶孤鸿说道:“自是绝代佳。” 沙曼微扬起脸,美目中含着期待,问道:“家主愿将沙曼送与公子,公子可愿怜爱?” 叶孤鸿看着她,指间掠过她白玉无瑕的面孔,捏着她的下巴,微微一摇,说道:“哦,家主倒是舍得。” 陆小凤已经看到了沙曼的眼神,是示威,是□裸的示威|!陆小凤气得脑子都快烧坏了,他一下子甩开薛冰的手,。 薛冰惊讶的说道:“陆小凤要干什么?”陆小凤女孩子面前一想还是极有风度的。 她顺着陆小凤的目光看过去,一张俏脸也顿时带着怒气,“跟说话的时候还看着别的女,陆小凤,真是个混蛋!”女孩子一跺脚,就摔门回屋子里去了。 陆小凤被骂得一懵,他记得这句话他刚刚用来骂过叶孤鸿。 他慢慢回想起薛冰的话,他到底想干什么呢,上去拉走叶孤鸿?可叶孤鸿分明还生气,哪里会跟他走,而这客栈大堂,也绝不是什么交谈解释的好地方。还是说,上去跟那女吵一架?陆小凤想想就觉得寒毛倒立,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 那么,他到底要去干什么! 陆小凤越想越糊涂,这种感觉令他又沮丧又难受,他沿着楼道慢慢地往下走,他现既不想去哄薛冰,也不想去见叶孤鸿,他只想好好冷静冷静。 他要想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他把事情弄成了这个样子! 楼道并不宽敞,陆小凤一转身就撞到了一个,“谁走路这么不长眼!”那骂骂咧咧的道。 陆小凤也低着头不理会。 倒是那个汉子“咦”了一声,说道:“这不是陆小凤吗?” 陆小凤这才定睛一看,果然是认识的熟,李燕北。李燕北是京城中的黑道首领,十年以前,他就已是这古城中最有权力的几个其中之一。他身高八尺一寸,魁伟强壮,精力充沛。浓眉、锐眼、鹰鼻,严肃的脸上,总是带着种接近残酷的表情,看来就像是条刚从原始山林中窜出来的豹子。有很多畏他、怕他,但陆小凤眼里,他也是一个豪爽好客的好朋友。 李燕北看着他,说道:“怎么搞成这幅德行,都差点没认出来!” 陆小凤苦笑不语。 “有心事?”李燕北拍拍他的肩,突然笑道:“走,们先去喝酒。” 叶孤鸿心不焉看喝着茶,眼角的余光不时扫过陆小凤,他看着陆小凤沿着楼道走了下去,眼神微微一黯,又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 沙曼出身风尘,本就是极善察言观色之,微微笑道:“是谁惹公子不快,沙曼可否为公子解忧?” “与无关。”叶孤鸿正好看到陆小凤与李燕北相携而去,不由脸色一变,心下暗道不妙,起身就欲离去。 沙曼却揽住他的衣袖,温声问道:“公子哪里去?” 叶孤鸿淡淡的道:“与无关。” 沙曼望着陆小凤与李燕北离去的身影,微微笑道:“如此一场好戏,公子若是亲手将它毁去,岂非得不偿失?” 叶孤鸿的眼睛渐渐幽深,他微翘了翘嘴唇,说道:“告诉家主子,不要插手的事。” 沙曼道:“家主子只是关心公子而已。” 叶孤鸿冷笑一声:“一趟浑水,有什么值得关心的。”他所关心的,只怕是天朝皇位吧。 沙曼依然只是温柔的笑道:“哪怕是浑水,只要有公子,家主上也甘之如饴。” 叶孤鸿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他说道:“那好,替告诉他,既然他执意要淌过来,就别怨将脏水都扣他身上。” 他一振衣袖,施施然跃下楼台,街角几个来回,总算是找到了那个窝角落里的司空摘星。 “快快,带去找李燕北的第十三个姨娘!”叶孤鸿催促道。 司空摘星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要去找十三姨?那可是李燕北最宠爱的女,而李燕北是陆小凤的朋友,不去找陆小凤,去找十三姨?” 叶孤鸿脸都黑了,他皱着眉解释道:“陆小凤那里,去不去!” 司空摘星一副“懂了”的样子,朝着叶孤鸿眨眨眼说道:“带去,这世上还没有司空摘星找不到和进不去的地方。” 陆小凤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感觉精神好多了,他走院子里,院子很宽大,种着石榴,养着金鱼,暑天搭的天棚已拆了。火炉已搬出来清扫干净,生起火来。 前面的客厅里灯火辉煌,左面的花厅里也燃着灯,李燕北正花厅里等着陆小凤 作者有话要说:尽量再写一章~ ------------ 34决战之前6 浴池是用青石砌成的,水很热,陆小凤把自己整个泡热水里,尽量放松了四肢,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他走院子里,院子很宽大,种着石榴,养着金鱼,暑天搭的天棚已拆了。火炉已搬出来清扫干净,生起火来。 前面的客厅里灯火辉煌,左面的花厅里也燃着灯,李燕北正花厅里等着陆小凤。 桌上已摆好四碟果子、四碟小菜、还有八色案酒――一碟熏鱼、一碟熏鸭、一碟水晶蹄膀、一碟小割烧鹅、一碟乌皮鸡、一碟舞驴公、一碟羊角葱小炒的核桃肉、一碟肥肥的羊贯肠,还有个刚端上来的火燎羊头。 陆小凤眨着眼,笑道:“想胀死?” 李燕北又大笑,笑声中,已有个衣着华丽,风姿绰约的少妇,腰肢款摆,走了进来。 李燕北笑道:“这个就是长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岂非早就想看看他了?” 十三姨裣衽而礼,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只是上来斟酒。 李燕北饮了一口就说道:“京城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这半个月来,赶到京城的武林豪杰,已有四五百位之多。” 陆小凤看看猪头肉上的油腻,忽然觉得想呕吐。 李燕北道:“据所知,九月十五之前,至少还有三四百位武林名会到这里来,其中至少有五位掌门、十位帮主、二三十个总镖头,甚至连武当的长老木道和少林的护法大师们都会到,只要是能抽得开身的,谁也不愿错过这一战。” 陆小凤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冷笑道:“他们究竟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看成了什么东西?看成了两只变把戏的猴子?看成了两条路上抢肉骨头的野狗?” 李燕北吃惊的看着陆小凤。他从未看见过陆小凤如此激动,也想不通陆小凤为什么会如此愤怒。 他忍不住问:“难道不是为了要看这一战而来的?” 陆小凤握紧双拳,道:“只希望永远也看不到他们这一战!” 他静静地凝视着陆小凤,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这一战是他们自己要打的,并没有别逼他们!” 当然没有。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世上绝没有任何能逼他们做任何事。 李燕北道:“可没有没法子阻拦!”他盯着陆小凤,一字字接着道:“甚至连也没法子阻拦。” 陆小凤不愿承认,也不能否认。 李燕北道:“最重要的是,就连他们自己,也同样无法阻拦!” 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是这样子的。一个只要活这世界上,就有很多事是他非做不可的,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愿意去做都一样。 陆小凤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他望着窗外,心里实觉得很疲倦,一种从心底深处发出来的疲倦和厌倦。 李燕北问道:“是担心西门吹雪?”他知道西门吹雪是陆小凤的朋友。 陆小凤的确很担心西门吹雪,因为他知道西门吹雪的妻子正生产,娇妻爱子,西门吹雪的剑是不是还能锋利如昔? 还有叶孤城,那确实是一个值得一交的朋友,更何况,他是叶孤鸿的兄长! 无论谁输谁赢,他都不愿意接受。 他也不愿再想下去,忽然道:“听说,们已经开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战的盘口?” 李燕北一怔,但他还是很坦然的的承认了,“是的。” 陆小凤问道:“也下注了?” 李燕北承认。他的眼神很是复杂,“赌的是六十万两银子和他全部地盘。” 陆小凤忍不住长长吸了口气:“这赌注实不小。”这样的赌注,若是赢了,该是能得到多少彩头!京城之中的地盘格局是不是又会剧烈变动|!他忍不住问:“赌的是谁!” “叶孤城!”李燕北沉声道。 陆小凤沉默了,他发现佳肴满桌,可他却没有什么食欲。 陆小凤静静坐了一阵,觉得实是饿了,才动了动筷子,忽又问道:“李燕北呢?” 十三姨坐一边,说道:“走了。” 陆小凤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道。”十三姨笑得更勉强:“他的家又不止这一个。”李燕北有三十位姨娘,她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陆小凤只有用一个酥油泡螺塞住自己的嘴。他忽然发现十三姨脸上高贵的脂粉下,也不知藏着多少泪痕?多少悲哀? 他突然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样安慰这个女,“・・・・・・”这句话他却没有说完。他忽然倒了下去,事不知。 十三姨居然就这么样冷冷的看着他倒下去,脸上居然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 这是一间极古雅的屋子,屋子里有清雅的香气,天色已经很晚,桌上点起了灯,窗外星光寥落。 有个静静地站窗前,面对着窗外的夜空,一身白衣如雪。 “西门吹雪!”踏破铁鞋都找不到的西门吹雪,怎么会忽然这里出现? 陆小凤跳了起来。他居然还能跳起来,只不过两条腿还有点软软的,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 “好小子,是从哪里窜出来的?”陆小凤赤着脚站地上大叫:“这些天来,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西门吹雪冷冷道:“一个对自己的救命恩,不该这么样说话的!” “救命恩?”陆小凤又叫:“是的救命恩?”他开始回忆起来,“十三姨,她为什么要杀!” 西门吹雪道:“也许她不是要想杀,她只是要杀李燕北,而适逢其会。”他终于回过头,凝视着陆小凤。他的脸色还是苍白而冷漠的,声音也还是那么冷,可是,他的眼睛里,却已有了种温暖之意,一种只有久别重逢的朋友眼睛里,才能找到的温暖。 “原来如此,”陆小凤叹息着道:“李燕北的女,并不止她一个,她是个不甘寂寞的女,这种日子她过不下去,却又没法子逃避,所以只有杀了李燕北。”他苦笑着又道:“她怕追究李燕北的下落,所以才会对下毒手。” “不,还因为一张银票。”西门吹雪说道,“一张一百九十五万两的银票。” 他冷笑着,又道:“若没有这张银票,她也不会下毒手,她也不敢!” “银票?”陆小凤一怔,又问道:“那李燕北・・・・・・” “他还活着,若是要见他,便送出去。” 可是陆小凤还是更想知道西门吹雪的近况。“的孩子出生了吗?” 西门吹雪点头。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那,现是怎么想的?” 西门吹雪看着手中的剑,那冷寂的眼眸里突然散发出夺目的光彩,那是一种狂热的光芒。他说道:“抱着那个孩子,抱了很久,最后发现,没有什么比剑更重要,只有剑,才是!” 他又成了那个西门吹雪,那个冰雪般的西门吹雪,心若磐石,拔剑无回的西门吹雪。 陆小凤已经不知道是否该叹气。 也许现这样,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陆小凤只能这样想。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了陆小凤睡的那个房间,那是一处雅致的小阁楼,叫作时幽馆。馆外红梅横斜,寒塘疏影。 走出时幽馆,是一处极大的园子,虽是寒冬腊月,但园中依然有草木繁茂,工匠们匠心独运,亭台溪流,移步换影,碎石小径边,一树落红之下,尚有一局残棋,黑白两色棋子交错勾连,陆小凤路过时看了一眼,不由乐道:“是下棋,这对手似乎刚学棋不久啊。”他识得西门吹雪的棋风。 西门吹雪冷漠的眼睛里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他已经进步很快。” 他也不再多说,领着陆小凤走了出去。 陆小凤却感到很好奇,这园子构造精巧,亭台楼阁,彰显着富贵之气,更是处处隐藏着侍卫,守卫严密。这显然不是西门吹雪的别居。 莫非这是西门吹雪朋友的屋子,是那个与西门吹雪下棋的? 直到出了那朱紫大门,陆小凤才看到那府门上的匾额:静王府。 陆小凤吓了一跳! 静王,居然是四大辅政大臣之一的静王! 西门吹雪的朋友? ------------ 35决战之前7 “朋友?”西门吹雪静静地思索了半晌,才道:“他不是的朋友。” “不过,他比朋友更重要,”西门吹雪握紧了手中剑,“他是毕生知己。” 陆小凤眨了眨眼,就看见西门吹雪正转身向王府内走去,他马上喊道:“去哪!” 西门吹雪答道:“去下棋。”他已经踏进了静王府的大门。 陆小凤一个站王府门口的大街上,正想感叹一下被朋友抛弃的寂寥,就看到对面街上有一队衙役正盘问些江湖。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街上的江湖居然少了很多,只剩零零星星的几个街上游荡,是今天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不知道,还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已经打完了所以大家都打道回府了? 陆小凤一路走来,发现京城里的治安突然严了很多,处处有衙役巡街,江湖鲜少四处晃荡的,很有点风声鹤唳的感觉。 李燕北的第十个姨娘那里,陆小凤又见到了李燕北。 李燕北的情况并不好,他原本是一个强壮的汉子,现他躺锦被之中,脸色蜡黄,气力不济,余毒未清。他被送回来的时候,仅仅只是被用银针缓解了毒性,捡回了一条性命。送回来之后虽也寻了一些名医,但却未能清除毒性。 他看着陆小凤走进来,不由笑起来,感叹道:“的运气一向比好。” 陆小凤也笑起来,他摸着他的小胡子,说道:“是的,所以现能活蹦乱跳,而还躺床上,这就是朋友多的好处。” 李燕北也很羡慕,能像陆小凤一样有那么多朋友的,的确太少,他说道:“很庆幸是的朋友,否则现只怕已经躺坟墓里了。” 陆小凤看着李燕北道:“既然西门吹雪能够救下,想必他也不会介意再送一张药方。”十三姨的毒下酒中,两同时中毒,西门吹雪能救了陆小凤,自然也能救李燕北。 李燕北目中流露出感激之意,他知道像西门吹雪那种,视生死为无物,又怎么会顾惜一条命。所以西门吹雪医术虽好,但也绝少有求上门去。 他感叹道:“竟是西门吹雪!原来是他救了。”救命之恩,他必定是要报的。 陆小凤说道:“哦,竟然不知,那是怎么回来的?”陆小凤也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西门吹雪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救下了他们,以西门吹雪的情形来看,他分明那静王府里活得很是滋润,一点想见见他们这些老朋友的意思都没有。 难道跟静王府有关? 陆小凤又想起叶孤鸿,孤鸿的医术也是很好的,只是现还跟他闹脾气。 李燕北说道:“当时昏迷之中,也不清楚,只是下面兄弟告诉,是司空摘星送回来的。” 司空摘星?陆小凤怔了怔,心里就豁然开朗了,那个猴精想必是一直跟着他,最后发现了蹊跷,便出手救下,将他送到了西门吹雪那里。 “看来,还得去谢谢司空摘星。”陆小凤说道。 李燕北笑了,他说道:“好,等找到他,也替好好谢谢他。” 陆小凤已经准备离开,他当然不能长时间的打扰一个病。 他突又问道:“可知今天街面上为何多了那么多衙役。” 李燕北脸上虽无血色,但眉间并无疲惫,他说道:“这是因为昨天夜里有个被杀了。” “这个本身只是个纨绔,没什么可说的,但他的来头却不简单。”李燕北解释道:“他是当朝四大辅政之一的文相的长孙,文尚书的独子!” 又跟当朝有关! 现今这个龙蛇混杂、 聚集了大量江湖的京城,一时斗殴死伤几个,似乎是很容易发生的事情。但问题就是,死的这个,身份未免太特殊了点,这样一来,文相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朝廷也会加大京城治安的力度,而朝中,只怕也不会平静。 可既然是文相长孙,怎么会没有贴身保护,怎么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陆小凤莫名的感觉到汹涌暗潮的来临。 “文相的党羽遍布朝野,但他两个儿子都不堪大用,唯有数年前招的状元女婿颇有贤名,深得心,俨然已是新一代文臣的中心,但女婿毕竟是外,文相这几年正着力培养他这个长孙,却没想到,他会这样不明不白的被杀了,”李燕北叹了口气,“文相这一股势力必定会有大变动,京城里,只怕不平静了。” “那个文相的孙子,他死哪里?”陆小凤问道。 “赌坊,如意赌坊。” 陆小凤去了如意赌坊,但很可惜,赌坊被查封了,陆小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但不过一会儿,赌坊里走出来了一个,恭恭敬敬的将陆小凤请了进去。 等陆小凤出来时,他的肩上搭着一束缎带,闪闪发光。 这种缎子来自波斯,是大内珍藏,月光下会变色生光,市面上绝难仿造。身上没有系这条缎带的,无论是谁,正月十五那一天,只要敢擅入禁城一步,一律格杀勿论! 陆小凤看着这束闪闪发光的缎带,就像是看着一堆烫手的热山芋一样,他知道自己肩上这束缎带,不知道又会让他有多少麻烦惹上身。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喃喃道:“为什么这种能叫烫掉手的热山芋,总是要抛给呢?” 老实和尚忽然笑了笑,道:“因为是陆小凤。” 这理由就已够好了,足够。 陆小凤又忍不住问道:“老实和尚,怎么会这里。” 老实和尚笑了笑,说道:“因为和尚是个和尚,和尚要来送死。” 陆小凤说道:“和尚若没有缎带,明天晚上敢不敢入禁城?” 老实和尚笑了笑,道:“和尚虽没有胆子,可是有带子。” 陆小凤也笑了,“为什么一定要给一根带子?” 老实和尚道:“因为是个和尚,老老实实的和尚。” 陆小凤带着笑点了点头,道:“这理由好像也够好了。” 老实和尚道:“足够。” 陆小凤抽下根缎带,抛他身上,道:“好吧,给。” 老实和尚又笑了,忽然道:“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给了和尚这根带子,和尚也有样东西送给。” 陆小凤道:“什么东西?” 老实和尚道:“一句话。” 陆小凤道:“听。” 老实和尚看看他,道:“看印堂发暗,脸色如土,最好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否则……” 陆小凤道:“否则怎么样?” 老实和尚叹了口气,道:“死身上就算有五根带子,也入不了禁城的。” 陆小凤也叹了一口气,“可今天早上刚刚死了一回,一点也不想再死一回。” 陆小凤数了数。 木道、古松居士、司空摘星、李燕北、花满楼、还有七大剑派的高手。这些一定都不愿错过明天晚上那一战的,缎带却只有五条,应该怎么分配才对?也许怎么分配都不对。他从缎带中抽出一条,悠悠道:“这一条,是要留给孤鸿的,至于剩下的・・・・・・” 陆小凤又不禁叹了口气,喃喃道:“要不到缎带的,倒的确很可能来要的命,好像真的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 ------------ 36决战之前8 时见幽独往来,寂寞孤鸿影。 小小寒塘,寂寂树丛,西门吹雪穿过碎石小径,就看到了那座时幽馆。 叶孤城与叶孤鸿兄弟二,正楼中交谈。 “・・・・・・既然是真心待他,就该跟他讲个明白。”叶孤城的声音低低传来。 “怎么讲!”叶孤鸿反问道,“告诉他他听到的是真的,确实杀了自己的父亲?”很多问题上,叶孤鸿并不是个强硬的,他之所以拒不回答陆小凤的疑问,既是源于对陆小凤当面质问的痛心,也是因为,突然间,被揭出十多年前的痛苦往事,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生父的死,的确与他关系重大! 叶孤城沉默了,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许久才慢慢说道:“杀死他的不是,是他自己。” 叶孤鸿的语气也平静下来,说道:“让好好想一想,等想清楚了,自然会亲自去跟他说。” 西门吹雪本已停下了脚步,直到兄弟二不再交谈,他才走了进来,看着叶孤鸿说道:“没有告诉陆小凤是救了他。” 叶孤鸿微微一笑表示谢意。 西门吹雪并不乐意接受,“也许过不了几天,司空摘星就会告诉他,才是救了他的那一个。” 叶孤鸿苦笑道:“那就等几天后再说吧,现不知道怎么去见他。” 西门吹雪点头,转身对叶孤城说道:“们那局棋还没有下完。”那是清晨叶孤鸿带着陆小凤回来时他们二正下的一盘棋,后来西门吹雪与叶孤鸿都忙着为陆小凤配置解药,棋局就停了那里。 叶孤城看着他说道:“走吧,去下完它。” 西门吹雪眼中微露出一丝笑意,便率先走出时幽馆去。 叶孤城也紧随其后离去,只是离去之前,又转过身来,对叶孤鸿说道:“到目前为止,还是不看好和陆小凤一起。” 叶孤鸿忍不住苦笑,他已经够头疼了,兄长还要继续打击吗? 他拨弄着琴台上的琴弦,“嗡、嗡”的声音不时从指间传出,他静静思索着。 朝中四大辅政大臣,如同泾渭分明,文相一脉乱象已生,南王已渐入斛中,至于徐忠泽,他的心思不权利之上,而全是系那一个身上。一切似乎尽掌握。 唯有,宫九。 他的势力大举进入京城,是想分一杯羹,还是索性是要渔翁得利? 叶孤鸿弯唇一笑,想从手中抢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亲爱的小九,让哥哥再给上一节课。 他随意拨弄着手下琴弦。 只是那小皇帝,与他同岁却一直叫他“小皇叔”的家伙,他真的不想伤害他,可他却突然向陆小凤爆出了这样一个秘密,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发现了自己他身边安插的那些?就像当年先皇安插他们兄弟身边的一样。 不过,无论发现什么,都已经晚了,棋局已经布好,只等诸入瓮。 有珠帘后轻声道:“城主,李燕北求见。” 叶孤鸿唇边挽起深深地笑意,“哦?他倒是来得快,去见他。” 李燕北已经等候多时,他有些不安,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来见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 叶孤鸿江湖上名气并不大,但李燕北知道,一个像叶孤鸿这样的,却能够不出名,才是真正的不简单。 叶孤鸿也没有兴致说些闲话,只是兴味的打量了一下李燕北,才说道:“怎么知道是?”知道是救了跟陆小凤。 李燕北沉声答道:“其实很简单,杀了十三姨的使用的是剑法,但武器却是一只筷子,司空摘星不擅剑法,西门吹雪出门绝不会不带剑。擅长剑法精通医术,会一直尾随陆小凤却又不愿意现身的,只可能是・・・・・・您。” 一直尾随陆小凤却又不愿意现身的,只可能是刚刚跟陆小凤闹别扭的叶孤鸿,陆小凤的情。 叶孤鸿知道李燕北的意思,也知道他跟陆小凤的关系陆小凤的朋友之中已经渐渐传开,他笑了笑,也没计较,只是说道:“救,本就是顺手为之,不必意。” 李燕北略略一顿,又说道:“燕北还有一事,要求公子。” 叶孤鸿笑道:“但说。” 李燕北抱拳道:“请公子将解药赐一份。” 叶孤鸿笑了,他说道:“这个容易,”他看着李燕北,笑意渐渐变深,“只是,这次活了下来,下次还是能死不了吗?” 李燕北脸色一变,眼睛里神色几番变幻,说道:“请公子明示。” 叶孤鸿微微笑道:“很简单,替办一件事,的命,便保了。” 李燕北低着头没有说话。 叶孤鸿笑着说:“或者,可以将那个想杀的的名字告诉,不过劝不用知道,知道了对全无益处,只是平添烦恼罢了。” 李燕北咬着牙说道:“可想知道。”他的眼中压抑着怒火。 叶孤鸿无谓的笑了笑,他微微做了一个口型,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李燕北脸色大变,眼睛里有惊骇之色闪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同意,会替公子把事情办好。” 叶孤鸿满意的笑了,说道:“这才公平嘛。” 李燕北忍不住苦笑,公平?只怕从今以后,他就上了静王这条船,再也下不来了。 陆小凤很烦恼。 他今天已经受到了诸多武林士的围追堵截。什么唐门、神秘剑客、江湖豪侠,索性他除了两根手指,还有一双号称“身无彩凤双飞翼”的腿,才能逃了出来。 他的肩上依然搭着五根缎带,除了给老实和尚的那一根,他还一根也没有送出去。 现他只希望能将剩下来的这五个烫手的热山芋赶快送出去,惟一的问题是,他还没有选择好对象。 他街上无聊的闲逛着,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拄着根拐杖,蹒跚着从一家药材铺里走出来,险些被两个孩子撞倒。 陆小凤立刻赶过去扶住了他,微笑道:“老先生好走。” 白发老弯着腰,喘息着,忽然抬头向陆小凤挤了挤眼睛,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陆小凤吃了一惊。他什么怪事都见过,倒还没有看见过老头子朝他做鬼脸的。 等到他看清楚这老头子的一双眼睛时,他又几乎忍不住要叫了起来。 又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虽然没叫出来,手里却用了点力,狠狠他膀子上捏了一下子,压低声音道:“好小子,怎么这里?” 司空摘星道:“连这坏小子都来了,这好小子为什么不能来?” 陆小凤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些,道:“是不是想来偷的缎带?” 司空摘星疼得咬牙咧嘴,不停的摇头。 陆小凤道:“不想?” 司空摘星道:“不想,真的不想。” 陆小凤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总算松开了手,带着笑道:“莫非改行了?” 司空摘星长长吐出一口气,揉着膀子道:“倒也没有改行!” 陆小凤道:“既然没有改行,为什么不偷?” 司空摘星道:“既然已经有了,为什么还要偷?” 陆小凤道:“有了什么?” 司空摘星道:“缎带。” 陆小凤怔了怔,道:“已经有了根缎带?” 司空摘星道:“嗯。” 陆小凤道:“是从哪里找来的?” 司空摘星笑了笑,道:“刚才从一个朋友身上拿来的!” 陆小凤道:“这朋友就是?” 司空摘星又叹了口气,道:“知道的朋友并不多。” 陆小凤咬了咬牙,伸出手,又想去抓。 司空摘星这次却不肯让他抓住了,远远的避开,笑道:“身上有五条带子,只拿了一条,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还不满意?” 陆小凤扭头一看,肩上的四条缎带果然已少了一条,连陆小凤都不能不承认,那个猴精的确有两手,居然能他眼前把东西偷走。 陆小凤想了想,也没有追他,只是说道:“过来。” 司空摘星站得远远的不肯过来,说道:“过来干什么?” 陆小凤边笑边说:“过来好好谢谢啊。” 司空摘星怔了怔,站着不动了,问道:“谢什么。” 陆小凤说道:“谢十三姨那里救了。” 司空摘星听着,突然笑了,挤了挤眼,说道:“谢?嘿嘿,这可不太好,既没有破门而入,也没有一筷子杀了十三姨,更没有心急火燎的抱着某去疗毒,只不过送了李燕北回去顺便蹭了一顿饭而已。” “啧啧,谢,有可是会伤心的。”他眨了眨眼,翻了三个跟斗,已掠上屋脊,向陆小凤招了招手,就忽然不见了。 陆小凤怔了那里,他也听出了一些端倪,一筷子杀了十三姨?这分明不是西门吹雪所为。 那是谁? 他的眼前渐渐模糊,但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却他心中喷涌而出。 一种幸福而又辛酸的滋味他身体里弥漫。 他茫然的望着天空,他恨不得大街上痛哭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三更~欧也~ ------------ 37决战之前9 夜,又是深夜。 一眉新月如钩,万物无声。 陆小凤静静地躺屋顶上,静静地看着满天星光。 他找不到叶孤鸿。 他找了很多地方,几乎京城里他们所熟悉的地方他都找遍了,他找到李燕北这条地头蛇帮忙,也找司空摘星询问过,他甚至去了静王府找了西门吹雪,可是终究没有见到叶孤鸿。 奔波了一整天,几乎跑遍了整个京城,他只是确定了一个事实,叶孤鸿,不想见他。 他想,叶孤鸿是真的不愿意见他了,他若是还跟他身后,必定会出来见他的,他总是那么心软。 他定定的看着夜空中的那颗星,心里满是苦涩。 他真的、真的不是不去信任叶孤鸿,他从来没有想过叶孤鸿会去做那样的事情,他眼里的叶孤鸿,一向是宁静的,温和的,充满了生气的,有时候会有一些出意表的言行,大多时候细致周到,对朋友很护短。这样的叶孤鸿,怎么可能做下这样的事情呢? 他习惯了叶孤鸿待他身边,他从来不向叶孤鸿隐瞒任何事,包括他的情绪。他居然就那样脱口问出来了。 陆小凤捂住自己的脸,他真的不知道,他当时,怎么就那样问出来了。 可他很想叶孤鸿亲口告诉他,告诉他皇帝说的都是假的,皇帝拿出的证据都是伪造的,只要叶孤鸿肯跟他站一起,他愿意到皇帝面前去拍桌子! 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是不是自己对孤鸿的心还不够,忽略了他的情绪,伤了他的心?难怪叶孤城一直不喜欢他,连西门吹雪都觉得他离做一个好情还有很远的路要走。陆小凤痛苦的闭上眼,连西门吹雪这种不食间烟火的冰山都能这种事情上教训他,他到底是有多失败啊。 一片阴影落他眼前,青衫飘飘,他身边坐下。 “听说找。”那淡淡的说。 陆小凤转过脸来,狠狠地盯着他看,一个字也不说,可眼神却渐渐软了下来,甚至带着悔恨,又透着委屈。 叶孤鸿看他这个样子,心也跟着软了起来,“有些事情跟说,那天问的那件事・・・・・” 陆小凤突然扑了过去,吻上了叶孤鸿的唇,有些急,有些凶,带着无法宣泄的情绪,叶孤鸿一怔,便很快接受了他的唇齿,并将它加深。 叶孤鸿的吻如同他的一样,侵入得缓慢而细致,似乎正一点一点地占据整个口腔,然后侵略呼吸、进入胸腔、沁透肺腑。 甘甜的津液彼此的舌尖一遍又一遍地交汇、交融,寂静的夜空之下发出极为细微的水声。 静静的夜空下,只听得见两个呼吸的声音,叶孤鸿突然说道:“・・・・・・” 陆小凤说道:“不要说了,不需要解释,是太执拗,们之间,不该去解释什么。”他郑重的说道,“以后都信。” 叶孤鸿听得心中一阵颤动,他给了他信任,但他能不能给他等价的忠诚? 但他并不动声色,只是笑了笑,说道:“好,那听讲个故事,”他望着陆小凤,“的故事。” 陆小凤也看着叶孤鸿,叶孤鸿的神色中并无半分勉强,只有怡然和释然,他点了点头,“好。” 淡淡银辉照身上,月已中天。 叶孤鸿静静地说:“的母亲是当年白云城叶家的大小姐,江湖中有名的女剑客,与父亲琴瑟和鸣,十分恩爱,却生下时难产而死,她本可以不死的,但与她之间,她选了。” 陆小凤说道:“她是一个好母亲。” 叶孤鸿感叹道:“是的,如果她活着,白云城一定不是现冷冷静静地样子,不过,”叶孤鸿笑了笑,“那样就不会离开白云城,也不会遇见了。” 陆小凤瞠目结舌,他若是说他母亲死得好,那分明是不对的,若是说活着好,那也不对,他想了想,很有底气的说道:“放心,有缘千里来相会,就算重来一次,也肯定能再次遇见!” 叶孤鸿不由笑了,“是啊,为了见,肯定修了好几辈子。” 陆小凤又有些脸红了。 叶孤鸿不再逗他,继续说道:“可父亲认为她的死是的错,他很恨。” 陆小凤吃惊了,“一个父亲恨自己的孩子?” 叶孤鸿苦笑道:“是不是很荒谬?但这是真的,父亲将母亲看做生的支柱,母亲去世的那一天,他的生也就结束了,他后来为取名叫孤鸿,就是这个意思,鸿雁失伴,寂寞孤鸿。他恨,恨毁了他的生。” “那时,母亲刚走,父亲从母亲身边把抱起来,他看了一眼,就把向地上抛去。”叶孤鸿慢慢地说着,他说得很平静,陆小凤却听得很心疼。一个刚出世的婴孩,何等娇弱,这简直是想杀了他!哪里有这样狠心的父亲|! “那时候,是兄长扑了过来,他自己摔了地上,却接住了。他把护身后,无论父亲怎么喝打,他都死死地把护身后。那时候,他自己也不够是个七岁孩童,”叶孤鸿静静地说道,“那些年,兄长他不知从父亲手中救过多少次。” “从那以后,兄长无论练剑睡觉,都带着,练剑的时候,他将缚背上,睡觉的时候,他将护臂弯中,几乎是片刻不离的保护。” “刚会走路,兄长就教练剑,刚会认,兄长就教辨药,日子过得很苦,但知道,他只是想要多一点自保之力,他不可能永远护着。”叶孤鸿微微笑了,其实他当时就有一个三十岁的灵魂,每件事都能记得清楚,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真正的孩子,一个练剑刻苦勤奋近乎苛刻的孩子,仿佛苦修士一样的孩子,叶孤城,他怎么能还不如一个孩子呢? “叶孤城,确实是一个好兄长。”陆小凤感叹道。 “是的,从那时起,就真正的将他当成了兄长。”叶孤鸿说道,这是他前世也没有感受过的情感,太浓烈,以至于无法说出口。他再世为,母亲给了他些许感动,父亲让他连厌恶都生不出来,但这个年幼的兄长,却一点点得到了他的认可。 风渐起,吹动了陆小凤肩上的那束缎带,陆小凤突然说道:“看,这就是正月十五那天进入禁城的凭证。” 叶孤鸿笑着说;"记得给自己留一条,别只想着别。” 陆小凤点点头:“那也给留一条。” 叶孤鸿看着他,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不要。” 他说:“不会去的。” 陆小凤问:“为什么?” 叶孤鸿说:“因为叶孤城是的兄长,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 他说:“他若是见到,就会分心,若是分心,就会输,若是输,就会死。” 叶孤鸿看着陆小凤,一字一句地说:“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他死。” 叶孤鸿是叶孤城唯一的亲,而叶孤城岂非也是叶孤鸿唯一的亲? 能看着自己唯一的亲面前死去吗? 不能! 所以能要求别看着自己唯一的亲面前死去吗? 不能! 是的,不能,谁也不能,何况他是深爱着叶孤鸿的陆小凤,所以,他更加不能! 他已经不知怎样去见西门吹雪。 他不愿意看见西门吹雪死去,因为他是他的朋友。 他也不愿意看见叶孤鸿伤心,因为他是他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完成了~撒花~看在我三更的份上,大家也撒个花吧~~ ------------ 38决战紫禁之巅1 陆小凤已经不知怎样去见西门吹雪。 他不愿意看见西门吹雪死去,因为他是他的朋友。 他也不愿意看见叶孤鸿伤心,因为他是他的爱。 决战之期,已渐渐逼近。 陆小凤并不愿意谈论这一战,他实不知道这样一场决战到底有什么意义,两个毫无仇怨的,甚至惺惺相惜引为知己的两个,却要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来进行一场莫名其名的决战,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么一场决战,赌徒可以赢得金钱,地头蛇们可以赢得地盘,那些自命清高的剑客们,也可看到一场精彩的好戏,看出他们剑法中有什么绝招,有什么破绽,甚至那些闲,也能有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他们自己能得到什么? 身死名消! 可纵然胜了,又有什么好处?又有谁能了解胜利者的那种孤独和寂寞! 陆小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为自己叹息。 所幸,他还有叶孤鸿。 叶孤鸿就坐他身边,淡淡青衣,他一回头,就那里,仿佛永远不会离开。 陆小凤问道:“西门吹雪,他还静王府吗?” 叶孤鸿笑道:“应该是吧,约战之期之前,他们也没有别的事。”天天园子里下棋,如今叶孤城的棋艺倒是增长飞速,再也不是过去他随便记几个谱就能糊弄过去的了。 陆小凤望着天道:“还是很难想象,叶孤城怎么会是静王,叶孤城,明明是远山晶莹雪,却突然成了间富贵花?” 叶孤鸿笑骂道:“什么破形容词,还有,他是哥,该叫他什么!” 陆小凤马上从善如流,“叫哥。” 叶孤鸿满意的摸了摸陆小凤的头顶,才说道:“父亲是前朝太子,先皇的嫡兄,兄长当初也颇受先皇看重,受封亲王也是理所当然,兄长从小打理白云城,入朝理政,又有什么难处?什么富贵花,让他听见,小心他把敲成一朵花!” 陆小凤马上回忆起来当初,叶孤城那快逾闪电的一剑,还有他那可怜的被穿洞了好几层的衣服,顿时觉得胸前凉飕飕的。叶孤城的剑法,实是,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他又想起西门吹雪,忍不住问道:“孤鸿,说他们两个,明明要好到可以相对论棋,把臂同游,明明无冤无仇,为何一定要拼个生死?” “也许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又或许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叶孤鸿静静地道:“或许,们不理解,是因为他们有追求,而们没有。” “追求,”陆小凤不理解,“什么追求?” “于生死一线的领悟,剑道之上的更高境界,君临天下独尊一的威势。”叶孤鸿答道。 “不过是些虚幻,有什么意思,”陆小凤嗤笑道,“谁说没追求,的追求就是高高兴兴的过每一天,岂不是比他们追求的那些东西实得多。” “高高兴兴,怎么高兴?看碰见那些红粉佳的时候,就挺高兴。”叶孤鸿淡淡的说道。 “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陆小凤赶紧反驳,他看了看叶孤鸿的神色,觉得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又说道:“陪着,们两个一起,一起高高兴兴啊。”不管到底想些什么,不管还想干些什么,要拉着一起走,一起去看三山日出,览五湖烟霞。叶孤鸿,要带走。 叶孤鸿也忍不住笑了,看着陆小凤道:“倒是活得简单,可惜哦,老天也见不得好,让天天麻烦缠身,”他伸出手去扯了扯陆小凤那一小撇胡子,说道:“的缎带呢?送出去了吗?” 陆小凤被他扯得一呲牙,忙伸手保护自己的胡子,口里说道:“还没有,这几天跟躲这儿,哪里也没去。” “木道最近顾青枫那里,有空去送一条给他。”叶孤鸿见他把胡子护得严严实实的,转手又想去拽他的眉毛,陆小凤见状马上跳了起来,一手护住胡子,一手护住眉毛,喊道:“叶孤鸿,能不能改改这个坏毛病!” 叶孤鸿坐着没动,只是很无辜的笑了笑,他盯着陆小凤的眉毛,突然说道:“上次泥张那里给定做了个偶,要不要跟一起去拿。” 陆小凤踏前一步,心里是十分想去的,但看着叶孤鸿那个样子,心里就觉得古怪,又想起决战临近,自己手中还有三条缎带没有送出去,便说道:“自己去,去给木道送一条带子。” 叶孤鸿笑着道:“去吧去吧。” 陆小凤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飞一般的窜出了客栈。 叶孤鸿忍不住笑了笑,他知道,陆小凤是真的很信任他,可他对不对得起这份信任呢?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下去,他总觉得自己对陆小凤隐瞒良多,他心中总有一份愧疚,但是,他没有欺骗过他,没有利用过他,他没有对不起他。 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叶孤城。 他虽然不懂他对剑的痴,对剑的狂,对剑的抛却生死,义无反顾。 但他可以尝试去理解。 即使真的无法理解,他还可以帮助他。 帮助他得到他想要的,帮他踏上他想要走的路! 叶孤鸿足尖一点,掠过屋顶,身形空中几个转折,投入了一条小巷。 小巷中有一个白衣的年轻,他站那里,身形修长,容貌冷峻,那是一个天生的贵公子,让只敢远观不敢亲近。 但当他看见叶孤鸿出现巷子里,脸上马上就露出了温柔的神情,他迎过来,说道:“等,已经良久。”这语气深情款款。 叶孤鸿挑了挑眉,说道:“让太平王世子屈尊久候,真是的过错。” 宫九马上陪笑,“没有屈尊,哪里久候,能来见,已经很开心了。” 叶孤鸿笑了笑,说道:“来京城很久了吧,今天才来见,都忙些什么?” 宫九说道:“能忙些什么,明明是天天陪着陆小凤,哪有时间见。”说着,眼睛里微微透出点委屈的意味。 叶孤鸿忍不住好笑,说道:“那天沙曼来见,就已经到了吧,让她留住,自己却去算计李燕北,是想京城里分一杯羹?”他微微眯起眼,“当是个瞎子吗?还是说不来见,分明是心虚。” 宫九连连喊冤,说道:“那女自己受不住诱惑,哪里能怨!那女一直缠着,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呢!真恶心!” 叶孤鸿抚额道:“是错了,该知道这家伙根本不知道心虚两个字怎么写!”他伸手推开小巷里的一扇门,径直走了进去。 宫九嘻嘻一笑,也跟着走了进去。 陋巷平房,看起来很不起眼,实际上也确实不起眼。 屋子里除了该有的家具,什么装饰也没有。 实不像是宫九的风格。 所幸叶孤鸿并不是个贪图享受的,他也不意,挑了一张椅子坐下,便看向宫九。 宫九笑盈盈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仿佛胸有成足?”叶孤鸿微笑着问道。 “哪里哪里?”宫九笑道。 “从哪里来的信心,想的地方动手脚,”叶孤鸿淡淡的说道,“若是只想将的势力引进京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居然想要李燕北的地盘,野心不小啊。” 宫九笑得很是开心,“不是让给打乱了吗,现乖乖的,只等着看那场决战呢。” 叶孤鸿冷哼一声,“的话能信,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宫九偎到他身边,问道:“为什么不信,可曾对说过一句谎话!” 叶孤鸿挑起他一缕长发,说道:“是没说过一句谎话,总是半句半句的说谎。” 宫九仰起头,很认真的说道:“可是总是能很准确的分辨出那半句是真的,那半句是假的。不是吗?“ 叶孤鸿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他的发丝,说道:“不,总是要想很久,才能分辩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小九,已经长大了,连都已经开始琢磨不透了。” 宫九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侧,说道:“不会的,怎么会看不透小九呢?一直都是最懂的。” 叶孤鸿抽出手,笑着摇头。 宫九急切的说:“不,怎么会呢,只是把太多注意力放了陆小凤身上,认真想一想,只要认真看一看,怎么会看不透呢?看看。” 叶孤鸿笑着看着他,并不说话。 宫九脸上表情突然一收,又慢慢换上温柔的神色,“孤鸿,说,要是没有陆小凤,会不会多看一看?” 叶孤鸿说道:“不会。” “怎么不会!”宫九叫起来,“总是看他!” 叶孤鸿说道:“对的看法,与他无关。” 宫九望着叶孤鸿看了一会儿,将头埋进他怀里,说道:“东海为修建了海岛,整整两年,那么辛苦,都没去看过一眼,到京城来见,也不见,想,要是一直待京城,就能一直见到叶孤了,是吗・・・・・・” 叶孤鸿慢慢的说道:“所以结论是,想做皇帝?” ------------ 39决战紫禁之巅2 叶孤鸿慢慢的说道:“所以结论是,你想做皇帝?” 宫九抬起头,惊讶的望着叶孤鸿,“孤鸿怎么会怎么想?” 叶孤鸿问道:“不这么想,要怎么想?” 宫九眨了眨眼,慢慢笑起来,说道:“你看,我就说嘛,还是孤鸿最了解我了,那么孤鸿答不答应?” 叶孤鸿说道:“不答应。” 宫九厉声道:“为什么!” 叶孤鸿没有说话。 倒是宫九放缓了语调,说道:“是因为叶孤城是吗?他是你兄长,你尊敬他,我也会尊敬他。但是孤鸿既然这样想,也应该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叶孤鸿摇头道:“如今的京城,你没有这个能力。” 宫九笑道:“可见孤鸿你虽然能干,也不是千里眼,顺风耳。” 叶孤鸿看着宫九,嘴角牵起来一抹笑意,“虽不是全知全能,但应付这点小事,倒也足够,”他用手指拉住宫九的头发转了几圈,说道:“京城里的几股势力,那一家能没有自己的企图,帮你,不可能,小势力便不说了,太小使不上力,估计你也看不上眼。至于最近来到京城的,屈指可数,木道人,自然不可能,老实和尚,我前几天刚跟他好好谈过一场,公孙大娘,想必你也不会看上她,那就只有他了。” 叶孤鸿松开宫九的头发,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他朝着黑暗的内间,清声道:“玉教主,既然已到多时,何必吝与一面?” 那黑暗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沙沙的笑声,“不愧是叶孤鸿,百闻不如一见啊。“ “想不到玉教主居然听过我的名字,真是让叶某受宠若惊啊。”叶孤鸿微笑道。 “没听过你叶孤鸿的名字的,不是愚夫,就是蠢材,”玉罗刹话锋一转,“不过,本座还是很好奇啊,你是怎么知道本座来了的。本作自信行踪隐秘,绝不会露出行踪。” “我不知道,”叶孤鸿道,“我只是觉得,教主应该回来。” 玉罗刹沉默了,他缓缓地说到:“这还是本座第一次听到,有人觉得,本座应该做什么。” 叶孤鸿笑了笑,说道:“这虽然是第一次,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哦?”玉罗刹轻轻笑了起来,“你居然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 叶孤鸿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一定要是我,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人,教主心里想必也有是数的。” 玉罗刹没有说话,叶孤鸿可以想见他在黑暗之中闪烁不定的眼神,他微微勾起嘴唇,用手抬起宫九的脸,指尖划过他白玉般的脸颊。宫九也抬起了眼,凝望着叶孤鸿的眼神缱绻缠绵,温柔得滴出水来。 那沙沙的笑声低低的又传了出来,十分刺耳,叶孤鸿忍不住想翻白眼,既然西门吹雪能长成那样,想必玉罗刹长得也不太难看,弄出这种难听的笑声,是故意弄来吓人的吗? “叶孤鸿,你,是在威胁本座吗?”玉罗刹低低的声音从黑暗的房间里传出来。 “叶某不敢,”叶孤鸿答道,“玉教主在西方家大业大,安居乐业,若是闲来无事来叶某这里做做客,叶某自然是到履相迎,不敢怠慢,只是这次,玉教主不仅不告而入,还与我们家小九勾勾搭搭,玉教主这手伸得太长的点吧!” “京城这么好的地方,谁不想来分一杯羹呢?”玉罗刹笑道,“再说了,这么好的时机,京城混乱,若是不狠着这个时候捞上一笔,本座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啊。” “放屁!你要不是想看你儿子你会离开你那老鼠洞!”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只是那话中的意思不禁让叶孤鸿眉梢一动。 这声音,听起来倒年轻,这会是谁? 听这人的语气,似乎知道些什么,会是谁呢? 叶孤鸿略一思忖,就开口问了:“这位是・・・・・・” 玉罗刹干笑一声,说道:“呵呵,此乃犬子,见笑了。” 叶孤鸿心念急转,说道:“原来是・・・・・・天宝兄,久仰久仰。”玉罗刹的养子,玉天宝,不是一个名符其实的草包,一个养在明处的靶子,一个弃子吗?玉罗刹居然把他带在身边?而且,他似乎还知道了些什么! “屁的犬子,老子才不是你儿子・・・・・・”只听“啪”的清脆一声,安静了。 叶孤鸿怔了一怔,什么声音? “恩,好大的蚊子,”玉罗刹低声道。 叶孤鸿说道:“玉教主,天宝兄少年心性,青春热血,难免会说出一些惊人之语,这都是可以谅解的啊。” 玉罗刹也说道:“是啊,他一向被我宠坏了,总爱说这些话来气我,可有什么办法呢,本座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也只能由着他啊。” “老子不是你儿子!”玉天宝又叫起来。 “你是我儿子,”玉罗刹似乎心情不错,慢条斯理地说道:“全天下都知道。” “死老东西!老子不是你儿子!”玉天宝的声音越吼越大,“全地球人都知道,你儿子是西唔唔唔・・・・・・”那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次不仅叶孤鸿,连宫九都挑了挑眉。 叶孤鸿眼中更是露出了暧昧不明的意味。 他将一直依偎在他怀里的宫九拽了起来,拍拍他的脸,“小九,你出去,我有些话要跟与玉教主谈谈。” 宫九似乎还在思索刚刚那半句话,听到叶孤鸿的话,不又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让我出去?孤鸿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再说了,玉教主可是我请来的客人。” 叶孤鸿无谓的笑了笑,说道:“小九,我把你当成弟弟,但什么话能对你说,什么话不能,我还是分得清的。” 宫九笑意一敛,他平生最恨叶孤鸿对他说“弟弟”二字,可他又不得不依赖这两个字,才能待在叶孤鸿身边。他看了叶孤鸿一眼,见他脸上表情淡淡,心中暗恨,推门走了出去。 又过了好一阵,内里那些声响才停止,叶孤鸿也不急,似听非听。 玉罗刹微咳了两声,才说道:“不知叶公子有些什么话想对本座说。” 叶孤鸿略笑了笑,说道:“听玉教主的语气,是趁这个机会想在京城里捞点儿便宜了。” 玉罗刹微微一笑。 叶孤鸿说道:“哦,原来玉教主是这么想的,”他又话锋一转,“不知玉教主有没有想过,这个机会,原本是个什么机会!” 玉罗刹没有说话。 “这是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决战,他们抛却生死,无关名利,矢志一战!” 叶孤鸿轻声笑道:“玉教主,你说,我若是告诉西门吹雪,有人想利用这场约战得到些什么,你可以猜想一下,他,会怎么做。” 玉罗刹依然没有说话,但他那阴沉的目光,即使相隔一层厚厚的门帘叶孤鸿也能感觉到。 西门吹雪会做什么,他什么也不会做,只会提起他的剑刺穿那些人的喉咙! 玉罗刹说道:“他不会那么做。” 叶孤鸿反问道:“哦,他为什么不会,难道西门吹雪他认识玉教主?他跟玉教主有什么关系?” 玉罗刹的目锐利如刀锋,若是这目光能杀人,叶孤鸿只怕已经被碎尸万段! 而叶孤鸿毫不在意,他很清楚,西门吹雪绝对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自己有一个生身父亲是西方教主玉罗刹。 玉罗刹紧紧地盯着叶孤鸿,说道:“我不信,以你叶孤鸿的为人,你不会在其中动手脚,难道第一个该杀之人不就是你?” “我会动什么手脚,”叶孤鸿轻笑起来,“这次约战的一方是我兄长,我所要的,是绝对公平,毫无干扰的一战,我要看着我的兄长得到他想要的,至于西门吹雪,” 叶孤鸿玩味的看着玉罗刹,说道:“玉教主,你觉得,西门吹雪是会信你呢,还是信我呢?” 玉罗刹面沉如水。 叶孤鸿微笑着说道:“玉教主若是来看紫禁之战的,那就是叶某的贵宾,若是来浑水摸鱼的,就得早早有个心理准备,还有,玉教主固然是数得着的人物,但找的这个帮手实在不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我一手带大的,他能做些什么,我还不清楚!话已至此,玉教主多思量。还有,”叶孤鸿的眼神朝玉罗刹身边扫去,“天宝兄的脾性倒是挺和我的性子,天宝兄若是有空,不妨去我那里玩玩,随时恭候。”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玉天宝的声音响起来,“有,有・・・・・・”声音戛然而止。 “犬子没空!”玉罗刹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传来。略过了一会儿,玉罗刹缓和的声音又传出来,“强龙不压地头蛇,本座来京城,自然不会跟叶公子过不去,既然叶公子这样说了,本座当然是客随主便。若是有空,本座一定携犬子到叶公子府上做客!好走不送。” 叶孤鸿听见玉罗刹将他比作地头蛇,他也不恼,因为他知道,他赢了。 他走出小巷,宫九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叶孤鸿望着冬日温暖的阳光,微微笑了。 至于那个有些诡异的玉天宝,不是该悄无声息的死在银钩赌坊的吗?倒是要好好抽查一查。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哦~ ------------ 40决战紫禁之巅3 陆小凤倚在树上看夕阳。 夕阳虽好,却已将西沉,月亮很快就要升起来,今夜的月亮,势必要被一个人的血映红。那会是谁的血? 陆小凤并不期待知道这个结果。 他甚至不期待这场对决,他一点也不想去紫禁城的屋顶上吹冷风,相较而言,他宁愿跟叶孤鸿一起在树底下喝酒。 可他不得不去。 因为西门吹雪在那里,而西门吹雪没有别的朋友。 “去吧。”叶孤鸿说道, 陆小凤抬头看他,“如此良辰如此夜,我陪陪你不好吗?” 叶孤鸿笑了笑,说道:“正如我有不去的理由,你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陆小凤微微沉默,然后说道:“孤鸿,你害怕吗?” 叶孤鸿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其实我挺怕的,”陆小凤说道,“我有点怕去见西门吹雪。” “是因为我?因为叶孤城是我的兄长?”叶孤鸿轻声问道,“你不必这样。” 叶孤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想不出什么话来开解你,因为我自己心里也不平静,我只能说,你心里认为怎么做是对的,就怎么做吧,不必心存愧疚。” “去吧,我也去见见我兄长。”叶孤鸿俯身在陆小凤唇边印下一个吻,“放心,没事的。” 陆小凤突然拉住他的衣袖,说道:“此事之后,孤鸿可愿陪我一起去看云海日出。”看日出总令人心胸开阔,郁气顿去。 叶孤鸿怔了怔,说道:“好。” 可他却想,等到这件事了了,陆小凤你还会不会邀请我一同去看日出呢? 陆小凤,我一直尽我所能,不去触犯你的底线,可我有时候很不明白,你的底线到底是什么。 清浅寒池,郁郁树丛。 时幽馆里,叶孤鸿正在查看玉天宝的资料。 叶孤鸿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问道:“青妩,找不到更详细的吗?” 身后清秀小巧的女子摇了摇头,说道:“这已经是最详细的了,这位西方罗刹教的少主一生都是蛮横跋扈,乏善可陈。青妩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叶孤鸿靠在椅背上,说道:“我总觉得这人有问题。” 玉罗刹一向以威严神秘的面目示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即使是他教中心腹,也不敢在他面前抬头,而那个玉天宝,无论言行,都未免太放肆了些,而且,他一直在强调自己不是玉罗刹的儿子,他分明知道西门吹雪才是玉罗刹真正的孩儿! 如果是那个草包玉天宝,怎么能够获悉这样的秘密! 而且,他居然能够在获悉这样的秘密之后得以不死! “全地球人都知道,你儿子是西唔唔唔・・・・・・・” 叶孤鸿心中,有一个最大胆的猜测。但却不能告诉任何人。 他闭了闭眼,将那个念头压下去,说道:“青妩,今天十五了吧。” 叶青妩眼神微微一动,轻声说道:“是的,十五了,我们等了那么久,总算十五了,”她低头对叶孤鸿说道:“城主去吧,王爷在前面等你。” 叶孤鸿点点头,说道:“我去了,那王府之中就交给你了。” “城主放心,”叶青妩微笑道:“青妩定会保护好王妃和世子,让城主和王爷没有后顾之忧。” 叶孤鸿笑了笑,起身披上叶青妩递过来的披风,走出时幽馆去。 叶孤城的起居室前,叶青霜守在那里。 叶青霜与叶青衣一样,都是自幼陪伴叶孤城长大的,叶青衣留在白云城做了总管,他还一直陪在叶孤城身边侍奉,,但与叶青衣一贯的温和不同,叶青霜是一个沉默内敛得近乎没有存在感的男人。 “城主,”叶青霜抬起头,与叶孤鸿交换了一个眼色,“王爷在里面等你。” “青霜,辛苦你了。”叶孤鸿点头道。 叶青霜微笑道:“这是青霜应该做的。”他恭敬地退到一边。 叶孤鸿走了进去。 叶孤城正坐在窗前。他刚刚焚香沐浴,墨发披散在肩头。 如墨长发,如玉容色,白衣胜雪,望之如神仙中人。 这是他的兄长,从小到大,保护神一般的兄长,他□,冷清,他沉默寡语,可对于叶孤鸿而言,他喜欢甚至享受这一份关爱。 “哥,”叶孤鸿走了过去,半蹲在叶孤城身前,“在想什么呢?” 叶孤城看着他,眼中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我在想,你也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我抱在怀里的小豆丁了。” “什么啊,我早就不是了。” 叶孤城伸出手抚摸他的头顶,“我总觉得你仿佛还没有长大,但以后,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要好好处理,不可太随意,也不可太任性。” 叶孤鸿心中一颤,“你已经为我举行过冠礼,我已成人。” 叶孤鸿淡淡道:“你主持白云城,我倒是放心的,有青衣在,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唯有陆小凤那一处,我却放心不下,” “孤鸿,你应该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陪伴你。” 叶孤鸿笑了笑,“更好的,我倒没看见,整日追着我的,除了陆小凤,就只有小九了。” 叶孤城皱了眉,说道:“两个都不好。” 叶孤鸿无奈的点点头,从心里为陆小凤和宫九两位默哀,不过,他此时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叶孤鸿挺生硬的转换话题,“西门吹雪呢?” 叶孤城说道:“他当然已经走了。” “走了?”叶孤鸿有些惊讶,“你们为不是相处得挺不错吗,为什么不一起走?”在他想来,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不该看重这最后的时间,在决战之前,做最后一段时间的朋友吗? 叶孤城却说道:“本来是敌人,何必要一起去?” 叶孤鸿却觉得无语,在他眼里,这两人相处得比寻常朋友还要亲密,却又把“敌人”二字挂在口上。他又想,假如这两人并肩共赴紫禁之巅,那些在场的武林人士大内高手,只怕都要下巴掉一地! 这似乎也挺有趣,只可惜是无法实现了。 他慢慢站起来,抚上叶孤城如墨的长发,“青霜还没有替你束冠,那让我来试试好不好。” 叶孤城微微颔首。 叶孤鸿拿起桌上的梳子,轻轻地梳了下去。 “我记得我小时候,哥你也帮我梳过头发。”叶孤鸿突然说道。 叶孤城说道:“那时候你还小,我离不开你,没想到你还记得。” “是啊,怎么能忘呢,”叶孤鸿微笑道,“那时父亲还活着。” 叶孤城沉默了一阵,说道:“孤鸿,父亲的死是他自己造成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也没怪过你。”他淡淡说道,“他死之后,我们活得轻松很多。” 叶孤鸿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没有忘过,其实他那时是真的决定要杀了那个男人的,他所谓的名义上的父亲的,让他前五年活得无比艰难,处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甚至时时危及性命。这一世的父亲,与他没有亲情上的牵绊,至于血缘,更无法束缚他,两三岁的时候,他没有能力,自己都还需要叶孤城的保护,这本身就令他愤恨无比。五岁那年,他是真的想要杀了那个男人的。 幼年的白云城,连天的海浪拍打着海岸,海鸥声声,他从来没有心情去欣赏,他趴在叶孤城的背上,认真的看他练剑,会走了,叶孤城丢给他一把小木剑,开始教他拔剑。 叶孤城和叶青衣几乎无时无刻不待在他身边,可那该死的父亲,还是时时妄图杀了他。 他还记得那一天,五岁的他已经如海绵般吸收了大量的知识,他偷偷地溜进了父亲的房间,正想把准备的药下在茶水里,就听见父亲带着兄长走了进来。 他慌忙的躲进躲在父亲房间的柜子里。 所以,他都听见了。 “・・・・・・继承白云城,这当然是你要做的,・・・・・・但我要你做的是,去把皇位给我抢回来!” “・・・・・・他抢走了我的皇位,害死了我我的妻子你的母亲,我当然要报复他,我要把他从皇位上赶下来,要他断子绝孙!” “・・・・・・你答应我,我就不再伤害小鸿,他可以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像普通的孩子一样,・・・・・・” “・・・・・・我要你发誓!叶孤城,你发誓,以你弟弟的生命,以你最喜爱的,剑,的名义,起誓!・・・・・” “・・・・・・你发誓!如果你不能夺回皇位,就让叶孤鸿孤独坎坷死于非命!让你的剑道堵塞,绝无通透的一日!” ・・・・・・ 年幼的叶孤鸿紧紧地缩在衣柜里,捂住自己的鼻口,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响! 可惜,那男人怎么也算得上一个高手,叶孤鸿呼吸一重,就被他从衣柜里拖了出来。 那男人把他抓在手里。 “・・・・・・你发誓!否则我就杀了他!・・・・・・” 叶孤鸿眼睛微微一热,低下了眼,灵巧的手指在叶孤城如墨的长发中穿梭。 他将长发束好,又将檀木香冠端端正正的带到叶孤城的头上,他仔细端详了片刻,满意的笑了。 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了,月上树梢,如明镜,如银盘。 叶孤城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我要走了。” 叶孤鸿点点头,从桌上取下剑,送到叶孤城手中,剑身如银,透着寒光。 “哥,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即使我已经长大了,你也不能就这样离开,”叶孤鸿静静地说。 “哥,我等着你回来。” 叶孤城接过剑,一手握剑,一手微微摩挲着叶孤鸿的脸,他的手指修长,却有极厚的茧,那是他多年来练剑留下的,叶孤鸿早已习惯,甚至很喜欢这种触感。 叶孤城说:“好。”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叶孤鸿望着兄长远去的背影,知道这一场大幕,即将拉开。 “城主,青流和青帆,都在后院等候。”叶青霜道。 “走吧。” 今夜,禁城,无眠。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到~ ------------ 41决战紫禁之巅4 今夜,禁城,无眠。 街上的人不少,酒楼茶馆里的人更多,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议。 陆小凤用不着去听他们说什么,就知道他们必定是在等着今夜一战的消息,其中有很多人,必定已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身上买下了赌注。 这一战的影响力不但已轰动武林,而且已深入到京城的下层社会里,古往今来武林高手的决战,从来也没有发生这种情况。 陆小凤觉得很好笑,他相信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自己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觉得很好笑。 陆小凤出了客栈,一边笑一边慢慢地在大街上走着。 太和殿就在太和门里,太和门外的金水玉带河,在月光下看来,就像是金水玉带一样。 陆小凤踏着月色过了天街,入东华门、隆宗门,转进龙楼风阙下的午门,终于到了这禁地中的禁地,城中的城。 一路上的巡卒守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若没有这种变色的缎带,无论谁想闯进来都很难,就算能到了这里,也休想再越雷池一步。 这地方虽然四下看不见人影,可是黑暗中到处都可能有大内中的侍卫高手潜伏。 大内藏龙卧虎,有的是专程礼聘来的武林高人,有的是胸怀大志的少年英雄,也有的是为了躲仇家,避风头,暂时藏身在这里的江洋大盗,无论谁也不敢低估了他们的实力。 月光下,只有一个人盘膝坐在玉带河上的玉带桥下,头顶也在发着光! “老实和尚。”陆小凤立刻赶过去,笑道:“和尚来得倒真早。” 老实和尚在啃馒头,看见陆小凤,赶紧把馒头藏起来,嘴里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只希望陆小凤没看见他的馒头。 可是陆小凤已经看见了,而且他还恰巧想起来,他还没有吃晚饭。 他笑嘻嘻的坐到老实和尚身边,老实和尚正要离开,突然又呆住了,他已发觉身上的馒头少了一个。 馒头已在陆小凤手里,就好像变戏法一样,忽然就变了出来。 老实和尚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个人什么事不好学,却偏偏要去学做小偷。” 陆小凤笑道:“小偷至少不挨饿。” 陆小凤站起来,四下看了一眼,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来了没有?” 老实和尚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别的人呢?” 老实和尚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你连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老实和尚道:“只看见了半个人。” 陆小凤道:“一个半人?” 老实和尚道:“是你,你最多只能算半个人。” 陆小凤咬着那半个馒头又笑了,只见黑暗中忽然出现一条人影,身形如飞,施展的竟是内家正宗“八步赶蝉”轻功,接连几个起落,已到了眼前,青衣布袜,白发萧萧,正是武当名宿木道人。 陆小凤懒洋洋的跟木道人打了个招呼。 木道人也不大爱搭理他的样子,踱到老实和尚身边跟他谈论起佛经来。 就在这时,黑暗中又出现了一条人影。这人的身法很奇特,双袍飘飘,就好像是借着风力吹来的,他自己连一点力气都舍不得使出来。 老实和尚道:“这人是谁?” 陆小凤道:“他不是人,连半个人都不能算,完全是个猴精。” 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道:“看来我的易容术好像已变得一点用都没有!” 木道人道:“你不该施展这种轻功的,除了司空摘星外,谁有这么高的轻功?” 陆小凤道:“我!” 没有人理他。 远方又有数条人影掠过来,左边的一个人身形纵起时双肩上耸,好像随时都在准备掏暗器,用的正是唐家独门轻功身法。右边的一个人身法却显得很笨拙,好像因为硬功练得太久。还有一个背着剑,似乎是个剑客。木道人喃喃道:“来的人还挺多,不是只有六条缎带吗?” 陆小凤也忍不住一怔, 那几人身上居然也系着条缎带,颜色奇特,在月光下看来,忽而浅紫,忽而银灰,无疑也是用变色绸做成的,这种缎带本来只有六条,陆小凤身上一条,老实和尚、木道人、司空摘星各一条,再加上他们三条,已变成七条。 六条缎带怎么会变成七条?多出来的这条是哪里来的? 陆小凤知道就算问他们,他们也不会说,何况这时他已没时间去问。这时,一个老太监悄悄走到陆小凤身边,说道:“陆大侠,有人想见你。” 陆小凤认识这个太监,这是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叫做王恩。 陆小凤皱了皱眉,他不想去见皇帝。 王恩见他神色不愉,似乎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又躬着身继续说道:“不是陛下,是西门庄主。” 陆小凤惊讶地道:“西门吹雪?他竟然已经到了吗?” 王恩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在皇帝身边也已经有了很多年,他虽然一直深得皇帝信任,但毕竟已经老了。他的脚步很慢,陆小凤不得不压慢了步子,跟在他身后 然而陆小凤还是很好奇,不由问道:“西门吹雪怎么会在禁宫里?” 王恩说道:“是静王府的总管送西门庄主进来的,我们要去的不算内宫,是静王爷未出宫前住过的一处偏殿,公子爷有时进宫,也会暂住一宿。”这里说的是叶孤城和叶孤鸿兄弟。 这处宫殿果然不在内宫,不过就几句话功夫也就到了。 这是一处小巧精致的宫殿,匾额上书“猗兰殿”三个字,字迹飞扬,雄浑有力,与着宫殿小巧的布局有种格格不入的味道。 字是好字,只是容易让人产生一些联想。 “那是当年先皇亲笔御赐给静王爷的。”王恩见陆小凤看着匾额,开口解释道。 这解释,其实也很奇怪。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有悠悠的琴声从宫殿里传出来,,似乎是从手指间随意流泻而出,如流水潺潺,清泠自然,仿佛一条河流奔向既定的终点,让听者只觉得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王恩留在外面。陆小凤一个人走了进去。 宫室之中,灯光如豆。 是西门吹雪在弹琴。 西门吹雪静静坐在琴案前,一身白衣如雪,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他当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却没有回头,好像已知道来的一定是陆小凤。 陆小凤突然苦笑道:“我感觉,你的情绪似乎比我好多了。” “你很烦恼。”西门吹雪说道:“你的烦恼很无趣。” 陆小凤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在为你烦恼,你却说我的烦恼很无趣。” “那便忘掉你的烦恼!”西门吹雪冷冷地说。 陆小凤顿了顿,说道:“连你自己都不担心,我又何必为你烦恼。”可陆小凤沉默了一阵,又问道:“那孙秀青和你的孩子怎么办?” 西门吹雪说道:“他们自有去处,我已安排妥当。” 陆小凤突然很同情孙秀青,一个年轻的女人,和刚刚出世的孩子。 决战虽然还没有开始,胜负生死没有分出,但陆小凤知道,有一个女人已经逝去了她的丈夫,有一个孩子已经失去了他的父亲。 他也有些难过,他曾经很看好这段婚姻,他觉得西门吹雪也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做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而西门吹雪确实做到了,只是太短暂。 陆小凤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像西门吹雪这样的人,如果能被他人的言语所动,他就不是西门吹雪了。 陆小凤忍不住又问:“那,这一战,跟叶孤城的这一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他已经问过很多次,可他还是忍不住再问一次。 而西门吹雪很平静,没有对生死之战的不安,忧虑,也没有棋逢对手的兴奋激动,而那平静也非对生死的漠然和无视,非荒芜也非寂寥,而是一种平实。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平静? 陆小凤看不懂。 西门吹雪站起来,负手望着窗外的圆月,说道:“我会全力以赴。” 或者,在这一战中一窥更高处的风景! 或者,成全叶孤城! 我绝不辜负这一战,也不会辜负叶孤城。 陆小凤推门走了出去,王恩已经离开,他当然要离开,他是皇帝的奴仆,他要去伺候皇帝就寝。 门外月明如水! 陆小凤却看到了轻薄的雾气。 浓雾中又出现了一条人影。 一条淡淡的人影,仿佛比雾更淡,比雾更虚幻,更不可捉摸。 就算你亲眼看见这个人出现,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从大地上出现的,就算你明知他不是幽灵、鬼魂,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个人。 雾中人仿佛正在远远的看着陆小凤,陆小凤也在看着他,看见了他的眼睛。 没有人能形容那是双什么样的眼睛。 他的眼睛当然是长在脸上的,可是他的脸已溶在雾里,他的眼睛虽然有光,可是连这种光也仿佛与雾溶为一体。 陆小凤虽然看见他的眼睛,看见的却好像只不过还是一片雾。 雾中人忽然道:“陆小凤?” 陆小凤道:“你认得我?”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啦~其实我一直想,如果有一天西门吹雪跟叶孤城告白,他会怎么说呢?? ------------ 42决战紫禁之巅 他的眼睛当然是长脸上的,可是他的脸已溶雾里,他的眼睛虽然有光,可是连这种光也仿佛与雾溶为一体。 陆小凤虽然看见他的眼睛,看见的却好像只不过还是一片雾。 雾中忽然道:“陆小凤?” 陆小凤道:“认得?” 雾中道:“非但认得,而且有事相求。” 陆小凤眨了眨眼。 这是,又有麻烦上身了?而且来还如此诡异。 雾中说道:“前不久丢了一样东西,想请帮找回来。” 陆小凤问道:“为什么要帮?” 那怔了怔,问道:“不想帮。” 陆小凤点点头道:“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要自找麻烦。”这雾中来历定然不凡,他丢的东西定然也不简单,明知是个麻烦,为什么要去沾惹,他陆小凤又不是个傻子! 雾中说道:“真的不帮?” 陆小凤点了点头。 雾中说道:“可不要后悔。” 陆小凤奇道:“为什么要后悔?” 雾中说道:“因为若是被不帮这个忙,才说明真是个傻子。 陆小凤听得眨了眨眼。 “那也不勉强,”这雾中竟意外的好说话,“只是,若是看到了那样东西,记得来找。” 那双眼睛似乎笑了笑,就这么消失了迷雾里。 这迷梦般的迷雾里,遇见了这么样一个迷雾般的,又看着他迷梦般消失。 陆小凤忽然觉得连自己都已迷失雾里。 这场雾,这个,他到底丢了什么,他为什么要来找陆小凤,他为什么有那么轻易的离开?这一切都是一个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小凤已经想不清楚。但他知道,他眼下最重要的是应该是紫禁之巅上的那一战。 太和殿。 从下面看上去,太和殿的飞檐,就像是个钩子,连月亮都可以钩住。 这么高的地方,天下绝没有任何能一掠而上,陆小凤也不能。 可是他有法子。 只见他忽而如壁虎游墙,忽而如灵猿跃枝,接连几个起落后就已看不见了。 大殿顶上铺满了黄金般的琉璃瓦,月下看来,就像是一片黄金世界。 陆小凤刚跃上去,转过头,忽然怔住了! 这上面本来应该只有五个,可是他一眼看过去,就已看见十三四个,每个身上都有条变色的缎带,其中还不包括他所知道的那五个,老实和尚他们还殿脊另一边。 他并没有看清这些的脸,高耸的殿脊后,已有个窜过来,这脸色苍白,面带冷笑,是大内四高手中的,正是大内四高手中的丁四爷丁敖,也是当初给了陆小凤六条缎带的。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敖冷笑道:“正想问。” 陆小凤道:“问?” 丁敖道:“们交给几条缎带?” 陆小凤道:“六条。” 丁敖道:“现来的却已有二十多个个,他们这些缎带是从哪里来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也正想问。” 殿脊上又有一个走过来。是“潇湘剑客”魏子云。 与丁敖的急切不同,魏子云却是气度安稳,步履从容。 这种陡如急坡,滑如坚冰的琉璃瓦上,要慢慢地走远比奔跑纵跳困难,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从容镇定更不容易。 陆小凤已看出这位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潇湘剑客”,绝不是空有虚名的,他的武功和定力,都绝不任何一位武林名家之下。 魏子云道:“这种事本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问得出来的,现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 丁敖道:“现们应该怎么办?” 魏子云道:“加强戒备,以防有变。” 他沉吟着,又道:“传话下去,把这地方的守卫暗卡全都增加一倍,不许任何随意走动。” 马上有应道:“是。” 魏子云又说道:“们去调集手,必要时们不妨将乾清门侍卫和里面轮休的也调出来,从现起,无论谁都只许走出去,不许进来。” “是。” 这些大内高手们显然已经练成了一种特别的身法,上下大殿,身子一翻,就没入飞檐后。 魏子云这才抬起头,对陆小凤笑了笑,道:“们四面去看看如何?” 陆小凤道:“好极了。” 魏子云还是走得很慢,说话的声音也很低,他看着屋脊边上的那十几个,缓缓道:“能不能看出他们的身份来历?” 陆小凤摇摇头。 魏子云道:“以看,这些很可能都是黑道上的朋友。” 他说道:“这些行踪秘密,来意却不恶,也许只不过因为静极思动,想来看当代两位名剑客的身手风采。”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魏子云道:“令想不通的是,他们身上怎么也会有这种缎带?” 陆小凤沉吟着,道:“除了皇宫大内外,别的地方绝没有这种缎带?” 魏子云道:“绝没有。” 他又解释着道:“这种变色缎还是先帝世时,从西域进贡来的,本就不多,近年来已只剩下一束,还是当年先帝赐给陛下,珍藏内库里的,连宫里的姑娘们都没有见过。” 那这多出来的十数根缎带,比皇宫珍藏还要多的珍贵缎带,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陆小凤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 月已中天。 殿脊前后几乎都站满了,除了那十三个不愿露出真面目的神秘物,还有七位都穿着御前带刀侍卫的服饰,显然都是大内中的高手,也想来看看当代两大剑客的风采。 陆小凤走过那些大内侍卫身前时,突然顿了一顿,魏子云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陆小凤也看着他,没有说话。 魏子云压低了声音,说道:“没有看错,那就是陛下。” 那七个大内高手站一起,很不明显的将其中一围中央,中等身材,清秀样貌,不是皇帝是谁? 这个时辰,皇帝不是应该已经就寝? 皇帝为什么会出现这里,难道堂堂一国之君也对这两位剑客的对决感兴趣? 陆小凤皱着眉,说道:“这里多眼杂,出了问题怎么办!” 魏子云苦笑道:“那就是们的责任了。” 陆小凤说道:“那怎么不劝劝他,由着他胡来!他可是一国之君。” 魏子云低声说道,“陛下执意要出来,劝也劝不住,陛下似乎有些自己的考虑,这次出来陛下也只告诉了们兄弟几个,连王恩公公也只以为陛下歇下了。”他看了那七位大内高手处一眼,“知道陛下前段时间对说了些什么,可能让心里有些隔阂,但看多年的情分上,一定要帮们看着一点。万一出了事,那可是谁也担当不起的。” 这个时候再带着小皇帝回寝宫,暴露出皇帝的身份来,反而更危险。 陆小凤点点头,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虽然觉得皇帝背地里对叶孤鸿猜忌怀疑,明面上却亲密有加的态度感到厌恶,却也不会再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他并没有过去跟皇帝打招呼,说是场合不合适未免太矫情,只是他心里实不情愿。 他只是叹了口气道:“终于知道今夜的防守为什么那么严密了,有这样一个任性的小皇帝,也真够们头疼的。” 陆小凤越发觉得心里不安,神秘的雾中,多出来的缎带,跑出来的皇帝,还有一会儿后将要决战的两个。 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预示着什么。 “叶孤城来了!”有低声惊呼道。 月光下果然出现了一条白衣影,身形飘飘,宛如凭虚御风,轻功之高,竟不司空摘星之下。 司空摘星又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叶孤城也有这么高的轻功。” 陆小凤微笑道:“轻功若不高,又怎能使得出那一着‘天外飞仙’?” 绝世的剑法,自然也是需要绝世的轻功来配的。 陆小凤虽然没有见过天外飞仙,但却已经见过了叶孤城的剑法,西门吹雪虽然说过不需要他担心,他还是不免为西门吹雪担心起来。 月光如水,月下的叶孤城白衣胜雪,容色如玉,他落足于太和殿脊上,眼眸低垂。剑未出鞘,其质已清泠如天外仙。 西门吹雪也缓缓走了过来,一样的白衣如雪,一样的清冷如雪。 恍如一对璧玉,白璧无瑕。 他们凝视着对方,眼中是一样的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好剑!” “确是好剑!” “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好剑!” “本是好剑!”】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卡文,但是写不出来,(作者你到底是想说什么!!)~~呜呜,好头疼啊。明天争取更。 话说,小皇帝这个人物我写了又删,最终还是没有让他出场~~ ------------ 43决战紫禁之巅 如水的月光下,西门吹雪凝视着叶孤城,缓缓将手中剑抬起,淡淡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叶孤城抬起眼来,却没有看那把剑,只是看着西门吹雪,缓缓说道:“好剑!” “确是好剑!” 叶孤城听着西门吹雪傲然的话语,冰冷的眼中隐约流转出一丝笑意,他轻抚着手中剑,叹道:“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好剑!” “本是好剑。” 仿佛还是静王府的花树之下,他们下棋,赏花,品剑,闲谈。 那夜寒梅怒放,细蕊白花,一段香远。 “来京城的前一夜,独自一伫立良久,始觉□顿消,剑心初成。”一念情生,一念心远,抛弃俗念,得大自。 原来情起缘灭,不过一念之间。 “取舍之处,得失之间,有舍终有得,恭喜。”修长的指间捻一枚棋子,稳稳放下。 “可此时又有些疑惑・・・・・・” “有何疑惑?”叶孤城缓缓道。 西门吹雪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 “此一战,若身死,请收下的剑。” “好。” “若是侥幸不死,・・・・・・”西门吹雪看着叶孤城,微仰的目光中流动着复杂的情愫,却没有说下去。 叶孤城心中微动,他望着西门吹雪,那眼中的情绪令他有一丝沉浸,他神色不变,那一句话忍不住就说了出来,“若身死,的剑,留给。” 西门吹雪微仰起头,淡淡星光落他眼里,他的目光也变得深邃,继而璀璨。 “请!”他执剑说道。 叶孤城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手也握紧了剑。 这一刻间,仿佛连月光都黯淡了,他们的已变得像他们的剑一样,冷酷锋利,已完全没有的情感。 两个却是互相凝视着,眼睛里都互相发着光。 每个都距离他们很远,他们的剑虽然还没出鞘,剑气却已令心惊。 ――这种凌厉的剑气,本就是他们自己本身发出来的。 ――可怕的也是他们本身这个,并不是他们手里的剑。 月色如玉,本是缱绻的玉色,却无端让生出几分寒意。 魏子云忽然道:“两位都是当代之剑术名家,负天下之重望,剑上当必不致淬毒,更不会秘藏机簧暗器。” 四下寂静无声,呼吸可闻,都等着他说下去。 魏子云道:“只不过这一战旷绝古今,必传后世,未审两位是否能将佩剑交换查视,以昭大信?” 西门吹雪突然回过头,目光如炬,冷冷道:“要看的剑!” 魏子云忍不住退后半步,他已经感到那凌厉的剑气直指他的咽喉,他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说道:“并不是要看,但对场的众而,对叶城主而言,这才是公平所。” 西门吹雪轻执手中剑,看向叶孤城,问道:“可要一观?” 叶孤城道:“不必。” 西门吹雪唇边微微一动,又看向陆小凤,“看不看。” 陆小凤连忙摇头。 西门吹雪满意的收回目光。 从他的态度里,除了叶孤城和陆小凤,其他都不他眼里。 场的众中,不乏少年得志抑或名声显赫位高权重之,心中都难免愤愤不平,但此时谁都没有出声,一场惊世大战即,谁都不敢耽误了这一战。 叶孤城看着西门吹雪,忍不住微微扬起唇角,他看向魏子云,说道:“的剑只有三个看过,谁想做第四个。” 没有回答。 木道不禁摸了摸胡子,说道:“叶孤城的剑倒是清楚,轻易是不出手的,他那剑老道看过,小鸿也死皮白赖的看过,”陆小凤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嘀咕着,家孤鸿看看自家兄长的剑哪里需要死皮白赖了,真正死皮白赖的是这个糟老道才是。又听他问道:“第三个看过那把剑,不知是谁啊。” 陆小凤说道:“这个也认识。” 木道问道:“谁?” 陆小凤说道:“他也这里。” 木道不说话了。 陆小凤却憋不住了,问道:“怎么不问了。” 木道叹道:“某些脸皮太厚,老道自愧不如,只好不问了。” 陆小凤听明白了,他板着脸说道:“不是。” 木道这倒是吃惊了,连忙问道:“那是谁?” 陆小凤看着大殿之脊上的两个,叹了一口气,说道:“是西门吹雪。” 木道听到这个名字,也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陆小凤淡淡道:“若非这两个是的朋友,这样无聊的事,请也不来。” 司空摘星道:“这是无聊的事?” 陆小凤道:“两个无冤无仇,甚至惺惺相惜,却偏偏恨不得一剑刺穿对方的咽喉,这种事若不是无聊,还有什么事无聊?” 司空摘星已明白陆小凤的意思,是希望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彼此手下都留点情,比武较技,并不一定非要杀不可。 这意思别当然也已明白,魏子云干哼两声道:“子时已过,明日还有早朝,两位这一战盼能以半个时辰为限,过时则以不分胜负论,高手较技,本就争一招之间,半个时辰想必已足够。” 他再也不提换剑的事,决战总算已将开始,大家又屏声静气,拭目而待。 叶孤城抬起低垂的眼,乌鞘长剑月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线,“请。” 这时候,星光月色更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两柄剑上。 两柄不朽的剑。 剑已刺出! 此时的太和殿顶上却少了一个,有一个悄悄地溜下了大殿。 陆小凤。 当所有都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将要交战的两个时,他悄悄地来到了大殿之侧,一处阴影里。 那里有一个,静静地站那里。 叶孤鸿。 陆小凤走到他身边时,叶孤鸿整个都隐没宫殿的阴影里,淡淡的青色衣袂夜风中轻轻飘动着,勾勒出苍凉的弧线,连月光都照不到他眼里,那眼中,只有幽深漆黑的一片,陆小凤无法从中分辨出任何情绪。陆小凤握住他的手,他似乎已经冷风中站了一会儿了,手很冰冷,很冰冷。 陆小凤似乎觉得他的心都是冷的。 其实陆小凤眼里,叶孤城的赢面似乎更大,可叶孤鸿却很担心,很担心。 他紧紧握着叶孤鸿的手,仿佛想要分担他内心的忧愁,忧虑和恐惧。 叶孤鸿从黑暗中回过头来看他,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只是那笑意中的勉强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 陆小凤想劝他不要太担心,可张了张嘴,又觉得所有的言语都是虚妄。 他只是微微叹了一声,说道:“终究还是来了。” 叶孤鸿静静地说道:“当然是要来的,他没有别的亲,如果他死了,总是要来收尸的。” 陆小凤看不见他的眼,只看见了颤动的眼睫,他第一次感受到叶孤鸿平静的面容下汹涌的情感。 叶孤鸿一直说他不会来,不会来看这场决战,不给叶孤城分心的机会。 可他终究还是来了。 他这个幽暗的角落里。 这个可以窥见大殿之巅的连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 叶孤城也不能忍受他眼看着自己他眼前死去,他亦不能忍受叶孤城自己眼前死去。 可是叶孤城如果要死,他又怎么能够不来送最后一程! 再世为,叶孤鸿心里,都可以慢慢的杀,武功都可以一步步的练,没有什么是值得用抛却性命去换的。即使是对这皇位谋划多年,自信已经万无一失,他仍是早早谋好了退路,进一步,万之上,退一步,远赴南洋。 可这种种手段,都只今夜之后,只于今夜,叶孤城,究竟能不能从紫禁之巅上走下来。 这是叶孤城期待已久的一战。 他总有千般手段,也无法改变叶孤城的意志! 他更不敢去玩弄手段! 抹杀叶孤城的意志,比抹杀他的生命更为严重! 他是他疼爱的弟弟,他不能这样做。 今夜无眠的禁城,热闹的并非只有太和殿之顶。 叶孤鸿知道,此时的皇帝寝宫的龙床上只有一团虚拢的被子,此时的王恩没有守寝宫里,而是偷偷去往了别处,此时的南王世子已经悄悄的潜入了禁城,换上了一身不属于他的衣裳。他知道宫九就太和殿上,他也知道玉罗刹就藏夜色迷雾中。 可是这一切跟他有什么关系! 叶孤城如果不能从太和顶上下来,那么皇家的一切也跟他再无干系! 可是,叶孤城,能不能从紫禁之巅上走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写这章的时候,一直不停的跟自己说,某人,你的主角不是叶西,你的猪脚不是叶西,你的猪脚是叶西。。。。。。。 ------------ 44决战紫禁之巅 这时候,风已停,虫不鸣,万籁俱静,星光月色更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在两柄剑上。 两柄不朽的剑。 剑已刺出! 刺出的剑,剑势并不快,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很远。 他们的剑锋并未接触,就已开始不停的变动,人的移动很慢,剑锋的变动却很快,因为他们一招还未使出,就已随心而变。 别的人看来,这一战既不激烈,也不精彩。 魏子云、丁敖、木道人,却都已经流出了冷汗。 这几个人都是当代的一流剑客,他们看出这种剑术的变化,竟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也正是武功中高无上的境界! 叶孤城的对手若不是西门吹雪,他掌中的剑每一个变化击出,都是必杀必胜之剑。 他们剑与人合一,这已是心剑。 陆小凤手上忽然也沁出了冷汗,他忽然发现西门吹雪剑势的变化,看来虽然灵活,其实却有些凝滞,至少比不上叶孤城的剑那么轻灵流动。 叶孤城的剑,就像是白云外的一阵风。 西门吹雪的剑,比之从前又有不同,多了一种灵动的气质,但于转折变幻之处,总有一丝不连贯。 他刚刚进入一个新的世界,他于这个境界还有一丝不熟悉,不熟练。 若是在寻常的比斗中,这丝凝滞根本不重要,甚至表现不出来。 而在叶孤城面前,一瞬已是致命。 陆小凤也已看出来了,就在下面的二十个变化间,叶孤城的剑必将刺入西门吹雪的咽喉。 二十个变化一瞬即过。 陆小凤指尖已冰冷。 叶孤鸿紧紧攥着他的手,几乎要把他的手从胳膊上拽下来。 他也已经知道,就在这一瞬,这一瞬! 现在,无论谁也无法改变西门吹雪的命运。 陆小凤不能,西门吹雪自己也不能。 两个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两柄剑都已全力刺出! 这是第一剑,亦是最后一剑,已是决胜负的一剑。 直到现在,西门吹雪才发现自己的剑慢了一步。 他一直在用心看叶孤城的剑,他看到了那璀璨的天外飞仙,他看到了新的曙光! 他才发现,他的剑刺入叶孤城的胸膛时,叶孤城的剑已必将刺穿他的咽喉。 这命运,他已不能不接受。 西门吹雪微抬起眼,他的目光甚至带着微微的柔和,他周身锋利的剑气如丝缕般散开,他看着叶孤城的眼睛,似乎只想在这最后一刻,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影子。 叶孤城是冷漠的,月光下他的人如他的剑一样冰冷。他同样看到了西门吹雪的目光,可他那古井般的目光里未曾有丝毫的波动。 他手腕急转,银色的剑光瞬间偏离了西门吹雪的咽喉,他的人似乎也偏了偏。 冰冷的剑锋,已刺入叶孤城的胸膛。 空气中同时传来了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叮”、“叮、叮”。 是暗器落地的声音。 叶孤城用剑击飞了数枚射向西门吹雪的暗器。 西门吹雪竟是愣住了,他握剑的手竟然微微颤动了起来,他不明白,明明死的应该是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只看到血花迸溅,染红了白衣,那单薄的衣袂在夜风里轻动。 就在这时,陆小凤已飞跃而起,厉声道:“住手!” 还有人比他更快,叶孤鸿早在看见叶孤城微转剑尖的时候飞掠而起,向叶孤城疾飞而去。 可惜,太迟了,他们离得太远了。 第二波暗器已经飞驰而出,如夜空里的一点寒星,向着西门吹雪背后射去。 叶孤鸿看得清楚,他伸手要去推西门吹雪,可被西门吹雪一剑所伤,竟然没有推动。而那暗器毒针之后,又有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朝着西门吹雪刺了过来。 事情急转的太突然,但在场的十数人那个不是高手,马上有人扑了过去,要擒拿住了那个放出了暗器的人。 暗器在夜空里飞驰,叶孤城用力一推,堪堪让西门吹雪避过了那致命的一剑,可到底没有避过暗器。 那人一剑不中,回过头,才发现四面都已被包围,几乎叠成了一圈人墙,数十柄寒光闪耀的剑对着他,也几乎好像一面网。 无路可逃,或许他在释放暗器的那一瞬就没想过要逃。 叶孤城任着叶孤鸿在他身上点穴止血,看着那人说道:“唐门暗器?” 那人狠狠道:“是!” 叶孤城正要问下去,就听到叶孤鸿吼道:“你不要说话!” 叶孤城低头看过去,叶孤鸿一贯温和沉静的面容阴沉的足以滴出水来,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从双眼中爆发出来,狠狠地盯着叶孤城受创狰狞的伤口,仿佛要将那伤口瞪成一个窟洞,叶孤鸿用他那双平稳的手拔出了他身中的暗器,又双手飞快的为他止血包扎。 他看着素来听话的弟弟那有些狰狞的目光,很想像以往那样拍拍他的头顶,可他已经没有了力气,似乎刚才推开西门吹雪的那一下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叶孤城朝着叶孤鸿微微笑了笑,果然不再说话,他闭上眼,静静躺在叶孤鸿身上,渐渐昏睡了过去。 这时,陆小凤的声音已经响起,“你不是唐门中人!” 唐门子弟的毒药暗器只要一出手,就很少有人能闪避,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形,这样的时候,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心无旁骛,全神贯注之时,令人防不胜防。 “他是严人英!” 严人英,独孤一鹤的弟子,孙秀青和苏少英的师兄,峨眉三英四秀之一。 同时,也只是一个冲动的年轻人。 严人英厉声吼道:“我师父师弟无辜死在西门吹雪手中,又欺骗我师妹,此仇不报枉为人!”师父师弟师妹,这确实是人生大仇! 陆小凤叹道:“你要报仇,原也情有可谅。但你不该选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背后偷袭,不是什么好作为。“ 严人英反驳道:“那西门吹雪抛妻弃子,就是什么好作为吗!” 陆小凤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他看向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却恍如未觉,什么杀人无算抛妻弃子他早已经不放在心里,此时乱了他的心的,是静静昏睡着的叶孤城。看着叶孤城苍白的睡颜,他的脸也渐渐透白。 他踏前一步,想从叶孤鸿手中接过叶孤城,却被叶孤鸿狠狠推开。 西门吹雪只觉得胸口翻滚,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到底是被那歹毒至极的毒针所伤 严人英见状,顿时得意的笑了起来,“哈哈,你西门吹雪也有今天,不错,唐门暗器果然霸道,今日杀了你西门吹雪,还搭上一个叶孤城,都不是什么好人,看来还是我赚了!” 话音未落,只听叶孤鸿极力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响起,“我兄长是什么人,轮不到你来插嘴,,你最好祈祷他死不了,他若是有半分差池,我誓要踏破峨眉山顶!” 叶孤鸿指着魏子云道:“请帮我找一部步撵,我要回王府。” 魏子云沉声说道:“王爷可以在宫中修养,我已经派人去传御医。” “那帮老不死的?”叶孤鸿冷笑一声,“别在这个时候给我添堵,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魏子云脸色不变,却退了一步,马上吩咐人去抬来了一台步撵。 此乃多事之秋,对静王府不能太过逼迫,这也是皇帝的吩咐。魏子云看了叶孤鸿怀中的静王一眼。否则,他怎么能不把他们留下来! 叶孤鸿也没闲着,他捡起了被叶孤城长剑打落在地的一枚毒针,蓝盈盈的毒光在月光下渗人的很。 一个迷雾般的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这人周身仿佛笼罩着黑夜的迷雾里,叫人怎么都看不清楚。 “这毒你会解。”玉罗刹道。 “不会。”叶孤鸿将几枚毒针和从叶孤城身上取出来的放在一起,用一块白布包了起来。 “但你一定要救叶孤城。”玉罗刹道。“那你也要救西门吹雪。” 叶孤鸿冷笑道:“凭什么。” 玉罗刹说道:“就凭叶孤城救了西门吹雪。假如他醒了,西门吹雪却死了,他会怎么想。” 叶孤鸿嗤笑一声,“你也知道是我兄长救了西门吹雪!” 玉罗刹微微一顿,说道:“你救他,我欠你一个人情。” “好,”叶孤鸿眼神一闪,说道:“我还要一个人。” “谁?”玉罗刹问道。 “玉天宝。” 雾中仿佛一阵雾气流动,才听到玉罗刹咬牙道:“好,给你!” 陆小凤想过去看一看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可他抽不出身,因为场面突然混乱。 忽然间,“喀嚓”一声响,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殿脊上直滚下来。 接着,一个无头的尸身也直滚而下,穿的赫然竟是大内侍卫的服饰。 魏子云大惊回头,六个侍卫已被十二个身上系着缎带的夜行人挟持,还有个紫衣人手里拿着柄雪亮的弯刀,刀尖还在滴着血。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小皇帝就在那六人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写到西门吹雪抛妻弃子的那一段的时候,我也很迷糊,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写。但我最终还是这样写了。。。。。。那些哈西门的孩子,真心对不起啊,我只是觉得应该就是这样。 ------------ 45决战紫禁之巅 陆小凤回头看了一眼。 叶孤鸿依然半跪那里,怀里抱着叶孤城,西门吹雪也跌坐地上。 所幸的是,相对于热闹的这一边,那里显然被大家忽略了,没有去打扰叶孤鸿和那两个重伤士。 车撵来的不慢,叶孤鸿与闻讯而来的几一起将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挪进了其中。 夜色里,这一台门帘紧闭的步撵京城中的大道上稳稳徐行。京城里依然热闹非凡,们依然热议这一场紫禁之巅的一战。太和殿上的一场闹剧还没有传开, 叶孤鸿从白布中抽出一根毒针,递给叶青霜,说道:“飞鸽传书给青酒,让他亲赴唐门去求解药。” 叶青霜接了过去,又问道:“一来一回,路途遥远,来的及吗?” 叶孤鸿说道:“多半来不及。” “那怎么办。” “试药。”叶孤鸿说得很干脆。 叶青霜怔了怔,马上说道:“来试。” “用不着,”叶孤鸿咬了咬牙,说道:“这里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他指了指身边。 叶青霜顺着看过去,“西门庄主。”西门吹雪昏睡中依然紧蹙着眉,脸色苍白如纸。 叶孤鸿说道:“正是,他正好中了毒,用来试药岂不正好。” “可是・・・・・・”叶青霜微有犹豫,西门吹雪静王府也住了数日,与叶孤城相处甚好。 “好了,不必说了,”叶孤鸿打断他的话,“现去通知青山,让他赶过去,把场面弄混,小皇帝谁想要都没关系,最好让他们烂手里!” “是。” 宫九带的,自然不是庸手,何况还有一个暗处添乱的西方教主玉罗刹。 他们携带着穿着大内侍卫服侍的皇帝,从皇城角落里穿行。 皇帝虽然年轻,但早就已经学会了镇静,他看着宫九,说道:“认得。” 宫九听了,嗤嗤的笑起来,“那还真是荣幸啊,陛下居然会认识。” 皇帝皱了皱眉,虽然他一直数位辅政大臣的夹缝里艰难求存,但也一直养尊处优,从来没有用这样明显的讽刺语气对他说话。 “知道是干什么吗?太平王世子。” 宫九笑道:“不是正绑架您吗?陛下,反倒是您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吧。” ”是为们太平王府招来灭顶之灾,“皇帝淡淡的说道,”朕这个皇帝虽然手中实权不多,但毕竟有这么个名分。朝中那几位都对朕这个皇位虎视眈眈,却又一直互相忌惮,引而不发,生怕先出手,叫剩下的几个捡了便宜,以至于朝中到如今还算太平。这一手好比一个引火索,只怕片刻之后,他们得到了消息,就会想饿狼扑虎一样朝们扑过来, 朕的皇位保不保得住倒其次,们太平王府只怕转眼就是灭门之灾了。” 宫九听着,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皇帝,忽而一笑,“真是听得心中怕怕啊,太平王府转眼就有灭门之灾,大好年华,转眼就要成为一蓬白骨?陛下您可别吓唬啊。” 皇帝微笑道:“朕是不是吓唬,心里明白。” “哦,”宫九的语气突然变得诚恳了,“那依陛下之见,们现应该怎么办。” “跟朕合作,”皇帝微笑着道,“护送朕回宫,拿下那些居心叵测之徒,朕保们太平王府无恙,还有护驾之功。” “护驾之功,真好,”宫九笑道,“不过,若是自己当皇帝,岂不更好!” “・・・・・・” “难道陛下不是想以身涉险,火中取栗吗?”宫九轻笑道,“别把所有都当傻子。” 宫九说完,衣袖一振,拉开一扇小门,竟然还是一条密道。 皇帝脸色顿变,感到一阵羞辱,宫九根本没有打算过要跟他合作!他一直是戏耍他! 他闭上了嘴,再也没有说一个字。 这条暗道漆黑幽暗,宫九并着十来个黑衣徐徐前进,皇帝被他们牢牢看中央,面色阴沉。 宫九嗤笑一声,说道:“陛下您也不必高兴,您便是到了府上,也会美醇酒的招待您,包您乐不思蜀。” 皇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宫九也不意,这条暗道已经走到了尽头,他伸手推开了门,微微有月光照了进来。 月光之下,可以看见宫墙已将不远。 月光之下,站着一个。 皇帝目光看过去,立刻叫道:“陆小凤!” 宫九止住了脚步,目光森然的盯着陆小凤。他突然笑了起来,”只有一个,孤胆英雄?” 陆小凤说道:“只有一个,也跑不掉。”魏子云正调集了禁军赶来,他要将时间拖到他们赶来。 宫九说道:“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陆小凤看着他,用手指了指角落里一个被打晕的小太监。“发现了他。”那是宫九买通了用来带路的小太监。 “陆小凤,呵呵,”宫九笑了,目中闪过一丝暴虐的兴奋,“对可是闻名已久,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们来比划比划如何。” “若是让看看的真面目,就跟比。”陆小凤说到。 宫九怔了怔,说道:“跟比过了,就让看看的真面目。”话音未落,他已经腾空而起,一道寒光从他手中射出,那是一柄软剑,如灵蛇吐信,袭向陆小凤。 剑刺出,寒光动。 就这同一刹那间,陆小凤也已出手――只伸出了两根手指,轻轻一夹! 没有能形容这一夹的神奇和速度,这一夹表现出的力量,几乎已突破了类潜能的极限。 可也是这同一刹那,那个原本挟持着皇帝的黑衣突然跃起,将皇帝往空中远远一掷。 宫九与陆小凤变招不及,而其他竟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时,又有一个黑衣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突然跃起,接住皇帝,又是远远一掷! 第三个黑衣跃起,接,掷! 皇帝被抛出了宫墙! 众目瞪口呆。 那三个黑衣仿佛训练有素,掷完之后将身一挨,隐入宫殿之中,转眼就已经不见。 宫九脸色变幻不停,他看了眼已经围了过来的禁卫军,目光狠狠地扫过他带来的几个属下,他的,居然有叛徒,要是让他抓到那小子,定教他生死不能!他恨恨的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撤!” 他们马上也四下散开,隐入了夜色之中。 魏子云赶来的时候已经迟了,禁卫军四下搜寻,只找到了几件黑衣。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看来他们是脱下了黑衣,混进了禁卫里面。”他没有说的是,有可能那几本就是禁卫。 魏子云的脸色很难看,很明显他也想到了这一层。 已经有打开宫门,出去寻找,可哪里还有影。 这也是显而易见的,既然宫里已经做好了安排,宫外怎么能没有接应! 魏子云的心已经冰冷,这一夜,皇帝失踪了,生死未卜,可他的命运只怕已经注定! 是俯首就死,还是背负通缉,远遁江湖? 抛弃多年的荣华名利,虽然不舍,但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魏老大,”丁敖的声音远远传来,瞬间就到了他面前,他似乎跑得很急。 “什么事。”魏子云已经恢复了镇静。 “老大,”丁敖的眼里透着一点奇怪,“皇帝,寝宫里!” “什・・・・・什么!哪里,”魏子云无比惊诧,“说,陛下哪里。” “寝宫,”丁敖看起来也跟魏子云一样惊讶,“刚才看见了,皇帝寝宫里,王公公正伺候他起床去早朝!” 魏子云已经推开了丁敖,风一般的向皇帝上朝的路径赶过去,身影几个起落就已经不见。 丁敖摸了摸头,说道:“很奇怪,皇帝怎么会寝宫呢。” “看清楚了真是皇帝?”陆小凤问道。 “还没有瞎,不致于连皇帝都认错,样貌神态,确是无疑,”丁敖道,“可是,真是奇怪啊。” “是很奇怪,”陆小凤说道,“不过皇家的事,什么怪事都有。有没有听过皇帝会有替身。” “替身?” 陆小凤一个走出宫门,他没有回客栈,他当然要先去静王府看看重伤的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还有心急如焚的叶孤鸿。 他相信皇帝是有替身的。 可到底现宫里的那个是替身呢,还是被抛出宫外的那个是替身呢? 还有跟他动手的那个黑衣,分明又是一个绝世高手。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一号物,这世上,竟会有这么多神秘物! 李燕北没有去看太和顶上的决战。 他的毒伤刚刚痊愈,身子骨还很弱,不适合到太和顶上去吹风,万一风太大,把他给吹跑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今天,他十一娘家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唔,这个活力更新榜就是悬在我头顶上的一柄利剑啊~ ------------ 46决战之后 李燕北没有去看太和顶上的决战。 他的毒伤刚刚痊愈,身子骨还很弱,不适合到太和顶上去吹风,万一风太大,把他给吹跑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今天,他在十一娘家喝酒。 十一娘不同于十三姨的温婉端庄,她是个美丽爽利的女子,还带着点泼辣,但李燕北就是喜欢她这点味道,偶尔她撒个娇耍个蛮,李燕北也乐意顺着他,今天,李燕北还在喝酒,十一娘已经点好了红烛,铺好了鸾床,她款款走到他身边,媚眼儿如丝,李燕北看笑着看着她,正要伸手揽着她的腰一把带到他怀里来。 这时,一个大汉走了进来,在李燕北耳边说了些什么,李燕北神色一顿,霍的站了起来,累得十一娘差点儿站不稳,她抬头便瞪了李燕北一眼,嗔怒道:“你干什么呢!” 李燕北也顾不上理她,他还记得放下他手中的酒杯,转身就往外走去,十一娘眼见李燕北要走,不由伸手拉住他,佯怒道:“才来了就走,说好的不算,你是个男人吗!” 李燕北扯开她,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的事,你少问。” 李燕北的脚步很稳,心里却很不平静,他与那大汉在京城的巷子里左拐右拐,绕进了一条小胡同里。 他们走进了一间民居。 这是一间极不起眼的民居,院子里有老妇在洗衣,老汉在抽烟,还有小娃儿在玩耍,只是一家人仿佛像没有看见李燕北他们走进来似的,任由他们进去了里屋。 屋子里面也是很不起眼,李燕北却似乎很熟悉房子里的路线,直接穿行进了厨房后面的地窖里。 地窖里很暗,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有一个人昏睡的轮廓。 李燕北接过身后那个大汉递过来的烛火,照在那人脸上,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 他沉默了半晌,才将手中的烛火重新交到身后大汉的手上,脸色无比的阴沉,又透着无奈。 叶孤鸿,江湖中关于这个人的传言很少,不过是武当木道人的爱徒,一个闲散的江湖人罢了。 但消息灵通的李燕北却知道,他还是当朝静王的亲弟弟,当朝皇帝的小皇叔。 这绝不是江湖小道消息里那个清清淡淡的人影。 李燕北还记得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看着他悠闲自得的坐在太师椅上,口中轻轻松松的吐出一句句不容拒绝的话语。 那个年轻人高高端坐,微微笑道:“很简单,你替我办一件事,你的命,我便保了。” 他说道:“你是京城里的地头蛇,这半个京城里的头头道道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只需要帮我藏一个人,一直藏到我来找你的时候。别让任何人发现他,否则,不需我来找你,你自己就把性命给送掉了。” 他直视着他的眼睛,眼里是淡淡的笑意,“你自己要掂量清楚。” 李燕北忍不住苦笑,他当时就有觉悟,他只怕就上了静王这条船,再也下不来了。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他要藏的人居然是当朝皇帝,一国之君! 这不仅是上了一条贼船,还是一条逆风而行不知何时会翻的贼船! 他现在只希望开这条船的舵手能开得更稳一点了。 静王府里一片肃静。 九曲回廊之中,有仆婢来来往往,静王妃守在叶孤城床前,还未曾离去。 陆小凤见过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个人都尚在昏睡中, 陆小凤到时,尚是卯时,熹微的晨光里,只看得见园子里花木影影绰绰,霜结百草,反射出惨淡的颜色。 叶孤鸿站在园子里。 那么清清淡淡的一个人,清清淡淡的一袭衣裳,在这冷冷清清的园子里,无端让人觉得冷清的凄凉。 陆小凤看过去,只觉得他连眼帘都朦胧得清冷,令他微微的,心疼。 除了叶孤鸿,他从来没有为第二个人如此心疼过。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心疼。 他突然快步跑过去,从身后将他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如此说来,出现在太和殿顶上的皇帝只是一个替身,是一个饵,真正的小皇帝一直安睡于寝宫之中。” 陆小凤苦笑道,“这样大的事,他就待在寝宫里,想必也是睡不着的。” “我想去见他一面。”陆小凤突然说道。 “你想要见皇帝?”叶孤鸿皱着眉道,“昨天宫中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今天想进宫都难,更别说要面见天颜。” “我总觉得事有蹊跷。”陆小凤的直觉依然灵敏的可怕。 叶孤鸿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什么蹊跷?” 陆小凤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太平静了。” 叶孤鸿看着他顿了顿,才说道:“很难,马上要上朝,皇帝就会出现在朝臣的面前,但君臣之间相隔甚远,就算你能混进去,最多就能看见他的身形,容貌是肯定看不清的,再说朝堂之上秩序井然,你若是一直盯着皇帝看,只怕马上就被殿上的侍卫给叉出去了。” “没有别的机会?”陆小凤问道。 叶孤鸿想了想,说道:“有倒是有,今天是国子监重新开课的日子,皇帝会出宫去国子监,这是他早就定好的行程。”叶孤鸿淡淡的说道,“昨夜闹出了那么大的声势,皇帝不仅不能修改行程,还必须出面,平息一切谣言!” “但是,皇帝身边必然是有大内侍卫重重包围,防范比起宫中只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谁也不能轻易接近他!” 陆小凤已经离开了静王府,他知道国子监此时必然会被大内侍卫们清场,他便是能扮作一般的学子混进去,只怕也能难见到皇帝,所以,他很迅速的去找了他的两个朋友。 李燕北,和司空摘星。 他从李燕北口中,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又经司空摘星之手,扮成了另一个人的摸样。 所以说,能交很多朋友,还是一群能干的好朋友,实在是一件大有益处的事情。 沈瑞,国子监司业,进士出身,性格耿直木讷,没有什么官场好友,作为国子监的二把手,上面还有一个国子监祭酒盖着,平素也没有什么人来理会他。这来一个人物,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陆小凤顶着一张国字脸,坐在四抬大轿里,心里又是舒坦又是不爽。舒坦的事,这朝廷官员的大轿,他终于也有机会坐一坐,不爽的是,这沈大人也忒穷了点,轿子里连张厚实点的坐垫都没有,还有那轿子外面不停朝里看的小书童,他只好学着那些老大人们正襟危坐,哎呀,真是不舒服。 轿子的方向突然一顿,陆小凤差点儿一个趔趄从座椅上栽下来。 ”怎么呢,怎么呢?”他扶着官帽往外看。 那小书童连忙赶过来,趴在轿子边上说道:“是南王的座驾,让我们退避了。” 陆小凤伸出头看了看,他这顶小轿也跟路上的百姓一起被挤到了一边。南王的轿子在大街中央缓缓前进,前后拥簇着好几十白马银铠的侍卫,当真是气势恢宏。 这也难怪。 文相刚死了孙子,自己焦头难额,静王重伤垂死,徐帅远在北疆,作为京中全须全尾硕果仅存的辅政大臣,他怎么不气派! 只是,要是跟在南王座驾后面慢慢地走,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国子监! 这位国子监司业沈大人可不是南王一样的大人物,要是去的那么迟,怎能不被人诟病! 这时,一个清朗如春风的声音传来,“沈兄?好久不见!” 陆小凤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那也是一台四抬大轿,一个年轻的官员正在跟他打招呼,那人着一身红色官袍,一看便知是四品大员,那红色穿在他身上既不俗媚,也不觉耀眼,还是如春风般的清朗和畅。 “是礼部侍郎叶大人。”小书童低声惊呼。 “叶兄。”陆小凤连忙回礼,这人他倒是听说过的,叶文,与沈瑞是同年,同榜中了进士,但叶文却是那一榜的状元,被文相榜下捉婿,迎娶了文家小姐,一直外放做到知府,年前刚调回京城,为人清正,官声甚好,官路也一直顺畅,无论做到什么位置手中都握有实权,绝不像沈瑞一样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所谓同人不同命啊。 “我刚回京城不久,尚没有来得及与诸位同年见面,今日遇见沈兄,也算有缘,不知沈兄可愿意移驾到我的轿中,也好让我与沈兄一叙别情。”叶文拱手为礼,笑意温润。 陆小凤还有些迟疑,毕竟他还不清楚这叶文到底是何用意。 小书童已经悄悄的说道:“大人,去吧,叶大人最仗义了,大人当年进京赶考还是叶大人出的船费了。去吧,大人,否则我们赶不上了,祭酒大人又要责骂了。“ 陆小凤听了也不管了,索性就下去上了叶文的轿子,他心中还是挺不安的,因为这叶文身份复杂,为人看起来也不简单,谁知他会不会看穿他的伪装。 叶文到底不比沈瑞,他的轿中虽然不见奢华,但细致的青布下垫着厚实的毛皮,红铜的小火炉散发着热气,褪去了正月的寒意,叶文还递给他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 作者有话要说:唔~昨天被朋友拉住凤凰诀逛了一天,呜呜,再也不去了,那游戏太坑爹了,我写文的钱还不够买一件装备的,不去了不去了,再去剁手!! ------------ 47决战之后 叶文到底不比沈瑞,他的轿中虽然不见奢华,但细致的青布下垫着厚实的毛皮,红铜的小火炉散发着热气,褪去了正月的寒意,叶文还递给他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 他正有些诧异,就见叶文自己也端起了一杯清茶,浅啜一口,袅袅的雾气升腾起,那温润的面孔显得很沉静,他低垂着眼帘,似乎没有跟陆小凤交谈的意思。 两个人在小小的软轿的空间里,静静地喝茶,陆小凤总觉得这气氛很熟悉,就像叶孤鸿在他身边的时候一样。 想到这位大人也姓叶,陆小凤心中对这位叶大人好感顿增,他与沈瑞二人关系不一定亲近,却肯出手解围,又不携恩图报,确实算得上是个好人了,他心中虽这样想,却也巴不得叶文一句话也不跟他说,这样露陷的机会就大大减小了,他微微从轿子里朝外望去,只见叶文轿子前的一个管事跑过去跟南王的侍卫首领打了个招呼,南王的侍卫队让出一小段路径,让他们的小轿穿行而过。 陆小凤不由感叹,有权有势真是好啊。 叶文看着他微微移动的眼睛,唇边慢慢浮现一抹笑意。 待到了国子监,陆小凤与那叶文相携下轿。 那里已有许多官员在等候圣驾,一团团红红绿绿,煞是好看。 诸人见到他两人同时下来,却也没有惊讶,叶文人缘之好众所周知,便是与沈瑞这等木讷无趣之人,也是能有话可谈。 叶文甫一下轿,便有诸多官员围了上来,与他拱手问好,叶文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一回应,亲切有礼,面面俱到。 陆小凤跟在他身后,只觉得这人端的是风度翩翩如玉,言谈之间使人如沐春风,却又不同于起花满楼的淡泊,多了红尘经世的七窍玲珑、长袖善舞。 如果官场中人都是这般教人感觉如春风拂面,那倒也值得交个朋友! 南王到后,圣驾不一会儿也就到了。 数千名禁军浩浩荡荡的开道,一台明黄的圣撵缓缓而来,旁边有魏子云丁敖几位大内高手团团护卫,防卫紧密。 皇帝下撵,以南王为首,一大群臣子山呼万岁,陆小凤混在人群中,抬头向皇帝看去。远远望去看不见容貌,只是那一身明晃晃的明黄,看上去就像个活靶子,陆小凤忍不住想,穿着这样一身衣服,难怪经常被刺杀! 旁边叶文突然说道:“沈兄不必心急,沈兄胸有丘壑,迟早有面见天颜的一天。” 陆小凤有些惊讶地看了叶文一眼,心里不知他到底看出了什么没有,口中说道:“蒙叶兄看重,沈瑞受之有愧。” 叶文含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言语。 陆小凤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已经露出了破绽,见叶文没有揭穿的意思,也不敢再说话。 国子监一年之初开课的仪式已经开始,这本不算是什么大事,但因为皇帝亲临,大臣们也不敢不慎重。胡子花白的国子监祭酒老大人在台上念着他花团锦簇的文章,陆小凤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看叶文倒是面含笑意,听得认真,不由感叹做官的确是不容易。 他此时跟在叶文身边,是为了躲避与其他官员交谈,这刻见众人的心思都在皇帝身上去了,便悄悄向后退去。 叶文也看见了他离去,不做声,只是微微一笑,便又回过神去。 陆小凤挽了挽官袍那长长的袖子,从人群中缓缓退了出去,想找个离皇帝近一点的地方看看。 “侍卫大人,您就让小的进去一下,小的找我家大人。”一个声音传来。 陆小凤看过去,那不是沈瑞家的那小书童吗,叫什么来着,他还真没记住。那小书童此时正在与大殿前守门的侍卫纠缠。 陆小凤正要悄悄离去,那小书童却突然发现了他,开口就喊道:“大人,大人!”他对那侍卫说道,“看看,那就是我家大人!”陆小凤正要溜走,却发现那小书童对他忽然抬头向他挤了挤眼睛,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陆小凤吃了一惊。他马上反应过来,是司空摘星! 好小子!居然跟到这里来了。 陆小凤摆出一副官威的样子,将司空摘星弄了进来。 “你进来做什么!”陆小凤问道。 司空摘星反问道:“你又进来做什么!” 陆小凤说道:“我来看皇帝。” 司空摘星问道:“皇帝哪里好看!” 陆小凤说道:“衣服好看。” 司空摘星眨了眨眼睛,说道:“那我也去看看。”说着,他一个跟头翻到了屋梁上,陆小凤忍不住抬头看他,“你既然想翻墙走壁,又何必让我带你进来。” 司空摘星说道:“若是能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岂不比翻墙要好很多!”说着一个窜身就不见了。陆小凤正要追上去,就看见叶文走了过来,他脚步不重,陆小凤竟然都没有发觉,叶文微笑道:“诸位同僚都在等你,你跟我过去。” 陆小凤也不知怎么拒绝,就糊里糊涂的跟着他走了,他心里觉得这人的笑容是不是挺惑人的,怎么他就跟他走了呢。 没走多远,国子监老祭酒突地冲到他面前,劈头说道:“你怎么才来!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皇上的?不尽忠职守,辜负皇恩,本官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下属!” 陆小凤被骂的一愣。 叶文解释道:“是皇上要召见国子监里的属官了,大家都在等你!” 国子监祭酒说道:“要不是看在叶大人的面子上,谁会等你・・・・・”他瞪了陆小凤一眼,说道:“还不快走!”他也不等陆小凤,自己背着手就先走了。 陆小凤哭笑不得,心想这沈瑞人缘还真不怎么好,跟叶文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叶文见陆小凤没动,便拉住了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走,说道:“去吧,这是个面见皇帝的好机会。” 陆小凤不由问道:“叶兄,你为何觉得我一定要去面见皇帝呢?” 叶文看了他一眼,说道:“哪个臣子不想面见皇帝!”无论忠、奸、贪、廉,哪个臣子不想在皇帝面前多留下印象,日后独述政见,升官发财,系与此身。 陆小凤跟着叶文在偏殿等候,一些国子监的同僚围在一起说话,陆小凤自然是一句都不接,眼观鼻鼻观心的扮他木讷寡言的沈大人,倒是叶文谈笑风生,从容自若,决不让任何一个人感到冷落。 不一会儿,王恩王公公就走了进来,橘皮老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站直了说道:“诸位大人,陛下马上就要召见诸位了,诸位大人可要准备好,不要殿前失仪。” 叶文推了推陆小凤,说道:“跟着王公公进去,该干什么,他自会提醒。” 陆小凤点了点头,便跟在王公公后面,走出偏殿去。 国子监中广阔的空地上,此时的皇帝跟在跟国子监的优秀监生们交谈,这些监生成绩优秀,将来都有机会一朝登榜,成为天子门生,面对这些将来的臣子,皇帝当然不会吝啬让他们提前感沐皇恩。 陆小凤已经可以看到那一身明晃晃的皇袍。身穿皇袍的人容貌神态,言行举止,果然与皇帝一般无二,然而陆小凤却觉得有些不对。 皇帝见王公公已经把群臣带到,便含笑的对监生们勉励几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监生们跪拜行礼,正要退下时,其中一个突然暴起,手中一抹寒光,快如闪电迅雷,就向皇帝扑去,,那刺客一击而中,却也不退,而是带着皇帝一起跃上墙头。 陆小凤已经动了,他的动作丝毫不必那刺客慢,他五指如鹰,向那刺客抓去。 那刺客回匕一刺,向他腋下挥去,陆小凤略略一缩,手指只触到了那人的头发,他手指一握一扯,只听“嘶啦”一声,那人的头发和头皮竟被他连根拔起,陆小凤连退几步,稳住身形。他已经知道,这个刺客绝对是一个绝顶的高手,而且他还是一个绝顶的光头! 陆小凤正想再次冲上去,却突然被人拉住了。 叶文拉住他的手,俊雅的面孔露出久居人上的威严,厉声问道:“你不是沈瑞,你是谁!” 陆小凤这才发现,他周围三米之中除了叶文没有任何人,那些官员都惊惶的看着他,仿佛他跟那个刺客是一伙的。 竟然也有一队大内侍卫朝他围了上来! 陆小凤不由苦笑。 只见那刺客已经顶着一个光亮的光头飞到了大殿之巅,他手中的皇帝面惊恐的神情中已经露出了紫黑的颜色。 那刺客嘿嘿的笑了两声,将手一放。皇帝摔了下去! 刺客也不再管,立刻遁走。 大概是谁也没想到这刺客会把护身符一样的皇帝随手丢下来,那些大内高手似乎慢了一步才向刺客追过去。 陆小凤也顾不得解释什么,挣开叶文的手,只说到:“抱歉了,有空再跟你解释。”整个人就如大雁一般飞过了大殿,向刺客追去。 他却没有看到在他甩开叶文的手的时候,叶文身形晃也未晃,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从容的眉间突然涌上了疲惫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面试找工作,好忙好累好疲倦~ 所以更得很慢,希望大家能理解兼谅解。 鞠躬~ 不过大家放心,此文不坑,暂时也不会请假~希望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 不要抛弃我!!!! ------------ 48决战之后 陆小凤没有看见刺客。 魏子云从旁边走了过去。 “刺客呢!”陆小凤问到。 魏子云苦笑道:“放他走了。” “什么!”陆小凤惊讶的道。是大内侍卫首领,居然放走了刺杀皇帝的刺客! “皇帝被当众刺杀,无论刺客捉到与否,死罪难逃,”魏子云轻叹一口气,“总要为自己考虑考虑,如今留一线,日后才好想见。” 陆小凤不说话了,他已经明白了魏子云的打算,他是准备远遁江湖,亡命天涯去了,放弃了这经营了半生的荣华富贵。 他不免为魏子云感叹。 “要赶城门紧闭前出城,青山流水,日后有缘再见!”魏子云望着正当空中的旭日,而他自己的生涯却已经落幕。他突然说道:“虽然已经迟了,但离开前,还是要告诉一件事,刚才死去的皇帝并不是皇帝,也不是替身,他是南王世子。” “真正的皇帝已经今天清晨失踪,派秘密寻找,但没有找到。” “确信皇帝没有被带出城,他还京城之中!” “只可惜,皇帝已经数千眼前摔成肉饼,” “皇帝已死!” “他就算是真的,如今也已经成了假的!” 魏子云已然远去无痕,陆小凤知道,要再次见到他,不知会是何年何月了。 陆小凤也没有找到那个刺客,既然魏子云决定保他,必然已经找好路线让那潜了出去。 陆小凤只能猜想,这个刺客必定是江湖中有名的物或者身后有着庞大的势力,所以魏子云才会觉得远遁江湖之后必不能得罪甚至还有有求于他的时候,所以才如此行事。 这刺客到底是谁呢,还是一个光头,一个武功卓绝的光头! 还有真正的皇帝,到底哪里呢? 事情,究竟是从哪里开始诡异起来的呢? 陆小凤抬头看了看冬日温暖的阳光,只觉得心中如罩了一层迷雾。 雾! 他不由想起了那个雾中。 那个雾中丢失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他要来找陆小凤? 陆小凤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昨天多出来的是什么,是十来条缎带! 那个雾中丢失的会不会是那些缎带! 所以他才回来找陆小凤! 可是雾中会是谁,他又哪里? 陆小凤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傻子,那时候将雾中拒之门外,现又要送上门去沾染这个麻烦。 可是,他不得去,因为那些缎带,才是这个故事的开端! 陆小凤去找了孙大爷,或者说,他要找的是大智大通,他这次运气倒好,买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却花去了他一百两银子,心疼的他一塌糊涂! 但他还是很兴奋!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那个雾中居然就是西方教主玉罗刹! 玉罗刹来自西方,缎带也来自西方,那些多出来的缎带说不定真的是玉罗刹的! 而且,他也已经知道,玉罗刹,此时还京城。 可是,玉罗刹究竟哪里呢? 京城那么大,到哪里去找一个神秘诡异的西方教主玉罗刹呢? 西门吹雪静静躺床上,冷峻的面孔苍白如雪,眉峰微皱,睡梦中也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叶孤鸿坐他床前,修长的指间捏着一根银针,面色凝重的看着西门吹雪。 “城主,”叶青霜静静地出现他身后。 叶孤鸿回过神来,他微阖了阖疲倦的眼,说道:“说吧。” 叶青霜低着头说道:“南王世子已死,文相已经入局,下一步,请城主示下。” 叶孤鸿放下银针,将手搭西门吹雪脉间,闭目道:“南王,文相,还有宫九,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们只要敬候徐将军的到来。” 叶青霜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到叶孤鸿的脸上,说道:“青妩已经带着王妃去休息了,也去歇一歇吧,西门庄主来看着。” 叶孤鸿摇头笑了笑,说道:“哪有那么娇贵,”不过是一天一夜,哪里能累得倒一个习武之,但使他疲惫的不是身体,而是精神,苦心孤诣的谋划,竭尽心力的配药,还要无时无刻的担心焦虑,他怎么能不累?“放心,要是真的撑不下去,会去休息的。” 他按着西门吹雪脉门的之间突突一动,叶孤鸿神色一动,指间不由又用上了几分力,叶青霜见了开口想说什么,又怕打扰了他的思绪。 “快去!去把配好的药再端一份过来!”叶孤鸿的声音急促起来。 “是。”叶青霜心中一动,飞身跃了出去,很快就端了一碗药过来,“一直煨着,还是热的。” 他们两将西门吹雪扶了起来,喂了半碗药,叶孤鸿才缓缓舒了一口气,闭上眼揉了揉额角。叶青霜说道:“只希望西门庄主能早点有缓解的迹象,们才能够给王爷解毒。”叶孤城的情况并不好,剑伤本就险些划过心肺,毒素又伤及肺腑,只能先护住心脉,缓缓养伤,用银针徐徐排毒,却不能治本。 “知道,但急不得。”叶孤鸿抽出银针,替西门吹雪缓解毒性,“们应该有两天的时间。” 叶青霜又说道:“陆大侠来了。” 叶孤鸿手中一顿,说道:“他怎么来的这么快,难道他没有去见一见老实和尚?” 叶青霜道:“陆大侠并不是一个容易怀疑朋友的,也许,他并没有怀疑老实大师。“ 叶孤鸿却忍不住问道:“那他当初为何那样轻易的怀疑,”这一件事虽然已经轻描淡写的过去,他心中不是没有芥蒂的,他怎么能没有芥蒂!“青霜,说,这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不信任,是不值得信任?难道对他不够好? 叶青霜微微沉默,说道:“城主,容青霜说一句,您跟王爷兄弟两个,一个看着温和,一个看着冷淡,但青霜看来,其实都一样,都将心事埋得太深,您们觉得有些话不说,是为了不让别担心、烦心,但有些话不说,也不是都有一付玲珑心肠的。” 叶孤鸿抿着唇低下头,不再言语,手又动起来,继续为西门吹雪施针。 也不过一会儿,陆小凤就过来了。 他看上去兴致颇好,进门就说道:“孤鸿,们这儿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可爱的小朋友?” “小朋友?”叶孤鸿有些疑惑,略一想就知道他说的应该是玉天宝。玉罗刹办事效率也高,不多时就将玉天宝送了过来,他也只与他见过一面,还来不及过多交流,那位玉天宝脸庞圆润,身量不高,神情中还带着刚刚穿越而来的新奇和茫然,确实像个孩子。”见到玉公子了?” “他姓玉?他跟西方教主玉罗刹有什么关系?” “他叫玉天宝,据说是玉罗刹的独子,”叶孤鸿回过头看着陆小凤,微微笑道:“玉教主与有些往来,近日京中有些不太平,便让他这里安置几宿。” 陆小凤突然不说话了,他看着叶孤鸿,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早知道认识西方教主玉罗刹,就不必跟那小子定什么约定了・・・・・・” 叶孤鸿惊讶道:“跟他定下了约定,什么约定?”他心中多少也是明白的,作为来到这个世界的穿越者,就像他当初有意结交陆小凤一样,玉天宝也一定会想跟他套套交情。 陆小凤唉声叹气道:“他告诉玉教主的所,让日后务必帮他一件事情。” 叶孤鸿笑了笑,说道:“这好办,那天去吓一吓他,让救他一回,岂不两清了。” 陆小凤闻言有些意动,摸摸小胡子说道:“这样・・・・・・不太好吧。” 叶孤鸿微微笑,眉间的疲倦也仿佛舒展开了,“放心,一定神不知鬼不觉。” 陆小凤努力皱着眉看着叶孤鸿,也忍不住也笑了。 叶青霜已经悄悄退了出去,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叶孤鸿还是继续为西门吹雪扎针,陆小凤站一旁,看着西门吹雪越皱越紧的眉头,又看着叶孤鸿眉间抹不去的倦意,他心里觉得难受。可他也知道治病救这种事,他是帮不上什么忙。 陆小凤别开眼去不再看。 屋子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陆小凤却觉得压抑。 他很憎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的朋友危旦夕,他的情心力交瘁,而他无能为力! 陆小凤的目光屋子里略略扫过,他的目光落床边矮几上的那碗药上,他端起来嗅了嗅,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药性很复杂,他几乎闻不出其中到底放了多少味药材。他不禁问道:“孤鸿,已经配出那味毒药的解药了!”他的语气里满是惊喜。 叶孤鸿回过头来看他,又看了看那碗药,说道:“没有。” 陆小凤有些疑惑,问道:“那这是・・・・・・?” 叶孤鸿淡淡的勾动了一下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亲们,我明天还要继续面试,不知道有没有更~~ 我总觉得我现在的情绪就跟叶孤鸿一样,看起来平静,实则很焦急很暴躁很低落啊。。。。。。 ------------ 49谁是幕后主使 惊鸿(陆小凤传奇)49_惊鸿(陆小凤传奇)全文免费阅读_49谁是幕后主使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陆小凤的目光在屋子里略略扫过,他的目光落在床边矮几上的那碗药上,他端起来嗅了嗅,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药性很复杂,他几乎闻不出其中到底放了多少味药材。【百度搜索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会员登入138看书网】他不禁问道:“孤鸿,你已经配出那味毒药的解药了!”他的语气里满是惊喜。 叶孤鸿回过头来看他,又看了看那碗药,说道:“没有。” 陆小凤有些疑惑,问道:“那这是・・・・・・?” 叶孤鸿淡淡的勾动了一下唇角。 “这不是解药,我试着配过,但其中有几味毒草配不出来,只好试试看。”他说。 陆小凤目光一怔,问道:“不是解药,那是什么?” 叶孤鸿解释道:“那针上所淬的毒液我看过后,始终没有弄清最后一味毒草是什么,但时间紧迫,我只能先试着配一副药,试一试效果,之后再改进。” 陆小凤看着那半碗药,沉声说道:“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它到底能不能解毒,也不知道它喝下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叶孤鸿别过脸去,道:“是的。” “那你还给他喝!” “不给他喝,给谁喝,”叶孤鸿淡淡的道:“你喝,还是我喝。” 陆小凤踏前一步,捉住叶孤鸿的手,“他已经中毒,你再让他服下这药性不明的东西,岂不是要他的命!” “我若是想要他的命,不会等到现在。” 陆小凤从身后轻轻搂住叶孤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他知道他的情绪有些不稳,说道:“那就给他停了这东西,我们再去找一些名医大家一起研究研究。” 叶孤鸿转过头,将脸埋在他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此刻他很想激怒某个人,然后跟他大吵一架,他很久都没有这样郁结过了。良久才道,“可我没有时间了,”叶孤鸿说道,“我必须尽快找准配方。” 陆小凤说道:“但你不能拿西门吹雪来试药!” 叶孤鸿道:“他是唯一的人选。” “可他是我的朋友,他是西门吹雪・・・・・” “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最好的选择。”陆小凤闻声一看,原本静静躺着的西门吹雪突然睁开了眼睛,他面色依然苍白,但眼睛却清醒明亮。“你・・・・・” “只有我跟叶孤城中了这种毒,他的伤势太重,自然由我来试毒。”西门吹雪看着陆小凤道,他这是在解释。他的目光又转向叶孤鸿,“看来你的药不错。” 叶孤鸿给他把脉,“你醒过来了不代表毒解了。不过也好,你自己也看看这毒究竟怎么解。”他皱着眉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告诉我吗?” “好。” 陆小凤看着眼前这人,他明明是一番好意,却枉做了小人,连西门吹雪自己都不以为然,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没有月亮的庭院显得异常幽暗。 西门吹雪的房间里早已经亮起了灯,他与叶孤鸿讨论了许久,终于重新配置了一剂药方,叶孤鸿紧锁的眉头总算微微放下,陆小凤也感到松了一口气。 西门吹雪提出要去看一看叶孤城,被叶孤鸿拒绝了,理由是重伤未愈,需要休息,但陆小凤却看到那一袭白衣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进入了叶孤城的院子。 陆小凤笑了笑,也没有点破,他是真的觉得这两个人是可以做好朋友的,也希望如此。 幽暗的庭院里,风声簌簌。 “听说你在找我。”一个声音响起。 陆小凤闻声望过去,只见黑暗的夜幕里突然出现了一双眼睛,似乎是镶嵌在哪里,不远不近。 “西方教主玉罗刹?” 那人不答,却是传来一阵沙沙的低笑声,“怎么,你来找我,莫非你已经看到我丢的那样东西了?” 陆小凤闻言大为尴尬,前一天他还言辞凿凿的说绝不招惹这麻烦,现在便主动送上门来了,想想真让人汗颜。 “我实在不想去招惹麻烦,奈何麻烦一直缠着我!”陆小凤只好苦笑,“玉教主,还请您告诉我,您到底丢了什么。” “你若是连我丢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你丢的当真是七彩缎带!” “当然是真,比珍珠还真!”陆小凤忍不住嘀咕:珍珠也有假的,那是鱼目。 黑暗里那人暗恼一声,这些日子跟那臭小子厮混,竟把他的混话脱口而出了。 “有哪些人知道你带了这些缎带。” “我没带什么缎带,我只带着一件那料子做的衣服,至于谁知道,见我穿过的人自然知道。” “那有谁见你穿过。” “那可多了,左右护法,船上的船工,客栈的送水小厮・・・・・”玉罗刹悠闲答道。 陆小凤笑道:“这嫌疑人委实多了点,教主能不能给几个靠谱的。” 玉罗刹亦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本座不靠谱了?” 陆小凤嘿嘿一笑,也不接腔,而是转变话题道:“罗刹教远在西方,向来少涉中原武林之事,玉教主为何突然不远千里来到京城,陆某倒是很想知道。” 玉罗刹笑道:“这时节来京城的人,还不是都是为了那一个目的吗?本座虽一向远在西域,但也是武林中人,对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仰慕已久啊。” 陆小凤说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个说辞吗?” 玉罗刹道:“咦,我的说辞哪里不值得相信了?你告诉我,我再说一遍给你听,说到你相信为止。” 陆小凤看着他。 玉罗刹轻笑道:“好吧,我告诉你,本座之所以来京城,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我儿子要来。” 陆小凤皱了皱眉,是玉天宝要来,少年人心性活泼,若是他想来凑凑热闹倒也不无可能。“那另一半原因呢?” “有人请本座来。” “谁?” “宫九。” 宫九是谁? 江湖中没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连陆小凤都没有听说过。 但陆小凤知道,你没听说过,不代表他不存在,他没什么名气,不代表他没什么实力。有资格邀请到玉罗刹的人物,又岂会是寻常! 陆小凤一路走回时幽馆,小径两旁树声沙沙,越发显得幽静,馆内透出微微的亮光,柔和不刺眼,外面一个秀丽的小丫鬟侍立着,见陆小凤过来并不言语,只欠身微微一礼。 卧室里,叶孤鸿已经入睡,微微的珠光照在他侧脸上,陆小凤也不忍打扰他,轻轻躺在他身侧。 叶孤鸿浅眠,闭着眼睛说道:“深更半夜,幽会何人呢?” 陆小凤乐了,翻身抱住他,在他白皙的颈项上细细摩挲着说道:“我不过就是偶尔遇见了薛冰几次,哪里值得你惦记的。” 叶孤鸿被他搂在怀里,也不睁眼,懒洋洋地道:“这世上喜欢左拥右抱的人多了,喜欢被左拥右抱的有谁见过。” 陆小凤心里越发高兴了,瞧那神情,都恨不得立时跳起来,但嘴上却是一副十足委委屈屈的样子,“可我左边也只想拥孤鸿,右边也只想抱孤鸿,但你都不给我抱。” 叶孤鸿轻笑一声,任着陆小凤在他脖子上啃来啃去。“怎么,去见过玉罗刹了。” 陆小凤“嗯”了一声,笑着说道:“他倒是意外的好说话。”玉罗刹哪里能不好说话,弄出七彩缎带,祸乱京城,谋害皇帝,这个罪名,谁能担待得起!若是真的让人以为是他做了这些,哪怕他是西方教主,也只好乖乖滚回西方,在不踏入中土一步了。 “那他怎么说。”叶孤鸿问道。 “他给了我一个人名。”陆小凤将他跟玉罗刹一番对话细细描述,“总觉得他似乎瞒着我什么,玉罗刹玉教主,当真会对盗取他衣物的人一无所知。” “宫九・・・・・・”叶孤鸿却只是皱着眉念着这个名字,语气中含着一点迟疑。 “你知道这个宫九?”陆小凤问道。 “嗯,”叶孤鸿望着天花板,说道:“他小时候我把他带回去养过一段时间,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很粘人,老是揪着你的衣角怯生生的站在你背后,你说什么他都当真,瞪着双大眼睛看你,小路痴,在南崖上转一圈都能把自己弄丢,小孩子那时候特别讨厌青酒,因为青酒算数好,而他不识数・・・・・・”叶孤鸿想着微微笑了起来。 “路痴?不识数?”陆小凤苦笑起来,“你这么一说,叫我怎么去相信这样一个孩子会是幕后黑手呢?” “不过是玉罗刹一句话,你还真打算怀疑上他?”叶孤鸿瞥了他一眼,“小九挺可怜的,他原是太平王的嫡子,却亲眼见到他父王杀了母妃,小小一个人离家出走,流落江湖,只可惜我当时也没有多少心情照料他。”叶孤鸿轻叹一声。 陆小凤将叶孤鸿言语中透出的信息默默地记在心里,”你放心,我什么时候胡乱冤枉过人了,倒是你,忙了这么久,还要替别人操心,就不担心我吃醋?“ 叶孤鸿推了推他,“你最好泡在醋坛子里,我才放心呢。” 惊鸿(陆小凤传奇)49_惊鸿(陆小凤传奇)全文免费阅读_49谁是幕后主使更新完毕! ------------ 50晚来天欲雪 夜很静,6小凤睡得很沉,室外漏进的珠光轻柔的洒在他侧脸上,永远顾盼灵动的眼阖着,显出几分难得的沉静。 仿佛过了不久,听着6小凤平缓有规律的呼吸声,叶孤鸿在黑暗中睁开眼,他的目光有些沉,像浸在水里的黑水银似得。连西门吹雪都醒过来了,叶孤城也会醒吧,会醒的吧。他的心情并不如方才与6小凤说笑时表现的那般平静。 他从不认为叶孤鸿的剑法逊于西门吹雪,无论是前世所闻抑或今世所见,叶孤城无疑都是艺高一筹的,所以当时紫禁之巅一战,他虽然担心,依然胸有所恃。但他实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叶孤鸿会舍身去救西门吹雪! 为什么! 有时他脑海里甚至会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有一天6小凤遇上这样的情况,那样千钧一发来不及反应的时刻,他是否能不顾性命扑上去救他! 叶孤鸿无法找到答案,他在黑暗中忍不住苦笑,他从不怀疑自己的感情,但有些事,不到它真的发生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答案。 他无奈的伸手点了点6小凤的脸,6小凤也没醒,反倒拉着他的手臂抱在怀里,又呼呼睡过去了。叶孤鸿不禁失笑,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确信这家伙是真的不会醒过来了,才缓缓的抽离自己的手臂,轻轻地翻身起床,掀开垂帘走了出去。 漆黑的夜里,冷风刺骨,叶孤鸿穿着雪白的里衣,长发披散着,肃穆冷清得令人不敢逼视。秀丽的小婢从身后给他披上一件大氅,给着寒冷的冬夜带来一丝暖意。 “你去守着6公子,等他睡醒过来,记得告诉我。”那小婢低低的应了一声,便转入了室内。 叶孤鸿回头看了一眼着幽静的小楼。 时幽馆。 时见幽人独往来,寂寞孤鸿影。 他想着室内熟睡的6小凤,心想: 也许,该换块匾额了。 6小凤睡得很沉,也醒得很早。他一醒来就去了南王府。 南王府全府缟素,却府门紧闭,不见外客,说是为皇帝戴孝。这当然难不倒6小凤,足尖一点,跟只俯冲的大鸟似的冲进了南王府内院。南王府内亦是一片素白,那昨天还趾高气扬的南王爷,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有余,保养尚好的面皮被刻上了深深的皱纹。他低头坐在案旁,全身笼罩一层浓浓的暮气。 一个华服浓妆不掩年华的妇人在他身边哭泣,涕泣交加,“王爷,你可要为我儿报仇!” 南王不耐烦的说道:“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报仇,向谁报仇!” “肯定是文相那老不死的!”妇人的声音尖锐而凄厉,“是他,肯定是他!” 南王一把推开那妇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说道:“你放心,如今皇帝死了,我就是最近的皇室血脉,等我登基称帝,我皇儿的仇一定会报的!” 这时,室外有人禀报,说文尚书和叶侍郎拜访南王府。 那妇人已经尖叫起来,“不见,不见,文家的人,休想踏入我府门一步!”她又扑到南王身上,叫道:“你看,文府的人都欺上家门来了,不是他们是谁!” 南王厌烦的将她一把甩开。 南王府门前,有两个人正在等候,两人俱是绯红云燕官袍,明显是四品上的高官,一人玉身长立,风致翩翩,确是叶文无疑,另一人略为年长,想必就是那文尚书了。 叶文微微一笑道:“大兄,看来今天我们是见不到南王爷了。” 那文尚书眉间皱纹颇深,望之精气衰竭,但目光却振奋出几点亮光,“我已经很满意了,我站在这南王府门口,就几乎可以想见南王那气坏败急,恼羞成怒的样子!” 叶文亦是一笑,又道:“只是岳丈大人那边・・・・・・” 文尚书一挥手,“父亲已经老了,我只会处理,倒是青流你太过瞻前顾后,不够果决啊。” 叶文也不辩解,拱手微笑道:“大兄说的是,青流受教了。” 叶文的府邸说不偏也偏,在那棋盘胡同的最深处,不大不小,三进的四合院。那门口看着平平无奇,只有一个老仆守着,也未挂上什么牌匾。但一走进去,那影壁,那垂花门,无端便显着奢华的气势来,内院里草木掩映,颇有几分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味道。 那院中还传来一阵酒气暖香。 就听叶文的声音朗朗传来,“何方朋友,不如下来一叙。” 从院门外大大方方的走进来一个人影,他笑嘻嘻说道:“这内院深处,内眷重地,我原是不敢进的,不过主人有请,我也就不矫情了哈。” 这人不是6小凤是谁。他也不想想他刚刚进了南王的内院,哪里又曾不好意思过! 叶文坐在檐下,只穿一件青缎常服,亦是清雅俊逸。他面前放着一个小火炉,用的是上好的无烟碳,炉上温着的酒已渐沸,溢出阵阵浓烈的酒香。叶文指了指那酒壶,说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寒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6小凤闻言笑了,他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叶文的对面,静候着美酒熟透。 等到酒香浓郁到一个顶点,6小凤伸手便抓住了酒壶,或许不能说抓,而是夹,酒壶滚烫,奈何6小凤那两根灵犀指却不是盖的,他只用两根手指,就把那酒壶抓在了手里。他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反客为主这种事,6小凤向来做的顺手。 好在叶文似乎也不在意,他端起酒杯,静静品了一口,那滚烫的酒液流进五脏六腑,身体里的寒意仿佛一下子就被驱散了。他放下酒杯,仔细的端详着6小凤,问道:“沈瑞?” 6小凤笑着点点头,说道:“我叫6小凤。” 叶文似乎并不诧异,微皱起眉道:“原来你就是6小凤,”又摇头笑了笑,“原来你就是6小凤。” 6小凤也不说话。 “6小凤,”叶文端起酒杯,又浅酌了一口,眼中弥漫着笑意,“果然是个有趣的家伙。” 6小凤执起酒壶给叶文满上,问道:“你既然喝完了我倒的酒,那以后我们就算是朋友了。” “明明是我的酒!”叶文笑骂一句,又道:“你真想跟我做朋友?” “是的!” 叶文道:“你想跟我做朋友,也许是觉得我为人还不错,可我要告诉你,这只是一个假象!” 6小凤问道:“那你告诉我,真相是什么!” 叶文笑道:“真相就是,作为一个朋友,我其实很难缠!” 6小凤又问:“怎么难缠法?” 叶文转动着手中酒杯,悠悠笑道:“比如,你现在想从我这里知道点什么,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6小凤怔住了。 叶文淡淡的道:“他人的秘密,我是从来不会去说破的,要不然也不会得到那么多人的认同。” 6小凤说不出话了。 叶文悠悠然又喝完一杯酒,说道:“不过,我这人从小羡慕江湖豪侠,你若是跟我说说江湖故事,说不定我一高兴,就告诉你了。” 6小凤马上说道:“那好,我来给你讲一个决战紫禁之巅的故事!” 叶文摆摆手道:“最近耳朵都听出茧来了,换一个。” 6小凤想了想说;“那就讲大金鹏王的故事!” 叶文摇头道:“一个灭了国的王爷有什么好讲的,有本事复国给我瞧瞧!” 6小凤苦了脸。。。。。。 最后,6小凤只好讲:“从前有一只6小鸡,它爹也不疼娘也不爱,整日无所事事在江湖上闲逛・・・・・・” 叶文听得眼睛闪闪。 “说吧,你想问什么!”叶文听得神清气爽,他用手一掸衣袖,正襟危坐道。 6小凤却讲得蔫了,正把那壶酒当水一样灌下去,听得叶文问道,忙放下酒壶,问道:“你不知道我要问什么?” 叶文反问道:“官场之中的秘密数不胜数,我怎么知道你要问什么。” 6小凤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想要问你?” 叶文道:“你不是有事问我,难道是无所事事在江湖上闲逛一不小心跟踪我逛到了我府上?” 6小凤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我想知道,南王世子是不是被文府杀的。” “是,也不是。” “怎么说?” “买凶杀人的是文籍,也就是文尚书,文相并不知情,如果不是文籍鲁莽,文相怎么可能出此下策,刺杀皇帝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叶文皱着眉解释。 “文尚书为什么要杀南王世子?” “为报杀子之仇。” “杀子?” “紫禁之战前夕,文籍的儿子死在了南王世子的手里。” 是将下午,叶府的内院里静谧十分,小雪微飘,坐拥火炉,叶文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 6小凤已经离去。 这时,从主屋里转出两个人来。乃是一僧一俗。俗者素缎青衫,面目俊雅,竟然与叶文一般面目,而那僧者百纳僧衣,光头绝顶,不是旁人,正是老实和尚! ------------ 51晚来天欲雪 是将下午,叶府的内院里静谧十分,小雪微飘,坐拥火炉,叶文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 6小凤已经离去。 这时,从内院里转出两个人来。乃是一僧一俗。俗者素缎青衫,面目俊雅,竟然与叶文一般面目,而那僧者百纳僧衣,光头绝顶,不是旁人,正是老实和尚, 宁静小院,微微飘雪,酒香流动,又烤了一块狗肉,香气四溢,老实和尚低着头念经,鼻子却不停耸动着。飘飘落雪在他蹭亮的光头上落了一圈,像戴了个小毡帽似的。 一个叶文为三人各斟了一杯酒。 老实和尚接过酒,喝在嘴里,眼睛还盯着那块狗肉。 另一个叶文笑道:“和尚到底是吃肉!” 老实和尚叹道:“和尚肚子里的蛔虫要让和尚吃肉,和尚也没有办法。” 叶文笑着问道;:“和尚手中的刀要让和尚杀生,和尚也没有办法?” 老实和尚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刀?” 叶文奇道:“那是什么?” 老实和尚不说话了。 叶文浅酌一口,摇头叹气道:“说到底,还是和尚六根不净的缘故。” 老实和尚也叹了口气,说道:“和尚不是六根不净,和尚是尘缘未了。和尚是出家人,但和尚的外甥不是出家人。” 老实和尚看着那叶文说道:“和尚做了这件事,也算是上了你的船了,你便放过我外甥吧。若不是你的缘故,和尚是绝不肯吃这个亏的。” 叶文挑起眉,问道:“和尚的外甥,莫非是尼姑生的?” 老实和尚眉毛跳了跳,复又低下眉去,一边念经一边说道:“阿弥陀佛,和尚不跟你这个疯子计较。” 叶文饮了一口酒,也不说话。 老实和尚叹道:“叶孤鸿,你这偷天换日的大计,和尚说你是疯子也不为过,但你向来是个理智的疯子,想必是不会与那些小辈计较的。” 叶文,或者说叶孤鸿缓缓放下酒杯,抬眼微微一笑,“计不计较这些话,还是等叶孤城醒来我们再谈论吧。” 老实和尚想了想,叹着气点头。 酒已沸,肉已香。客人也已经到来。 这客人一身风尘仆仆,似乎还夹带着边疆的风和雪,他眉目英挺,还带着沧桑和傲然。不是别人,正式跟随徐将军远赴边疆的霍天青。 叶孤鸿微笑道:“多日不见,宛如重生。” 霍天青亦是含笑道:“多日不见,承蒙牵念。” 老实和尚看了一眼霍天青俊秀的面孔,确是连连叹气摇头:“和尚着实不明白,这世上为何有人,跳出了一个尘障,却又迫不及待的跳进另一个尘障中。” 霍天青不答,只是看向叶孤鸿,“你也觉得惊讶吗?” 叶孤鸿微微一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其实他心里未尝不诧异,他原本是希望霍天青换一个豪迈慷慨的环境淡去伤感,却没想到他这么快介入了这一场皇权之战。 霍天青微笑道:“我见过了金戈铁马,落日长沙,有感动感慨,却发现最适合我的战场不是在那里。” 叶孤鸿似有所悟,“在这里?” “是的。在这里。”霍天青说道:“谈正事吧,按照你跟元帅的约定,十万大军继续北上,而我来接皇帝。” 叶孤鸿微酌一口,道:“按约定,似乎还没到时候。” 霍天青笑道:“这一盘大局,文相南王俱已深陷瓮中,朝局混乱,只待有人出来主持大局,而我元帅又远在北疆,四顾命已去其三,静王上位,众望所归。 而如今皇帝尚在京城,一旦被发现他没死,你这千般布局,一朝溃败。” 叶孤鸿扬唇无谓的一笑,没有说话。 霍天青看着他说道:“京城说大不大,说深不深,藏一个人容易,有心要找一个人也容易。” 叶孤鸿无动于衷。 霍天青也已经是在威胁了,威胁他交出皇帝,否则爆出皇帝未死尚在京城的消息,京城里龙蛇云集,找出皇帝倒在其次,谁知道还会发生么事情出来。 可叶孤鸿不在乎,或者说,早已成竹在胸。 霍天青顿了顿,说道:“事无绝对,总有万一。” 叶孤鸿摇头一笑,说道:“万一也好,一万也罢,大帅总是舍不得我小皇侄儿有半点损伤的,不是吗?”无论外界风起云涌,小皇帝现在还是在叶孤鸿手中的,捏圆捏扁,任其施为。 霍天青微笑道:“人心难测,情难料,昨日仙葩,今日黄花,难道这万里江山还比不过一个垂髫小儿。” 叶孤鸿微笑道:“世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你霍天青这等洞明之人都能为情而迷,又怎知元帅不会?还是那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霍天青一怔,而后叹道:“往事休提,终是过去。”他神色不变,谁也看不出他是否还记得那一袭红衣的娇俏少女,那风中飘摇的灵动歌声,那曾经的朝朝暮暮沧海桑田,终抵不过俗世沉浮红尘流转。 屋檐下,绒花般的雪飘飘摇摇的落下,京城冬日的风是冷而冽的,转眼就将小火炉聚起的一点吹得无踪。 低低风声中,只听霍天青轻笑一声,说道:“终是说不过你,我只不过想从你手中讨一点便宜,把这趟差事办好一点,偏你却戳我伤疤,真是好朋友啊。” 叶孤鸿不由也笑了,“你如今能这样说,看来真是看开了,如此涅槃重生,大展宏图。” “承你吉言。”霍天青笑道,又话锋一转“不过那小皇帝,我还是要带走的。” 叶孤鸿笑骂一句,“一码归一码,这事上,我可不会看你可怜就让你一分。” 霍天青笑而不语,他知道叶孤鸿说出这话的时候就已经心软了。 叶孤鸿,一向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叶孤鸿决定放小皇帝离开,他对这位年少却心思细密的侄儿并无恶意,何况能成全一位老朋友的多年情思,何乐不为? 只是总觉得还有什么不稳妥的地方······ 他撑着额头,静静地想。 “哎,我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给句话好不好!”对面的圆脸少年嚷道。 叶孤鸿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玉天宝,你真吵。” “小爷来找你是看得起你,你居然还嫌小爷吵!”玉天宝一拍桌子吼道,可惜脸太嫩,没什么威势,叶孤鸿眼皮都懒得抬。玉天宝见他这样,一张脸就垮了下来。“哎,叶孤鸿,叶大爷,你来这里这么久了,真的没想到什么回去的方法?” “既来之,则安之。”叶孤鸿淡淡说了一句。 玉天宝急了,“可这鬼地方有什么好安的,上厕所没马桶,上网没流量,还有一个老不死的变态人妖······只要你帮我回去,我,我就送你一幢别墅,带全套洗丽卫的马桶,包你用了还想用!” 叶孤鸿听的眼皮一跳,无语极了,半晌才慢慢说,“是真的没有想过,”他解释道,“我与你不同,我来这里时是个婴儿,什么也做不了,稍大一点,要学着适应这里的生活,再大一点,人情世故纠葛已深,前尘尽忘,也再没有想过这回事了。” 玉天宝连连叹气,道:“你该想想的,这里有什么好的,说好听了是江湖武林,说难听了就是一群野蛮人成天打打杀杀,原因还莫名其妙,”他站起来踱了好几步,着急地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还不想想!就算是帮帮我了,我可不要呆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 叶孤鸿叹气道:“叶孤城还躺在床上,我哪里有心思给你打探这些东西。”他用手揉了揉眉间,又说道:“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说是······” “城主!”窗外传来叶青然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急迫。 叶孤鸿走上前去,“出了什么事。”他沉声问道,这几日来,他的心情并未像表面一样平静。 叶青然走进来,看了玉天宝一眼,才道:“西门吹雪突然不见了。” 叶孤鸿一怔,西门吹雪怎么会不见。 叶孤城伤势不明,以西门吹雪的性情,他绝不可能自行离开,而以他的磐石心肠,又有谁能指使的动他离开! 于情于理,他此时都不可能离开静王府。 不对,叶孤鸿摇了摇头,把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到一边,现在的问题是······ “西门吹雪去哪里了。” “出城去了,”叶青然说道,“据李燕来的人报告,就在霍天青出城后不久,他们一前一后,出城去了。” 叶孤鸿目光闪烁。 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其先后,则近道矣。 从始至终,文相之孙到底为何而死?紫禁之夜截皇帝者何人?何人盗取玉修罗缎衣者何人?宫九何人?小皇帝是死是活?刺皇帝者何人? 千头万绪。 但6小凤相信,只要一条线溯源而上,就能找到真相。 这根线在哪里,6小凤却想不清楚。 他虽然想不清楚,但很多人都想帮他想清楚。 眼前就有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身姿容貌无一不美,但她的神情却很冷淡,低垂的长睫带着冷淡的妩媚。 这种女人,一般都很能引起男人的猎奇心。 但6小凤却视若无睹。 因为这个女人叫沙曼,她勾引过叶孤鸿|! 6小凤目不斜视的穿过了这条小巷。 沙曼清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想知道吗,想知道就跟我来。”说完转身就走。 6小凤顿了顿,终究还是压不住心里的好奇心,跟了过去。 一路无语,6小凤没有理睬沙曼,而沙曼似乎也没有同6小凤说话的欲望。 走到一扇门前,沙曼停了下来,淡淡的道:“到了,你进去吧。”说完径直走了。 她从始至终都未曾看过6小凤一眼,而这样一来,6小凤却对她印象好了许多,甚至感觉到有些愧疚和好奇。 ------------ 52神来之笔 6小凤对沙曼的感觉,很特别。 首先,这是一个仙子般美丽的女人,美丽得教人无法拒绝。她动时妩媚动人,静时又冷若冰霜,目下无尘。谁也不知道哪一面才是她的本质,这样的女人,岂不是一个谜? 若是在平时,6小凤一定很乐意去揭开这个谜底,但现在,却不是时机。 他要去见宫九。 宫九是什么人,太平王世子。有人赞叹他天生聪慧,无所不精,有人却嘲笑他是个疯子,但无论谁见过他,都一定毕生难忘! 在这一场京城混乱中,源起五彩缎带,宫九就是头一个疑犯,但介于疑犯太多,且个个背景雄厚,如宫九,身为太平王世子,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不敢轻易出手,只好让他们都在家中安坐。但对于疑犯而言,洗脱嫌疑,确是刻不容缓的。 宫九只好出手了。 6小凤走进一个院子,院子里也没有人,只有一颗大榕树,几片刚落下的黄叶,在庭院中随风而舞。 6小凤穿过院子,推开一扇门。 屋子里很黑。 突然一道剑风从他身前袭来。 6小凤侧头避过,那剑也没有追,只是柔柔的继续向前走。然而又一道剑风从脑后刺来,那剑也不纠缠,只是按着既定的轨迹走去。 一道接着一道,紧连着的五道剑风,接连从他身边掠过,连绵不绝,却又仿佛踏着某种富有韵律的节拍,6小凤甚至听见了隐约的琵琶声,随着乐声渐急,那剑舞也加快,一步一步压缩着他躲闪的空间。 一曲既终,琵琶声停,灯光亮起。 6小凤才看见,他身边竟然真的是五个舞女,容貌秀美,细腰长腿,还精擅剑舞,简直是不可多得的佳人。而这样难得的佳人,这里居然有五个! “好,跳得好,有赏!”宫九端坐在堂上,拍手笑道,挥手间又是几个彩衣婢女端着玉盘鱼贯而入,居然还有6小凤的一份。 6小凤哭笑不得,但想起眼前就是叶孤鸿口中那个不识数还老迷路的别扭孩子,只好无奈一笑:“九公子,久闻大名了。” 宫九仿佛这才看到6小凤,脸上笑容敛去,神情中透着天生的高贵孤傲,眼神中是自高而下俯视的打量意味。他缓缓道:“听说,你在追查最近京城之乱的事情。” 6小凤说道:“听说,你就是幕后黑手。” 宫九冷笑一声,说道:“哦,这就是你的答案?我以为你会告诉我更有趣的答案。” 6小凤笑了笑,说道:“怎么有趣,你说说看。” 宫九道:“比如情人分离,泪洒愁肠,比如狸猫太子,真假不分,又比如老来丧子,痛不欲生。” 6小凤微皱眉,说道:“听起来,确实很精彩。” 宫九目中突然闪耀出奇异的眸光,“是的,太精彩了,这样精彩的戏剧,我都不忍心去破坏!可是,”他唇边挂起一分癫狂的笑意,“如果我给这幕戏再添一笔,他会怎么落幕呢?我这一笔,会不会是神来之笔!” 6小凤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宫九,他突然开始后悔进这个院子里来了。 6小凤转身就走。 “你别走!”宫九神情一变,厉声道,“我要到诉你,告诉你这场戏背后的操纵者是・・・・・・” 这时,沙曼突然闯了进来,“主上,出事了,静王府挂出白幔,说是,静王薨了!” 6小凤懵了,说道:“谁,谁死了!” 宫九也傻了,这场戏的最大获益者,他计划中将要告诉6小凤的幕后黑手,怎么就・・・・・・ “快,快去静王府!” 此时已是二月时分,春寒料峭,空气里干冷得厉害,道旁的树木也很是萧索,元宵刚过,大街上的店铺三三两两的开了门,行人也不多。平日里雍容森严的静王府门前,已经挂起了条条白幔。两个门子都是披麻戴孝的一身白,白色的布条在风中晃荡,不知是沙还是泪,迷离了人的眼睛。王府中渐渐响起了一阵阵压抑的哭泣声。 等到6小凤赶到静王府门前时,那里却早已围着大量的大内侍卫和兵卒,将静王府重重包围,门口有着好几部撵车。而他竟然被大内侍卫丁敖拦在了静王府外。 出了什么事? 太后出行! 丁敖有些无奈地说道:“没办法,最近出的事太多了,相府公子,南王世子,皇帝陛下,甚至连静王都出事了,这次太后老祖宗亲往静王府祭拜,所有人等回避,是绝不能再出纰漏了,”他叹息道,“万一出了事,我也只好跟魏大哥一样,亡命天涯去了。” 不多时,太后就出来了,这是一个保养得宜的妇人,虽不再年轻,却只有一股旁人难及的风仪。 太后还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子,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这小男孩也是一身细麻衣,大大的眼睛里还泛着红,小肩膀抽噎的一耸一耸,却很懂事的紧抿这唇。 太后环视一周,缓缓发语道:“家国不幸,皇帝驾崩,后继无人,今有宗室近支静王世子,聪慧贤德,堪继皇嗣,得承大宝。” 众人山呼万岁。 太后亲自将小世子送上帝銮,自己才登上凤銮,在侍卫兵卒拥簇之下,浩浩荡荡回宫去了。 6小凤到底不是混朝堂的,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叶孤城的儿子要当皇帝了? 宫九的脸色却已经变了,他一字一顿道:“主少国疑,太后听政!”太后立下了六岁的稚童为新帝,无知童子哪里能处理政事,只能是太后垂帘听政!值此混乱之际,南王府、太平王府以及文相一脉皆呈乱象,静王身死,徐帅府远在北疆鞭长莫及,无人有回天之力,从此太后临朝听政,岂不是大权在握,独掌朝纲! 居然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划下了这神来一笔! 然而叶孤城之死,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太后也暗地里插了一笔!  叶孤城,竟会死于太后之手吗! 人群散去,6小凤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陪同太后出来的叶青山,焦急问道:“叶孤鸿了,他怎么样了!” 叶青山为难的说道:“城主他已经知道了,但伤心过度,竟独自一人不知去了哪儿,二哥青然已经去寻找,不多时应该就会回转。” 宫九忍不住叹道:“这样一场好戏突然转折,倒是真教人伤心啊。” 此时最得意的谁? 是太后。 皇帝年少,太后临朝,从此大权在握,独掌朝纲。太后素来端庄合宜的脸上也不禁浮起一抹笑意。 她缓缓行走在宫道上,步履不快不慢,仿佛和之前任何一天都没有不同。 但她知道,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以前,她只是这座宫殿的女主人,或者说是摆在这冰冷宫殿最高处的一样摆设。 可从现在起,她已经是这座宫殿的主人。 没有人可以决定她的生死,没有人可以决定她的荣辱。 她才是胜利者。 从她踏进这紫禁城的那一天起,多少年了,三十余年了吧。 她还记得前朝那个人人称颂的贤德太子,他谈吐出众,举止不凡,温和有礼,所谓君子如玉,大概就是指这样的人吧。可是啊,她当时只是一个小宫女,这样高贵的太子,在梦里也是不敢肖想的,她只是偶尔在为太子奉茶时想,这样好的太子,将来做了皇帝,必定也是好的。 可是,宫里马上就起了大变故,先帝驾崩,太子失踪,生死不明。她起先也很是惊恐,但很快,新皇帝就登基了,这个新皇帝她认得,是起先经常来东宫的,不声不响的,竟也做了皇帝,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国孝期间,自然是不能选妃的,她便是此时得了皇帝青眼,而后一举得子,鲤跃龙门。皇帝一直丧子,偶尔长嘘短叹,她听在心耳中,心在滴血,可面上依然是温柔解语的模样。连丧一子二女,她肝肠寸断,可她能怎么样,手掌抠出血来,也只能忍! 一步一步,凭着皇帝的怜惜,踏着儿女的血肉,她熬成了妃,凭着一宫主位,她以为她总可以保护自己的孩子了吧,可以,可是!后来,她终于熬成了皇后,谁也不知道她熬干了血和泪!可皇后又怎样,皇后也不过是皇帝宫中的一个摆设,只有熬死了丈夫,才是后宫的主人。 后来丈夫死了,她如愿做了太后,可又如何呢,依然不过是后宫中一个摆设,被高高的的供着敬着,其实呢,依然什么都没有。可现在,机会来了,皇帝驾崩无子,宗室同辈中最近的南王嫡子竟然也死了,如此一来,与皇家血脉最近的岂不是静王,而静王,果然也死了! 她过继静王世子为皇嗣,少主登基,无有强援在朝,太后临朝理政,岂非理所当然! 她突然想起年少时那个容颜如玉的太子,心想这也算不负当年了罢。 她一步步缓缓走着,像在回忆过去,又像在体味现在。 她独自一人走进皇极殿,就像她过去来的时候一样,但她知道,这一次,是不同的。 ------------ 53决战终章 京城,紫禁城,皇极殿。 皇极殿上,有一白衣人坐于金龙座上,白衣如雪,玉环束发,长剑乌鞘,容色如玉。 那金蟠龙柱也罢,金镂玉阶也好,在这袭白衣之下,皆是虚妄。 太后顿时神色大变,连手中的佛珠都捏不住了,“蹭蹭”跌落在地,“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死了吗?”如若静王还活着,她怎能操控新皇如傀儡! 叶孤城看着太后,说道:“废立新皇,太后临朝,恭喜皇嫂了。” “你竟然还活着!”太后心性坚韧,马上从震惊中稳住心神,她缓缓俯身捡起佛珠,等到站起身来,脸上早已端起一个雍容的笑意,缓缓说道:“静王世子立为新皇,也是静王的无上殊荣・・・・・・哦,哀家忘了,你已经死了,什么都享受不了。唉,真是可惜,新皇帝少年丧父,哀家老来丧子,一对苦命人,今后只好相依为命啊。” 太后惺惺作态,叶孤城脸上依旧是半点表情也欠奉。皇家的丑恶嘴脸,他这些年来看的已经够多了,这次诈死脱身,虽是发现了叶孤鸿欲推他为帝的谋划,如此釜底抽薪,使他断了这个念头,也有厌倦了朝中尔虞我诈,想要脱身而去的念头。 他本是一柄出世之剑,入得凡尘锻炼,几番烈火淬金,紫禁一战之后,终于刺破红尘,直入九霄。 那才是他的天空。 至于皇位权利。在他心里算得了什么! 他不信命,只信手中剑! 叶孤城看着太后,突然叹息一声道:“只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已是寒冷如斯,却也还有人不知疲倦往上爬。” 太后捏紧手中的珠串,道:“不临绝顶,怎览众山小!”她本不是一个多有才华的女子,她的才华品性都是在这深宫中多年浸染而成。 叶孤城站起身来,他手握长剑,微扬的衣角带着沉沉的气势迎面压来,那陡然而生的寒意逼得太后忍不住连退数步。 太后厉声道:“冲撞太后,乃是死罪!” 叶孤城道:“冲撞我,也是死罪。” 殿中气息冷凝,叶孤城走得并不快,太后猛退一步,背后重重撞在蟠龙柱上。 叶孤城冷笑一声,从太后身边走过,“我的儿子,谁也别想挟他做傀儡。” 叶孤城正要出殿,殿门却开了。 门外站着6小凤和宫九。 6小凤叹道:“你果然没死。” 叶孤城说道:“死的是静王。”不是叶孤城。 宫九却第一时间目光扫向太后,言语中透出几分兴味,“太后娘娘,不想竟是这等人物,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太后教他那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她多年来身份尊贵,从没有人拿这样露骨的目光看过她。她强自冷哼一声,“无理!” 宫九嗤笑一声,也不去理她。 6小凤看着叶孤城,看了良久。才问道:“是你?” 叶孤城说道:“是不是我,还重要吗?” “是啊,结果已昭告天下,无可挽回,可我还是想问你,” 6小凤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 叶孤城凝视着他,已凝视了很久,忽然道:“你不懂?” 6小凤说道:“不懂。” 叶孤鸿却笑了,说道:“你不懂,很好。”他长眉微微舒展,自有剑气如寒霜,然后说道:“人生在世,想做便做了,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这个理由听起来不怎么样,”6小凤叹了口气,接着道:“但这个计划实在很妙,妙极了。” 叶孤城没有回头。 6小凤道:“这个计划恐怕已经久已在秘密进行中,无论是南王府,太平王府,还是相府,早已经混入了静王府的人,在幕后推动着整个计划的实施。那三位只怕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手策划的举动,只是他人计划中的一步而已。“ 6小凤道:“当然,最妙的还是静王。” 叶孤城道:“哦?” 6小凤道:“谁能想到重伤在床昏迷不醒,似乎早已出局的静王,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他两条眉毛紧紧皱着,“从静王重伤不醒,到宫九盗彩缎挟持皇帝,再到南王冒充皇帝,直到相府刺杀皇帝,看似四大势力都陷入危机,但仔细想想却又不同,除静王外另三家都有了谋害皇帝的把柄,只有静王,只要静王能醒过来,他就是最大的获益者。” 叶孤城道:“静王没有醒!” 6小凤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叶孤城道:“哦?” 6小凤问道:“明明路已经铺好,你就可以登基做皇帝,为什么要突然诈死?” 叶孤城忽然笑了。 叶孤城说道:“静王已经死了。” 6小凤长长叹息一声,说道:“是啊,死者已矣。” 叶孤城说道:“其实这件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愿意再查下去,可6小凤,你为什么一意孤行呢。” 6小凤目光微微黯然,叹气道:“皇帝,他一直当我是朋友。” 叶孤城仰面向天,默然无语。良久他道,“你这个朋友,实在是比我们这些母亲叔叔堂兄要强多了。”他微侧了身,“太后,你怎么想。” 太后冷冷讽道:“哀家怎么想,有用吗?”她心中所想,最好是叶孤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彻底消失在她眼前,而她又绝不能让叶孤城以静王的身份,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主少国疑,朝政将面临新的洗牌,这个时候,叶孤城的离开所有人都只会极有默契的视而不见。 6小凤问道:“那小皇帝呢,他在哪里?” 叶孤城看着他,说道:“不在我这里,你信吗?” 6小凤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信。” 叶孤城眼中流露出淡淡光芒,他忽然拍了拍6小凤的肩道:“我走了。” 6小凤怔了怔,问道:“去哪?” 叶孤城说道:“白云城,”他微笑道,“你明天可以来送我。”他说这话,已经将6小凤当成了朋友。 “这么快,”6小凤眨了眨眼睛。 “也不是,”叶孤城眼中流露出奇怪的神色,“走之前,我还要等一个人。” 他说完就走了。 太后也匆匆离去,皇极殿中只剩下6小凤与宫九两人。 “结束了?真无趣。”宫九懒洋洋的走到台阶下,端详着那九龙宝椅,啧啧赞道,“真是把不错的椅子,可我怎么没那个运气坐一坐呢。” 6小凤却望着叶孤城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可我还是觉得,叶孤城,没理由这么做。” 宫九转头看他,“还在想呢,有什么可想的,静王已死,大局已定,剩下的任务就是如何抢夺朝中那一亩三分地了。再说了,就算你想出什么头绪呢,那结局,也不一定是你想要的。” 宫九突然想起来,饶有兴致的说道:“听你说,我手下有他的奸细,这真是有趣,我应该把这人找出来,以后送情报的时候,也顺便帮我送送情书什么的・・・・・・” 叶孤城走出皇极殿去,为他拉开殿门的是叶青然。 除了叶青然之外,整个皇宫恍如空无一人。 “青然,你可有找到叶孤鸿。”叶孤城问道。 叶青然眼眸下垂,神色有愧,“属下无能,没有找到。” 叶孤城淡淡看了他一眼,移开眼去,“也罢。” 两人无语。 又走了一程,远离了皇极殿,叶青然终于涩声问道:“你让西门吹雪去引开我,就是为了一切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俨然是叶孤鸿的声音。 叶孤城道:“你本就是为我而做。” 叶孤鸿道:“可我不愿意这样!” 叶孤城说,“我也不愿意做皇帝。” 叶孤鸿道:“你可以告诉我。” 叶孤城道:“我说了,你会听从吗?” 叶孤鸿沉默了片刻,道:“不会。” 叶孤城不再说话。 是啊,叶孤鸿轻易不会放弃手中所谋,他只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所以叶孤城也不说,他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叶孤鸿只会为叶孤城扫清障碍,将他拱上帝王宝座,叶孤城只会这般釜底抽薪,彻底断了叶孤鸿的念头。 只做,不说。 “西门呢?”初春微雨,天街小巷里响起叶孤城清淡的声音。 “西门吹雪他・・・・・・”叶孤鸿的语气变得犹豫起来,被一阵微雨春风吹过,仿佛将声音吹走了。 “到底,还是走了吗。”叶孤城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神色却很是平静,幽幽飘扬的小雨有一滴落在他白缎的领口,慢慢侵染开来。 “西门吹雪说,他心有疑惑,不得安宁,等他寻得答案,总会去白云城找你。”叶孤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声音清润,可叶孤城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来京城的前一夜,独自一人伫立良久,始觉情・欲渐消,剑心初成。” “取舍之处,得失之间,有舍终有得,恭喜。”修长的指间捻一枚棋子,稳稳放下。 “可此时又有些疑惑・・・・・・“ “有何疑惑?”叶孤城缓缓问。 西门吹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走了,也好。”叶孤城想,他缓缓走过微雨小巷,依然是那个如远山冰雪的剑客。他只是握紧了手中剑,淡色的剑穗在风中微微动。 ------------ 54多情与寡情 皇帝驾崩,新皇登基,主少国疑,太后临朝,朝堂上改朝换代,又是一番权力交替的血雨腥风。 6小凤远望着紫禁城。 他心里虽然很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却不能说出来,因为他就算说出来,不仅没有半点用处,还只会让局势更乱。 初春小雨,点点滴滴,但此时的风确是吹得很急的,带着凛冽的寒气。6小凤踏过碎石小径,树丛中有萧萧的风声,拐弯处有一株素心腊梅,被风吹落满树黄蕊,一树枝干枯瘦,无叶无花,淡淡的黄蕊零落在地上,有些飘落在小寒池中,连涟漪也荡不起来。6小凤站在小径往里望,有寥寥的琴声传来,弹得是一曲《淇奥》。 一曲既了,只有腊梅的残香还在空气中流动。 叶孤鸿坐在亭中朝他微笑,“昨夜风骤,一树梅花零落,”他微笑着道:“看来今年是尝不到新鲜的梅花茶了,我这里尚有去年存下来的腊梅,要不要尝尝?” 6小凤走了过去,“这天气,喝茶不如饮酒。” 叶孤鸿低头看着小炉,低低说道:“喝酒使人醉,喝茶使人清醒,还是喝茶罢。’ 一时沉默。 良久,叶孤鸿才抬起头,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小炉的沿口,用那样清淡而宠溺的语气问道:“我的小凤凰,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这么平常的一句话,就把6小凤一路上走来所积聚的所有勇气一下子戳破漏光了,他唯有迷茫的眨了眨眼,仿佛还沉浸在这句话淡淡的余韵中。 他想起初见时那个清俊的少年,想起他倚在身边那带笑的眉眼,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什么都不说好不好,就慢慢地沉浸下去,像杯中那由干瘪至饱满的梅花茶叶。 但他的心也好像被浸在了水里,沉闷的难受,压得他简直无法呼吸。 终是他,不愿逃避。 怎么能不说了!有些话不说,如鲠在口,不吐不快。有些事不做,抱憾终身,不死不休。 他抬起头,看着叶孤鸿,叶孤鸿也任他打量,不言不语。 “孤鸿,”6小凤道,“似乎这么多年来,每一次见你,你总喜欢弄一些新奇的小东西,让我大吃一惊。” 叶孤鸿笑了笑,温言道:“那些小东西,却不知费了我多少工夫,不过千金博一笑,足矣。” 6小凤继续说道:“你酿的酒很好喝,你养的鸽子很好用,可孤鸿,你告诉我,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我待在你身边,看你沏茶,看你酿酒,看你喂鸽子,我曾经想,反正时间还那么长,我和你还那么年轻,一直都在一起,我有很长的时间去看,去读,去陪伴你,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可是,孤鸿,你给我的这个答案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他苦笑着。 叶孤鸿沉默了,他何尝不是内心无措,即使他曾仔细的想过第一天到来,他想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他都能坦然的接受和承认。 他不是没有失败过,他曾经败给木道人,于是乖乖的随他去了武当山,他也曾败给霍休,于是给他当了多年的大掌柜。他不惧怕失败。大丈夫生于世,何惧遗臭万年! 可是,他此时却很是无措,他不认为自己不敢承认所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依然能坦然自若,举重若轻。可他此时却害怕6小凤的眼睛。 他就坐在他面前,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看到他的目光,他仿佛无所遁形! 他想,不是他不够潇洒,不是他不够勇敢,有很多事情,不是你做得到就一定能做得出来的,你会若有所失,你会惶恐无措,你会失去了冷静和分寸! 他一直以为他可以很坦然的面对6小凤的质问,很潇洒的跟6小凤道别。 可是,只是他以为,这只不过是他以为! 这一个有一个他以为,何尝不是他施加给自己的催眠,连自己都被蒙蔽了,直到事到临头,那汹涌的巨浪突然冲破了防线,铺天盖地,吞没了自己。 叶孤鸿,你比你想象的更在乎他。 叶孤鸿有些绝望的想。 “其实是你是吗,你想让叶孤城登基,可你没想到,他却在最后一刻自己退出了这场争夺。” “是的,”叶孤鸿微嘲道,人心难测,瞬息万变,他怎么也没想到叶孤城竟在最后一刻放弃了。为什么呢,只怕是因为西门吹雪吧。叶孤城,向来比他纯粹。 “早早在宫九身边埋下棋子的是你,跟南王世子在如意赌坊碰头故意引他杀了相府公子的是你,跟徐将军谈好条件让他不插手的也是你,这场局,看似你什么都没做,功夫却都下在局外。”6小凤道。 叶孤鸿极勉强的笑了笑,轻轻说道:“我本以为,我一定会赢。” “你也没有失败,至少你还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你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叔,”6小凤的目光复杂,“失败的是金銮殿上那些罢官丢命,刘芳潜力,斩首示众的人!” “小凤凰,你生气了?”叶孤鸿凝视着他,极轻极轻的说道,“我本想叶孤城登基,文有叶青流,武有徐忠泽,是能平缓度过去的,但太后如今掌权……我也有心无力。” 6小凤冷哼一声,“你不是很能耐吗,将天下搅了个天翻地覆,这时候知道什么叫有心无力了!” 叶孤鸿脸色微变,他依然耐心解释道:“太后初掌权,肯定是要立威的,我在尽力保全朝中有用之臣,但如果太过与太后过不去,只会弄巧成拙,使朝纲更加混乱,殃及更多无辜,倒不如让她拿些人立个威风,早早平息了这风波去。“ 6小凤淡淡的说道:“那在你眼里,哪些人有用,哪些人无用!” 叶孤鸿一怔,“我……我会尽力弥补的,我做的一切,我都会去弥补,我只希望你能够原谅。”叶孤鸿闭上眼睛喃喃道。其实他心里想说别人怎么看他根本不在乎,他只希望他能继续和他在一起。 ”很多东西都是无法弥补的,”6小凤轻轻地叹息道。 “孤鸿,我想我没有办法这么轻易的说出这两个字。”6小凤静静道。 “那你要怎样做,”叶孤鸿如木偶般一动不动,轻声问道,“审判我?” “我不知道。” “6小凤,我不是你,不要拿你的标准来衡量我,我不是圣人,不是大侠,只是叶孤鸿!6小凤,这么多年,除了贪恋跟我在一起的安宁,你有没有真正用心了解过我!”叶孤鸿突然厉声道,他死死盯着6小凤,目光凌厉得掩不住痴狂,他努力按捺住心中的狂乱,努力让语气尽量平缓,“如果可以,你愿不愿意重新,从头到脚再了解我一次?” “我不知道。”6小凤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他站了起来,他要走。 “你要走?”叶孤鸿突然站起来抓住6小凤的手。 6小凤甩开了他的手。 叶孤鸿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叶孤鸿突然扑过去,用尽力气狠狠抓住6小凤手臂,飞快凑过去,试图亲吻他。 他的嘴唇碰到了他的嘴唇。 6小凤闻到了淡淡的竹叶清香,就像他们多少年来在武当南岩的竹林里饮酒缠绵时一样。 叶孤鸿趁着他失神的一刹那,灵巧的舌头探了进去,与他缠绵共舞。 接着他开始拉扯自己的衣服,似乎想要脱下自己的衣服! “叶孤鸿!,你在干什么!”6小凤吼道。他惊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淡雅从容的叶孤鸿这样做过,6小凤将叶孤鸿的衣服往回扯,然后猛用力推开了他。 叶孤鸿被推得踉跄几步,他很快站稳了。 叶孤鸿闭着眼,慢慢平复着气息,他像突然恢复了平静,他睁开眼,眼中平静无波,淡淡看了6小凤一眼,他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他顿了一顿,“你可以走了。” 淡漠的语气。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他多么想把6小凤抓起来,关起来,绑起来,让他一步也离不开,永远也不能离开! 可他不能,他不能这么做,那样只会让事情更糟,依6小凤的性子,那会毁了他们的。不能做,不能做,他一遍一遍用仅存的理智对自己说。 6小凤走了。 寂寂残树,冷冷寒潭,连风声都那么寂寥。 “流水落花杳然去,终是,留不住……”良久,叶孤鸿轻啜了一口茶,轻轻地笑起来,笑声渐渐大起来,又渐渐低不可闻,彷佛抽泣。“6小凤,你这一次离开,我要等多久,你才会回来……” 多情的人总是绝情,寡情的人却容易痴情。 这莫非说的便是6小凤与叶孤鸿? 夜色忽然间就已笼罩大地。 萧索的大街上行人寥寥。 这寂寥的夜里,6小凤突然大声唱起歌来,唱的还是那几句儿歌: “妹妹抱着泥娃娃, 要到花园去看花 娃娃哭了叫妈妈, 树上的小鸟笑哈哈……” 什么是情,什么是有情,什么是无情? ------------ 55无处可逃 `p`jjwxc`p``p`jjwxc`p`  青山霭霭,白云依依。 一溪流水从山间缓缓流下,水色如碧玉,清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 叶孤鸿一袭青衣,侧坐于溪水畔垂钓。 一侧的苇席上跪坐着一个人,手中也执着一根钓竿,却浑然不在意是否钓得到鱼的样子。 叶孤鸿忽而叹道:“这几日过得还好?” 那人悠然道 :“托福,总算有机会游览了塞北风光和江南景致,果真是大开眼界。” 叶孤鸿笑了笑,说道:“你这话说得,让我有种,不虚此行的感觉。” 那人笑道:“的确是不虚此行,往日只从书中听说落日长河杏花烟雨,如今亲览其壮阔与细腻,才知天下之大,要何等胸襟和气度才能容纳!” 叶孤鸿笑道:“人们常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成大事者,总是要心怀天下,气吞山河。” 那人低头一笑,问道:“那你呢,小皇叔,你是不是心怀天下,气吞山河呢。” 叶孤鸿淡淡道:“皇上,你这是取笑臣下吗?” 那人淡淡哼了一声:“分明是你取笑我吧,往事休提,我如今叫叶凛。” 叶孤鸿笑了笑道:“你也直呼我名字吧,阿凛,看来你的胸襟气度还有待进步啊。如此易怒,可不是什么好事。” 叶凛冷冷的道:“有些事情,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 是啊,本是高高在上,端居于云端之上,享受过众人臣服高呼万岁的权力巅峰。即使年幼艰难,也是一呼万应,杀伐随心,与最顶尖的高手弈棋,在最关键的位置落子,没有人敢轻易谈论他的名字。这样的高贵不凡,怎么忍受泯然如尘土的平庸,怎样承受跌落尘埃的失落。 过了许久,叶凛才道:“棋差一招,成王败寇,不该怨天尤人。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把我藏在李燕北处,一个棋盘外的棋子!” 叶孤鸿道:“偌大棋盘,也不过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你来我往,底牌彼此都知道不少,你继承先帝后,也自己经营了数年,布下不少棋子,想必诸王府相府是必不可少的,要找一个有能力又是你盲点的人,确实不易。” 叶凛自嘲道:“我先前因6小凤和你的缘故,武林人接触的不少,只是这等牛氓地痞,我原先哪里放在过眼里。” 叶孤鸿手中鱼竿轻轻一晃,一条小鱼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坠入鱼篓之中。“寻常良家子都少有看得起他们的,何况是你。只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能耐,强龙也不压地头蛇。” 叶凛如今已知晓这其中的道理,却对叶孤鸿这平淡的语气和反应十分不忿,却道:“看来小叔你的养气功夫确实练到了家,6小凤三个字都在你耳边转了一转,你却淡然如斯,青山霭霭,白云依依。 一溪流水从山间缓缓流下,水色如碧玉,清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 叶孤鸿一袭青衣,侧坐于溪水畔垂钓。 一侧的苇席上跪坐着一个人,手中也执着一根钓竿,却浑然不在意是否钓得到鱼的样子。 叶孤鸿忽而叹道:“这几日过得还好?” 那人悠然道 :“托福,总算有机会游览了塞北风光和江南景致,果真是大开眼界。” 叶孤鸿笑了笑,说道:“你这话说得,让我有种,不虚此行的感觉。” 那人笑道:“的确是不虚此行,往日只从书中听说落日长河杏花烟雨,如今亲览其壮阔与细腻,才知天下之大,要何等胸襟和气度才能容纳!” 叶孤鸿笑道:“人们常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成大事者,总是要心怀天下,气吞山河。” 那人低头一笑,问道:“那你呢,小皇叔,你是不是心怀天下,气吞山河呢。” 叶孤鸿淡淡道:“皇上,你这是取笑臣下吗?” 那人淡淡哼了一声:“分明是你取笑我吧,往事休提,我如今叫叶凛。” 叶孤鸿笑了笑道:“你也直呼我名字吧,阿凛,看来你的胸襟气度还有待进步啊。如此易怒,可不是什么好事。” 叶凛冷冷的道:“有些事情,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 是啊,本是高高在上,端居于云端之上,享受过众人臣服高呼万岁的权力巅峰。即使年幼艰难,也是一呼万应,杀伐随心,与最顶尖的高手弈棋,在最关键的位置落子,没有人敢轻易谈论他的名字。这样的高贵不凡,怎么忍受泯然如尘土的平庸,怎样承受跌落尘埃的失落。 过了许久,叶凛才道:“棋差一招,成王败寇,不该怨天尤人。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把我藏在李燕北处,一个棋盘外的棋子!” 叶孤鸿道:“偌大棋盘,也不过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你来我往,底牌彼此都知道不少,你继承先帝后,也自己经营了数年,布下不少棋子,想必诸王府相府是必不可少的,要找一个有能力又是你盲点的人,确实不易。” 叶凛自嘲道:“我先前因6小凤和你的缘故,武林人接触的不少,只是这等牛氓地痞,我原先哪里放在过眼里。” 叶孤鸿手中鱼竿轻轻一晃,一条小鱼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坠入鱼篓之中。“寻常良家子都少有看得起他们的,何况是你。只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能耐,强龙也不压地头蛇。” 叶凛如今已知晓这其中的道理,却对叶孤鸿这平淡的语气和反应十分不忿,却道:“看来小叔你的养气功夫确实练到了家,6小凤三个字都在你耳边转了一转,你却淡然如斯,莫非真想如伯父当年取名之意一样,做一只孤鸿寡鹄?” 这言语却是诛心了。 叶孤鸿却是神色如常,他凝望着潺潺溪流,流水不舍昼夜远去流走,他目光却不动,宁静而幽深。“你又怎知,这三个字只在我耳边转了一圈,却早已钻进我心里。”入骨七分,无可割舍! 不过是三个字,舌尖一吐,轻风一吹,就消逝在耳畔了,于是任你们去说,又如何呢?我在这里,饮茶垂钓,不动声色,只因为那个人早在我心里,终是不会变的。 叶凛听得茫然,他痴恋徐大将军多年,不敢宣之于口,更不敢表露人前,其中苦楚,唯有自知。心之所系乃人之弱点,于是他百般掩饰。“你不怕?” 叶孤鸿听懂了,他垂杆于溪上一点,“徐忠泽若是听得你此时心声,只怕是悲喜交加。”他却不继续说了,很多事情,唯有自己想通了才是真的,别人告诉你的都是假的。 感情从不是单方面的,既选择了彼此,就要相互尊重,相互扶持,相互,包容…… 叶凛神色迷茫,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说到:“其实,我去见了徐忠泽了……” 他见叶孤鸿不说话,又继续喃喃说到:“我想见他一面,他是个有才华也有野心的人,我一直不知道他会不会也想夺权,心里惊惧又惶恐。但我从没想过是这样一种方式,他把自己流放出战局之外,只是为了我,为了得到我……” “可朕是皇帝,!朕怎么能依附于人,做一个面目都不能光明正大露出来的男宠!”即使他是徐忠泽! 叶凛的声音如风中残叶,又那么狠绝又那么萧瑟。 他从京郊醒来,不走,要去见徐忠泽,要亲口问他想干什么。然后从塞北逃亡,种种难堪羞辱不言,丛林间的追逐,荒原上的逃亡,一滴一滴为他而抛洒的鲜血,已教他心力交瘁。 淡淡雾霭依旧在山间流转,溪水不知疲倦的流淌,依然是那般情晴朗的模样,叶孤鸿却无端感到一丝寒意,他勾起一丝苦笑,情爱一字,由来磨人。 于是他轻轻叹息一声,说到:“你想要什么,我能给你什么。” 叶凛的声音很坚定,“我要你。” 叶孤鸿听见自己说,“你要我做什么。” 叶凛说:“我要你教我,把你会的,一切都教给我。“ 叶孤鸿微抬了抬眼,一甩手中鱼竿,笑道:“好大的口气。” 叶凛也笑了一声,说到:“口气不大,怎能气吞山河。” 远处青山间走来一个人影,正是叶青酒。 他面目俊秀,温文尔雅,如同书生。可谁都知道,他几乎是武林中最有钱的那个人。 (阎家已倒,霍休已死,花家是个家族,他岂不就是最有钱的那个人) 叶青酒走过来,先是看了看鱼篓,然后笑道:“看来今晚可以煮鱼汤了,我下厨,阿凛你杀鱼。” 叶凛:“……我不会。” 叶青酒笑眯眯的道:“不会就要学啊,你刚才不还雄心勃勃的啊。” 叶凛脸色一黑,说到:“我没说学这个……再说了,杀鱼这种事,叶孤鸿也不会吧。” 叶孤鸿转过脸来,目光很认真的直视着他,说到:“我会。” 叶青酒笑着接口道:“我作证!” 叶凛:“……” 青青山下,有茅屋一座,炊烟袅袅将散未散。屋前琼草遍结,萝花缠绕。 叶凛在叶青酒的指导下终于完成了杀鱼大业。 叶青酒已经忙着煮他的鱼汤。叶凛洗去一手的血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也没那么难,不是吗?”叶孤鸿问道,他面前的一壶青梅酒已经煮热,散发着诱人的浓郁酒香。 叶凛抱怨道:“可我不需要做这些。” 叶孤鸿笑道:“没有什么是不需要做的,必要的时候就会需要。”他往酒杯中倒了一杯酒,递给叶凛。 叶凛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赞叹道:“果然好酒!以前便听说你善酿,只是宫中饮食有度,竟没有喝过,这是你新酿的吗?” 叶孤鸿摇头道:“哪有心思酿酒!”他又自己饮了一小口,说到:“你若想学些什么,不如,先跟着阿酒一段时日罢,如今我的事情,几乎都是交给他了的。” 叶凛并不接话,只是问:“小叔,你没有心思,那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你虽一直在与我交谈,我却听不懂你在想些什么,你虽然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我却感觉到平静的湖面下汹涌的山洪。” 叶孤鸿不语。 叶青酒也走了出来,说到:“公子,你看着清淡,实际上心思却太深了。这世上最自由的两个字莫过于潇洒,最难得的两个字莫过于随性。想做什么就去做,哪怕把这天掀翻了,不是还有我们帮你收拾吗?” 叶凛也凉凉的补了一句,“你若是把朝堂再颠覆一次,我是万分的乐见其成啊。” 叶孤鸿皱了皱眉,说到:“阿酒,你素来不是多话的人。“ 叶青酒一笑,说道:“怕什么,城主说了,有他在呢!” 听见这两个字,叶孤鸿神色一震,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活力一般,他低头想了想,果然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发疯也不要紧吗?” 叶青酒:“……” 叶凛:“……” 此话说出口,叶孤鸿整个人仿佛轻松起来,他振袖而起,仰天一声清啸。 有燕雀惊天而起,梨花摇落,片片飞舞。 “偶尔发一次疯,似乎也不错?”叶孤鸿沉吟道,他一敲酒壶,说道:“阿酒,马上召集十三路总管,我要亲自颁布任务。传令各路商队,七日内我要一批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传令沙曼,”叶孤鸿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笑意,“我要宫九的东海绝岛!” 叶青酒一一应下,听到最后一句时,心下一动,这是要与宫九开战了吗? “至于你,便跟我看吧,” 叶孤鸿对叶凛说道,“我不会特意去教,能学多少,看你自己本事。” 叶凛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发一场疯,”叶孤鸿回首一笑,“让这世人都要开始谈论我的名字,让这世间几百年也忘不了我的名字,让6小凤无论躲到哪里都逃不离叶孤鸿这三个字!” ” 这言语却是诛心了。 叶孤鸿却是神色如常,他凝望着潺潺溪流,流水不舍昼夜远去流走,他目光却不动,宁静而幽深。“你又怎知,这三个字只在我耳边转了一圈,却早已钻进我心里。”入骨七分,无可割舍! 不过是三个字,舌尖一吐,轻风一吹,就消逝在耳畔了,于是任你们去说,又如何呢?我在这里,饮茶垂钓,不动声色,只因为那个人早在我心里,终是不会变的。 叶凛听得茫然,他痴恋徐大将军多年,不敢宣之于口,更不敢表露人前,其中苦楚,唯有自知。心之所系乃人之弱点,于是他百般掩饰。“你不怕?” 叶孤鸿听懂了,他垂杆于溪上一点,“徐忠泽若是听得你此时心声,只怕是悲喜交加。”他却不继续说了,很多事情,唯有自己想通了才是真的,别人告诉你的都是假的。 感情从不是单方面的,既选择了彼此,就要相互尊重,相互扶持,相互,包容…… 叶凛神色迷茫,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说到:“其实,我去见了徐忠泽了……” 他见叶孤鸿不说话,又继续喃喃说到:“我想见他一面,他是个有才华也有野心的人,我一直不知道他会不会也想夺权,心里惊惧又惶恐。但我从没想过是这样一种方式,他把自己流放出战局之外,只是为了我,为了得到我……” “可朕是皇帝,!朕怎么能依附于人,做一个面目都不能光明正大露出来的男宠!”即使他是徐忠泽! 叶凛的声音如风中残叶,又那么狠绝又那么萧瑟。 他从京郊醒来,不走,要去见徐忠泽,要亲口问他想干什么。然后从塞北逃亡,种种难堪羞辱不言,丛林间的追逐,荒原上的逃亡,一滴一滴为他而抛洒的鲜血,已教他心力交瘁。 淡淡雾霭依旧在山间流转,溪水不知疲倦的流淌,依然是那般情晴朗的模样,叶孤鸿却无端感到一丝寒意,他勾起一丝苦笑,情爱一字,由来磨人。 于是他轻轻叹息一声,说到:“你想要什么,我能给你什么。” 叶凛的声音很坚定,“我要你。” 叶孤鸿听见自己说,“你要我做什么。” 叶凛说:“我要你教我,把你会的,一切都教给我。“ 叶孤鸿微抬了抬眼,一甩手中鱼竿,笑道:“好大的口气。” 叶凛也笑了一声,说到:“口气不大,怎能气吞山河。” 远处青山间走来一个人影,正是叶青酒。 他面目俊秀,温文尔雅,如同书生。可谁都知道,他几乎是武林中最有钱的那个人。 (阎家已倒,霍休已死,花家是个家族,他岂不就是最有钱的那个人) 叶青酒走过来,先是看了看鱼篓,然后笑道:“看来今晚可以煮鱼汤了,我下厨,阿凛你杀鱼。” 叶凛:“……我不会。” 叶青酒笑眯眯的道:“不会就要学啊,你刚才不还雄心勃勃的啊。” 叶凛脸色一黑,说到:“我没说学这个……再说了,杀鱼这种事,叶孤鸿也不会吧。” 叶孤鸿转过脸来,目光很认真的直视着他,说到:“我会。” 叶青酒笑着接口道:“我作证!” 叶凛:“……” 青青山下,有茅屋一座,炊烟袅袅将散未散。屋前琼草遍结,萝花缠绕。 叶凛在叶青酒的指导下终于完成了杀鱼大业。 叶青酒已经忙着煮他的鱼汤。叶凛洗去一手的血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也没那么难,不是吗?”叶孤鸿问道,他面前的一壶青梅酒已经煮热,散发着诱人的浓郁酒香。 叶凛抱怨道:“可我不需要做这些。” 叶孤鸿笑道:“没有什么是不需要做的,必要的时候就会需要。”他往酒杯中倒了一杯酒,递给叶凛。 叶凛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赞叹道:“果然好酒!以前便听说你善酿,只是宫中饮食有度,竟没有喝过,这是你新酿的吗?” 叶孤鸿摇头道:“哪有心思酿酒!”他又自己饮了一小口,说到:“你若想学些什么,不如,先跟着阿酒一段时日罢,如今我的事情,几乎都是交给他了的。” 叶凛并不接话,只是问:“小叔,你没有心思,那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你虽一直在与我交谈,我却听不懂你在想些什么,你虽然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我却感觉到平静的湖面下汹涌的山洪。” 叶孤鸿不语。 叶青酒也走了出来,说到:“公子,你看着清淡,实际上心思却太深了。这世上最自由的两个字莫过于潇洒,最难得的两个字莫过于随性。想做什么就去做,哪怕把这天掀翻了,不是还有我们帮你收拾吗?” 叶凛也凉凉的补了一句,“你若是把朝堂再颠覆一次,我是万分的乐见其成啊。” 叶孤鸿皱了皱眉,说到:“阿酒,你素来不是多话的人。“ 叶青酒一笑,说道:“青山霭霭,白云依依。 一溪流水从山间缓缓流下,水色如碧玉,清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 叶孤鸿一袭青衣,侧坐于溪水畔垂钓。 一侧的苇席上跪坐着一个人,手中也执着一根钓竿,却浑然不在意是否钓得到鱼的样子。 叶孤鸿忽而叹道:“这几日过得还好?” 那人悠然道 :“托福,总算有机会游览了塞北风光和江南景致,果真是大开眼界。” 叶孤鸿笑了笑,说道:“你这话说得,让我有种,不虚此行的感觉。” 那人笑道:“的确是不虚此行,往日只从书中听说落日长河杏花烟雨,如今亲览其壮阔与细腻,才知天下之大,要何等胸襟和气度才能容纳!” 叶孤鸿笑道:“人们常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成大事者,总是要心怀天下,气吞山河。” 那人低头一笑,问道:“那你呢,小皇叔,你是不是心怀天下,气吞山河呢。” 叶孤鸿淡淡道:“皇上,你这是取笑臣下吗?” 那人淡淡哼了一声:“分明是你取笑我吧,往事休提,我如今叫叶凛。” 叶孤鸿笑了笑道:“你也直呼我名字吧,阿凛,看来你的胸襟气度还有待进步啊。如此易怒,可不是什么好事。” 叶凛冷冷的道:“有些事情,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 是啊,本是高高在上,端居于云端之上,享受过众人臣服高呼万岁的权力巅峰。即使年幼艰难,也是一呼万应,杀伐随心,与最顶尖的高手弈棋,在最关键的位置落子,没有人敢轻易谈论他的名字。这样的高贵不凡,怎么忍受泯然如尘土的平庸,怎样承受跌落尘埃的失落。 过了许久,叶凛才道:“棋差一招,成王败寇,不该怨天尤人。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把我藏在李燕北处,一个棋盘外的棋子!” 叶孤鸿道:“偌大棋盘,也不过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你来我往,底牌彼此都知道不少,你继承先帝后,也自己经营了数年,布下不少棋子,想必诸王府相府是必不可少的,要找一个有能力又是你盲点的人,确实不易。” 叶凛自嘲道:“我先前因6小凤和你的缘故,武林人接触的不少,只是这等牛氓地痞,我原先哪里放在过眼里。” 叶孤鸿手中鱼竿轻轻一晃,一条小鱼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坠入鱼篓之中。“寻常良家子都少有看得起他们的,何况是你。只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能耐,强龙也不压地头蛇。” 叶凛如今已知晓这其中的道理,却对叶孤鸿这平淡的语气和反应十分不忿,却道:“看来小叔你的养气功夫确实练到了家,6小凤三个字都在你耳边转了一转,你却淡然如斯,莫非真想如伯父当年取名之意一样,做一只孤鸿寡鹄?” 这言语却是诛心了。 叶孤鸿却是神色如常,他凝望着潺潺溪流,流水不舍昼夜远去流走,他目光却不动,宁静而幽深。“你又怎知,这三个字只在我耳边转了一圈,却早已钻进我心里。”入骨七分,无可割舍! 不过是三个字,舌尖一吐,轻风一吹,就消逝在耳畔了,于是任你们去说,又如何呢?我在这里,饮茶垂钓,不动声色,只因为那个人早在我心里,终是不会变的。 叶凛听得茫然,他痴恋徐大将军多年,不敢宣之于口,更不敢表露人前,其中苦楚,唯有自知。心之所系乃人之弱点,于是他百般掩饰。“你不怕?” 叶孤鸿听懂了,他垂杆于溪上一点,“徐忠泽若是听得你此时心声,只怕是悲喜交加。”他却不继续说了,很多事情,唯有自己想通了才是真的,别人告诉你的都是假的。 感情从不是单方面的,既选择了彼此,就要相互尊重,相互扶持,相互,包容…… 叶凛神色迷茫,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说到:“其实,我去见了徐忠泽了……” 他见叶孤鸿不说话,又继续喃喃说到:“我想见他一面,他是个有才华也有野心的人,我一直不知道他会不会也想夺权,心里惊惧又惶恐。但我从没想过是这样一种方式,他把自己流放出战局之外,只是为了我,为了得到我……” “可朕是皇帝,!朕怎么能依附于人,做一个面目都不能光明正大露出来的男宠!”即使他是徐忠泽! 叶凛的声音如风中残叶,又那么狠绝又那么萧瑟。 他从京郊醒来,不走,要去见徐忠泽,要亲口问他想干什么。然后从塞北逃亡,种种难堪羞辱不言,丛林间的追逐,荒原上的逃亡,一滴一滴为他而抛洒的鲜血,已教他心力交瘁。 淡淡雾霭依旧在山间流转,溪水不知疲倦的流淌,依然是那般情晴朗的模样,叶孤鸿却无端感到一丝寒意,他勾起一丝苦笑,情爱一字,由来磨人。 于是他轻轻叹息一声,说到:“你想要什么,我能给你什么。” 叶凛的声音很坚定,“我要你。” 叶孤鸿听见自己说,“你要我做什么。” 叶凛说:“我要你教我,把你会的,一切都教给我。“ 叶孤鸿微抬了抬眼,一甩手中鱼竿,笑道:“好大的口气。” 叶凛也笑了一声,说到:“口气不大,怎能气吞山河。” 远处青山间走来一个人影,正是叶青酒。 他面目俊秀,温文尔雅,如同书生。可谁都知道,他几乎是武林中最有钱的那个人。 (阎家已倒,霍休已死,花家是个家族,他岂不就是最有钱的那个人) 叶青酒走过来,先是看了看鱼篓,然后笑道:“看来今晚可以煮鱼汤了,我下厨,阿凛你杀鱼。” 叶凛:“……我不会。” 叶青酒笑眯眯的道:“不会就要学啊,你刚才不还雄心勃勃的啊。” 叶凛脸色一黑,说到:“我没说学这个……再说了,杀鱼这种事,叶孤鸿也不会吧。” 叶孤鸿转过脸来,目光很认真的直视着他,说到:“我会。” 叶青酒笑着接口道:“我作证!” 叶凛:“……” 青青山下,有茅屋一座,炊烟袅袅将散未散。屋前琼草遍结,萝花缠绕。 叶凛在叶青酒的指导下终于完成了杀鱼大业。 叶青酒已经忙着煮他的鱼汤。叶凛洗去一手的血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也没那么难,不是吗?”叶孤鸿问道,他面前的一壶青梅酒已经煮热,散发着诱人的浓郁酒香。 叶凛抱怨道:“可我不需要做这些。” 叶孤鸿笑道:“没有什么是不需要做的,必要的时候就会需要。”他往酒杯中倒了一杯酒,递给叶凛。 叶凛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赞叹道:“果然好酒!以前便听说你善酿,只是宫中饮食有度,竟没有喝过,这是你新酿的吗?” 叶孤鸿摇头道:“哪有心思酿酒!”他又自己饮了一小口,说到:“你若想学些什么,不如,先跟着阿酒一段时日罢,如今我的事情,几乎都是交给他了的。” 叶凛并不接话,只是问:“小叔,你没有心思,那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你虽一直在与我交谈,我却听不懂你在想些什么,你虽然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我却感觉到平静的湖面下汹涌的山洪。” 叶孤鸿不语。 叶青酒也走了出来,说到:“公子,你看着清淡,实际上心思却太深了。这世上最自由的两个字莫过于潇洒,最难得的两个字莫过于随性。想做什么就去做,哪怕把这天掀翻了,不是还有我们帮你收拾吗?” 叶凛也凉凉的补了一句,“你若是把朝堂再颠覆一次,我是万分的乐见其成啊。” 叶孤鸿皱了皱眉,说到:“阿酒,你素来不是多话的人。“ 叶青酒一笑,说道:“怕什么,城主说了,有他在呢!” 听见这两个字,叶孤鸿神色一震,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活力一般,他低头想了想,果然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发疯也不要紧吗?” 叶青酒:“……” 叶凛:“……” 此话说出口,叶孤鸿整个人仿佛轻松起来,他振袖而起,仰天一声清啸。 有燕雀惊天而起,梨花摇落,片片飞舞。 “偶尔发一次疯,似乎也不错?”叶孤鸿沉吟道,他一敲酒壶,说道:“阿酒,马上召集十三路总管,我要亲自颁布任务。传令各路商队,七日内我要一批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传令沙曼,”叶孤鸿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笑意,“我要宫九的东海绝岛!” 叶青酒一一应下,听到最后一句时,心下一动,这是要与宫九开战了吗? “至于你,便跟我看吧,” 叶孤鸿对叶凛说道,“我不会特意去教,能学多少,看你自己本事。” 叶凛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发一场疯,”叶孤鸿回首一笑,“让这世人都要开始谈论我的名字,让这世间几百年也忘不了我的名字,让6小凤无论躲到哪里都逃不离叶孤鸿这三个字!” ” 听见这两个字,叶孤鸿神色一震,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活力一般,他低头想了想,果然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发疯也不要紧吗?” 叶青酒:“……” 叶凛:“……” 此话说出口,叶孤鸿整个人仿佛轻松起来,他振袖而起,仰天一声清啸。 有燕雀惊天而起,梨花摇落,片片飞舞。 “偶尔发一次疯,似乎也不错?”叶孤鸿沉吟道,他一敲酒壶,说道:“阿酒,马上召集十三路总管,我要亲自颁布任务。传令各路商队,七日内我要一批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传令沙曼,”叶孤鸿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笑意,“我要宫九的东海绝岛!” 叶青酒一一应下,听到最后一句时,心下一动,这是要与宫九开战了吗? “至于你,便跟我看吧,” 叶孤鸿对叶凛说道,“我不会特意去教,能学多少,看你自己本事。” 叶凛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发一场疯,”叶孤鸿回首一笑,“让这世人都要开始谈论我的名字,让这世间几百年也忘不了我的名字,让6小凤无论躲到哪里都逃不离叶孤鸿这三个字!” `p`jjwxc`p``p`jjwxc`p` ------------ 56幽灵的匕首 6小凤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哪怕看见一片白色的衣角也恨不能马上逃到九霄云外。 他何止是在逃避叶孤城,他是在逃避他自己,他是在逃避整个世界! 6小凤不愿意在城镇里停驻,因为他知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叶孤鸿的耳目,于是,他往没有人的地方去,往偏僻的山林中去。 他依然遇见了一个人。 6小凤听见了脚步声,他随即看到了一个人。 落叶是湿的,泥土也是湿的。 一个人倒在落叶湿泥中,全身都已因痛苦而扭曲。他手里有剑,形式古雅,钢质极纯,无论谁都看得出这是柄好剑。可是这柄剑并不可怕,因为这个人并不是叶孤城。 6小凤长长吐出口气,但他依然没有放松――就像路边酒馆里的那个大汉,谁能想到,他居然是叶孤鸿的人! 老人喉结上下滚动着,充满了恐惧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希望,喘息着道:“你……你是谁?” 6小凤笑了笑,道:“我谁都不是,只不过是个过路人。” 老人道:“过路人?” 6小凤道:“你是不是在奇怪,这条路上怎么还会有过路的人。” 老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眼睛里忽然又露出种狐狸般的狡黠,道:“难道你走的 也是我同一条路?” 6小凤道:“很可能。” 老人笑了。他的笑凄凉而苦涩,一笑起来,就开始不停的咳嗽。 6小凤发现他也受了伤,伤口也在胸膛上,伤得更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6小凤道:“你要我走?”老人道:“就算我不让你走,你反正也一样要走的。” 他还在笑,笑得更苦涩。”我的情况好像比你更糟,当然帮不了你的忙,你根本不 认得我,当然也不会帮我。” 6小凤没有开口,也没有再笑… 他知道这老人说的是实话,他的情况也很糟,甚至比这老人想像中更糟。 他自己一个人逃,已未必能逃得了,当然不能再加上个包袱。 这老人无疑是个很重的包袱。而他甚至不知道这老人的身份来历,不知道他因何被追杀,不知道他是否跟叶孤鸿有关系! 又过了很久,6小凤也长长叹了口气,道:“其实你早已知道我绝不 会走的。” 老人道:“哦?” 6小凤道:“因为你是人,我也是人,我当然不能看着你烂死在这里。” 老人的眼睛忽然睁开,睁得很大,看着6小凤,道:“你肯带我走?” 6小凤道:“你猜呢?” 他们已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可是当6小凤低下头时,就立刻又看见了自己的足迹。 可逃了很久的6小凤不想逃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终点。 是的,终点。 终点一直在叶孤鸿脚下。 叶孤鸿就站在那里,清清淡淡的一个人,清清淡淡的一袭衣裳,清华修长的身形,无端给人一种乘风归去的感觉。清俊飘逸,不似人间。 6小凤看着他,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看着他,扫过他浑身上下每一处。他似乎没有见过叶孤鸿了,而他,好像清减了,好像更淡然了,好像不是很高兴,好像一片叶子,转瞬就可以消失在风中。 他看着他,仿佛可以闻到他身上的竹叶清香。 叶孤鸿也看着他,那目光幽暗而深邃,6小凤看不懂,看不懂这目光到底在说什么。 半晌,6小凤才慢慢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说到:“有人告诉我,说你疯了。” 叶孤鸿站在山间,那么清清淡淡看着他,也微微露出一点笑,问道:“怎么可能。” 6小凤的笑容更苦,“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他轻轻的叹息一声,“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发疯呢?” 他这样的人,他又是怎么的人!叶孤鸿不愿去想,眼皮慢慢垂下,问道:“你最近还好吗?” 6小凤怔了怔,随即耸耸肩,说到:“你看到了,还不错吧。”他指了指身后那个老人,“还交了个新朋友。” 叶孤鸿随意看了那人一眼,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朋友。” 他们试着像普通朋友一样寒暄,但很快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叶城主呢?”6小凤问。 叶孤鸿恍然回神,说道:“我找人拦了他片刻,应该就在不远。” 6小凤问道:“什么事情竟能绊住叶城主的脚步。” “是西门吹雪。”叶孤鸿说道,“西门吹雪重现江湖,剑扫天山剑客,有不少好事之人将之誉为‘剑神’,如此百尺竿头,更上一层。” “是吗?他总算如愿以偿了。”6小凤感叹道。 西门吹雪可以抛弃情感,一如天上白云,悠游于山峦岗阜,无瑕无垢,无牵无绊,终成一代剑神。 却不知那大胆痴情的孙秀青姑娘和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又在哪里? 6小凤更添伤感。 “这世上事总是不尽如人意,”6小凤说到,花蕾未必盛放,雪中未必有人送炭,很多很多本该很美好的事没有真的发生,就像他和叶孤鸿,也终不曾携手,看三山日出五湖烟霞,在竹林中静静地相拥。 6小凤突然说,“你呢,最近忙吗,听说你做了不少事情。” “不想让自己闲下来,总得做一些事情。”叶孤鸿笑了笑。 “你向来不是锋芒毕露的人。”6小凤叹道,“静王世子继位,但静王毕竟不在了,静王所属群龙无首,今上也需要一个助力,所以楚王必须立起来,不是吗?” 叶孤鸿默然无言。 “你就不怕鸟尽弓藏?”6小凤问。 “你,是在担心我吗?”叶孤鸿问。 6小凤默然无言。 半晌,叶孤鸿淡淡开口,“江山代有才人出,既然天教我领着百年风骚,我又何惧之。”他的语气清淡,流动在这山林之间,仿佛只是寻常问候。 “孤鸿……”6小凤欲言又止,到如今,他还有什么立场,来说些什么呢。 叶孤鸿又道:“你可知,我接了一个任务,要杀你。” 6小凤闻言苦笑:“我听说了,据说你连夜召集了青衣楼三十六位一流杀手,针对我量身制定了十二套方案,可谓用心良苦。” 叶孤鸿说道:“是啊,我想了那么久,想了那么多万无一失的方案,仿佛昏了头一样,可是清醒过来,我突然发现,其实要想杀你,并不是件难事。” 6小凤心中苦涩,“若你要杀我,本就不是难事。” “我要杀你,本不是难事。”叶孤鸿却笑了,笑容中隐隐透着凄凉,“你这样想,6小凤,你这样想?”他厉声一笑,“可为何我觉得,我要杀你,是这世上最难不过的事情!” “莫非你觉得,我没有心吗?” “还是你觉得,我不会痛!” 所以你这样肆无忌惮的伤害我。你离开我,你逃避我,你甚至觉得我要杀你,很容易!你是要让我把心揉碎了,双手奉到你面前吗! 叶孤鸿站在那里,容颜清淡,却散发出强势的悲凉,震得6小凤节节败退。他忍不住后退,几乎把背在背上的老人摔出去。 ”孤鸿……“6小凤喃喃轻语。 这时,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悄无声音的刺穿了6小凤的心脏,从身后。 这匕首带着血槽,殷红的血从血槽涌出。 6小凤重重的摔到地上。 6小凤看见叶孤鸿走了过来,衣袖里带着竹叶的香气。 他伸出手,想拉住他,“孤鸿……” 依旧是那片竹林,地上没有血,没有6小凤,也没有那老人,只有叶孤鸿青衣如画,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亘古未动过。 竹林里有鸟儿鸣唱,有微风牵起他的衣袖,拂过他的发丝。 他依然不动。 直到叶孤城的到来。 “6小凤了?”叶孤城问。 “走了。” “走去哪里。” 叶孤鸿道:“去他该去的地方。” 叶孤城沉默片刻,说到;“我不懂,何处是他该去的地方。” 叶孤鸿仿佛自嘲般轻笑一声,“其实,我也不清楚……”他笑了笑,似乎不想在谈及6小凤,转而道:“有人说,西门吹雪如今堪称剑神,你想见他吗?” 叶孤城道;“何必见。” 西门吹雪,既已出局,当无所欲,无所求,无情无性,既无情,又何必见呢? 叶孤鸿却道:“世人只道西门吹雪得证大道,心逾九天,但却不知西门吹雪依旧不如叶孤城。” 西门吹雪比不上叶孤城, 西门吹雪是剑神,叶孤城却是人仙。 剑之道,人之道。 剑之道,回归本质,终究是,人之道。 而他们兄弟两人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 西门吹雪,他想见叶孤城吗? 若是西门吹雪想见叶孤城,谁能拦得住! 哦,不,有一个人。 叶孤城他自己。 可若是叶孤城自己去拦,那拦与不拦,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是真的忽略了这一点吗?又或者,还抱有一丝希望…… ------------ 57 幽灵的计划 6小凤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幽灵山庄! 这里有江湖中声名赫赫的人物,许多死而未死的幽灵,他们聚在一起,计划了一个必将震惊武林的行动――天雷行动。 接下来,6小凤变成了一个阔老爷,一个看起来还算英武威严的老人。他的老婆本来是个漂亮的小寡妇,却装成了鹤发鸡皮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倒胃口。跟着的还有一对管家和管家婆,一个孝顺的儿子,以及,一条狗。 所以我们的6大老爷就带着四个人和一条狗,浩浩荡荡的走出了幽灵山庄。 前往武当山。 黄昏时的城市总是最热闹的,他们的车马正穿过闹市。 作为一个辞官回乡的京官老爷,6小凤并不想委屈自己的的嘴巴,他的眼睛马上盯在对街的一家酒楼门口。 车马走得很慢,就在他们经过时,正有三个人走入了酒楼。 一个人赤面秃顶,目光灼灼如鹰,一个人高如竹竿,瘦也如竹竿,走起路来一摇 三晃,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还有个人扶着这两人的肩,仿佛已有了几分醉态,却是个白发苍苍的道人。 这三个人6小凤全认得,连他老婆、儿子、管家也都全都认得。 目光如鹰的,正是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鹰眼”老七。 连路都走不稳的,却是以轻功名动大江南北的“雁荡山主”高行空。 那个已喝得差不多了的老道士,就正是他们刚刚还在谈起的武当名宿木道人。 孝顺儿子的眼睛虽然在盯着他们,心里却只希望车马快点走过去。 谁知6小凤却忽然道:“叫车子停下来。” 他儿子吓了一跳,“为什么?” 6小凤道:“因为我们就要在这家酒楼吃饭。” 吃饭?难道不怕被这些故人识破!可迟早要见一回,晚识破不如早识破!大家显然都认为6小凤这想法不错,所以没有一个人反对的。 这家酒楼的装磺很考究,气派也很大,可是生意并不太好。 现在虽然正是晚饭的时候,酒楼上的雅座却只有几桌客人。 其中一桌人最少,却是最引人瞩目的。 一个白衣人,白衣如雪。 他的剑就在桌上。 他喝的是水,纯净的白水,不是酒。 他显然随时随地都在准备杀人。 木道人在向他打招呼,他也像是没有看见,这位名重江湖的武当名宿,竞仿佛根 本就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旁人看在眼里。 木道人却笑了,摇着头喃喃笑道:“不怪他,随便他怎么无礼,都不怪 他。” 有人忍不住问,“为什么?” 木道人道:“因为他是西门吹雪!”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西门吹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 只要他手里还有剑,他就有权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菜已经点好了,6小凤还点了很多酒。老婆子狠狠的盯着他,他也好像完全看不见,微笑着又道:“天生男儿,以酒为命,来,你们老两口也坐下来陪我喝几杯,“管家婆和管家 也只好坐下。 木道人已在那边抚掌大笑,道:“好一个‘天生男儿,以酒为命’听此一言,已当浮三大白。”这位号称”喝酒第二“的武林高人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酒来的真好,喝得更快。 三杯下肚,6小凤神情就自然得多了,眼睛里也有了光。 木道人也在看着他,忽然举杯笑道:“这位以酒为命的朋友,可容老道士敬你一 杯?” 6小凤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老朽也当回敬道长三杯。” 木道人大笑,忽然走进来,盯着6小凤,道:“贵姓?” 6小凤道:“姓熊,熊虎之熊。” 木道人道:“萍水相逢,本不该打扰的,只是熊兄饮酒的豪情,像极了我一位朋 友。” 旁人心已在跳了,6小凤居然还是笑得很愉快,道:“道长这位朋友在哪里?” 木道人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老婆婆一颗心已几乎跳出腔了,6小凤杯中的酒也几乎溅了出来。 木道人却又仰面长叹,接着道:“天忌英才,我这位朋友虽然已远去西天,可是 此间有酒,又有故人,他的一缕英魂,说不定又回到我眼前。” 众幽灵松了口气,6小凤也松了口气,因为他们都没有去看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却紧盯着6小凤,眉头紧皱,沉声道:“6小凤没有死!” 木道人吃了一惊:“没死?难道你见过他了?” 西门吹雪道:“我在找他。” 木道人问:“找他做什么?” 西门吹雪抚摸着剑身,目中闪过一道复杂的神光,道:“听说叶孤城在追杀他,我找到他,等叶孤城。” 等叶孤城来找我!西门吹雪的方法,一向直接有效。 木道人一怔,忍不住抚须微笑。6小凤却呆了,一口酒差点噎在口里。 “西门庄主是想找到叶城主,再战一场吗?”有人问。 西门吹雪却低着头,没有回答。 良久,木道人才悠悠的道:“无论是6小凤的生死,还是叶孤城的所在,都可以去问同一个人。”木道人往窗外望去,“看,他来了。” 窗外白云悠悠,落日熔熔,人群熙熙攘攘,往来不绝。 有一人一马,缓缓而来。 马是寻常的青骢马,人,也是寻常的青布衫。那人行至酒楼下,抬头看了一眼,露出一张表情平淡的面容,他在楼下栓了马,接着才走了进来。 平淡而极富韵律的脚步声响起,声声踏在6小凤的心上,6小凤捏着酒杯,用尽全身力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怎么会遇见他,怎么会遇见他! 他开始后悔,一万个后悔,不该踏足这家酒楼! 这时,老婆子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止住了他倒酒的动作。 酒,就要溢出来了。 就像满心满心的情意。 6小凤感激的看了老婆子一眼,虽然她老得像风干了的桔皮子。老夫妇两相视一笑,倒颇有点相敬如宾的感觉。 可6小凤终究忍不住去看来人,他想,就看一眼,就一眼。 来人不曾看他,也不曾去看西门吹雪。 他站在门口,青衫渺渺,本来表情平淡的面容突然挂上了一抹微笑,依然是温文的模样,可那抹笑6小凤怎么都看不顺眼,恨不得伸手将这抹笑从他脸上抹去! 他径直来到木道人桌前坐下,敲敲桌子,笑道:“想找你真不容易。” 木道人气得直吹胡子,“叶孤鸿,我好歹是你师父,无礼!” 叶孤鸿笑道:“何谓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此说来,礼这个字,从来就不在我眼里。”他长袖一拂,面容带笑,带着说不出的讥嚣。 木道人连连叹息,道:“你如今好歹是个王爷,怎么能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叶孤鸿看着木道人,眼中微露出微嘲的笑意,“做都做了,还不能说?” 木道人也看着叶孤鸿,半晌才说道:“也罢,你爱说便说吧,反正老道也少不了半块肉。”他又问,“要选新掌教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去,当然去,”他拿着个酒杯在手中摩挲,“你也说了我好歹是个王爷,无论谁做了掌教,不一样要巴结我。怎么不去!” “你是何人,为何一直看我?”叶孤鸿突然转过头来,一双清幽的眼睛斜斜的看向6小凤。 6小凤心中一惊,那目光明明漫不经心,他却直觉那目光如针一般刺穿了他的人面皮,口中已经开始胡乱编道:“您是,是,荆和郡王?”他似乎有些激动,“您跟静王爷很相像,下官,下官……” 叶孤鸿却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最近,他被那些想反对太后干政的官员们围堵得头昏脑胀,他眨了眨眼,看着6小凤道,“看阁下眉梢一颗风流痣,想必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物?”他又看了看6小凤身边的老婆子,说道:“看来老夫人才是深藏不露的真人物啊。” “能说出‘天生男儿,以酒为命’,怎么不是个风流人物。”木道人看着6小凤。 “天生男儿,以酒为命,”叶孤鸿低头念道,他本已对6小凤没了兴趣,此时又被木道人绕了回来,道:“倒让我想起一位故人来,不妨以此句,敬故人一杯。”他拿出桌上酒壶,酌了两杯酒,先拿起一杯,却不饮,而是挥手洒下。 叶孤鸿本是面对着6小凤而站,这一洒,就洒到了他的脚下,6小凤竟呆得不知道缩脚,酒水溅上了他的靴子。 “你在祭奠谁?6小凤?”西门吹雪终于发话了,“他死了吗?” “死了。”叶孤鸿笑道。 “死在哪里。” 叶孤鸿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里。”他端起另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而后轻笑一声,拂袖而去。 “叶孤城在哪!”西门吹雪问。 “想知道?随我来吧。”远处传来声音。 西门吹雪持剑从窗台一跃而下,匆匆跟去。 6小凤依然愣在那里,他恍惚间看见叶孤鸿抬首挥袖饮尽那杯酒时,一滴晶莹的泪滑落。 ------------ 58金殿的长明灯 一滴泪而已。 6小凤想,一滴泪而已。 可他忘不了。 那滴泪仿佛重逾千斤,将他的心滴了个对穿。 到了武当山上,在幽灵山庄首领老刀把子的安排下,6小凤混进了香积厨。 6小凤的管家管家婆不见了,连老婆儿子也都不见了。他从辞官回乡的大老爷,一下子变成了武当山上的烧火道人。这可谓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吧,但6小凤并不为此烦恼,他此刻只是觉得,很饿,饿得要命。 他手里明明提着一个食盒,一碟菌油烂笋,一碟冬菇腐,一碟罗汉上斋,还有―大锅香喷喷的粳米粥。 可他吃不了,因为他在逃命。 追他的有木道人、高行空和鹰眼老七,甚至还有他的好朋友花满楼。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6小凤这个火工道人原本只是来听竹小院送个食盒,没想到就被这些老江湖们识破了形迹,只好逃命。 6小凤已转过前面的屋角,窜进了一座大殿里。现在早课的时候已过,大殿中就还有人,也应该被刚才的呼喝追赶声惊动。 他实在想不到里面居然还有人。 一个长身玉立的道人,默默的站在神案前,也不知是在为人类祈求平安,还是在静思着自己的过错。 他面前的神案上,摆着一柄剑,和一块锦帛。 一柄象征着尊荣和权力的七星宝剑。 这个人竟是武当掌教石雁。 6小凤更吃惊,脚尖点地,身子立刻蹿起。 大殿上的横梁离地十丈! 没有人能一掠十文。 他身子蹿起,左足足尖在右足足背上一点,竟施展出武林久已绝传的“梯云踪”绝顶轻功。 他居然掠上了横梁。 石雁还是默默的站在那里,仿佛已神游物外。 6小凤刚松了口气,一大群人都已闯了进来。 “刚才有没有人进来过?” 石雁慢慢的转过身,道:“有。” 这个“有”字听在6小凤耳里几乎就像是罪犯听见了他已被判决死刑。 “人在哪里?” “就在这里,“石雁微笑着,“我就是刚才进来的。” 人都已走了。 如果武当的掌门人说这里没有人来过,那么就算有人看见6小凤在这里,也一定认为自己看错了。 有很多人都认为武当掌门说的话,甚至比自己的眼睛还可靠。 石雁当然绝不会说谎的,以他的耳目,难道真不知道有人进来过? 6小凤忽然想起了孩子们捉迷藏的游戏。 一个孩子躲在叔叔椅子背后,另一个孩子来找,叔叔总是会说,“这里没有人。” 石雁并不是他的叔叔,为什么要替他掩护? 6小凤没有去想。 横梁上灰尘积得很厚,他还是躺了下去,现在他已绝不能再露面了,只能在这里等。 石雁也没有走,他在等人。 等得也不是别人,是叶孤鸿。 对耳力出众的人而言,仅听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来人的身份,6小凤显然亦在其列。他已然僵硬得动也不敢动。 “掌教。”叶孤鸿的声音轻飘飘传到他耳中。6小凤几乎可以想象出他的样子,一袭青衣,站在门口,嘴角有一点笑影,温润的样子。 石雁微笑道:“你来了。”接着是一阵金石低鸣,6小凤听得很清楚,是叶孤鸿随身携带的金针的声音。 “我还有多长时间。”石雁的声音很平淡。 叶孤鸿缓缓拔出金针,金针的颜色明显分为两截,他眉头紧皱,却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心里也清楚,”石雁并不执着于这个答案。“我找你来,本就不是为了这件事。” 叶孤鸿将金针收回布囊中,道:“掌教请讲。” 石雁看着他,神情不变,就像他担任武当掌教的十多年来一样,带着最合适的笑容,面对弟子,贵客或者敌人。 这岂非也像做戏一样? ―― 你既然已被派上这角色,你既然已经担上这责任,不管你脖子再硬,头再疼,都得好好的演下去。 大殿里灯火晦明。 石雁突然道:“虽然你不是我的弟子,但我一向觉得你会是武当掌教的最好人选。” 话音未落,叶孤鸿就笑了。“掌教眼光倒是不错,不过我为什么要做武当掌教,若是武林盟主请我来做,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石雁微笑,“是啊,武当太小,不能让你施展得开,只做一做你暂时的栖身之地也就足够了。” 叶孤鸿也微笑道:“是的,足够了。” “我要给你一样东西。”石雁说,他从身后七星剑旁取下那块锦帛。递给叶孤鸿一块。叶孤鸿有些惊讶,打开看了以后,更是诧异,“给我?你不知道……” 石雁止住他的话语,微笑道:“没有哪里比你这里更安全。而且,我把这个选择交给你,不好吗?” 叶孤鸿合上锦帛,脸上渐渐露出了然的笑意。 石雁道:“无论将来如何,武当永远是叶孤鸿的师门,是楚王的后盾。” 叶孤鸿也道:“掌教放心,无论如何,有叶孤鸿在,武当就在。” 灯火摇红,两人执手相视而笑。 叶孤鸿突然大笑,“石雁啊石雁,我叶孤鸿有数张面具,时常换着带还嫌气闷,你石雁一张面具带了十多年,居然还没被憋死!佩服啊佩服!”他大笑出门去,6小凤忍不住探出头去看他,却看见有一位不熟悉的年轻人在大殿门口等他,两人一同离去。 碎石小径上,叶孤鸿和叶凛并肩而行。 叶凛问:“石雁掌教尚有多少时日?” 叶孤鸿边走边说:“不多矣。” “他想试探你做不做武当的掌教?这老头眼皮子也太浅了吧,以你现在的身份,贪图他区区武当掌教做什么!” 叶孤鸿摇了摇头,说道:“这也说不好,真有人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非得坐上这武当掌教不可。” 叶凛疑惑道:“什么人,有病吗?” 叶孤鸿嗤笑一声,抬头一叹,说道:“是啊,这是病,得治。” 叶凛犹豫了一瞬,才问:“我总觉得你最近不大对劲。” 叶孤鸿头也不回,“有什么不对劲。” 叶凛皱着眉道:“若是说你以前是一座平静如镜的湖面,哪怕下面就隐藏着火山口,潜藏着不知何时爆发的危险,那表面的沉静也足以让人着迷。如今那火山却已经爆发,喷薄连天,狂放无忌,不知是福是祸。”他顿了一顿,“或者说,哪个才是真的你?” 叶孤鸿却笑道:“静的我,动的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事,自然都是我。只是如不狂放,如何将种痘传遍天下,如何联合江南江东所有商行,如何上书开边,建船队,下西洋!” 他看着叶凛,目中巍巍笑意,“我还要量田亩,清吏治,开民智!”他大袖一挥,“你可愿与我同行!” 叶凛沉默了,他问:“你不怕功高震主,你不怕身败名裂?”天家无情,父子尚且相残,何况叔侄。 “身败名裂?”叶孤鸿望着远方,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身败名裂,于我何虞?叶孤鸿穿越滚滚历史长河而来,千年之后,谁知道他是谁?他有过什么,他想过什么? 即使是他自己,也只会看着那春秋笔法的史料文字做一段枭雄或英雄的感慨,事不关己,风淡云轻,一笑而过。 而后继续生活。 而叶凛却想的不同。 他身为帝王多年,那些迫于重重压力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情在脑海里一一浮现。他的压抑,他的愤恨,他的失落。 他已经是一个失败的皇帝,但他也想做一些名传千古的事情,像每一个千古一帝一样。叶凛停顿了片刻,而后庄重的向叶孤鸿执手行礼,道:“荣幸之至!”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天柱峰上的金殿更加熠熠生辉。 光线本来就足够了,金殿里仍旧点上了烛火,内外通明。 木道人领着一队紫衣玄冠的道士人进去了。 高行空进去了 鹰眼老七进去了。 花满楼也进去了。 最后,石雁也进去了,他戴上了他的紫金冠,提着他的七星剑。 叶凛问:“你不进去吗,你好歹是个武当弟子。” 叶孤鸿不以为意,“我若进去,石雁坐在哪里?木道人又坐在哪里?” 叶凛问:“武当香积厨连送个饭菜都不利索,这会议还不知道要开多久,难道我们一直在这里等着?” 叶孤鸿道:“不会的,很快……” 叶凛望着前方那一座金光闪闪的金殿,忽然问:“你说这时要是突然来一阵雷雨,雷火炼殿会怎么样?” 叶孤鸿:“。。。。。。” 武当天柱峰顶的金殿有很多传奇的故事,蕴含着天地神威的雷火炼殿,供奉在真武大帝前永不熄灭的长明灯,都是人们口耳相传的神迹。 可是此时,灯,灭了。 人死如灯灭。 ------------ 59提剑上武当 灯灭了。 人死如灯灭。 惨叫声还未响起,一条人影如箭一般从金殿之中射出。 叶凛惊呼一声,“6小凤!” 那人听见声音,似乎后头看了一眼,但身形不停,利剑一般射入竹林之间,转瞬消失了踪迹。 叶孤鸿看着6小凤远去的方向,心里突然升起挥之不去的失落。 木道人带着十个黄衣道士追了出来。 “孤鸿,看见有人从金殿里出来吗?”木道人急切地问,衣襟上还带着斑斑血迹。 叶孤鸿看了一眼那点点血迹,随手指了一个方向,“朝那边去了。”他也没有乱指,只是稍微偏了一点。 木道人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带人追了过去。 “看来在情人和老师之间,你还是偏帮情人一点。”叶凛在身后说道。 叶孤鸿转过身来,“他既无情,我便休,我帮他做什么。我帮的是木道人。“他不再看那边一眼,”走吧。“ 叶凛有点不舍,问:“这就走?貌似一场好戏才刚刚开演。” “先去吃点东西,接着,才是真正的好戏。” 吃的是香积厨刘道士的素斋,色香味俱全,甚至还有辣鸡丁,素炒羊肉。皇宫里都不曾吃到这样正宗的素斋,叶凛很是满意。 喝饱喝足后,叶孤鸿独自一人走上后山。 后山向来宁静,飞鸟不绝,人迹稀少,树林阴翳,他一路走过去,一个人影也没有。 此地有一道石门,石门后有一间极隐蔽的石室,是武当弟子犯错后面壁思过的地方。石门只能从外面开启。 叶孤鸿站在石门前,久久不动。直到石门轰然开启,又轰然关闭,―个人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穿着身灰布长袍,戴着顶篓子般的竹笠。 叶孤鸿看着他,说道:“老刀把子,还是木道人?” 那人笑了笑,“你应该叫我师父。” 叶孤鸿问:“6小凤在里面?” 那人道:“也许他的余生都会在这里面度过。” 叶孤鸿笑了,他摇头,“不可能,你会让他活着,活着见证你的成功,你的完美的计划。” “是啊,锦衣夜行总是件让人郁闷的时情。有一件妙不可言的作品,却无人知晓,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情。”木道人说道,“就像你留下小皇帝在身边一样,不是吗?” 叶孤鸿微微一顿,喟叹道:“也许吧。”他突然问道,“虽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但我还是想问,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已经是这个江湖中辈分最高的人,你甚至是楚王的师父,什么权利你得不到,为何要执着于一个小小的武当掌教?退一步而言,即使你要当武当掌教,石雁难道还敢跟我翻脸不成。 木道人看着他,目光复杂,道:“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结,这或许就是我的结。” 叶孤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懂。” 那斗笠下,木道人似乎是笑了笑,说道:“你不懂,那6小凤呢?你懂不懂?” “你似乎很久以前就开始关注6小凤,司空摘星第一次上山偷酒,你没像对其他人一样丢下山去,而是吊起来示众,从此引来了6小凤,我就发现了你对他不同。你关注他,你做什么都在乎他,不是吗?不过你的眼光真的不错,他确实是个人物。” 叶孤鸿没有说话,但往日的情景一点点浮现。 “他是你的结,孤鸿。“木道人道,”是结,就要自己亲手去把他解开。” 叶孤鸿的目光不知落往何处,他微微闭了闭眼,说:“都过去了。” “有那么容易过去,我花了整整一甲子,今日方才舒缓郁结,”木道人缓缓道,“孤鸿,你从来不是个自欺欺人的人。” 木道人却突然又问,“你不想知道刚才6小凤跟我说了什么吗?你不想知道6小凤怀疑谁才是老刀把子吗?” 叶孤鸿怔了怔,目光飘忽悠远,恍惚道:“他,怀疑我?” 是的,怀疑叶孤鸿没有错。 当初在6小凤面前提起幽灵山庄的是叶孤鸿的人,当初捅了6小凤一刀把他弄进幽灵山庄是在叶孤鸿的面前。 怀疑叶孤鸿,有什么错了? 叶孤鸿还是觉得难受。 他的心冷如冰窟,面上却只是冷冷一笑,道:“我听说,叶灵已经向武当山赶过来了,你猜,她是不是跟你父女团聚的。” 木道人一怔,目光中透出从未有过的黯然,他本是一代枭雄,时而是游戏风尘,落拓不羁的木道人,时而是阴鸳高傲,雄才大略的老刀把子,此刻却露出从未有过的颓然。 一阵悠扬钟声在山林之间响起,回荡,一声,又一声,连响九声,惊起鸟雀无数。 木道人静静地听着钟声回响,缓缓道:“听见了吗,石雁死了。”他负手而立,一种无言的气势在他身上凝聚。 “武当,是我的了。” 6小凤在石室里。 现在这地方就好像是个密封的罐子,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密封的罐子,就是他的坟墓。 每个人迟早都要进坟墓的,只不过活生生的坐在坟墓里等死,还不如索性早点死了的好。 烛光灭了,他却还活着。 世上唯一比活生生坐在坟墓中等死更糟的事,就是活活的坐在黑暗里等死。 他想起了很多人,也想起了刚才在金殿外远远地一瞥,想起了叶孤鸿。 叶孤鸿。 他恍惚看见叶孤鸿,他站在石室的一角,青衣渺渺。 他问他:“你觉得是我吗?” 他问他:“你觉得我会杀你是吗?” 他恍惚看见叶孤鸿一步步逼近,一声声质问:“你这样想,6小凤,你这样想?”他厉声一笑,“可为何我觉得,我要杀你,是这世上最难不过的事情!” “莫非你觉得,我没有心吗?” “还是你觉得,我不会痛!” 声声质问在他耳畔回响,6小凤却不想在说些说什么,他只想伸出手去,想再摸一摸他的手,他的脸。 摸了个空。 原来,只是幻觉。 6小凤自嘲的笑了笑。 他忽然大声唱起歌来,唱的还是那几条儿歌: “妹妹抱着泥娃娃, 要到花园去看花……” 黄金般的童年,甜蜜的往事,就连往日的痛苫,现在都己变得很甜蜜。 原来生命竟是如此可爱,人们为什么偏偏总是要等到垂死时才知珍惜? 忽然间,黑暗中发出“格”的―声响,那块巨大的山壁忽然翻起。 灯光照入,一大群人涌了进来,其中有铁肩、有王十袋、有花满楼,有叶孤鸿,走在最前面的―个白发老道。赫然竟是木道入! 在垂死时突然获救,中是最值得欢喜韵事,6小凤却忽然觉得一阵怒气―涌,竟气得晕了过去。 将近黄昏,云房中清凉安静,外面竹声如涛,正是武当掌门接待贵宾的听竹小院。 这次来的贵宾就是6小凤。 他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看来也跟一个死人没什么分别。 暮色渐临,外面忽然响起了清悦的钟声。 是木道人继位武当掌教的大典。 这一次,他输在了木道人的手里,他清楚的知道木道人做了什么,可没有人会相信他。 他躺在这里,思绪又清晰又涣散。 他清晰的知道自己输了,可他不愿意认输,哪怕输了,他也要让木道人知道他不会认输。 可他又很茫然,他开始想叶孤鸿在在个故事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他是木道人的弟子,木道人成为掌教,他必然还是支持者……刚才石室里意识朦胧的那一刻,他只想去拉住叶孤鸿的手,但这一刻,他却犹豫了。 他在惧怕一些未知的东西。 远处传来脚步声,很轻,很快,是个少女。 那女子从门前的日光中走过来,眉目灵动,来到他床前。 6小凤睁着眼睛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个漂亮的女人,是叶灵,老刀把子的女儿,或者说,他是木道人的女儿。这是一个充满野性和灵性的美丽女子。 叶灵秀美的眉头紧皱,“6小凤,你怎么了?” 6小凤晃了一下神,才问道:“叶灵,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脸上微微露出一点自嘲,6小凤,你真是痴心妄想啊,这个时候,你还妄想他会来看你吗?你明知道他心底有多骄傲! “我来看你,”叶灵有些担心的摸了摸6小凤苍白的脸,看着他无神的样子,突然回想起在解剑碑遇见的那个青衣人,他说“6小凤的情况不太好,你要不要先去看看他”时,那淡淡的神情,就带着同6小凤此时一样的自嘲。 风声如涛,竹香隐隐,叶孤鸿伫立在解剑碑前,他脚下有一柄剑,是女子常用的秀剑,他看着那个女子远去的背影,唇边那一缕自嘲越来越深刻。 叶灵上解剑崖,被叶孤鸿解了剑。木道人终于安然无恙的做了武当掌教。而故事还没有结束。 ------------ 61影徒随我身 一行人就去霍天青的包厢里坐了一会儿,霍天青果真请司空摘星喝了一壶茶。 泡茶的是个绝色的婢女,眉目如画倒在其次,关键是她的那一双手,纤若柔荑,软若无骨,白如凝霜,莹如温玉,单单这双手便已是人间珍品,赏心悦目,何况这玉手上还奉着白如玉薄如纸的骨瓷,更兼茶香袅袅升腾,叫人沉醉。 如此美景在眼前,几人似乎都没有欣赏的心思,霍天青浅浅的酌了一口,就放下了茶杯,似乎在等着什么。司空摘星也不急,倒是6小凤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过了一阵,有个小厮在门外叩了叩门,说道:“主子请各位过去。” 霍天青总算站了起来,跟着这小厮走,司空摘星和6小凤紧随其后,一路无话,可见霍天青和司空摘星都不是第一次过来了,6小凤怔怔不语,打量着这个地方,心里慢慢涌起无法言喻的亲切、激动和胆怯。他一路心神不安,连那小厮的眼光从他面上扫过也没有在意。 小厮将他们引进了一间小屋,小屋并不大,甚至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有几个人负手背对着门而立,正在观赏着一样事物。 这个月我们这里展出了一块水景凤璧,长有三尺,宽高俱是八尺,上雕百鸟朝凤,凤翼翎羽栩栩如生,置于灯光之下,璀璨夺目,细纹似祥云朵朵,凤凰展翅,仿佛要破壁而出。 “绝世珍品!”良久之后,霍天青才赞叹道。 确实是绝世珍品,无论从水晶的质地和色泽,还是从雕工上看,都已是人间仙品,何况还是这样大的一块玉璧,数百年罕见。 几乎没有人能不把目光注视到这块玉凤璧上。 而6小凤的目光却牢牢地盯着前方那个背影。 清华如修竹,墨发掩青衫,不是叶孤鸿是谁! 6小凤的目光灼热得能将叶孤鸿的背影烧出一个洞。 但叶孤鸿却恍如未觉。 他只是细细的抚摸着这块凤璧,沿着凤凰的翎羽慢慢滑下,感受着刀工的流畅和有力,全神贯注的体味着这块凤璧的魅力所在。 “这样的刀工,若是习刀法想必也会成为一代宗师。”霍天青赞叹道。 “你怎知他不是一代刀法宗师呢。”叶孤鸿道。 “一代宗师?”霍天青忍不住也去触碰那块凤璧,“花那么多的时间去雕刻一块凤璧?” 叶孤鸿却道:“情之所钟,不足为外人道也。”此语一出,数道目光突然聚集到6小凤身上,6小凤依然怔怔的看着叶孤鸿,叶孤鸿依然看着凤璧。 却听霍天青笑道:“也是,就像你,好好一个武林高手,世家公子,偏偏要去做商人,作大夫,现在还想做水手下西洋,谁知道你怎么想的。” “你不是也做了朝廷官员吗。”叶孤鸿道。 “士农工商,怎能比得?”霍天青毫不在意。 叶孤鸿闻之,晒笑一声,不再说话。 一阵沉默。 直到霍天青抚摸着凤璧,说道,“你开个价吧。” 叶孤鸿微微一笑,说道:“无价之宝,怎能用价钱衡量。倒是你,也算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徐大将军也不是个奢华的性子,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霍天青道:“我要这个做什么,徐将军也不爱这些东西,但是太后喜欢啊,百鸟朝凤,献给太后才好。”霍天青神色不变,”你也别笑我误入官场,做官也不易。徐将军性子强硬,我可不能让他和太后拧着来。” 叶孤鸿道:“徐将军和太后之间的间隙已经那么深了吗?” 霍天青微笑道:“不正在你意料之中吗?” 叶孤鸿笑道:“我什么也没有做。” 霍天青道:“你什么也不用做,将军苦在心里。” 对于徐忠泽而言,功已成名已就,只有叶凛,才是他心中的痛,可是明明是给过他机会的不是吗?叶凛这么金尊玉贵这么娇养的人,宁可不远千里回来投奔他这个算计过自己的人,也不肯待在徐忠泽身边,怪谁呢?徐忠泽到底做了些什么! 叶凛没有说,叶孤鸿也就不问。 霍天青又感叹道:“你那个小侄子,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哪个侄子?过去那个还是现在这个?两人不曾明说。 叶孤鸿微微沉默,说道:“我要在靠近苏杭的东海边上建一个船舶司,接待异国人。” 霍天青皱着眉想了想,似乎并没有想出这招棋用意何在,只要谨慎的道:“我得考虑一下。” 叶孤鸿淡淡的说道:“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等你。” 霍天青看着这座凤璧,心中实在是心动,他可以想见太后将这块凤璧珍之重之,藏于深宫的的情景,狠下心说:“大不了,这次我中立,如何?” 叶孤鸿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中立,又能如何。” 霍天青眉头越发紧皱。 这时,那小厮又走了进来,禀告道:“主子,玉公子到了。”他身后跟着一个人,不是玉天宝是谁? 玉天宝比起以前微有消廋,原本圆润的脸颊已经露出一点尖尖的下巴。他一进来便嚷道,“可算让我出来透透风了,那死老头子,看得我越发紧了。” 叶孤鸿扫了他一眼,见他气色尚好,便道:“你这种性子,不看紧一点,不知会惹出什么事端。” 玉天宝撇嘴道:“就知道你也这么说,否则那老头能放我出来?”玉天宝扫了在场众人一眼,见到6小凤也在,微有些惊讶,但又马上去拉叶孤鸿,“快带我去看看,你们这听说有来了不少新鲜玩意儿。” 叶孤鸿却不急,只问道那小厮,“除了玉教主,还有那几位客人到了?” 小厮道:“还有太平世子宫九、公孙大娘、金九龄和方玉虎。阿九正在接待他们。” 叶孤鸿微笑:“不该到的全到了。” 霍天青抚掌笑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叶孤鸿不以为意,他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难得相聚,你要不要也跟我去见见他们。” “也好,对这些人物,我可是神交已久。”霍天青突然又问,“不知木道人,老实和尚他们会过来吗?” 叶孤鸿一笑,“你会见到的。” 只有玉天宝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你这是要把这个世界所有的反派就集中在6小凤面前吗?这样真的大丈夫吗?” 叶孤鸿终于回过头来,看了6小凤一眼,然后离去。 很短暂的一眼。 仿佛匆匆一瞥,看不出任何情义。 6小凤感觉那眼神落到他脸上,凉凉的,像雨落到了他心底。 然后,他就跟着他走了。 只是一个眼神,他就身不由己的跟他走了。 无言的一路相随。 谁都没有出声,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6小凤的脚步越走越是忐忑,漫长的走道里只有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终于,有人转过身来,对6小凤说:“6小凤!” 不是叶孤鸿,是玉天宝。 玉天宝笑眯眯的挡住了6小凤的去路。 过道并不宽,仅容两人并肩而过,玉天宝往中间一站,6小凤就过不去了。 6小凤想闪过去,就听玉天宝说,“别看了,看他也不会理你,你还记得你还欠我一件吗?帮我一个忙,我送你去见叶孤鸿。” 6小凤见闪不过去,心中急迫得只想把玉天宝丢到后面去,就听见玉天宝说道。 “我马上就要出海了,我和叶孤鸿约好,一起下西洋。” 6小凤整个人都木了,“去哪里?” “下西洋。” 这三个字仿佛是一个停止按钮,让6小凤瞬间静止。去哪里,下西洋,西洋在哪里,有多远,海上多风浪,能安全的到吗?到了哪里,会待多久,什么时候回来,会回来吗?一瞬间6小凤的脑海里闪现了无数问题。 “为什么要去那里!” “去看看啊,世界这么大,去看看远方的6地是什么样子的,有什么风景,有什么人,他们吃什么穿什么,是不是也几经改朝换代,去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这里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只是该做的事情做完了,该见的人也见过了,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当然要离去,去别处看一看。” “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吗?可,叶孤鸿他还有亲人,还有我……我们这些朋友……” “无论亲人和朋友都会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日日在一起。等到若干年后回来看一看,知道他们都还很好,就够了。” “他,他还有那么大一摊子生意……”6小凤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玉天宝怜悯的看着他,摇了摇头说:“他总会安排好的,真要没了,他也不会在乎。” “6小凤,你想好了吗?” 玉天宝站在那里,依然是微圆的脸颊,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明亮的吓人。 ------------ 62君子爱财 这是一间豪华的宫室,光洁的大理石砌就的墙面,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光线明亮柔和。 叶孤鸿高踞主位,发束古冠,玄衣鹤氅,叶青酒坐在一旁为他布菜,宾客们俱是一时豪强,左起玉罗刹、宫九、公孙大娘、方玉虎,右起木道人、霍天青、老实和尚、金九龄,他们本都各有势力,但叶孤鸿以经商的名义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覆盖天下的网络。座中俱是金盘玉盏,四时珍果,绝色婢女手捧珍馐鱼贯而入,螓首微垂,足绽莲花,皆是江南女子的娇羞。 紧接着一队舞姬踏着轻快地舞步进来,肌肤雪白,身材高挑,竟是西域的胡姬,她们身着火红的纱衣,裸着雪白的双足,一段白皙的小腹露在外面,座中都是阅尽千帆的人物,见到这香艳的景象也并不惊异,只是慢慢观看,有人怡然自得,有人若有所思。 那舞姬们拥到中央,随着欢快的节奏响起,胡姬们柔软的四肢如翅膀舒展,最令人惊奇的是,胡姬们踏着节奏快速摆荡整个身子,如波浪般起伏,腰部、腹部、臀部,随着变化万千的快速节奏抖动着,像流水,像波浪,像燃烧的火焰那样舞动着自己的身体,妖娆妩媚,一下子吸引住了客人们的目光。 这是什么舞曲!客人们都聚精会神的欣赏起来,只有老实和尚半眯着眼,开始念佛经。 一曲终罢,舞姬们缓缓退下,玉罗刹才缓缓道:“鄙人久居西域,也未曾见过这种舞蹈。这般火热,又透着一股神秘的味道,想必马上就能成为达官贵人的叶楼主真是神通广大!”目光扫向叶孤鸿。 座中众人神色一凛,知道正题来了。 叶孤鸿也淡淡笑道:“玉教主过誉了,叶某只是平日里贪图享受,多留意了一些罢了,如果玉教主喜欢,叶某送你几个。” 玉罗刹面上微微露出笑意,“这样妙曼妩媚,哪里会有男人不喜欢。” 宫九摸摸下巴,“也送我几个吧,这般尤物,勾魂摄魄啊。” 叶孤鸿看了宫九身边风姿出尘的沙曼,沙曼素手握着金杯,更衬得素手如雪,她本是冰雪姿容,此时听了此言唇边倒是噙了一缕笑,如春来冰破,春蕾微绽,叫人目眩神迷。叶孤鸿一转念,便说道:“送给你,不如送给沙曼。” 宫九一怔,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也没能想明白叶孤鸿是什么意思,他正要说话,这时玉天宝走了进来,一张微圆的脸圆润可爱,玉罗刹见他来了,随意的招了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谁知玉天宝进来后扫了众人一眼,径直越过玉罗刹,到了叶孤鸿右侧,“我可以坐这里吗?”也不等他回答,就坐到了叶孤鸿身边。叶孤鸿懒懒的扫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说好与不好。 玉罗刹盯着玉天宝,眉间闪过一丝恼怒。 玉天宝并不在意,伸手摘下一枚荔枝,剥开露出雪白的果肉,递到叶孤鸿唇边,叶孤鸿张嘴,一口吞了下去,慢慢的吐出核来。 玉罗刹目中隐隐透出怒火,“看来犬子跟叶楼主的关系当真不错。” 叶孤鸿抬头看了他一眼,唇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再张嘴,吃下另一颗送到嘴边的荔枝。 玉罗刹盯着玉天宝剥荔枝的手,又渐渐平复下来,他握着的金杯的手掌指节分明青筋毕现,目光又移到了玉天宝脸上,突现一丝冷酷的笑意。 而玉天宝恍若未觉,一个劲的剥荔枝,叶孤鸿也不再说话,张嘴便吃,他俩一个剥,一个吃,倒是相得益彰。 来宾如霍天青乐得事不关已,一旁看戏,如公孙大娘之流却暗自揣度,不敢随意出头。宴席上竟是一时沉默。 就听得方玉虎“呵呵”笑道:“既然这舞姬如此惹人怜爱,不如叶楼主给在座的每人给几个,想来叶楼主财大气粗,必是不虞的。”舞姬本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儿,友人之间互相赠送家养的舞姬更是一时风气,但这种舞姬中原仅有,拍卖会更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哪有一开口便要别人摇钱树的。 没人接话,叶孤鸿在慢吞吞的吐荔枝核。 倒是叶青酒微笑着说道:“明晚会场上这几个舞姬会献舞,方老板如果喜欢,可以参与拍卖。不过我劝方老板不要参加,因为价格绝对不便宜。” 不软不硬的的一个钉子,碰的方玉虎脸色铁青,“叶总管,你这话欺人太甚了吧。” 叶青酒笑了笑说:“我没有欺负你,我若是欺负你,立时将你丢出门去了。” 笑面佛一般的金九龄举杯笑道:“哎,叶总管,这话严重了,大家和气生财嘛。” 叶青酒也举杯道:“金捕头说的是,和气生财,我家楼主倒是待人和气,可惜这和字难写,不是谁都会的。”字字如刀,直劈向方玉虎。 方玉虎气得脸色铁青,说道:“叶孤鸿,你养得一条好狗!” 叶孤鸿终于暂缓了吃荔枝的节奏,看着方玉虎说道:“杀了你喂狗,怎么样。” 方玉虎一时噎得说不出话来。 叶孤鸿目光微微扫过众人,他今日玄衣紫冠,一扫之下尽颇有威势,他淡淡道:“我叶孤鸿出来与大家做生意,屈指一数,已有十年,我与诸位通商,货同南北,势压天下,讲究的是一个‘势’字,至于‘利’字,多给诸位一分也是无妨,钱总是赚不完的。但,”叶孤鸿语锋一转,言语中透出一股锋利的杀意,“但你方玉虎这三年来共侵吞我两千八百七十三万两白银,更与倭人勾结,走私白银黄铜,造成沿海一带倭人肆虐,百姓遭难,通倭叛国,罪不容诛!” 众人正听得怔然,只听铮然一声剑鸣,寒光如铁,凛冽的杀意将温暖的宫室转眼华威寒冬,一道快逾闪电的光闯堂而过,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一剑封喉,一剑致命。 方玉虎甚至来不及反抗。他刚被叶孤鸿叫破了暗地里的行当,心里正是惊慌,正挖空了心思反驳,岂料看起来像个文人的叶孤鸿会突然暴起杀人,不留余地!他来不及反抗,甚至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叶孤鸿会突然杀人,绝不会有人想到叶孤鸿这样一个人当众杀人! 而且还杀得那么快、那么准、那么狠! 叶孤鸿缓缓收剑,他一身玄色冠服,使空气中都多了几分肃杀。 公孙大娘叹道:“多日不见,叶楼主的武功越发出神入化。” 叶孤鸿礼貌的笑了笑,说道:“有家兄和西门庄主两位在身边看着,想不进步也难。” 这到底是一个以武为尊的世界,叶孤鸿他不仅仅是一个商人,他更是一个高手,哪怕在座的诸位自信不在武艺上输给他,但他身后还站着两座大山。 叶孤城,西门吹雪。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此一战之后,这两人已经声震南北,名噪天下,可谓天下谁人不识君! 此一战之后,这两人又晋升到何等境界,是江湖中人人都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的事情。 有下仆进来抬走了方玉虎的尸体。 方玉虎死后,金九龄的从惊愕到温和镇静不过短短数秒,足见功夫,他一张脸恢复到笑面佛的模样,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好好好!”霍天青抚掌大笑,继尔用一种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叶孤鸿,说道:“军中至今有人流传当年将军和王爷连踹敌营,三送三还的故事,将军偶尔谈起,也引为平生快事,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早没了这点豪情了,没想到还剩着一点。” 叶孤鸿抚摸着手中剑,“身上的事情多了,自然就不能太随意了,当年我前往大营送信,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徐帅也只是一员小将,你看他如今可还有踹营而过的任性!”年少时共同马踏敌营,浴血共死,少年同袍挥洒的不仅是豪情,更是交情,如非如此,又岂能有多年后立场各异仍在的默契。 霍天青毫不留情的道:“将军可比你爽直的多,你这样子,好听的叫温和,不好听的就叫温吞。” 叶孤鸿也有些感叹,“是啊,温和得太久了,让我自己都觉得岁月枯朽,一无趣味。此时摆脱桎梏,下西洋去,说不定还能找回当时的一点潇洒。” “下西洋。”宫九轻笑了一声,目光一瞬不转的望着叶孤鸿,“你真想去扬帆远航,下西洋去?这主意真不错。”他话锋一转,说道:“今天方玉虎死于此,是因为他勾结倭寇,死有余辜,我等虽一心求财,但这一点底线还是要有的,”宫九三言两语将方玉虎的死因揭过,“不过,我们聚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一个财字,在座诸位都跟你合作那么久了,你此时决定甩手撂摊子,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叶孤鸿看着宫九,就像看着一个顽皮的孩子,“小九,你想要什么交代,我把这摊子送给你?” 宫九也看着叶孤鸿,目光竟温柔缱绻的很,言语间也如情话,“如果孤鸿执意要送,小九就算呕心沥血,也会帮你经营下去,替你守护这一切,直到,等你回来。”眼神中满是黯然和眷恋。 ------------ 63杨柳岸,晓风残月 自从十二岁那年离开白云城,踏上前往武当山的迢迢路程,叶孤鸿这些年也算勤勤恳恳,从霍休的商行起步,一步步把自己的势力推向了大江南北,也有幸霍休是个只管账不管事的家伙,才让叶孤鸿揽过了大权。 初生的势力难免脆弱,叶孤鸿没有急着崛起,而是一边勾连起老牌势力,布置了自己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南货北运、西货东卖,使自己成为一个巨大的枢纽,各大势力都离不开必须依赖的中心,一边慢慢发展自己的产业。 这样一个与大家的利益息息相关的组织可能会易主,谁能不关心,谁又能不起贪心? 叶孤鸿回到座位上,玉天宝已经剥好了荔枝,他慢慢低头去咬荔枝,鲜嫩的汁水漏在玉天宝指尖,湿软的舌尖在手指上恋恋的绕了个圈,才离开。 玉天宝怔了怔,半刻才收回手指,一直低头看着荔枝的眼睛抬起来,看着叶孤鸿。 叶孤鸿吐出核来,才慢条斯理的说:“说吧,在座诸位,都有些什么想法。” 倒是金九龄第一个开了口,他笑眯眯的道:“叶楼主,我呢,倒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问,您要是离开,总要找一个妥当的人接手这边的事情吧?” 叶孤鸿笑了笑,“就算我走了,青衣楼这边该杀人的杀人,该赚钱的赚钱,跟以前一样。” 金九龄接着问,“您这是想让叶总管继续经营吗?叶总管精明能干,我们大家也是知道的,但总该有个继任者吧” “继任者?”叶孤鸿点点头,“不错,是该有个继任者。” 金九龄继续道:“这个继任者,毕竟跟我们要打上那么多年的交道,大家也想为叶楼主尽尽心,推荐一二,以免楼主出海游玩也走得不安心。” “诸位也这么想?”叶孤鸿问道。 木道人捏着胡须笑道:“你自己的产业自然是你自己做主,贫道虽是出家人,却还不至于去算计别人的财产。“这话却说得明白,但能在场的诸人谁不是脸皮堪比城墙! 霍天青闻言一笑,自酌了一口。倒是玉天宝怔了怔,握紧了拳头。 只有老实和尚苦着脸,叹了一口气,“和尚也是出家人,和尚自己能化缘。”言下之意,也是不会参与了。 公孙大娘妙目流转,往霍天青脸上看了一眼,心中暗暗思忖一番,还是觉得叶孤鸿更占优势,更加刚才被叶孤鸿一剑震慑,余威犹在,这便柔声道:“妾身一介女流,哪里帮得上叶楼主,这样的大事,还是叶楼主自己拿主意吧。”语毕,宫九目光射来,俊面含笑,目光却阴冷如毒蛇,让公孙大娘见而心颤。 叶孤鸿微微颔首,聊表谢意。 公孙大娘这才勉强放下心来,得罪了宫九固然可怕,可叶孤鸿总会庇护一二,而得罪了叶孤鸿,宫九只会乐得坐在一旁看戏。 如此一来,倒是有三个人支持叶孤鸿,众人的目光便聚集在了霍天青的身上。宫九冷笑一声收回目光,饶有兴致的看向霍天青,霍天青此来,代表的是徐元帅的利益,一份利益,两份友情,孰轻孰重?宫九对他的表态格外有兴趣。 宛如群狼环伺,霍天青独坐其中,手中一杯酒平平稳稳。他含笑环视一周,才慢慢说道:“不必看我,我自然是支持叶孤鸿的。” 宫九目中闪过一丝失望,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哦?徐帅真是豁达。” 叶孤鸿对宫九训斥道:“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像你。”宫九脸色一阴,正要说话,叶孤鸿却又对霍天青道,“徐帅是个真性情的人,但位高权重难免会有一些顾虑,他有什么想法你不妨直说。” 霍天青笑了,“我就说孤鸿你会明白徐帅的苦衷。”他斯条慢理的说道,“只要你在,他自然是支持你的,就像你这么多年支持他一样。” “那我不在呢?”叶孤鸿问。 霍天青笑而不语。 叶孤鸿轻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宫九玉罗刹且不说,连相处多年的木道人也有自己的打算,何况徐忠泽。这世上,有几个人能一心帮你了,无关情义,只问利益。他心里清楚,也难免有点黯然,正想伤感,却被一颗荔枝堵回来嘴里。“唔。” “徐帅他的意思是,有你在一日,他自然信任你,你若有继任者,能不能有同样的信任就是另一回事了。到时候他该帮的会帮,该拿的也不会少。”霍天青说道,“不过徐帅说了,他希望你留下。” 叶孤鸿这倒是有点惊讶,“希望我留下?” 他若留下,谁有机会插手他的生意,只怕还会继续蚕食他人的生意。 这可不符合在座诸人包括徐帅自己在内的人的利益。 果不其然,在座几位面色有变。 霍天青解释道:“这是宫里那几位的意思,”他抬首向上拱了拱,“对皇帝而言,你是他的背后依靠,对太后而言,你能保住皇帝的地位却因为在朝中势力不大而不会影响她的权利,徐帅也想过了,皇帝还小,你走之后打破平衡,难免朝局动荡,他当然帮你,已然是为了私欲,更不想如今再次为了私欲,再起风波。” 皇帝,太后,徐帅,整个朝廷都不希望他离开。 叶孤鸿脸色有点慎重。 “听说,叶城主也是不赞成你出海的。” “但他同意了。”叶孤鸿说道,“同意我出海。” “你决意要走?”一个声音响起,手上的荔枝剥了一半。 叶孤鸿低下头,用唇齿将那剥了一半的果肉含在嘴里,说道:“你怎么想。” “也不错,就当出了一趟远门,听说西洋人茹毛饮血,我也想去看看。” 叶孤鸿低头笑,“谁说西洋人茹毛饮血,没见识!” “你不是玉天宝,你是6小凤!”自从玉天宝进门来就一直紧盯着他的玉罗刹突然道,“为什么是你在这里,玉天宝呢。” 长着一张玉天宝脸的6小凤坐直了身子,大声道,“我来这里,自然是因为这里有我想见的人。”叶孤鸿抬头看了他一眼。 “玉天宝呢。”玉罗刹盯着他。 “他很安全。”6小凤看着玉罗刹微笑。 “他在哪里?”玉罗刹问。 “无论他在那里,想必比跟在你身边强,”叶孤鸿接着说,“想必天宝更愿意待在没有你的地方。” 玉罗刹眼中闪过复杂而冷酷的光芒,“他是我的儿子。” “哦,我会告诉他的。”叶孤鸿轻描淡写。”接下来,我们继续谈继承人的问题,既然木道人、老实和尚、公孙大娘和霍天青都愿意支持我……” 宫九却突然打断,“方玉虎虽然死了,但到底是一方势力,他的副手还在殿外。”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叶孤鸿一眼,唇边带着笑。 叶孤鸿撑着下颚,“说,继续说。” “而我这里,除了代表我自己之外,还代表着一方势力,东、海、绝、岛。”宫九一字一句的说着,眼中笑意弥漫。 叶孤鸿却笑了,“东海绝岛?老头子放心交给你?” 宫九轻轻的笑了,“不交给我,他还能交给谁?” 叶孤鸿看着他,“你确定?”那目光清淡中带着戏谑。宫九熟悉叶孤鸿,这种目光,带着猫戏老鼠的轻松惬意,风淡云轻的胸有成竹。那份笃定,让他疑虑,那份心不在焉,却让他愤怒。 “我确定。”清泠如流水一般的声音潺潺流过。 是沙曼。 那绝色的女子一身劲装,娥眉淡扫,秋水含霜,冰雪风姿卓然而立。“我确定,东海绝岛支持叶楼主。” “什么!”宫九惊骇不已,“沙曼,你居然背叛我!” “说到背叛,不帮叶楼主才是背叛。当年替我赎身的是你,掏银子却是叶楼主,替我葬了父母的是他,安置了我弟妹的也是他。”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眼睛也清冷,如寂静的火山,不知道下面隐藏着什么。“宫九,世子,我不明白,你凭什么觉得我要忠心耿耿的跟着你,不会背叛你呢!” 宫九的目中几欲冒火。 那年舟中相逢,杨柳岸边,少年如玉,少女姣好,以为是眷属疑仙,原不过捧砚添香。 “你说背叛也罢,”她微微笑了笑,“本来跟着你我也看不到什么好下场,叶楼主又打算抽身而去,我也只好为自己打算一二。有了东海绝岛在手,我也算有了立足之地。无论你们要做什么,我总算有了回旋的余地。背叛你也罢,背叛谁都好,我只要不背叛自己。” 叶孤鸿看着沙曼,轻声叹息,“我没想到你能瞒的这么紧,一点风声不漏的接过了东海绝岛。原来我还是低估你了。”宫九的脸色越发难看。 沙曼唇边微掀起一点笑意,“小手段而已,都是跟你们学的。” 叶孤鸿又看了宫九一眼,心中暗叹,对沙曼说,“既如此,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沙曼笑容不变,“谢楼主关心。”她不再说话,低着白皙的脖子,轻嗅杯中酒。宫九盯着她,目光如噬人的毒蛇,带着从地狱而来的阴寒。 ------------ 64完结 宫九和沙曼的变故令众人一时惊讶,而最先打破这寂静的居然是宫九自己。 他原本看着沙曼,却突然看向叶孤鸿,突然笑起来,居然显得很是欢快欢畅,像是找到了什么令他很是高兴的事情一样。 “原来你也输了。”宫九高兴地看着叶孤鸿,“你是想借沙曼的手架空我,却没想到被那女人过河拆桥,倒打一耙,把东海绝岛整个变成了她的势力,孤鸿,原来你跟我一样,这事儿真有趣,听起来真让人高兴。” “是啊,跟你一样,”叶孤鸿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沙曼本就是我放在你身边的,她本来也没什么很大的野心,我确实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宫九望着叶孤鸿笑容更盛,却没有看到沙曼眼中的一丝黯然。 “不过,她倒是又给我提了个醒,让我更加明白了一件事。”叶孤鸿说道。 “什么事?”宫九问。 “像我这等人,实在是相信不了什么天命、缘分,所以碰到什么事情都要算计一番,算到了就是我的,算不到继续算,总有成功的时候,但有些东西是算不到的,出乎意料的。”叶孤鸿说道。 “什么东西!” 叶孤鸿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沉甸甸的扫过宫九、沙曼、玉罗刹,最后紧紧地握住了6小凤的手。 6小凤似有所感,也紧紧地回握住他。 情,不可算计。之于6小凤如此,之于沙曼如此,之于玉天宝亦然。 叶孤鸿在心中轻叹,6小凤,既然你还愿意回来,我绝不再负你,从此画地为牢,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玉天宝在哪里!”玉罗刹沉声问道,面色说不出的复杂。 “哦?”叶孤鸿反问道,“怎么玉教主不准备关心一下我继任者的事情?” “哼。”玉罗刹冷哼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打算用他来要挟我!” “原来玉教主这样想,”叶孤鸿恍然大悟的样子,“可惜啊,可惜连玉天宝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有被拿来要挟的价值。他还以为自己只是小猫小狗,没事的时候逗一逗,用完了就丢一旁。” 玉罗刹闻言脸色一白。 叶孤鸿满意的看着玉罗刹,“看来玉教主不打算跟我谈继任者的事情了,不如我们来谈谈西门吹雪,我最近还见过他。” “玉天宝呢!”仿佛是从深处响起的声音。 “不谈西门吹雪,我们可以谈谈孙秀青,哦,还有她的孩子,唉,孙秀青对那孩子也太苛刻了。”叶孤鸿摇头晃脑的说道。 “玉天宝呢!”玉罗刹形如鬼魅,拍案而起,一掌拍碎了叶孤鸿面前的桌子,无数木屑飞起,6小凤及时将装着荔枝的果盘端了下来,放到一边,才说道:“他说不想再跟你玩了,所以打算去西洋找个最漂亮的小岛定居,昨天晚上就已经出发了。” “跑的真快!”叶孤鸿笑道。 “从哪里出发?”玉罗刹问。 “最近的海港。”6小凤答道。 玉罗刹转身就走,把一切事情抛在了身后,什么叶孤鸿、西门吹雪和孙秀青都抛诸脑后。 “你追回了人,追不回心,也是枉然。”叶孤鸿在身后悠悠的道,他问6小凤,“玉天宝有没有说在哪里等我?” “他好像说在什么峡。” “哦,马六甲海峡。” “多谢。”淡淡两个字从风中传来,玉罗刹的身影已经在千里之外。 宫九目光阴沉的看着玉罗刹远去的身影,心中怒火中烧。 他忍不住冷笑,又努力的将嘴角扯平,慢慢的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也该告辞了。” “是啊,剩下的就是叶楼主的家务事了,我也应该告辞了。”金九龄忙不迭的说。 “诶,着什么急。”叶孤鸿懒懒的笑了笑,“我立一个继承人,也是要大家见证的嘛,你们都走了,冷冷清清的多不好。”他说着站了起来,淡淡的环视一周,突然露出了一点得意的神情。 叶孤鸿从叶青酒手中取过雪白的锦帕,替6小凤擦拭了手上的汁水,才一本正经的宣布,“今后,我所有的生意都会交给叶凛。” “叶凛?” “叶凛是谁?” 众人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当叶凛从叶孤鸿身后站出来的时候,当他站到所有人身前时,在座的所有人,宫九、木道人、老实和尚、霍天青甚至6小凤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们可以没见过这个人,但绝对不会不认识这张脸。 叶凛。 先帝! “叶孤鸿……”宫九喃喃道,继而苦笑,“你倒是真的敢……” 6小凤,更是惊讶的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能继续保持淡定的除了叶孤鸿,只有叶凛,他甚至没有因为众人的异样而稍微动一动眉头。清隽的少年,从容的姿态,强大的自信,叶孤鸿很满意。 叶孤鸿微笑着看着叶凛,“都交给你了,好好干,别败光了再来找我哭鼻子。” 叶凛微笑着说,“放心,给你养老送终的钱总会有的。” 叶孤鸿哈哈大笑,“好,那我的养老钱可就指望你了。” 叶凛微笑看向远方说道:“没问题。”言语中透着强大的自信。 众人仿佛看到了下一个叶孤鸿,一样的言笑晏晏,一样的掌握乾坤,独霸江湖数载。 不,又有不同,叶凛比之叶孤鸿更具一种霸气,若说叶孤鸿是那天山上飘渺的孤鸿,那叶凛就是雪山上凛冽的风雪。 “好了,现在,有多少人同意叶凛接任我的位置。”叶孤鸿气定神闲。 “贫道没意见。”木道人笑着摸摸胡须。 老实和尚看了叶凛一眼,在叶凛的目光转向他时,又急急闭上眼去,“和尚也没意见。”心里急忙开始念阿弥陀佛。哎呀,叶凛都跟叶孤鸿和好如初了,应该不会再记恨和尚了吧,和尚都是被逼的啊。 沙曼的目光却在宫九的脸上转了几圈,才清泠冷的吐出了几个字,“我没意见。”宫九气得眼睛冒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孤鸿满意的笑了,又望向霍天青,霍天青一贯处变不惊的脸上仍残留着震惊,他察觉到叶孤鸿的目光,才声音干涩的道:“如果是先帝爷,我相信徐帅也没有意见。”先帝爷三个字咬得很重。 “霍总管说笑了,先帝遇刺身亡是世所周知的事情,在下叶凛。”叶凛朝他微微一笑,目光中看不出一丝信息,哪里还是那个看见徐帅眼中就忍不住雀跃的小皇帝!霍天青苦涩一笑,心想大将军这次,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公孙大娘宛然一笑,曼声道:“妾身见过叶凛楼主。” 叶凛微微颔首,斯文有礼,“公孙大娘有礼了。”他目光又转向金九龄,“金大人,久闻大名。” 金九龄讪讪一笑,道:“不敢当,实在是不敢当。阁下才是百闻难得一见。” 叶凛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叶孤鸿越看越满意,他拍拍叶凛的肩,说道:“剩下的交给你了,我走啦。”说完,拉着6小凤就往外走。 这时霍天青突然叹道:“孤鸿,你这样做,对得起徐帅吗?”只听得叶凛冷笑一声,尽是不屑。 叶孤鸿顿了顿,说道:“他自己会明白,这对他而言,是一个劫,也是一个机会。” 宫九转身也要走。 叶凛出言道:“太平世子,九堂兄,我要是有些话跟你谈谈。” 宫九勾起一抹笑,说道:“小堂弟,一别数月,为兄我也甚是想与你叙叙旧啊。” 叶孤鸿拉着6小凤一路走到内室,两个人都走得很急,也很沉默,一个从容淡定,一个幽默风趣,到了这时候,似乎都不管用了。 叶孤鸿引着6小凤坐下,6小凤刚想说些什么,叶孤鸿就离开了,他不禁有些失望。 他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从玉天宝跟他说叶孤鸿要抛家弃业下西洋的时候,他的心就忐忑不已。6小凤想,他要离开了,可我有好多话……没有跟他说清楚了。 他一直了解自己对叶孤鸿的感情,从始至终,他都很清楚。 他只是突然想到,叶孤鸿可以放下一切,他为什么不能? 所谓侠客的名声,所谓挥金如土,所谓玩世不恭,所谓别人梦想不到的财富名声和权利与成功,他也可以放下。 他原本也只是一个无根的浪子,而叶孤鸿是他的根,有了根,就有了安心的欢悦。 这种情感绝不是那种聪明人能了解的。这种情感你若是说给那些聪明人听,他一定会笑你是呆子,是混蛋,为什么要这么轻易放弃一切?他们却不知道,有时爱情就是一个男人的一切。就算世上所有的珍宝财富权力和荣耀,也比不上真心的欢悦。这种情感只有真正有真情真性的人才会了解,只要他能了解,就算别人辱骂讥笑他,说他是呆子,他也不在乎。6小凤就是这种呆子。6小凤就是这种混蛋。 所以,当玉天宝说道要跟他互换身份时,6小凤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他像忽然清醒了一样,他想到,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再去见他一次。就算见到了之后他再悄悄的走,他也心甘情愿。就算他已走不了,他也心甘情愿。 叶孤鸿回来了,他端着水和毛巾,一点一点的将6小凤脸上的易容擦去,露出本来面目。 叶孤鸿微笑起来,轻轻地喊了一声:“6小凤。” 6小凤说道:“下西洋,你忘记带我一起走了。” 叶孤鸿笑得很欢快又狡黠,“我没有忘,我知道你会来的。” ------------ 65番外 一:天宝纪事 天宝纪事 在叶孤鸿眼里,小白是仅次于脑残的第二号大杀器,而他的朋友玉天宝就是一个小白,很白,非常白。 叶孤鸿起初并不是很乐意搭理他,只是看在同乡的份上帮衬一二,其中也不乏利用的意思。比如让玉天宝穿那五彩缎的衣裳出来遛遛,以至于被宫九看见顺手牵羊带走。但后来相处久了,他发现这小白白的很特别,他白的明白。 玉天宝却觉得自己白的很无奈,没人愿意一天到晚装疯卖,可谁叫他从出生到现在身边就都是一群老狐狸,父亲狠辣,儒雅有礼风度翩翩,兄长狡诈,温润如玉心有九窍,连母亲也不省心,心眼是玩不过了,只好给自己刷层白漆扮墙壁,好不容易熬过二十岁自己独立,能脱离父亲兄长搬出去住,偏偏赶了个潮流玩穿越,一觉醒来,枕边睡了个千年老狐狸! 这残酷的现实,打击得他呕血三升。 二十年的努力,一朝风流云散,任谁都没办法淡然接受,何况他还穿到了一个如此坑爹的人物身上,玉天宝,玉天宝有木有!6小凤传奇中还没出场就已经死翘翘的人物! 怎能不叫人迎风流泪啊。 何况,身边还卧着一只虎视眈眈的老狐狸! 身心受创的玉天宝,趴在柔软的红木大床上,没有自嗟自叹。 他不知道玉罗刹看出了多少,他不敢以为自己能够表现的天衣无缝,瞒过玉罗刹的眼睛,他只要看一眼那人含着笑的细长凤眼,就不禁一阵寒战。 他不傻,他渐渐感到了玉罗刹试探,于是他一面继续小白的生涯,一面小心翼翼的抛出一些隐秘,让玉罗刹心有疑惑,不曾轻易动手。他也暗暗关注着这个世界事件的进程,于是令他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玉罗刹的情报网不小,玉天宝作为名义上的少主能接触的虽不多,也足以看出一点端倪,一个陌生的势力和一个奇怪的人名慢慢进入他的眼帘。 叶孤鸿。 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西门吹雪在江湖上逐渐名声鹊起,玉天宝知道,自己的可利用价值正在消失,而一些许小手段,终究瞒不过玉罗刹。他冒险与叶孤鸿取得了联系。 而叶孤鸿没让他失望,这个披着风淡云轻的画皮的人,是个真正的商人,商人逐利,只要有利可图,就不畏奇险,而西域,正好也在叶孤鸿的蓝图之中。 叶孤鸿的商队进入西域,玉天宝给叶孤鸿提供便利,叶孤鸿给玉天宝营造退路,各得其利。 而令玉天宝胆战心惊的是,玉罗刹的态度也越来越奇怪了。烛影摇红前,玉罗刹竟然有心情手把手教他画画,罗帐软榻间,玉罗刹竟然将他搂在怀里小意温存。他仿佛一只半酣半醒的老虎,看着玉天宝在他面前上串下跳,以此为乐,也许等他什么时候不耐烦了,就一爪子拍死他。 必须要走,一定要走!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战紫禁的消息传来,从玉罗刹的神情举止中,玉天宝知道他必然是要去的,玉天宝听从了叶孤鸿的建议,接受宫九的邀请,也跟去了京城。他知道叶孤鸿是在利用他,可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往往只会有被抛弃的下场。另外,他也很想见一见这位同乡叶孤鸿。 这是玉罗刹第一次带他出门。 玉天宝很欢快的收拾衣服,飘飘的白色衣服可以穿着扮一扮武林高人,青色衣服可以装一装文士秀才什么的,还有那些玉冠长剑都是好东西,收拾的不亦乐乎。 玉罗刹撑着头懒懒的倚在榻上,月色罗衣映衬着肌肤如玉,狭长的凤目看着玉天宝,看着他跟只小兔儿似的忙里忙外,嘴里还不时念叨着些什么,小脸又白又嫩,嫩生生的就像新生的莲藕,又仿佛能掐出水来,心里突然就想把他拉过来按在榻上,肆意轻薄一番。 于是,他就这样做了。 玉天宝已经无法忍受了。 他无法忍受玉罗刹对待他的态度。仿佛他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他捏在手心里的玩物! 但他不能反抗,他见过无数人在玉罗刹的轻描淡写中失去性命,他甚至要迎合他,因为他需要在教中立足,没有玉罗刹的宠爱,在这个高武的教派里不出三天他就会被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跑去跟叶孤鸿说,他要回去,他想念他的别墅,想念他的马桶,想念他的wifi。叶孤鸿不置可否,由得他折腾。玉天宝折腾着游梦仙枕,折腾着七星连珠,折腾着一大堆据说懂天时人和的算命瞎子,最后连木道人都给拉过来了。 当然没有成功。 玉天宝有点绝望。 很快,他又回到了玉罗刹身边,过着日复一日的压抑日子。 那一天,玉罗刹躺在床上,慵懒的半抱着玉天宝。 “你很久没出去了吧。”玉罗刹突然说。 “怎么,你答应放我出去啦!”玉天宝连忙扑上去。 “嗯,”玉罗刹坐起来,将他抱在怀里,“你一个人出去逛逛也可以。” 太好了!玉天宝眼睛都亮了起来,他马上盘算起来,他要带上那件宝蓝色英气十足的衣服去找叶孤鸿玩。 “天宝你喜欢玩些什么?不如去银钩赌坊玩完怎么样?那里可是个玩乐的天堂。”玉罗刹笑着漫不禁心说道。 玉天宝怔了怔,“叶孤鸿那里也很好玩。” “叶孤鸿心眼太多,不可靠,”玉罗刹慢慢的说道,“银钩赌坊的方玉虎跟我有点交情,他会照顾好你的。” 玉天宝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你放心,我会让人保护好你的。”玉罗刹挥手宣了右护法进来,懒洋洋的道:“这是右护法孤松,他会一路保护你。” 玉天宝还是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丝变化也没有。 “想什么呢,”玉罗刹的手在他身上轻轻抚弄着,依然是那样暧昧亲昵,玉天宝却突然觉得冰冷,他听见玉罗刹轻笑道:“这样,我把罗刹牌也给你带着,你就不拍指挥不动他们了。” 他轻笑着,拍了拍玉天宝的脸蛋,“乖,去玩吧,我给你准备了足够的银钱,尽管输!” 玉天宝没有再说一个字。 他只是想,你让我尽管输,可我只有一条命啊。 他浑身僵硬的从床上下来,向外走去。直到那叫孤松的绿袍老头向他投来一个充满善意的笑容。他才冷不禁的打了个寒颤,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要把消息传出去,一定要传出去,他不想死,他一点也不想死! 孤松和方玉虎看得很严,若非是银钩赌坊里多年来隐藏着有叶孤鸿的探子,叶孤鸿也许只能找到一点尸体的残渣。 赌坊里的伙计用买酒的坛子将玉天宝装了出来。 看到叶孤鸿后,玉天宝仿佛一下子松懈了,昏睡了三天三夜。 他睡得很不安稳,醒过来的玉天宝,眼睛里一片赤红。 “你看起来不太好。”叶孤鸿说。 “我没事。”玉天宝说,“你帮我杀了方玉虎吧,用个正当点的理由。” 他的语调很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亦没有一丝生机。 叶孤鸿默默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会亲手杀了他。” 玉天宝独自一个人走了。 玉天宝回到住处时,房间里有一盏灯光,而这盏灯只给他带来彻骨的寒意。 房间里,红烛昏罗帐,罗帐里有一个朦胧的人影。 “回来了?”那声音低低的响起,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玉天宝没有回答,他站在那里僵硬得像一块木头。 那人轻笑一声,从罗帐中伸出手臂,一把将他拽了进去,那熟悉的重量和气息压上来,玉天宝突然觉得恶心。 “就算,离不开这个世界,至少离开你!”玉天宝绝望的闭上眼睛。 “我要出海。”玉天宝对叶孤鸿说。“我要离得玉罗刹远远地。” 这个年代海航并不安全,叶孤鸿刚想说,又怔了怔,才说:“也好。” “我知道我们的交情没有多深,但除了你,我也找不到别人帮忙了,”玉天宝说,“我必须走,再不走我怕我会疯,求你,真的求你帮我。”玉天宝突然捂住脸。 叶孤鸿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揽住他,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会帮你。你是我的朋友,我会帮你的,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至于玉罗刹,他欠你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那天下午,叶孤鸿带着玉天宝去看船。 那是数十艘雄伟高大的海船,停靠在蔚蓝的海岸边,威风凛凛,英姿勃发,看得玉天宝眼睛都直了。 “这是根据三宝太监留下的宝船,加上一些新工艺制作而成的,数十舱位,层层厚板,海盗遇见也只有逃跑的份,应该不会有安全问题。”海上风浪瞬息万变,叶孤鸿也不敢十分保证。 “很好了,已经很好了,”玉天宝喃喃道,“真的,很谢谢你。” “不用,”叶孤鸿微笑,“我本来一直在为开海禁的事情做准备,私下里就打造了这些海船,这次你出海,也算是帮我打个先锋。” “不管你怎么说,你这份情我会记得的。”玉天宝转过头去看船。 登上宝船的甲板,两个人一起站在甲板上,看着碧浪滔天,看着波涛拍岸,心里感慨万千。 “我哪里对不起他,他凭什么这样对我”!玉天宝突然低声问。 叶孤鸿动了动嘴唇,看着他,也不知说什么好。 “算了,不想了这些糟心的事情了,”玉天宝抬起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要去迎接新的生活,我要去马尔代夫度假,去非洲挖钻石,去跟伊丽莎白约会!”他站在甲板上,伸了个懒腰。“啊,其实当海盗也不错,自己开疆辟土做领主!” “还有,”玉天宝站在夕阳的光晕里,脸上的表情恍惚不明,“孤鸿,祝你幸福。” 你也是。叶孤鸿在心底默默的说。 ------------ 66天宝纪事 天宝纪事:2、 玉天宝曾经问叶孤鸿,“你就真的从没想过离开吗?” “没有,”叶孤鸿很肯定的回答,“我对这里已经产生了感情,这里有我的亲人、朋友、事业和人生。(平南)” 其时海浪滔滔,白鸥展翅飞舞,在空中舞成一片。玉天宝的心情突然有些怅惘。 在这个世界,叶孤鸿是他唯一的同乡人。 而叶孤鸿已经在这个世界生了根,但他没有根。 他突然急切的相帮叶孤鸿一把,“我想跟你打个赌。” “有什么好处吗?”叶孤鸿笑着问。 “当然有,”玉天宝笑咪咪,眼睛弯成月牙,“我要告诉6小凤你会跟我一起去西洋,如果他马上来找你并且愿意跟你一起走,你就留下来跟他好好过,如果他犹豫不决的话,你就索性抛下他跟我去寻找新生活吧。” “额。”叶孤鸿哭笑不得,“跟你去寻找新生活,你确定不是让我去给你当保镖吗?” “不想去就直说呗,”玉天宝拍拍他的肩,“知道你舍不得6小凤,你就别装了。” “我……装什么了。”叶孤鸿一时无语。 玉天宝觉得自己真够朋友,想出这么一个好办法,叶孤鸿那家伙从前世到今生都是养尊处优的,好面子,就给他一个台阶下呗。多好。 他非常高兴地去筹备自己的计划了。 当看到6小凤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时,玉天宝心里既高兴又有点嫉妒,有人爱着叶孤鸿,为他伤心难过,真的是太幸福了。 这样的话,也不枉穿越来这世上走一遭了吧。 他拜托司空摘星将6小凤化妆成自己的样子,送进了大厅。 算是给叶孤鸿一个临别惊喜吧。他想。 迎着朝阳,吹着海风,怀着对朋友们的美好祝福,玉天宝喜滋滋的踏上了奔往新世界的旅程。 一路顺风。 不过,与其他船舰下西洋不同,他的船开向了东面。 他没有去马六甲,当然,也不是去日本。 这个时代,有些人以为日本海以东就是无边无际的的大海,但玉天宝却清楚的知道,不是! 前面不是无尽的大海,而是一片广袤而富饶的土地。 那里距离中原的距离,远比他们去欧洲要近,也比他们去波斯湾要近,那里是阿拉斯加! 当看到那片土地时,玉天宝望着6地微微笑了起来。 船队返航,而玉天宝在这里住了下来。 初春,雨过天晴,天边挂起一道彩虹。 土著居民们出现在土地里,开始整理田垄,推起田埂,用木质的简易锄头锄草、播种、施肥。 如果有其他部落的土著居民经过这里,会很惊奇地发现,这里的人的农耕已经跟以前有了很大区别。 因为以前这里的人们种庄稼,一直是用木棍在湿漉漉的草地上随便戳一个个的洞,然后把各种种子丢到洞里,让它自生自灭。同样,像锄头那样的工具也是没有的。 当然,带来这一切改变的就是玉天宝。 这一年来,玉天宝晒黑了很多,以前粉嘟嘟的小脸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但人很精神,也很开心,他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新的生活,这里的单纯的人们也带给他新的心情, 那天,玉天宝正悠哉悠哉的在海滩边晒日光浴,还有棕色皮肤的小妹送来鲜榨的果汁,还有那些肤色健康身材健美的单纯妹子时时暗送的秋波,生活别提多有滋味了。 天空是湛蓝的,海水也是一片碧蓝,海天相接处,浑然一色,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海风清爽,吹得玉天宝通体舒爽,他正惬意的欣赏着这18o度无敌海景,远处突然出现了一点帆影。 孤帆远影碧空尽。 很美。 但玉天宝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是什么人的舰队! 是哥伦布发现新大6的船队,还是来至西班牙的海盗! 土著人们也看见远处的船队,他们指着船队很是开心的样子,他们记得玉天宝也是从这样一艘船上下来的,给他们带来了新的生活。他们已经忙碌起来,准备着瓜果粮食,想奉献给远道而来的客人。 玉天宝苦笑,并不是每艘船带来的都是好运啊,该怎么跟他们说呢? 船队渐渐靠近,船头有一袭青衣,迎风而立,衣衫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玉天宝一下子就愣住了。 是,是他吗? 船队越来越近,人影也渐渐清晰。 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带着微微的笑意。 船靠岸,那人纵身一跃,从甲板上轻盈了落了下来,身形还未站稳,玉天宝已经一步三跳的地扑了过来,“叶孤鸿,我想死你了!”将头埋进了叶孤鸿的怀里。 叶孤鸿连忙接住他,拍了拍他的背,笑着说道:“你以为你是冯巩吗?” 玉天宝没有抬头,他眼睛微酸,肩膀微微有些抽搐。他已经独自一人在这里在这里生活了一年了,他也会时常觉得寂寥,时常会想起昔日的朋友,那些可爱的可恨的往事,记忆把往事中的苦难冲刷去,只剩下了美好,美好的往昔,挥之不去。 “喂,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亲亲我我,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玉天宝眨巴眨巴眼睛,从叶孤鸿怀里抬起头来,抬头望去,“6小凤,你也来了啊。” 从伤感到高兴,玉天宝一秒钟变画风,拉着叶孤鸿就往土著的聚居地走,“走啦,我带你取看看我这一年的成果!” 叶孤鸿被玉天宝拉着走,6小凤跟在后面,大红的披风在风中飘着,他有点埋怨,“冯巩是谁啊,这一年我都跟你形影不离了,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你又背着我干什么了……” 土著人单纯朴质,热情好客,他们奉出了自己最甘美的瓜果菜肴,最热切的民族歌舞。叶孤鸿也从船上带下来了来至中原的美食美酒,熊熊的篝火燃烧到深夜,悠扬的歌声还在耳边回荡,玉天宝拉着叶孤鸿去睡觉,他推开6小凤说,“今晚你家这位就借给我啦,明天再还给你。” 6小凤站在那里苦笑,最后还是他帮着叶孤鸿将醉得东倒西歪的玉天宝放到床上。 玉天宝拉着叶孤鸿的衣角不放他走。 叶孤鸿无奈的看了6小凤一眼,安抚了他,就在玉天宝身边歇下。 “以后,我就是发现新大6的第一人!”玉天宝意气风发,颐指气使。“什么哥伦布哥白尼都靠边站!” “这事跟哥白尼没关系。”叶孤鸿笑。“不过你哪天见到哥伦布,可以告诉他这里是美洲不是亚洲,他走错地方了。” “对,告诉他,笑话他,连美国和中国都分不清楚,”玉天宝手指着虚空,“傻子!” 叶孤鸿有点叹气,“现在还没有美国。” “没有没关系,”玉天宝说,“我建一个,以后美国也是中国人的啦。” 叶孤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并不主张仇美。” “仇美?我不臭美,”玉天宝醉得胡言乱语,“臭美的是玉罗刹那个老不死的……” 第二天,玉天宝从沉睡中醒过来,已经是日晒三竿,叶孤鸿早已经不在。 他收拾好了出去,就看见叶孤鸿和6小凤在海边散步。 两个人携手漫步在海边,红衣青影,看着那么的和谐,那么令人羡慕。 不羡鸳鸯不羡仙。 玉天宝望着他们的身影怔忡了片刻,而后笑了笑,转身去调戏新大6的清纯妹子们了。 那天“有一件事,我一直正在考虑需不需要告诉你。”叶孤鸿突然说。 “什么事啊,我可是有知情权的。”玉天宝笑着说。 “那我可就说了,你别后悔。”叶孤鸿看了他一眼。 “等等!”玉天宝突然叫起来,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要说什么!等等我考虑一下。” “我想告诉你玉罗刹的事情。”叶孤鸿说。 “啊啊啊啊啊,”玉天宝突然叫了起来,好像这样就能什么都听不见了。 叶孤鸿无语的望着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前年玉罗刹真的听信了6小凤的话,去了马六甲海峡,他生在沙漠,没出过海,也没有经验,九死一生的回来,后来以为你去了日本,又从我那里买了船要去日本,听说我要出海,便一直跟在我的船队后面,我前段时间趁着风浪才摆脱了他。现在,也不知道他的船流落到哪里去了。” 玉天宝沉默了。 他仿佛挣扎了许久。 许久,玉天宝说:“孤鸿,我终究不是你,我没有你的狠心,我没有办法说这个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想说我小白圣母都随你,但我真的没有办法看着他死。” “我要去找他。” 叶孤鸿的船队和土著们都成立了搜救队。 连着一个月的搜寻,无果。 一个月后,叶孤鸿和6小凤扬帆离去。 ------------ 67叶落徐来 “殿下虽然尊敬叶孤鸿,但也不要忘了,您是君,他是臣,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那你呢?师父,你也要跟我谨守君臣之份?” “臣一直谨守君臣之份,不敢丝毫逾越。” “是吗?可是……”小皇帝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说下去。 至新朝而来,朝中势力分为四党,一党是保皇党,主要是静王遗臣和年轻士子,一心拥护小皇帝;一党是太后党,太后临朝听政,手段狠辣,身边也聚集了不少人;一党是文党,以文相当年留下的文臣为主干,只是主事人换成了文相的女婿叶文叶清流;一党是徐党,以徐忠泽大将军为首,徐帅少年成名,戎马半生,一生征战无数,历经三朝屹立不倒,可谓是朝中的常青树了。 四党之中,徐党最盛! 徐忠泽觉得很累。 他依然不喜欢朝政,他把大多数琐碎的事情都丢给了霍天青。 他喜欢沙场,纵横捭阖,腥风血雨,可他现在即使上了战场也只能稳坐中军,不能像以前那样,先锋挂印,冲锋陷阵。有时他会想起那些少年意气的往事,那些马蹄声响,刀光剑影,那年叶孤鸿来军营传旨,他奉命相送,一马当先,护送叶孤鸿踹敌营而过,叶孤鸿也气盛,一意要护送他回营,两人三来三往,六踹敌营,终成知交。 也成就了军队中一段传奇。 而他与叶孤鸿的相交相识,始终绕不开一个人。 叶凛。 他不得不想起叶凛,那个他用尽前半生保护、疼爱的孩子,被他中途一个狠狠的背叛,从皇位跌落尘埃。 那时徐忠泽还很年轻,从军三年,在军中已经小有名声,是徐家年轻一辈的翘首,更是军中最耀眼的新星。 他得到了被先皇召见的殊荣。 他的父亲有些担忧,不知是悲是喜。 徐忠泽第一次见叶凛的时候,那个圆滚滚的小太子正被先皇抱在膝上,睁着大眼睛打量他。 先皇当时已经病了,脸颊整个瘦了进去,态度也很和蔼,但身上威势更盛,他目视着徐忠泽,年青的徐忠泽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先帝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你徐家乃军中世家,世代忠良。你虽年轻,听说也是一身好武艺,在军中也屡建功勋,将来必成大器,你就去给太子做个武术教习吧,以后好好辅佐太子,君臣相得,朕必不会亏待你。” 徐忠泽抬起头,看了先皇一眼,被威光所摄,又急急低下头去,“卑职谨遵圣谕!” 先皇挥挥手让他下去,他起身离开,只瞥见小太子仰着小脸,一脸认真的说,“父皇,您要多休息。” 小太子娇娇贵贵,也很傲气,小小的身子穿着明黄的袍子站在校场上,小包子脸皱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你凭什么教我武功?” “凭卑职是殿下的教习。”徐忠泽沉声道。 小太子努力的仰着下巴,试图让自己的目光比徐忠泽的身高还要高。“那是父皇的想法,我不认同,谁都不能做我的教习。” 徐忠泽看着小太子这个样子,又怕他后仰摔倒,又不好伸手去扶,正有点烦恼。 但听得一声轻笑,有人从身后走来,将小太子抱了起来,刚好让他处于略高于徐忠泽的位置,小太子高兴极了,抱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扭了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惊喜的叫了一声,“小皇叔!你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叶孤鸿,他那时已经是一个温文隽秀的少年,虽是皇族近支,却只挂了一个宗室身份,鲜少还朝。 徐忠泽彼时也还年少,见到叶孤鸿也挺高兴了,正要打招呼,就看见叶孤鸿朝他眨了眨眼,叶孤鸿拉了拉小太子的垂髫小辫,说道,“徐将军是你的武术教习,那也就是你的师父,你也要尊师重道啊。” 小太子努力拉回自己的小辫子,“我才不要他当我师父,我要你当我师父!” “嗯?”叶孤鸿有点尬尴,“徐将军武功很高强的。” “我不要,”小太子嚷道,“我要你抱着我飞到屋顶上看星星!” 叶孤鸿不由得看了徐忠泽一眼,徐忠泽也正好看了过来,脸上依然面无表情,眼中却是带了点笑意,虽然皇帝并不曾说什么,但毕竟哄着太子上屋顶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又想了想。说道:“太子,你上次不是跟我说很想到护军营里看摔跤吗?我没办法带你去,但徐将军可以啊。你想不想去?” 小太子皱着眉头想了想,“你没有骗我?真的比小太监打架很好看?”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叶孤鸿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小太子见他生气了,连忙说,“我是想去,可是,可是父皇不答应啊。” “哦,没关系,”叶孤鸿指了指徐忠泽,“让徐将军想办法!” 徐忠泽正听得起劲了,突然间话题转到了自己头上,不由怔住了。 先皇也有自己的考量,太子虽小,终究是要历练的,他自己已经病了,不知还有几年寿命,正应该趁自己还撑得住的时候,让太子多历练历练。 带着几名御赐的殿前侍卫,一行人很愉快的成行了。小太子依然依然让叶孤鸿抱着他,自己抱着叶孤鸿的脖子,他似乎很喜欢让人抱。 叶孤鸿自己年纪也不大,抱了一会儿,“太子,你最近长胖了啊,我都抱不动了。” “才没有!”小太子趴在他身子,恶狠狠的说。 “好好好,没有,”叶孤鸿说,“先让徐将军抱一会儿,我先歇一歇。” “不要!”小太子说。 叶孤鸿可不管他要不要,直接将他递到了徐忠泽怀里,松了手。小太子有些生气,不过还是紧紧抓住了徐忠泽的脖子。 叶孤鸿朝徐忠泽眨了眨眼睛,徐忠泽也感激的朝他笑了笑,怀里抱着小太子温温软软的,抱着一点也不重。 为了讨得太子欢心,徐忠泽也亲自下场虐了那些家伙们一把,一个人力杀四方,打得一帮人人仰马翻,欲死欲仙。小太子看得高兴极了,兴奋得两腮通红,一心也想下场去扑两把,叶孤鸿差点没拉住。 徐忠泽从场上下来,还没换衣服,小太子就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扑过来就喊,“师父,你也教我摔跤吧!” 徐忠泽一把接住小太子,有点担心自己汗啧啧的熏坏了他。 叶孤鸿站在徐忠泽,做了个手势,让他请他喝酒。 从那以后,师徒相处甚欢,小太子聪敏好动,徐忠泽教的也很认真,亲手扶着他上马,亲手握着他射箭,他见证了叶凛的倔强,他的坚持,他渐渐觉得这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小家伙将来也成为一个好皇帝。 他很高兴能教导他,他也很努力的教导他。 对徐忠泽而言,他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这一段青葱岁月,全都和叶凛有关。 那天,是一个枫叶瑟瑟的寒秋,徐忠泽如往常一般进宫,在校场等待太子,这时并未到习武的时辰,可太子一般会提前一刻钟的时间过来,今天却似乎有事耽搁了,久候不至。 虽是深秋,太子东宫仍然葱葱郁郁,落叶不时的飘落下来,有宫人来来去去扫落叶,也会忍不住的打量这位年轻俊朗的小将军,徐忠泽被看得有些不耐,心里又有点担心,跟小太监打了个招呼,便顺着小道向太子的书房走去。 走过姹紫嫣红的花园,再经过一段曲水浮桥,就到了太子的外书房,书房的窗并未关紧,露出一点点缝隙,隔得太远徐忠泽也看不清房间里的事物。 书房前房门倒是紧紧关着,有两个太监守在门口,大太监王安给徐忠泽使了个颜色,拉着他走到一边轻声说,“太子好像在里面睡着了……但太子自己关了门不让我们进去。您,能不能帮我们进去看看?” 徐忠泽想了想,推了推门,果然锁住了。他不禁想起了那扇半掩的窗,失笑,觉得果然还小,关了门却忘记关窗。 他走到窗口,将窗推开,往里面望了望,叶凛果然在里面,他趴在琴台上,似乎是睡着了,秋天的风已经有了一丝寒意,吹进屋子里,叶凛微微瑟缩了一下。 徐忠泽微微一怔,人已经从窗子里跃了进去,落地无声。 他轻轻的将叶凛报到榻上,叶凛虽然习武,但少年的身子依然很轻,他又从一边拿起一件龙纹滚银边的轻裘,轻轻盖在叶凛身子,正要转身离开,徐忠泽突然发现,叶凛的脸上竟然有两行未干的泪迹,竟然是,哭了吗? 这是徐忠泽第一次看见叶凛落泪。 那感觉很奇怪。 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受委屈了? 他有点疑惑的伸手,想擦去他的泪痕,然而手指却不自觉的在他脸上摩挲。 也许是他的手指太过粗糙,叶凛突然间就醒了。 叶凛看着徐忠泽,突然间问道:“徐忠泽,你支持我做皇帝吗?” 徐忠泽一怔,竟没有说话。 叶凛的目光有些黯淡,他似乎并不在意徐忠泽的答案,只想把自己的疑问都问出来,“如果父皇死了,你会保护我吗?” 徐忠泽心中一动,手中一顿,握住了叶凛的手。“你放心。” 叶凛似乎并没有清醒,而是又缓缓的又睡了过去。 门外的太监们离得很远,一切都静悄悄的。徐忠泽给叶凛盖好轻裘,便离开了,他想,他是想让叶凛做皇帝的吧,虽然并不容易,可看着自己带大的小太子做了小皇帝,也会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吧。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扫落叶的宫人来回经过了两趟,叶凛才姗姗来迟,他,神色中没有一丝异样,依旧是那个雍容又骄傲的太子,徐忠泽突然有点失落。 他回了帅府,迎面遇见他的父亲,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让太子做皇帝吧。” 徐老将军停顿了片刻,看着自己的儿子,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 68 叶城飞雪 剑神一笑 叶城飞雪剑神一笑 那一夜,月光如水,人如冰雪。 他是在剑术的颠峰之上,犹如万丈雪峰上的一树寒梅,迎风而立。 也许他本该无所欲,无所求。 可他想起了叶孤城。 仿佛从天涯之外而降的一道目光。 永远落在他身上。 唯一的,牵动着他内心某一处地方隐隐作痛。 于是,他决定去见他。 无论这结局会是杀了他, 还是爱上他。 垂帘半卷,帘外是深深浅浅的草地,因主人不喜下人靠近,草木生长并无精心侍弄的痕迹,也无有花木的色彩,浑然一派天成。帘子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静室,是由灰色方砖铺地,墙壁也都是灰暗的,同周围的景色浑然一体。“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古朴淡雅,别具风采。 叶孤城在坐在桌边,桌上有一盘残局,棋子白似玉,握着棋子的手也白似玉,乌鞘的长剑放在一旁。 一个白衣人从内室掀帘而出。 西门吹雪脸色冷峻,但那目光却在看见叶孤城的那一瞬亮了。 叶孤城落下一子,棋子与棋盘间响声清泠,他目光凝视着棋盘,审视着全局。 西门吹雪目光一扫,眼神中微微透出一点笑意。 叶孤鸿生来没有太多爱好,唯一会的曲子是为胞弟而学,而他如今勤练棋艺,确实为了与西门吹雪对弈。每每想到这里,西门吹雪心中就有暖意,仿佛是冰雪融化后暖洋洋的感觉。 他俯身捻起一枚棋子,在指腹间摩挲,问道:“手谈一局?” 叶孤城摇头,“此局未破,”他抬起头,“今晚可好?” 西门吹雪目光一动,笑意绽开,点头道:“好,很好。”他低头将指间那一枚黑子落下,在棋盘上落出细微的清响,又抬头看了叶孤城一眼,眼中隐藏着极隐晦的得意,然后便独自出去了。 叶孤鸿注视着他的背影,目光悠远,心神也仿佛远了。 曾经,他觉得他们不该有交情,更不该来往。 因为情使人软弱,使剑迟钝。 而现在他却领悟到的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他多久没有使用过天外飞仙了?不是遗忘,而是升华。 那人间最极致的一剑,光华绽尽,仿佛刺破了苍穹,凌越九霄的华丽,终究是烟花一瞬。而有些东西却是长久的。比如人性,比如情感,比如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走出静室,未几步,就到了一处小径,小径接着九曲回廊,廊上画壁镂空,可见另一边花木繁茂,一树蓊郁之下,一个青衣公子花间独酌,意态逍遥。 “听说你已经不再酿酒。”西门吹雪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可我自己总是要喝酒的。”叶孤鸿轻抿一口,淡淡道。 西门吹雪略品了品,说道:“美酒、佳人、浪荡,你原先样样都能满足,难怪6小凤为你久久难忘。” 叶孤鸿眉梢一挑,“什么意思。” 西门吹雪把玩着酒杯,说道:“你纵有千般好,却有一样,不诚。” 叶孤鸿听得微怔。 “6小凤总有千般不好,却始终真诚以待,”西门吹雪淡淡的道,“造成今日局面的,是你自己。” “我自己造成的?是我吗?”叶孤鸿喃喃的道,“竟是我的错……”他一时思绪万千,一片纷乱,竟久久陷入魔怔。 西门吹雪静静看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酒杯放回石桌之上,钝钝一声重响。 而叶孤鸿犹自未觉,只听得耳边一声清啸:“醒来!”刹那间剑气纵横,风声如刃,他霍然惊醒,手中剑急急出鞘,舞出一道剑光,背后已经是一身冷汗。 “西门吹雪!你要杀人灭口吗!”叶孤鸿气坏败急。 “所谓夫妻一体,你是孤城的弟弟,自然就是我的弟弟,兄长教训弟弟,有什么不对。”西门吹雪抱着剑悠然说。 叶孤鸿忿忿的道:“谁是你弟弟!” 叶孤鸿长剑一挥,指向西门吹雪,“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 西门吹雪也不理他,转身就走,“跟你哥说去。” 一片片绿荫花树,浓郁欲流,却突显着那白衣愈白,如冰雪的凛冽中带着风的率性,依如西门吹雪本身。 他有自己的一套规则,他从不接受别人的请求。 但当他看到叶孤城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变了。 他不想与他剑锋相向,而是想拥他在怀。 他想静静的坐在他身边,一起品味天地间流转的剑意。 这世间,有此一人,并肩而立,同览众山皆小,照亮慢慢长路。 除了叶孤城,这世上有谁配得上西门吹雪! 除了西门吹雪,这世上有谁配得上叶孤城! 这两柄剑! 这两个人! 叶孤鸿提着剑气冲冲的冲进来,垂帘被他撞得哗哗作响。 “怎么呢”叶孤城拈着棋子问。 “那个西门吹雪!”叶孤鸿气愤的道,“他以前不爱说话还好,现在话多了起来,怎么句句噎死人!” “你们又怎么了。”叶孤城想叹气,情人与亲人仿佛天生八字不合,任谁也想叹气。 叶孤鸿长剑一抖,如霜剑气回荡在室内,“他居然指责我的剑法,他以为他是谁!” 他是江湖传颂的剑神。叶孤城终于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吧,我也好久没有检查过你剑法的进度了。”他拿起棋盘边的剑,雪白的衣角扬起,朝外走去。 走出静室的小院,碎石小径畔梨花似雪,翩翩飞落,睹物思人,叶孤城突然问道:“他人呢?”指的自是西门吹雪。 叶孤鸿跟在他身后,没好气的答道:“他走了。” 叶孤城的神色微微一动。又听见叶孤鸿道:“他说要准备一些东西。” “他说在出海口等你,跟你一起会飞仙岛,”叶孤鸿顿了顿,有些气愤的说道,“说要去拜祭咱爹咱娘!他什么时候能去拜见我娘了,我怎么不知道!” 叶孤城顿了顿脚步,看着自家弟弟素来温和带笑的脸上露出咬牙切齿的神情,也没有说话,只是眼中微微流露出宠溺的笑意。 “你什么时候带6小凤回去一趟。”叶孤城突然对他说。叶孤鸿有点惊讶的抬起头。 “带他回去一趟吧,想必母亲,等那杯茶已经很久了。”叶孤城慢慢的说道。 “那你……”叶孤鸿对叶孤城突然松口感到惊讶,你……不是一直不同意吗。 “我也等着那杯茶。” 叶孤鸿呆立在那里,对突如而来的讯息感到有些恍惚。“没问题,”他忽然大声说,“放心吧,对付6小凤,我手到擒来!”他用力的握了握拳头。 叶孤城望着一树雪花,心里也顿觉一片轻松。 “我与6小凤相交多年,知他并非一个足以长相厮守之人。” “你爱护幼弟,此心我知。” “但此时,他们因对方而放纵,而颓废,此乃情伤。” “此伤只有解药一味,无所他求。” “何不成全?” 心事已了,叶孤城眉梢舒展,顿觉剑气盈满胸腔。 “来,让我试一试你的剑意!”剑气纵横,梨花簌簌而落,如雪落满肩头。 “啊喂,麻烦开打前打个招呼好吗?” 第二天一早,叶孤鸿早没了踪影。蓝天碧海之上,巨帆迎风而展,叶孤城站在船头,白衣如雪,容颜也如雪,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仙姿瑰逸。 “在想叶孤鸿?”西门吹雪问道,言下之意是,他不和你一起走? 叶孤城如万年冰雪般的脸上终于有一丝融动,他眉头轻蹙,“生气了,跑了。”在他口中,叶孤鸿仿佛是个赌气的小孩子。 西门吹雪走过去,不动声色的握住他袖中的手,“他一向敬重你。” 叶孤城微微叹息,“可他也一向任性,叫我头疼。”他也回握住西门吹雪。 叶孤城,这样一个如远山冰雪般的剑客,寂寞如雪这个词语用在他身上真是一点也不矫情,他没有什么爱好,也没有什么亲人,可至少在前半生里,他除了剑,还有叶孤鸿, 可孩子大了,会有自己的想法,也会离开,幸好,西门吹雪会陪他走下去,在花间论剑,在树下弈棋,在亭间品茶。 “走吧” “恩。” 他在夕阳中微笑,那笑容比夕阳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