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前世种种 “苏尚彤,你霸占了辰哥哥正妻之位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让贤了。”看着面前面露阴狠之色的少女,谁也不会相信,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在萧府二少爷面怀中嘤嘤哭泣,紧咬嘴唇,小声的为苏尚彤辩解着。 叶慕离,镇国将军府萧老夫人娘家庶妹的孙女,素日表现的都很柔弱,风一吹就倒的姿态,受了委屈都是不说话,泪盈于睫,小扇般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不要说是萧家二少爷了,就是萧家的小姐看的也心疼,老夫人更是护她护的紧。本来萧老夫人并不讨厌苏尚彤,毕竟是丞相府的嫡出大小姐,嫁给她们将军府的二少爷,算是低嫁了。 谁不知道镇国将军府和老夫人的诰命是萧家大少爷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挣回来的。而萧家大少爷的父亲却并不是老夫人嫡出,是当时萧家老太爷通房丫头生的庶子,被老夫人养在自己名下,开始也疼了好些年,但是自己有了身孕便对这个孩子不闻不问起来。也是他命不好,这当时的庶出大少爷还没熬到娶妻就过世了,好在通房丫头有了遗腹子,就是这后来战场上屡建奇功的镇国将军萧天澈了。 而萧家二房,就是老夫人嫡出的二老爷,沾了侄儿的光,举家搬进了镇国将军府。绝口不提之前还老想把这个便宜哥哥的遗腹子扫地出门,独占萧家财产的事情。这萧家二少爷萧天辰,便是他的嫡长子。虽有将军府二少爷的头衔,可到底是文不成,武不就,空有一颗野心罢了。空长了一副好皮囊,整日间的寻花问柳。当然,这些在苏尚彤嫁过来之前是不知道的。想到这里,苏尚彤心中冷笑,这就是她的好庶母为她寻的好亲事。可就是这么个男人,也有人巴着想要抢了去。 叶慕离当初投奔而来,老夫人是打算让她嫁给自己的大孙子萧天澈为妻的,可是萧天澈毕竟是军营之中拼杀过来的,浑身都是冰冷的气息,又不常回府,就连苏尚彤这个弟媳有时候见了都脊背发凉,何况是那么娇滴滴的小姐。而二少爷萧天辰却不一样,脂粉堆里混出来的,长得眉清目秀,对女儿家的心事又了解。这叶慕离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又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这一来二去的,郎有情,妹有意,两个人就勾搭上了。叶慕离也是在老夫人面前发誓宁愿做妾也要守在辰哥哥身边。 也是叶慕离命好,刚被纳入房中才三个月就有了身孕。而苏尚彤嫁进来两年却始终无出。想想开始老夫人对她也还是和颜悦色的,一年之后看她还没有身孕,就开始絮絮叨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女人最是要大度。苏尚彤听得烦了,便一连给萧天辰抬了五房妾室进来。这才让老夫人面色好看一点。可是对她总还是是冷冷的。苏尚彤也不在意。可自己的婆婆,萧夫人也不是个好的,天天寻着理由来她这里要钱要物事。苏尚彤无法,每每也都让她如意,也好息事宁人。可是萧夫人却对这个媳妇把嫁妆握在自己手里极是不满意的。她自己当初的嫁妆可是被老夫人尽数收刮了,如今好不容易熬成了婆婆,怎么样也得从媳妇这里讨回来。 而苏尚彤本来在庶母的掌控之下,娘亲留给自己的嫁妆已经去了大半,而她素来是淡然的性子,也不争抢,就带着那一小半嫁妆顺着继母的安排,嫁进了萧家。毕竟镇国将军府和丞相府听起来倒也门当户对。可谁知道嫁过来竟是这样的光景。本来是想在这府里好好的当个大度的正房夫人的,谁知道偏偏有人不让。 这叶慕离逼近苏尚彤,开始拉扯她的衣服,苏尚彤想避开,身子却软软的使不上力,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叶慕离把自己的衣服扯得凌乱不堪,看着她用惊讶的声音,在靠近门口之时叫出:“啊!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姐姐……是妹妹的错,妹妹什么都没看到!哎,姐姐,你别推我,求你了,我这肚子了还有辰哥哥的儿子呢!”看到萧天辰的身影出现在转角之后,更是就着苏尚彤的手臂软软的坠了下去,一副较弱的样子。 苏尚彤这时候已经站立不稳,死死的抓住床沿才能维持站立的姿势,刚想说话,却发现她发不出一丝声音。人也觉得轻飘飘的,心里倒是一片清明,她看见萧天辰大步走进来,径自走到她身边,轻柔的把叶慕离抱起,看向她时,好似一脸的嫌恶,可苏尚彤却清晰的看见他目光中有一丝淫邪。她若不是发不出声音,真想冷笑出声。这就是她的相公、她的良人! 只听叶慕离紧咬着下唇,扬起雪白的小脸小声的说:“辰哥哥,你别怪姐姐。她的衣服是离儿弄坏的,姐姐推我,也是为了……哦,不是,姐姐没有推我,是离儿自己滑倒的。辰哥哥,你别怪姐姐,好不好?”她眨着一双含着水汽的眼睛,眸中尽是恳求之色。 苏尚彤面目表情,心中却非常想笑,她为什么会如此?还不是喝了萧天辰出门之时亲手递过来的茶。他们却还要在她面前演什么!真是倒人胃口! 他们想让她让出这萧二少奶奶的位置,何必费这么大的心思,非得折腾的她身败名裂。是了,她的爹爹是丞相,轻易不好得罪。但若是自己的女儿不检点,犯了“七出”之条,即使被休了,丞相府也不好说什么了。但是,他们可知,这萧二少奶奶她是早就不想再做了。 可是萧天辰后面的话却让她面色一凛。 “本以为娶了你这个丞相的女儿是娶了个宝,没想到连棵草都不如,外人把你传的美若天仙,也不过是个丑八怪,还敢害爷的长子!苏尚彤,你可知道,连你的嫡亲哥哥都被丞相赶出了家门?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被我休了之后丞相府回不回得去还很难说。爷现在也不必怕你,老实告诉你,你房里的碧叶、银霜都是爷的人了。” 呵,难怪,难怪自己次次被叶慕离上门挑衅都想息事宁人,这两个丫头却老是劝她教训叶慕离。怕是早就起了渔翁得利的心思。还有这次,自己明明不想见叶慕离,碧叶却偏偏将叶慕离放了进来,后面为萧天辰打帘子,让萧天辰目击自己推到叶慕离的那个人便是银霜了吧。眼前这个自己看不上的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引得侍候了自己多年的丫鬟为了他来陷害自己这个主子。 这边苏尚彤忽然觉得有了些力气。手也可以动了,清了清嗓子,果然能说话了,便对萧天辰冷笑一声:“所以你设计我,想休了我,好给叶小姐挪位置?我哥哥被爹爹赶出来了?你以为我苏尚彤是黄口小儿,能被你诓骗住?哥哥是丞相府的嫡子,爹爹的第一个孩子,而且文武双修,这样的儿子别人家里求都求不来,爹爹怎么会把哥哥赶出门?”说完还斜了萧天辰一眼,意有所指。 萧天辰自小被萧府的人捧在掌心中长大,老夫人和夫人都对他疼爱的紧,每日间的说她们家天辰那是连瑶国四公子都比不上的。哪里被人这么鄙视过。心中气急,想也不想便认了与叶慕离合谋陷害她的事:“是爷做的又如何。你从来就不给爷好脸色,爷还觉得今天爷没有冤枉你。你那文武双修的哥哥,呸,如今被打断了右手,写字舞剑都不行了,还怎么文武双修。告诉你,苏尚彤,你老老实实呆在府里,拿到爷的休书安安分分的当一个妾室,爷还能给你一条活路,否则……” 苏尚彤心中一跳,哥哥被打断了右手!看萧天辰的神色不似作伪。面上却不显,继续嘲讽的说:“夫君这话可是越编越离谱了,我哥哥苏尚为怎么说也是瑶国四公子之一,怎么会无缘无故被人打断右手?” “可不是无缘无故!你哥哥昨日在大殿之上得罪了四公主,被三皇子下令打断了右手。啧啧啧,要爷说,这四公主也是国色天香,你那个倒霉哥哥居然当堂拒绝她,这不是藐视皇家吗?三皇子是四公主的亲兄长,当然得教训一下你那个不知轻重的哥哥。哼!还瑶国四公子,只怕明日瑶国就只有三公子了。”说着逼近苏尚彤,“要说,你那个丞相爹爹也真是狠心,你哥哥被打成那样抬回家中,居然不闻不问,还为了不牵连丞相府把他赶到大街上。现在你哥哥也不知道可还有命在。”说着,捏着苏尚彤的下巴,“所以,乖乖听爷的话,不然你不会比你哥哥好过。”手上滑腻的触感让萧天辰心猿意马,看着苏尚彤失去神采的眸子和那一身褴褛却似透非透的衣衫,那娇弱无力站不稳的样子,眼睛都直了。之前苏尚彤是丞相嫡女,自己总觉得比她矮一截,特别是那双眸子,看到他的时候总是特别凌厉,一点女人味都没。如今那双眸子没了凌厉,她的身份也不足为惧,便希望苏尚彤即使被休了还留在自己的后院。毕竟若看不到那块恶心的疤,这绝色的容貌还是少有的。 可是苏尚彤心里却已翻起了滔天大浪,哥哥的事情看来是真的。四公主爱慕哥哥的事情之前只有他们兄妹俩知道,现在闹的人尽皆知,必定是哥哥落了四公主的面子。而三皇子那个人暴虐成性,对唯一的妹妹却是疼爱的紧。而且三皇子嫉贤妒能,以此为契机打断哥哥的手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她想不通的是爹居然把哥哥赶出府。她印象中,爹并不像是这种胆小怕事之人。而且对苏尚彤兄妹甚为疼爱。肯定是庶母从中作梗。暗暗下定决心等自己完全能活动了,一定要回府看看府中的情况,再去看看哥哥。可是她却不知,她这辈子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萧天辰那一番话,引得叶慕离心中很不舒服。她娇嗔这说要离去,萧天辰自然是依的。这叶慕离经过她面前的时候,冷冷的丢下一句威胁,就头也不回的离去了。毕竟这场仗她胜了,再理会敌人已经没有必要了。 苏尚彤看他们离去,终于松了一口气,手一松,靠在床沿,准备等着药效过去。没想到,她刚坐下,碧叶后脚就过来了。走到她面前,手中还拿着一颗药丸。看到苏尚彤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她,倒是吓了一跳,但是立马又镇定下来,冷冷的说:“大小姐,奴婢来送您上路。”苏尚彤想不到碧叶居然这般决绝,不由得问道:“碧叶,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了一个男人竟要除掉我!你是我房里的丫鬟,除掉我你能讨得了什么好?”碧叶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把药丸咽进去之后,才冷冷的说:“大小姐,奴婢都只是奉命行事。”药丸入口,喉中一片香甜,意识渐渐模糊,但是却觉得那香气一场熟悉。是了,娘过世的时候,身上就是这个香气。而碧叶,记忆忽然清晰起来,碧叶,她是爹亲手送到娘身边的!枉自己一直以为娘亲是病死!她睁大眼睛,想要呼吸,不想才知道了真相就这么死了。可是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闭上眼睛之前,苏尚彤在心里说,害过我的人、害过我娘亲和哥哥的人,若有来生,我苏尚彤绝不放过你们!绝不! ------------ 2老天有眼 她怎能不恨,原以为爹爹心中是有娘亲的,原以为碧叶或许是她继母余氏或者叶慕离的人。没想到幕后之人竟是爹爹,那个一直对着她一脸慈爱的爹。所以,余氏即使心里再怎么恨她,在府中除了暗中克扣她的吃穿用度却是不敢有大动作,除了设计她嫁给萧天辰那次。虽然于她而言,萧天辰此人实在不堪,但是这瑶国之中竟是有很多女子盼着嫁给他的,叶慕离就是其中之一。她一直以为,爹把她嫁给萧天辰是受了余娇的蒙骗,以为有其兄必有其弟,抱着让她幸福的心态把她嫁到将军府的。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她身边老嬷嬷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出嫁前爹在她面前闪烁其词的样子,余娇那得意的样子全都那么清晰。难道,哥哥和自己都是爹的棋子么? 毒药入肠,疼的苏尚彤紧紧咬住嘴唇,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可是比起心里的震撼,都算不得什么。自己一向敬仰的爹竟是这样的人!她一直没有离开萧家,即使被那样对待都费劲一切心力帮萧家筹谋,讨好婆婆和太婆婆还不是为了不要让爹失望,还不是为了不能丢了相府的脸面!如果爹早就想让她死的话,那她之前的隐忍又有什么意义!眼前慢慢失去光亮,苏尚彤再也没力气思考,陷入一片黑暗。她好想再见见哥哥。即使是最后一面也好。这个时候,耳边却居然传来了萧天辰的叫喊,“离儿,你怎么这么狠毒,爷都打算休了她,一个没名分的妾室能碍着你什么……真是晦气!” 晦气?!自己连死了都得不到他一丝怜悯,他居然嫌她晦气!亏她之前劳心劳力的帮他操劳将军府内的一切琐事,帮他打理好各个妾之间的关系,如今竟只得了一句晦气!不过,萧天辰竟以为是叶慕离干的吗?她在他面前可一向是善良柔弱的样子啊。看来叶慕离的伪装也不是那么到家啊!苏尚彤冷冷一笑,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萧天辰,但愿,我不会化作厉鬼,不然,我苏尚彤绝对不会放过你! “朱纱,你说,小姐是不是魔障了?怎么会在梦里叫天辰,那可是外男的名字啊!” “紫玉莫要胡说!小姐只是发烧说胡话,什么外男的名字,我听着明明是甜橙,莫不是问到了橙子香?以后这种话不要乱说,若是让老爷夫人听到了,定会让让刘嬷嬷拔了你的舌头!快些去帮小姐准备个凉帕子,让娟儿去打些水来。” 苏尚彤虽然意识混混沌沌的,但也觉出不对。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居然听到了紫玉和朱纱的声音。朱纱一直是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心思细腻,长得俊俏,对自己一直忠心耿耿。成亲之前,因听说萧天辰是那么个性子,苏尚彤可是专门去问爹爹要了朱纱的卖身契,许了她自由。而紫玉,比自己要小,长得灵巧,自己平时也纵着她,这才养成什么话都敢说的性子。可就是因为这样,余娇扶正之后,寻了个错处,将紫玉活活杖毙。如今,自己分明是听见了紫玉的声音。 为什么,她的头这么疼,眼睛睁不开? “朱纱……” 苏尚彤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居然这般的嘶哑。喊出一句话之后,身子居然能动了。睁开眼睛,就看到朱纱拿着一块凉帕子,正往自己头上敷。似是被她吓了一跳。忽然惊喜的喊人:“紫玉,小姐醒了,快去通知老爷、夫人。” 苏尚彤怔怔的看着朱纱,她明明是十三四岁的样子,这怎么可能!自己出嫁的时候朱纱都十九了。而紫玉竟是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抬起手来看看自己,手还很小,根本是十岁左右孩子的手。是了,自己十一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断,当时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可是后来得了一个游方医生的房子,竟然好了。 难道说自己重新回到了十一岁的那个时候?若是的话,那朱纱口中的夫人便不是余娇,而是……自己的亲身母亲。苏尚彤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叫什么,只知道,外祖家是姓宁的,外祖是当朝名声赫赫的护国公。据娘亲说,当初外祖在战乱中救了先皇,先皇本来准备封外祖为外姓王,外祖年亲的时候意气风发,志在游历天下,居然拒绝了。先皇也没生气,倒是赐下一张丹书铁券和护国公府,更是封外祖为护国公,虽无实权,但各地的官员见到,也会敬他三分,倒也方便了外祖周游天下之事处理一些不平的事情。 “彤儿”带着泪的声音,正是她的母亲宁氏。苏尚彤甜甜的一笑:“母亲,我已经好了。” “嗯,那就好。娘亲的彤儿不会有事的,娘亲不会让你有事的!” “咳咳……” 丞相苏向宇扶过妻子的纤腰,板着脸对着苏尚彤说:“醒了就好。好好照顾大小姐。”后一句,是对朱纱和紫玉说的。苏尚彤听到丞相苏向宇的声音,眼神忽然一冷,笑容僵住,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的脸盯出个洞来。苏向宇被自己女儿的眼神盯的浑身发毛,这还是自己那个一向乖巧的女儿吗?怎么这眼神如同跟自己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父亲”苏尚彤冰冷的声音把宁氏都吓了一跳,不禁唤道:“彤儿……” “父亲”苏尚彤回了母亲一个笑脸,继续问道:“父亲可是有一个唤作秋蝉的丫鬟?” 苏向宇一愣,这丫头忽然问秋蝉是干什么,昨日他刚刚把秋蝉给了宁氏。 “彤儿如何对你爹爹身边的丫鬟如此了解,原先是有的,只不过昨日你爹爹将她送给了娘亲。彤儿可是喜欢秋蝉这丫头?”看苏向宇没有答话,宁氏倒是笑着接过话头。 这就开始了么?冷冷的扫了苏向宇一眼。看着他脸上的关心之色,苏尚彤几欲作呕。秋蝉,就是碧叶。娘亲重病的时候还担心自己没人照顾,将贴身丫鬟秋蝉给了自己,改名为碧叶,如今,碧叶已经被送到了娘亲身边,怎么办?苏尚彤心中转过了几十种开口要了碧叶命的法子,却是对宁氏微微一笑,“对啊,娘亲,我喜欢秋蝉姐姐做的芙蓉糕,娘亲就把秋蝉姐姐给了我吧。” 宁氏闻言一笑,苏向宇也放下心来,看来刚刚女儿那么严肃也是大病刚好,既然女儿要个丫鬟,他们还能不给么。况且这秋蝉做的芙蓉糕,宁氏自己也尝过,甚是美味。便也坐到苏尚彤床前,搂着她轻轻拍着背:“小馋猫,娘亲依你。素月,回去告诉秋蝉,让她收拾一下,明天过来大小姐这里服侍。” “娘,今天,今天就来我这。”苏尚彤抬起水润润的眸子,撅起小嘴看着宁氏。 宁氏看着女儿撒娇的样子,宠溺的点着她的鼻头,“好,就今天。素月,让秋蝉今日来小姐房里侍候。” 苏尚彤冲着宁氏笑笑:“谢谢娘亲。若是以后娘亲想吃芙蓉糕,女儿便着人给您送去。” 听着这话宁氏欣慰不少。 苏尚彤看了一眼苏向宇,心中冷笑:我已经告诉你了,秋蝉的芙蓉糕母亲还能吃得到,希望你就别安排新的人手了!这就是自己为什么没一开始就假借梦魇要了碧叶命的原因。对于碧叶,自己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不但害死了自己,还害死了自己的娘亲,而且一点负罪感都没有。她刚一发现自己重生,就想到那个时候碧叶恐怕还在父亲手里,正想借自己的病处死了碧叶,为娘亲和自己报仇。后来细细想想,只怕碧叶去了,父亲又会派别人到母亲身边,到时候若是发现不了,不免又害了母亲,还是留着碧叶,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看着也好。而且自己的丫鬟,关上门来折腾父亲也不好管。况且,她想要一点一点的折磨碧叶,一次死了太便宜她了。 果然,傍晚时分,秋蝉就来到了苏尚彤的湘园。神色平静。 想到碧叶给自己喂穿肠毒药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苏尚彤就来气。 “秋蝉是么?” “回大小姐,奴婢是叫秋蝉。” 苏尚彤点点头,“你以后就叫碧叶吧”。 第二日, 接过碧叶呈上来的芙蓉糕,看着紫玉那闪闪发亮的眼睛。苏尚彤心想,这丫头确实自己宠的太过,以至于一不小心就能被人抓住错处。看着那碟让人食指大动的芙蓉糕,苏尚彤忽然调皮的的开口:“紫玉,你想吃么?” 紫玉不由点点头,眨着晶亮的大眼睛。 “可是本小姐为什么要给你呢?碧叶,这碟芙蓉糕赏你了。你要当着紫玉的面一块不少的吃下去。”碧叶猛的抬头,望向苏尚彤,看她根本就没看自己,而是对着紫玉狐狸般的笑,想着大小姐怕是要气气紫玉吧,素日来都听闻这个大小姐是个心善的,自己的手法隐蔽,况且刚到夫人身边,断没有被人发现的道理。虽是松了一口气,可是看着那芙蓉糕,她怎么敢吃 “小姐,这是奴婢特意为小姐做的,奴婢怎么敢用?” “怎么,本小姐的话不管用?你特意为本小姐做的本小姐就得吃了?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谁也没料到苏尚彤忽然翻脸。 ------------ 3余氏姨娘 苏尚彤看着碧叶一块一块的细嚼慢咽的吃下芙蓉糕,好像就等着苏尚彤看着不舍得叫她别吃了。可是苏尚彤却合上了眼睛假寐,这碧叶没有办法,只好吃下了整整一碟芙蓉糕。大小姐没吩咐让她停下来,她不敢停。估摸着芙蓉糕吃完了,苏尚彤这才睁开眼睛让碧叶和紫玉去门口候着,唤来朱纱,耳语一番,让她盯着碧叶,今天一天别让她离了这个屋子。就是去茅房也得来请自己示下。 她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娘亲的身体很好,怎么会忽然就病成那样。一定是碧叶平日里给母亲下了毒!可是她记得她小时候经常不定时的去母亲房里用饭,也没出现什么症状,而母亲的身体却越来越差。然后想起,母亲病重之时,紫玉之前无意中说过,夫人好多天都粒米未沾,幸好房中的秋蝉是个好的,变着法子给夫人做糕点,最受夫人喜爱的便是这芙蓉糕。 记得小时候,她最不爱吃甜腻的糕点,所以母亲桌上的芙蓉糕她从来不碰。后来,母亲病重,把秋蝉改名为碧叶,送到她房里侍候。母亲过世之后,她忧伤不已,看到碧叶,总是想起母亲爱吃她做的芙蓉糕,便吩咐碧叶时常给她做,但是她一向吃得少。可就是这样,嫁到将军府之后,明显觉得自己好多时候都有心无力了,时常头晕,给老夫人夫人请安的时候身子经常会晃,为此,没少吃老夫人的挂落。老夫人有次甚至还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骂她,说丞相府嫡女连个安都请不好,可见丞相府不如她们将军府。她原以为是操劳忧思过度,没想到竟是因为这芙蓉糕。 碧叶她竟然利用自己对母亲的怀念给她下毒,若不是自己不喜甜食,只怕要像母亲一样,一直缠绵病榻,身体越来越差,没两年就去了。想到前世母亲离去之前的样子,苏尚彤死死地握住了拳头。不断地告诫自己,现在还不能动碧叶,至少,不能明面上动。 碧叶后面的人如果是父亲,那她以后在府中的行动得小心,再小心。若是被他看出个什么来,换了个法子来加害母亲……或许……还有自己,苏尚彤不信自己有那个能力与之抗衡。总之,一定要保住母亲。 可是碧叶被自己要走,母亲那里的毒他会不会派别人去下?虽然自己保证会带碧叶去为母亲做芙蓉糕,父亲会不会为了保险,另外找人给母亲下毒?若是突然赐下的也好防范,可就怕是一直跟着母亲的老人,受父亲驱使。毕竟,母亲身边跟来的陪嫁已经只剩下吴嬷嬷和素月了,其他的人都是丞相府里的。 苏尚彤从没有这么希望自己前世学了医术,可以分辨毒药。她除了嗅觉比一般人灵敏些,别无特长。上辈子为了将军府劳心劳力,也没有好好去学什么。结果,就落了个被丈夫亲自下药诬陷的下场。想到将军府,苏尚彤轻笑,自己死了之后将军府也不会再屹立不倒了吧! 毕竟,镇国将军本人,都明确表态不会再回将军府! 真是笑话,将军大人的将军府反而要让给别人住。而萧家那群人,借着镇国将军的势,为非作歹,欺男霸女,胡作非为。记得有次还惹上了微服私访的公主殿下,若不是自己提前一步打点好关系,哄好了那个心高气傲的年轻公主,这将军府早就不复存在了。 镇国将军此举,只怕是唯恐被这群声名狼藉的人拖累了。 这几天苏尚彤过的还算平静,府中也没人有什么大动作。直到三日后,碧叶说道:“大小姐,今日府里余姨娘的嫂子带着表小姐来拜访了。老夫人让小姐们都去荣华院呢。” 苏尚彤听得额头上青筋直跳:“大胆!姨娘不过是府里的奴才,不过能算半个主子。母亲大度,平日里不让这些个姨娘们立规矩,倒是让有些人忘本了!她余氏的侄女,算得上这府里哪门子的表小姐了!这次就算了,罚你一个月月钱罢了。本小姐的院子里下次听到有人提这‘表小姐’三个字不论谁来劝一概一顿板子找了人牙子来领出去!” 她倒是忘了,这个余姨娘,就是后来自己的继母余氏,这一年风光无限,哥哥升了户部郎中。官虽不大,可是户部那可是百官都想伸进去手的地方。而余姨娘这一年又有了身孕,水涨船高,连祖母都对她平日里逾矩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这“表小姐”说不准就是祖母默许的。 苏尚彤让朱纱为自己绾了髻,收拾了一番,来到荣华院。荣华院是祖母的院落,把姨娘家的亲戚接到这里,分明是打母亲的脸。 “大小姐来了!”玲儿为苏尚彤打了帘子,向里面通报了一声。 “大小姐你可来了,刚刚还跟嫂子说道咱们府上的大小姐可是个孝顺的。”还没进屋,就看到那余氏一脸娇笑的迎上来。 记得前世,苏尚彤病了那些日子,姨娘的亲戚到府,她根本就懒得去。之后祖母对自己就不如之前热络。原来这就在给她上眼子了吗? 说着自己孝顺,若是老夫人吩咐了自己没去可是在户部郎中夫人面前丢了老夫人的脸,这老夫人必是会把这帐算在自己头上。现在自己来了,这余氏话里话外又拿自己来晚了做文章。幸好苏尚彤本就不是个笨的,只是平日里仗着自己是嫡出大小姐懒得理会这些姨娘之间的弯弯绕绕。 扫了余氏一眼,直接越过她给老夫人请了安。上前去坐在老夫人右手边的位置,抱着老夫人的胳膊,软软的说: “这几日没来给祖母请安,是彤儿的不是。彤儿也想着祖母,可大夫说了,这病会过病气,今日刚刚让大夫瞧过了说是病已经全好了,才来看看祖母。没想到祖母这里这么热闹!” 果然,看着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牵过右手的余盈盈对苏尚彤说:“这是户部余郎中的女儿,是个好姑娘,你也见见。” 苏尚彤一听这话,意思是今天老太太是因着她们是户部郎中的妻女还如此招待,和余姨娘没有关系。这让苏尚彤心情大好。幸好,祖母现在还没糊涂到那个份上。 跟余盈盈见了礼之后,余姨娘立马插上一句:“瞧瞧,这姐妹俩多亲啊。大小姐何不带着盈盈在相府逛逛,也好说说体己话。” 苏尚彤觉得这个余姨娘是不是脑子不好使,看看老夫人脸色也不大好。余盈盈比苏尚彤大,余娇偏说她们是姐妹俩,这不是在说户部尚书的女儿比丞相府的嫡女还要高一筹吗? 苏尚彤装作没听到那句话,状似随口说道:“如果余小姐想参观我们相府,尚彤自当陪伴。原来余小姐是府中姨娘的侄女么?这眉眼可真有姨娘的影子啊!那余小姐以后可得多来看看余姨娘。余姨娘素来是个懂规矩的。” 余姨娘听了这话正准备说些什么,看她嫂子给她打了个眼色就闭上了嘴。余盈盈听到苏尚彤这话,气的都打颤了。 苏尚彤远远望见珑儿在隔间探头探脑,心里一动,拉着老夫人的胳膊,腻声说道:“祖母,看着快到祖母午歇的时辰,据冬梅说上次祖母误了午歇的时辰,一晚上都没睡好觉。彤儿可不做这个罪人。况且,彤儿病刚好,得去派人通知爹爹和娘亲,也得去给娘亲请安了。余夫人和余小姐不如趁这会去余姨娘院里坐坐,也好像姨娘讨教讨教。祖母,尚彤告退。” 这话说出来,余夫人和余盈盈没办法,只好起身告辞,去了余姨娘的院子。 可是一路上余盈盈脸色都不好看。被人赶出来不说,还特意点明自己是姨娘的亲戚。还让自己去讨教!讨教什么?讨教怎么当姨娘?可是用不能拿这个话去拿捏她,人家苏尚彤之前明明白白的说了,余姨娘规矩好,虽然谁都听得出来那是讽刺余姨娘在老太太面前随便插话没有规矩。 这余娇心里更是气急,之前大小姐虽也不笨,但是也从来不会像今天似的这么拐着弯的说话,让人想拿错处都拿不住。 今天本打算乘着嫂子过府,在老夫人面前拿她的错处说事,没想到那个丫头三两句都圆过去了,还话里话外的说她病刚好,爹娘都来不及通知,就赶着来看老太太。明明是老太太让人去请的她,她却装作不知道这事! 本想着,让盈盈住在这丞相府,也好接触接触京城的权贵,婚事也有个着落。虽然盈盈自幼定亲,可是嫂子在哥哥升了户部郎中之后就看不上那个穷小子。想让盈盈跟苏尚彤亲近,日后退婚也好仗着丞相的势,她却话里话外把自己姨娘的身份咬得死死的,让盈盈也不好开口提那“亲戚”二字。 最后还指责自己不顾老太太身体,为了自己娘家嫂子,误了老太太的午歇!匆匆的被赶了出来,这本来准备让盈盈在府中住一段时日的事情找谁做主去? 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厉害了?! 她嫂子也有些气愤:“你不是说那丫头素来好说话吗?我怎么见着心思深的很呢!这事你可是在你哥哥面前打了包票的,这盈盈的幸福可就只能靠你这个姑母了啊!” 余娇心里也烦闷,好生打发走她嫂子之后,听着丫鬟说老夫人的寿辰快到了,便又想到了一计。 ------------ 4惩罚碧叶 苏尚彤回到自己院里,心情大好。院里的好多丫鬟都平白的得了赏,连碧叶也不例外。能让余姨娘吃瘪,苏尚彤心里高兴,重生后一向低迷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可是转念一想,却觉得今日她太莽撞了,一病醒了就做出这许多事情,不知道会不会让父亲警觉!虽说苏尚彤之前就并不笨,口齿也还伶俐,可总是不愿意搀和到父亲后院的争斗中,总觉得如此是掉了自己嫡出大小姐的身份。上一世,她就是这么想的,母亲过世,父亲告诉她娘是病死的,她连怀疑都没有,全然不知道后院之中妻妾争斗的残酷,而母亲更是欣赏她的出淤泥而不染,也从来不教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她也一直以为这样是对的。直到被余娇撺掇着父亲把她嫁到了将军府。她才知道,一心孝顺婆婆、太婆婆那都是没有用的!怎么样,她都是外人。她们想的都是怎么把她的嫁妆据为己有,怎么让她们的乖儿子、乖孙子开枝散叶。媳妇只不过是联系两家关系的纽带罢了。当时理解了这一点,心里不是不难受的。向来,苏尚彤对萧天辰只能做到相敬如宾。主要还是去夫人、老夫人那里立规矩的多。而萧天辰除了新婚头两日日日占着她,嘘寒问暖之外,第三日就夜宿青楼,彻夜不归了。 在给萧天辰抬了众多妾室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后院之中,竟是硝烟不断,尤其是在叶慕离来了之后。对于叶慕离明里暗里的陷害看的多了、受的多了,她也就看开了。并不愿去跟她争。那个丈夫,他们要争,她就给她们。可是,叶慕离就是不放过她,千般手段就是为了让她让出正房夫人的位子。她虽也不稀罕这个位子,可是她丞相府嫡女岂能被休弃?她不能让相府的名声因她而被抹黑,所以才开始还击。结果,最后连萧天辰都亲自来对付她,诬她与外人有染。前世她死后,估计她爹爹一定会声明和她断绝关系吧!是了,她还是死在爹爹派去的碧叶手里的! 苏尚彤忽然觉得她原是那么可悲!父亲和丈夫应该都是爱护自己的人。可前世,他们却合起来要了她的命! 想到这里,苏尚彤心里闷的疼!不过幸好老天有眼,让她重来一世,她一定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小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朱纱。 “没事,她有动静了?” “是,小姐。之前奴婢挑了个花样子让她绣着,说是小姐赶着要。那花样子看似简单,若要绣出来得至少得一整日的功夫。这不,她绣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绣完一片叶子。后来,她先说要歇歇,奴婢就让她靠在这屋里的榻上歇了。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就说歇好了。这会子说是眼睛花了,想出了屋子看看天。这奴婢做不得主,正好紫玉进来一块说话,也让她放下了那绣活。一时半会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待会肯定又会重提。所以奴婢来请小姐示下。那边,紫玉看着呢。” “做的不错!随我去看看碧叶这丫头吧。” 还没进门,远远就听到紫玉叽叽喳喳的声音。 “碧叶姐姐,你好厉害啊!不但会做好吃的芙蓉糕,还会绣这么难的花样子。这要搁我身上,准是拆了不下百次了。” 一会又听到, “碧叶姐姐,你那芙蓉糕什么时候也做点来给咱们尝尝吧,今天小姐把一整盘都赏了你,下次可得给我们留两块。” 紫玉这丫头真是被她惯坏了!现在她什么事都不敢放心交给紫玉去办,就怕她不小心说漏嘴。 这不,她这一说,碧叶以后得了她苏尚彤赏的芙蓉糕还不全往紫玉那里送!紫玉还定不会说出来,心里还得记着她的好。 苏尚彤示意朱纱给她打帘子进去,看着碧叶手上果真还拿着那个花样子在研究,紫玉拿着那边绣好的一朵叶子并半朵花,看到苏尚彤进来,立马跑到她跟前,献宝似的说:“小姐,你看,碧叶姐姐绣的多好!夫人对小姐可真好!碧叶姐姐这么能干的可人儿都送到小姐这了。这以后,我们可就能躲着懒了。”说完对着朱纱眨眼睛。 朱纱对她浅浅一笑,“就你知道躲懒。”便束手立在苏尚彤身后。这边苏尚彤看着碧叶那刚被紫玉夸过得意的样子暗笑,嘴上却说道: “碧叶,做的不错!这个赏你了!快些绣完了,本小姐重重谢你!”说着,拿了一粒金馃子给身后的朱纱,示意她递给碧叶。她现在连亲自递东西给碧叶,都觉得在委屈自己。 碧叶一听,还得继续绣,头都大了!这花样看似简单小巧,只有寥寥数朵花,可绣起来却繁杂无比。好不容易理了个头绪出来,绣了整整三个时辰,也不过绣完了一朵叶子、半朵花。这听到苏尚彤让她继续绣,立马推诿道:“小姐,奴婢于刺绣一道实在不是很精通,上午刚刚为小姐做了芙蓉糕,立马赶着绣着花样子,这已经是大半个下午闷在这屋里了,才绣完这么些。之前,奴婢在夫人房里的时候,蒙夫人怜惜,只学了做些个点心,旁的是一概不会的。这也是朱纱姐姐看得起碧叶,让碧叶能在小姐面前混个眼熟,才将这名重要的活计交给了碧叶。况且,听朱砂姐姐说,这绣品小姐要急用,碧叶不敢耽误了小姐的正事。” 说着,眼光还不住的往帘子外头瞟。 苏尚彤听她这话果然不愿意再绣了。还话里话外的说她虐待一个刚来的丫鬟,吃得也让她做,刺绣也让她做。还特意提醒着她在这屋子里呆久了,想出去转转。 这若是以前,苏尚彤一听这话,立马就放碧叶出去了。可是现在,听到她还敢说夫人怜惜她这种话,苏尚彤就想直接抽她耳刮子。自己的母亲对她那样好,她居然敢给她母亲下药。现在还有脸来说夫人怜惜她。 “如此,朱纱你拿去给杏儿绣吧,告诉她今日之内绣完,本小姐有重赏!” 朱纱应了一声,立马退出去。也没去找杏儿,而是回到房里把绣样子放回绣罗里。这院里虽有一个叫杏儿的丫鬟,绣活也是顶尖的。可昨日亲自来请示的大小姐说要回乡看看亲娘的病情,大小姐当场就允了,还送了一大锭银子让杏儿给她娘买药。 朱纱想不明白,大小姐对院里的丫头都是和和气气的,为什么偏生看这个新来的碧叶不顺眼。要说碧叶也能干,即会做点心,女红也不赖,长得也不是一副狐媚子样,怎么小姐偏偏对她看不过眼。心里虽这么想,可是朱纱向来忠心,看到苏尚彤给她打得眼色,出门之前还是对碧叶吩咐了一声: “碧叶,那你便来给小姐捶捶腿。” 回来就看见她家小姐靠在软榻上半眯着,可是清楚的嗓音还是清楚地传到她耳朵里。 “重了” “轻了” “左边一点” “右边一点” ………… 这些话隔不久就从苏尚彤的嘴里吐出来一次。 碧叶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可是苏尚彤还是一副睡着的样子,可是声音却无比清晰的传到房中两个丫头的耳中。 “小姐,奴婢实在是没力气了。您就饶了奴婢吧!”终于,碧叶带着哭声对苏尚彤跪下,哀求着。 良久,在朱纱以为苏尚彤已经睡着了,想拉走碧叶的时候,苏尚彤终于发话了: “碧叶姑娘这身子可是比千金小姐还贵重啊!也罢……”在碧叶如释重负的神色中慢慢的说:“我也用不起这样的丫鬟。朱纱,去禀明了夫人,找个人牙子来,把人带走。” “小姐!求求你,奴婢不累,奴婢刚刚是魔障了。奴婢继续给您按,奴婢真的不累。求求你,不要卖了奴婢!求求你,小姐!……” 现在碧叶毕竟还年轻,还没有那个时候杀了人还面不改色的功力。一连串的哀求。 苏尚彤柳叶眉一竖:“那感情你碧叶姑奶奶是在撒谎躲懒呢!这样的丫头本小姐更用不起!朱纱,还不去!” 朱纱刚要转身,却被碧叶牢牢地抱住了腿:“朱纱姐姐,求求你了,别去,别去找人来卖我!”回过头,凄凄的对着苏尚彤磕了个头:“小姐,奴婢知错,奴婢不该躲懒。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的服侍小姐,求求小姐给奴婢一条生路,不要卖了奴婢!” 苏尚彤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她。 朱纱此时也走过来对着苏尚彤跪下,劝道:“小姐,不如听奴婢一句话。这碧叶顽劣,小姐要打发了便也打发了,不过是一个丫鬟。可是这几日相府跟外面几府走动颇多,这小姐打发一个丫鬟平时没什么,要是被别家的夫人小姐们看到了,添油加醋好的传出去于小姐名声不好。小姐可还没议亲呢!”说道议亲两个字,自己的俏脸一红。 苏尚彤啐了她一口,也红了脸,低下头去。心里却一丝娇羞也无。想到自己上辈子之所以听信了余氏给她安排的婚姻,便是外界有传言到丞相府大小姐嚣张跋扈,打骂丫鬟。房中的丫鬟居然几日内便莫名其妙的死了两个。便没了多少人上门求亲,即使上门,也是看着丞相府的门楣来的。这种人,绝对不是良配,别说自己,父亲也绝不会答应。 她知道,女子最重的是“德”,自己的贴身丫头死了两个,无非只有两种解释,一种便是自己这个做主子的心狠手辣,打杀自己的丫鬟,或者让她们去当了替死鬼。第二种便是,她这个相府的小姐连自己院里的丫鬟都管教不好,以至于触犯府内规矩被处死。无论哪一种,都是不适合当大家儿媳妇来管家的。所以前世,苏尚彤才貌双全却甚少有人问津。最后知道余氏替她寻得是镇国将军府的亲事,虽知道有猫腻,但是也没法找到更好的归宿,只有企盼着余氏还有点良心,才嫁过去的。 而当时,死的两个丫鬟便有紫玉,紫玉由于不小心看到了什么,回来一脸焦急的想跟苏尚彤说什么,可是紫玉前脚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余氏后脚便领了一群人来把紫玉带走了。苏尚彤当时不信余氏刚扶正就急着动自己的丫鬟。可是没想到,紫玉这一去就没了消息。到了夜里再让朱纱去问的时候,就只听到紫玉因为偷换夫人的安胎药,谋害相府子嗣被杖毙的消息。 苏尚彤当时和朱纱哭了许久,后来余氏为表歉意,送了她一个叫蝶儿的丫鬟,苏尚彤冷眼看了几日,发现那个丫鬟做事认真,也不爱打听主子的是非,便将她改名为白蓉,留了下来。谁知,还不到两日,她头一回吩咐白蓉出去做事,白蓉就再也没回来。据说是一不小心掉到了井里。 而当时,苏尚彤由于白蓉是余氏派来的人,跟她感情不深,而且一直只听说白蓉出事了,并不知道她死了。余氏传话让她出去见客时,面上并不悲伤。那个时候几位夫人看她的表情都很有深意。随后便传出丞相府嫡女无德的话,以前留了庚帖求亲的夫人们纷纷上门以各种理由要回了庚帖。苏尚彤当时气苦,闷在房间里好多时日不出来,谁知道出来之后,便发现府中人人看她的神色都不好。尤其是老夫人,似乎看她像什么脏东西一样。 所以,后来听说余氏为她寻了镇国将军府的亲事,她心里居然还是有点感激的。 想到这里,苏尚彤握着扇柄的手愈发的紧了。回神看了朱纱一眼,这个丫头,果然是伶俐的!当初朱纱劝她管束紫玉、好好对白蓉、去探望老夫人,她一次都没听。总觉得朱纱不过是一个丫鬟,怎么能理解她的心情。而紫玉,她愿意纵着她纯真的性子,可终究,还是害了她。 清了清嗓子:“如此,就按你说的。碧叶先留下罢!不过她既然敢欺骗主子,就罚她在这跪两个时辰吧,也不用加什么了,就跪这地上吧。”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碧叶道谢不迭。 要知道,一般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可是知道小姐很多私密和宅内许多隐私的。这种丫鬟一般犯了事,便是直接打死了事。若是主子留她一命,要发卖的话,别的人家是断断不敢买了去打原主子家的脸的。所以,一般这种丫鬟只能被买到最下等的地方去做苦力,或者被买到偏远的窑子里去。所以碧叶听说苏尚彤要卖她,居然吓成那样。知道苏尚彤终于让她留下来了,立马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一下,把刚回来的紫玉吓了一跳。 ------------ 5祖母寿宴 “碧叶,你这是怎么了?”紫玉还是那个性子。 苏尚彤揉揉脑袋。这个性子若是不掰过来,紫玉恐怕以后还是免不了含冤而亡的命运。 便出声提醒:“不过是犯了事,本小姐罚她跪在那里。你若是想,便陪着碧叶跪在这里吧。” 紫玉吐吐舌头:“小姐,别啊,我可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若不是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她还不知道自己居然被素日对自己温柔的苏尚彤打了。 当即眼泪啪啪往下直掉。 “小姐,我……” “啪!”又是一巴掌。 “朱纱,告诉她,她错哪了!” 朱纱看着苏尚彤脸色不善,只好对紫玉说:“面对小姐,得自称‘奴婢’!紫玉,你坏了规矩,小姐打你实属应该!” 紫玉看朱纱也不帮她,眼泪掉的更凶。嘴上却还在说:“可是平时……” “平时是小姐大量不计较。如今碧叶因为不敬小姐已受了罚。若对你开恩,便是对碧叶不公平!还不跪下,向小姐认错!”朱纱打断紫玉的话,提醒道。 虽说朱纱平日里也很喜欢紫玉的性子。可毕竟是个丫鬟,若是被人拿住了错处,谁也救不了她。况且,那些人逮着机会,可是要往小姐身上泼脏水的。 苏尚彤虽不愿这么伤紫玉的心,可是想到前世没过几日,老夫人寿宴上,紫玉没大没小的样子惹得老夫人不快,特别是说话不自称“奴婢”这点,更是被余盈盈拿出来话里话外的取笑相府没规矩。那日,紫玉被当众打了板子,差点去了半条命不说,还连累的老夫人看自己也不顺眼,对余娇的这个侄女更是亲近。与其让紫玉到时候受罚,不如现在就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奴婢知错。”紫玉被打了之后,倒也乖觉。 苏尚彤亲自扶起紫玉:“你也别怨我心狠,过几日便是祖母寿宴。我必是要带你和朱纱去的。若是你在寿宴上被当众挑出错处,丢的可不仅仅是我的脸。老夫人和夫人为了咱们相府的脸面,必是要重罚你的。这几日你就好好的跟着朱纱学规矩。至于碧叶么,单凭她那句‘表小姐’,让她跪一晚上都是轻的。” 说着还恨恨的盯了一眼碧叶。 苏尚彤这话不仅仅是说给紫玉听,最重要的是说给碧叶听。让她以为自己罚她只是因为“表小姐”这个称呼令自己这个大小姐十分不快,而且这个称呼确确实实是坏了相府的规矩的。若是寿宴上有人这么叫,真的是丢了相府的脸。而且,出错的要是嫡出大小姐房里的人,便是大小姐在所有人面前打自己娘亲的脸!所以,连她一向疼爱的紫玉都因为规矩被罚了,刚来的碧叶犯了更重的错处,被罚的更重也是理所应当的。 紫玉听她这么说,抽吸声也小了很多。眼角也有了笑意。回了一句:“小姐,奴婢知道了。刚刚我回来的……不是,是奴婢回来的时候,就听说各房都开始准备老夫人的寿礼了呢!听说张姨娘准备了一尊足金的佛像,余姨娘是一方血玉莲花台……” “她们倒是大方!” 紫玉不解,“老夫人大寿,本就该送些贵重的礼啊。小姐这话我……奴婢不懂。” 朱纱在一旁点她的额头:“小姐的意思是,咱们府里也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老爷虽官拜丞相,也甚是清廉。府中发派给各个姨娘院里的利钱不过一个月七、八两银子,可那血玉暂且不说,光是一尊足金的佛像,即便只有三寸高便须五百两不止。若是各个姨娘都拿出如此贵重的礼物来,老爷廉洁的名声可就……” 苏尚彤倒是想不到朱纱这般通透,看来自己前世真的是有眼无珠了。 “哦,那这些姨娘们可是好心办坏事了。小姐何不叫人不提醒她们一声。换个旁的什么也就算了。” “哼,好心?她们可比我看得通透!”苏尚彤恨恨的说。 紫玉还是不解。 朱纱笑道:“你这丫头,平时也不知道多用用脑子,只知道咋咋呼呼的。姨娘们准备老夫人寿宴的礼物,可都是想把对方比下去的,好在老爷跟前争个彩头。如今,却连你都知道她们都要送什么了,可见是故意透出的风声。一来,让老夫人老爷知道她们的孝心,二来,正好试试夫人的反应。若是夫人考虑了小姐刚刚考虑到的,派人去令她们另择礼物,她们便可准备极不上台面的礼,老夫人错愕之余必会问及原因。虽然老夫人不是糊涂人,知道夫人的用心,这之前听说的礼物没有了总是会心中抑郁,失望之下,必然会冷落夫人。若是夫人不理,这夫人送的礼可就不能比她们的低了。毕竟她们都已经透出风声了,若是夫人准备的礼物没有她们的贵重,当日必定会让夫人失了颜面。若是夫人准备的礼物贵重,便是夫人带头引得这相府骄奢之风。” “啊!这可这么办?这样夫人岂不是一定会被苛责了?”紫玉一脸惊诧。竟不知道这准备礼物之间就能算计当家主母。 “哼,还不止!最狠的莫过于母亲没去训斥她们。她们反倒不送贵重的礼物,反咬一口说母亲训斥了她们。到时候,若母亲送的礼物贵重,便是居心叵测、心胸狭窄。” 还有一句话苏尚彤没说出来:若是母亲娘家护国公府有权有势倒还罢了。可是外祖还在游历,舅舅们不想蒙祖荫,想走科考一途。况且母亲从不愿借娘家的势。当年父亲出了一些小变故,祖母想让母亲拿出外祖家的丹书铁卷,母亲硬是没有答应。为此,祖母本就对母亲不满意,这次有个错处肯定是往大里说。虽说祖母不至于让母亲下堂,但是毕竟年纪大了,想争口气的心总是有的。 前世,为了祖母寿宴,母亲听说姨娘都要送重礼。倒是没想的那么深,只以为各位姨娘好心让她早作准备。所以母亲从嫁妆中拿出了最好的一件摆设――瑶池碧树。通体碧绿透明的玉树,没有一丝瑕疵。共有五尺来高,垂下的柳枝极细,据说,微风过处,竟能随风而动。通共有五尺来高,据说是外祖从仙域寻来,先帝见过一次大加赞赏,赐名“瑶池碧树”。都认为外祖会把这颗玉树当做传家之宝,没想到,竟作为嫁妆给了母亲。 苏尚彤知道,母亲当初选这瑶池碧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来,显出了当家主母的气派,比那些姨娘们的礼物高出百倍不止。二来,这瑶池碧树人人都知道是外祖寻来,也不会为父亲的声誉带来影响。三来,外祖既然把它送予母亲当嫁妆,便做好了送给丞相府的打算。再者,祖母得到这玉树,必会作为丞相府的传家之宝,母亲是嫡妻,最后还是传给自己儿子的后人,也不枉外祖对女儿的疼爱之意了。 母亲的思量很对。可是架不住各个姨娘都在寿宴上显出一股寒酸样。而母亲却拿出那么贵重的礼物。祖母虽心里高兴得到此等宝贝。可毕竟是外祖家的物事。再加上姨娘们之前就开始偷偷去祖母那里哭诉,祖母必然认为是母亲故意使然,让姨娘们丢人,好衬托自己的孝心,此为心胸狭窄。再加上,余盈盈装作一副懵懂的样子,腻在祖母身边,随口一句:“护国公府的东西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府上可是几辈子都拿不出这等神奇之物的。”再看一眼自己姑妈手中的盒子,重重叹一口气。当时谁都没想到,祖母居然立马当场发作了娘亲。说娘亲居心叵测,她要不去护国公府的东西,竟当场砸了那先帝都爱不释手的宝贝。可怜娘亲从此日渐憔悴,一病不起。苏尚彤一直认为是这件事导致的,所以没去深究母亲的死。 一想到这件事,她就恨余氏一家!连环计是的真妙。先是逼母亲拿出了如此贵重的东西。然后让余盈盈装作童言无忌的样子勾起祖母心里的自卑。让她深信母亲教训姨娘是真,故意拿出此等宝贝,跟姨娘们寒酸的寿礼对比,显示护国公府深受皇恩,丞相府根本不足与之相比。看看府中姨娘过的那样寒酸,可是护国公府的小姐却能拿出这等宝贝仅仅作为寿礼,可见丞相府主母还是受着护国公府庇佑才能如此的。之前父亲出事的时候,虽然事情不大。可是祖母上了年纪,尤其挂心。各方求助无果,还受了不少冷眼和寒酸的话。其中最狠的一句便是镇国将军府的老夫人说的:“你儿子不过是个小小的侍郎,也想跟我们府上拉关系!放眼整个京城,也就护国公府那我能入我的眼,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就你一个老婆子,也想求救,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以为你还是黄花大闺女,能勾引的那些个皇亲国戚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据说祖母当时回去就气病了。这还是自己嫁过去之后,听这个说话一向有些粗鲁的老太太说丞相府如何如何不如护国公府提起的。 她当时就很奇怪祖母为什么那么生母亲的气,原来是因为这个。而这件事余氏一家是如何知晓,还能利用这件事来挑拨祖母和母亲的关系就值得深究了。何况,想到那件事,祖母无法不想到母亲当年不给她丹书铁卷,间接害她受了此等屈辱。如何能不恨母亲,不恨护国公府的一切? “那小姐,这可怎么办啊?夫人怎么做都是错啊!”紫玉急的都快哭了。 苏尚彤倒是不急,前世,自己什么都不了解。这一回,既然你们要做什么都在我掌握之中。我苏尚彤怎么还会让母亲踏入你们的圈套?! “紫玉,随我去母亲那儿走一趟。朱纱,你在这看着她”对隔壁间的紫玉努努嘴。 “奴婢知道。” 熙墨院 “夫人可在屋中?” “回大小姐,夫人正在屋中,大小姐容奴婢去通报一声。”打帘子的丫头一看就是个伶俐知理的。 “瞧瞧,你这丫头也该学着点。若再不改了,小姐我改日拿你去跟母亲换这丫头!”苏尚彤笑着对紫玉说。 “小姐,你可别吓唬我……奴婢,我是说奴婢,不是……奴婢是说,哎呀,绕死我了……奴婢了。” 苏尚彤看着好笑。可是还是一本正经的板着脸:“再改不过来,以后你就天天留在屋子里做碧叶的活,我带碧叶去寿宴就罢了。” “奴婢一定改,一定改。”紫玉伸出两只手不停地摇着,“小姐,你知道的,碧叶那活……奴婢是做不了的。” “滑嘴的丫头,怎么别人能做,你就不行了?还不是想偷懒!” 苏尚彤说完便不再理她。 一会的功夫,那个丫头回来回道:“夫人正在歇着,让大小姐进去说说话呢。”帮她们打了帘子进去屋里,苏尚彤都没再理会紫玉。 紫玉也低着头不敢说话,直到偷偷抬眼看着苏尚彤并无怒色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说:“小姐,奴婢扶着你吧。” 苏尚彤一笑,“你倒乖觉。”就扶着紫玉的手进去母亲屋内。 宁氏正靠在榻上看书,见苏尚彤来了,便拉过她一起坐在榻上。搂着苏尚彤问可是全好了。 “女儿身子好的很呢,娘。不信你打我一拳。” “傻丫头,还长不大。娘如何舍得打你?” “娘,女儿长大了,这就是来跟您商量正事的。让这些丫鬟们都出去吧。” 宁氏哪有不允的。 苏尚彤看着她们出去之后,叫过紫玉:“守在门口,有人偷听直接狠狠地打。连母亲的命令都敢违抗的丫头我们府里养不起。”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门口还未离去的丫鬟们听到。都奇怪这位小姐今儿个是怎么了。 “你这猴精!”宁氏笑着点苏尚彤的小鼻子。 “娘,女儿真的是有事相商呢!关于祖母寿宴的事。” 宁氏虽还在笑,但是苏尚彤看到宁氏皱了一下眉头。可见娘亲也发现了这事难处理。 “彤儿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了?” 话在喉咙里卡了许久,还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能让母亲相信一个十一岁孩子的话,最后只好郑重其事的说: “母亲,不瞒您说,这种事本来女儿向来是不理的。可是最近女儿老是做一个梦,梦见祖母寿宴上母亲居然送出了一株我从没见过的玉树,我还记得那株玉树叫‘瑶池碧玉’!” 果然,她看到宁氏愣在那儿。看来母亲已经打定主意要送那株瑶池碧玉了,幸好自己今日过来了。 “娘?您知道那‘瑶池碧玉’?” “自然。那是你祖父送给娘的嫁妆。” “那就是真的了。母亲,你可千万不能把那‘瑶池碧玉’送给祖母当贺礼!” 苏尚彤看着宁氏的眼睛,说的郑重其事。 “这是为何?”宁氏脸上虽还带着笑意,可是嘴角却有些僵。 ------------ 6如此寿礼 “这是为何?”宁氏虽还带着笑意,可是嘴角却有些僵。 “女儿梦到了寿宴那日,娘亲奉上‘瑶池碧玉’。祖母很是欢喜。”说着瞧着宁氏的表情,瞧着她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心中一痛,母亲为了讨好祖母下了多少工夫啊。连那么贵重的瑶池碧玉都舍得送出去,就为了弥补自己当初没去讨要丹书铁卷之过!这恐怕也是那些个姨娘敢如此陷害母亲的原因吧。 苏尚彤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可是,余盈盈,就是余郎中的女儿,”看着宁氏疑惑的面孔,苏尚彤又补充道:“就是余姨娘的哥哥余郎中,他的女儿坐在祖母身边说了一句话:‘护国公府的东西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府上可是几辈子都拿不出这等神奇之物的。’……”果然,宁氏脸色变了,“后来,祖母就开始大骂娘亲,然后,然后,还砸了那么好看的礼物。那碎玉还刮破了女儿的脸!好痛好痛!女儿这才醒过来,便来母亲这里提醒一句,千万别送什么‘瑶池碧玉’!娘亲因为这个被骂,女儿为此容颜尽毁啊!娘亲,你救救女儿吧!娘亲!” 宁氏一脸凝重,搂着苏尚彤哄着,“彤儿乖,娘亲不送,娘亲不送。” 苏尚彤抬起头来,含着泪说:“彤儿知道娘亲最好了。可是那个梦也不见得是真的呢。我今天听到紫玉说张姨娘、余姨娘都要送好贵重的东西,可是女儿的梦里面,她们只送了一些荷包这种不值钱的小玩意呢。” 宁氏听到苏尚彤这么说,眼睛眯起。似乎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这次的寿礼果真不好选,这些姨娘们居然提前放出了消息,她只好拿出更贵重的东西,却不能让人因此怀疑老爷的清誉,不然她也不会拿出爹爹留给自己的“瑶池碧玉”。虽然大家都知道护国公府有这么个宝贝,但是由于十数年未曾现世,已经无人提及。即使提及,也很少有人知道瑶池碧玉究竟是什么了。况且更没有人知道瑶池碧玉在她这个已出阁的女儿手中。彤儿不过十一岁,便能说出瑶池碧玉的名字,还知道那是棵玉树,更知道她想在寿宴上送出。况且彤儿说老夫人生气之前听到的那番话却是能引起老夫人的不快。难道真的是上天在向她预警? 若彤儿所言不假,那此次便是那几个姨娘合起来陷害于她,若是如此,她们必会提前明里暗里让老夫人认为是自己逼着她们去送浅薄的寿礼。过会让人去探探消息就好。如果那个梦是真的,瑶池碧玉还是留着为好。想着女儿居然会因此毁了容,更是不敢再动要送瑶池碧玉的心思,毕竟托梦之说宁可信其有啊。 想着,抚着女儿那白净的面颊心疼的问道:“伤到哪了?很疼么?” 苏尚彤一喜,果然,娘亲信了。 随手在脸蛋上一指:“梦里很疼,现在已经不疼了。”那日,老夫人怒极,砸了瑶池碧玉,确实划伤了她的,却不是脸颊,而是额头。为了不让母亲更担心,她硬是没让朱纱和紫玉禀告母亲。总是用刘海遮着伤处。可是因为没立即看大夫还是留了疤的。虽说少女时期无大碍,可是嫁给苏天辰之后,梳起妇人发髻,也不好再留刘海。那块伤处新婚第三日便被苏天辰发现,他便丢下她一脸嫌恶的去了青楼楚馆。也是因为这个,她才对苏天辰彻底失望。 这次说是脸颊,也是夸张一下才能让母亲知道这次事件的严重性。至少得让母亲有所顾忌,别再去送瑶池碧玉。除了瑶池碧玉,母亲也不会再送别的过于名贵之物。毕竟,来客们谁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母亲自己带来的嫁妆,总不好让父亲廉洁之名为了个区区寿宴毁了的。 可是虽说不能送过于名贵之物,也不能被来客比下去太多。否则还是丢了丞相府的脸面,祖母还是不快。宁氏也蹙起了眉毛,果然也是想到了这点。苏尚彤忽然想到,前世,余盈盈能坐在祖母身边主要还是因为送了祖母一件虽说不上名贵,但却是千金难求的东西。 苏尚彤莞尔一笑,对宁氏说:“依女儿看,娘亲还是应该不动声色,让别人认为你还是想送那瑶池碧玉。不然,姨娘们真的送了如此贵重的礼物,爹爹的名声岂不受损?” 宁氏神色复杂的看了一脸苏尚彤:“娘的彤儿长大了!”这一声似悲不喜。 苏尚彤这才想到自己如今也只有十一岁,忙道:“娘亲还是发现了!这原是梦里那个和尚让彤儿跟娘亲说的。” “彤儿梦里真的有和尚?” 苏尚彤有些难起启齿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尚,只是他说他是。可是他留着头发,但是不长,带着僧帽,手上还拿着一柄破扇子。只是彤儿看他的样子很是和善,应该不会骗彤儿才是。他还说寿礼之事自有缘法,强求必没有好结果。还说……还说什么来着?对了,他还说让娘亲去距京城五十外的灵云寺内求一只签,自会有贵人相助。” 宁氏一听苏尚彤描述的和尚早就信了。这个和尚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早年父亲云游之时,得了一场大病,好多大夫都束手无策。自己和娘亲在家里听到消息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可是过了一个月不到,父亲居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说是碰到了一个法号道济的高僧,医术颇为高超,不但救了父亲一命,还提点了他很多。父亲病好后,想要道谢的时候,却被告知道济师父云游去了。当初父亲放弃护国公之位,也执意继续云游,只怕也是为了寻找这位师傅。而父亲对这位道济师傅的描述,就跟女儿刚刚说的一模一样。而这灵云寺她也是听过的,虽然是个不大的寺庙,但据说出了不少的得道高僧。所以,虽然这座寺庙距离京城较远,香火却是极旺的。 苏尚彤松了一口气,娘亲终于信了她。娘亲哪里知道前世在她过世之后,外公曾经回来,并接她去护国公府住了一段时日,这道济师傅的故事就是那个时候听祖父说的。这个时候她是肯定不知道这位师傅的。整个京城只怕都没人知道这道济师傅。 “娘亲,要不,我们去那个灵云寺里看看?” “也好。既然高僧梦中指点我儿,自然不能不去。待我禀明你祖母,我们明日就去那灵云寺看看。” 第二日, 在灵云寺内听完讲道,拜过了佛祖,苏尚彤陪着母亲去求签。 宁氏求到的是一支中吉签,签曰【刘晨遇仙】 苏尚彤看那上面的签文是: 一锥凿地要求泉,努力求之得最难; 无意偶然遇知己,相逢携手上青天。 看到这签文,宁氏脸色大变,想到自己为了讨老夫人欢心费了多少心思,老夫人还是对自己不喜。果不其然是应了这签文。 苏尚彤看宁氏面色不好,立马随口说道:“娘,这可不是说我们今日会得仙人相助么,怎么只能算中吉签呢?” 宁氏看到女儿,方才回过神来:“彤儿,你不懂,这签的意思可不是那么简单。还是去找个高僧解签罢。” 那解签的和尚听说宁氏所求是家宅,面色有些奇怪:“女施主,此签为中吉签。家宅无忧。而女施主所寻之物,往西便可寻得。如女施主不嫌弃,贫僧有一句话相赠:这家宅一事自有定数,女施主万事莫强求便是。须记住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随后看了一眼宁氏手边的苏尚彤,“这位女施主一望便知,是个有福之人。” “谢谢大师。”宁氏刚说完就被苏尚彤拉着往西边寻去。 “娘亲,大师说往西边便可寻得母亲要寻之物,咱们去看看吧。”灵云寺的正门朝着南,苏尚彤便拉着宁氏往右手边走去。本来解签之说就是苏尚彤随口的说辞。她本来就是想等宁氏求完签,以时间尚早为由,拉着娘亲去附近逛逛,四处寻寻她要找的那样东西。既然签文都说向西,先向西也不无不可。而且经历了死而重生,苏尚彤对高僧之言或多或少还是信一点的。 果然,行了几百米,就看见前面零零散散的几个贩卖字画、首饰的摊子。其中一幅画只一瞬就入了苏尚彤的眼。 “娘,那幅画看着不错呢。” 宁氏转过头来看到那副画,眼中满满的不可置信:“居然是无为居士的作品!” 无为居士在瑶国本没有名气,可是先帝曾为了求他一幅画而登门三次,无为居士皆是闭门不见。也幸得先帝是明君,在舞文弄墨方面从来不以权势压人。后来,无为居士不知为何将此画挂于屋中,而自己却不见踪影。先帝终于得到那副画,将之挂在自己寝殿内,并赐予无名居士“书画双绝”之名。之后,无名居士却是一直杳无音讯。所以他流传在世的作品少之又少,没想到居然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看到无名居士的画作。 苏尚彤看着那副画似是陷入回忆里,眼前这幅画跟前世那副一模一样――前世那副余盈盈送给祖母的画卷。而自己之所以知道这幅画的所在还是前世祖母死后,自己出嫁之前,一次不小心听到余娇和余盈盈谈话。听到她们谈到祖母,苏尚彤便听了下去。只听那余盈盈尖锐的声音:“不过一副假画而已,也值得那老虔婆这么宝贝。那画不过是我在她寿宴前几天偶然在灵云寺附近的一个破书画摊上买的,怎么可能是真品!也就是姑母知道那老虔婆必是个不识货的,我才敢把那幅画送上去。没想到那老虔婆宝贝的跟什么是的,连贴身丫鬟都不许碰一下。真是笑死人了……” 苏尚彤却知道那幅画是真的,即使她会认错,祖母也断断不会认错! 不同于镇国将军府的老太太表面端庄实则粗鲁,她祖母未出阁之前也是大家小姐,也喜爱评书论画,最最喜欢的便是这无为居士字画。而前世,余盈盈正是拿出了这幅画,让祖母很是欣喜。得以坐在祖母身侧。即使看到了母亲送的瑶池碧玉也没再露出一点那么似惊似喜的神情。 祖母喜爱无为居士的字画,无人不知。可是她们不知道,祖母极爱自己仿无为居士的字画。也收集了很多仿得好的字画。看前世祖母对那副画的态度,那幅画一定是真品。即使不是,连祖母都看不出来的仿品,在寿宴上送出手也无伤大雅。 而且,现在看宁氏的表情,苏尚彤知道,那幅画一定是真品! ------------ 7庶妹苏璃 苏家老夫人寿宴当天,宾客来了不少。只是不知其中有几个是真心来恭贺老夫人寿辰的。如今,这苏相在朝中的地位有些微妙。 当今天子元熙皇帝十八岁登基,不到两个月便大刀阔斧的换了听天殿上大半的官员。其中有很多是他父亲成庆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老臣,此举引起了众多大臣的不满。可是这位少年天子一意孤行,对那些位高权重、倚老卖老的老臣强制打压,丝毫不留余地,除了德高望重、门生遍朝野的丞相,先帝的老臣基本都被卸职。除此之外,新帝还划去了科举考试中,高官子弟可以通过三人推荐直接入殿试的规定,并且开了武举制度,提拔起了一批只忠于皇帝的年轻武将,其中以安国大将军陈齐为翘楚。之前与申国一战,从未胜过的瑶国军队居然在安国将军陈齐的带领下,几次以少胜多,打得申国割让了五座城池,并赔偿了黄金百万两,并且十年没敢来犯。这对一直在与申国较量中以割地赔款告终的瑶国来说,不啻于仙音圣乐。当时听到消息的元熙帝大喜,从龙椅上一下站起来,当场就封了陈齐安国大将军的称号,并亲□劳将士。此次大捷让那些诟病帝王的文臣们都乖乖的闭上了嘴。 所以,这位安国大将军在瑶国也是传奇般的人物。不过安国大将军在与第二次瑶国大战中得胜归来之后,便卸甲归田了。不过,纵使如此,他也不过只享了几年的清福,便因为早日在战场上受的伤病过世了。当时元熙帝当庭痛哭,罢朝三日,瑶国上下人人披麻戴孝,各处都为安国大将军建了往生庙,香火不断。 而另一个可以说是由帝王一句话提拔上来的便是文臣苏向宇。当时的丞相是成庆帝后宫淑妃之父――姚舒怀,由于位高权重,又谦恭和蔼,当时的成庆帝病重之时,便把还不到十三岁的太子托付给姚相。所以元熙帝登记之后也对姚相颇为敬重,万事都会征询姚相的意见。可是当时的新科榜眼苏向宇,刚入朝之时便进了礼部,意气风发,最喜欢与人辩礼。元熙帝对他的文章也颇为欣赏,若不是当时元熙帝自己一时兴起,参加了那一年的科考,这状元之位只怕是苏向宇的。可是那日,安国大将军得胜归来,年轻的帝王邀众臣进宫为安国大将军庆功之时,苏向宇微醺之迹,向姚相提出要同他斗文辩礼,谁都知道这个新科榜眼有这爱好,也都笑着让姚相应了。这苏向宇每次与人斗文,若是赢了,便会取走那人身上一物,一般便是那扇坠、玉佩什么的。姚相也不是小气之人,那时正好也高兴,便也应了。谁知,那苏向宇赢了之后,竟指明要姚相顶上的顶戴。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恰好元熙帝听到议论,只当苏向宇要的是件小玩意,便说:“姚相不是小气之人,既然输了,便要愿赌服输,苏卿家要什么,姚相给他便是。”这帝王都开口了,姚相只好脱下顶戴交给了苏向宇。当场所有人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但是这顶戴被自己亲手取下送给他人,便是将官位相赠之意,不可收回。既已如此,元熙帝无法,只好封苏向宇为丞相,赏了原来的姚相黄金万两,良田千亩以作补偿。 虽说苏向宇一夜之间成了瑶国最年轻的丞相,可是元熙帝因觉得自己在此事上对不住姚相,便一直很冷落他。谁知道,苏向宇在朝中每每提出的建议都深的帝心,更是一直以百姓利益为先,对各方的贿赂拉拢都不屑一顾,更是在申国来使时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对方无地自容,悻悻而归,为瑶国挣回了面子。元熙帝自此才开始重用苏向宇,真正给了他丞相的权利。自此苏向宇在瑶国一时风头无二。 如今已快到不惑之年的苏相苏向宇还在听天殿中占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一直位居百官之首,元熙帝也对苏相尤为信任。而最近,元熙帝才刚年过四十,却因一直勤于朝政,所以积劳成疾,引得早年的沉疴复发,便让太子监国,苏相辅佐,一时间丞相府门庭若市,来为相府嫡女苏尚彤说亲的媒婆也快把相府的门口踏平,就连庶女苏璃也被作为好多官员嫡子的正妻人选。不过,时日一久,大家就发现太子殿下却好似对苏相颇为不满, 众人皆认为太子殿下登基之后,必然会罢黜苏相。毕竟他这个丞相来的有些名不顺、言不正。而当今太子又与康亲王之子李沐交好,众所周知,康亲王便是昔日淑妃之子,姚相的外孙。所以这丞相府现在的地位倒变得有些不尴不尬起来。如今老夫人寿辰,这来的人也不如往年的多,所以连户部侍郎的家眷都能得个席位。 当然,这一切,一直身在后宅,不闻窗外事的苏尚彤此时理应是不知道的。可是前世的苏尚彤在嫁到将军府之后,为了那个府上耗尽了心思,自然也花了诸般的心思打听前朝之事,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些三天两头往家中跑的夫人们只因为余氏的小伎俩就再也不上相府来了。如今祖母宴会,相府虽然不同往日一般高不可攀,不过来贺寿的官员还是不少。今日一大早,苏尚彤让朱纱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换了一套大红色的新衣,便去祖母那里拜寿了。这宴席是下午开始,可这贺寿是一大早就得贺的。 她刚到门口,就听闻荣华堂里面说笑声不断,看来府中的女眷们怕是已经到齐了。果然,她一进门,发现母亲已经陪在祖母身边说话,姨娘们也几乎都到了,在下首服侍着。只有兰姨娘和三妹苏璃没有到。这相府中只有两个女儿,除了她自己,就是夫人嫡出的二小姐苏尚彤之外,便是兰姨娘所出的苏璃了。可是兰姨娘是个没福的,前些年一场大病之后,便一直缠绵病榻。她娘知道苏璃是个孝顺的,便许苏璃在兰姨娘床前侍候汤药,所以她自从八岁之后就没怎么见过苏璃,直到十三岁那年,兰姨娘病逝,她才又见着苏璃。那时候,一身素服的苏璃满眼俱是悲戚之色,小小的身子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了。苏璃只比她小一岁,可是看上去比她矮了好多。由于苏璃平日里并不出来,祖母父亲也并不喜欢她,所以兰姨娘过世之后,母亲对苏璃额外照顾。可是后来母亲病中,不能管事,余娇也没少苛待苏璃。后来,母亲病中,她日日垂泪的时候,申国又开始攻打北疆,父亲居然把苏璃送去北疆的驭风部落和亲,好让驭风部落帮着瑶国出兵,抵挡申国。之后,她就再也没听过苏璃的消息。当初她也替苏璃求过父亲,可是父亲态度坚决。况且国书已发,根本无力回天。那天,苏璃临走之时,去看了母亲,回头看着她的时候神色有些奇怪。 如今想来,苏璃后来的日子过得那般苦,她却从来没有去关心过,之前也没有去探望过兰姨娘。只怕苏璃也对她没有几分姐妹情谊。她想到这里,便轻声吩咐朱纱去请苏璃过来。她知道,兰姨娘今年一年都不会有事,苏璃若是不来参加祖母寿宴,肯定有人要说兰姨娘托大,或是母亲管理不好相府,或是苏璃不孝祖母、嫡母。果然,余氏看到她的时候,尖声说道:“哎呀,可有一个小姐过来了。老太太,大小姐过来了。” “彤儿给祖母请安。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苏老夫人看了苏尚彤一眼,点头叫她起来,似是很满意她今天的打扮:“彤儿今天这身穿的好看,也喜气,像那画里的福娃似的。来坐到祖母身边来。” 苏尚彤跑到老夫人身边,腻在她怀里。腻歪了一会才开口:“祖母,你看,福娃被您抱在怀里好一会了。祖母一定会越来越有福的。” “就你贫嘴!把自己比作福娃,也不害臊!”老夫人虽是这么说着,可脸上全是笑意,想是对苏尚彤这话十分满意。如今相府前途未卜,一个才十来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苏老夫人听着当然高兴。也让身边的丫鬟再端些点心水果来给孩子们吃。 这个时候,听闻小丫头来报说是三小姐来了。果然一会儿就见苏璃走了进来。 众人都有些惊讶,因为这几年都没见苏璃出过兰姨娘那个院子。如今猛然一见,竟有些不认得。苏璃给老夫人拜过寿,便退到一旁去,坐到不起眼的角落里。苏尚彤见了,便对苏老夫人说:“祖母,我去陪三妹妹说说话,她还小,我也好去提点一下,别丢了我们相府的脸面。”苏老夫人见苏尚彤那眼睛老是往门外瞟,便也笑着说:“我知道你想出去玩,便拿你三妹作筏子。如今园子里的花也都开了,我也不拘着你陪我这老太婆了,去罢!”苏尚彤一听,立马告了罪,拉着苏璃就出了荣华院。 “三妹妹,我知道你急着回去照看兰姨娘。可是你若是因此连祖母寿宴都不来,那兰姨娘说不定会遭祖母和父亲的厌弃,你要知道,这兰姨娘的药材若是祖母发句话,说停了就得停了的。”苏尚彤这话本是在吓苏璃,谁知道苏璃一听,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悲哀的叹了一声:“如今,跟停了药又有什么分别呢?祖母和爹本就不喜欢姨娘,下人们服侍的本就不尽心。那药要不是我天天盯着,哪里还能准时送到呢?即使我讨了祖母开心,又能如何?今日若不是姐姐身边的丫鬟亲自去请,我也是不愿去那惹人嫌的。” 苏尚彤倒是不知,这相府竟跟那将军府似的,有这么多龌龊的事情:“那些下人竟敢如此?你为何不告诉母亲?” 苏璃笑笑:“我前两年是告诉了夫人,夫人也整顿过一次。可是这人总是惯于捧高踩低的。那次之后,他们老实了一段时日,后来更是变本加厉。我也知道没用,也没再去烦扰母亲。反正我亲自盯着,他们总不好欺辱我一个小姐。” 苏尚彤倒不知道苏璃小小年纪,竟能想得这般开。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好像只想着怎么偷偷溜出府,买个府外的小玩意回来玩。苏尚彤拉着苏璃:“你也别这样。这群奴才不好,让母亲换一群就是了。你也不需这么委屈自己。你今天也看到了,好多亲戚都竟似认不得你了一样。” “换一群,只怕还是一样的。他们还会说姨娘不容人。何必如此。而那些人认不认得我又有什么呢?我本就不在乎那些。姐姐你就无需为我操心了,我回姨娘那里了,你还是去准备准备去参加晚上的寿宴吧。” 苏尚彤本来想要说跟她一起去看看兰姨娘,一看自己身上的大红衣服,只好收回手,让苏璃去了。 ------------ 8异能初现 苏尚彤看着苏璃离去,心里有些不好受。她不知道比她还小一岁的妹妹,在府中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前世她只觉得娘过世之后,自己的日子悲惨,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出来,也没有去关心一下这个比她还要可怜的妹妹。而且,她总觉得姨娘都不是好人,都是和娘抢爹的人。所以知道兰姨娘病了,也没多大的反应,相反,甚至还幸灾乐祸过。可是能培养出苏璃那种女儿的兰姨娘,根本就不像是余娇那类人。况且,前世,就连母亲自己,对兰姨娘都是多方照顾,所以,她决定明天就去探望兰姨娘,也去看看那些嚣张的奴才,到底能嚣张到何种地步。 下午,戏班子已经来了相府。苏老夫人点了几出热闹戏,就把戏单子传下去让那些夫人们自己点着。苏尚彤素来不爱听戏,便回房歇着。朱纱帮他放下帐幔,就在一旁守着。 苏尚彤闭着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眼前老是一幕一幕的闪过娘缠绵病榻时的样子,余氏得意的样子,叶慕离阴狠的样子,碧叶面无表情的样子,和苏天辰那嫌恶她的样子,挥之不去。她一阵烦躁,想着,要是能远离这些事情就好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雾蒙蒙的一片,苏尚彤有些害怕,想喊朱纱却喊不出口。 她想,雾要是能褪去,她就能知道身处何地了。谁知道,这样一想,雾气就真的褪去了。她看到入目的一片都是田地,但是种的好像都不像是庄家,倒像是医书里画的那些药草似的。而她旁边有一个硕大的鼎,上面还有字,不像是现在的人惯写的字,字迹也有些模糊,苏尚彤认不清到底写的什么,也就把那几个字记下来。这鼎的下方,有三个瓷瓶,上面写的字苏尚彤倒是能看懂。一瓶写的是希露丸,一瓶写的是化身丹,还有一瓶写的是解药。苏尚彤觉得好笑,前面两个不知道是什么就算了,可是哪有什么药叫解药的,总要分清是解什么的解药吧。 刚这么想,就听着朱纱在唤她,苏尚彤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就看见熟悉的床幔,觉得方才那些不可思议的东西肯定是在做梦。可是,左手却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拿起来一看,却是刚刚看到的那个药瓶,上面还有“解药”两个字。苏尚彤这下就有些呆愣了,不过她都能死而复生了,对这些奇怪的事物接受能力还是有一些的。苏尚彤听到朱纱过来挂帐幔的声音,赶忙把那药瓶藏到自己被子里,唤了朱纱一声,示意她醒了。朱纱替她擦过脸,梳过头发,便叫上紫玉,陪着她一起去了院子里。 这一次,祖母寿宴不比往年了,这些表演都不如往年好看。百无聊赖的看完之后,便看到那些官家夫人们,开始向祖母祝寿,并送上贺礼。这次大家送的贺礼也并不贵重,只见,那张巡抚家的是一串上好的楠木佛珠,那李侍郎家的是一座碧玉佛像。最后是余郎中的夫人,她拜完寿之后,并没有直接送上贺礼,而是由她的女儿余盈盈捧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一见便知是字画了。苏尚彤心道:果然和上次一样,只是不知道,这次你拿的是哪幅画!果然余盈盈打开盒子,拿出一副卷轴,慢慢在众人面前打开,说这是她为了替老夫人求到无为居士的字画,在朝云寺拜了一个月的佛,日日斋戒,求佛祖指点,才找到的无为居士的真迹。苏尚彤一听她这么说,差点笑出声,前世她不懂,还被她的诚心感动过,原来不过是书画摊上碰到的罢了。只是如今那幅画已经在母亲手中,余盈盈这幅多半不会是真迹。 那些夫人一听,也纷纷称赞余盈盈有诚心。谁知,苏老夫人脸上并无多少笑意,只淡淡的说:“你有心了。”就不再看余盈盈一眼。苏尚彤一看祖母的表情便知道余盈盈那幅画是假的了。而且余盈盈的说法,可能才是真正让祖母生气的地方。要是余盈盈真的以为祖母找画的名义在佛前斋戒了一个月,才找来这么一幅假画,那就是说佛祖并不觉得祖母够格拥有无为居士的真迹了。如果余盈盈说的是假话,那就更是其心可诛了。 外人都送完了礼,接着便轮到了家里的夫人妾室们。这苏家就苏向宇一个儿子,所以母亲的礼物便是第一份要献给祖母的。宁氏刚拜完寿,准备让素月捧出礼物。苏尚彤却先站起来说:“祖母,能否容母亲私下把礼物交给您呢?” 祖母脸色从刚才就有些不好,也没开口,倒是余娇说话了:“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姐姐送老太太的礼物还能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吗?”余娇这话说的有些急了,祖母和母亲均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么大的场合,哪里是她一个妾室可以指手画脚的地方! 可是祖母似乎对娘也有不喜:“你也别藏着了,你们护国公府的好东西多我也知道。我老太太也是见过世面的,不会被你那宝贝礼物吓着的!”看来祖母对护国公府很是不喜。说不定很早之前那些姨娘就开始在祖母面前上眼药了。 苏尚彤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余姨娘,你别这么凶彤儿。彤儿只是,只是,怕……”说着瞄了余盈盈一眼,就对宁氏说:“娘,那没办法了,你让素月把礼物拿出来吧。”说到后来,尾音带着一丝哭腔,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众人见一个容长脸的丫鬟捧出了一个盒子,交给宁氏。宁氏从里面取出一幅字画,也不打开,直接走上前,递给苏老夫人。苏老夫人打开一看,顿时愣住。在那幅字画上摩挲了好久,方才回过神来,看向宁氏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有些激动的说:“好,好,好,我知道你素日来就是个孝顺的!彤儿也快莫要再哭了。祖母知道你方才是一片好心。” 苏尚彤这才抬起头,对苏老夫人一笑:“祖母喜欢吗?这可是彤儿前些日子和娘亲一起选的。” 接着便依稀听到有人说:“是什么啊,能让苏老夫人比得了无为居士的画还要高兴!”这话一出口,地下纷纷议论起来。苏老夫人听闻,也让身侧的丫鬟把那画展示给大家看了一眼,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无为居士的真迹――《九梅图》。全图只有区区九朵梅花,却显出全树开满梅花之态,似有一阵阵幽香扑鼻而来,一看就知不是凡品。那些夫人们见此也都明白,只怕之前的那幅无为居士真迹是假的,那户部余郎中的女儿看不出小小年纪竟这般会扯谎!要是她真的在佛前求那么久,怎么会只找到一幅假画。而苏夫人也不说做了什么,上来就献上一幅真迹。 接着,那些妾室送的东西都有些不上台面。不过,老夫人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也没放在心上。 这场宴会结束后,苏尚彤有些开心。祖母虽然不可能因着一幅画对娘马上改观,可是保住了娘的瑶池碧玉和自己的脸,也让余盈盈没利用这次机会住进她家,苏尚彤还是很满意的。前世,余盈盈住进她家之后,经常在祖母面前“无意间”说出一些话来,让祖母对娘亲的印象一再变差,而对余娇越来越器重,最后还支持爹把妾室扶正的举动。要知道,大户人家,一般是不会扶正妾室的,她爹是堂堂丞相,居然在原配死后,扶正一个妾室,可见祖母当时多向着余娇了。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想着那个有田有鼎的地方,果然就到了那里。白雾散去之后,她发现鼎下面还是三个药瓶,最右边的还是叫解药,看来这个鼎能能自动产药。苏尚彤觉得很神奇,开始研究起那个鼎来,可是看来看去都只觉得是一个经年的破鼎而已。苏尚彤觉得有趣,就把鼎下边的三种药材都拿走了。扔到床上,再闭上眼睛,进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果然发现那鼎下面还是三个药瓶。她想着这鼎既是神物,应该不会造出一些毒药来才对,就拿起第一瓶希露丸倒出一颗来,吃了下去。片刻就感觉到四肢百骸都舒适不已,看来是瓶好药。接着,拿起第二瓶化身丹,一看,里面只有一颗黑乎乎的大药丸,她看那样子就觉得那药丸一定不好吃,想了想,还是把那药瓶放到原处去。又拿起那瓶解药,打开一看,竟是一些红色的小药丸,她也吃了一粒,感觉味道跟白糖似的,但是吃下去却没什么反应。 又走到旁边的田里去看,虽然她知道是些草药,可是她没学过医,一时也辨不清楚,旁边也没有别的什么了。她觉得有些无趣,便回到床上,继续睡觉了。这一夜,苏尚彤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日起来,想起那鼎上的字迹,像是很久之前的甲骨文。她恰巧房中有一本有用甲骨文记载的志怪书。她拿出来一一比对,竟然发现,那鼎上的三个大字是“神龙鼎”。据说神龙氏曾用这个鼎炼制各种草药,所以神龙鼎集各种草药精华于一体,是炼药的不二神器。可是据说神龙鼎很久之前就失踪了,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在那个地方,她自己又是为什么能进那个地方。苏尚彤想不明白,不过知道了神龙鼎能炼药之后,她随手找了一张养身的药房,并在一本医术上细细记下那几种草药的样子,又跑去床上躺着,进到那个空间里。跑到药田里去找到哪几种药,按照分量配好,扔到那个大黑鼎里。没过一会,那三瓶药的后面就出现了一个新的瓷瓶,上面写着养身丹。苏尚彤拿着那瓶药,数了数,发现只有八颗。心想要是一次能配多点多好啊,不然每次还要去挖草药。谁知道,她刚这么想着,鼎下面就出现了五瓶一模一样的养生丸。苏尚彤大呼神奇。 她看着手上的养生丹,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配出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药效。又想到今天正巧要去看兰姨娘,顺便找个大夫来看看也好。 ------------ 9探望姨娘 “姐姐,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苏璃见着苏尚彤倒是有些惊讶,似是想不到府中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小姐会来看她。要说这苏家儿子女儿是一块儿排着序的,所以,照理说,苏尚彤该是二小姐才对。不过,由于她是正室夫人嫡出,又是府上第一个小姐,底下的人便一惯叫她大小姐。苏璃因只有这一个姐姐,故而每次也只叫她姐姐。 苏尚彤笑着说:“兰姨娘呢?可是在睡着?” 苏璃摇摇头,往房里一指:“在房里靠着呢。今日精神好些了,我便由着她坐起来看会书。”她见苏尚彤要进去,却拦着不让:“姐姐还是不要进去了,姨娘屋里有些闷。” 苏尚彤也就停了下来,拉着苏璃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说话:“可找大夫来看过了?” 苏璃又摇摇头:“一直便是那样,时好时坏的,大夫来了也都一个说辞,想来是没什么用的。” 苏尚彤却笑道:“哪有这样的道理!若是那个大夫不行,换个大夫说不定就看出什么了。依我看,姨娘这病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怕是之前的大夫医术不精。说句不中听的,你也别恼。若真是那连大夫都瞧不出的病,姨娘怎么会病了这些年,只怕当年就得去了。你也别怕会麻烦母亲,母亲一直对兰姨娘的病上着心,不然也不会免了你一切晨昏定省,允你来照顾姨娘。这姨娘的病若是好了,妹妹你也不用如此辛苦,我知道你这几年担心姨娘,自己也吃不好、睡不着的。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总是比我长得快些,如今倒比我还低些了。若我没来看倒也罢了,今日我既然来了,总是要找个大夫帮姨娘看看的。虽说不一定能瞧出什么,可我也总得尽这份心。”说着,便把朱纱叫道近前,吩咐了一番。 两盏茶的功夫不到,大夫就来了,苏璃见果然不是之前那个,也存了一丝希望。苏尚彤进了兰姨娘的屋,方知苏璃刚才为何拦他。这屋里又闷又湿,又有着一股怪味儿。这兰姨娘只歪在床上,头发一缕缕的俱贴在头上,皮肤有些暗黄,眼角已有了不少皱纹,闭着眼睛靠在那里,竟似过了四十一般。可苏尚彤也听闻过,这兰姨娘是他父亲纳的第一个姨娘,出身倒也不大好,是父亲出师申国回来之时,从路上救回来的。因着兰姨娘无依无靠,母亲便做主,让父亲纳了她当姨娘。据说兰姨娘长得极美,不过当时父亲与母亲正是情浓之时,所以兰姨娘也不大得宠,但也是有福的,一进府便有了身孕,这才有了苏璃。后来,余娇又进了府,娇憨泼辣很是得父亲的喜欢。兰姨娘因怀着身孕,不能与父亲亲近,更是被遗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连带着苏璃也不受喜爱。过了几年,好不容易苏璃大了,她却病了,一病就病了这些年。 那大夫细细把了脉,眉头一直皱着,似是很奇怪,只说:“这位夫人只怕不是得病,只是身子没调养好。又在这阴暗潮湿的屋子里闷的久了,也不下床活动,方才病成这样。”说的苏璃眼睛一亮,可是大夫随后又说:“不过,这身子湿气过重,只怕是调养不过来了。只能每日进补些养身的汤药,以观其效了。话说回来,病人既病成这样,为何还让她呆在这样的屋中,也不说开窗透个风?这不是活活作践人吗?”这大夫说着,看苏尚彤的眼神便有些不喜。这两位小姐穿着打扮一比便知,这位就是当家主母所出的嫡出小姐了。看那宁氏温和的样子,竟不知使了如此龌蹉的手段来残害一个妾室。路上听闻,她还让那名妾室的女儿与她同住,真正是最毒妇人心啊! 苏璃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大夫,我并不知……之前的大夫说,姨娘是得了风寒,不能吹着风。后来,我陪姨娘出去走路,姨娘一吹风便手脚冰凉,全身难受,喊着头疼。我只当大夫是对的,也再没敢让姨娘吹过风。” 那大夫叹了一口气:“只怕这病便是那时候落下的。当时虽是风寒,却不是不能吹风,只怕那时是秋季,秋风紧的很,那大夫吩咐你不要开窗也是好心。之后吹了风浑身发冷,怕也只是因为体虚。若那时候,就早些搬出这屋子,平日里多活动,只怕这病早就好了。如今,只有看天意了。我开一个方子,日后每日按着这方子抓药煮了给她喝一碗,一个月之后若没有起色,再去寻我吧。如今,万万不能把火盆放那位夫人床下,如此,湿气最易入体,日子久了,人也懒怠了。” 苏璃一一应了,握着兰姨娘的手,泪止不住的留。 苏尚彤见大夫写了方子要走,便叫住他,把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瓶递给他:“大夫,我前些日子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这瓶药,不知有什么功效没有。” 那大夫接过,拿出药丸看看,放在鼻尖闻闻,也掰开了尝了一点。过了一会,看苏尚彤的眼神更是不喜,二话没说,便把刚刚写好的方子撕了:“既有这药,消遣我来做什么?”说完便甩袖离去了。苏尚彤一时摸不着头脑,心道这个大夫怎么脾气这般大!但也知道这药只怕是好东西,而且对兰姨娘的病有帮助。便把手中的瓷瓶给了苏璃:“既然大夫这么说,你就先收着。每日给姨娘吃一丸看看成效。若是不够,我那还有两瓶。以后莫要让姨娘住这屋子了,我看不如先挪到偏房去,让丫环来每日给这屋子通通风,等湿气都去进了,再让姨娘住进来可好?” 说了这么久的话,苏尚彤口都有些渴了,也不见一个丫环过来上茶。便问苏璃:“你这院中通共有多少丫环、婆子?” “本来姨娘也只有四个丫鬟侍候着,这一病,那些丫环都不知去哪个屋里攀高枝去了。我身边本也有两个丫环并奶娘一人。奶娘素日对姨娘和我倒是极真心的,只是今日她儿子病了,我便放了她的假。那两个丫环,年纪小些,我也拘不住她们。” 苏尚彤一听,就是说如今,兰姨娘和苏尚彤手边根本没有使得上手的人。难怪,苏璃能让兰姨娘在那屋里闷了这么些年,也没个人好心提醒一声。可往日里的那个大夫也应该知道才是,居然次次都说看不出是什么病,便也拿了银子走了。只怕是打着白赚钱的主意,所以总是不说。真正是狼心狗肺! 朱纱听闻此言,对兰姨娘也颇同情,夫人就不说了,就那余娇的院里,光是洒扫的丫鬟便有四个了。这兰姨娘却通共只有四个丫鬟,也还跟没有似的。更是暗暗发誓,宁愿嫁个穷小子,也不去给人做妾。 苏尚彤让朱纱找人把这院子里的丫鬟全都找了来。只见那几个丫鬟来的时候还说说笑笑的,走到了近前,见了苏尚彤只粗粗行了个礼,对苏璃就跟没见着似的。 苏尚彤似乎又看到了叶慕离的丫鬟在她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心下气急:“你们倒是舒服,这兰姨娘病了,都是三妹妹一个人忙前忙后的照顾着,你们几个丫鬟,倒是过的比小姐还滋润了。”她走到一个丫鬟近前,一把扯下她头上的金钗,连带着好些发丝,让那个丫鬟痛呼不已:“你倒是反了天了!连兰姨娘都得我娘特许才能戴金饰,你一个丫环也敢把金的往头上戴?朱纱,找个手劲大的嬷嬷来,今日我便要替娘惩治了这个眼里没有主子的东西!” 那几个丫鬟开始觉得苏尚彤虽是大小姐,可也不过十一岁,又一向和气,况且哪有嫡出大小姐帮姨娘出头的,便也没放在心上。哪想到这大小姐一来就扯了秋月头上的金簪,这是大罪,便是大小姐把秋叶就地打杀了她父母也不能告到官府的。没想到这个大小姐年纪小,做起事来却狠辣,这秋月就是一张小脸楚楚动人,大小姐不打她板子,偏要找个手劲大的婆子来,这不是明摆着要掌秋月的嘴嘛!这一顿下去,秋月的脸只怕好几个月不能见人,调养的不好只怕就毁了!剩下的这几个也不敢再托大,齐齐的跪下给大小姐请安。苏尚彤倒向没听到似的,也不叫起,倒是同秋月说起话来:“你叫秋月?是父亲给了兰姨娘的?”碧叶之前叫秋蝉,好似父亲房里的丫鬟都是秋字首的名字。 秋月抬起脸:“大小姐既然知道我是老爷的人,就该知道我那簪子是哪来的。打了我倒不要紧,只盼大小姐不要为了我一个小小的丫鬟,和老爷生了嫌隙才好。”秋月的声音有些冷冷的,这副样子倒和碧叶之后的样子很有些像。让苏尚彤对这秋月更为不喜。 苏尚彤冷哼一声。她不提父亲还好,一提苏尚彤更是想整治她。一个碧叶放在身边,如今都没怎么整治,她已经憋得够难受的了,如今这个叫秋月的正好撞在她的枪口上,就怨不得别人了。正巧看着朱纱带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来了,便问:“你可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 那婆子答道:“自然知道,大小姐是看老奴手劲大,要吩咐奴婢帮着做事呢。老奴一个老婆子平日里也只在厨房打打杂,可是这手劲可大了,那猪肉、羊肉啊,只要经过老奴的手一拍,里面都能拍的散散的,这肉才软软的好吃呢。如今,可是有什么要拍的?”这话一出口,下面跪着的五个丫鬟双腿已经在打颤了。若是能把肉拍散了,那经脉可就全得拍断了啊! 苏尚彤看这老婆子是个实诚的人,便笑着吩咐道:“见着那个头发披散着的丫鬟了吗?她不但逾距擅戴金器,跟主子回话的时候还不说奴婢。我也不愿意打她板子,罚的太狠了。你便替我张嘴四十吧。对了,只用六分的力气就好了,别让大家认为我这个大小姐心狠手辣。动手吧!你,去旁边数着数,少打了一下,那一下便赏给你了。”苏尚彤随意指了地上跪着的一个丫鬟。 秋月见都说出了自己是老爷的人,苏尚彤还要打她,不免有些惊慌:“大小姐,我是老爷的人,你!你……唔……” 那婆子倒是一上去就抡了一掌,秋月整个脸都都歪倒一边去,立时半边脸就肿了起来。那婆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大小姐,恕罪,老奴看她还敢放肆,就打的重了些。” 苏尚彤轻轻一笑,接过朱纱手中的茶,吹了一下:“之后只使六分力就好了,那一下就只当是手误,别计数了。” 一时所有人噤若寒蝉,整个院子里就只听见“啪!啪!啪!”的声音。待打完了之后秋月整个脸已经不能看了,肿了的地方已经被打破了好多次流出了红黄交杂的液体,嘴巴里尽是鲜血,看来掉了不少牙齿。让人一眼也不愿多看。而秋月也早就晕了过去。苏璃早已经看傻了!虽然这个秋月平时没少收刮自己和姨娘的东西,也经常出言不敬,她也想过要报复她,可是这样,也实在是太狠了!这秋月那张脸以后可就完全的毁了,即使谁有着通天的医术治好了,那口牙可是再也回不来了。 苏尚彤看着秋月,也觉得这次火发的有些大了。不过杀鸡儆猴要是做得不好,这院子里的丫鬟以后一定不会用心侍候。她倒是没想到,那婆子的手劲真的那般大,而且也是个实诚的,秋月脸都那样了,她也不嫌脏,还能下的去手。想到这里,便对朱纱说:“你带这位妈妈去洗个手,换身衣裳。”又对那婆子说:“今日劳烦妈妈了,怕是累着你了。你跟朱纱去收拾一下,晚上就不用干活了。我会跟母亲说的。”谁知那婆子张口一笑:“老奴一点也不累,能为大小姐分忧就好!”点头哈腰的样子让苏尚彤觉得甚是滑稽。 苏尚彤转头对刚刚计数的那个小丫头说:“你,把那个秋月背着,跟我去我爹那里。其他人继续跪着,我禀明了爹之后,回来再行处置。朱纱,你再去跟母亲说,兰姨娘要挪地方,请她派几个力气大点、办事利落的婆子丫鬟来帮忙。” ------------ 10杀鸡儆猴(捉虫,勿重看) 因着之前姚相的那件事,苏向宇这些天没少被太子明里暗里使绊子。皇上病着,群臣又不敢得罪这未来的储君,故而没有一个人为他出头。所谓的“辅政”也是名存实亡,朝中大小事情全是太子一人做主,他的意思根本就无关紧要。好几次,他觉得太子有些急功近利,想要规劝,都被太子驳斥了,说他胆小怕事,就知道琢磨一些投机取巧、攘人之美的事情。到底也是快四十的人了,苏向宇也有些脾气,便也顺势称病不朝了。谁知太子更是开心,也不召见他,还加设了一个左丞相,与苏向宇分庭抗礼。谁知,苏向宇赋闲在家,倒好像没听闻这些事一样,每日烹茶赏花、小酌自饮,过的很是惬意。 可是,现在他舒畅不起来了。他才十一岁的女儿让人扔了一个脸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丫鬟到他面前,说是这个丫鬟犯了规矩,让他处置。 苏向宇沉下脸:“内宅之事,由你娘处置就好。快把这人扔出去,别污了我的书房。一股子血腥气。” 听着苏向宇这么说,苏尚彤同情的看了一眼似有苏醒迹象的秋月,只怕她听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老爷这么说她,醒了也得气的再晕过去。苏尚彤只把她去看苏璃妹妹,结果发现兰姨娘那连一个侍候的丫鬟都没有,然后她就处置了一个胆敢带着金器招摇、胆大妄为的丫鬟的事说了:“父亲,女儿觉得她既是父亲派去的,便不好命那些家丁来打板子,就让朱纱去随便找了个婆子来打了她四十下嘴巴。没想到那婆子心诚,力气有些大,就把人打成这样了。这事是女儿莽撞了,请父亲责罚。” 苏向宇轻抚了一下额角,嘴角忍不住抽了一抽,这才知道,被丢在他面前的丫鬟是他送去兰若雯那里的秋月。兰若雯本是他从申国回来的路上,从马贼手上救的,因长得有几番姿色,又不大像瑶国人,他觉得有可能是哪个部落的小姐,便想着先救下她,再送回去,也好让瑶国和那个部落有个交情。谁知道,那女子醒了,说着一口地道的上京话,说她自己是瑶国人,本来家住在上京,可是她爹得罪了朝中权贵,只好举家离开。谁知道,由于一家人带着箱子,吸引了路上的马贼。如今她父母已经死在马贼手上了,唯一的弟弟也下落不明,求苏向宇收留她。 这苏向宇一听,她家得罪了朝中的权贵,自然是不大愿意。他本身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已经得罪了不少人。收留了她不异于明晃晃的顶着一个小辫子在头上,等人来抓。可是,她一个姑娘家,还是瑶国人,他也不好见死不救。谁知刚带回府里,还没来得及处置。宁氏看到了兰若雯,听了她的经历,觉得她甚是可怜,就直接做主把她抬成姨娘,放在府里。他没办法,只好把府上的兰院拨给她去住。平日里他也不去她的院子,一个府里失宠的小妾,外人自然也不会花多少心思去关注。可苏向宇多长了一个心眼,唯恐兰若雯是别人故意塞到他府上,探他府上的消息,或是等着拿他把柄的,所以派了身边的秋月去服侍她,也好知道一些动静。谁知道,这兰若雯刚生了苏璃没几年,就病了,一病就病了好些年。他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平日里宁氏对她也还算关照,没想到居然连个使唤的丫鬟都没有。 这些苏向宇都觉得无所谓,可是他的嫡出女儿竟好好的去给一个姨娘出头。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把秋月整治成这样。 苏向宇咳嗽了一声:“彤儿,那根簪子是前些日子我赏给秋月的,算不得她私藏金器。但是,不敬着二小姐和姨娘却是不对。这你罚也罚过了,就让人带她去治伤吧。” 看着苏向宇一脸慈爱、安抚的样子,苏尚彤心想:看来这秋月果真是父亲的人。不过她把秋月打成这个样子,照理说,父亲应该很生气才对啊,怎么会对她这么和蔼? 苏向宇被她盯得毛毛的,只好问道:“彤儿,还有什么事?” 要说,苏尚彤是他的长女,也是现在唯一的嫡女,以前他对这个女儿也是颇为疼宠的。虽说女儿调皮捣蛋的时候,他会板着脸训斥一番,平日里父女关系也是很好的。往日,他在朝中受了什么闲气,回来找女儿逗逗趣,气也就全消了。可是自从那次,这个女儿大病一场,好不容易好了的时候,他是有些激动的,可为了维持一家之主的风度,也不想一位的娇惯着女儿。所以,在她十岁之后对她就没那么亲热,便还是板着脸。没想到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开始叫他“父亲”,再也不同往日一般,甜甜的唤“爹爹”了,看他的眼神也好似多怨恨他似的。如今,既然用那种眼光打量着他,只怕是以为他不再疼她了。 苏尚彤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道了一声:“没事了,女儿告退。”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苏向宇一个人在那里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苏尚彤从苏向宇那离开之后,就去了母亲宁氏那里,细细回禀了兰姨娘那里的事情。宁氏却是奇怪:“兰姨娘的病就是因为这个?就这么病了这么些年?说起来,倒是我的疏忽了。你祖母那里正巧有几个丫鬟要配了人去,明日叫人牙子多带些丫鬟来看看。你祖母选完,便让你妹妹自己选一些,从一进府就在她们院里,只怕要好些。” 然后宁氏听说苏尚彤找人打了秋月,却是板起脸训斥了她一顿:“这事却是你做错了!不说那秋月,听名字就是你爹给了那房的。你一个小姐,打了父亲房里的人,传出去像什么话?就算她不是你父亲房里的人,你一个闺阁小姐,插手姨娘房里的事也是不对。这些事,你只管知道了,禀报于我就好。你倒好,直接就把人打了!如今我本想发卖了那院里原先的丫鬟,可是她们各个都看到你整治秋月了,要是心生怨怼,把这件事传出去,你哪里还有名声在?”宁氏见苏尚彤低着头,一副委屈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话说的重了:“我知道你这是心疼你妹妹,拿个丫鬟帮她撒气。可是,做事之前要想想后果,这次就算了。以后这些事情你别再自己处置了就好。”苏尚彤甜甜的一笑,应了。心道:娘要死看见秋月那个样子,只怕此事不能善了了。她本也只是想杀鸡儆猴,只是那秋月说起话来的样子,和碧叶太像,她一时迁怒,才下了那么重的手。 苏尚彤又说:“母亲,我本来在那些人面前教训秋月,就是想让她们看的。爹之前教过我,想让猴子听话,就得在他们面前杀一只鸡。苏璃说了,之前也换过一群人,还是这个样子,所以女儿才这么做的。” 宁氏一听这话,明白苏尚彤打秋月不过是想杀鸡儆猴。也说:“我知道你聪明,也真心为你妹妹好。就依你吧,那几个丫鬟暂且就先留在兰院。你祖母寿宴刚过,就发卖这么多丫鬟也实在是不大好。” 苏尚彤见宁氏嘴角有了笑容,也就陪在一边逗着趣,宁氏又留着她用了晚饭。眼看太阳都要落山了,才回到兰姨娘那里。那些丫鬟们还跪在那里,不过有好多都开始弯腰、捶腿了。朱纱喊了一声,“大小姐慢点走”,她们这才跪的直直的。苏尚彤慢慢的走到她们跟前:“这院里的事我已经禀明了夫人,准备把你们都发卖出去。”果然,见到好多丫鬟都是一脸的惊慌之色。苏尚彤接着说:“可是夫人心善,决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不过,下次要是发现这院里还有三小姐使唤不动的人,就全让人打一顿嘴巴,再发卖出去!”看到她们惊恐的样子,才又说:“好了,你们起来吧。”那些丫鬟一想到秋月那个样子,浑身都打着哆嗦。又跪的久了,一时间腿脚不听使唤,竟是好久才全部站起来。苏尚彤挑了两个最晚站起来的:“你,还有你,去近身服侍三小姐和兰姨娘,其他的,先做粗使丫鬟吧。” 处理好这些,再去看兰姨娘。见她气色好一些了,就好生安慰了一会坐在旁边的苏璃。也把刚刚的话对她说了。苏璃留下两行眼泪了:“我以前一直以为姐姐不喜欢我,也不敢喝姐姐亲近。今日才知道,姐姐才是这府里真正关心我的人。姐姐还救了姨娘一命,以后苏璃凡事都听姐姐的。” 苏尚彤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笑着说:“那姐姐让你好好吃饭,别多想了。那瓶药,既然大夫都说还不错,你就放心吧。我明日让朱纱把剩下的两瓶拿给你。如今,你只管好好照顾姨娘,丫鬟再有不听话的,你也拿出小姐的范来,该处置的就处置了。姐姐改日再来看你。” 苏尚彤不欲让人知道她有着那个神奇的鼎。今天见大夫的神奇,才知道她随意配出来的药竟比一般的养身方子还要好。也不敢说自己还有一大堆,又怕苏璃担心,所以告诉苏璃她还有两瓶药。想来那鼎还真的是神物,说不准就是传说中的神龙鼎。苏尚彤一想到这里就欢欣雀跃,特别想把这世上所有有用的方子都试一遍,看看配出来的药到底能有多神奇。可是自己房里的医书通共就只有那一本,上面也只有些简单的养身方子。而且也不知道上次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毕竟配药讲究的多了去了,多一钱、少一毫,药效就千差万别,哪里是她想配就能配出来的呢。再者,医术也不是那么容易学的,不说她从来没有接触过,她父亲又怎么可能让她去学医!不说丞相府嫡女去学医让人笑掉大牙,父亲既然想用毒害娘亲,就绝对不会允许她学医术。想倒这里,也就把之前的想法丢开。 这个时候的苏尚彤根本不会想到,她会为了学医,在深山老林里度过了五年的时光。 ------------ 11世子来访 苏相离开朝堂至今也有小半个月了,相府今日终于迎来了一位访客。一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停在相府门口,车身无一件多余的装饰。只是近看便知,那上等的紫檀木一见便不是普通人能用的上的。马车上缓步踏下的男子更是龙章凤姿、气度不凡。身形修长挺拔,玉冠束发,手上随意托着一把折扇。凤目修眉,隆鼻薄唇。只着了一件绣着金纹的蓝色常服,更是显得俊雅不凡。此时他正在盯着相府的牌匾,眉头微微蹙起,眼中似有不屑之色。来人正是康亲王世子李沐。 “世子大驾光临,下官府上实在是蓬荜生辉啊!”苏向宇一脸笑意盈盈的出来迎接,好像此人不是害的太子对他生了嫌隙的罪魁祸首一般。 李沐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答话,倒是让苏向宇有些尴尬。 这李沐是康亲王的长子,当初姚相之女先帝淑妃的孙子,乃是康亲王妃嫡出长子,刚一出生就被封了世子。今年不过十五出头,却能让快到二十岁的太子引以为知己,可见是个胸有丘壑的。而元熙帝因为愧对姚相,对李沐也是颇为放纵,这才刚到十五便亲自为他行了冠礼。淑太妃也难得的对皇上露出了笑容。 当初淑妃进宫之时只比元熙帝大了几岁,由于淑妃颇得成庆帝的宠爱,姚氏一门也因此飞黄腾达。而姚淑怀当时由于才华横溢已进了吏部,之后升了吏部尚书,更是年年主考,所以门生遍天下。后来,又因为淑妃才貌双全,被先帝看中,姚淑怀纵然不舍,也还是把女儿送进了宫。而那姚家的女儿进宫之后,一度被先帝专宠,不到一年,就坐上了四妃之中的淑妃一位。而姚淑怀也颇得先帝器重,坐上了丞相之位。先帝病重之时,竟把当时的太子元熙帝托付给了姚家,可见先帝对姚相和淑妃的信任。毕竟,当时淑妃也已经诞下皇子。可是姚相还是事事以太子为先,一手把太子扶上了皇位。可在姚相正要大展宏图、为国效力的时候,半路杀出个苏向宇,一场比试就把丞相之位夺了,还让姚相在百官面前失了面子。姚相离了朝堂之后,郁郁寡欢,不到五年就病逝了,而那时的苏向宇正是巧舌退了申国来使,风头正盛之时,所以康亲王一脉恨苏向宇也是无可厚非的。 李沐旁若无人的越过苏向宇走进相府,苏向宇只得一路跟在后面。李沐打量了一番相府的布置:“没想到右相大人的府上倒是极为清雅。”说着还回头打量了苏向宇一番。似是在说,你这样狡猾奸诈的小人家中竟这样布置,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而如今,太子提拔了一个左相,虽没有言明将苏向宇降为右相,可是人人都道这苏向宇已经从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丞相变成说不上话的右相了。虽说当以右为尊,可现在他罢朝在家,朝中大事俱是左相在把持。即使他日还朝,也再也不可能有以往的风光了。李沐这一声“右相”也是故意在戳苏向宇的心窝子。 苏向宇却好像浑不在意一样:“世子过奖了。既然世子喜欢,不如由下官领着世子到处看看。” “不必了。本世子没那么多闲工夫。这次来是替太子殿下带话给右相的。皇上昨日醒了,要见你。明日辰时允你入宫见驾。” “谢世子告知。微臣谢太子殿下恩典。”苏向宇倒是真心的谢着恩,朝着东方拱了拱手。好似他和太子并无嫌隙,他也还是高高在上的当朝丞相一般。李沐看他这样,很是失望,转身就走了。 不管前院发生了什么,后院的苏尚彤倒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昨晚又去捣鼓那些草药去了。她发现无论她往里面怎么乱丢草药,出来的小药瓶上都会有名字,不过她看不大懂就是了。只是其中一瓶,写着“泻药”两个字,苏尚彤却是知道意思的。只是不知道这泻药的威力有多大,所以她决定找个人试试。 至于人选嘛,她早就想好了。 第二日早上,苏相入宫的时候,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整个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康亲王世子李沐看到,不屑的一哂:“没想到苏相昨日还丰神俊朗,听闻皇上醒了,就成了这幅样子。难道只是听闻皇伯伯醒了,就让苏相夜不能寐了吗?倒是不知苏相有何居心!” 苏向宇托着软软的身子,强撑着给李沐行了个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入了养心殿,元熙帝见他这个样子,比自己还要严重,顿时感动不已,挥退左右,扶着苏向宇说道:“这段时日,辛苦爱卿了!太子的性子朕也知道,爱卿受委屈了。” 苏向宇连忙拱手:“微臣不敢道委屈。为君分忧,本是微臣的职责。太子殿下虽有些武断,可是如今申国修养了这么些年,眼看就要来犯。太子雷厉风行些也不是什么坏事,对外还有萧天澈,陛下不用太过操劳,自己的身子要紧。” 元熙帝叹了口气:“当初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难免宠着些。谁知道竟养成了这样的性子。朕实在是不敢把这天下交给他啊!” 苏向宇又劝了好一阵,元熙帝这才平复下来,又交代了他一些事情。苏向宇这才松了一口气,唤人拿药进来。待皇帝喝了药,睡下之后,苏向宇才离开。刚离开养心殿,苏向宇就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紧扶着门框才站住,不免有些气喘吁吁。一抹额头,带下一把汗来。想他苏向宇一向文雅知礼、风度翩翩,何曾这般狼狈过? 好不容易回到府中,苏向宇马上下令把余娇送到庄子上去修养。天知道,昨夜他整理了多少东西要跟圣上汇报,余娇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端着个食盒跑来书房,美其名曰关心他的身体。他本就没什么心思,就着她的手只喝了一口那个什么乌鸡党参汤,就跑了整整一晚上的茅房,一刻都不能合眼。只要一静下心来整理思绪,肚子又开始疼。他本来纳了余娇,就是看当时的余知府余志远为人处世很有一套,断定此人日后能成为助力。却没有想到,余志远表现的事事以他为尊的样子,却暗地里指示妹妹给他下这么阴毒的泻药。那汤他只喝了一口,就成了这幅模样。要是全喝了,哪里还有命在! 苏尚彤听到动静倒是有些惊讶。她只不过是想让父亲恼了余娇,这几日不要去她房里罢了,谁料父亲竟然直接把余娇送到庄子上去了。这一去,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了。她也只是依稀记得,父亲罢官在家的几日,余姨娘日日去书房送养身汤,两个月之后就查出有了身孕,还是个儿子。这个弟弟小时候倒是长得圆墩墩的,十分可爱,祖母疼的紧,苏尚彤也喜欢逗着他玩。可五岁之后,就有些像他娘了。不但仗势欺人,还爱耍阴的。几次和余盈盈联手,害的宁氏和苏尚彤被苏老夫人责罚。只怕后来余姨娘扶正,也有他不少的功劳。 苏尚彤当时不知道一切都是她弟弟的功劳,还只以为是余盈盈带坏她弟弟。也悄悄和弟弟说,别和余盈盈走的太近了,他们才是一家人。弟弟当时乖巧的应了。谁知道,她出嫁之时,正梳妆完毕,坐着等花轿。弟弟跑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满脸笑意的小声说:“姐姐肯定会喜欢姐夫的,这个姐夫还是我这个弟弟亲自为你选的呢!听说这个萧天辰从小就是脂粉堆里长大的,一见美色就走不动路了,姐姐一定会迷得他神魂颠倒的。”说着还亲手为苏尚彤整了整头发,揭开了她额前的刘海,一脸惋惜的看着她额头上的伤疤,满眼的心疼。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还要利:“不过呢,这个萧家二少爷有些薄情寡义,而且最讨厌的就是有瑕疵的东西。姐姐最好不要让他看到这块疤哦。”最后轻轻的在她耳边说道:“苏尚彤,我们从来都不是一家人!”然后欢快的像个孩子似的跑开。 苏尚彤怔怔的看着他跑开,这才反应过来,那就是她宠爱了多年的弟弟!什么好东西都分给他的好弟弟!她天真的以为,余娇心胸狭窄,可是弟弟毕竟和她同脉相连,将来是要和哥哥相互扶持,撑起相府的。她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能年纪那么小就那么狠毒,不念亲情。不过现在想来,父亲和余娇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他们两人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老天给她机会,让她重来一次,她就不怕报复。苏尚彤握紧右手,掌心有一个青花瓷的小药瓶,依稀可见上面写着“泻药”二字。她似乎在对着情人呢喃般,轻轻吐出一句话,声音说不出的温柔缱绻:“我的好弟弟,既然上一世,你装着年幼无知来算计我,这一世,不如让我从一开始就算计你,让你失去来这世上的机会如何?” 而此时,上京的某个古旧院落里,一个毡帽布衫的老头正气的吹胡子瞪眼的:“你个老不休,你不是说你没有收过徒弟吗?” 另一个头发仅以缎带束起,一席白袍,仙风道骨的男子仅是微微一笑:“自然没有。” “老不休,装着一副假仙的样子。你是不是看那女娃是丞相府的,才想着巴结那个姓苏的?” “师弟,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前两日去丞相府看病,在一个女娃手里看到了你的药。虽然比你做的差些,可配方却是一模一样的。你还说你这一世都不会收徒弟!那女娃虽然说是捡来的,我却知道那是诓人的。哪有捡来的药,瓶子上一丝划痕也没有的?而且,那药明显是新做出来的。师兄,师傅当初见你悟性好,把一身所学尽都传授给你,也就罢了。我是你师弟,想让你传授两招,你偏不答应,还说你跟师傅保证过,决不传授医术给他人。怎么,这话只是用来诓我的不成?” “当真?药呢?拿来我看看。”白袍男子的表情有了些波动。 “我怎么会有!你要是想看去丞相府找那女娃要去!你到底是不是收她做徒弟了?” “师弟,我何曾欺骗过你?” 那戴着毡帽的老头这才嘻嘻的说:“我就知道师兄不会把我们师门的医术到处乱传的。师傅说了,决不用本门医术救朝堂中人。那女娃的爹是当朝丞相,将来嫁的也必定是朝中之人。师兄,要不,我们改日看看她到底师从何处吧?说不定师傅收了个关门女弟子,我们有个漂亮的小师妹也说不定哪!” 白袍男子见他那没出息的样,摇了摇头,只淡淡说了一句:“师傅三十年前已经故去了。” 三十年前他这个如今已经胡子一大把的师弟还日日跟在师傅身边,端茶送水,捶脚刮背的,直到师傅仙去。 ------------ 12拜师学医 话说,苏向宇被泻药折磨了一夜之后。第二日,终于用了一些稀粥。可是,刚一吃下去,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只好请了大夫过来。而这次来的大夫,并不是府上原来用的大夫,而是先前给兰姨娘看病的那个。看来宁氏也对之前的大夫起了疑心,干脆弃之不用了。 这位大夫细细看了苏向宇的脸色,又搭了一会儿脉,便知苏向宇这是中了泻药。而且这种泻药极其狠辣,和一般的泻药俱都不同。细细思索了一番,才提笔写下一个药方。嘱咐苏向宇最近都只能喝些米汁,方才离去。 这日下午,外面的知了叫的大声,屋里有些闷。苏尚彤的鬓角出了细细一层薄汗。捧着书也看不进去,便想着叫上紫玉去网知了玩。一连叫了几声,都不见紫玉回话,料想她是躲出去睡了。又唤朱纱,也没听到回应。 忽然听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女娃,你别叫了。你屋子周围的丫鬟都被我独门的蒙汗药药倒了,如今你唤谁,谁也应不了。” 苏尚彤回头见到两个老者坐在她的房间里,一时有些惊恐。 这两个老者,一个毡帽布衣,便是之前给兰姨娘看病的那个大夫。另一个看起来年纪小些,一袭白衣,衬得有些出尘的味道。若不是那满头的白发,更要让人以为,他只不过四十出头。 那个白衣老者笑着点了下头,那个布衣大夫却是闲不住似的,在她房里左嗅嗅、右嗅嗅,最后去翻她的床榻。苏尚彤冲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他拿着一个瓷瓶,打开一看,面色凝重起来。 “你爹的泻药是你下的?” 苏尚彤大惊失色:“你还给我!”可是她才十一岁,还太矮。那个大夫把药瓶举过头顶,她根本就够不着。 “小女娃,你也太狠毒了些。之前,在你们府上姨娘那里,我就瞧你不像个善的。如今却是连自己的爹爹都要下手了!你可知,何为‘孝’吗?”那大夫把手举得高高的,一脸的鄙夷之色。 苏尚彤也知道,跟他抢也无一丝作用,也就不理他,抱着那本医术默记那些草药的形状。 “你这女娃,年纪这么小,就做出这种毒害亲父的事情,实在是连禽兽都不如!”那个大夫从瓶中拿出一粒泻药研究了一会,发现这种泻药,如果用的不好,对方很容易殒命,所以对苏尚彤愈发的不喜。 苏尚彤听了她的话,脑中全是母亲四千缠绵病榻、日日垂泪的样子,和自己最后那毒药入肠,痛的想自行了断的感觉,忽然把书重重的一摔:“你不过是个外人,只不过是管中窥豹,凭什么来教训我!你这样堂而皇之的闯进一个少女的闺房就很道义吗?你没听过‘男女七岁不同席’吗?你不知道清誉对女儿家何等重要吗?你虽然老了,可你毕竟不是我家中之人,要是被人看到,你有没有想过我以后如何活下去?你倒好意思教训我连禽兽都不如。我只听闻杀父是禽兽之行,弑母才是连禽兽都不如。可是在父亲要杀母亲的情况下,我不保护母亲,难道就能比禽兽好多少吗?至少我做了什么都还有理由。可是你一个行医救人的大夫,居然一声不响潜进一个姑娘家的闺房,迷倒她所有的丫鬟,翻乱她的床榻,抢了她的东西,还口口声声骂主人家禽兽不如,真真一个卫道士!” “你……”那大夫没想到苏尚彤口齿如此伶俐,还口口声声说他擅闯女子闺房,被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师弟,她说的有理,我们是该道歉。”说着,对苏尚彤行了个礼。苏尚彤自然不敢受,赶忙还了个礼。 “你如何会有这本书?”那个仙人般的中年男子终于开口了。 “女娃子,我师兄是问你这本书是从哪里来的?”见苏尚彤没回答,那大夫又是满脸的不高兴。 两世为人,苏尚彤早就不记得这书是从哪里来的了。不过看他们对那本书很感兴趣的样子,那个大夫想来医术不错,还能做出独门蒙汗药,说不定那书里面的药方都是奇物,怪道他那日看到那药丸,把自己的药房都撕了。今后倒是要好好照着这医术配药才是。 苏尚彤想戏耍一下这两个随意闯她闺房的老头,就装作一本正紧的说:“不瞒二位,这本书原是一位高僧所赠。他法号‘道济’,医术高超,行踪飘忽不定。他喜欢拿着一柄破旧的芭蕉扇,戴着僧帽,不过留着头发。最爱说的话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说着打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 苏尚彤只顾摇头晃脑的胡扯,所以也没有看到那两位老者眼里的震惊。 “你这女娃,莫要胡扯。师傅三十年前就过世了,你如今看着也不过十岁出头,怎么可能见过师傅的样子!”那个大夫抢先开口。 苏尚彤听他这么说,倒是惊讶了一番:“你们是道济师傅的徒弟?那你们怎么不是和尚?” 那白衣老者微微一笑:“师父一向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只是师父的医术从不外传,这书里记载的均是我师门独有的养身之方,不知你是从何得来?” 苏尚彤一听,也知道这本书必然是道济师傅当初给外祖父的,外祖父交给了母亲,母亲放到她房里了。也就实话说了:“其实,我是没有见过道济师傅。但是我外祖父见过。想当初,道济师傅还救了他一命呢。所以外祖父总是跟我说道济师傅的故事,而且外祖父如今云游四海,也是为了打探道济师傅的下落。” “你外祖?便是那个护国公?师兄,师父不是说本门医术绝不用于救朝廷中人吗?”那大夫对她家的情况倒是调查的清楚。 却听那白衣老者说:“护国公一生并未如朝堂。” 苏尚彤心道:难怪外祖父不愿入朝为官,原来还有这个缘由在里头。 “我听师弟说,你之前配出了本门的养生丹,不知可否让我一看。”那老者看着就慈眉善目,说出来的话也彬彬有礼,苏尚彤不喜他师弟,对他的印象道不差。便从袖中拿出一瓶养生丹,递过去。 那老者研究半晌,忽然朝她一笑:“没想到,于制药一道你倒颇有天赋,只是未学过医术,到底有些佐使之药分量有些偏差,不过这药丸吃起来倒也无碍。不如,你跟着我回去,我教你医术如何?” “师兄,本门医术……”那个大夫赶忙出来阻止。 见他跳脚,苏尚彤心情大好。立马应下来,叫了声“师父”。 那白袍老者,也不欲让她行跪拜之礼,只指着那个大夫说:“这是你师叔,平日里有些顽皮。你别去惹他便是。” 看到那大夫跳脚、吹胡子,苏尚彤心里的抑郁一扫而空。对她这个师父愈发喜欢起来。 那老者又说:“学医之道,并不限地点。可万物皆有物气,草药亦如是。只有感念其气,观其相生相克之法,方能学有所成。你若真想学医,便因跟着我去师父的山谷之中学个几年。” 苏尚彤心中一喜,也全然不怕这两人会是拐子:“好啊!我正想好好学医术呢!不过……我刚刚说了,有人会在暗地里给我娘下毒,如果我一走很多年,我怕我娘会有危险。” “这你不用担心,我师弟的医术也不差。寻常的毒药他一眼便能看出,让他时常来为你娘诊脉就是了。” 苏尚彤看着那大夫,心道,不若再让他帮个忙的好,也省的自己动手:“师叔,你再帮我一个小忙,好不好?” “你这女娃,也忒毒辣了一些!这种损阴德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那就算了,我自己配。你也知道,我配出来的药,药效根本就说不准的。之前的泻药,幸亏我爹用的少。如果这次,剂量不小心用的大了一些……”苏尚彤说着,还拿着手上另外一瓶泻药在他面前摇摇。 “我会配一种不伤身的,放到你爹最近喝的药里。”那大夫恨恨的看着她开口。 “谢谢师叔!”苏尚彤很开心,如此就能好好的利用那个神龙鼎了。而且,学了医术,再加上她的神龙鼎,就不用担心再有人用阴毒的法子给娘下药了。 不知道她那便宜师父去跟她父亲说了什么,总之第二日她父亲就同意她去学医。娘亲为她备了整整两车的东西,嘱咐她要好好学。她窝在母亲怀中腻歪了好一会儿才上了马车。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娘亲以袖掩面,转过头去,父亲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口,见她离去,似乎若有所思。 这次出门,她把朱纱送去了母亲身边,只带了紫玉。山中生活,不比家中,朱纱性子已经养成,在家中是母亲的助力,在山中只怕不一定能受的住。而紫玉却是个跳脱的,带她去山中,她也能更快活一些。至于碧叶,她嘱咐过朱纱和那个大夫师叔。千万别让她近了母亲。 随着苏尚彤坐的马车咕噜咕噜的进了深山,所有人的命运也都逐渐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 13墨鱼玉佩 苏尚彤在山谷中,每日记药方、观草药,再回去与那虚无之地的草药一一对比,日子过得倒也充实。因着她嗅觉比常人灵敏些,所以辨起草药来倒是轻松。 过了两年,师父说她的医术已经可以看一些小病了,便带她下山历练一番,留着紫玉一人在山谷中看着药庐。 正巧在路上碰到一个穿着藕色长衫的人,晕倒在路边。 “你去看看,此人病症如何?”她师父捋了捋胡须,并不上前。 苏尚彤扶起那人,帮他把了一会儿脉,想了一会儿,才说:“师父,他面色泛黄,且有斑块,脉相紧滑。只怕是腹中有了虫子,用定石三分入药,打下来便可。” 谁知她师父却摇摇头。“你一向只学那谷中医书上的药方,到底是缺乏历练,下药也太谨慎了一些。真的见了病患,须得由所看到的的症状轻重调整药量。他疼的如此厉害,整个额头都是汗,如今晕倒过去还紧咬着牙,定石三分肯定不够,这药中得有砒霜二钱,方可根治此症。” 苏尚彤一一记下,将那人搬上马车,找了家客栈,熬了药给他服下。果然片刻的功夫,那人便醒了,过一会就去了茅房。回来之后面色便好了许多。 那人说他叫陈九,就住在旁边的村子里。可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日腹中如刀绞一般,过一会也就好了。他也没当一回事,谁知道又过了三天,发作起来比第一次还要厉害,他痛的差点昏过去。找大夫看,便给了一些普通的打虫用的药,当时却是好了一些。可两日之后,他正在从城里往家赶的时候,又发作了一次,他实在受不住,才晕了过去。幸好碰上了他们师徒二人,才得救了。 陈九道谢了好一会儿,还是被苏尚彤请回去的。听到他走远了,她那师父才说:“这人来头不小。” 苏尚彤一笑:“我知道,师父。他穿的那身虽然普通,也染了黄沙,可是仔细瞧,也能看出是上等云锦。这种布料,不是权贵人家是用不上的。” 他师父罕有的露出严肃的神色:“我说的倒不是这个。他方才说他这病发作了三次,如今这是第三次,便疼到如此。他腹中的定不是普通之物,恐怕是西域有名的毒虫――三央儿。发作起来能让一彪形大汉疼的跪地求饶,若待到发作第四次,此虫便会钻进人的心脏里,那人便是神仙也难救了。所以便取名为三央儿――三次不出则小命央矣。不过,此虫极其珍贵,养起来也极其麻烦,听闻整个西域也仅有十来只。既然有人肯为了对付他而下这么大的力气,他应该不是普通人。竟然有人千里迢迢把这种毒物带到中原来害人,可见那人不是心狠手辣之徒,便是和这个陈九有着深仇大恨。” 苏尚彤闻言却是紧锁着眉头:“师父,今日要不是有你在,我定是不会想到要用砒霜的。那此人岂不是就没救了?可见我的医术离真正治病救人的大夫还差的太远。” 她师父却笑了:“你这孩子,也太急功近利了一些。你不过学了两年的医术,便想行医过程中不出差错,那是无稽之谈。就连为师,也有过用错药的时候。有些病症,表象、脉相看起来均与平常的小症一致,可起因却是截然相反。若只当那小症治着,只会害人而已。所以,你以后得多历练,如今有师父在你身边,你便大着胆开药方便是。” 天快黑的时候,那个自称陈九的人前来告辞,说是急着赶回家中,怕家中之人担心。苏尚彤在他离去之后,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果然瞥见街角处不起眼的地方,停了一辆马车。虽然天色已暗,看不大清楚,可她依稀还是瞧见了一朵状似牡丹的花印在那车身之上。 苏尚彤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因她师父说要带她去逛集市。她这才想起,两世为人,她不是深闺小姐,便是内宅妇人,均没有上过街。她也曾听哥哥说,每逢月半,上京周围村、镇上的人便会担着自家的东西聚到一块吆喝、叫卖。哥哥也经常买些新鲜的玩意儿回去哄她,那个时候,和哥哥,和娘亲在一起笑闹的时光是她活的最开心的时候了。后来,余娇进府,哥哥也去了军营,每年也只有年关的功夫才能赶回来瞧一眼。没过多久,母亲就病了,她也就日日垂泪,再无开心的时候了。 如今能亲眼见着哥哥口中那热闹的集市,苏尚彤欢快不已。背着药框脚底生风,把她师父都甩了老远。好些东西都太过新奇,苏尚彤忍不住好奇心,这也看看,那也瞧瞧,得了摊主的允许,还喜欢把那稀奇的物什拿在手里把玩一番。走过一个摊位之前,她忽然看到一块墨绿色的鱼形玉佩。眼前依稀能看到一个长身少年,穿着宝蓝的衫子,一脸兴冲冲地跑过来,弯下腰问她:“妹妹,这块玉佩你可喜欢?” 她伸手去接,可那玉佩却不见了,拿着玉佩哄她的少年也不见了。她抬起头,看到那块玉佩仍好好的挂在那摊子上,摊主正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她。苏尚彤不免有些唏嘘,那时母亲刚病了,她一个人在园中垂泪。她哥哥从营中赶回,才见了母亲,就拿出这块玉佩来哄她,说那是墨鱼仙变的。墨鱼仙之前也是个美丽的神仙,可总是爱是哭,眼泪绝提,冲毁了王母娘娘最爱的牡丹花园,便被玉皇大帝罚下界去做了一只墨绿色的小鱼。这墨鱼仙到了水里,哭了别人也看不到,倒也相安无事。后来一个少年打渔的时候捕到了这条小鱼,可一见,这鱼竟然会流眼泪,就好心的把这条鱼放了。谁知第二天,这少年出海之时,遇到大浪,即将殒命之时,那墨鱼仙舍了自己几世的修为,救了这少年,而自己却化作了一块玉佩,留在少年的身边。 她记得那日,哥哥还说:“妹妹如此爱哭,指不定就是那墨鱼仙转世的。这块玉佩你戴着正好。”她作势要打哥哥,可还是一直戴了那块玉佩,一直到身亡的时候还戴着。 苏尚彤觉得这块玉佩和自己有些缘分,就走到那摊子前面,指着那玉佩说要买。那摊主一见,是之前那个愣愣的小药童,觉得他可能脑子有些不好使,所以也没搭理她。苏尚彤又说了一次:“这位大叔,我想要买那块鱼形的玉佩,麻烦你拿一下,我够不着。” 那摊主见她口齿伶俐,不像是傻的,也就把那玉佩拿下来,问道:“小童,你可是要买这块玉?” 苏尚彤点点头。 “这块玉佩要三两银子,你采一个月的药都凑不齐一两银子,你可想好啦?”这个摊主倒是和颜悦色的,以为苏尚彤只是看着喜欢的东西就想要,根本不会去考虑银子的事情。 苏尚彤还是点点头,从腰间摸出几块碎银子出来,递给摊主:“不用找了。”接过那块玉佩开心不已。 正在摩挲间,后面冲过来一个人,把她重重的撞到在地。 “这位小兄弟,你没事吧?” 苏尚彤的鼻子划破了一块,都留着水呢,脸上也有几处磨到的印子。她抬起脸,愤愤的瞪着眼前这个人。这男孩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的有些正式,可并未束冠,头发只拿一根绸带绑在脑后,不高不低的,倒显得有些滑稽。而他身后的女孩,圆圆的脸庞,挽着小小的双平髻,甚是可爱,只不过衣衫有些凌乱,看来撞到自己的是这位。苏尚彤看那两人的装束皆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只怕从小骄纵惯了,她也不想惹事,只说了声:“没事。”便要站起来。 举手间,那块玉佩便露了出来。那女孩看到了,走到他面前说:“这块玉佩我喜欢,你把它给我吧!” 苏尚彤本就对她有些不满,如今哪里肯给。便说:“这位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这块玉佩是要买回家送给我妹妹的,就在那个摊上买的,姑娘你自己去选一块吧。” 谁知,那个女孩抢身到她面前:“我就喜欢你手里这块,你去再买一块给你妹妹就是了。” 苏尚彤觉得这女孩甚是不讲理,也拿刚刚摊主说的话去堵她:“这位姑娘,哪有你这样的道理?这玉佩是我花银子买的,凭什么要给你?不说刚刚你们撞了我,我没要你们赔不是就算了,你居然还舔着脸来要我的玉佩。在场的各位也都看到了,自然知道谁有理。而且,我只是个采药的,三个月起早贪黑在山中采药存的钱也只够买这一块玉佩,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能要了去?” 周围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指责那女孩不懂事。 那女孩一边发髻歪了,衣服有些凌乱,脸上也有悲愤之色,听着这么多人说她不懂事,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却是我见尤怜。那女孩哭着拉着那男孩的袖子:“哥哥,给她银子,我就要那块玉佩!”又指着苏尚彤说:“你这个药童,不过是想要银子罢了。你说,那块玉佩多少钱,我出十倍的价格给你!”那女孩眼中还有泪水,对着苏尚彤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苏尚彤嗤笑一声:“小姑娘,我却不想要那意外之财。你既然这么有钱,不如去自己多挑几块玉佩吧,告辞。” 她还没走两步,就被那个男孩拦住:“我妹妹要你的玉佩,你不给也得给!” ------------ 14余氏有孕 苏尚彤停住,面有不虞之色:“怎么?你们这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抢了?” “自然不是,钱,我会给你。可是玉佩,你得留下!”男孩的声音变得有些暗沉。 苏尚彤本不想惹麻烦,若是别的,她也就给了。可是,不说这两个孩子太仗势欺人了一些,那块玉佩她也戴了一辈子,断断没有给别人的道理。她的手迅速滑到腰间,出门之时,怕遇到危险,她倒是准备了好多迷药。那些迷药也都是从神龙鼎中瞎捣鼓的时候炼出来的,只怕这两个孩子受不住。不过,如果他们欺人太甚的话,她就让他们尝尝苦头。 “彤儿。”这个时候,她师父却找来了。苏尚彤自然跑到她师父身前一番哭诉,她师父见她的脸划成那样,倒是说:“我回去给你涂些药,定不会让你留疤的。”之后拉着苏尚彤便走,只当那两个孩子不存在似的。 “喂,采药的!你……”那女孩的话还没说完,苏尚彤已经掠到她的身边,她只觉得手心一阵刺痛,抬起手一看,手心上有一个红点,而且筋脉还麻麻的。“你,你这个无赖!你竟敢拿针扎我!” 苏尚彤凑到她耳边说:“你错了,小姑娘。我不是拿针扎的你,我是对你下了蛊。这蛊现在已经从你的筋脉进到你的身体里去了,你有没有觉得筋脉麻麻的?那就是蛊爬过去的感觉。”看着那女孩害怕的发抖,苏尚彤满意的不得了:“你记住了,你体内的这是子蛊,而母蛊在我手中,你要是再让我碰到干些仗势欺人的事情,我就催动母蛊,让你生不如死。还有,你别想让人替你驱蛊,只要一驱动,那蛊便会往你体内越钻越深,到时候连我也控制不了了。不过你也别怕,只要你好好的,别到处惹事,那蛊便和你相安无事。” 苏尚彤说完,便追她师父去了。那个男孩倒也没拦。 她一走,那女孩便大声的哭了出来。 “彤儿,你又拿为师的针去吓人了?”她师父说了一句,倒也没有不快的神色。还递给她一瓶药,示意她自己抹。 苏尚彤吐吐舌头:“就是随便吓吓她,让她别再仗势欺人了。”她师父随身携带了一套针,针头皆浸有麻药。她之前不小心扎了她那师叔一下,他师叔跳起来说筋脉发麻,问她那针上有什么,她因之前才看过一本《苗疆秘术》,就胡诌说是有蛊,还故意说那麻麻的感觉是蛊爬过筋脉的感受。把她那师叔吓得立马跑去求她师父驱蛊。结果被她师父罚去抄了十多遍《难经》才罢休。那时候她还抱怨,她师叔也五六十的人了,怎么却那般胆小。后来,她师父才告诉她,她那师叔二十多岁的时候,曾得罪了一个苗疆人,被下了蛊,当时他们的师父为了救他走遍了好多地方,才得到一个驱蛊之法。说是当时他那师叔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她身边的男子倒不像是个仗势欺人的。”她师父忽然说了这句,苏尚彤才反应过来,是说那个女孩的哥哥的。 “师父,你可看错了。方才,拦着我不让我走的就是他。” “你若真想走,他能拦的住你?” “他又不知道我跑得快,只怕是仗势欺人惯了的。”苏尚彤自从发现那鼎下的希露丸吃了能让人神清气爽之后,每每累的时候都会吃一粒。然后,就发现她的速度能比常人快上很多。 她师父摇摇头:“我看不像。他表面上是为妹妹教训你,其实除了口上说两句,并无实际的动作。你看,他除了拦了你一下,你跟他僵持那么久,他都没动手。若是你要跑,他只怕也不会追。况且,刚刚你去跟他妹妹说了那么久的话,他也没拦着。” 苏尚彤一想也是。不过对此人却很反感:“小小年纪就这么装模作样,以后肯定是个伪君子!” 她师父云淡风轻的一笑,不置可否。 苏尚彤逛了一天的集市,倒也买了好多东西。除了被人撞到,弄得有些不愉快之外,总的来说还是挺开心的。 第二天,苏尚彤起来一看,脸上的伤竟然都好了。她师父的药果然很灵。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便要求回家看看,她师父也允了。 谁知一进祖母的荣华堂就看到了余氏。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祖母待她倒是很亲密。搂着她坐在身边,还一个劲的拿瓜果给她吃。苏尚彤斜眼看着余姨娘略有得意的神色,便说了一句:“不知余姨娘是几时回来的?” 说的余娇脸色微变。她最不愿意让人提起的事情,就是老爷曾经把她打发到庄子上的这件事了。祖母却一脸喜色的说:“你余姨娘也是个有福的,你爹之前去庄子上办些公事,竟发现余姨娘有喜了,赶紧把人带了回来,如今已有三个月了。” 苏尚彤心下一沉,那个弟弟还是要来吗?面上却笑得开心:“那我岂不是又会多一个小弟弟了?这么多年,我只有璃儿一个妹妹,也不是很亲近。如今,我可要好好的陪小弟弟玩呢。” 祖母听了她说这话,也觉得苏尚彤越发的懂事了,对她越看越喜欢。余氏听苏尚彤说这胎是个小弟弟,也是满脸的喜色。连带着对苏尚彤的不喜都去了三分。这次和苏尚彤倒也相安无事。 宁氏见她回来,倒是抹了一把泪。见她长高了,听说她在谷内过的很好,今日还去了集市中玩了,又有些欣喜。苏尚彤也给她带了好多集市上的小玩意。宁氏却说,她已经老了,让苏尚彤自己留着玩。苏尚彤只说她还有,这是特意给宁氏买的。苏尚彤跟宁氏笑闹了好一会,只觉得宁氏有些倦色,才出来。 之后去看苏璃,却见她长高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些。问了她才知道,这两年,兰姨娘倒是大好了。虽然父亲还是不来见她,但这屋里的丫鬟也听话些,兰姨娘平日里自己看看书,养养花,过的倒也自在。苏璃平日也跟着宁氏后头学些女红、针线什么的。见到她来,更是欢欣不已,姐妹俩聚在一起说了好久的话。 “璃儿,你可知那余姨娘是为何又回了府的?”苏尚彤总觉得老夫人那话有古怪。 苏璃似乎对余娇也很不喜:“那位姨娘可是个胆大的。那日上元节,她在那庄子里放了许多的孔明灯,为父亲祈福。每个灯上头又只写了一个大大的字,在那老高的天上都看的清清楚楚的。据说还有一句艳词,那些丫鬟婆子看着都脸红。父亲第二日就去了庄子上,却也没把她接回来。可过了些时日,庄子上就传出信来,说是余姨娘有了身孕,这才把人接到府里的。” 苏尚彤冷笑一声:“她这招倒是好,父亲若是不去。她再这么弄几次,相府的名声可就没了。不过这事,我总觉得里头有蹊跷。你和兰姨娘这些天都远着她。我也同母亲说了,都别近了她身,也别送她什么,只让她天天去老太太那里就好。对了,我今天去了集市上,买了许多稀奇的东西。有几样觉得你会喜欢,不知道你看着好不好?” 苏璃自然说好。姐妹又说了一些话,听到外间传饭,又一起去了厅里用饭。 见到苏向宇,苏尚彤倒是没什么喜色,苏向宇却很高兴,拉着她问东问西的。一会要给她夹菜,一会又说她长高了,一会又问她学到了什么。苏尚彤眼睛一闪:“父亲,不如我给你把把脉吧。”苏向宇自然笑着应允了,苏尚彤探上他的脉搏,凝眉不语。手松开,又搭了一遍,方才说:“父亲身体好着呢,看来还能当好多年的丞相。” 大家听到这话都笑的开心。只有苏尚彤知道,虽然因着元熙帝醒了,她父亲重回朝堂,还是坐着丞相的位置,可是太子立的那个左相却也还坐的稳稳的,在朝堂上也有一席之地。文官虽表面上以丞相为尊,但很多决议却是唯左相马首是瞻,她父亲如今在朝堂有些力不从心了。 而这左相柳元沛好像是康亲王的人,他的儿子便是瑶国四君子之一的柳恒生。据说这位,是四君子中唯一一个成了亲的,娶的还是他娘家的表妹,夫妻感情甚笃,现在只怕还是鹣鲽情深的时候。可是苏尚彤知道,三年之后,她夫人便会故去。是因为柳恒生执意要纳一青楼女子为妾而投了缳的,是个难得的烈女子。据说柳恒生回家后抱着夫人的尸体苦不堪言、悔不当初,还写下了一篇感人肺腑的祷文,人人称颂。可是,半年之后,他便把那青楼女子迎进了门。所以苏尚彤对柳恒生一向没什么好感。 第二日,苏尚彤一个人打扮成小药童去了城郊某个破旧院子里。 “师叔,好啊!”苏尚彤笑眯眯的看着他的便宜师叔。 “女娃子,你怎么到上京来了?我师兄呢?”那大夫似乎很诧异,收起手上的药顺势退后一步。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怕这个女娃子。 “师父去找他朋友去了。我是来问师叔几个问题的。”苏尚彤笑的无辜。 “你能有什么问题?无非是怎么配毒这种伤天害理的问题。我师兄教你,我可不会教你!”她上次从他师兄那学了“七日伤”的配法,就乘着他去药庐取药的时候对他撒了一把,那感觉他如今想起来都浑身发紧。 “七日伤”就是俗话说的痒痒粉,不过“七日伤”要更厉害一些,会让人痒够七日七夜,到第七日的时候身上必会被抓伤,严重的身上会没有一块好皮。所以叫做“七日伤”。好在那丫头手下留情,药量不够,但也让他足足痒了三天三夜。 “我师父的医术比你高多了,我还用的着你来教!师叔啊,我是来问你,上次我让你给我爹下的药,你下了吗?” “自然下了。我虽然不会故意去做那些损阴德的事情,可我孙大夫答应的事情是一定会去做的。”孙大夫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是吗?你是那次我爹中了泻药之时就下了的?”孙大夫点点头。 “师叔,你一定不会骗我的吧?” “自然没有。我为何要骗你一个黄毛丫头?” “那就好。没想到居然有会有这么好玩的事情。师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家姨娘有了身孕,我可能过几个月就会有个小弟弟了。”苏尚彤笑着,可是眼中却是一片厉色。 ------------ 15镇国将军 “这……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就……”孙大夫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苏尚彤,“你家那个姨娘她……哎,真是造孽啊!” 苏尚彤笑的欢快,抚着桌上的茶盅,细细的摩挲:“师叔,你说我该在什么时候送份大礼给我那温文儒雅的爹爹呢?” “女娃,你莫要太狠了!这两年,我都看在眼里,你爹对你娘很好。你别是弄错了!” 苏尚彤眯起眼睛,似乎是嫌眼光太耀眼。她挪了个位子,阳光穿过窗棱照进来,照在她的脸上,连细细的绒毛都看的清楚,却将她的一双眼睛都全隐在了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弄错了,我就把命赔给他。”这话说的极轻,如叹息一般,却让孙大夫生生打了个寒颤。这个女娃身上邪气太重了,也不知道师兄为什么非要收她为徒,还容着她胡来。 那日,师兄要收她为徒,他一直不同意。谁知道师兄说,那本养身谱是师父当年赠给一名义士的。那人曾无意中救下一对苗疆来的夫妻,而师父就是在他们手中得了解蛊之法,救了他一命。师父在那对苗疆夫妻家里见过那义士的画像,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那义士一命,还留下了那本养身谱。师父后来说,纵使他行医这么久,救的人恐怕还没这位行侠仗义救下的人多。故而,希望那人长命百岁,所以留下了那本师门不外传的养身谱,也等于是收了他进师门。如今,那本养身谱在那女娃手中,她又想学医术,自然是要教她的。可是教她也不必带她去师父的药庐啊,还将一身的本事倾囊相授,对他这个师弟都没这么好!哼哼…… 孙大夫想到这,又开始吹胡子。 因着苏尚彤的外祖父也算是对他有恩,孙大夫听闻苏向宇要害发妻之时,还是向着苏尚彤的,所以他生平头一次用医术去害了人,给苏向宇下了绝嗣药。虽说那药是他多方研究配出,对身体并无大碍,但断了人的子嗣,总是极损阴德的事情。可那女娃当初威胁他,若是他不下,她便自己下。她之前的泻药,差点没让苏向宇去了半条命,若不是遇上他,还真不知有没有的救。相比之下,还是他的药要稳妥一些。 而那女娃学了医术之后,却是越来越心狠手辣了。经常一颦一笑之间,就让人毛骨悚然,好像是那从阿鼻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 “师叔,你又在想我什么呢?心里莫不是把我骂了百来遍?”苏尚彤笑盈盈的走过来,拍了他一下,倒把那孙大夫唬的从板凳上摔了下来。当场就哀叫连连的。苏尚彤只得把他扶起来:“师叔,你这板凳太不稳了,我去给你买个新的回来吧。” “哪里是板……你,你快去吧!”他在苏尚彤回头的一瞬间识趣的闭了嘴。 苏尚彤斜着眼打量了他一会,方才慢慢的起身、出门。出门之前,嘴角溢出一声轻笑,把那孙大夫吓得满头大汗。那女娃给他下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毒粉之后,都会这么笑一下,如今也不知道她又发了什么疯,还是赶紧洗个澡的好。苏尚彤一出门,就止不住的笑。捉弄她那便宜师叔是她这两年里最喜欢做的事情了。刚刚只怕把他吓得不轻。苏尚彤得意的哼着小曲,到大街上随意的溜达。忽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镇国将军回来了!” 所有的人都开始往城门口跑,一时间街上鸡飞狗跳的,有些商贩连摊子就顾不上了,撒开腿就跑。若是没听到刚刚那句喊声,苏尚彤还以为是后面有狼群来了呢! 她想起来了,元熙二十七年,镇国将军萧天澈大败申国于曼田,是安国大将军陈齐故去之后,对阵申国的首次胜仗。当时听闻捷报,元熙帝在金殿之上抚掌叫好,好多文臣伏案痛哭,直呼安国大将军魂佑瑶国。当年,萧天澈只是陈齐手下的一名小兵,陈齐看他打仗勇猛,又有些谋略,就提他做了百夫长。之后陈齐卸甲,因着萧天澈是安国大将军亲自提拔的,军营里的人也对萧天澈看好三分,所以他一路才能这么顺风顺水的坐到镇国将军的位置上。当然,这些都是萧辰告诉她的,当时,他的语气中还透出浓浓的不满,似乎他大哥不过是运气好,如果上战场的是他,也能当上镇国将军似的。 不过,倒是因为萧天澈是陈齐提拔上来的,又接连打胜仗,瑶国的百姓都道是安国大将军庇佑,安国大将军的往生庙香火竟又旺了不少。如今城中百姓见镇国将军回来了,无人不想去亲眼见见那打了胜仗、得到安国大将军庇佑的年轻将领的风姿。 “小彤,你怎么不和大家一道去见镇国将军?”苏尚彤听见背后有个陌生的声音叫她,惊诧的回头,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眼前的男子。 那男子面若冠玉,凤目修眉,鼻子比一般男子较为高挺,嘴角含笑,似乎对她很有兴趣的样子。要说,萧天辰也是白面微须,也是修眉亮眼,可萧天辰看起来就有些油头粉面的味道,虽然他并不用脂粉。可眼前的男子,却是不怒自威,即使笑着,也丝毫不损他一身的威严。苏尚彤肯定不曾见过此人,前世今生均不曾见过。 那男子看她呆愣在那里,有些好笑,又说:“小彤,我和你说话呢。莫不是个聋子不成?” 苏尚彤这才明白他喊得是“小童”。她一向都做药童打扮的。难怪师父大庭广众之下叫她闺名,她还有些害臊,原来也是叫的“小童”。 不好意思的一笑:“我不是聋子,只是镇国将军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罢了,又不是三头六臂,没什么好看的。” 那男子似乎觉得她的说法很新奇:“哦,你如何知道这镇国将军不是三头六臂?若不是三头六臂,怎么就他打败了申国的军队呢?” 苏尚彤倒是被他问得没话说了,总不能说她以前见过镇国将军,还做过他的弟媳妇吧?只好说:“我师父就是这么说的。他说镇国将军和我们一样,只是他会打仗罢了。他是将军,会打仗也是应该的,就像我师父是大夫,就会看病一样。他打一场胜仗和我师父治好一个病人也没什么区别。我为什么要赶着去看他?” “哦?你真是这么想的?” 苏尚彤点点头。 男子忽然笑了,这一次是真的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好像周围的空气都要被融化了似的。他看了苏尚彤半晌,启口说道:“你这小童,倒有些意思。这个说法,很合我意。我也不喜欢那个镇国将军,冷冰冰的,不如我带你去吃些好吃的可好?” 苏尚彤其实什么都没有听见,她只看见面前的男子对她笑了,好美。他说了什么,她竟然一句都没听清,只依稀听着了一声微不可辨的“可好”,胡乱点了点头。 那男子见她呆愣在那里,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拉过她的手直接领着她往与人群相反的地方去了。 直到坐到了一家食肆的板凳上,看着眼前香气扑鼻的饭菜,苏尚彤才醒过神来。一想到,她竟然让一个陌生男子牵着走了一路,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对面那男子不明就里,见她忽然脸红成这样,便伸手过来摸摸她的额头:“有些烫,你如今病着不成?” 苏尚彤摇摇头,脸更红了。谁知那男子居然伸手来摸她的脸,“脸也好烫,你这小童莫不是真的病了吧?” 苏尚彤自己抬手抚上脸颊。触到男子触摸过的地方时,直觉有些烫手,心里砰砰直跳。这才抬眼看了对面的男子一眼,他也不过是长得好看些罢了,她怎么就为了他失了冷静呢? 片刻过后,苏尚彤终于恢复了神色,小声说:“没有,只是之前身上有些冷,到了屋子里有些发热。” 这食肆是比外面热些,男子也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便也不再提这个,为她介绍起菜来。因为镇国将军班师回朝,全城的百姓都涌到城门口去了。所以这家食肆中也就他们两人。他的声音如清泉一般好听,在空旷的小屋里似乎还有细微的回音传来,也是那般的温柔,不经意间就波动了人的心弦。 这些菜虽比起相府的膳食来说要粗糙许多,可是比她在那山谷中吃的倒是好了不少。苏尚彤倒是也不客气,提起筷子就开始吃。男子介绍到哪道菜,她的筷子就夹到哪道菜。 “好吃!这位大哥哥你说的果真没错,最好吃的便是那翡翠银柳丝。我以为不过是些萝卜、莴笋罢了,没想到这么美味!”苏尚彤餍足的舔了舔唇。 男子优雅的放下筷子,取出丝绢擦嘴,就连这样的动作,都能让人看出贵气来。苏尚彤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来用餐也是极规矩的,不过后来在山谷之中,无拘无束的过了两年,竟把之前的规矩忘了好些。 不过苏尚彤的个子本就不高,如今看来也不过十来岁,还是个药童,这样的吃相倒是显得可爱。 他笑着替她擦嘴,是他方才用过的帕子。她呆在那里,连闪避都忘了,由着他隔着一层薄锦细细的摩挲她的唇瓣:“吃饱了?走,大哥哥送你回家。”他似乎不觉得刚刚的举动有丝毫的不妥,牵过她的手,带着她一路前行。苏尚彤感觉自己心跳的砰砰声都能通过相连的手掌传到他的耳朵里去了。一路低着头,不敢再看他,似乎怕再被他的笑容迷住了神智。 ------------ 16叶氏慕离 她指的地方是她师叔的破药房。那男子眉头紧皱,似乎觉得这么可爱的药童与这么邋遢破旧的院子有些格格不入。 苏尚彤笑着朝他摇手:“谢谢大哥哥。” 他看着这小药童这么开心的样子,竟然又笑了。回府之时,府中下人见他一路带着笑容,倒是一脸惶恐的把他迎进门。那刚刚关闭的大门上挂着的牌匾耀着熠熠金光,上书四个大字――康亲王府。而刚刚那名男子就是康亲王世子李沐了。 就连康亲王府的总管都有些奇怪,这小主子今日出门之前还砸了一座足有三尺高的红珊瑚,心痛的他心肝都在打颤。怎么回来的时候竟这样开心?小主子一向不苟言笑,尤其看不上镇国将军萧天澈。如今镇国将军回朝,坊间议论纷纷,就连府上的婢女个个都满面含春的议论镇国将军是多么的神武。这位小爷听到了,不但把那几个婢女关进了柴房,还不许给她们送吃的。如今,他就是来请示一下什么时候把那几个婢女放出来的事情。本来,关了几个婢女就关了,可其中有一个是他的亲侄女,他想着能不能稍微求求情。他知道这个小主子是个软硬不吃的主,王爷王妃又总是宠着,这事求王爷都未必有用。本想先被他骂一顿出出气,也好说话,没成想如今小主子回来竟是面带微笑的,他就更不敢去提了。如今除了镇国将军从马上摔下来,估计就没有什么事能让这位主笑出来了。可是听说镇国将军一路好好的进宫了,太子亲自出宫相迎的。 可还没等他退出去,李沐就笑着问:“崔管家可是有事?” 崔管家只好认命的转过脸来,他似乎想摆出一个笑脸,可是如今看着李沐在笑,他却笑不出来了,所以做出了一个满脸褶子堆在一起,嘴角却抽搐着的古怪表情,李沐见他这样,笑的更开心了。一想,也知道崔管家说的是什么事,笑道:“我知道今日关着的秋棠是你侄女,崔管家是想为她求情呢!罢了,也不是什么大过错,饿一顿就可以了,你去把那些婢子们都放出来吧。” 崔管家不料他竟自己提了这事,自然是忙不迭的答应了,赶紧去放人了。这几天有些寒凉,柴房里更是阴冷,秋棠和其他几个婢子因着一直在大屋里服侍着,穿的倒略有些单薄了,如今,也不知冻着没有。 柴房里潮湿阴冷,身为二等丫鬟的秋棠平日里哪里受过这种苦?此时正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听着旁边几个丫鬟聊天。她想:那几个小丫头怎么还有力气说话呢?她现在又冷又饿,只怕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一个丫鬟搓着手,放到嘴边哈气,愤愤的说:“也不过是因为我们是粗使丫鬟罢了。听说王妃身边的一等丫鬟夏荷,今日就得了王妃的特许,出府了。她啊,肯定是见到镇国将军的样子了,回来咱们一定得去跟她打听打听。” 秋棠此时蹲坐在地上,双手紧紧的环着自己,肚子有些疼,冷风一吹,更觉得头晕目眩的。 另一个丫鬟看到她的样子,有些愧疚,拉着其他几个跑过去把秋棠扶到离门远些,不易吹到风的地方。忽的瞥到秋棠群上有点点深色的痕迹,赶忙扯下自己的单褂给秋棠搭在肚子上。 她小声对另一个丫鬟说:“小红,秋棠姐姐也算是被我们连累的。如今,害的她这样,我心里过意不去。谁不知道她一颗心只在咱们世子身上,哪能看到其他人呢?不过是碰巧来吩咐我们几句,就被世子关了。如今又是这副光景,你赶紧也把褂子脱下来,给她盖上,咱们还是快些叫人吧!” 崔管家到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的喊声:“救人哪!秋棠姐姐病了!秋棠姐姐病了!”顿时心下一紧,赶忙打开锁,看到那两个丫鬟只着中衣,也顾不上避嫌,赶紧往里瞧,看到秋蝉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样子,赶紧就想过去把她扶出来。可那两个小丫鬟,非拦着不让,只让他去唤几个婆子来。崔管家一听,也差不多明白了,赶紧拿了几件衣服,喊上两个婆子,把秋棠带回房了。 苏尚彤在院子门口站了许久,直到那个身影消失的看不到了,这才回到屋里。 孙大夫看到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睛还不住的在往她身后瞄。苏尚彤转了一圈,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妥。 就听那孙大夫一吼:“女娃,凳子呢?” 苏尚彤噗嗤一笑,难怪这一路她都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忘了买板凳了。也不跟她师叔解释,转身又出门了,只留下孙大夫在后面叫:“喂,再帮我买些糖炒栗子!” 苏尚彤有些懊恼,她也是嫁过人的了,如今竟被一个只见了一次面的男人迷得晕头转向的。要是被她师叔知道了,还不天天拿着来取笑她啊! 如今街上已经恢复了人来人往的样子,看来镇国将军已经进宫了。正巧看到有卖糖炒栗子的,苏尚彤正想走过去买一些,可只走了两步,她就生生顿住,死死的盯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纤细的女子,穿着一身粉色的素衣,簪着一根墨玉发簪,走的有些缓慢,这个背影苏尚彤很熟悉,就是那个天天不让她安生,见人就一脸委屈的叶慕离。 可叶慕离怎么会在上京呢?她明明是六年之后,父母亡故了,才从老家沧州投奔镇国将军府的老夫人而来。苏尚彤走的极快,不出一会的功夫,就闪身到那个身影之前,隔着街打量了她一眼,的确是叶慕离没错,可她梳的竟然是丫鬟的发髻! 她之前听萧老夫人说过,她妹妹嫁过去的叶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在沧州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殷实之家了,还一个劲的感叹她妹妹的命比她好,一辈子都没吃过苦。如今,叶慕离父母健在,这样的叶家,又怎么会让嫡出的小姐给别人家做丫鬟? 叶慕离路过的地方都很热闹,苏尚彤脚步又轻,离得又有些远,她自然没有发现后面有人跟着。苏尚彤眼睁睁的看着她进了康亲王府的后门,好久都没有出来。心道:看来这叶慕离是康亲王府的人了。她知道康亲王府的人和她爹不合,可是如今他们如何能料到她几年后会嫁进将军府,这么早就准备下这招好棋的呢? 苏尚彤回去的时候手里还是什么都没有,孙大夫气的嘴角一抽一抽的:“女娃,板凳就算了,你怎么能连糖炒栗子都不买!害我一个老头子苦苦等了这么久,还特意到门口迎你。” “师叔,你说有没有人能预料到几年后发生的事啊?”苏尚彤好像没听到他发的牢骚,径自开口问道。她害怕,康亲王府中会有一个和她一样的人,所以会提前接来叶慕离,准备对付她。可是前世她在世人眼里已经死在了叶慕离手上,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孙大夫见她脸色沉重,也顾不上发牢骚了,赶紧问:“你可是遇上什么神棍了?他们的话不用信,不过之前灵云寺倒是有个高僧,有些本事,居然说中了我会中蛊。”我当时没放在心上,后来真的被人害了,就跟我师父说了这件事,可是师父回来时却说,那位高僧已经圆寂了。之后,就再遇到的就都是些神棍了。所以,你也莫怕。” 灵云寺……灵云寺!苏尚彤想到那日,她陪着娘亲去寻无为居士的画作,那灵云寺的解签和尚说了一句“往西处寻”。果然,往西没走两步,就找到了那幅画。难道,那个和尚得了那位高僧的真传不成? “师叔,那位给你批命的高僧法号是什么啊?可有什么徒弟吗?” 听苏尚彤这么问,孙大夫以为她也想去找人批命:“那位高僧法号好像是叫慧心,他有没有徒弟,我倒是不知。女娃,你别想着去找人批命了,我们做大夫的,就是阎王说了那人得三更死,也得用尽一切办法把人留到五更天啊。你看,那慧心大师说了我会中蛊,可也没说破解之法,还不是我师父,你师祖,跋山涉水的走了那许多地方,才救了我。命定什么的都是虚的,还是要看你肯下多大的功夫。” 这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苏尚彤心中豁然开朗。即便康亲王府有同她一样的人,如今的她也不是原来那个不理世事的深闺小姐了,那人所知的一切,已经因着她的改变有了些许的不同。况且,她还有着那神龙鼎,又学了些医术,为何还要怕他?想来刚刚是被叶慕离的突然出现扰乱了神智,竟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了。 “谢谢师叔,我这就去给你买糖炒栗子去。”苏尚彤第一次对孙大夫露出如此纯真的笑容,倒是让他受宠若惊了。 苏尚彤晚上回到房中,朱纱已帮她整理好了被褥。她看着站在一旁的碧叶,开口吩咐道:“碧叶,我晚饭用的少了些,你去做些芙蓉糕来。” 碧叶连忙应了一声,去厨房了。 苏尚彤拉着朱纱说了一会话,又细问了宁氏周围的丫鬟,可有老是往外泡的。朱纱细细的禀了,还问紫玉可好,苏尚彤笑着说:“紫玉那丫头,就跟出了笼的鸟似的,可喜欢那山谷了。你瞧见了,这次我要回来,她都不愿意跟着。说是忘了规矩,怕回来给我惹笑话。其实还不是怕回了府,我们又拘着她!” 朱纱听到这话,想到紫玉那跳脱的样子,也笑出声来。 苏尚彤今日也跑了很多地方,有些累了,说着说着就合上了眼睛。 碧叶回来的时候,却见苏尚彤已经睡下了。朱纱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把芙蓉糕搁在外间。自己也退出来,陪着碧叶说话。 碧叶有些委屈:“小姐每回让我做芙蓉糕,她都不吃,怕是在哄我玩呢!” 朱纱听她这话,有些不像话,脸色也不大好。可碧叶毕竟是夫人赏的,她也不好责备,只是说起话来语气有些不好:“碧叶,这话你也就跟我说说。被小姐听到了,指不定要怎么罚你呢!也怨不得小姐老是恼你,主子也是我们能埋怨的?小姐一回来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惦记你做得芙蓉糕呢。我看小姐这一天也太累了。最好啊,明早你再给她做些,让她带在路上吃。” “朱纱姐姐真是,我也只是跟你抱怨两句。小姐要什么,我还能真的不去做吗?只是我成天一个人守着这空屋子,有些闷得慌。不如你帮我和小姐说声,把我也调到夫人那里去吧!” 朱纱嘴上应了。心里却知道,苏尚彤是防着碧叶的,不然也不会只把她一个人派到夫人那里去了。说是留人看屋子,可这屋子里的东西几乎都被夫人给小姐带到那谷里去了,哪有什么要看的? ------------ 17无为居士 朱纱虽然不明白苏尚彤为什么特意把碧叶要过来,又不打发了出去,只是百般防着她,可也知道小姐是决计不会让碧叶回到夫人那里的。她向来心思玲珑,懂得揣摩旁人的心意。昨日看苏尚彤明明吃的不少,却非说饿了,一定要碧叶去做芙蓉糕,就猜到这芙蓉糕只怕有点猫腻,所以跟碧叶说话时特意提了一句,让她早上做一些,免得苏尚彤早上再说,碧叶心中起疑。 苏尚彤让碧叶做芙蓉糕的心思其实很简单。之前她身无长物,看不出这芙蓉糕里有什么,如今她师父是那道济师傅的徒弟,医术高绝,只消拿去给他看一眼,也就知道碧叶下的是什么药了。说不定她师父还能配出解药,那苏尚彤之后便不需为着这件事日日提心吊胆了。这次回来,见兰姨娘大好了,苏尚彤心下大安,前世,兰姨娘便是今年病故的。她既能改了兰姨娘的命,便也能改了娘亲的。 而之前兰院的丫鬟秋月,被苏尚彤整治了一番之后,虽说请了大夫,可脸上到底还是留了疤,自然对苏尚彤恨得牙痒痒的。苏尚彤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个秋月被毁了容貌,苏向宇却对她更好了。不但把她调回自己院里,还单独给她拨了一间屋子,每日也无需服侍什么,月钱还和一等丫鬟拿的一样。 要说,本来男人在后院是不该有自己的院子的,婚前住的的院子便是主院,娶妻之后和夫人同住。可是苏老夫人在宁氏刚嫁过来的当天,便笑盈盈的亲自引她去了熙墨院,说那是特意为她建的院子,怕她在府上其他院落住的不习惯。 熙墨院是很好,里面一草一木无不别致,但却不是主院,而且离苏向宇的院子有些远。相比而言,余娇的梅院倒是近上许多。 苏尚彤知道祖母不喜护国公府,可还是不明白祖母为什么对娘亲这么差。而父亲知道这件事之后,不置可否,也时常独自一人留宿在自己的院里。她原先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嫁进将军府才知道这是公然的贬低母亲的身份。不过她当时以为父亲也是拗不过祖母,才没坚持让母亲住到主院,现在想来,恐怕父亲本就避着母亲,他院里的那些丫头,说不定都是他暗中培养起来监视各个院子的。 苏向宇有四个妾室,分别住在梅、兰、竹、菊四个院里。可是只有梅院的余娇是他自己提出要纳的。 兰姨娘自然不必说。而住在竹院的谢姨娘,是那次申国来使时献上的舞姬。由于那一次苏向宇一番辩驳让申国使臣哑口无言、铩羽而归,元熙帝龙心大悦,就把这舞姬赐给了苏向宇。据说苏向宇从未去过谢姨娘的院子,而这谢姨娘也每日在自己的院子里从不出来。苏向宇特别给她安排了一个小厨房,就连服侍她的丫鬟,除了领月例的时候会出现之外,其他时间根本就看不到人。苏尚彤前世那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个谢姨娘的真容。 而住在菊院的张姨娘就没有那么复杂的身份了。她不过是之前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唤作菊香,只知道她本是姓张的,本名叫什么估计她自己都忘了。后来宁氏嫁过来一年都没有身孕,这张氏也就被苏老夫人送到了苏向宇的房中。据说开始也颇得宠的一段时日,可是后来宁氏怀孕,还一举得男,张氏便被苏向宇抛到脑后去了。而这张姨娘便把自己不得宠的缘由全都归结到宁氏头上,平时没少跟余娇合起来,做一些给宁氏暗中使绊子、上眼药的事情。 而此时,这张氏和余娇正坐在荣华堂里陪老夫人说话。苏尚彤正倚在老夫人怀里,冷冷的看着这二人。就是这两个看起来心思单纯的女人,就是她们在祖母寿宴之前故意放出风来,让母亲没有办法,只得拿出瑶池碧玉。余娇又指示余盈盈说了那一句诛心的话,惹得祖母当场砸了外祖父的传家之宝――瑶池碧玉,害的娘亲更被祖母厌弃,害的自己自此毁了容貌,受尽萧天辰的羞辱! 苏尚彤拢在袖中的双手握紧,指甲深深的嵌到肉里,钻心的疼才让她冷静下来,没有一把去掀翻她们坐的椅子。 只听那张氏说:“老夫人,听说昨日镇国将军回来了。太子亲自出宫迎接的,全城的百姓都出去瞻仰镇国将军的风采了。我就说,怎么咱家大小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往外跑呢!大小姐不如跟我们说说昨日的情景,也让我们这些内宅妇人长长见识?” 苏尚彤看到祖母在听到“镇国将军”的时候,面色一凝,不悦之色一闪而过,看来镇国将军府老太太对她的羞辱她这辈子只怕都忘不了了。而这张氏偏要在这个当口,提出她昨日也出门的话,让祖母对她心生不满。还故意咬紧了“内宅妇人”四个字,明摆着说她作为堂堂大小姐,还不如她们这几个妾室守规矩,居然不守女训,独自出门。 果然祖母听了这话,搂着她的手松了一些。苏尚彤一笑:“张姨娘真爱开玩笑。我在那荒无人烟的山谷中待了两年,好不容易回了家,哪里还愿意出门?只不过我师父想要作画,他年纪大了,又只有我这一个徒弟,我自然得去帮他买些颜料。昨天我师父画了半天的画,我可是陪在一旁磨了半天的墨,手都酸了,哪里知道什么将军有没有进城!倒没想到姨娘从没出过门,居然对这个什么将军的事情那么清楚,彤儿真佩服姨娘呢!” 苏老夫人一听这话,冷冷看了张姨娘,把张姨娘吓得脸都白了。虽说镇国将军的名号在这上京,乃至整个瑶国都很响。可毕竟镇国将军还年轻,比不得当时的安国大将军那种家喻户晓的风头。可这张姨娘居然对镇国将军的事情这么清楚,要不就是她自己有心去关注镇国将军,要不就是她院子里的丫鬟偷偷溜出府去打听了,嘴碎让她只道了。哪种都不是好事。如果这话时余娇说的,老夫人只怕还以为是苏向宇告诉她的,可张姨娘已经失宠很久了,所以这几天根本就没去过她的院子,她一个深宅妇人,常年不得宠,又对一个外男的事情那么感兴趣,由不得人不多想。 这厢张姨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厢余娇就接口了:“老夫人,要我说,这大小姐那师父也太不体谅人了!大小姐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天天让她作个药童打扮不说,还让她大老远的赶过去帮他磨墨!这哪里该小姐做得事啊?”余娇说完,还轻轻扶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好似万般爱怜里面的骨肉似的。 苏尚彤心中冷冷一笑:不知道等孩子生出来之后,你还能不能这么疼他? 然后昂起头,一脸傲气的说道:“余姨娘,你没画过画,自然不懂了。即使墨和砚台是一样的,每个人磨出来的墨都是不一样的。我师父在山谷中用惯了我磨得墨,自然不习惯其他人磨得墨了。”她这话说的老夫人也点头称是。苏老夫人自己也喜欢作画,自然明白。她自己就有一个专门的磨墨丫鬟砚儿。 苏尚彤见祖母点头,也接着说:“况且,我师父可不是一般人,能给他磨墨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话一出口,余娇先就“噗嗤”笑了,好像在笑堂堂相府大小姐自甘堕落,给人去当磨墨丫鬟,还觉得是福气! 苏老夫人也一脸不赞同的皱眉。 苏尚彤也不解释,只对苏老夫人说:“对了,祖母,师父说我帮他磨了一下午的墨也辛苦了。他一共作了两幅画,便送了彤儿一幅。我见祖母素日爱画,便借花献佛了。”说完便让身边的小丫鬟去她房里找朱纱,让她带上昨日那幅画过来。 在那幅画卷打开的时候,老夫人就一下站了起来盯着那幅画许久,最后嘴唇翕动,才颤颤的说出四个字:“无为居士!” 这幅画画的是一只仙鹤,临水站着,一只脚抬起,似乎只是闲庭信步。不过那一双眼睛却透着精光,好像在观察着那水中的鱼儿。而那水、那鱼都好似活了一般,似乎都能听到潺潺的水流声,似乎能看到鱼儿在水中追逐、嬉戏。而那鹤似在画中,又好似不在。虚虚幻幻、似真似幻。无为居士才有的水准,无为居士一贯的风格,这画定是无为居士的真迹无疑! 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对着苏尚彤,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彤儿,你那师父竟是无为居士?祖母能见见吗?” 苏尚彤点点头:“是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可是我师父更喜欢医术一途,不大爱作画,所以我不敢跟祖母提起,怕祖母失望。正巧师父他昨日兴起,彤儿自然得在一旁陪着,果然师父说我磨墨墨的好,送了我一幅画。外祖母,你可喜欢这幅画?”她故意问了一个问题,挡住祖母要见师父的企求。 苏老夫人的眼中闪耀着少女见到心爱的情人一般的光芒,亲自走过去把那幅画卷好,好生收好了,才对苏尚彤说:“喜欢,祖母喜欢!彤儿真是祖母的福心!” 苏尚彤眨着大眼睛,似乎是想悄悄的说什么,可是声音没控制好,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能听清楚:“祖母,其实是娘亲告诉我你喜欢师父的画。听我说师父今日有兴致作画,就让我今天早起去帮师父磨墨,再央着师父给我一幅,带回来送给祖母的。可是,娘亲不让我跟祖母说是她教我这么做的。祖母,彤儿悄悄的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哦!” 苏老夫人面色一僵,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搂着苏尚彤“乖啊、宝啊”的叫个不停。 苏尚彤看着底下气的脸色发青的余娇,好不得意。昨日她兴冲冲地给他师叔买完糖炒栗子,也在他的破药房逛了一圈,却看到了一副画,新画没多久的画。那画的感觉跟她上次看到的那幅《九梅图》一模一样,她仔细看了良久,忽然觉得画上的字迹有些熟悉,这才发现这明明是她师父的字。她盘问了她师叔,果然发现,她师父就是顶顶大名的“无为居士”。谁能想到被先帝御赐“书画双绝”之名的无为居士居然是个大夫? 镇国将军回城,她又出门这么久。而祖母对镇国将军府的又有心结!她直觉余娇会拿这个做文章,所以威逼利诱的从他师叔这里拿走了这幅画。还保证,余娇如果没有拿这个说事的话,就把这幅画还回来。 可是,如今看祖母那爱不释手的样子,她师叔只怕是要不回这幅画了。 ------------ 18途中救人 自从苏尚彤献上了一幅无为居士的画,苏老夫人对这个孙女是越看越满意,连带着对宁氏这个儿媳妇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原本她看苏尚彤一日日的大了,再跟着她师父呆在山谷里有些不大好。虽说她师父已经老了,可毕竟男女有别。之前孙女还小,不在乎这个。如今苏尚彤十三岁了,老夫人原是准备让她这次就别去她师父那了,留在家里好好做些针线,也好为今后嫁人作准备。可如今,一看苏尚彤的师父竟是她自己崇拜多年都得一见的无为居士,自然不会再有让孙女回来的心思了。 苏尚彤也依稀知道她师父这次来上京城中不是带她下山历练这么简单。不然也不会把她丢给师叔,几天都不露一次面。她忽然一拍脑袋,昨日为了应对余娇的挑拨,她直接让朱纱当那么多人的面打开了师父的画,祖母又喊出了师父的名号。相府从来不缺嘴碎的丫鬟,恐怕明天他师父就是无为居士的事情整个上京都要知道了。虽说她明天就会跟着师父回山谷了,师叔和师父的关系又没外人知道。可是无为居士毕竟是先皇找了一辈子的人,如果皇帝知道无为居士就是她的师父,说不定以后会找她的麻烦。 正在垂头哀叹之际,朱纱掀帘进来说:“小姐,余小姐来府上了。” 苏尚彤一时没反应过来时哪个余小姐。朱纱才又补了一句:“余姨娘的侄女。” 她这才知道余小姐就是余盈盈。苏尚彤冷哼一声,余盈盈这次进相府的时机可没挑对。若是平时,父亲罢朝了这么久,这才刚又入了朝堂,相府也没什么访客。余盈盈若是来了,祖母只怕还能对她有些好感。可是,偏偏昨天自己刚送了祖母一幅无为居士的画作。只怕,现在祖母一见着余盈盈就会想起她在寿宴当日送的那幅假画,想起她的虚伪,哪里还会让她在这相府多留? “昨日余姨娘也在场,余盈盈怎么偏赶着今天来了?”照理,余姨娘应该劝余盈盈晚几天再来才对。 朱纱听她这么问,也知道苏尚彤想的什么。悄悄在她耳边说:“她这是等不及了,据说她自小定亲的那家人昨日已经到了上京。” 苏尚彤任由朱纱把她的头发打散,梳了个分肖髻,轻轻应了一声,眼帘垂下,遮住了眸中的厉色。 余盈盈前世借着老夫人的宠爱,和原先那户人家退了亲。之后又在百花宴上一舞倾城,引得众多高门子弟争相求娶。那个时候,余盈盈被祖母留在相府。而那些倾慕她的男子纷纷跑到相府门前转悠,想尽一切办法要见美人一面。其中更是有很多纨绔子弟,其中就以安王世子李念最为无赖。 安王并不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而是先帝同胞弟弟的儿子。而先帝这个弟弟子嗣不旺,到了李念这儿,已经是一脉单传。安王上面几个都是女儿,直到安王妃所出的第七个孩子才是个男儿,所以安王夫妻对李念极是疼宠,才养成了这么个性子。 那时,苏尚彤因为老夫人在寿宴之上发火而破了面相,留了疤,不好再去参加这类似选美性质的百花宴。所以相府嫡女参加百花宴的帖子便由祖母作主,给余盈盈用了。余盈盈在百花宴上大放异彩之事,苏尚彤并未听闻。她额上受了伤之后,便不大喜欢出门。那一日,紫玉看她在房里闷了许久天,实在看不过,便劝她出去走走。谁知苏尚彤正走在路上,前面的树上却跳下一个人来,是个男子,高大俊朗。苏尚彤一向没有见过外男,乍见到一个,不免有些惊慌。刚一回身,准备避走,却被那男子大步逼近,生生扳正她的身躯,嘴上叫着:“余小姐!原来他们所言非虚,小姐果真是有天人之貌啊!” 苏尚彤讷讷不能言语,只想着赶紧推开他。正巧来了一阵风,吹起了苏尚彤额前的刘海。那男子也看到了她额上的伤疤,一脸惶恐的推开她,嘴上不住的说着:“还以为是个天仙呢!原来是个丑八怪!他们居然敢骗我!害的我为了看美人爬了那么久的树,结果看到一个丑八怪!那几个臭小子死定了!”说完还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似乎是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苏尚彤被他一下子推到在地,也没了反应。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走出房门,见着的第一个人就骂她丑八怪,还是那样惶恐、嫌恶的样子。苏尚彤从那以后,就几乎没怎么再出过房门,给老夫人的请安都不再去了。 反正每次去请安的时候,总是闹得不愉快。那时,余盈盈住在相府,每天都在老夫人身边言笑晏晏,每日梳的发髻都会露出光洁的额头,只要一见苏尚彤进来就亲切的到门口迎她,像个姐姐一般替她整理头发,可余盈盈似乎总是不经意间碰到她的那块疤,然后又触电式的缩回手,但脸上总是一脸鄙夷的样子。苏尚彤知道她有心嘲笑,不想理她,往往会推开她的手,余盈盈却总是“哎呦”一声,一脸受伤的样子。从老夫人那里,就只能看到苏尚彤面色不善的挥开余盈盈的手。老夫人愈发觉得苏尚彤没有规矩,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而余盈盈最后果真如愿攀了高枝,嫁给了安王世子李念。而苏尚彤嫁给萧天辰之后才知道原来李念就是当时一把推开他的登徒子。萧天辰和李念都是素爱眠花宿柳之人,自然关系非浅。李念便把那天的事情当玩笑告诉了萧天辰,还特意说明了那丑八怪是丞相府的。李念说这话的时候,周围还有一群狐朋狗友。萧天辰深觉丢了面子,回来便对苏尚彤狠狠发作了一番,还将她手中的管家权利交给了叶慕离,所以在将军府最后的那段日子,苏尚彤过的很是幸苦。 李念会好好的把这事挑出来跟萧天辰说,里面少不了有余盈盈的功劳。虽说余盈盈并没有直接伤害她什么,可是她的悲剧、她娘的委屈,每一桩、每一件都有着余盈盈的功劳。纵然,要了她们命的是她那个爹,可让她娘和她活着的时候处处受气的人,苏尚彤也无法原谅!如今,风水轮流转,余盈盈的命运握在了她的手上,苏尚彤自然不会心软。 “朱纱,这几日花都开了,听说宫里要办一场百花宴?” “是啊,小姐。据说各个府里的小姐都在赶着定做衣裳、首饰,那一天肯定很热闹。只是小姐你只怕是去不了了。” “可是帖子依旧会下。到时候你去禀明祖母,就说我不在府中,帖子自然是三妹妹的。若是三妹妹实在不喜热闹,就让祖母看着把帖子给别家的小姐吧。”苏尚彤和苏璃经常一起说话,自然知道苏璃最不屑去人前表演,让人评头论足的。 这次的百花宴,对嫡庶身份要求并不严格。相府只有一张帖子,是因为苏璃不出院子,外人都不曾听闻任何有关相府三小姐的消息。而百花宴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给镇国将军萧天澈选妻。萧天澈今年已经二十有二,却连个侍妾都没有。皇上怕他为了国事耽误了成家,这才赶着他班师回朝的时候,召集一些适龄女子进宫展示些才艺,好让萧天澈选到自己喜欢的夫人。因为事先不好明说,也不好只让萧天澈一个外男呆在宴会上,所以倒是很多高门子弟也收到了百花宴的帖子。宫里办事的无不是人精,一看男子那边发的帖子,也知道女子这边身份不能太低,故而父亲只是从五品郎中的余盈盈并未收到帖子。而这次百花宴招的都是未婚男女,故而帖子上未写姓名,所以转给别人也是可以的,只是谁会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呢? 苏尚彤知道余盈盈长的不错,又会说话。虽说上次祖母寿宴的时候丢了脸,可那时来相府贺寿的人本就不多,好多高官家的夫人都没有来。所以她们对余盈盈的印象倒还不算差。与其直接拒绝余盈盈,让她通过其他渠道去了百花宴,还不如由自己来成全她! 不得不说,余盈盈有些本事。苏尚彤梳洗完毕,去祖母那里请安的时候,祖母已经和蔼的对着余盈盈笑了。虽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招呼苏尚彤和她见礼,却也比之前几次好了许多。 祖母不让她见礼,苏尚彤自然懒得搭理余盈盈。直接上前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跟祖母说她要走了,让祖母珍重。苏老夫人一想她孙女要跟无为居士继续学医了,立马全身都有了精神,一遍一遍的嘱咐苏尚彤要好好的照顾她师父,绝对不许闹她师父生气之类的话。苏尚彤自然一一应了。祖孙俩说话的时候,都当余盈盈不存在似的。 苏尚彤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好像忽然发现了一直坐在左侧椅子上的余盈盈。走过去问了好,还拉着余盈盈,夸了她的衣饰一番才离去。 苏尚彤一见着她师父,自然赶紧把她闯祸,透露了师父说行踪的事情说了。谁想,她师父一丝惊讶的神色都没有,还是那副温温而笑得样子,只说了两个字:“无妨。” 回程的路上,苏尚彤又遇上了一个昏倒在路边的人。 这人穿了一席宝蓝色的暗纹袍子,腰间还挂着一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苏尚彤把了好久的脉,也没探出此人是什么病症。她师父只瞧了一眼,神色就有些凝重,让她把人拖进车里带回谷中治疗。 苏尚彤一开始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用“拖”这个字。因为她经常服用神龙鼎里的药丸,自认为体力也不比一些彪形大汉差。可她想抬起那个少年的时候,却怎么都抬不动,最后只能和师父合力,把他拖到了车上。 “师父,这个人看起来也不高、也不胖,怎么这么重啊?”苏尚彤揉揉发酸的手腕,有些抱怨。 无为居士眉头紧锁,半晌才说:“三十年了,奇毒‘千金’居然又出现了。师父若是知道,必然会伤心。” ------------ 19奇毒千金 苏尚彤有些不解:“师父,这个奇毒千斤,就是人中了之后会有千斤重吗?”说着还不停的转着手腕,刚刚拉那个人的时候,要不是师父最后帮了一把,她的手腕都要掉下来的,可不是有千斤重吗! 无为居士似乎觉得她这个说法很有趣,眉头舒展了一些:“此毒极为霸道,无色无味,令人防不胜防。而且,中此毒者,半年之内与常人无异,一旦毒发,便会神志尽失,形如木,重似石。若三日之内没有解药,便会慢慢腐烂,而此时那人的神志便会回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化成一滩血水。” 苏尚彤听得全身发痒,刚刚碰过那个人的手更是拿帕子擦了又擦:“师父,你让我把他弄上车,那说明我们谷中有这种毒的解药了。看来,除了毒发的时候痛苦一些,也算不得什么奇毒嘛。” 无为居士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那解药是我师父当年留下的,其他地方根本就不会有。而且,奇毒‘千金’之‘奇’,不在于解药难找,而是即使解了毒,此人也会忘却所有前尘往事,脑力也会有些缺陷。所以,中此毒者即使侥幸得了解药,性命无忧,也再不会对下毒之人有所威胁。此毒只一厘便价值黄金千两,故称‘千金’之毒。” 苏尚彤看了一眼车中的男子,他的头发一缕一缕黏在脸上,头面都覆着黄沙,就连嘴里都含着许多沙子,衣服也经过刚才的拖动变得破破烂烂了。整个人看上去极为狼狈。可即使这样,苏尚彤看着他的时候,都依稀能感觉出他往日一定是一个高傲的人。这样的人,以后就要成为没有记忆的傻子了吗?如果今天不是碰到他们,而是落在下毒之人手上,还被解了毒,那他以后恐怕会被那个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受尽□。那样活着对他而言,该是多么痛苦的事啊!而如果他拒绝这样的结果,不服解药,便会以那样残忍的方式死去。奇毒千金,果然阴毒! 无为居士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此毒阴狠霸道,又不易察觉,自从现世之后在各国都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其中以瑶国为最。所以,我师父当年下山用了种种方法,才逼着造此毒之人将这毒药摧毁,并发誓不再炼制此毒。还特意留下了一些解药,以防有人私藏此毒。而我师父也因为那件事情,心衰力竭,不到半年便故去了。没想到,今日又看到了为此毒所害的人。” 一时之间,车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直到回了山谷,看到紫玉欢快的扑过来,苏尚彤才有了笑容。 “小姐,小姐,你们路上有没有碰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说给我听听吧!”苏尚彤如今也不逼着紫玉学规矩了。之前总想着把紫玉留在身边,不要让紫玉枉死,才对她狠了一些。如今,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没出过深闺的小姐,身边也不需那么多忠心的丫鬟,她现在只想快些把紫玉的卖身契要过来,让她早日脱离那个相府。 苏尚彤看到她急切的样子,挑眉:“可是紫玉姐姐你自己说不想跟着我回去的,如今又来问什么?也不害臊!”说着还羞了羞她的脸。 紫玉飞快的说:“小姐,我不是不想回去,我也想回去看朱纱姐姐。可是我回去了又会说错话,回头,小姐你和朱纱姐姐又该说我不懂规矩,生我的气了!”说着还跺了跺脚,样子说不出的娇俏动人。 苏尚彤一脸的笑意:“算你还有点良心!这次回去,朱纱还特意问起你过得好不好。我呢,之前去逛了集市,给你带样东西。你看,喜不喜欢?” 苏尚彤献宝似的拿出来的东西不过是一杆竹蜻蜓,只是上面加了一些纹饰,更为精致好看一些罢了。她认为紫玉一定会说喜欢,因为前世紫玉老是念叨着要是能去集市,就一定要去买一根竹蜻蜓。可惜,那一世,紫玉到死都没有见过竹蜻蜓的样子。 谁知紫玉接过竹蜻蜓之后,竟丝毫不见欣喜。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小姐”,便捂着脸跑了。 苏尚彤不明就里,正准备追过去问问紫玉,却听她师父叫她过去帮忙。 原来那个男子已经服下解药,如今需在灵墟穴和魂门穴同时施针,这两个穴位分别在身体的前后两方,师父一人兼顾不到。 此时那男子上衣已经褪去,脸上和头上的黄沙也被清理干净了。苏尚彤看清了他的脸,总觉得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只是由于施针刻不容缓,只得把脑子里的杂念抛开,专心的去寻穴位。苏尚彤来了这谷中两年,背书、配药的时间较多,这针灸之术却只学了皮毛。若不是谷中只有他师徒二人会医术,无为居士定不会让苏尚彤来施针的。 苏尚彤静下心来,只专心想着自己的手,只觉得全身的意识都集中到手上去了,这才听着他师父的指示下针。虽只下了一针,却也是性命攸关,苏尚彤施过针后,帮着师父扶那男子躺下。一摸额头,全都是汗。 她之前总以为她有了那个神龙鼎和那篇药田,只要学了些医术,便能和当初的道济师父一样到处行医救人。可真正来了这谷里才发现,学医是旷日持久之事。不说草药有千种万种,配药还得讲究“君臣佐使”,差一分隔一厘药效都千差万别,就说这针灸之术,于她来说,更是难之又难。这山谷之中并无人给她练手,她有的那些东西也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第二天,紫玉唤她起床的时候并无异样,只说昨天是收到一直想要的东西太激动了,才会哭的。苏尚彤虽然不信,倒也不好细问。只说了一句:“你喜欢就好。”又跟紫玉描述起那集市中的各个铺面,摊贩和人们讨价还价的样子。苏尚彤说着,还模仿起那一毛不拔的杜大娘倒竖眉毛插着腰的样子给紫玉看,把紫玉笑得在一旁直拍手。 过了好一会,紫玉才揉着肚子说:“小姐可再别做那样的姿态了,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夫人非要逼着小姐学礼仪了!那集市也真真有趣,下次我也要陪小姐一块儿去!” 苏尚彤看紫玉终于笑了,又存心吓她:“你别只听我说的这些。这集市里鱼龙混杂的,还有许多仗势欺人……” 说到这里,苏尚彤忽然顿住。她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那中了“千金”之毒的男子了。那日在集市里,他拦着她,让她把手中的墨鱼玉佩给他妹妹!才短短几日的功夫,那个高傲跋扈的少年就躺在那里生死不明了,即使醒了过来也会忘却之前的一切,他的家、他的妹妹以及他们之间的对峙。苏尚彤虽然当时很讨厌他,如今却对他有些同情。也不知道他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竟然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苏尚彤去看他的时候,那个少年已经醒了。先是怔怔的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她,苏尚彤走进的时候,他赶忙往里面一缩,抱紧被子,小心翼翼的伸出脖子,问了一句:“你是谁?” 看到之前还嚣张的不可一世的人变成这副样子,苏尚彤不免有些唏嘘,可还是存了逗他的心思,做出一副惊诧的样子来:“墨鱼,你怎么了?我是你姐姐啊!你不记得了?”说着,又走上前了一步。 她叫他墨鱼,因为她只知道他是要抢她那块玉佩的恶人。 那男孩赶紧又往里缩了缩,无辜的眨着眼睛:“姐姐?” 苏尚彤似乎对他的识趣甚为满意:“对啊!我是你姐姐,以后你得听我的话。” 男孩似乎有些懵懂:“姐姐?……是什么?” 苏尚彤脚下一个踉跄。师父是说他脑力会有所下降,没想到居然会变傻! 男孩看到她差点摔倒的样子,却好像有些担心:“姐姐,你没事吧?” 苏尚彤挑眉,原来他也没那么傻。 “没事。你记住了,我是你姐姐,以后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哦。” “现在你乖乖躺好,把手伸出来。” 男孩倒是也听懂了,照做不误。苏尚彤给他把了脉,发现并无异常,就跟他中了千金之毒的时候一样。 无为居士来得时候,那个男孩倒是乖乖的主动叫了“爷爷”。倒是让无为居士惊叹了一番。 之前,他也随着师父救治过几个中了千金之毒的病人。可是他们都是解了毒之后,便对谁都呵呵笑,也不会说话,还经常流着哈喇子,眼神也总是痴痴的,吃饭穿衣都得由他人照料。虽然中了千金之毒的人会对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言听计从,可现在苏尚彤根本都没有发话,他却会自己叫人。而且这孩子眼神灵动,毫无痴傻之态,如果不跟他交谈,看上去倒和正常人无异。这还是无为居士至今为止见过的第一个。 ------------ 20百花夜宴 四月初的时候,是最好的时节。寒冬已经彻底过去,炎夏又还迟迟没有到来。 此时瑶国的御花园内,一片春意盎然,各种奇花异草竞相吐艳,谁也不让着谁。 而今日的百花宴就设在这御花园中的临音阁,阁中女子的衣裙竟好似比这百花还要艳丽。 这其中,就有一个穿着玫红色金线穿花烟纱裙的女子,正是余盈盈。她竟不知用什么方法,又让苏老夫人生了好感,把相府小姐参加百花宴的帖子给了她。她身上的衣裙显然是新做的,就连腰间束着的那根藕色绣梅花腰带也是簇新的,可见是为了这百花宴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余盈盈准备在百花宴上献舞。她在家的时候就偏爱练舞,更是将现下流行的烟波舞跳得别具一格,一起一落之间都饱含着风情。 在众人面前起舞,是那些大家千金都不愿意做的事情,都觉得有失身份。可不得不说,献舞的效果很好。 一首诗歌、一幅墨宝、一曲动人的琴音都比不得在高台上舞一段,那么的活色生香,那么的撩人心弦。 百花宴为求风雅,并未安排宫廷舞姬献上歌舞。而今日在场的又大多是大家千金,各个都知礼沉稳,大胆的余盈盈自然会脱颖而出,让那些高门子弟,皇子、世子们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她的计划很好。可现实,总不会那么太尽如人意的。 余盈盈的舞很美,妖娆的身段,灵动的舞姿,尤其是她那被艳丽的衣裙衬得更加白皙的脸庞,无一不吸引着台下许多男子的目光。安王世子李念痴痴地看着台上的美人,手中的酒都尽数洒在了身上。他现在最后悔的便是为了和萧天辰坐在一起而换了位置,离那高台这么远,无法看清台上美人的娇容。 而太子李潇也一脸笑盈盈的对身边的李沐说:“存舟,那女子舞的不错。”存舟是李沐的字。 李沐随手拿了颗果子,丢进嘴里:“俗不可耐!” 太子失笑,拖长声音:“你还没开窍!”说罢,也不理他,径自看着舞蹈,还随音乐轻轻打着拍子。 此时,台上却出现了一些状况。音乐依旧悠扬动人,可台上美人的脚步却乱了,变得杂乱无章,东倒西歪,后来台上之人竟东跳、西跳了起来。底下的男子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舞蹈,都心道:这舞虽新奇,可跳起来却不大好看。 忽然,余盈盈轻呼一声,身体像蛇一样软软倒在了地上,声音说不出的娇媚,撩的台下的李念等人心都酥了。 元熙帝却觉得这女子有些过火了,唤来内侍,让他把这女子弄下台去。 谁知,元熙帝这里还没吩咐完,那边余盈盈就已经开始在自己身上胡乱的抚摸,口中还不时的呻-吟出声,看得台下的男子一个个的眼都直了。李念此时已经恨不得冲上台去,把这可人儿抱回家好好疼爱了。在内侍赶到的时候,余盈盈已经开始在撕扯自己的衣服,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酥胸。此时台下的女子都面羞脸臊的,别过脸去悄悄议论这到底谁家的姑娘,竟然这般大胆。 元熙帝毕竟见惯了世面,自然看出这其中有些问题。悄悄让一个内侍去请了太医来,看看那女子是否中了迷幻剂或是春-药。 太医禀报的结果,让元熙帝大发雷霆。 余盈盈竟丝毫没有中致幻或是催情类的药物,这么说这女子是故意借机扯开自己的衣裳,妄想利用皇家的宴会,攀个高枝了。 “去查查,这到底是谁家的女儿。竟然如此恬不知耻!” 内侍禀报说是户部余郎中之女的时候,元熙帝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身边的内侍总管徐林立刻站出来,跪在皇帝面前说:“皇上,不可。这余郎中的女儿是拿着丞相府小姐的帖子进来的。” 皇帝想到苏向宇,皱起了眉头:“户部郎中的女儿和苏相有何关系?” “奴才只知道苏相有个姨娘姓余。” 元熙帝洁白修长的手指在绣着龙纹的檀木座椅上轻轻的拍打,突然停下:“苏向宇!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心思!罢了,把那个女人丢出宫外便可。” 那徐林惯会揣摩圣意:“皇上,奴才听闻,这余小姐有一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如今人便在上京城中。” 元熙帝一听,眉眼中划过一抹玩味:“倒是有趣!既然是自幼定亲,朕不如做个好人,替他们赐婚如何?”他虽说的问句,可也没准备让人回答。余盈盈的命运就这么在这一君一侍的谈话间被决定了。 余盈盈也不知道,自己在跳舞之时为什么会忽然全身发痒。她开始还极力忍者,可后来怎么都忍不住了。而那痒就像是钻进了她的皮肉里一般,无论怎么抓挠,都不能减轻症状分毫。她后来无法,只得躺在地上,用身子去磨蹭地面,结果却是钻心的疼,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大夫看了,只说她一切健康,既没中毒,也没发病。她和大夫说她浑身发痒,还直接摞起袖子,让大夫看她身上的抓痕。而那大夫想到来之前皇上的吩咐,彼时看到她身上的抓痕,只以为是她想逃脱罪责,故意自己弄伤自己的。看那余盈盈竟又自己掀衣裳,可见是个不知廉耻的,所以之后也没仔细检查别的,直接去跟元熙帝汇报了。 其实余盈盈会这样的原因很简单。她出门之前,苏老夫人特别送了她一套衣服,那件她穿在身上的艳色烟纱裙和那条藕色腰带。据说是相府的三小姐亲手做的。 那件衣服很美,衬得她本就好看的五官更为妍丽。而相府的小姐给自己做绣娘,也让余盈盈的好胜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迫不及待的把那件妍丽的舞裙套在了身上,穿去赴宴。 要说,那衣服上并没有什么,只是苏尚彤事先把“七日伤”下在了那条腰带上。苏璃特意把那条精致的腰带包在玫红色的衣服里,而玫红色配着藕色又极好看,余盈盈自然不会弃用那条腰带的。 苏尚彤在那条腰带商下的是她用神龙鼎改良过的“七日伤”,只有遇热才会发作,若是粘在身上没有发作,只要洗掉便不会有影响。所以即使苏璃和苏老夫人不小心粘到了,洗个手便没事了。而余盈盈要跳舞,必然会发热出汗,此时这条腰带上的七日伤透过薄纱粘在她的身体上,便会造成一阵强过一阵的搔痒。而七日伤被薄纱隔了一层,药效便不会那么强。余盈盈大概只会抓破腰间一点皮肉。可毕竟只有腰腹间那一块地方,余盈盈虽是痒的难受,可也不好指给太医看,以证明自己的无辜。 第二日,余盈盈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让贴身侍婢给她抓痒的时候,却听外面传话说圣旨到了。余盈盈打了个机灵,浑身都浸出了冷汗。 她被皇上派人丢出百花宴的时候,就知道皇上已经对她极为不喜。如今,来了圣旨,是祸非福! 这道圣旨很简短:“上谕,闻户部郎中余长舒之女舞技超群,特将其赐予通州知州王启之子。钦此。” 余盈盈开始以为皇上要重惩她,胆战心惊的。后来一听只不过是道赐婚的圣旨,放下了一颗心。那王成敏虽说家不在上京,可到底知州在地方也是个大官。而那王成敏本人,她也在屏风后头偷看过,倒也长的不算差。 而王家那边,听了这道奇怪的圣旨,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爷,你去求过皇上了?”王夫人似是不相信皇上竟有这等闲功夫管自家儿子的婚事。 王启面色凝重:“没有。夫人,这事有些难办!” “老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举家来到这上京,不就是为了这桩婚事?如今圣上都赐婚了,又怎么难办了?”王夫人声音有些尖锐。 “哎,就是赐婚了才难办!都说低门娶妇,高门嫁女。除了宫中的公主,你听闻过哪道圣旨是把别人家的女儿往低了赐的?我的业绩也一向平平,圣上定不会对我青眼相待。如此看来,定是这余郎中犯了圣怒,皇上听闻我们两家的婚事,大概也知道余长舒想要悔婚。明里是赐恩,实际是想让惩治那余长舒。” “嗨!那我们家不正好得了便宜嘛,让成敏娶了盈盈不就好了,这有什么难办的?”王夫人嗤笑一声。 “唉呀,你不懂!”王大人急得到处转,“皇上若是恼了余长舒,连他女儿的婚事都拿来给他好看,他今后还有仕途可言吗?我们和他们家成了亲家,只怕今后会被波及!” “你是说……?”王夫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王启闭上眼睛沉重的点了点头。 “哎呀,老爷!这可怎么办哪?”王夫人拉着王启的袖子,迭声高呼。 王启一把蒙住她的嘴:“你小点声!被别人听到我们揣测圣意,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王夫人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推着王启的胳膊,他这才放开手。 “老爷,我记得那圣旨的前一句是‘舞技超群’?”王启点点头。 “你再去仔细看看,圣旨上有没有‘赐婚’这两个字?”王启拿来圣旨仔细看了一遍,也明白了他夫人的意思。皇上只说了“赐予”,还提了舞技超群,这是让他们把余盈盈当作舞姬抬进府呢!可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说余盈盈是余长舒的独女,嫁到他们家余长舒都千推万阻的,何况只是作舞姬?余长舒失了圣心,无可为俱。可这余长舒背后还有个苏相,据说颇为皇上所器重。得罪了余长舒,虽说能讨得皇上一时开心。但若是余长舒通过苏相又挽回了圣心,他们家可就完了!可若八抬大轿把余盈盈迎进门,虽说没有公然抗旨,也能算是违背了皇上的本意。皇上若是恼了他们家,后果更不堪设想! ------------ 21找人试药 “徒儿,不要欺负墨鱼。”这是这两个月里无为居士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 苏尚彤在得知了墨鱼会乖乖听她的话之后,便经常像个登徒子一般逼着墨鱼脱衣服。 “墨鱼,把衣裳脱了。” “姐姐。” “快些,把衣裳脱了,一件都不许留!” “姐姐,好了。” “墨鱼,待会儿要是疼你就叫出声啊。” “好。” 针灸之术,贵在练习。之前无为居士是和孙大夫两人互相练习的,而紫玉虽然大义凛然的说要帮小姐,可是只要见了针便会浑身发抖,苏尚彤根本下不去手。无为居士建议苏尚彤在自己身上练手,可她只要看见针快要碰到皮肤,便会浑身发紧,也下不进针去。之前,苏尚彤的针灸术基本都是在面团上练的,只能练些指法、腕力罢了。想要真正熟练地行针,还得在真人身上练习方好。 就在苏尚彤因为找不到练习的对象,已经不打算再练习针灸,专攻制药的时候,墨鱼正好出现了。他不但听她的话,还很能抗痛,苏尚彤自然不会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两个多月的苦练,苏尚彤的行针手法精进了不少,墨鱼也不再会咬着牙或是直接叫痛了。有的时候,还会告诉苏尚彤被扎的地方或酸或涨。 墨鱼的到来,不仅帮苏尚彤解决了最头疼的问题,紫玉也时常说墨鱼来了之后,她要干的活都少了很多。 听了紫玉的话,苏尚彤发现自打墨鱼来了之后,她在这山谷之中的生活却是无形之中优渥了不少。 譬如,热水的问题。烧水得用到柴火,这山中的树木是多,可她和紫玉都没劈过柴,更不会砍柴。她师父,那个以书画惊天下的无为居士就更加不会了!这山谷又偏僻,只有他们几个住着,连个樵夫都找不到。谷中存的干柴又不多了,听她师叔说,谷中的存柴都是他几年前上山小住的时候没事砍一些回来,劈好存着的。而孙大夫最近两年来山谷,都是来了就走,停留不到一刻钟。所以苏尚彤每次用柴都很节省,以致这位用惯了大浴盆的相府千金在这山谷中洗澡的时候很不舒服。 可是那天,她无意中抱怨了一句:“这谷里,要是有人会砍柴就好了!”晚上就见到了一摞摞劈好的柴堆在院子里,旁边的墨鱼全身脏兮兮的,衣衫上一大片深深的水渍,就这么站在寒风里,很开心的笑着,似乎在等着苏尚彤夸他。 苏尚彤缓缓抬手,试了试他背后的温度。那衣衫被汗水浸透了之后,经由寒风吹过许久,再触上去,像冰一般,冷的刺痛了苏尚彤的手指。 “墨鱼,你冷么?”苏尚彤眸光微闪。 那个被苏尚彤唤作墨鱼的男子微微瑟缩了一下,又马上挺直身板,开心地指着那些柴,笑着:“不冷,姐姐,柴。”他的一双眼睛亮的如暗夜里的星子一般。 苏尚彤见过很多双好看的眼睛,可那些眼眸当中都掺杂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纯净、纤尘不染的眸子。她不由得想起,那天在集市中,他的眸中还隐隐含着凌厉,看向她的时候似乎还有一丝轻蔑。她当时很讨厌那个自以为是的少年。 看着眼前的墨鱼,苏尚彤发现,她已经无法再把他和那个少年的形象合到一起,无法再想象他们竟是同一个人! 墨鱼如今只会说简单的词语,唯一会说的一句话就是“姐姐,你没事吧”,可是只要是苏尚彤希望的,他都会去做。 其实苏尚彤那句话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过要吩咐墨鱼去,更没指望墨鱼会去。因为她之前就断定他是个大家少爷,根本就不会做这种粗活、累活!可是只为了她一句话,他就去了,既不叫脏,也不提累,只是开心的对她笑。 苏尚彤不记得她后来是怎么哄着墨鱼去洗澡换衣服的,她如今只记得暗夜里墨鱼的笑脸,那双眼睛比辰星还要亮、比溪水还要清澈。 而此刻,苏尚彤正在犯难。 “这瓶药还要不要找墨鱼试呢?”苏尚彤手上拿着一个药瓶,上面写着“化身丹”三个字。这瓶药是神龙鼎底下本身就有、取之不尽的三瓶丹药中苏尚彤唯一没有试过的。其他两种药丸都是用小小的细颈青花瓷瓶装的,可这中间的化身丹却是装在一个酒缸状的小药罐里头的,里面只有一颗大大的药丸。 无论是名字,还是药丸的大小都让苏尚彤没有自己尝试的想法,可是她总觉得这药丸比其他两种都特殊一些,一直都想这药丸到底有什么功效。如今能乖乖替她试药,还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就只有墨鱼了。可一想到那天墨鱼满脸污渍对她笑的样子,她就下不了这个狠心。虽然“化身丹”的旁边就是“解药”,苏尚彤也认为那就是化身丹的解药,可要是不是…… 苏尚彤摇摇脑袋,还是打消了让墨鱼试药的想法。 这个时候,紫玉却一路小跑了过来,还没到近前就急急地开始说:“小姐,不好了!刚刚墨鱼来找你,不小心打翻了砚台,你刚刚抄完的药方全毁了。眼看明天小姐的师父就要检查,你还是赶快回去再抄一份吧!” 无为居士喜欢让苏尚彤抄药方,每次布置下的药方又多又杂,还份份都得抄十多遍。这让本来对药方很感兴趣的苏尚彤对此深恶痛绝。如今,她最讨厌的事情便是抄药方。今日好不容易提前抄完了,能出来歇一歇,墨鱼居然又给她找不自在! “既然上天都帮我做了决定,那就只能对不住墨鱼了!”紫玉看苏尚彤说这话的时候,非但没有咬牙切齿,反而笑的开怀,觉得她们家小姐肯定是被气疯了。 “姐姐。”墨鱼好像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见苏尚彤回来,叫了她一声,就乖乖的低下头。这是小孩子做的动作,而墨鱼本身就比苏尚彤要高,这样倒是显得有些滑稽。 苏尚彤没有如墨鱼所料的那般发火,还笑眯眯的看着他:“墨鱼,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帮姐姐一个忙,姐姐就原谅你好不好?” 墨鱼不明所以,赶紧点了点头。 “那你跟姐姐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苏尚彤的声音透着诡异,她之前骗墨鱼给她练针灸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 紫玉看苏尚彤这个样子,心里发毛:“小……姐,墨鱼他不是故意的,你可别……” “没事,几张药方而已,我回来再抄就是了。如今,我有些事要吩咐墨鱼去办,你留在这里,把桌上弄干净,墨重新磨上,我回来赶着用。”苏尚彤这话倒是很正常,紫玉只能应了一声。 来到苏尚彤之前练针灸的房间,墨鱼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等苏尚彤从那虚无之地拿了药出来,就看见墨鱼已经赤-裸着上身,闭着眼坐在床上了。 之前她一心扑在针灸上,施针时根本看不到其他,也没注意墨鱼的身材竟是这般精壮。 虽说苏尚彤一直把墨鱼当孩子看,她前世也成过亲,此时却也不免有些羞怯:“墨鱼,你快点把衣服都穿上!” 墨鱼睁开一双眼睛,疑惑的看着她。似乎是在说,往日都是你逼着我脱衣裳,今日我自己脱了,你却又让我穿上却是为了哪般? 苏尚彤也不解释,背过身去不看他。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才回过头去,把化身丹递给他。 墨鱼看着面前的药丸,也不伸手接,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那枚大大的丸药。苏尚彤怕他害怕,刚准备开口,却见墨鱼眼中俱是好奇之色。 她眼珠轻转了一下,把丸药递到墨鱼手中,诱哄着:“墨鱼,你把这个吃了,姐姐就不再生你的气,可好?” 墨鱼听她这么说,想都不想,就直接把那药丸塞到嘴里,吞了下去,还抬起头来,冲她讨好的一笑。 苏尚彤看墨鱼这么信任她,又觉得有些对不住墨鱼:“墨鱼,你以后……”别再那么听我的话了。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苏尚彤已经震惊的开不了口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眼前所看到的,如果不是掐着自己会疼的话,她会以为她是身在梦中。 眼前的墨鱼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自己,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便连她们腰间挂的墨鱼玉佩都一般无二。 “墨鱼,你刚才在想什么?”苏尚彤虽震惊不已,倒也反应过来,这化身丹是可以让人变成他人的样子。她想弄清楚墨鱼为什么会变成她的样子,是因为她站在他面前,还是由墨鱼自己的意念所控制的。 “姐姐。”从他口中吐出的声音,也跟苏尚彤自己的一般无二。 苏尚彤忍不住去触对面那个自己的头发,却发现手上的触感柔软,不由一愣!仔细一看,自己的手竟穿过了那环髻。此时,手上更是一动。 “姐姐?” 听到疑惑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刚刚摸到的竟是墨鱼的唇瓣。苏尚彤脸上有些烧,飞快地收回手,且伸进衣袖中去拿那瓶“解药”。 看着对面的自己伸手接过解药,张口吞下去。苏尚彤心道:墨鱼的嘴明明在头发那处,为何我看到他竟把解药送进了幻化出的嘴里?电光火石一般,苏尚彤忽地想明白这化身丹的神奇之处了。 这化身丹的功效,能让人幻化成自己脑中所想之人的样子。虽说只是幻象,可一举一动皆是能通过幻象传达出来。只要不被对方触碰到,便不会被察觉。实在是太神奇了,跟她平日看的那些志怪、奇谈中的神仙幻化人形似的!怪不得这化身丹和其他两种药不同,一瓶中只有一颗。 沉浸在自己思路中的苏尚彤并没有发觉,墨鱼此时也服了解药有一会儿了,可样子根本就没有变回来! ------------ 22苗疆秘术(捉虫,勿重看) 苏尚彤眼见着过了半个多时辰墨鱼还是没有变回来,看着墨鱼,就跟对着镜子似的。只不过墨鱼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比起她来要平添了几分娇憨、可爱。也许是表象换了的缘故,苏尚彤总觉得墨鱼的眼睛不似以往那般清澈了。 “墨鱼,你难受么?” 对面的“苏尚彤”摇摇头:“不难受。” 苏尚彤以为是解药的量少了些,便把一瓶子解药都给了墨鱼,让他吃下去。 这解药苏尚彤自己也吃过,没什么作用,就跟糖丸似的,也不难吃。 墨鱼接过药瓶,怔愣了一会儿,才打开瓶盖,把里面的红色小药丸尽数吞了。 苏尚彤足足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墨鱼还是没有变回去。她才真的有些着急了,心想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去找自己的师父了。 虽然她不大愿意让师父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可若是师父可以救墨鱼,她那些所谓的秘密也不值什么了。就怕,连师父都想不出法子!那以后,墨鱼岂不是要一直顶着她的面相过活了? 看着对面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苏尚彤尤其怀念墨鱼之前那张满是脏污的面庞,那双灿若星子的眸子。 “墨鱼,你难受吗?不难受的话,我带你去找爷爷可好?”墨鱼一直管无为居士叫爷爷。 从针灸房去无为居士那里,顺着一条小溪,穿过一片草丛就可以了。溪水很清澈,倒映出的面容要比苏尚彤房内那菱花镜中的还要清晰。可苏尚彤现下并没有心思去瞧自己的样子,她一心只想着要怎么跟师父解释这件事。 她身后跟着的墨鱼却是开心不已,跑跑跳跳,左看看、右望望,猛地看见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却是“啊!”的惊叫了一声,摔下了小路,掉到了溪水中,那模样甚是狼狈。 谁知,在他掉下水之后,周身的幻影居然淡开了去,墨鱼也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苏尚彤大喜过望,赶忙跑下去把墨鱼拉起来,也不顾哗啦啦的溪水沾上了裙裾、湿透了鞋袜。 “墨鱼,你怎么样?”苏尚彤帮墨鱼整整衣衫,也想知道化身丹解去之时墨鱼是否感觉有异。 “疼!”墨鱼说着还把裤腿撸的高高的,让苏尚彤看他腿上被青紫淤黑的伤处。刚刚那一摔,竟似磕到了膝盖骨。 苏尚彤怕他疼得很了,也不敢去碰那伤处。只扶着墨鱼,让他把大半的重量靠在自己身上。两人一行,慢慢地去了无为居士那里。 墨鱼只是腿伤了,可无为居士却是一脸凝重。不但给他号了几次脉,还问了他好多次疼不疼。最后,才拿出药膏来,让苏尚彤帮墨鱼包扎好。 待得墨鱼不再叫痛之后,无为居士才又拿了一支拐棍给墨鱼,教他如何去使。见他行走无碍了,便对苏尚彤说:“徒儿,我有话吩咐你。” 苏尚彤见师父不若往日一般,让墨鱼留下来。即便如今墨鱼带着伤,师父还坚持让他离去,也知道师父怕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回身对墨鱼招招手:“墨鱼,今日紫玉刚包了饺子,你先尝尝去。” “姐姐,去。”墨鱼似乎想让苏尚彤一同去。 “墨鱼,听话,你先去尝尝饺子好不好吃,姐姐马上就去好不好?”又说了好多诱哄的话,墨鱼这才一个人慢慢拄着拐离去,还不时的回过头来望苏尚彤,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待到墨鱼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无为居士方才一脸凝重地开口:“墨鱼身上恐怕被人下了蛊。” 苏尚彤有些不信:“师父,你不是想说这是你刚刚号脉看出来的吧?那样,我可不信。墨鱼中了千金之毒到谷中前后,徒儿都替他把过脉,脉象与常人无异。若是一次,还可能是徒儿判断错了,可两次均是如此,应当不会出错。” 无为居士笑道:“可见你没有好好看我给你的那本《苗疆秘术》。那书上说,中蛊之人脉象必与常人无异,否则,蛊虫未曾醒觉便会被人引了出去,岂不是徒劳?所以,这蛊毒是不能通过脉象探出来的。” “那师父是如何得知墨鱼中了蛊的?” “我本也对蛊不精通。可当年师弟中了蛊毒,被折磨的形销骨立,我便苦读了许多有关苗疆蛊术的书籍,其中以你那本《苗疆秘术》中的介绍最为详细。我也从上面找到了师弟所中之蛊,是一种名叫‘九缺’的蛊虫。这蛊不像其他的毒蛊一样,直接就要人性命。须是得中了九年之后,方才醒觉。而醒觉之后,只要有养蛊之人的鲜血喂养着,中蛊之人也会无碍。可只要断了鲜血,便会立时发作起来,让人生不如死。如此,每日发作一次,直到宿主死去,蛊虫便会自己消亡。” “那师叔的毒是如何解的呢?我听说是师祖道济师傅好不容易才寻到的法子。”苏尚彤听孙大夫的口气,怕是道济师傅为了解他身上的蛊废了好一番心思。每日发作一次,可想师叔当年吃了多少苦头,难怪如今谈蛊色变!而孙大夫那蛊毒既然都能解,那墨鱼身上的蛊定然也能有办法解了。 无为居士叹了口气:“当日师父遇到一对苗疆迁来的夫妇。发现他们之前竟是养蛊为生的。后来得罪了本地的某个教派,这才逃到中原来了。这对夫妇有一只绿色短笛,吹奏的时候并不发出声响,可那蛊却能听到,会循着那笛音爬出来。可这催音之术是不外传的,这对夫妇帮师弟解了蛊之后,便离去了,再也没有消息。若我判断不错,墨鱼身上的应是和师弟当年中的是同一种蛊毒,只怕在他还小的时候,就被下了蛊。” “那怎么办?”苏尚彤有些着急,“师父,那墨鱼的蛊毒何时会发作呢?” “如今已经发作了!你就不奇怪墨鱼今日为何会喊疼吗?我知道之前你拿他练针,连扎了他几日的合谷穴,他都未喊一句疼,而今日他膝盖上的伤势看着可怖,其实并不严重。他见人就喊疼,可见是蛊毒发作了。而且蛊毒发作之时,会在筋脉中游走,我那时已经发现了异样,便指着他身上细微凸起之处问墨鱼疼不疼,他俱都答疼,若指着其他地方,他都说不疼。可见是中蛊无疑。我也探到了那蛊,应该跟师弟所中的是一种。只是不知如何才能解去。” 苏尚彤有些不敢置信,墨鱼的蛊居然今日就发作了!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从今日开始就要日日受着那噬心之痛,直到死去?她不愿意去信:“师父,你说墨鱼蛊毒今日便已发作,可我听师叔说,蛊毒发作之时,疼痛难忍,连坐起来都困难。为何墨鱼还能走路呢?” 无为居士略微沉吟了一会儿:“这也是我不敢肯定的原因。虽说师弟不比墨鱼健壮,可毕竟也是年轻力壮之时,何况,师父每日都会熬些止疼药予他服下,却也能疼成那样。而墨鱼,只是叫了疼,行动间一切正常。可他血脉里的确是有蛊,或许是另一种与师弟所中相像的蛊也未可知。如今你每日都好好看着墨鱼,若有空闲便去研习那本《苗疆秘术》。为师再去看看别的书上,可有记载什么有用之法。” 苏尚彤从无为居士屋里出来的时候,觉得身上有些冷。一低头,才发现她的鞋袜、裙角俱都湿了,如今黏在身上,甚是难受。 赶着回去换时,却听见那溪边的草丛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声音,像是个男人。 山谷之中来了生人!这个认知让苏尚彤很惊恐。 此时天也不大黑,苏尚彤决定悄悄的过去看一下。她由于每日都吃那希露丸,不但脚程快,而且行走之间发出的声音极轻。 到了墨鱼今日摔下去的地方,她才看到草丛中仰面躺着一个男人。 虽然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苏尚彤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那天拉着她的手,请她吃饭的大哥哥。 如今,他面色苍白,发丝凌乱,头上的束冠早就不知去了哪里。衣衫上有大片大片的血迹,胸口还插着一支只见羽梢的断箭,伤口处还在汩汩的往外流着血。 苏尚彤不敢移动他,飞快的跑到附近的针灸房拿了针和止血药。 替他拔出断箭,并止了血之后。苏尚彤又回去给他搬来了一床被子,方才离去。四月的天,虽白天已经不会冷了,可夜里还是得盖上被子的,更何况那么露天席地的。 回屋的时候,墨鱼正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笑眯眯的很开心似的:“姐姐,饺子,好吃。” 苏尚彤看他如今还笑的这么开心,实在不愿去想他明日蛊毒发作时候的情形。 “墨鱼,你还疼么?” 他摇摇头。 “墨鱼,你今天到底是哪里疼,能指给我看看么?” 墨鱼虽然像是乱指了一气,可是苏尚彤却看清了,那是书中所说,蛊虫最爱的走向。师父说的没错,墨鱼果然被下蛊了。不知墨鱼之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着什么样的身份,竟有这么多人想置他于死地,还都是些残忍至极的法子。不但有从小就给他下蛊的,还有恨他到那般,连千金之毒都用上的。 ------------ 23美人出浴 苏尚彤初见李沐之时,并未想要去探究他的身份,可看到他头上的玉冠,便也知道他的身份不低。李沐虽长得高挑,但苏尚彤也能看出他未满二十。这个年纪便能束冠,可见是得了皇上的特许。虽说当今圣上并不迂腐,还极喜欢打破成规,颁布新政,可在整个瑶国,不到二十便能束冠的男子却只有区区十来人。她的哥哥,瑶国四公子之一的苏尚为便是其中之一。而这些人,不是王族之后,便是高门子弟,日后如不出意外都会是听天殿内的一员。 那日,在她房中,孙大夫就咋呼出口,本门医术绝不拿来救朝堂中人。所以,她不敢让师父知道她救了这个人。可昨日她从针灸房中拿出的那床被子还在那草丛中,颜色扎眼,若是师父经过,一定会发现谷中来了外人,也会知道她违反了门规。 所以苏尚彤第二天起的极早,悄悄起身下床,像猫似的飞快的跑到了那草丛中,想要把那人赶紧送下山去。 可她赶到的时候,发现被子不见了,被子底下受了重伤的人也不见了。苏尚彤找了半圈也找不到人,心道:难道是自己走了?却也不知他把那被子放到哪里去了。罢了,到时候便说是墨鱼不小心弄坏了被子,所以给丢了,想师父也不会细问。 想好了说辞,苏尚彤心头的不安去了一半。却听见旁边“哗哗”的水声作响,不似溪水冲刷石头那缓缓的声音,却似有人在拨动。苏尚彤不由得转目望过去。这一望,却羞得面红耳赤。 溪水中有一男子,背对着她,正拘着一捧溪水洗脸。这本没什么,可水中那男子竟一缕未着,白净的后背在那青山绿水中尤为醒目。而这谷中的溪水又极为清澈,那男子虽大半个身子都在水下,可就连他小腿上的一块胎记都被苏尚彤看的清清楚楚。苏尚彤赶忙捂住双眼,转过身去。只一刹那,却猛地又睁开眼睛,回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背部。 昨日他的胸膛是被一只羽箭贯穿,虽后面的那截断箭已被他拔去,可那伤口却比之胸前那处更加触目惊心。皮肉俱都翻在外面,又因为长时间被压着,还有些灌浓。那时天色已晚,她也并未仔细帮他处理,只封了他几处穴位,止住血势,又上了一些止血药而已。可这刚刚才过了一晚,他的伤口竟好的那般快!昨晚还流血不止的地方,这才几个时辰,却连痂都掉了,已长出了嫩红的新肉。 苏尚彤眼睛虽还对着男子的背影,可却已没了焦距。她的思绪俱都回到了那天晚上她拿的那个药瓶之上,细颈青花瓷瓶,是神龙鼎里出的。她依稀记得,是那日墨鱼的背上被她扎出了血,她不想让人知道,就偷偷神游去了那虚无之地配了一瓶止血药。可还没用上,墨鱼的血就已经止住了,她便把那瓶药丢在了针灸房里。而那张方子,好像是之前师父让她抄的一张,因为那天抄了很多遍,印象深刻,才直接配出了那瓶药。如今,却不大记得那药方了,好像是以马勃和三七为君,而那臣药三味分别是…… “姑娘可看够了?”戏谑的声音响起,终于拉回了苏尚彤的神志。 苏尚彤这才发现,那男子已经出了溪水,随意将外袍系在了身上。虽也挡住了大半的身躯,可整个胸膛还是露在外面,看起来有些放荡不羁。苏尚彤还记得,那天在食肆中,他连擦嘴的动作都是那般的文雅,如今怎地成了这般模样? 她也知道他那一身衣服沾了血污,怕是不能再穿了。紫玉倒是帮墨鱼做了一些衣服,只是眼前这位看上去要比墨鱼高上好些,也不知能不能穿得上。可师父的衣袍不说更不合适,即使合适,她也拿不到,如今只能凑合着了。 “你且在这等着,我去帮你拿件衣裳。”见苏尚彤并未露出羞恼之色,反而如此平静的吩咐他,李沐眉头一挑,眼中若有所思。 苏尚彤拿了衣衫出来的时候,紫玉还在睡着。梦中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笑的甜丝丝的。 “这衣服是我弟弟的,只怕不是太合身。可一时这谷中也找不到其他的衣服了,这位公子就先将就一下吧。” 李沐轻轻一笑,接过衣服,也不急着穿。只问道:“昨日救我之人可是姑娘?” 苏尚彤点头:“不过还请公子尽快离去。我师父不喜欢谷中有外人,也不愿我们救些不相干的人。” “若不是姑娘提起你又有师父,又有弟弟,我还以为姑娘你是从那天上来的仙女,有着仙法。如若不然,我受了那么重的伤,昨晚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今日却连疤痕也没有留下。姑娘若不是仙女,比是当世神医了。有着如此出神入化的医术,却被拘着不许救人,实乃天下之大不幸啊!不如,我带姑娘出得谷去,远离了你那不通情达理的师父如何?”李沐的笑容温暖,声音极有诱惑力。 无为居士自然很通情达理,也同他师父――道济师傅一般,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苏尚彤刚刚那么说,只是不愿让人怀疑他师父的身份。更是古语让师父显得不近人情些,也好让这算不得和她太熟悉的男子赶紧离去。 苏尚彤失笑:“公子言重了。我既是师父的徒弟,便要守这谷中的规矩。昨日救了公子,已是坏了本门的规矩,若让师父知道,必要将我逐出师门。”说道这里,她看到对面那人眼睛一亮,也不理他,“可是,小女的弟弟自幼得了怪病,正巧碰到一位高僧,说此这谷中虽有些煞气,无人敢居住,可他们却不知,这煞气只会冲着那些富贵之人,而我和弟弟这种贫家子女却是无碍的。又说我弟弟的八字和这处山谷极合,只有留在这谷中方能续命。若是我被逐出师门,必然要与我那弟弟分开,小女是宁死也不愿的。” 李沐听她后来声音有些悲切,也不好强求,又听说这里的煞气会冲到富贵之人,便有些不想留在这里。只递了一块玉佩给苏尚彤,并说:“日后姑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便拿着这块玉佩来找我。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一定会帮姑娘达成。” 苏尚彤为他指了下山的路,李沐刚走了几步,却听见后面那姑娘唤他。 他以为那姑娘必定是改变了主意,要跟他一道下山,一脸喜色的回头。却听着苏尚彤问:“对了,不知公子把昨日那床棉被弄去哪了?” 李沐嘴角的笑容僵住,微微咳了一声:“我早上起来,放到离的最近的屋中了。那床上并没有被子,我想姑娘应该也是在那拿的。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此拜别。”说完一拱手,便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见他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山脚,苏尚彤这才自嘲一笑:“原来他早就不记得我了!我只道他必与常人不同。不曾想,如今,他竟为着那药方,想要骗我出谷,为他所用……” 不知为何,苏尚彤心中有些闷闷的。一路上都有些茫然,总是想起那天那位大哥哥轻柔的帮她擦嘴,温柔的拉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到她的手里,连心都被暖了去。又想起今日那男子眼中的算计,愤愤的踢着脚下的石子。走错了几次,才好不容易回了房。 刚进院门,却见紫玉候在门口,一脸的焦急:“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墨鱼刚刚来找你,忽然就疼的在地上打滚,也不让我近身,只叫着要你。” “姐姐,疼!”这话是墨鱼咬着牙喊出来的,声音不似平时那般软糯,充满了男子阳刚的味道。苏尚彤这才想起,墨鱼并不是个孩子,而是个比如今的她还要大上一些的男子。而现在,她却是他唯一信任的人。 她赶紧跑过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把墨鱼搂在怀里,紧紧握着他到处乱抓的双手,迭声的问:“墨鱼,哪儿疼?哪儿疼?” 墨鱼脸色惨白,额头上尽是汗珠,青筋凸起。看到她的时候,竟似露出了一抹笑容,眼神也变的温和了一些。可牙关却不停的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尚彤松开了一只手,想要拿出帕子给他擦汗,却被墨鱼一把抓住手腕,他四根手指一动,竟根根扣入苏尚彤的指缝之间,带着她的手一起颤抖个不停。苏尚彤手指被他按得有些疼,指尖也有些充血,脑中却拼命的在想该怎么帮他。 昨天墨鱼明明没有这么严重! 她把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和今日不同之处只在墨鱼昨天吃了两种丹药,都是她那神龙鼎下的。应该不是化身丹,化身丹是产生幻相的,对身体并应该无影响,那就可能是那瓶“解药”压制了蛊虫了。她赶紧闭目凝神,去想那虚无之地。眼前白雾甫一褪去,她就直奔那神龙鼎之下,取了那“解药”握在手中。 谁知睁眼之时,她刚刚松开的左手,又被墨鱼死命的抓住,动作不了。 苏尚彤只好喊了一声:“墨鱼,你快松开。姐姐疼!”她以为墨鱼如今疼到如此,可能不再会听到她说的话,正想着要唤紫玉进来,把他的手拉开。 可墨鱼听了她那话之后,就马上松开了双手,由着苏尚彤把那些红色药丸尽数喂进了他口中。 过了半晌,墨鱼面色才平静了一些。可还是躺在苏尚彤怀里,闷声说着“疼”。 苏尚彤帮他擦去额上的汗珠,看着墨鱼的脸色好了许多,这才放了心。心道:既然这“解药”有些用处,墨鱼也不必每日都受这么大的罪了。忽地又想到,只一瓶“解药”便能减缓这么多的症状,若是再吃一瓶的话……说不定能完全压制住那蛊虫也未可知呢。反正那解药取之不尽,她也不用吝惜。 “墨鱼,还疼吗?” 墨鱼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那再吃点药好不好?”苏尚彤拿出另一个药瓶哄着墨鱼吃下去,又问了一遍疼不疼。 直到吃下了整整三瓶“解药”,墨鱼才答了一句:“姐姐,不疼。” 苏尚彤大喜过望,开始动手解墨鱼的衣裳。 “姐姐……”墨鱼好像也知道害羞,一手拉住苏尚彤不规矩的右手,一手紧紧护住自己的腰带,面带潮红。 苏尚彤愣住,哑然失笑:“别动,我帮你看看那条害你老是疼得虫子还动不动了。” 苏尚彤并起两指,顺着墨鱼的胸膛往下探,终于在右侧第十根肋骨下方探到了一处细微的凸起。那凸起之处并不移动,也不似活蛊那样微微跳动,似是沉睡了一般。看来这“解药”倒是真有疗效。只是不知,如今此蛊在沉睡中,能否像没觉醒时那般引出。 ------------ 24搜山离谷 李沐离了山谷,走出不到一里,就看见前面乌压压的一片人。如今,正是日头当空的时候,那群人身上的甲胄反射出阵阵精光,刺得李沐眼睛生疼。 不知是谁先看到了他,高声喊了一句:“王爷,找到世子了!” 就见所有的士兵分开站好,中间让出了一条大道。一个身穿暗黄蟒袍,满脸戾色,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疾步走了过来。他的面容与李沐有七分相似,只是肤色并不白皙,看上去更为成熟、刚硬一些。此人便是李沐的父王,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康亲王了。 男子脸上的肃杀之色,在见到李沐安好之后骤然而退。可面上依然没有笑意,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冷凝:“沐儿,可有受伤?” 李沐想到之前的伤口,如今凭谁去看,都不会认为他昨晚受了伤。只轻轻一笑:“父王,孩儿不孝,让您担忧了!孩儿一切都好,没有受伤,是您赐下的那些死士们以命护住了孩儿。” “恩。”康亲王低低应了一声,眼中寒光一闪,“歹人可是在这山中?”他抬手一指,指的便是李沐刚刚下山的那条小道。 李沐凝眉想到:昨日下午,他收到线报,连母妃都没来得及告诉,就带着数十名死士,来此地寻找冰火莲蓬。刚踏入这群山连绵之地,周围忽地传来阵阵破空之声,十几名死士瞬间倒下。箭矢更是一波一波的从各处袭来,想是有人暗中埋伏。剩下的那些死士把他护在中间,且挡且退。期间,不断有人倒下,尽管死士们已经拼命护住他周身,可是到后来,因为人数不够,他还是当胸中了一箭。余下两名死士以身作盾,被射成了活靶子,方才保着他退到这山脚下。他拼尽了全力才跌跌撞撞的爬上山,最终还是晕倒在了溪边,依稀还能感觉到身上的血在不停的往外涌。 本以为一定活不成了,谁知一睁眼,身上的伤竟然全好了!若不是那处新肉的颜色略有不同,他都要认为受伤之事是在梦中发生的。后来,碰到一个自称救了他的女子。虽然她穿的并不繁丽,可他看的出来,那女子身上的衣物、项圈均不是山中之人能用的上的,所以暗暗起了防备之心。李沐觉得她可能是那波弓箭手一伙的。由那群弓箭手故意把他逼来这山谷之中,再由这女子出面,谎称是他的救命恩人,从而得到他的信任,以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目的。 人人都道康亲王世子待人温和、行事高雅。所以,那个时候,他故意表现的截然相反,还主动提出要带那女子下山。谁知那女子不喜反忧,还说出了一大段的话来堵他,他这才放下心来。再看那女子时,却好似平添了几分可爱,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他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后来会那么冲动地把佩戴了十几年的随身玉佩交到她手上。 想到这里,李沐对康亲王摇摇头:“应该不会,昨日我们一路退到这里,对方攻势已弱,身后也并无埋伏。况且,这山谷之中有人救了孩儿。” 苏尚彤刚想着去问问师傅帮墨鱼驱蛊之事,却见墨鱼正衣襟大敞,垂目躺在自己怀中。好似一个刚刚被调戏过的小媳妇,而她就是那无恶不作的采花贼,想来有些好笑,便伸手勾起墨鱼的下巴,把一副采花贼的模样给做全了。看着墨鱼抬起眼睛,一脸惊惶的样子,苏尚彤更是笑得欢快。 不知是不是相处久了的缘故,苏尚彤之前看着那受伤男子赤-裸着的胸膛会有些羞臊,可对墨鱼却完全不会。她想,该是她前世没有弟弟缘,今生便把失忆了的墨鱼当做了自己的亲弟弟。 “这药是用你祖父书上的方子配的?”苏尚彤跟无为居士说了墨鱼的情况,也把那瓶解药拿给无为居士看了。无为居士也不说能不能为墨鱼驱蛊,好像对那瓶“解药”更感兴趣。 苏尚彤不知怎么回答,却也不想在这种事上明目张胆的欺骗她师父。只好学着无为居士刚刚那样,顾左右而言他:“师父,为何那日师叔会说本门医术不得用于救朝堂中人啊?” 无为居士听苏尚彤这么问,便也娓娓道来。 这事倒跟墨鱼所中的千金之毒有关。原来这千金之毒是由一个叫虚谷子的前辈所制。他原先和道济师傅曾在一家寺庙当过和尚,也算的上是同门,无为居士之前还是要叫他一声师叔的。虚谷子是七岁那年,父母亡故后,被庙中的高僧带回寺里的。据说虚谷子的爹娘是被歹人所害,死的极为凄惨。那位高僧不愿让他终日活在仇恨中,便给他起名虚谷,取虚怀若谷之意。可虚谷子并没有放下那段仇恨。 后来虚谷子和道济师傅一起寻到了几本医书,两人便辟了一处药庐,研习医术。道济师傅秉着一颗济世救人的心,专攻医术,虚谷子前辈却因着自身的经历,恨透这世间某人,只研毒术,倒是配出了很多世间罕见的奇毒。平日里,他倒甚是和蔼,和道济师傅关系倒也融洽。还俗之后,也在这山谷住了好些日子,对无为居士他们也很是照料。无为居士仅会的那一点制毒之法,皆是他所传授。谁知,有一日,虚谷子前辈下山买酒,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道济师傅寻找数月未果,便把这药庐交给了他两个徒儿,自己下山游历去了。 苏尚彤听得入迷,不停地问:“师祖后来找到虚谷子前辈了吗?” 无为居士叹了口气:“当日千金之毒一出,天下大乱。我师父便到处去找寻那制毒之人,最后发现那人竟是他寻找多年的同门师弟。无论师父如何劝说,虚谷子前辈都不理不睬。后来,不知师父跟虚谷子前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非但给了师父这千金之毒的解药,也答应不再炼制此毒。可却独独提出了一个条件,本门医术绝不可用于医治朝堂中人。师父一回来就病倒了,其中的情况也未跟我们细说,只说他用尽千般方法,如今终于可以放心了。但让我对他保证,无论是我本人,还是我将来的弟子,均不可救治朝堂中人。而你师叔虽拜于师父门下,却未曾得师父亲自教导,学的也都是一些普通医术,所以他可以去朝中大元家中问诊,我却不可。而你身为我的徒弟,自然也得守着本门的规矩。不过,若是你父亲告老还乡之后,倒是无碍的。” 苏尚彤听到这里,有些唏嘘。可一想自己今日坏了规矩,倒是让道济师傅对不住虚谷子前辈了。思前想后,又觉得那个男子身份不低,回去之后很可能会暴露这处所在。师父毕竟是先皇找了一辈子的人,还是让他有些准备的好。 “师父,我今日可能救了一个朝中之人……”苏尚彤把怎么发现受伤的男子,又怎么救了他,又指了他下山的事情一一说了,只隐去了那止血药的疗效未提。 “你说那人长得什么模样?”无为居士似乎对苏尚彤违反门规并未生气,却对那男子的相貌颇感兴趣。苏尚彤便把那男子的形象描述了一遍,不但说了今日见着的模样,还说了些之前在上京所见的样子。 “徒儿,你先带着墨鱼回家去,马上就动身!过些时日我再让师弟去接你。如今,你速速去准备,带有相府印记的东西若是带不走,就丢进炼药炉烧了!”一向云淡风轻的无为居士竟罕见的露出这般焦急的额神色,也让苏尚彤明白了此事的严重性。他的眼光扫过苏尚彤身边的墨鱼,略微沉吟,复又开口道:“若是你家中之人问起,你就说墨鱼是我的孙儿。” 苏尚彤也知道恐怕她所救的男子身份不一般,只是不是她明明救了人家,为何师父会这般惊慌,好似他们会带人来报复一样。 “师父,那你呢?” “我自有办法。你和墨鱼绝对不能留在这儿!”无为居士话是对苏尚彤说的,眼睛却是看着墨鱼。 苏尚彤却没瞧见,只道她爹恐怕得罪了不少人,也不想让师父被他连累了。而师父是先皇崇尚之人,即便被人发现,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可是,她不愿意再让紫玉回相府那座囚笼了。 “师父,那我带着墨鱼走,把紫玉留下可好?” 无为居士只答应下来,并催促他们快走。 苏尚彤随着紫玉整理好一切之后,便把自己那身药童装扮尽数给紫玉穿上,吩咐紫玉跟在师父身边,帮她照顾师父。 由于相府的马车在送她们进谷之后,就回去了,苏尚彤只能带着墨鱼步行下山。还未到山脚,就听到了一片嘈杂的声音。 她依稀听到了之前那少年的声音:“父王,这山谷中并无歹人。孩儿如今也安然无恙,还是不要扰人清静的好!” 又听一个威严的男声喝道:“不行,这谷中既然有人居住,今日就一定得要搜山!”听得苏尚彤一惊。 她迅速掏出一颗化身丹,吩咐墨鱼:“墨鱼,你一直要想紫玉姐姐的样子,知道吗?然后,你要记住,待会下山,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千万别出声,不然会被坏人抓去的!”她本想让墨鱼随便想一个人,可墨鱼失忆之后,只见过他们几人。孙大夫长年混迹在高门大户中,难免被人认出来,师父和自己本就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人,只有紫玉最合适了。 随后自己也服下一颗,脑中想了个之前集市中见到的卖竹席的男子的样子。 他们下山之时,见到一大队士兵,显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其中一个士兵喝道:“你们是何人?” 苏尚彤推起一个笑脸:“这位……军爷,草民叫徐二,是附近村里的村民,住的不远,离这也就十里路。草民的表妹中了什么邪,都好几年不会说话了。这才听说这谷里有个神医,我就马上带着表妹来看看。可神医看了说他也束手无策,如今草民正要带表妹回家去。” 李沐见这个自称村民的人竟然回答的不卑不亢,还条理清晰,并没有一般百姓见到官兵之时那惊慌失措的样子,略微眯起了眼睛。 却听见身边有兵士讨论:“这不是那个卖竹席的陈二吗?我是听他起过说他家中有个自幼定亲的表妹,没想到长得这么标致!这小子可真有福气。” 另一个小声说道:“什么有福气啊!没看那表妹木呆呆的,还不会说话吗?怪不得陈二每年都要做那么多竹席出来卖,可这娘们得的是哑病,哪里能治的①38看書网会道的,没想到竟是个死脑经……” 李沐听到了这些话,康亲王自然也听到了。那些兵士在这山里寻了整整一夜,如今都有些疲懒,一起说说话才能有些精神。所以,他也没制止他们交头接耳。如今,听这话,这个人本就能言善辩,见惯了市面。又看那女子,虽生的清秀,却一副木呆呆的样子,看来这个陈二是真的是带表妹来看病的。 他微微一抬手,示意放行。也随即下了搜山的命令。 李沐百无聊赖的看着那一对男女离开的方向。想着那男人长得平平,肤色暗黄,马脸厚唇,只有那双绿豆小眼透着精明。而那女子柳眉杏眼,鹅蛋脸庞,乍一看,这女子配了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吃了大亏。可听那些兵士的话,这男子能说会道,还有一技之长,这女子却有些木讷,还是个哑巴。若真细究起来,怎么都是这男子吃了亏才对。可叹如今上京那些高门子弟,见着美人就不管不顾了,孰不知以貌取人最终吃亏的总会是自己! 忽地耳边有人来报:“禀王爷,山中只有一个老大夫,带着一个药童。” 康亲王点点头,李沐却开口问道:“没有女子?” 那兵士摇摇头:“回世子的话,山中所有地方都搜遍了,只有两个男的。” 李沐微微有些愣神,抬手抚上自己的伤处,目光悠远,似叹息一般:“难道她真的是仙女?” 他视线所及之处,正是苏尚彤和墨鱼的身影刚刚消失的地方。 ------------ 25白日幽会 25、白日幽会 李沐对谷中之人再没了兴趣,可康亲王却在听说那个老大夫发须皆白,却形似谪仙的时候,眸光一凝:“去把他……等等!本王亲自去见他!” 之前上京都在传,名动天下的无为居士竟就在上京,还是个大夫! 既然是父王找了一辈子的人,他自然是要去见见的。 康亲王见李沐面色有些青白,吩咐他进马车去休息。自己只带了十来个人上山,让其他的兵士全都留下保护世子。 山中比外面要凉爽一些,青山绿水,繁花盛开,没有尘世的喧哗。康亲王也不免萌生了一丝留在此地,不再离去的想法。举目望去,潺潺的溪水边正站着一个通身皆白的老者。 溪边的老者一席雪袍,白须白发,面色柔和,似仙人一般,倒与这青山碧水极为相称。 康亲王上前一步,沉声唤道:“无为居士” 无为居士看到他,也无惊讶之色,似是料到他一定会来,淡淡道出一句:“康亲王。”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无为居士望着眼前的群山,目光悠远,好似对面死死盯着他的康亲王根本不存在似的。 良久,康亲王忽然低低一笑,刚硬的面庞柔和了许多,竟显出一丝妖艳,眼中却是满满的嘲讽:“书画双绝!呵……父皇他可真是……”后面的话也没有说完,就那么饶有兴致的盯着无为居士那平静无波的脸。 半晌,对面那恍若谪仙的人才开口:“康亲王多虑了。老夫未曾见过先皇。且师父有令,本门医术绝不救治朝堂中人。” 康亲王面露不屑,薄唇微抿,刚要开口。却听见后面一串凌乱地脚步声,还未回头去看,李沐已抢至身前,急急地开口:“神医,表妹并不可算作是朝堂中人!” 没人听的懂李沐在说什么,除了他的父亲康亲王。李沐口中的表妹是姚相嫡长子的孙女姚玉瑾,虽然关系远了些,可因为这位姚家的小公主年幼之时便住在王府,与李沐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如今这位姚家女儿已经嫁入东宫,为太子侧妃,极受宠爱。可前些日子姚玉瑾忽然病倒了,每日头疼脑晕,一睡就要睡上□个时辰。据大夫说是中了樊香草之毒,若是再这么睡下去,只会越睡越久,以后恐怕哪天就再也睁不开眼了。据说,樊香草是西域特有的毒草,唯有传说中的圣物――冰火莲子才能解此毒。太子闻此言大怒,杖毙了好些下人,太子妃也因治府无方,被太子禁足。 李沐听说之后,更是召集了府里所有的暗线,让他们去寻找冰火莲子的消息。就在昨日,李沐得到消息,这山涧之中真的藏有一株冰火莲蓬,便立即亲自带人来取,谁知竟中了埋伏。如今想来,那条消息只怕也是假的。之前他沉浸大难不死的喜悦里,竟把这事忘了。听闻父王去找山中神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所以不顾他人拦阻,一路追了过来。康亲王和无为居士的谈话,他只听到后一句。只以为父亲也是为了表妹的病来请神医出山,神医却以不救朝堂中人为由拒绝了。 太子侧妃中毒一事在上京传的人尽皆知,可近日孙大夫没有上山,无为居士又心系墨鱼中蛊之事,所以并不曾得知此事。但太子侧妃是姚家女之事却是谁都知道的。 所以,无为居士开口问了一句:“太子侧妃所患何症?” 李沐赶紧把表妹近日的症状说了。无为居士听说姚玉瑾是中了樊香草之毒后,目光似无意般从康亲王脸上略过,对着李沐说道:“世子何须特意到此地寻那冰火莲蓬?据老夫所知,先帝在时,西域曾进贡了两朵冰火莲蓬。如今,宫中淑太妃手中便该有一支。”说完便闭目不再言语。 李沐见神医有拒绝之意,正要开口再劝,脑中却忽的转清楚了神医话中之意。他开启的嘴唇还来不及合上,慢慢地将头转向康亲王,只问:“父王,你也知道此事?”刚刚神医所说之事,他父王并未反驳,可见神医所说是真的,他父王也是之情的。可祖母明明有解药,为何迟迟不交给玉瑾表妹?而父王明明知道宫中就有解药,却为何又不告诉他,让他险些命丧于此? 李沐眸光乱跳,康亲王却不答他。他见无为居士还在闭目养神,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只恨恨的留下一句:“只望你不要言而无信!”便转身离去。走了一段,康亲王回头见李沐还呆呆的站在那里,不悦地喝了一声,吩咐他跟上。 直到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回王府之时,康亲王才绷着脸开口:“收起你的心思,你表妹已经是太子侧妃了!或许,日后……” 李沐也不是个笨的,如何能不明白他父王的意思:“所以,你和祖母就一直拿着解药却不给表妹,为的就是要嫁祸太子妃吗?或者,孩儿该问,表妹所中之毒正巧祖母有解药,这毒怎么会来的这么巧呢,就在太子妃的娘家刚刚失了圣心的时候?” 康亲王重重哼了一句:“闭嘴!” 李沐却接着说道:“父王,这件事如今孩儿都看出来了,您还以为太子会看不出来吗?祖母手上有冰火莲子一事,连久居深山的神医都知道,皇上和太子难道会不知道?父王,皇伯伯一向待我们极好,太子又待我亲厚,太子妃为人又极和善,你们为何还要算计他们?” 康亲王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樊香草!居然被诊出来了。”当初他们选用樊香草便是因为此草之毒和瑶国有名的毒药“白日沉”中毒症状极为相似。只不过樊香草得冰火莲子解了之后,反而会让中了毒的那人日后百毒不侵。而“白日沉”却与太子妃的娘家白家有些关系。本来此毒名为百日沉”,只要吸入,便会浑身酸软,整日昏沉,百日之后药石无医。可瑶国最先制出此毒的人是一个姓白的老头。此人生性怪癖,制出此毒之后便消失了,可是留下了一句奇怪的吩咐,“百日沉只卖给姓白的人”。之后,因为这个奇怪的规定,百日沉便被戏称做白日沉。 域樊香草不同的是,白日沉并无解药,或者说,世上并未有人制出白日沉的解药。白日沉闻名于瑶国,而樊香草却是西域之毒,瑶国之中,除了皇室中人,甚少有人听闻。就在康亲王他们满心的以为大夫会说姚玉瑾中了白日沉之时,那个临时替来问诊的大夫却准确无误的说出了樊香草之名,也说出了解药是冰火莲子。虽然太子也因此迁怒了太子妃,可离他们原先预计的废弃还差的远。 太子生性冲动,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虽说太子妃若是下毒不会笨到用和自家有关的毒药。可太子一向喜欢姚玉瑾,而不大去太子妃房中,若是听闻姚侧妃中的是白日沉,一定会二话不说,直接休离白家女的。而朝堂之中,大家心里虽然都明白太子妃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法,可若是太子执意废妃,白家又失了势。何况,白氏一门是史官,刚正不阿,眼高于顶,得罪了不少朝中的大元,加之此次白太史被罢黜,是元熙帝亲口下的令,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在这个档口会愿意帮太子妃辩解一句。大家要的不过是一个明面上的借口而已。 谁知道让那大夫当着太子的面,直接说出了樊香草之名。太子虽焦急不已,却并未想到淑太妃有冰火莲子,又或是太子根本就不知道淑太妃有樊香草的解药。太子只是把此时告诉了李沐,李沐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大举寻找冰火莲蓬。他们原先派去把姚侧妃中毒之事外传的人却不明就里,导致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姚侧妃中毒之事,更设了个圈套给李沐钻,差点害的他唯一的儿子死于非命! 而苏尚彤走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追上来,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那颗心。他们此刻已经回到了上京城中,苏尚彤举目一望,却看到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远处穿着一袭绛色长袍的男人,就是她前世的夫君,萧家二少爷萧天辰。萧天辰出现在街上并没什么好奇怪的,可萧天辰一个人,连马车都没坐,步行在街头就是奇之又奇了。萧天辰此人最好面子,不但每次出门必定要坐马车,还会带着一大波子下人。即便是只隔了一条街,萧天辰也不会徒步出门,何况,此地离将军府算不得近了。 苏尚彤只觉得奇怪,倒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什么交集,拉着墨鱼就走。可却看到另一条街上,远远的走来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的身影,化成灰苏尚彤都不会忘记。对着萧天辰走来的女子不是别人,竟就是几年后才投奔去将军府的叶慕离,也正是苏尚彤两个月前在上京街头看到的做丫鬟装扮的女人。 苏尚彤在离萧天辰不远处,生生停下了脚步,嘱咐墨鱼不要出声,便隐在街角,悄悄看着那一对男女是否真的如她所想早就勾搭在一起了。那女子走近之时,苏尚彤看清楚了,她果然还是梳的丫鬟的发髻,穿着一身粉荷色缠枝莲纹长裙,摇摇曳曳的走来。见着萧天辰的时候,娇羞一笑,引得萧天辰直直的往前走了两步。苏尚彤见萧天辰拉着叶慕离的手,转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逗得叶慕离捂唇娇笑不已。此时的叶慕离并没有如后日一般,有那种楚楚可怜之态,倒是娇艳的让人想不怜惜都难。 看那二人旁若无人的亲热之态,苏尚彤不愿再想起前世之屈辱,拉着墨鱼就从他二人旁边撞过去。她前世便觉得奇怪,叶慕离明明在她嫁进萧家之后才来投奔,却与萧天辰极为熟悉。她道是因为儿时在一起玩的缘故,后来却听萧老夫人说,她和庶妹出嫁之后,便从未见过面。原来这两个人竟在这么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她那时由于叶慕离新来,又怜她失怙,还对她多番照料,现在想来真是好笑只只怕那时,他们二人便一直在背后笑她傻! 萧天辰被重重一撞,一个趄趔,带的旁边的叶慕离脚下一乱,堪堪倒在他怀里。萧天辰怒目而视,却见撞他的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子,只不知一个女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他摸着疼得发麻的肩膀,面上却渐显柔和。 苏尚彤拉着墨鱼要走,萧天辰却一伸折扇,拦住了他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墨鱼:“两位,刚刚是萧某不小心,撞到了二位。不知两位能否能容萧某赔个不是?”萧天辰在美人面前一向是极为自谦的。虽然,刚刚明明是墨鱼撞了他,他却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好在美人心中,留下个宽厚文雅的好印象。 苏尚彤嗤笑一声,扭头见墨鱼并未看向萧天辰,显是不想听他说话,心中满意,这才抬眸,细细打量了萧天辰一眼。 萧天辰今日虽没带随从,却穿的极为贵气,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大家子弟。旁边搂着一个美人,手拿折扇,倒也显得风雅绝伦。他的面容虽远远及不上李沐,倒也比墨鱼要好看一些。可苏尚彤只觉得他长得油头粉面,比不上墨鱼,虽然傻了,倒还有一股子阳刚之气。 “可否麻烦这位公子别挡道?”苏尚彤笑着开口。 萧天辰这才注意到美人旁边的男子,只见面前长得极丑的男人一双绿豆小眼放着精光,似笑非笑,像是在嘲讽他的样子。萧天辰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就长成这般磕碜样的人,不说不好意思活在这世上,竟敢嘲讽于他!而且一看这穿着,就是个贱民,倒是可惜了他身边的姑娘。虽说也算不上绝色,可也是清秀俏丽,竟跟在这么个男人旁边。若是那位姑娘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愿意,他都会出手把那位姑娘救出来。可那姑娘却只看着那个丑八怪,连个眼神都不给他,这让萧天辰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 26路遇劫匪 26、路遇劫匪 苏尚彤看萧天辰对墨鱼露出那种探究的神色,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由得有些好笑。此刻,叶慕离正在他的怀里,他竟想着别的姑娘为何眼里看不到他。他竟还对墨鱼露出了那种同情、心痛的神情,这更让苏尚彤嗤之以鼻。纵使陈二长得再这么不行,他心里却是只有他表妹一个的。和跟他萧家二少爷在一起,不到几天就被遗忘到脑后相比,陈二不知道是好了多少倍的选择。 她之前在集市的时候,看哪个叫陈二的摊子前围了好多人,便走过去看了一下,却发现他的摊子是卖竹席的。卖竹席这种大件,不比卖小饰品,其他几个摊子前,并没有多少人,唯有他能招徕了这么多的买家,苏尚彤便留下来看了良久。她本是个小药童的模样,别人只当小孩子爱凑热闹,也不去管他。 却听那个陈二口若悬河,竟是个读过书的。更是讨巧般地在每张席子上题了一句小诗,更赋予了一个个好听的小故事,苏尚彤都听得入了神。他只一个时辰,便卖了数以百计的竹席,竟是其他竹席摊铺的几十倍。有人便打趣的问他,他每年都来卖竹席,这些竹席卖的又极好,问陈二到底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本是一句玩笑之言,可那个陈二却答得认真,说是要存钱回家娶表妹。说起他表妹,陈二那暗黄的皮肤上都显出了几抹红晕,神色也变的温柔起来,嘴角一直翘着,显是爱极了他那自幼定亲的表妹。苏尚彤当时便觉得,纵使这陈二长得不好看,可他那表妹却幸福的让她羡慕。 她那时便觉得萧天辰远远比不上这个陈二。如今见萧天辰这样的神情,只觉得好笑。 苏尚彤见萧天辰并不愿让路,反而期待的看着墨鱼,心里一阵恶心,同情的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叶慕离,绕过萧天辰扬长而去了。她忽然发现,她根本就不很萧天辰。本就不爱,哪来的恨呢?不过是因为之前还有期待,期待在她为了将军府付出良多之后,她的丈夫不会如她爹一般,那么冷酷无情,却在临时之时,只得到了一句“晦气”,过于失望,才连带着萧天辰也恨上了。可再见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和叶慕离竟早就在一起了,看透了他的这般嘴脸,苏尚彤却突然看开了,萧天辰本就是那般看似多情、实则薄情的人。她如今只愿此生她不愿再和这两个人再有交集,只要他们别来招惹她! 可是前世的纠葛,又怎么可能是说躲开便能躲得开的呢? 苏尚彤快到相府门口,却忽地想到,自己仍是陈二的模样,相府根本就进不去。她记得这化身丹是墨鱼掉到水里才解掉的,又不想去什么客栈,被发现这个秘密传了出去,便想起哥哥曾说,上京西郊密林外有一条小河。到西郊之时,墨鱼有些气喘,苏尚彤才反应过来,他们竟从山谷所在的南郊绕过了大半个上京城走到了西郊,走了将近七八里路。幸亏她日日服用那希露丸,不然早就瘫倒在路上了。 ①38看書网要到那河水之畔,却听见前面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一群衣服上俱都打着一块大补丁的劫匪正围在一辆马车四周哄抢财物,而那马车周围,俱都堆着家丁、丫鬟的尸体,尸体层层叠叠的,血水顺着几条固定的路线往下流去,把整条河都染成了暗红色。苏尚彤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残忍的情景,不免有些颤栗。却听见马车里面有一名女子的声音,像是在呼救。 而那群劫匪,正围在马车旁边哈哈大笑,这女子的呼喊越绝望,他们便笑的越大声,其间也不乏一些污言秽语,听得苏尚彤不知是该愤怒还是该先捂住耳朵。 这时候听其中一个一脸虬须的大汉说道:“听声音倒像是个娇娘们,就是不知道长的咋样?” “嘿嘿,要不我们弟兄几个把这娘们拉出来,给大哥看看?大哥要是看上了,也不必宰了,直接带到咱们寨子里去做第三十六个压寨夫人罢。”蹿出来的这个人长得精瘦,头发稀疏,长相倒是看不清。且叫他瘦猴。 那被唤作大哥的大汉点点头,众劫匪个个目露猥琐之色,伸着沾满血的双手,去往那轿子里拉人。 苏尚彤忽地回头问墨鱼:“墨鱼,你打的过他们吗?” 墨鱼摇摇头。 苏尚彤有些失望:“哎,本不想让他们死的太惨,既然如此,那就算他们倒霉了!” 那些劫匪已经把手伸进马车了,较帘的下摆俱都被染红了。听着那女子越发绝望的哀嚎,劫匪们个个都目露精光,显是享受极了这般戏耍猎物的感觉。其中有一个矮墩墩的嘻嘻笑着对一旁指挥的瘦猴说:“这骚娘们叫的那么欢,兄弟我的心都酥了。大哥什么时候玩腻了,也赏给弟兄们尝尝鲜?”那瘦猴和他对视一眼,均又猥琐的笑起来。 突兀的听到旁边有一个清亮的声音徐徐道出:“这上京城可是实实在在的天子脚下,那些守城的官兵也不知都干什么去了……”那些劫匪个个面露讥讽,被唤作大哥的那个笑声如擂鼓一般,圆圆的肚子一颤一颤的,似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那瘦猴“嘿嘿”笑着,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满是麻子的脸。他看到对面仅有一男一女,还年纪不大,笑的更是欢畅,可那声音就像是猴子被抓住尾巴似的,尖利刺耳。墨鱼不知是被他的脸还是声音吓到了,捂住了耳朵,把脸偏向一边。那伙歹人见他们怕了,笑的更是厉害,却听苏尚彤继续说:“那些官兵真没用,竟然容得这么多畜生蹿到了西郊林里。” 其他劫匪不明就里的仍在笑着,那矮子却抓抓脑袋:“畜生?难道是野兽?大哥,咱快带着娘们逃吧!”听了矮子这话,其他人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只道是来了野兽,俱都从轿子中缩回手,抢起地上的财物,退回到老大周围,警惕的望着四周,倒像是训练有素。那瘦猴猛地拍了一下那矮子的脑袋:“别胡说!”又对着他们的大哥说:“他……他竟敢骂我们!” 苏尚彤见刚刚发生的那些事情,想是没见过这么蠢的人,早就笑弯了腰。 那虬须大汉双目怒睁,竟似要蹦出眼眶一般,对苏尚彤吼道:“小子,骂了你众位爷爷,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 苏尚彤也不生气,依旧笑着,眼神却晦暗不明。她一字一顿的说:“我爷爷早就过世了,你们,也快了!” 在看清瘦猴面容的一刹那,苏尚彤忽然想起,这群人,她前世可能碰见过。 有一日,她陪着萧二夫人去普济寺上香,马车行至半山腰的时候,忽地停住不动了。她以为是前面萧二夫人的马车出了什么事情,便让银霜到前面去看看,谁知,银霜刚一掀轿帘,就立马缩回了手,喊着:“少夫人,不好了,外面有劫匪!”声音极大,她那时以为银霜是吓得很了,还好生安慰了她一会。现在才想明白,她那之后只怕就已经被背叛了她,那一声喊叫,分明是在给贼人指路。她那时悄悄掀开一侧的窗帘,见此处离山崖不远,心想,若是落在贼人手里,一定要想办法跳下山崖去,好全了名节,也全了相府的名声。而就在她把轿帘合上的档口,却忽地有一支手把窗帘复又掀开,窗口处便露出了一张满是麻子的脸,正朝她“嘿嘿”的笑着。苏尚彤被突如其来的丑脸吓着了,为着这个做了几日的噩梦,所以那瘦猴的面容她记得极为清楚。她记得当日那瘦猴笑了两声之后便回过头去,也任轿上的窗帘落下了。 后来,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一阵阵兵刃交接之声。随后,她的马车便继续前行了。她赶到寺里的时候,苏二夫人早已到了,数落了她良久。后来,不知道有个小沙弥来说了句什么,苏二夫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她,由丫鬟扶着去了。第二日,她的马车换了新的,回府后也没有一人再提及此事。若不是驾车的老孙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真的会以为那天的一切不过是在梦里发生的。 后来听说乌山上剿灭了一群土匪,时日就是在她去普济寺的前后。她记得那伙土匪还有个霸道的名字,叫什么“补天帮”。 苏尚彤盯着他们,又缓缓加了三个字:“补-天-帮?” 那群劫匪被她道出出处,非但没有大惊失色,反而都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那瘦猴尖声喊道:“既知道爷爷们的名号,就好生的跪在那里向爷爷们磕头赔罪!免得,嘿嘿,拖累你小子的家人……” 苏尚彤想不到一群劫匪竟敢这么嚣张,从上京城里出来的人,家人定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这群本该占山为王的劫匪,如今在上京城外就敢做乱。本该是时时都会害怕被剿灭的劫匪,竟敢在离上京城如此近的地方这么说话,明显他们身后有着不小的后台。若是认出瘦猴之前,苏尚彤可能还会有所顾忌。可是现在,既然知道日后这伙劫匪会被剿灭,如今提前灭了他们也是替天行道。况且,前世若不是官兵及时赶到,她那日的下场恐怕会比那车中女子更为凄惨。无论为公为私,苏尚彤此时都不会手软。 那瘦猴见苏尚彤不动,已然有些发怒:“小子!老子好心给你一条生路你不走,那就别怪爷爷们不客气了!” 他打了一个手势,一群乌合之众便极有秩序的集合在一起,不出片刻便聚到了苏尚彤和墨鱼跟前,。站在中间的无疑是那位大哥,他正一脸鄙夷的看着苏尚彤。眼睛转向墨鱼的时候,倒是有了些拨动。 墨鱼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只看着苏尚彤笑,似乎一点也不知道那群人是要来杀他的。苏尚彤站着不动,等到那些人纷纷拔出了还沾着褐色血渍的刀,才笑着乘风洒出了一大把药粉。因为苏尚彤整整用了两瓶的量,那药粉不但吹的那群劫匪满头满脸都是,也有好些落在了苏尚彤和墨鱼的身上。却见那群劫匪一个一个的瘫倒在地,无法动弹,苏尚彤和墨鱼确实好好的。那再轿中的姑娘听到有人相救,如今歹人已经离了轿边,也有些为那救她之人担心,便悄悄的将轿帘揭开了一条缝,正巧看到这一幕,不禁大呼神奇。 待到苏尚彤来到她跟前,她才回过神来,主动下轿道了谢。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苏尚彤见那女子面色惨白,此时发髻有些微乱,刚刚吓成那个样子,可此刻行事说话却依旧温婉大方,倒是让苏尚彤颇有好感。又听她喊自己姑娘,这才发现她竟早已变回了本来的面貌。只是一直做男装打扮,那些劫匪没有发现,却让眼前这位看出来了。 苏尚彤听那女子说话有些南方口音,便问:“姑娘是第一次来上京么?” 那女子点点头:“我本是沧州人士,因我爹娘得罪了当地的父母官,被冤枉下狱,这才带着家中所有的仆役、细软来投奔姨奶奶,也是来请大表哥帮忙平冤的。谁知,刚到上京城外,就碰到了这伙杀人越货的……”后来似乎有些心伤,再也说不下去,只盯着地下躺着的一个小丫头默默垂泪,只怕是平日里贴身服侍的。 沧州人士,姨奶奶,大表哥……苏尚彤心里一咯噔:“你大表哥是?” 那女子不知该不该说,看了墨鱼一眼,又见苏尚彤渴望的神情,还是小声道:“大表哥便是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若是求得他出马,爹娘的案子或许会有转机。可如今,我这般狼狈,也不知姨奶奶会不会认我。还是不要太早叫人知道我与表哥的关系才好。” 苏尚彤一听,登时各种声音在脑中乱转。有前世叶慕离娇弱的喊着“姐姐”的,有叶慕离在萧老夫人面前起誓,此生非萧天辰不嫁,宁愿做妾的,有她临终前叶慕离对她放狠话的,还有如今面前的女子说的“沧州人士”、“投奔姨奶奶”、“大表哥便是镇国将军”之语。苏尚彤一时间有些呆怔,右手掌心却传来一股股暖流,让她静下心来。转头一看,竟是墨鱼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正低眉对她笑着。 苏尚彤回过神来,倒还是对那女子问出:“你可是姓叶?” ------------ 27护国公府 27、护国公府 那女子见救了她的姑娘竟道出了她的姓氏,心道:莫不是姨奶奶时常提起我家?可为何祖母会说姨奶奶是个重利的凉薄的人呢? 苏尚彤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说:“我曾听哥哥说过沧州城有一户叶姓人家,跟镇国将军沾了亲。如今,想必就是你们家了。” 那姑娘点点头:“那可该就是我们家了。”她看着苏尚彤和墨鱼交握的手,到底没有对苏尚彤说出她的名字。至于苏尚彤所说她倒也信了。她祖母和爹娘虽然不常提起和镇国将军沾亲的事情,她那个婶子却是逢人就说,只不过沧州城里的人都认为她婶婶是在胡说八道罢了,但一个从上京来的大家公子会记住这些话,回去当玩笑说给妹妹听倒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她没说,可苏尚彤心里已经明白,这位才是真正的叶慕离。刚刚和萧天辰在大街上相约的,前世那个总暗地里给她难堪的那个楚楚可怜的表妹的竟是假的。不知为何,她想到了康亲王府。之前那个假的叶慕离上街时梳着丫鬟的发髻,最后回了康亲王府。而这群劫匪,苏尚彤扫了一眼倒在地上,连眼珠子都转不动的那群乌合之众,只怕也不是偶然。不然,上京城外来来往往的车辆这么多,叶家的箱子看着也不算华丽,叶慕离坐的那顶轿子也算不得上乘,照理应该不会引起这群劫匪的重视才对。联想起前世她自己也遭遇过这一波人的埋伏,苏尚彤觉得这群劫匪肯定跟康亲王府有着不小的联系。 看叶慕离虽然强打着精神和她说话,但肩膀却止不住的有些颤抖,苏尚彤开口道:“叶姑娘还是先跟我回去收拾一下,再带些仆役来收拾一下这边,之后再由我再陪着你去将军府如何?”虽说把这么多财物留在这里有些危险,可当下,他们只有三个人,根本收拾不了这一地的狼藉。而那些劫匪居然敢那么有恃无恐,说明此地一时半会的不会有人过来。苏尚彤正在考虑如何带叶慕离回家,而不让祖母发怒,却忽地想到,母亲跟她说过,外祖的护国公府便在上京城的西面。虽说外祖不在府中,舅舅们如今也都外放去了别地,可护国公府却还是住了人的,那人是外祖认得兄弟,娘叫他齐伯。听娘说,齐伯年纪虽大,却一点都不糊涂,护国公府的事情皆由他在掌管。 苏尚彤敲响护国公府大门的时候,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那个“齐伯”要是问的多了她该怎么回答。可她刚被带到前厅,就见一个灰发老者迎了上来,唤她“彤姐儿”。对面那身着圆领棕色长袍的老者虽笑起来堆了满脸的褶子,却让苏尚彤觉得亲切。 她笑着唤了一声:“齐爷爷。” 那老者似乎并不怕苏尚彤假冒,直接开口问:“彤姐儿孤身一人来此,可是被你爹家的那些浑人欺负了?你放心,你外祖虽不在,告诉齐爷爷是一样的。若是真受了委屈只管说,齐爷爷虽然老了,也容不得你娘和你被旁人欺负了去!” 苏尚彤倒是想不到娘口中那细心和善的齐伯竟是这么豪爽的人,一时间也笑开了,把刚刚遇到的情况跟他说了。只说有个不肯露面的侠士救了自己三人,可祖母不喜将军府的人,只好来护国公府找人帮忙。 那齐伯名叫齐凯,是护国公你宁泽元年轻时的八拜之交,从自幼定亲的妻子难产而亡之后,便心灰意冷,只能寄情于山水之间,与同样年少丧妻的宁泽元二人经常相伴偕行。后来,又是为了救宁泽元,腿脚受了伤,有些不灵便了。正逢那时,先帝赐下了这座护国公府,宁泽元见齐凯生无所恋,整日消沉,便将自己的一众儿女托付给他,自己去寻那治腿的名医。虽说后来名医没寻到,齐凯却因为和护国公府的孩子有了感情,心情倒是好了起来。他和护国公一样,最疼的便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苏尚彤的娘亲。那时,宁氏要嫁苏向宇之时,齐凯便不同意,但拗不过宁氏坚持,两个老头只好把府上最好的东西全都搜罗出来,给宁氏当陪嫁,就怕她日后会受了委屈。后来见苏向宇妾室不多,嫡长子和嫡长女都是由宁氏所出,他们也放了心。至于老夫人那里给宁氏的委屈,都是内宅之事,他们也不曾得知。 如今苏尚彤孤身一人找来护国公府,倒是把齐凯吓了一跳,直以为是宁氏受了什么委屈,自己不好开口,托女儿上门求助。后来一听是这件事,也二话不说,当下便派了一群人,跟着他们去收拾。 苏尚彤三人再回到那林中之时,所有的东西都还在原处,那成堆的尸体,四仰八叉的劫匪,和那散落一地的珠宝都维持着之前的样子。那群齐凯派来的人,也不用苏尚彤吩咐,主动就开始掩埋尸体,收拾行李,至于那群劫匪倒是征询了苏尚彤的意见,全部绑回了护国公府。 不得不说,萧老夫人还是错估了叶家的家世,就从地上散落的珠宝卷轴看来,叶家在沧州也能算的上是大富之家了。而叶慕离遇到这种情况还能不卑不亢,举止有礼,心思细腻,可不是一般的殷实之家能培养出来的。看来,叶家人也是知道萧老夫人那无耻的嘴脸的,为了求她帮忙,竟让叶慕离带了这么多的宝物前来。其中有一个匣子,打开散落在苏尚彤脚边,里面竟是七颗足足有鹅蛋大小的夜明珠,通体透亮,看不到一丝杂质,难怪那个瘦猴一直死死抱着,不肯松手。 苏尚彤收回目光,对以袖掩面,暗自神伤的叶慕离说:“姑娘莫要太难过了,如今他们都入土为安了。说不准下一世都能投生到好人家去,不用再为奴为婢了……”她见叶慕离好受一些,才指着那些收拾好了的箱子说,“至于这些箱奁,除却姑娘的衣物之外,其他的都该全部先找个钱庄寄放着。若是见到你姨奶奶,叶姑娘可要记住,别尽说实话。最好是说你爹娘入狱之前,家中早就败落了,如今你只好孤身一人来上京投靠姨奶奶,或许能换得她一丝怜惜也说不定。” 凭着苏尚彤对萧老夫人的理解,她爱财是不假,却更好面子。若是让她知道她一直瞧不起的庶妹家中竟然如此富庶,随便拿出一样东西都是她将军府比不了的,萧老夫人恐怕会希望叶家人在牢里死了算了。如今距苏尚彤得知镇国将军回京的那一次,已经隔了两个月,也不知萧天澈是否还在上京。即便是在,也不知那样冰冷的一个人,会不会听他这个远房表妹把话说完。若是不在,萧老夫人不但是萧天澈的祖母,还身有诰命,也是能帮叶家翻案的最好人选了。本来,苏尚彤倒是希望能直接帮到叶慕离,可是因着她祖母对将军府的迁怒,苏尚彤并不敢回家提起此事。况且,她也不想再欠了她那个爹什么。 叶慕离来上京之前,爹娘也吩咐了许多,如今听苏尚彤这么说,哪里还能不明白。她对苏尚彤点点头,只留下了一个箱子,其余的尽数都交给齐凯派来的那些人处理了。 再回到护国公府之时,齐凯早已让人为他们三人准备好了住处。因从苏尚彤那得知,墨鱼是她师傅的孙儿,脑袋还有些问题,齐凯对墨鱼倒是颇为照顾。本就不想呆叶慕离回相府惹得祖母不高兴的苏尚彤,也顺势住在了护国公府,打算明天一早亲自送叶慕离去萧家。 晚间,叶慕离一个人呆着不敢合眼,便来苏尚彤房中说话。自从她得知苏尚彤比她大几个月,便只唤苏尚彤作苏姐姐。 “苏姐姐,我今日看你撒了一把什么,那些强盗便全都倒了,可是什么厉害的药粉吗?” 苏尚彤笑道:“那是我下山之时,师父给我防身用的。那药粉名叫见血封喉。虽然名字听着可怖,这药性倒不是那么吓人。只能让人如石头一般全身僵硬,不能动,不能说话罢了。” “可为何……?” “你是想问为何我和墨鱼为没事?这药名叫见血封喉,自然是只对沾了血的人有用处。”叶慕离觉得有趣,只央着苏尚彤多说一些好玩的药物给她听。苏尚彤便也笑着一一说给她听了。待说道她用七日伤吓得他师叔一日洗了五六次澡之时,叶慕离早已笑的肚子都疼了。苏尚彤见她笑的开心,眉目间也有些乏了,知道她一个人恐睡不安生,便劝着她就在自己房中歇下。 叶慕离睡下后,苏尚彤却望着那忽明忽暗的烛火发呆。今日,她本并不打算用这见血封喉,而是想用自己随意配出来的剧毒“无极”。此毒也是沾血才会发作,可发作的症状便和那千金之毒类似,只不过无药可解罢了。若不是后来听那瘦猴之言,知道他们可能和康亲王府有联系,才将他们尽数抓了回来,如今那群劫匪只怕就只能留下几滩脓血了。她的目光划过床上已经酣眠的叶慕离,心道:只怕她要是见到那一幕,如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自己这般亲密了。她发现,自从发现爹是害了娘、害了自己、害了哥哥的凶手之后,她如今的行事果真是越发残忍了。若说之前是想吓吓师叔,今日脑中却只想着要用“无极”,可见她本性便是如此。苏尚彤将自己的手凑近烛火,反复的查看,总觉得这双手过不久就会沾满鲜血,不再这么干净了。 此时叶慕离好似又被梦靥着了,惺忪着眼睛,叫了一声“苏姐姐”,苏尚彤方回过神来,安抚了她一会,自己也和衣躺下,眼睛却望着帐顶,心却再也静不下来了。 苏尚彤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叶慕离已经出去了。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去给齐爷爷请安,还要了一辆马车,要送叶慕离去将军府。她决定亲自送叶慕离去萧家,也是因为嫁进将军府那几年,看清了萧老夫人的为人。 萧家老夫人惯会踩低就高,当初她刚嫁进萧家的时候,相府在寻常人眼里还是有权有势,所以萧老夫人对她还是极好的,头两年也没提过要让萧天辰纳妾之事。即便萧天辰和她有些误会,萧老夫人都是站在她这边,惩治自己孙儿的的,这也是苏尚彤为何后来会愿意为了将军府劳心劳力的原因。后来,“叶慕离”来投奔之时,正巧是相府失势之时,萧老夫人已经开始对苏尚彤有意无意的摆脸色了。那时,苏尚彤本身身子就不好,总以为是自己的过错,也未深思。直到萧老夫人纵容叶慕离的陷害,公然侮辱于她,她才终于看清这个老太太粗俗的嘴脸。 而如今,相府对萧老夫人来说还是如日中天的时候,由相府嫡长女亲自送叶慕离去将军府,不但让萧老夫人自认为长了面子,从而宽待这个远房外甥孙女,也能让萧老夫人对叶慕离爹娘之事更为上心。 果然,萧老夫人居然让萧家二夫人亲自出门迎了苏尚彤这个小辈。到了后院萧老夫人的住处――延年堂,就见萧老夫人身边最信任的丫鬟红琳亲自为她们打了帘子。红琳虽打着帘子,可好似知道苏尚彤她们有些矮一样,帘子打的半高不低的,还居高临下的拿眼瞅她们二人,苏尚彤看在眼里,冷冷扫了她一眼,便拉着叶慕离进去了。 叶慕离按照之前苏尚彤吩咐的说辞说了自己来京的目的,果然让萧家老夫人心疼的不得了,直喊着等萧天澈回来要好好让他去惩治那个不要脸的狗屁知府。 此时,萧天辰正巧从外面回来,竟直直奔进了萧老夫人的房中。他一见家中来了两个天仙似的姑娘,眼睛都直了。苏尚彤本就姿容绝色,而叶慕离,虽比不上那个假的有那种楚楚动人之态,容貌上却是胜上三分的,又有着一种大家闺秀的端庄气质,加之又刚刚哭过,眼圈有些红肿,生生多了几分娇弱之态,也让萧天辰的眼睛定在她面上,无法移开。 叶慕离似是没想到他竟会这般无礼,赶紧别过脸去。萧老夫人此刻也有些不满意,不说叶慕离娘家已经失势,就是单凭长相,也比不上相府的嫡出姑娘,竟不知她那宝贝孙子发了什么疯,竟偏偏只盯着他表妹看。她不悦的喝了一声:“宸儿,快给相府小姐和你表妹见礼。” 萧天辰倒也知道那眼睛哭得红红的那个是他表妹,便先对苏尚彤抱拳作了揖,苏尚彤侧身避过,也不还礼。萧天辰也不在意,又对叶慕离行了礼,唤了一声“表妹”。叶慕离只得站起,做了个万福,也叫了声“表哥”。叶慕的声音带着南方人特有的软糯,煞是好听。听得萧天辰的心都酥了,只盯着叶慕离看,此时眼里哪里还有其他。 苏尚彤有些怀疑自己前世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了,那个“叶慕离”虽然说她自己是从沧州来的,却说着一口标准的官话,她也没起一丝的怀疑之心。不单是她,将军府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这萧天辰显然是和那女人早就有私情,那其他人为何也不曾想到这一点呢?又看萧天辰如今这迷醉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恶心。 待到苏尚彤告辞离去,萧天辰才好似突然发现了她一般,目光这才从叶慕离脸上移开,又定在了苏尚彤的脸上。之后更是在两人脸上来回扫,似是在比较谁的姿容要更胜一筹一样。苏尚彤悄悄给叶慕离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头也不回了离开了这个前世住了好些年的地方。她在来这里的路上,已经跟叶慕离说了许多萧天辰的劣迹,只盼她不会沦陷在萧天辰的温柔攻势之下。 ------------ 28伤风败俗 28、伤风败俗 “老夫人,大小姐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位公子。让奴婢来请示老夫人,是让大小姐直接带着那位公子进来,还是直接去隔间?”后头那些话是冬梅悄悄凑到苏老夫人耳边说的,似是怕屋里的姨娘们听到。 照理,外男该由苏向宇接待,不能进相府的内院。可墨鱼若是要常住在相府,就得先跟老夫人请示,所以苏尚彤还是带着他来了老夫人的荣华院,一路上引得不少丫鬟窃窃私语、飞红满面,竟有几个还打翻了水盆,甚是壮观。 苏老夫人自然不愿孙女被这些姨娘说闲话,之前余氏总是找她那个嫡亲孙女的茬,她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这个孙女不但变得活泼懂事了,还是无为居士唯一的弟子,她自然是要护着一些的。 苏老夫人到隔间之时,就见苏尚彤笑嘻嘻的看着她,指着身旁比她还高一截,却拉着她袖子叫“姐姐”的男子说道:“祖母,这是墨鱼,是我师父的孙子,之前一直同我师父一起住在谷里的。这几日,师父要去寻一种稀有药材,给墨鱼治病,紫玉随着去了。师父怕只留我们两个孩子在谷里不安全,便让我带着墨鱼到相府来先住一段时日,不知祖母能不能应允?”苏尚彤朝苏老夫人眨眨眼,祈求的看着她。 苏老夫人本来对苏尚彤带一个外男回来的行为很不满意,可一听说他是无为居士的孙子,看着又好像有些痴傻,只管着自个家的孙女叫“姐姐”,便笑着答应了。心道:倒是想不到无为居士那样的人,竟会有这样一个痴傻的孙子,可见上天还是公平的。想到自己的嫡孙,苏老夫人还是乐呵呵的,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孙儿,让她在高门贵妇中也是极有脸面的。又想到,自己如今照顾了无为居士的傻孙子,不知他日无为居士会不会愿意指点一下作画之法,或是再送她几幅好图,更是心下舒畅,对墨鱼也露出了慈爱的表情。 墨鱼在相府住下后,显然不比在山里自在,竟有些怕人。除了苏尚彤,谁都近不了他身。苏向宇下朝回来,得知女儿回来了有些高兴,便直接去了苏尚彤房里。却被碧叶告知,女儿居然带了一个少年回来,今日更是一整日竟都呆在他房里。 当苏向宇推开墨鱼房门的时候,见着的便是一个陌生少年,闭着眼睛,面对着他的衣襟大敞,自家女儿坐在他对面,虽背对着门口,苏向宇却能清晰的看到女儿的手正按在那少年的胸膛上。 显然是被眼前这一幕刺激了,苏向宇大喝一声:“彤儿,你在干什么?”却见苏尚彤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来,对他淡淡一抿唇:“父亲,您以为我在做什么?” 苏向宇指着墨鱼赤-裸的上身,和苏尚彤贴在墨鱼胸膛还未来得及缩回的手,有些颤抖:“这……这,伤风败俗!” 苏尚彤这才笑道:“伤风败俗?女儿为墨鱼治病,又是哪里伤风败俗了?对了,这是墨鱼,我师父的孙子,这些日子就住在我们家,我已经禀报过祖母了。”苏尚彤语气冷淡,好似站在对面的根本就不是她父亲,而是来相府客居的客人一样,那语气也只是告知,而非询问,更是激起了苏向宇心中的怒火。可他自小疼到大的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这两年还都在山里吃苦,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他也狠不下心来打骂,满腔不满发作不得,只好重重的“哼”了一声,留下一句“彤儿,一炷香的之内,来爹的书房。”便不愿再看屋内的情形,转身就走。 苏尚彤见父亲竟没有因此事发作,暗道他果真忍功极强,自己若不是有了这一手医术防身,即使重活一世,恐怕也依旧斗不过他。她倒是忽然感激起师叔那日闯进她闺房的行为了。 今日,苏尚彤守着墨鱼,只怕他蛊毒又发作,好喂他吃“解药”。谁知,她守了近整整一天,墨鱼还是一丝痛苦的神色都没有。可她觉得今日的墨鱼有些奇怪,一整天都不开口说话,只静静的盯着她看。隐隐觉得墨鱼有些不对劲,苏尚彤怕是蛊虫到了别处,便想如上次一般探探蛊虫的位置。谁知,她刚解开墨鱼的衣服,苏向宇便直接推门进来了。 虽说苏尚彤并不觉得此事值得羞赧,可看到苏向宇那样的态度,她也不好意思再继续,便想替墨鱼系好衣服。 谁知,手刚碰到衣带,便被墨鱼抓住,强势的让她挣脱不开。她怔怔地看着墨鱼将她的手扶到他的肋下,将她已经呆愣到无法动作的手按到他的肌肤上。他火热的温度,通过躯体,通过掌心,上下夹击的传过来,让苏尚彤觉得她的右手都要热的烧起来了。她的手在那个位置,竟都能感受到墨鱼那强有力的心跳,还有……肌肤下的细微凸起。蛊虫一直都在那里,没有移动过。 她开心不已,反握住墨鱼的手,欢快地说:“墨鱼,它不动了,它不动了!你以后不会再疼了!你也知道的,是不是?” 墨鱼也对她痴痴的笑,随着她的问题不住的点头,却时不时的别过脸去不看她。 一味欣喜的苏尚彤自然没有发现墨鱼的不对劲。这个发现让苏尚彤这几日沉重的心情都缓和了不少,她想到苏向宇离去前的话,决定要去书房会会她那个两面三刀的父亲。 “进来。”苏尚彤到书房的时候,苏向宇的声音有些沉重。 “父亲,有什么事?” “彤儿,你这是怎么了?自从上次病好了之后,你就不再叫我爹了!每次,对爹都是这种态度,是因为你觉得爹不疼你了吗?” 苏向宇本觉得女儿变得那般是因为自己近几年对她严格了,一时接受不了。可今天,他发现不是的。这个他一直疼爱的宝贝女儿看向他的眼神竟充满了不屑和恨意。他并没有做什么对不住这个女儿、甚至她娘亲的事情。若说是为了他纳姨娘的事,就更不可能了。不说长辈纳妾本容不得子女置喙,之前苏尚彤明明还帮着兰院的兰姨娘出头打了他的丫鬟秋月。 苏尚彤倒是有些惊讶苏向宇居然不是找她谈伤风败俗的问题的。可听着苏向宇竟这么问她,还是忍不住不屑的嗤笑,只说:“爹?我只知道别人家的爹是和自己的夫人住在一个院里的。自己单辟院子,那是妾室的规矩。连我娘这个当家主母都快被贬妻为妾了,我难道不该和苏璃妹妹一般叫您父亲么?看着您对兰姨娘和璃儿的态度,我也能看到娘亲和我今后的下场了。如果再和以前一样和您亲近,我怕到时候您做了什么事,让我失望了,女儿一时会接受不了。” 苏向宇想不到女儿竟提出了这件事。这件事也是他的不对。可当初是娘提前准备好了熙墨院,并且派人把新婚的宁氏送去了那里。他以为自己今后也要住在那里的,便没有阻拦。谁知,娘居然当众宣布他要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宁氏一人独居熙墨院。他还记得当时宁氏虽面色苍白,但还是有礼的谢了娘的安排,他当时也不是不心疼的。 苏向宇咳了一声,缓了缓神色,对苏尚彤说:“此事是爹的不对。可这些年你娘还是当家主母,也并没有人敢说闲话。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不是吗?至于你兰姨娘,她和你娘是不一样的。彤儿,你只要记住无论如何,爹都会护着你娘和你的。 苏尚彤听完了他避重就轻的解释,也不说话,面上嘲讽之色更浓,也顾不得在苏向宇面前隐藏自己了。她忽地掠到苏向宇面前说:“女儿还有一个问题,希望父亲能指教一二。不知为何,碧叶,就是您派给母亲的那个丫鬟秋蝉,会在为我做的芙蓉糕里下药?”说完,只拿眼斜觑着苏向宇。 那次朱纱特意吩咐碧叶做的芙蓉糕,苏尚彤拿去给无为居士看了,无为居士说里面并没有下药,看来是碧叶已是知道了她的打算。说不定那时碧叶就已经把那件事告诉了父亲。既然如此,她干脆和苏向宇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而且前世碧叶下药是事实,如今她这么问,也不算是骗人。 苏向宇听到苏尚彤居然问出这个,脸上僵硬了半晌,嘴唇不住的开合,都说不出一个字。最终叹了口气,说道:“彤儿,爹会保护你的。” 苏尚彤将他方才的神色尽收眼底,再听到这句话,嘲讽般地一笑。不知是在笑苏向宇睁眼说瞎话,还是在笑自己居然对这个父亲还有期待。 她也不愿再看苏向宇,转过身去,只留下一句话:“父亲,请您记住,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女娃了。如果我发现您敢对我娘和外祖不利的话,我一定会用各种您想都没想过的手段毁了这座相府的!” 前世,她这位好父亲不但害死了她娘,还害的护国公府被抄,齐爷爷身首异处,几个舅舅均被流放到苦寒之地,从此再无消息,而唯一没有消息的外祖,也在好不容易回来上京,到相府看女儿之时,被随着李念来做客的余盈盈看到,大声叫嚷出来,随后被李念亲自押解到菜市口枭首示众。她娘听闻之后,泪都流干了。自此之后更是吃什么吐什么,只能吃下碧叶的芙蓉糕。这让她如何还能相信这个口口声声说会保护她们的父亲?如何还能相信这个一直纵容着余娇胡作非为的父亲? 苏尚彤走后,墨鱼听话的拉好衣襟,躺在床上和衣而卧。睡到迷迷糊糊之时,忽地听见有人敲门,他眼睛一亮,下床趿了鞋,跑过去开门,刚要开口叫“姐姐”,却见面前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中年男子,赫然便是下午刚刚来过他房中的苏向宇。 ------------ 29墨宝何在 “娘,我今日去了外祖父的护国公府,见着了齐爷爷。”苏尚彤腻歪的抱着宁氏的腰,献宝似的抬起小脸,两只眼睛闪着光亮,得意的笑着,似乎在等着娘亲夸她。 自从苏尚彤重生之后,尤其的黏她娘。只要见着宁氏,就跟只皮猴似的缠挂在她身上,怎么劝都不撒手。宁氏也因为女儿不常在家,由着她腻歪。这些日子,已经有些热了,虽有素月和朱纱在一旁打扇子,可苏尚彤这般左蹭右蹭的,不出一刻的功夫,宁氏就出了一身的薄汗。到底不舍得推开才回家一日的女儿,宁氏只轻点了一下苏尚彤的鼻头,笑道:“就你猴精!定是你惹出了什么事端,不敢告诉你爹,才去央着你齐爷爷的,是又不是?” 苏尚彤吐吐舌头:“娘,您是有那话本里说的千里眼、顺风耳不成?”也不细说。玩闹一会之后,她像是有些累了,只趴在宁氏腿上拨拉着宁氏的手指玩。宁氏到底是没干过活的,即便已经三十多了,那一双手还如水葱段似的,洁白修长。她也不涂丹蔻,指甲不长不短,俱都修成月牙形,指尖那一抹抹粉红被周遭的莹白衬得更加迷人。苏尚彤的手停在宁氏右手中指第二节的内侧,只有那处有些不同,硬硬的像是生了茧,可见是长年握笔的。 “娘,怎么如今都不见您写过字?” 宁氏在苏尚彤总是摩挲着她那块薄茧时,便知道她会有此一问,只笑着说:“那都是娘还跟你这么大的时候留下的。你外祖离家之后,没人教,娘便松怠下来了。”虽是笑着,眼中却有些掩饰不住的落寞。 旁边的素月捂唇一笑,似是发现了极好玩的东西,手上扇子却不停,力道似乎还大了一些。 苏尚彤刚刚那么一闹,也发了些汗,此时凉风一吹,倒是瑟缩了一下。宁氏看到了,赶忙示意素月、朱纱放下扇子,又问:“素月你这丫头,好好的笑什么?” 素月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嚅嚅地开口:“奴婢方才只是觉得,大小姐不愧是老爷的嫡亲女儿,问的话都差不多……”后面的声音极小,连朱纱都蹙着眉,好似没听清。素月说完见宁氏并无恼色,自个倒出了一身的冷汗。 苏向宇虽在人前,不与宁氏太过亲近,可总是在后宅之中,比外间还是要亲昵一些的。平日里,他素爱把玩宁氏如玉般的手指,也不避讳素月这些人,每每触到那一处薄茧,都会笑问一句:“夫人墨宝何在?” 宁氏总是笑而不答。 夫妻之间这些小动作本无伤大雅,可素月一个丫鬟当着未出阁的小姐却是不该提这个的。宁氏素来对身边的丫鬟很好,并不责骂,可若是谁敢教坏了大小姐,她定是不会轻易饶过的。 苏尚彤只装作没听到,可也松开了宁氏的手。她不愿被人说有一丝一毫地像那个口蜜腹剑的爹。 恰逢此时,苏向宇进来。见到苏尚彤,他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的唤了一声“彤儿”,和平日并无两样。自然地让苏尚彤错觉昨日的谈话并不曾发生一般。苏向宇依旧对宁氏温和,低低唤了一句“娘子”,尾音无限缱绻。 宁氏见到苏向宇,也不站起来迎他,不过眉眼俱都笑的弯弯的,可以看出内心是极愉悦的。 苏尚彤向来行事果断,此时却不知是该告诉娘让她早作防备还是任由娘沉浸在这虚假的温暖中。 她娘心思重,平日里从未笑的如此开心过。纵使她不停地闹她,逗她发笑,都不曾见她娘笑的如现在一般好看。 苏尚彤觉得心口一阵烦闷,随口嘟囔了一句告退,也不带朱纱,气冲冲的跑回了房。又一个人换了身衣服,冲出府想去找她师叔。 不料,在回程途中,又碰到了那面若冠玉的男子。他刚刚正在对面的玉石坊同人说着什么,似乎相谈甚欢,转身出门之时,都是满脸收不住的笑意。见他的目光将要转过来,苏尚彤立马背了身子,却不知,李沐早就发现了她。 李沐在街上看到苏尚彤,远远地便唤了一声。 苏尚彤如今并不想见到他。当日她听到那些士兵喊他爹王爷。先帝当年得了淑妃之后,便置其他粉黛于不顾,所以如今整个京城那么年轻的王爷只有一个,那就是和她家有着仇怨的康亲王;也是她一直惧怕的那个康亲王;提前安排了假的叶慕离,对真正的叶家女儿痛下杀手的那个康亲王!而后面的那位肯定就是康亲王世子了。他叫住她,她自然不会停,反而跑了起来。 李沐此时已经记起,眼前的这个小药童,就是山中的“仙女”。一想到自己曾拉着她的手,与她那般亲昵过,到头来却没认出人来,也难怪她那日神色古怪,拿话堵他。没成想,今日见到,却是直接躲着他了。 苏尚彤虽跑的比常人都要快很多,可李沐却是骑着马出门的。 被堵下来的时候,苏尚彤才想到她认出了李沐,李沐却并不认得她,这才停了下来,扬起一个笑脸,喊着:“大哥哥。” 李沐知道她在装,也笑着回了一句:“听着大哥哥唤你,你就一溜烟跑了?” “我……刚刚忘拿了东西,很急很急。而且……我……没有听出后面的声音是你,真的!”苏尚彤平日里扯起谎来从来都是一脸正气的,不知怎么,见了李沐,竟然有些磕巴。 李沐看她这样,觉得好笑。又想起她女装的样子,更觉得娇俏可爱。他走过去,摸摸她的头,说道:“你要去哪里?跟大哥哥说,我带你去好不好?”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不……不用了。现在想起,又不急了。”苏尚彤心底啐了自己一口。明明那日已经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不是么?如今怎么又见着他温柔的样子,就连句话都说不好了! 李沐笑的更为开心,只说:“那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可好?”却见苏尚彤紧紧盯着远处一位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夫人发愣。 苏尚彤并不知道李沐已经认出她来。只是盯着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个女人。那女子穿着一袭粉紫色的衣裳,头上挽着随云髻,似乎还簪着几根金钗。虽隔得太远,面相看不真切,可她却能确定,前面的必是那位她前世印象极深的女子。苏尚彤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大家都只唤她柳夫人,娘家依稀是姓杨。照姓氏看来,与柳恒生倒是绝配,没成想才成婚三年,就香消玉殒了。 这位柳夫人曾随同柳恒生来过相府。那时,苏尚彤失去了娘亲,整日郁郁寡欢。又因为紫玉、白蓉的死责怪自己。那日在园中默默的流泪,正巧被迷路的柳夫人撞见,开解了她几句,让她不要折磨自己,让余娇得了意去。这位柳夫人相貌虽不是极美,却是观者可亲,总是拒绝不了她的。也是这位柳夫人,让她别只顾着为逝者伤心,也要为自己身边还活着的丫鬟考虑出路。她甚至还劝她离那个余氏所出的弟弟远一些,只是苏尚彤当时没放在心上罢了。与柳夫人离去之时,还说让她放宽心,嫁了人之后一切便都会好起来的。苏尚彤还记得她当日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眼睛里都能漫出喜悦来,让苏尚彤都感同身受般的舒畅起来。可是,不到三个月,就听说这位柳夫人投缳了。也因着这件事,苏尚彤本就对婚嫁之事,没报太大的希望。 此时,听见李沐问话,那温淳的嗓音似乎在诱哄着她说出心底的一切。苏尚彤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我想去翡翠阁。” 李沐失笑:“你倒是胆大!你可知翡翠阁是什么地方?你一个药童又没银子,要去翡翠阁干什么?” 苏尚彤听他这般说,更是昂起头,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去翡翠阁,自然是与旁人一样,去看含烟美人咯。” 李沐盯了她半晌,才说:“你真的要去?” 苏尚彤点点头。她想要去看看那个间接害死了柳夫人的女子,究竟是有何过人之处。 平日里,她不可能会有机会去那种地方。今日,由李沐带着去了,不说能为了她挡去不少麻烦,纵使日后旁人发现了,也只会以为是康亲王府设计苏相的女儿。毕竟淑太妃一脉一直以来就跟苏相过不去,是瑶国人尽皆知的事情。不知为何,今日见了柳夫人,苏尚彤就觉得,她一定得去翡翠阁看看。她有一种感觉,说不准她这一世,能救柳夫人一命,也好还了她前世开解自己的恩情。 李沐见苏尚彤坚持,眼中还有一丝悲切,也不再说什么。把苏尚彤抱上马背,自己坐在她身后,把她护在怀里。一路上,马走的极慢,虽然路人不多,可也都觉得一个貌比潘安的贵族公子带着一个小药童骑马实属奇观,俱都围着他们小声的议论着。 苏尚彤被那些探究的目光看的头皮发紧,身后又贴着李沐的胸膛。她眼中又不时的闪过李沐那日没有穿上衣的样子,一时羞恼不已,只侧头跟李沐说:“快点!” 谁知,李沐见她要回头说话,不由得将头低了一些。苏尚彤扭头扭的又快,直接将自己的脸颊撞到了李沐的唇角上。原本还在猜测这两位是什么关系的众人恍然大悟,发出一阵哄笑,原来这个药童是这位公子的娈宠啊。这两位竟就这样当街亲密,也实在是有些伤风化。 苏尚彤本就羞恼,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听着周围人的哄笑声,实在受不住了,一巴掌就拍在了马脖子上。那马登时就嘶鸣起来,不停地扬蹄,想要将苏尚彤甩下去。 那马本是跟了李沐多年的良驹,脾气本就暴躁,李沐当年为了驯服它也吃了不少的苦头。如今这匹马发了疯,李沐也控制不住,只能紧紧把苏尚彤锁在怀里,吩咐她不许乱动,抓紧自己。好不容易,马停了下来,不再上下颠簸,他二人刚松了一口气,这马却撒足狂奔起来。 这时,围着他们哄笑的众人倒吃了苦头。这马竟是横冲直撞,只逮着人多的地方往前冲,待要撞到墙的时候,又猛然停下,好几次都差点把背上的李沐和苏尚彤抛下来。李沐见如此一手护着苏尚彤,一手控着缰绳,根本制不住这匹马,就将苏尚彤整个人掉了个面,拉着她的手环在自己腰间,吩咐她抱紧了,才松开了左手去拉缰绳。 苏尚彤已经被那几次疾行急停吓得面色惨白,只知道紧紧抓着李沐的衣服,耳边风声飒飒,刮得耳朵都疼,也知道这马定是跑地极快的。 ------------ 30杨柳依依 苏相离开朝堂至今也有小半个月了,相府今日终于迎来了一位访客。一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停在相府门口,车身无一件多余的装饰。只是近看便知,那上等的紫檀木一见便不是普通人能用的上的。马车上缓步踏下的男子更是龙章凤姿、气度不凡。身形修长挺拔,玉冠束发,手上随意托着一把折扇。凤目修眉,隆鼻薄唇。只着了一件绣着金纹的蓝色常服,更是显得俊雅不凡。此时他正在盯着相府的牌匾,眉头微微蹙起,眼中似有不屑之色。来人正是康亲王世子李沐。 “世子大驾光临,下官府上实在是蓬荜生辉啊!”苏向宇一脸笑意盈盈的出来迎接,好像此人不是害的太子对他生了嫌隙的罪魁祸首一般。 李沐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答话,倒是让苏向宇有些尴尬。 这李沐是康亲王的长子,当初姚相之女先帝淑妃的孙子,乃是康亲王妃嫡出长子,刚一出生就被封了世子。今年不过十五出头,却能让快到二十岁的太子引以为知己,可见是个胸有丘壑的。而元熙帝因为愧对姚相,对李沐也是颇为放纵,这才刚到十五便亲自为他行了冠礼。淑太妃也难得的对皇上露出了笑容。 当初淑妃进宫之时只比元熙帝大了几岁,由于淑妃颇得成庆帝的宠爱,姚氏一门也因此飞黄腾达。而姚淑怀当时由于才华横溢已进了吏部,之后升了吏部尚书,更是年年主考,所以门生遍天下。后来,又因为淑妃才貌双全,被先帝看中,姚淑怀纵然不舍,也还是把女儿送进了宫。而那姚家的女儿进宫之后,一度被先帝专宠,不到一年,就坐上了四妃之中的淑妃一位。而姚淑怀也颇得先帝器重,坐上了丞相之位。先帝病重之时,竟把当时的太子元熙帝托付给了姚家,可见先帝对姚相和淑妃的信任。毕竟,当时淑妃也已经诞下皇子。可是姚相还是事事以太子为先,一手把太子扶上了皇位。可在姚相正要大展宏图、为国效力的时候,半路杀出个苏向宇,一场比试就把丞相之位夺了,还让姚相在百官面前失了面子。姚相离了朝堂之后,郁郁寡欢,不到五年就病逝了,而那时的苏向宇正是巧舌退了申国来使,风头正盛之时,所以康亲王一脉恨苏向宇也是无可厚非的。 李沐旁若无人的越过苏向宇走进相府,苏向宇只得一路跟在后面。李沐打量了一番相府的布置:“没想到右相大人的府上倒是极为清雅。”说着还回头打量了苏向宇一番。似是在说,你这样狡猾奸诈的小人家中竟这样布置,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而如今,太子提拔了一个左相,虽没有言明将苏向宇降为右相,可是人人都道这苏向宇已经从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丞相变成说不上话的右相了。虽说当以右为尊,可现在他罢朝在家,朝中大事俱是左相在把持。即使他日还朝,也再也不可能有以往的风光了。李沐这一声“右相”也是故意在戳苏向宇的心窝子。 苏向宇却好像浑不在意一样:“世子过奖了。既然世子喜欢,不如由下官领着世子到处看看。” “不必了。本世子没那么多闲工夫。这次来是替太子殿下带话给右相的。皇上昨日醒了,要见你。明日辰时允你入宫见驾。” “谢世子告知。微臣谢太子殿下恩典。”苏向宇倒是真心的谢着恩,朝着东方拱了拱手。好似他和太子并无嫌隙,他也还是高高在上的当朝丞相一般。李沐看他这样,很是失望,转身就走了。 不管前院发生了什么,后院的苏尚彤倒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昨晚又去捣鼓那些草药去了。她发现无论她往里面怎么乱丢草药,出来的小药瓶上都会有名字,不过她看不大懂就是了。只是其中一瓶,写着“泻药”两个字,苏尚彤却是知道意思的。只是不知道这泻药的威力有多大,所以她决定找个人试试。 至于人选嘛,她早就想好了。 第二日早上,苏相入宫的时候,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整个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康亲王世子李沐看到,不屑的一哂:“没想到苏相昨日还丰神俊朗,听闻皇上醒了,就成了这幅样子。难道只是听闻皇伯伯醒了,就让苏相夜不能寐了吗?倒是不知苏相有何居心!” 苏向宇托着软软的身子,强撑着给李沐行了个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入了养心殿,元熙帝见他这个样子,比自己还要严重,顿时感动不已,挥退左右,扶着苏向宇说道:“这段时日,辛苦爱卿了!太子的性子朕也知道,爱卿受委屈了。” 苏向宇连忙拱手:“微臣不敢道委屈。为君分忧,本是微臣的职责。太子殿下虽有些武断,可是如今申国修养了这么些年,眼看就要来犯。太子雷厉风行些也不是什么坏事,对外还有萧天澈,陛下不用太过操劳,自己的身子要紧。” 元熙帝叹了口气:“当初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难免宠着些。谁知道竟养成了这样的性子。朕实在是不敢把这天下交给他啊!” 苏向宇又劝了好一阵,元熙帝这才平复下来,又交代了他一些事情。苏向宇这才松了一口气,唤人拿药进来。待皇帝喝了药,睡下之后,苏向宇才离开。刚离开养心殿,苏向宇就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紧扶着门框才站住,不免有些气喘吁吁。一抹额头,带下一把汗来。想他苏向宇一向文雅知礼、风度翩翩,何曾这般狼狈过? 好不容易回到府中,苏向宇马上下令把余娇送到庄子上去修养。天知道,昨夜他整理了多少东西要跟圣上汇报,余娇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端着个食盒跑来书房,美其名曰关心他的身体。他本就没什么心思,就着她的手只喝了一口那个什么乌鸡党参汤,就跑了整整一晚上的茅房,一刻都不能合眼。只要一静下心来整理思绪,肚子又开始疼。他本来纳了余娇,就是看当时的余知府余志远为人处世很有一套,断定此人日后能成为助力。却没有想到,余志远表现的事事以他为尊的样子,却暗地里指示妹妹给他下这么阴毒的泻药。那汤他只喝了一口,就成了这幅模样。要是全喝了,哪里还有命在! 苏尚彤听到动静倒是有些惊讶。她只不过是想让父亲恼了余娇,这几日不要去她房里罢了,谁料父亲竟然直接把余娇送到庄子上去了。这一去,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了。她也只是依稀记得,父亲罢官在家的几日,余姨娘日日去书房送养身汤,两个月之后就查出有了身孕,还是个儿子。这个弟弟小时候倒是长得圆墩墩的,十分可爱,祖母疼的紧,苏尚彤也喜欢逗着他玩。可五岁之后,就有些像他娘了。不但仗势欺人,还爱耍阴的。几次和余盈盈联手,害的宁氏和苏尚彤被苏老夫人责罚。只怕后来余姨娘扶正,也有他不少的功劳。 苏尚彤当时不知道一切都是她弟弟的功劳,还只以为是余盈盈带坏她弟弟。也悄悄和弟弟说,别和余盈盈走的太近了,他们才是一家人。弟弟当时乖巧的应了。谁知道,她出嫁之时,正梳妆完毕,坐着等花轿。弟弟跑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满脸笑意的小声说:“姐姐肯定会喜欢姐夫的,这个姐夫还是我这个弟弟亲自为你选的呢!听说这个萧天辰从小就是脂粉堆里长大的,一见美色就走不动路了,姐姐一定会迷得他神魂颠倒的。”说着还亲手为苏尚彤整了整头发,揭开了她额前的刘海,一脸惋惜的看着她额头上的伤疤,满眼的心疼。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还要利:“不过呢,这个萧家二少爷有些薄情寡义,而且最讨厌的就是有瑕疵的东西。姐姐最好不要让他看到这块疤哦。”最后轻轻的在她耳边说道:“苏尚彤,我们从来都不是一家人!”然后欢快的像个孩子似的跑开。 苏尚彤怔怔的看着他跑开,这才反应过来,那就是她宠爱了多年的弟弟!什么好东西都分给他的好弟弟!她天真的以为,余娇心胸狭窄,可是弟弟毕竟和她同脉相连,将来是要和哥哥相互扶持,撑起相府的。她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能年纪那么小就那么狠毒,不念亲情。不过现在想来,父亲和余娇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他们两人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老天给她机会,让她重来一次,她就不怕报复。苏尚彤握紧右手,掌心有一个青花瓷的小药瓶,依稀可见上面写着“泻药”二字。她似乎在对着情人呢喃般,轻轻吐出一句话,声音说不出的温柔缱绻:“我的好弟弟,既然上一世,你装着年幼无知来算计我,这一世,不如让我从一开始就算计你,让你失去来这世上的机会如何?” 而此时,上京的某个古旧院落里,一个毡帽布衫的老头正气的吹胡子瞪眼的:“你个老不休,你不是说你没有收过徒弟吗?” 另一个头发仅以缎带束起,一席白袍,仙风道骨的男子仅是微微一笑:“自然没有。” “老不休,装着一副假仙的样子。你是不是看那女娃是丞相府的,才想着巴结那个姓苏的?” “师弟,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前两日去丞相府看病,在一个女娃手里看到了你的药。虽然比你做的差些,可配方却是一模一样的。你还说你这一世都不会收徒弟!那女娃虽然说是捡来的,我却知道那是诓人的。哪有捡来的药,瓶子上一丝划痕也没有的?而且,那药明显是新做出来的。师兄,师傅当初见你悟性好,把一身所学尽都传授给你,也就罢了。我是你师弟,想让你传授两招,你偏不答应,还说你跟师傅保证过,决不传授医术给他人。怎么,这话只是用来诓我的不成?” “当真?药呢?拿来我看看。”白袍男子的表情有了些波动。 “我怎么会有!你要是想看去丞相府找那女娃要去!你到底是不是收她做徒弟了?” “师弟,我何曾欺骗过你?” 那戴着毡帽的老头这才嘻嘻的说:“我就知道师兄不会把我们师门的医术到处乱传的。师傅说了,决不用本门医术救朝堂中人。那女娃的爹是当朝丞相,将来嫁的也必定是朝中之人。师兄,要不,我们改日看看她到底师从何处吧?说不定师傅收了个关门女弟子,我们有个漂亮的小师妹也说不定哪!” 白袍男子见他那没出息的样,摇了摇头,只淡淡说了一句:“师傅三十年前已经故去了。” 三十年前他这个如今已经胡子一大把的师弟还日日跟在师傅身边,端茶送水,捶脚刮背的,直到师傅仙去。 ------------ 31含烟美人 含烟,是除了四君子之外,瑶国最有名的存在了。 翡翠阁并不是什么卖翡翠的地方,也不是什么文雅诗社,而是一座有名的青楼。这含烟姑娘就是这座翡翠楼的头牌。 苏尚彤前世并未见过柳恒生,但也听萧天辰提起过,那位害的柳夫人投缳的青楼女子,并不是什么头牌、红牌,而是含烟美人的贴身侍婢。 若真是某位声名极高的绝色佳人,或许那位柳少夫人还不至于绝望。可一个既貌不惊人,又无才无德的小丫鬟,竟让柳恒生无论如何都执意娶回府中,只能说明柳恒生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女子。无关才貌的执着,才最能让爱着他的女人死心。 虽那位叫小言的丫鬟长得也算得上是清秀淡雅,可站在美艳绝伦的含烟旁边,却似乎隐在了光芒里,让人怎么都寻不见。 苏尚彤回到自己院里,心情大好。院里的好多丫鬟都平白的得了赏,连碧叶也不例外。能让余姨娘吃瘪,苏尚彤心里高兴,重生后一向低迷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可是转念一想,却觉得今日她太莽撞了,一病醒了就做出这许多事情,不知道会不会让父亲警觉!虽说苏尚彤之前就并不笨,口齿也还伶俐,可总是不愿意搀和到父亲后院的争斗中,总觉得如此是掉了自己嫡出大小姐的身份。上一世,她就是这么想的,母亲过世,父亲告诉她娘是病死的,她连怀疑都没有,全然不知道后院之中妻妾争斗的残酷,而母亲更是欣赏她的出淤泥而不染,也从来不教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她也一直以为这样是对的。直到被余娇撺掇着父亲把她嫁到了将军府。她才知道,一心孝顺婆婆、太婆婆那都是没有用的!怎么样,她都是外人。她们想的都是怎么把她的嫁妆据为己有,怎么让她们的乖儿子、乖孙子开枝散叶。媳妇只不过是联系两家关系的纽带罢了。当时理解了这一点,心里不是不难受的。向来,苏尚彤对萧天辰只能做到相敬如宾。主要还是去夫人、老夫人那里立规矩的多。而萧天辰除了新婚头两日日日占着她,嘘寒问暖之外,第三日就夜宿青楼,彻夜不归了。 在给萧天辰抬了众多妾室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后院之中,竟是硝烟不断,尤其是在叶慕离来了之后。对于叶慕离明里暗里的陷害看的多了、受的多了,她也就看开了。并不愿去跟她争。那个丈夫,他们要争,她就给她们。可是,叶慕离就是不放过她,千般手段就是为了让她让出正房夫人的位子。她虽也不稀罕这个位子,可是她丞相府嫡女岂能被休弃?她不能让相府的名声因她而被抹黑,所以才开始还击。结果,最后连萧天辰都亲自来对付她,诬她与外人有染。前世她死后,估计她爹爹一定会声明和她断绝关系吧!是了,她还是死在爹爹派去的碧叶手里的! 苏尚彤忽然觉得她原是那么可悲!父亲和丈夫应该都是爱护自己的人。可前世,他们却合起来要了她的命! 想到这里,苏尚彤心里闷的疼!不过幸好老天有眼,让她重来一世,她一定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小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朱纱。 “没事,她有动静了?” “是,小姐。之前奴婢挑了个花样子让她绣着,说是小姐赶着要。那花样子看似简单,若要绣出来得至少得一整日的功夫。这不,她绣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绣完一片叶子。后来,她先说要歇歇,奴婢就让她靠在这屋里的榻上歇了。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就说歇好了。这会子说是眼睛花了,想出了屋子看看天。这奴婢做不得主,正好紫玉进来一块说话,也让她放下了那绣活。一时半会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待会肯定又会重提。所以奴婢来请小姐示下。那边,紫玉看着呢。” “做的不错!随我去看看碧叶这丫头吧。” 还没进门,远远就听到紫玉叽叽喳喳的声音。 “碧叶姐姐,你好厉害啊!不但会做好吃的芙蓉糕,还会绣这么难的花样子。这要搁我身上,准是拆了不下百次了。” 一会又听到, “碧叶姐姐,你那芙蓉糕什么时候也做点来给咱们尝尝吧,今天小姐把一整盘都赏了你,下次可得给我们留两块。” 紫玉这丫头真是被她惯坏了!现在她什么事都不敢放心交给紫玉去办,就怕她不小心说漏嘴。 这不,她这一说,碧叶以后得了她苏尚彤赏的芙蓉糕还不全往紫玉那里送!紫玉还定不会说出来,心里还得记着她的好。 苏尚彤示意朱纱给她打帘子进去,看着碧叶手上果真还拿着那个花样子在研究,紫玉拿着那边绣好的一朵叶子并半朵花,看到苏尚彤进来,立马跑到她跟前,献宝似的说:“小姐,你看,碧叶姐姐绣的多好!夫人对小姐可真好!碧叶姐姐这么能干的可人儿都送到小姐这了。这以后,我们可就能躲着懒了。”说完对着朱纱眨眼睛。 朱纱对她浅浅一笑,“就你知道躲懒。”便束手立在苏尚彤身后。这边苏尚彤看着碧叶那刚被紫玉夸过得意的样子暗笑,嘴上却说道: “碧叶,做的不错!这个赏你了!快些绣完了,本小姐重重谢你!”说着,拿了一粒金馃子给身后的朱纱,示意她递给碧叶。她现在连亲自递东西给碧叶,都觉得在委屈自己。 碧叶一听,还得继续绣,头都大了!这花样看似简单小巧,只有寥寥数朵花,可绣起来却繁杂无比。好不容易理了个头绪出来,绣了整整三个时辰,也不过绣完了一朵叶子、半朵花。这听到苏尚彤让她继续绣,立马推诿道:“小姐,奴婢于刺绣一道实在不是很精通,上午刚刚为小姐做了芙蓉糕,立马赶着绣着花样子,这已经是大半个下午闷在这屋里了,才绣完这么些。之前,奴婢在夫人房里的时候,蒙夫人怜惜,只学了做些个点心,旁的是一概不会的。这也是朱纱姐姐看得起碧叶,让碧叶能在小姐面前混个眼熟,才将这名重要的活计交给了碧叶。况且,听朱砂姐姐说,这绣品小姐要急用,碧叶不敢耽误了小姐的正事。” 说着,眼光还不住的往帘子外头瞟。 苏尚彤听她这话果然不愿意再绣了。还话里话外的说她虐待一个刚来的丫鬟,吃得也让她做,刺绣也让她做。还特意提醒着她在这屋子里呆久了,想出去转转。 这若是以前,苏尚彤一听这话,立马就放碧叶出去了。可是现在,听到她还敢说夫人怜惜她这种话,苏尚彤就想直接抽她耳刮子。自己的母亲对她那样好,她居然敢给她母亲下药。现在还有脸来说夫人怜惜她。 “如此,朱纱你拿去给杏儿绣吧,告诉她今日之内绣完,本小姐有重赏!” 朱纱应了一声,立马退出去。也没去找杏儿,而是回到房里把绣样子放回绣罗里。这院里虽有一个叫杏儿的丫鬟,绣活也是顶尖的。可昨日亲自来请示的大小姐说要回乡看看亲娘的病情,大小姐当场就允了,还送了一大锭银子让杏儿给她娘买药。 朱纱想不明白,大小姐对院里的丫头都是和和气气的,为什么偏生看这个新来的碧叶不顺眼。要说碧叶也能干,即会做点心,女红也不赖,长得也不是一副狐媚子样,怎么小姐偏偏对她看不过眼。心里虽这么想,可是朱纱向来忠心,看到苏尚彤给她打得眼色,出门之前还是对碧叶吩咐了一声: “碧叶,那你便来给小姐捶捶腿。” 回来就看见她家小姐靠在软榻上半眯着,可是清楚的嗓音还是清楚地传到她耳朵里。 “重了” “轻了” “左边一点” “右边一点” ………… 这些话隔不久就从苏尚彤的嘴里吐出来一次。 碧叶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可是苏尚彤还是一副睡着的样子,可是声音却无比清晰的传到房中两个丫头的耳中。 “小姐,奴婢实在是没力气了。您就饶了奴婢吧!”终于,碧叶带着哭声对苏尚彤跪下,哀求着。 良久,在朱纱以为苏尚彤已经睡着了,想拉走碧叶的时候,苏尚彤终于发话了: “碧叶姑娘这身子可是比千金小姐还贵重啊!也罢……”在碧叶如释重负的神色中慢慢的说:“我也用不起这样的丫鬟。朱纱,去禀明了夫人,找个人牙子来,把人带走。” “小姐!求求你,奴婢不累,奴婢刚刚是魔障了。奴婢继续给您按,奴婢真的不累。求求你,不要卖了奴婢!求求你,小姐!……” 现在碧叶毕竟还年轻,还没有那个时候杀了人还面不改色的功力。一连串的哀求。 苏尚彤柳叶眉一竖:“那感情你碧叶姑奶奶是在撒谎躲懒呢!这样的丫头本小姐更用不起!朱纱,还不去!” 朱纱刚要转身,却被碧叶牢牢地抱住了腿:“朱纱姐姐,求求你了,别去,别去找人来卖我!”回过头,凄凄的对着苏尚彤磕了个头:“小姐,奴婢知错,奴婢不该躲懒。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的服侍小姐,求求小姐给奴婢一条生路,不要卖了奴婢!” 苏尚彤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她。 朱纱此时也走过来对着苏尚彤跪下,劝道:“小姐,不如听奴婢一句话。这碧叶顽劣,小姐要打发了便也打发了,不过是一个丫鬟。可是这几日相府跟外面几府走动颇多,这小姐打发一个丫鬟平时没什么,要是被别家的夫人小姐们看到了,添油加醋好的传出去于小姐名声不好。小姐可还没议亲呢!”说道议亲两个字,自己的俏脸一红。 苏尚彤啐了她一口,也红了脸,低下头去。心里却一丝娇羞也无。想到自己上辈子之所以听信了余氏给她安排的婚姻,便是外界有传言到丞相府大小姐嚣张跋扈,打骂丫鬟。房中的丫鬟居然几日内便莫名其妙的死了两个。便没了多少人上门求亲,即使上门,也是看着丞相府的门楣来的。这种人,绝对不是良配,别说自己,父亲也绝不会答应。 她知道,女子最重的是“德”,自己的贴身丫头死了两个,无非只有两种解释,一种便是自己这个做主子的心狠手辣,打杀自己的丫鬟,或者让她们去当了替死鬼。第二种便是,她这个相府的小姐连自己院里的丫鬟都管教不好,以至于触犯府内规矩被处死。无论哪一种,都是不适合当大家儿媳妇来管家的。所以前世,苏尚彤才貌双全却甚少有人问津。最后知道余氏替她寻得是镇国将军府的亲事,虽知道有猫腻,但是也没法找到更好的归宿,只有企盼着余氏还有点良心,才嫁过去的。 而当时,死的两个丫鬟便有紫玉,紫玉由于不小心看到了什么,回来一脸焦急的想跟苏尚彤说什么,可是紫玉前脚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余氏后脚便领了一群人来把紫玉带走了。苏尚彤当时不信余氏刚扶正就急着动自己的丫鬟。可是没想到,紫玉这一去就没了消息。到了夜里再让朱纱去问的时候,就只听到紫玉因为偷换夫人的安胎药,谋害相府子嗣被杖毙的消息。 苏尚彤当时和朱纱哭了许久,后来余氏为表歉意,送了她一个叫蝶儿的丫鬟,苏尚彤冷眼看了几日,发现那个丫鬟做事认真,也不爱打听主子的是非,便将她改名为白蓉,留了下来。谁知,还不到两日,她头一回吩咐白蓉出去做事,白蓉就再也没回来。据说是一不小心掉到了井里。 ------------ 32解毒之法 “你终于肯过来了!”布衣老者的话音明显带着兴奋的颤抖。 苏尚彤见孙大夫飞奔到门口来迎接她倒有些受宠若惊。心道,没想到师叔这么关心我,没有早些来看他,倒是我的罪过了。然后,在看到孙大夫一脸喜色,朝她摊开一只手时,她生生地把已经到嘴边的那句“我日后一定会早日来看师叔的”憋了回去,笑的抱歉:“师叔,那画……我祖母收下了。如今我拿不到……” 孙大夫气喘吁吁的看着她,胡子一翘一翘的,面色不善:“我就知道你这女娃是诓我的画!” “师叔,那画是我师父画的,你是他的师弟,哪里缺的了那一幅,是不是?”也不等孙大夫答话,苏尚彤马上笑嘻嘻的接着问,“对了,师叔。你可有师父的消息?” 孙大夫有些不高兴,瞥了她一眼,怪里怪气的说:“师兄昨日还来了我这里,我以为你怕我问你要回那幅画才没敢来。怎么,你不是和他一起回来的?” 苏尚彤将那日山上的情况说给孙大夫听了,也提了那个搜山之人应该就是那位康亲王。 孙大夫这才有了长辈该有的样子,蹙眉道:“怪不得,师兄昨日问我太子侧妃的脉象是不是我诊的。要说这康亲王府的人真是奇怪,这姚家姑娘中了毒,淑太妃明明有解药,却压着不给。前两日,又听说,那位侧妃娘娘竟自己没来由的好了。” 苏尚彤本来还不知道这太子侧妃是谁,听后面一句才知道原来是日后的太子妃姚氏,姚相的孙女,淑太妃的亲侄女。 因着刚刚还和李沐在一起,她并不愿多说康亲王府的是非,只问:“那师父可有交代我的事情?可说了什么时候接我回去么?” 孙大夫一拍脑袋,笑着嚷嚷:“对了,师兄让我把这本手札交给你,说是让你自己研习,大胆去治。” 苏尚彤接过手札,翻了两页,面色大变。只见那手札上写着:“奇毒千金,苗疆蛊毒,皆为无解之术。但若二者相遇,或有破法……” 苏尚彤一目十行的看完,最后却有一张药方。她也知道,那个药方是重中之重,可研究了许久,也不得其法。这药方中多是菖蒲、白芷一类的温平之药,就连佐使一类都只用甘草、白芍这类养身药草,怎么都看不出这张药方竟能解天下奇毒。难不成是千金之毒和蛊本就相克,这一副药只是起药引、桥梁这类作用的?可墨鱼吃了那么多“解药”,如今体内的蛊也不知是死是活。若是死了,这张药方又真的有用的话,岂不是她害了墨鱼! “女娃,在想什么呢?我瞧你都要哭出来了。”孙大夫见她拿到这本手札开始,就神色凝重,现在更是急的要哭了一般。 “师父好不容易找到的药方!墨鱼他……那么信任我,我让他吃什么他问都不问,就直接吞。可是,我却害了他!”苏尚彤抱着头,极为痛苦的样子。因今天哭过一次,苏尚彤此时的情绪还不时很稳定。再者,这也是她身平第一次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这么后悔。 她说的那些话,孙大夫虽听不大明白,但却发现了不对:“你是说这手札里面已经有了救人的药方?那不对啊!既然有了药方,师兄为什么会说让你研习,大胆去治这样的话,直接抓药不就得了?” 苏尚彤听孙大夫一说,倒是记起来,她跟师父说过,墨鱼的蛊已经被抑制住一事。当时,正逢康亲王要搜山,所以师父并没有说是否可以驱蛊。那如今,师父让她大胆去治,便是要试试这药方了。这药方搁在平常,也是极好的养身方子,所以即便没有效果,墨鱼也不会受到伤害。 她想到这里,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带着鼻音对孙大夫说:“师叔,每次遇到难题,总是你开解我。我……”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我以后再也不拿毒粉欺负你了……” 孙大夫看她眼眶泛红,嘴唇下瘪的样子,倒是比平时那副阴恻恻的样子顺眼一些。第一次有了当长辈的自觉,哄了苏尚彤两句。却得了苏尚彤一个白眼:“师叔,我说不欺负你了,可没说准你把我当小娃娃!” “哼,好心没好报!”孙大夫见她好了,自然也不再给她好脸色,甩着步子就进屋捣药去了。 苏尚彤环顾这间破旧的小药庐,那墙壁上黑色的斑驳竟比平时看着要顺眼一些。她忽然发现其中的一块,像极了她师叔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笑嘻嘻的冲进房里,把孙大夫拉出来,指着笑他,孙大夫果然被气得胡子翘起,与那墙上的黑斑更像了。 苏尚彤回到家中,也顾不上刚刚笑疼的肚子还隐隐作痛,径直赶到墨鱼房中去找他,墨鱼却不在房中。她急急把房中的小丫头抓来一问,才知道,墨鱼竟是被她父亲请去了。苏尚彤暗道不好,也顾不上礼节了,一路小跑到苏向宇最常待的书房,“哐当”一声推开门。门口的小厮只见一个少年风一般的掠过来,根本来不及通报,门就已经被他撞开了。他们醒过神来的时候,俱都发了一身的冷汗,战战兢兢的进门请罪,心想这下定是要被相爷一顿好训了。谁知道,苏向宇却如往日一般温和,连书房被人闯了都没发怒,只吩咐他们退出去。这两个小厮谢天谢地,阿弥陀佛的好一会,才相视一眼,俱都觉得他们相爷是这天下最好的主子了。 苏尚彤冲进书房的时候,见墨鱼正站在苏向宇桌边,回头看到她时,一脸的喜色,直接奔了过来。自从那日和苏向宇摊牌之后,苏尚彤就对他爱理不理,现在更是只问墨鱼:“你到这来干什么?可是有人绑着你来的?” 墨鱼摇摇头,面上有些委屈:“姐姐,不要我。叔叔,能找。” 这里不比在山上。虽说墨鱼于苏尚彤来说只是个孩子,可毕竟男女有别,相府又人多嘴杂,底下的人惯会把死的说成活的,所以那天苏尚彤确定墨鱼的蛊不会发作之后,便没去找过他,只吩咐朱纱挑了几个信得过小丫头照顾着他。谁想到,会被她爹钻了空子。苏尚彤先拉着墨鱼说:“墨鱼,姐姐没有不要你。以后,姐姐每天都去你那看你好不好?不许再跟不认识的人走了,知道么?”说着还斜了苏向宇一眼:“你想干什么?我娘那里下不了手,就把主意打到墨鱼头上来,让我应顾不暇吗?” “彤儿,怎么跟爹说话的?”苏向宇终于发了怒,扬了声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眼前面露不齿之色的女儿。 苏尚彤嗤笑:“爹?在你要害死我娘的时候,我就不把你当爹了。如果不是为了我娘,这个相府我也不愿意再回来!而且,父亲,我劝您还是积点福吧!你一心想着害别人,可知道有人也等着收拾你呢!你与其把心思放在对付你的妻子、儿女上头,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防着康亲王府的人!”苏尚彤不知为何自己要把今日李沐的话告诉苏向宇。说完这一句,心下懊恼,就拉着墨鱼走了。一路上,虽见到了几个过往的丫鬟,到底没有松开墨鱼的手。墨鱼跟在她身后,唇角染着一抹暖意。 而此时康亲王府的崔管家看到李沐的时候,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位小主子比上次遇刺回来的模样还要狼狈。之前那次,不过是衣衫短了半截,精神头有些不好罢了。这次可是跟被人蹂躏过似的。不但前面的衣衫皱巴巴的,连身后都被扯得不像样子,偏偏这位素来注重仪表的主,脸上还带着笑,竟有些说不出的春意在里头。他赶紧悄悄给柳家的车夫塞了银子,确定他家世子没去过宫中,才松了一口气。 自从太子侧妃病了,这位小主子一贯冰冷的神色更是冷的渗人。最近几天,这府上的下人个个连气都不敢喘大声了,生怕被世子盯上,成了出气筒。直到前日,听说太子侧妃病好了,这府里才又有了笑声。要说,世子之前也是常笑的,还常常没心没肺的笑。可自从四年前,表姑娘被指为太子侧妃之后,世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嘴角好似不会动了一般。 其实崔管家不知道,李沐在外与人交往之时,也都还是温和含笑的样子,只是到了家中,才会变得冷冰冰的。可无论哪副模样,竟都能引得无数女儿趋之若鹜。其中,便有他的傻侄女――秋棠。 两个月前,镇国将军回京之际,秋棠被李沐迁怒,关进了府中阴冷的柴房里。谁料,那天她的月事不期而至,竟落了个畏寒的毛病。李沐后来听说了,升了秋棠做他房里的一等丫鬟,也不让她干什么活。从此,秋棠更是对李沐死心塌地,眼里只有他一个了。 如今,见他穿成那样回来,秋棠心下一紧,倒也没时间细问。她慌得连小丫头都来不及叫,匆匆找了一套替换的衣服,亲自侍候李沐换上。只压低声音说:“世子,东宫来人了,如今正在王爷房里。”边说边帮李沐整着衣衫,忽地手下一顿,他里衣竟也是胸前那一小块全都皱了,好似有女子贴在他胸膛哭过似的。 李沐见她迟疑,只说:“无妨,看不出。晚膳别摆了。”便匆匆出去了。走到一半,却又折回来,对秋棠吩咐道,“如果有你爱吃的,就留下吧。” 李沐走后,几个小丫头俱都凑过来说:“秋棠姐姐真有福气!”之类的话。秋棠被羞得双颊通红,心道:叔父总说让我别指望进这康亲王府,嫁个平头百姓做正妻方是正理。大家也常说世子心硬,除了表小姐容不得其他人。可又有谁见过世子温柔的样子呢?若是见了,又怎么可能再愿意撒开手呢?至少,她是放不开手了。纵使日后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她也认了…… 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不该想这些污浊之事,可心中却总忍不住的去想。一时间,脸烧得通红。 李沐到了康亲王的书房,却见姚玉瑾身边的常公公,正一脸诚惶诚恐的坐在康亲王下手,端茶盏的手都有些颤抖。也不知他父王又说了什么话,把这个平日里惯是嚣张跋扈的太监吓成了这样。虽说常公公是得姚玉瑾倚重的公公,可李沐素来看不惯他那一副倨傲的样子。如今,只朝康亲王微微行了一礼,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也不开口。听秋棠说起时,他想都没想,就赶来了,谁知道竟来的是他!倒也难怪崔管家见他回府,提都未提这事。他之前怕他父王不让他得了表妹的消息,所以吩咐了秋棠,只要是东宫有消息,一定要尽快禀告他。 那常公公素来自认是东宫第一得意人,对李沐这个世子都不大看在眼里,却对真正不苟言笑的康亲王惧怕的紧。 他来康亲王府,也是因为姚侧妃要他带一封信给康亲王。至于姚侧妃身为内宅妇人,为何写信指明带给康亲王,而不是自幼视她如几出的康亲王妃却不是他一个下人能够过问的。他自然不是空手过来的,姚侧妃大病初愈,赏了康亲王府好多珍奇玩物,其中就又几样是指名了要送给世子的。 本以为李沐会过来,会帮他解围,谁知他就那么做那儿了。常公公也知道自己平日里没给李沐多少面子,但李沐不给他面子,他却是实实在在地在心里记上了一笔。想虽是这么想,他毕竟是宫里出来了,脸上还是笑开了花,好似刚刚才发现李沐一样,呵呵笑出口:“世子,您可来了。我们侧妃娘娘特意托奴才带了几件世子喜欢的摆件。虽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可到底是娘娘的一片心意――”他的尾音拖得悠长,李沐听到“心意”二字也不免扬了唇角。常公公见他喜欢,更是笑的欢,“娘娘还说,这次病了倒是劳烦世子四处寻药了。我们娘娘听说世子为此遇险,更是连着几日没睡好觉呢!昨夜里还靠着安神的方子才睡下呢。” “表妹睡得不好!你为何现在才说?”李沐终于急急地开口。往日,这个常公公来府里,一贯不会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是来露个脸,颐指气使一番就回去了。当然,那都是康亲王不在府中的时候,康亲王若是在府中,他大多是不会来的。前日,李沐就让人去问了姚玉瑾的情况,这个常公公居然什么都不说,李沐对他又生了几分怨气。 “沐儿,坐下!”康亲王见不得儿子一听到姚玉瑾的事情就乱了分寸,不由出生喝止。 那常公公也是个人精,李沐的心思他如何不知。可身为太子侧妃,姚玉瑾不得与外男交往过密,尤其还是当年差点定了亲的李沐。所以身为姚玉瑾身边的得宠公公,他也不能跟李沐太亲近。若是引起太子误会,这康亲王世子倒是没事,姚侧妃恐怕就得移到冷宫去住了。今日,要不是知道康亲王的书房不可能传出消息去,他也不会说出之前那番话来。 李沐不甘不愿的坐下,却听那常公公说:“这事娘娘不愿让世子知道,免得世子激动之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若是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传到太子的耳朵里。那我们娘娘可就……之前因为那樊香草和白日沉之事,太子已经疑心侧妃娘娘了。还望世子多担待才是……” 那常公公本是打算拿姚玉瑾和李沐的私交作筏子,后来见康亲王不满的样子,赶紧改了口风。李沐听他说的倒还在理,虽心下烦闷,到底不好再说什么。康亲王此时端了茶,朝常公公的方向虚递一下,他赶忙会意地告辞了。 ------------ 33众口铄金 那常公公的后脚还没踏出门槛,李沐就急急地问道:“父王,可是玉瑾有什么事求您?” 康亲王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抿唇不语。 “父王,玉瑾她……” “混账!”康亲王怒斥出口,“太子侧妃的闺名也是你随意能叫的?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李沐呆立不动,良久,才恨恨地锤了一下桌子:“父王,当初要不是你执意……” “你是想说我拆散你们?” “难道不是?从小母妃就告诉我,玉瑾表妹将来是要嫁给我的。可那次宫中夜宴,玉瑾本就负着气,您却偏偏要把她推到太子身边……” “闭嘴!这是你表妹自己的意思。要不是她在太子面前为你周旋,你以为太子为什么偏偏跟你交好?你又怎么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她那个时候尚还知道要为王府、为姚家做些什么,你如今还这么心浮气躁!就算当初我同意了你们的婚事,你又怎么能配得上她?” 李沐轻哂,目光悲切:“那个时候,玉瑾寄人篱下,哪里能有自己的意思。况且,要不是那个该死的萧天澈……罢了,如今木已成舟,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玉瑾无论如何都是我的表妹,她在东宫过的不好,我不能不管!至于太子殿下,他一向待我如亲兄弟一般,我与玉瑾又是表兄妹,他是不会怀疑我和玉瑾的。”说罢,便要去东宫看望姚玉瑾。 “站住!”康亲王蹙眉,面色不善,“一遇到你表妹的事情,你的风度、涵养就全丢了!刚刚常公公说的话你没听到吗?太子已经因为樊香草的事情对侧妃起了疑心,你如今去东宫,是要做实你表妹和我们勾结陷害太子妃的罪名,还是想给太子再添一层堵?” 李沐听到这话,也只得停了脚步。因为樊香草一事并不是旁人诬陷,确实是淑太妃和康亲王府的筹谋不假,为的就是让太子废掉太子妃。 而前世,他们也成功了。更是因着此事,成功地让把姚玉瑾扶上了太子妃的位置,自此康亲王府风头无二。那时,无为居士并没有收徒弟,而是把一身所学尽数教给了孙大夫。学了师门医术的孙大夫不能再给朝中之人问诊,自然也没有大夫看出姚玉瑾所中之毒是樊香草,而不是白日沉。因为怕宫中太医顾忌太子妃,不敢说出“实情”,常公公还是特意命人去外面请的大夫,就是为了能让太子亲耳听到“白日沉”三个字。而在太子怀疑太子妃之后,看姚侧妃病的那么沉都不敢用太医,而是大费周章的去宫外请大夫,肯定会更会对太子妃不喜。盛怒之下,直接废了太子妃也是可能的。而太子妃白氏,向来不会争辩,身为史官之女,性子又直,太子素来不喜爱,再加之白家失了势,废了她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至于这瑶国民间的大夫,几乎没人听过樊香草之名,所以常公公只是随意找了一个大夫,也没有下重金收买。他们觉得这样才会更真实,也不会露了行径。 可是,如今无为居士收了苏尚彤为徒,常公公找的大夫又恰巧家中有事,拜托了孙大夫替诊,太子也因此知道了姚玉瑾中的是樊香草之毒。这中毒之事一传开,这解药就在她亲姑奶奶淑太妃手里的事情便瞒不住了。之前特意去宫外请大夫的行为就有些弄巧成拙,反而会引起太子的怀疑。所以,姚玉瑾等不到淑太妃送药来,就自己“好了”,以证实那个大夫学艺不精,她中的根本就不是樊香草之毒。淑太妃那里那株冰火莲蓬没有动过,而姚玉瑾却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有些扑朔迷离了。此时皇上和太子正是疑心的时候,只有这种虚虚实实之法才能撇清淑太妃和康亲王府。 姚侧妃在这个当口,还敢派常公公来康亲王府,在他人眼里就是行的端正、不怕落人口实的。可李沐要是去了东宫,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关心姚玉瑾。太子心里头添堵不说,白家人肯定会拿住这个做文章,给太子妃洗清嫌疑。这就像是他们亲手绑了筏子送到白家手上一样。李沐位列瑶国四君子之首,心思比常人都要敏捷一些,自然也想的明白其中的道理,况且方才只不过是一时脑热冲动,被康亲王一点拨也平静了下来。他硬邦邦的吐出一句:“孩儿告退。”就一步一步的踏出了书房。 李沐回房的时候,脑中全是姚玉瑾年少时,和他一起顽闹的情形,连秋棠一脸喜色的迎上来都被他一脸不耐的挥退了。 姚玉瑾和他同岁,只比他小几个月,小时候他还要比这个表妹矮一些,心下总是愤愤不平的,便想了好些法子捉弄她。可姚玉瑾即使被吓哭了,也只是别过头去不说话,往往最后还是同他一块儿玩。直到那一日,他惹怒了父王,被禁足在房里一个月之久,连母妃都被父王拦着不许看他。只有这位经常被他欺负的表妹,总是悄悄的来陪他说话,听他吐苦水。从此,他就只听这位表妹的话,对她极尽关心。 往后,他也渐渐的比姚玉瑾高了,对这个美丽温柔的表妹倒是生出了情愫。又听到母妃说,日后,玉瑾是要嫁给他的,便成日想着洞房那日揭开玉瑾红盖头的样子,想着,到时候她会是怎样的表情,想着,那天自己定要好好的羞羞她! 此时,李沐看着空无一物的床榻,目光迷离,好像又看见了姚玉瑾身着大红嫁衣,娇羞的抬眸看他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往前踏了两步。谁知走的近了,那脸庞却换了个样子,竟是下午那与他共乘一骑的女子。她此刻正如刚下马时一般,面色绯红,眼波流转,灼灼的目光,带着微微的羞赧,好像直接漾到他的心底去了。连着刚刚想起姚玉瑾时的酸楚一起,李沐心中生起一股别样的感觉,心有些疼,却比往日跳得都要快些。 忽地,眼前的女子不见了,只有空荡荡的床榻,如同他空落落的心一般。李沐喃喃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接下来的几日,李沐再没有提过要去看姚玉瑾,倒是在见到柳恒生的时候,问了一句那个小言的事情查的如何了。柳恒生回说,只查到小言的祖父是先帝时候的罪臣,她自小便没入教坊了。如今也不知当初那是一件什么案子,只知道那件案子牵连甚广,只要和她家有关系的不是被发配出京,就是被抄家灭族了。 李沐凝目深思。他记得那一日,那位姑娘进了含烟的房里,只是开始看了含烟几眼,连话都没说,就要要走那个小言。而且,之前她作诗之时,信心满满,一挥而就,好像知道含烟一定不会拒绝一般。难道……她之前都是故意巧遇自己,只为了那天能让他随着去翡翠阁,救出小言吗?要不,怎么她从来不提自己的名字呢?可是,那个小言,既然已经救出来了,为何又将她丢在翡翠阁里? 李沐百思不解之时,苏尚彤并不知道已经被人误会了,正捧着一本医书在房里看。两年以前,她刚得了入那虚无之地的法门,总觉得自己只要学了一些医术,便能靠那神鼎当了神医了。谁知,医之一道,越是学的多,越是觉得自己的医术浅薄。苏尚彤现在也不大去用那神龙鼎胡乱配药,而是经常寻些医术来看,却是越看越沉溺其中。 无为居士给的药方苏尚彤拿去给墨鱼用了几副,倒还真的有些成效。虽然墨鱼体内的蛊虫还是形同死了一般,可神智却比以往清明了好些。这两天已经能说些完整的句子了。 她微微抬眼,便能看到离得不远的朱纱和墨鱼。朱纱正在给墨鱼讲些人伦纲常之类的闲话听着玩。 在讲到兄友弟恭这一段时,墨鱼凝眉,好像苦思良久,才问了一句:“姐姐呢?跟哥哥一样吗?” 朱纱笑道:“姐姐和哥哥只是男女有别,算是一样的。若不是亲生,也是能叫的,只要年纪比你大的同辈人都能这么叫。” “大……么?可是……你们说姐姐比我小啊……”朱纱说了那么多,墨鱼好像只听到了这一个字,却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似的。这是昨天素月来送点心的时候和朱纱闲话了两句,说起墨鱼的年纪,倒被他记住了。 苏尚彤听墨鱼这么问,也笑盈盈的看着朱纱,听她怎么说。 谁知,还不待朱纱开口,墨鱼又问道:“那比姐姐大的人都是怎么叫她的?” 朱纱见不用费神去解释了,答得很是详尽:“我们自然是叫小姐,别的院里的都叫大小姐,再者,资历老一些的,像老太太身边的老妈子,叫小小姐也是可以的。至于相爷、夫人和大少爷应该都是叫彤儿的。” 苏尚彤暗恼朱纱多话,就看见墨鱼开心不已的跑到她身边,扬起嘴角,开心的说:“那我以后叫你彤彤好不好?” 他站在书桌旁边,微微弯下腰。苏尚彤又是坐着,更显得他居高临下。墨鱼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在安抚一个小辈。苏尚彤总觉得墨鱼的眼中有一丝狡黠。待细看之时,却仍是那双亮晶晶的纯净眸子。她还没答话,墨鱼就径自叫开了:“彤彤,彤彤……真好听!” 看眼前心智不全的少年开心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苏尚彤想到那日他为了她一句抱怨一个人跑去砍柴,衣衫冻得跟冰块似的贴在身上,还笑着说“不冷”的样子。那日,他也是笑得眼睛弯弯的,满眼皆是喜悦。她终是不忍让他失望,站起来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好,随你怎么叫。” 她知道女儿家的闺名不是谁都能混叫的,可是墨鱼不一样。不说他心智不全,就他无条件的信任她这一条,苏尚彤也早就把他当做了亲人。比起那个口中说着会保护她却在背地里捅刀子的爹,和必须得费尽心思讨好才能得到一丝称赞的祖母,墨鱼才更像是她的至亲之人。 谁知,换了个称呼,却引来了一场风波。 “哎呀,老太太,大小姐可真是……这手哪里是随便牵的!本来我也不愿意说来给老太太糟心,可是这大小姐最近真有些无法无天了。听说,前几日还把老爷气得吃不下饭。也不知是不是在山里住了两年,这些个规矩就全忘了。”余娇正掐着嗓子说苏尚彤的不是。 那日苏尚彤和苏向宇闹翻,拉着墨鱼回房的时候没有避着下人。而看到苏尚彤拉着墨鱼手的几个丫鬟当中,便有一个是余氏身边的丫鬟红香。 “还不止啊!不但大白天的两人关在房里,那个小子,还大庭广众的管我们大小姐叫‘彤彤’呢!底下的丫鬟们早就议论开了。说那个小子就是咱们家未来的大姑爷了。老太太,您可得管管他们,咱们大小姐怎么也不能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傻小子啊!”余娇既然开了头,张姨娘自然要帮帮腔。这“他们”也不知说的是那群背后议论主子的丫鬟,还是苏尚彤和墨鱼二人。 苏老夫人本来不大想搭理余娇。她那个侄女之前耍心眼骗她不说,后来还有脸来要相府的请帖去拿百花宴。她禁不住恳求答应了,她却在百花宴上不知规矩的跳那种没皮没脸的舞,还被皇上轰出来了,连带着他们相府都脸上无光。之前,还有人说,那余盈盈敢那么大胆,都是因为相府老夫人的纵容,说不准就是那个老虔婆教的。这种说法,可是让她受了极大的侮辱的,还有可能影响到她儿子的名声。苏老夫人这个人一但恨上一个人,就连着要恨跟她有关系的所有人,所以前世因为讨厌宁氏,刮伤自己亲孙女的脸都没有一丝愧意。如今,更是因为余盈盈连带着恨上了余娇,对她一向是爱理不理的。 可如今张姨娘也这么说,那应该就是确有其事了。张姨娘还没有胆大到在她面前说谎的地步。老夫人也觉得苏尚彤实在有些不像话,刚要唤宁氏过来责骂她教养不周,就听外面的小丫头来回报说是三小姐过来了。要说,兰姨娘虽然病早已好了,可苏向宇还是以她身子不好为由,免了她的一切规矩,连带着连苏璃的规矩都免了。可苏璃听了苏尚彤的话,每日还是会来苏老夫人这里晨昏定省的。余娇和张姨娘本就担心旁人听不到,声音极大,苏璃在外面就听到了好些。 她一进门就听老夫人要叫去传夫人,赶紧对苏老夫人说:“老太太,姨娘们说的那些话,苏璃也听到了。容苏璃说一句,那个墨鱼,可是无为居士特别吩咐暂住在咱们相府的。他是姐姐的师父,姐姐照顾一下他的孙儿也是理所应当的。再说,谁都知道那个墨鱼心智不比常人,他要怎么叫,岂是谁能管的住的呢?依我看,只是那些下人乱嚼舌根罢了。” “三小姐,你这话就不对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这下人们平时哪里敢随便议论主子的是非,还是家中的嫡出大小姐!要是随意说说你我,倒还可能。可我们相府的大小姐,将来可是要嫁到更高的人家去的,名声何等的重要!现在不去制止,难道还等着大小姐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吗?那个时候可就晚了!三小姐,你这样,不但害了大小姐,也会坏了我们相府的名声啊!”余娇话里话外说苏璃和苏尚彤身份不同,如今帮她说话,实际上是嫉妒心作祟,想看着嫡姐坏了名声,把苏璃一张小脸气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回来了。 之前去考试了,咳咳。 然后看到忧酱的评感动的一脸泪啊!!!! 不过这一章的话,男主应该算是明确了。大家以后不要站错队啦~ ------------ 34养生药膳 这个时候,苏尚彤被一个小丫鬟迎进来,恭恭敬敬的给苏老夫人行了礼。还没落座,就看着余娇那边,捂嘴笑道:“原来刚刚果真是余姨娘在说话。进来之前,我还跟朱纱说,用这么高的声音污蔑家中小姐的名声的肯定不会是余姨娘的。不说那些污浊的话被有些爱嚼舌根的丫鬟们听了去,传出去会坏了相府的名声,有损小弟弟的福气,就说平日里余姨娘对小弟弟那股重视的劲,也不会这么大声的吓着他。我师父可是说了,孕中高声,腹中的婴儿极易伤着。指不定啊……”苏尚彤的眼光从余娇的肚子上划过,似讥似讽,这才坐下来,转头对苏璃斥道,“合着是璃儿不懂事,竟然惹得余姨娘连小弟弟的周全都顾不得了,真是该打!”说着,还作势要打苏璃,在快打着的时候,又忽地停住,“可是璃儿你的丫头也跟余姨娘抢厨房用了?虽然你是小姐,比那些无子无女的姨娘是要金贵一些,但现在余姨娘可是怀着弟弟呢,连祖母都不能……” “大小姐,你可不能空口白舌的污蔑人!我什么时候敢不敬老太太了!我这肚子里怀的,可是相爷的儿子,老夫人的孙子,我怎么会不疼惜他!大小姐你却一进来就咒你亲弟弟,你这是什么居心!老太太,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苏尚彤也不答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余娇的肚子,看得余娇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 苏老夫人本来就对苏尚彤有些不满,如今见她非但没有悔意,还咄咄逼人,不禁更为恼怒。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搁在桌子上:“彤儿!你刚刚那是什么话,那可是你亲弟弟!” 也不知为何,所有的人都笃定余姨娘腹中的一定是个男胎。苏尚彤心中嗤笑,面上却是一副委屈的神色,她低下头,状似不经意的将衣袖划过面颊,再抬起眼时,整个眼眶都是红彤彤的,大眼睛里蓄满了眼泪,似落非落的模样。她蹙着眉头,嘴唇微微开阖,又紧紧闭上,好似不知该怎么开口。看到老夫人责备的眼神之时,好像终于承受不住似的,眼泪滑出眼眶,止都止不住,却是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肩膀却不住的抽动,显然是伤心不已。 旁边的朱纱看看苏尚彤,又看看老夫人,最后豁出去一般咬咬牙跪下:“老夫人,大小姐她,实在是受了委屈啊!” 苏老夫人拧眉不语。她是个重规矩的,朱纱一个丫鬟竟敢在主子说话的时候插话,显然让她极为不满。 朱纱却好似顾不得了一样,接着说:“小姐之前好容易哄着无为师父才得了一张养身药膳的熬制方子,听小姐说那还是无为师父亲笔所书的。小姐一心想把那张方子交给老夫人,可是回府的路上却被那墨鱼拿了去。小姐问他要,他只是不给。老夫人您也知道,墨鱼是小孩子心性。前些日子,小姐说的话,他都听不大懂,小姐只好亲自去他房里找,却没找到。这几日他吃了药,精神头要好些,好像也知道小姐看重那张方子,却总是将那药方拿在手里让小姐去抢。看小姐拿不到,他就在一旁笑的欢快。奴婢知道这样不行,就劝小姐先不要去找那个墨鱼,晾他几日也就好了。谁知,后来有一日,他见小姐许久不去找他玩,在小姐面前就要撕了那张方子,小姐自然不依,想掰开他的手,追着一路跑了出来。小姐当时只想着别弄坏了那张方子,又一直把墨鱼当孩子,哪里想得到别的地方去。直到,过了几日,听到那些嘴碎的嚼舌根,才知道竟是丢了相府的脸面。加之,那张方子还是被墨鱼抓碎了,这几日,小姐成天都不开心,连房门都少出。墨鱼好像也知道自己闯祸了,经常闯进来要陪小姐一道玩,小姐也不搭理他,只让他拼好那些碎纸。昨日,他倒是拼出来了,小姐这才原谅他……” “朱纱,我说,你一个丫鬟,竟敢在老太太面前这么长篇大论的。大小姐都没开口,你一个丫鬟却在这里说三道四的,这就是你的规矩?”说话的是张姨娘。她自己当丫鬟的时候就嘴笨,最是讨厌伶牙俐齿的丫鬟。如今听朱纱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串,她哪里还能听得下去。 余娇倒是比张姨娘更能抓着重点:“朱纱,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解释那日为什么大小姐会拉着那个什么墨鱼的手。可是当日红香看的清清楚楚,明明是大小姐走在前面,那个墨鱼跟在后面的,根本不是大小姐追着他!况且,你一个不在场的丫鬟,怎么就说的跟亲眼见着似的!何况,你说到现在,也没提到大小姐受了什么委屈!你这是要老太太讲故事讲到明天吗?再说了,要是有什么药方的话,昨日就拼①38看書网都该给老太太送一盅来。可如今,大小姐可是空着手过来的,还一开口就能诅咒自己的亲弟弟,怎么也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余氏眼睛一挑,看着老太太越来越不好看的神色,心中暗笑不已。这么拙劣的借口都能想出来,看来这个大小姐并不是那么难对付。她转头对着苏老夫人说道,“老太太,求您做主啊!要是旁的什么,我也就像往日一般忍了,可是大小姐如此做,不但有碍相府的名声,还明摆着诅咒我腹中的骨肉,三小姐看样子也是赞同大小姐之前所为的,日后只怕……求老太太为婢妾做主啊!” 苏老夫人再不喜余娇,也不得不承认她这话在理。相府的名声可不能被这两个不懂事的丫头毁了! 却听着朱纱朗声说:“老太太,小姐之前吩咐奴婢不许说出来。可是,如今要是不说,不仅是大小姐要受委屈,就连三小姐也会要蒙受不白冤屈。可奴婢嘴笨,方才姨娘教训过了,奴婢不敢再说什么,只求老太太唤小姐房中的杏儿来问话,一切就清楚了。” 苏老夫人不知道朱纱这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要是不唤那个杏儿过来,她如果惩罚两个孙女,到底要落个偏听偏信的名头,就唤人去苏尚彤房里,把那个叫杏儿的丫头带过来了。 杏儿进来的时候,有些畏手畏脚。她只不过是一个三等小丫头,平日里是不够格进这荣华园的。如今她又是这副光景,更加有些抬不起头来。 苏老夫人只见一个瘦弱的丫鬟,战战兢兢的跪下请安。她身上的衣服破的不成样子,哪处都是一条一条的,一看就是被人撕的。头发凌乱不堪,脸上脏脏的,不知是粘了泥垢还是用脏手抹眼泪才花成那样的。她看了一眼便不欲再看,日后也不想再见这个丫鬟了。可该问的话,还是得问。 她不愿纡尊降贵跟这么脏的笨丫鬟说话,就示意身边的冬梅替她问话。 “老夫人问,你可是杏儿。”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是叫杏儿,是大小姐房中的。”杏儿这丫鬟的声音虽有些颤抖,好在吐字还算清晰。 苏老夫人听着声音觉得这丫鬟是个伶俐的,也就自己开口问了一句:“恩,朱纱说大小姐受了委屈,让我唤你来一问便知晓了。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老夫人,奴婢该死!”杏儿忽地扑倒在地,再不抬起头,只说,“今日一大早,大小姐就让我去厨房为老夫人炖药膳,说是一定要赶在老夫人您用早饭之前做好。奴婢平日里一直都是做绣活的,不怎么去厨房,所以厨房里的人不大认得奴婢。可奴婢说了是来给老夫人炖药膳的,他们都主动让了一个灶台出来。可是,厨房的张大娘刚刚帮奴婢生上火,才炖了不到一刻钟的药膳就被红香姐姐打翻了。她说那个灶台是专门给余姨娘炖燕窝的,闲杂人等的……屙物……最好扔的远远的,别沾染了小少爷的吃食。奴婢才说了一句,这是给老夫人炖的,就被红香姐姐……弄成了这样。奴婢对不住老夫人,对不住大小姐!” 苏老夫人听到“屙物”两个字的时候,就拿一双眼睛恨恨的盯着余氏,似乎想用目光把余氏钉死在身后的墙上。 余氏听的呆了,也不知这件事怎么会扯到她的头上去,柳眉倒竖,伸出食指,指着杏儿呵斥了一句:“你闭嘴!在老太太面都就敢胡乱攀咬污蔑,活腻了不成!”骂完见老夫人面色更加不好,赶紧跪下,语带哭腔,“老夫人,婢妾冤枉啊!” 苏老夫人的目光一一扫过地上跪着的那些人,与正径自垂泪,好似什么都听不到的苏尚彤,以及垂首不语的苏璃和一脸不安的张姨娘,心头一阵烦闷。她明白这事透着蹊跷,可偏偏不好处理。一个是嫡亲的孙女,还是无为居士的徒儿,一个又是怀着身孕的姨娘,肚子里指不定是她第二个孙子。罚了谁,她都要落个严苛的名声。若是不理,更是会被人说相府老夫人惯会纵容些小动作,说不准传出去,几个月前余家姑娘的事情又会被重新提起,让她颜面扫地。 其实,宁氏嫁进门之后,苏老夫人虽不喜这个儿媳,到底因为醉心书画,不愿为这了琐事太烦心,管家的事早就交给了宁氏。本来这事如果丢给宁氏处理,她倒是乐的自在。又因为此时涉及宁氏亲女和府中有孕的姨娘,宁氏处理起来比她更要为难一些,怎么都会有人说闲话,这正合苏老夫人的意。但如果在她这荣华院里发生的事情,还巴巴地去把宁氏请来处理,倒显得她这个老夫人没地位了。 苏老夫人素日最爱面子,自然不会如此做:“让人把余氏身边的红香带过来。” 红香进来之时,看到余娇跪在地上,只道要大祸临头了。又见苏尚彤和朱纱俱都一脸同情的看着她,老夫人房里的丫鬟也都个个不苟言笑,气氛凝重。她以为余姨娘犯了什么事,要推她当替死鬼。一进门就赶紧跪下,迭声喊道:“老夫人恕罪!老夫人饶命!” 苏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见红香这样,只当她承认了。想起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居然说出那等污言秽语,还是针对的自己,问都懒得问一句,就要治了这个红香。 “既然认罪了,就拖下去……” 余氏一听,心道不好,赶紧瞅了个空子,给红香丢了个恶狠狠的眼刀过去。谁知,红香却是误会了,大声叫嚷出来:“老夫人明鉴,不是奴婢!不是奴婢!都是余姨娘她吩咐奴婢去做的!老夫人饶命啊!” “余氏吩咐的?”苏老夫人恨恨的问出这句话,气得心肝都在打颤。 她往日因着不喜宁氏,对余娇比其他人都好一些,连从她院里出去的张姨娘都眼红的紧。就连她那个不成器的侄女,都看在她的面子上,不但没轰出府去,还给了相府的请帖。她就是这么报答她的!果然是余家人,惯会耍嘴皮子功夫,心里最是阴暗。 “老夫人,婢妾冤枉啊!红香定是被人收买了,来冤枉婢妾的。孩子啊,不知道你挡了谁的路、碍了谁的眼啊,他们竟要这般的害你!”余娇哭嚷的大声。老夫人也略有些迟疑。再不喜欢余氏,她肚子里的到底还是自家的孙子。相府已经十多年没添过丁了。孙子也就只有一个,现在更是常年在军营中。虽不愿意乱想,可若是尚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余氏肚子里的这个,可就精贵了。 “老太太,依婢妾看哪,是与不是,把厨房里的老妈子叫一个来问问不就清楚了。”张姨娘乐的看戏。苏尚彤和余娇无论谁被罚了,她都是开心的。一个是宁氏肚子里出来了,另一个是堪堪骑在她头上的。虽然都是妾室,也时常合作,可余娇原来是好人家的小姐,又比她受宠,往日里也总是表现的一副瞧不起她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苏尚彤人设:(图片来自【苦记图铺】) ------------ 35罪魁祸首 重生之神医嫡女35_重生之神医嫡女全文免费阅读_35罪魁祸首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老太太唤人去请,厨房里的老妈子自然来的快。【百度搜索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会员登入138看书网】 不一会儿,地上就跪了六个婆子,看穿着,左边五个应该都是厨房里得脸的老妈子,俱都战战兢兢的,最右边穿灰布衣裳的那个,倒是满脸堆着笑,应该就是杏儿口中的张大娘了。 苏尚彤扫了一眼,发现跪在最右边的那个婆子竟就是两年前她让朱纱找来教训秋月的那个。那时,她就觉得这个嬷嬷老实,是个可信的,想求母亲把她调到自己身边来。可秋月那事过后不久,她就碰到了师父和师叔,去了谷中学医,倒也忘了这茬。如今看那老嬷嬷在厨房地位也不高,也不知她愿不愿意跟着自己。 苏尚彤在琢磨如何把这婆子收为己用的时候,苏老夫人那边已经开始问话了。 “今日找你们来,不为别的,就是想听你们说说,早间厨房里发生了何事。齐嬷嬷,你素来说话伶俐,由你来说。” 齐嬷嬷听了老太太的话,知道不是抓她们错处的,心放下了大半,赶紧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看到的全都说了出来:“回老太太的话,今儿个一早,大小姐房里,有个叫杏儿的丫头就端了个瓦罐来,说是要给老太太您炖药膳。老奴想接手,可这丫头只说,大小姐交代了许多事项,一时说不清楚,还是她亲自动手的好。奴才们一听,赶紧挪出一个灶台来,让杏儿姑娘先用着。谁知道,张嫂子刚帮她生上火,这位姐姐就来了。”她拿眼看着红香,继续说道,“说余姨娘早膳要吃血燕,奴才们正忙着做早饭,就然她候一会儿。谁知道,她忽然冲到杏儿身边,说了一些混账话,还对杏儿姑娘喊打喊杀的。奴才们看不过去,才帮了杏儿姑娘一把,把她拉开。老太太问的可是这件事呢?” 苏老夫人听她说的和杏儿说的相差无几,点点头,又问道:“到底是什么混账话,齐嬷嬷都不敢说。” 齐嬷嬷本是怕老夫人听到那话糟心,才故意没说。这又听老夫人问起,只好说道:“她说,如今府中最最重要的便是余姨娘腹中的小公子,这不管是谁的膳食都得靠后。这个灶台,往后该专门留给余姨娘才是。又骂杏儿眼睛被鸟雀啄了去,见了她竟还不让出灶台。后来走的近了,又说,这是什么屙……物,没得脏了我们姨娘的灶台,不但摔了那瓦罐,还对杏儿拳脚相加的……” “够了!”苏老夫人大喝一声,显然是气急。她一脸厉色的看着红香:“你好大的胆子!我们府上对下人想来宽厚,没成想,养出了你这些个没脸的奴才!来人,把她给我堵住嘴,拖下去,狠狠地打!” 红香此时吓得两腿都打哆嗦,直呼饶命。谁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们手劲是极大的。她挣脱不过,只能被堵住了嘴,托了出去。 苏尚彤知道,自己的祖母看似慈祥仁厚,却是最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这个红香只怕是活不成了。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刚刚还想要发作余氏的祖母,现在竟会让人堵住了红香的嘴,不让她攀咬余氏。 过一会儿,进来一个婆子,冲着老夫人行礼,说是打完了。老夫人方才并未吩咐打多少下,现在回禀打完了,说明红香已经不在了。苏尚彤看到苏璃望着老夫人,眼中含泪,身上不住地发颤,知道这是她第一次见这样的情形,有些吓着了。可是,这样的态度落在祖母眼里,怕是会觉得这个孙女嫌她残忍了,和她离了心,那苏璃往后肯定是讨不着好的。苏尚彤忆起前世祖母拿着瑶池碧玉砸破了她的脸颊,却没有丝毫愧意的样子,赶紧微微侧身挡住老夫人看向苏璃的视线,好似满腹委屈,不愿意见人。 苏璃本就不笨,见姐姐这样,也知道自己犯了祖母的忌讳,赶紧坐好,还是垂目不语的样子。 苏老夫人听到杏儿说话,就知道是误会苏尚彤了。如今余氏有孕,她又不好发作。顺着张姨娘的话,把厨房的人请了来,只不过是想让红香显得更可恶一些,好直接处置了。她见苏尚彤还是一副委屈的样子,也不想寒了孙女的心,温声说道:“彤儿,过来,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也是我们府上规矩太松乏了些,没得让你受些个下人的气。”她见苏尚彤低头走近,拉住她的手拍拍,挤出了一丝笑容,“祖母知道你的心!不过,那个墨鱼,虽是个心智不全的,你也得防着那些个爱嚼舌根的人说闲话。往后离他远一些,知道么?” 苏尚彤眼中又掉下泪来:“祖母明鉴。彤儿晓得规矩,我本是不愿同他一处顽的。可师父近日让我去师叔那里拿了张药方,说是要给他服用。他又不肯听旁人的话,这药要是吃的差了,师父他,怕是要怪我的。彤儿不知该如何做才好,请祖母示下。” 苏尚彤一席话说的抽抽噎噎的,苏老夫人也止不住有些心疼。这个孙女两年前还是不通世事,极可爱的样子。如今离了家许久,竟像是受了不少委屈似的。她倒不信无为居士那样的人会给人委屈受,但是那深山野林里,住的久了,也不知有多想家呢!思及此,她也不再端着架子,只把苏尚彤搂在怀里哄着,把下头跪着的余氏气得不行。 其实红香说的那番话,余氏完全不知情,她甚至根本没有吩咐红香去要血燕。可是如今人已经死了,她再说什么,老夫人也是不会信的了。这一次,红香的死,倒是吓坏了屋里看着的好些人。一贯来,相府从来对下人都很宽厚,也出了好些如秋月那般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丫鬟、婆子。那些在老夫人身边得了脸的嬷嬷们,平日里更是连宁氏的面都不给,如今那几个婆子见老夫人处置的这般狠,俱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暗道,日后可得收敛着些。若是夫人不管不顾的一状告到老太太这来,老太太即便再不喜欢夫人,为了自己的颜面,也是要严审的。到时候被拖出去的说不准就是她们这几个老姐妹了。 但要说这屋里心中波动最大的,却是苏尚彤了。她记得这个红香,不只是在拉墨鱼回去的路上无意留意到了这个余氏房中的丫鬟,其实早在前世紫玉死后不久,苏尚彤就牢牢地记住了这个红香。 那一天她吩咐紫玉去帮她领午膳,却许久不见紫玉回来。她才跟朱纱笑说紫玉定是等的不耐烦,又躲去哪里玩了,就见门“呼啦”一下被推开,紫玉一脸惊惶失措的站在门口,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她才急急地开口唤了一句:“小姐”,余氏就带着一大群人跟了过来,架住紫玉就走,还把她的嘴堵上了。苏尚彤见来者不善,怕紫玉会挨打,就拦住了余娇,问是发生了什么事。余娇那时刚刚扶正不久,对苏尚彤这个大小姐大都是顺着。只笑着说,没什么事,就是厨房里有人做了些糟心事儿,紫玉刚刚也去过厨房,所以得带回去问问话,也好洗清嫌疑,免得有人说什么大小姐袒护下人,她管家不严之类的混话。苏尚彤想着,她确实吩咐过紫玉去厨房,紫玉又一向一惊一乍的惯了,只怕真的在厨房里看到了什么。况且余氏刚刚扶正,暗地里不说,明面上可是处处都顺着自己的,紫玉是她的贴身丫鬟,当着这么多人,应该不会受什么委屈才是。这才答应了让紫玉过去,谁知道这一去紫玉就被扣上了私换安胎药,谋害相府子嗣的罪名。待到她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紫玉的身上都已经凉透了…… 后来,她让朱纱去厨房问,所有人都说没看到紫玉调换了夫人的安胎药。不过,她们也都说,熬那安胎药的时候,除了紫玉姑娘进出过厨房的隔间,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去过了。因为熬药不同于炖药膳,是不能在厨房里熬的。若想要接触到药罐,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厨房旁的小隔间。那个地方,除了主子派来熬药的丫头,一般人是不会去的。可紫玉向来不大守什么规矩,想是闻到了药味,所以去看了看。正巧那个时候看着药罐的丫头出去走了走,所以紫玉根本无从辩解。但是因为没有证据,余娇本来最多只是打紫玉一顿罢了。可这个时候,红香却站出来说,她亲眼从隔间的窗户那里看到确实是紫玉把药罐中的药倒出来,换上了另一副。 如果不是她,一心想要讨好余氏,在所有人面前振振有词地说出那一番话,紫玉说不定就不会死的那么不明不白。后来,红香也凭借着这件事,成为余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红香本来是余氏房里的二等丫鬟,并不是余氏身边得力的人,但是惯会狐假虎威,欺负别的小丫鬟。苏尚彤房里的杏儿,前世在余氏扶正之后,也被她打骂过多次。更喜欢没事嚼舌根,传闲话。 所以那一日,她把墨鱼拉出书房之后,本打算松开他的手。可是,刚一出门,她就眼尖的看到了不远处的红香,就这么故意牵着墨鱼走了一路。她知道这个红香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在余氏面前得脸的好机会。谁知道余氏居然没有急着到祖母面前去说。之后,她更是默许了墨鱼叫她“彤彤”,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余氏这个人不但睚眦必报,更是对娘亲恨到了骨子里,只要是能让娘亲不舒服的事情她都会去做,而这一次,余氏肯定不会放过娘亲“教女不严”这么大的过错,一定会去祖母面前告状的。 所以在她得到余娇和张姨娘准备在早上请安的时候抖出这件事之后,故意吩咐杏儿早早的去厨房炖药,还交代了朱纱一番说辞。自己更是用了“化身丹”变成余氏的样子,吩咐红香明日一大早就去拿血燕回来,说是在用早膳之前吃了,日后小公子聪明。还告诉她说,那本不该是姨娘的份例,可那是老爷亲自吩咐的。她本不愿意这么娇纵,奈何老爷非要这般重视。又说,她不想留下个恃宠而骄的罪名,让红香不要太过张扬。 这红香听了,只觉得余姨娘只怕不日就要压过夫人了。她身为梅院的丫头,自然水涨船高,所以第二天言行也就更蛮横了许多。又见杏儿不过是个三等丫头,却独自占了一个灶台,厨房那些不知轻重的婆子们竟让她等着。她这是第一次独自替余姨娘办差,如今早膳已经再做了,余姨娘又吩咐过一定要早膳之前吃那燕窝才对腹中的胎儿好。要是她等着早膳送去了,还没回去的话,只怕会失了余姨娘的信任。所以,便仗着姨娘受宠,来抢杏儿的灶台。杏儿一贯是个伶俐的,一串的道理说的她哑口无言。红香泼辣,心下又急,说不过便直接对着杏儿又打又骂,口不择言。后来,她被传进荣华堂,又看见余氏一脸惶恐的跪在老夫人面前,又狠狠的威胁了她一眼,心下一思量,只怕那血燕不是老爷亲口赐下,而是余姨娘自己想悄悄取用的。 要说,这府里规矩本不大严,怀着孕的姨娘吃点血燕也不是什么大事。苏相虽清廉,倒不至于连些嚼用之物都要省着。可相府之中的血燕,是之前皇上听苏向宇无意间提了一句夫人身体不好,特意赐下给夫人的。如果是相爷吩咐余姨娘用的,那说明夫人已经失宠了,余姨娘在相爷眼中等同“夫人”了。可要是余姨娘自己用的,不说会不会欺君,连老夫人都不敢明着取的东西,一个姨娘竟敢上杆子要,一定会让老夫人不满的。难怪她不让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去要,偏要吩咐自己,又不许张扬。怕就是打着事发了嫁祸自己的注意。刚刚那样,却是明着要自己顶罪了。她只道余姨娘都这般了,又是个想让自己替她顶罪的,对她忠心,还不如自己先撇干净了。所以才急吼吼的叫出“都是姨娘吩咐的”那句话。在老夫人面前,坐实了余娇目中无人、纵奴行凶、不敬长辈的罪名。 苏尚彤这次使得小手段,以前在将军府根本就不够看。可是相府之中妻妾不多,夫人宁氏本就不屑这些,兰姨娘与世无争,张姨娘又是个呆的,所以余娇这些年顺风顺水的,于这些弯弯绕绕已经迟钝了许多,平日里也不记得去约束自己身边的丫鬟,这那个红香本就不聪明,又急功近利,才被苏尚彤利用了。 她本不知道红香会骂出那样难听的话来。只想着在祖母面前捅出余氏偷用母亲燕窝的事情。这件事说小了是不敬主母,说大了可就是抗旨不尊,不信祖母不严惩。谁知道祖母的心思全被那一句“屙物”给搅乱了,“血燕”两个字竟好似没听见一般。而苏尚彤并没有冤枉余娇,她确实偷偷用了皇上赏赐给宁氏的血燕。 前世某个夜里,她听到余氏和余盈盈说起无为居士的那幅画,就藏在那里多听了一会。却听余盈盈笑的欢快:“姑母安心吧,我看表弟从小就这么聪明,日后必定会比那个苏尚为有出息!姑姑到底没白吃了那么多御赐的血燕。” 余氏话里也带着笑音:“可不是!我就说那上好的血燕,给那个病秧子吃了,才是浪费了。就是皇上御赐给她的,就能如何?东西赐下来还不是放在厨房,下来我让厨房的人去做,他们哪里敢问什么?盈盈你要记住,别学那个早死的病秧子,凡是什么好东西,弄到自己箱子里才是自己的!” “知道了,姑母。不过我们还得好好谢谢她。要不是她,哪来我们今日的荣华?” 苏尚彤听到余氏恶狠狠的声音:“是啊!那可是皇上找了好久都抓不到的谋逆之徒。要不是他女儿在这府上,只怕他也不会落在咱们手里!”说道这里,余氏声音放轻了一些,苏尚彤堪堪能听清,“要是让他有机会面圣了,被砍头的可就是咱们了!也怪那个老头子命不好,被那个没用的女儿拖累了!” 听到这里,苏尚彤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控制不住叫出声来。她之前就觉得奇怪,外祖明明有着先皇御赐的丹书铁劵,为何还会被行刑,原来竟是谋反的罪名。而这个罪名竟还是被诬陷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他们余家人。 想来好笑,她前世出嫁之前思虑良久,还是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因为她觉得就连对先皇有救命之恩的外祖都逃不过他们的设计,父亲想来正直不阿,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为了保住父亲和相府,她一个字都没敢透露。自从发现前世里,母亲是父亲害死的之后,苏尚彤觉得护国公府的案子和她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肯定脱不了干系。余郎中那时还不过是个侍郎,李念又是个草包,他们两个哪里能设这么大一个局,让皇上连先皇遗命都不顾,一定要发作护国公府的人?有能力能设下这个局,又深得皇上重视的人,除了他父亲苏向宇,根本不作第二人想。 苏尚彤如今并不知道她父亲是什么意思。在那日她一时气愤,说出了所有的事情之后,苏向宇竟什么动作也没有。宁氏身体没有大碍,墨鱼也没再见过苏向宇。纵使他在宁氏那里碰到了这个女儿,也不过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并不曾做出什么让苏尚彤防备的举动。她现下心里总有些不安,总觉得之后父亲要做出什么让她应付不过来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码了这么多。。。 话说我每天都在更这一章,改了又改,今天看起来终于不是那么别扭了,赶紧就发了。╮(╯_╰)╭ 重生之神医嫡女35_重生之神医嫡女全文免费阅读_35罪魁祸首更新完毕! ------------ 36他要见你 重生之神医嫡女36_重生之神医嫡女全文免费阅读_36他要见你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苏老夫人好生宽慰了苏尚彤一番,才让她和苏璃一道回去了,却把余氏她们留在了那里。//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看最新章节//苏璃甫一进屋,就软软的跌坐在那里:“姐姐,红香她……真的……死……了么?” 这是苏璃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虽然红香不是当着她的面被杖毙的,到底也吓着她了。 “璃儿既然没看到,就别再想了。就只当她被送到庄子上去了。” 苏璃看向苏尚彤,见她神色平静,脸上并无一丝波澜。她狠狠闭了三次眼睛,才又睁开,仔细看着苏尚彤:“姐姐,这件事……和你……有关吗?” 像是知晓苏璃会这么问一般,苏尚彤轻笑一下:“璃儿,我不想骗你。虽然激起祖母愤怒的那些话是红香自己说的,但是,厨房却是我引了她去的。” “姐姐!这可是一条人命哪!你!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这是苏璃第一次对苏尚彤说重话。 苏璃长这么大,看过最狠的事情,也不过是她上次找了张嬷嬷打秋月那次。那个秋月之前肯定没少给苏璃脸色看,可苏璃隔了两日,还是说,那日打的也太狠了些。秋月毕竟是个丫鬟,又没有一技之长,再没了好看的脸蛋,只怕日后的日子会过得艰难。终究是姐妹,苏尚彤前世这么大的时候,也和苏璃一样,即便恨毒了余氏,对她所出的弟弟却还是真心疼爱的,结果不过是被人当成傻子耍罢了。没有经历过后来那些事的苏尚彤也从来不知道人命竟是这般轻贱。上一世,紫玉是相府第一个被杖毙的丫鬟,只不过这一世,换成了红香。 对于红香的死,苏尚彤连一丝愧疚都不曾有。她不过是扮作余氏,吩咐了她两句,那些话都是红香自己说的。若她心思不那么恶毒,也不会说出让祖母气急的话来。更不要提,前世她还为了自己的富贵,害死了紫玉。何况,苏尚彤在将军府中,早已看多了那些有罪无罪的丫鬟因为那些看起来柔弱娇媚的妾室们死去的事情,一个如红香这般不讨喜的丫鬟被杖毙,在她的心中,早就连一丝波澜都惊不起了。 而苏璃…… 兰姨娘只怕和娘亲的想法一样,都不愿自己的女儿太早知道这些后宅阴私。为人母者,大多是一样的。苏尚彤本想说些重话,让她唯一的妹妹不要再天真下去了。想当初,她进了将军府之后,受了多少委屈,忍了多少次陷害,才渐渐悟出了那些道理,才渐渐地不会每次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那个时候,无论是叶慕离,还是她自己做主抬回来的那几个妾室,个个都是面上纯善,背后使刀子的。苏尚彤本不明白,明明她已是那般大度,萧天辰已经不来自己房里了,她们为何还要合着对付自己。后来才知道,有些事情,无关自己所为,她只不过是占了别人想要的位置罢了。 可她堂堂相府嫡女,怎能不是正妻?相府只有两个女儿,所以即便苏璃是庶女,来提亲的也莫不是以正室之位相迎的。嫁到官宦人家,妻妾相争之事是不可避免的。能够去那些人家去做妾的女子,大多都不是省油的灯。苏璃若是在家中不学着些,到时候只怕会被夫家嫌弃。 “璃儿……”不是人人都如你这般和善的!刚唤出苏璃的名字,苏尚彤猛然想起,前世,苏璃是被送到北疆的驭风部落和亲的。她即便是重活一世,也无法改变申国来犯的事实,更无力左右天子的决定,恐怕苏璃在十八岁那一年,还是要嫁到北疆去的。现在苏璃已经十四岁了,离她去和亲也只有四年了!苏璃是她唯一的妹妹,是和她无话不谈的好妹妹,是那个明知道她要对付余盈盈,却肯看亲自去送衣服的璃儿啊!若是四年后苏璃远嫁,只怕此生不能再见了,为何不让她保持本心,无忧无虑的过四年呢?况且,既是联姻,驭风部落的人怕是不敢怠慢了苏璃的。身为和亲之女,反倒是苏璃这般的性子好些。也罢…… 看着苏璃那泪眼朦胧的样子,苏尚彤口中的话生生转了风,“璃儿这般的性子,日后必会比姐姐命好!” 苏璃见苏尚彤一脸的感伤,也道自己刚刚那话说的重了:“我知道姐姐心中委屈。听着她们那样说,我也替姐姐委屈。可是,她们也不过是磨磨嘴皮子,姐姐驳斥了也就罢了,何苦非要扯带上一个丫鬟?姐姐不说,苏璃也明白,若是杏儿开始便说那药罐中的东西是给祖母熬的,就算是借红香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那种话来。杏儿不说,定是姐姐吩咐的。红香不过是个丫鬟,总是余姨娘做了什么,也与她无关……” 重活一回的事情,苏尚彤不欲告诉任何人,即便亲如宁氏和苏璃,她也不会透露半句。听苏璃这么说,苏尚彤也知道,她这是还站在自己这边了。只温声说:“这件事是姐姐莽撞了。我本不知道红香会说出那种话来,会让祖母发了那样大的火。不过是知道了她便是那个嚼舌根的,想让她得一顿板子罢了。” 姐妹两各有心思,也再说不出什么旁的来。 苏尚彤回到房,看到刚洗过脸、换了衣裳的杏儿,默默坐在那里垂泪。只怕也是被红香的事情吓着了。 红香的死,确实在她意料之外。相府从未有过打死下人的先例,所以那时候,传出相府死了的两个丫鬟,都是在苏尚彤院里服侍的之后,她这个嫡出大小姐名声一落千丈,有过结亲之意的夫人们赶紧借机拿回了庚帖。 只盼杏儿不要因为此事和她离心才好。 前世,余氏扶正之后,杏儿曾听到红香说她的是非,辩驳了一通,把红香说的哑口无言,只好仗着身份对杏儿又打又骂的。之后,更是见着杏儿就打骂、欺辱。杏儿像是怕她又添一层堵,每每只跟她说,是她自己笨,才得罪了红香姐姐。也因为总是见到一身伤的杏儿,苏尚彤才开始暗暗防着余氏。而杏儿最后也是苏尚彤当着苏向宇面,问余氏要了卖身契才放出去的。她特意吩咐往日里只做针线的杏儿去厨房,是因为杏儿是她除了朱纱和紫玉之外,唯一一个可以信任的丫鬟了。 “朱纱。” 即便是朱纱,怕也是被吓住了,声音有些细微的发颤:“小姐,可是有事要问奴婢?” “派去打探消息的丫鬟是谁?我要重重的赏她。”她让朱纱派一个伶俐些的小丫头,随时盯着余氏的动静。若不是那个消息来的准,余娇也不会自尝苦果了。 “是……”朱纱急着说道,“小姐,那日实在是找不到人……”说到这里,就软软的倒下了。 “女娃,快些跟我走。”苏尚彤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孙大夫一声大喝惊着了。她见孙大夫虽喊得急,倒也没有跳脚的样子。所以,苏尚彤闻言非但没往外走,反而退后一步,坐下来,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也帮孙大夫满上了一杯:“师叔,请。这么急着来请我,可是有什么要事吗?不是我师父的事情,我可不听!” “你不去,我可是要被那小子烦死了!他日日守在我门前,说是要见你!”孙大夫瞅了苏尚彤一眼,笑眯眯的说,“女娃,那一日我就见你面色不对,忽喜忽悲的,可是看中那个小子了?” 知道去孙大夫那里找他的男子……该是康亲王世子李沐才对。他竟是那么想要见自己么…… 苏尚彤想到那日,马上惊魂,她无所适从的躲在他怀里。虽然那时吓得脸都白了,可是埋头在他怀中之时,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那种安心的感觉却是生平头一次的。又想起之前,他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过上京的街头,他拿出绢帕替她擦嘴的样子。苏尚彤不禁面上飞红,朝着孙大夫啐道:“师叔你也不害臊!”说完,茶也不喝了,便起身要走。 刚起身,就见墨鱼走了进来:“彤彤,你要走么?” 孙大夫第一次见到师兄和苏尚彤口中的墨鱼,有些好奇:“这便是那个墨鱼了?” “是。”墨鱼自己答道。 “女娃,我看他并不痴……” “师叔,走了!”苏尚彤不想让墨鱼听见别人当面说他痴傻,赶紧出声打断,又对着墨鱼说,“对,我要出门去,你乖乖回房待着。我晚点去给你送药。”又想起今天祖母的吩咐,补了一句,“往后别没事往我房里跑了,要什么就跟身边的姐姐说,好不好?” 说完,也不理墨鱼,催着孙大夫要走。苏尚彤满心满意的在想,李沐为何非要见她,却忽略了墨鱼脸上落寞的表情。 苏尚彤刚下车,就见药庐门口站着一个青衫男子,长身玉立,却不是李沐。 重生之神医嫡女36_重生之神医嫡女全文免费阅读_36他要见你更新完毕! ------------ 37小言丫头 重生之神医嫡女37_重生之神医嫡女全文免费阅读_37小言丫头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站在药庐前的男子是那日同李沐一道送苏尚彤回来的柳恒生。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今日,他看上去倒是谦和了不少,还主动向苏尚彤施了一礼:“姑娘。” 苏尚彤见来人不是李沐,有些失望,只觉得先前自己那般激动实在是有些没脸。见着是柳恒生,更是直接沉下了脸。 如柳恒生不喜她一般,她更是瞧不上柳恒生。 甫一进门,苏尚彤就挑眉道:“柳公子好兴致!每日都上门宣称要见我。幸好这一处偏僻,左右又没有那些爱嚼舌根的。不然,京中可不得传开了,说我不知廉耻,妄想攀上声名赫赫的柳君子了。” 柳恒生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他原本也只是悄悄的问一句,奈何那大夫不是一惊一乍的,就是装作听不懂他说的话,顾左右而言他。不时总拿眼斜着他,言语间更是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他之前进了屋,那大夫非但指使着他捣药生火,还非让他把墙上的一块黑印子给弄干净了。想他也是堂堂左相公子,何曾受过这般屈辱?可即便如此,他也忍了。谁知,做完这些之后,这个大夫一脸奸笑的拍拍他的肩头,只说了一句:“小子,不错。”就把他赶出去了。 柳恒生只觉得这大夫和那日李沐带来的姑娘一样的可恶,这才偏跟他杠上了,也不进门,只守在门口,非要见着苏尚彤不可。 当然,这话他是不屑说与苏尚彤听的。 苏尚彤见他一副了然的样子,更是觉得这个柳恒生虚有其名。 “柳公子,你我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如今,你要见我,我也来了。日后,只望你能离这药庐远一些的好!” 孙大夫听着这话,以为是柳恒生惹得苏尚彤生气了,拉了她一把,悄悄地说:“女娃,你说话可别这么冲。免得把他吓走了!” 苏尚彤只道她师叔看柳恒生是四君子之一,起了亲近之心,也不理他,只对柳恒生说:“柳公子今日前来,可是与小言有关?” 柳恒生不语。苏尚彤问的太过确定,他不知道面前一脸不满的姑娘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其实,苏尚彤那日先后见过柳少夫人和小言之后,就已经觉得柳恒生非要纳小言为妾之事有些蹊跷。柳少夫人和那个小言,不说是云泥之别,那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何况那一日,柳恒生也见过那个小言,并没有一丝兴趣的样子,便是对含烟美人,他也没多看几眼。可是这才过了几日,他就对那个小言如此上心,只怕这个小言,和左相家中有什么关系。而前世,柳恒生装作对小言痴心不已,执意要纳她为妾,也不过是想要救她脱离苦海罢了。苏尚彤那日听含烟说起,小言是罪臣之后,只怕这个“罪臣”,和柳家脱不开干系。但他所犯的罪行,应该并不是那么严重才对。不然,那一日,徐大人也不会那么爽快的允了小言脱籍一事。而柳家却不敢直接向徐大人讨个面子,非得让柳恒生出面,用那样的法子,才敢救出小言。也难怪,即便是柳夫人因为此事,自尽而亡,柳恒生也一定要把小言迎进府去。只是可惜了柳少夫人,那样刚烈的女子。 她此刻只觉得柳恒生的脑袋里塞满了稻草。夫妻本是一体的,柳少夫人又是心思玲珑之人。即便是要救小言,若是开始便和她商量了。不说柳少夫人能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来,至少她不会为此心生郁结,投缳自尽。可见这个柳恒生,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女子,更是个疑心重的人,即便是这种会让柳少夫人丢尽颜面、伤心断肠,柳恒生却还是要瞒着、防着的。其实,那柳少夫人本就是柳恒生的表妹,又已经嫁进了柳家。柳家出事,她哪里又能讨得了好去? 苏尚彤又见方才柳恒生明知他那般作为,会于姑娘家清誉有碍,却为了自己的目的,不管不顾。她就更是不愿让他如意。她等了良久,有些不耐,准备请柳恒生出去之时,他才开口:“没错,我是因为那个小言丫头的事,有求姑娘。” “柳公子莫不是看上了小言,想要纳为妾室不成?” 柳恒生本想答“是”。可想到这位姑娘和李沐熟识。若是李沐知道自己说了这般话,只怕会起了疑心。 “自然不是。我只是……只不过夫人听闻含烟姑娘才学惊世,有心讨教。可是姑娘也知道,翡翠阁那样的地方,夫人她是不会去的。那个小言丫头跟着含烟姑娘,想必也得了一些真传的。” 苏尚彤嗤笑:“原来是为了尊夫人!柳公子能为夫人如此费心,真是让人称羡!” 这一次,竟是拿了柳夫人来作筏子么。说一个官家少夫人 含烟美人受人称颂,那毕竟是男子间的事情。除了萧天辰那种,谁会没事将这种事情说给自家夫人听呢?若是传了出去 苏尚彤回来的时候朱纱已经醒了。 上一次,无为居士他们来找苏尚彤的事情,朱纱也听她说过。这一次也知道一定是小姐师门有事,来找她的一定是那个不愿暴露身份的师叔了。可这般作为,到底是…… 朱纱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小姐,下次可别再这般了。之前那些丫头们以为自己打盹,不敢声张。可两次都是这么多人一道晕过去,她们碎嘴的时候说出去,可是于小姐的名声有碍的!”苏尚彤出门学医的事情,谁都知道。她的院子里,这么多丫鬟同时被迷倒,谁知道外人会如何揣测?说不准会说苏相千金深闺寂寞,药倒丫鬟,私会情郎什么的。即便是捕风捉影,女子有了这种名声,即便苏尚彤是相府千金,也是嫁不去那些重规矩的大户人家了。 也不知为何今日总是会有人提起“闺誉”一事。苏尚彤知道朱纱的担忧,她前世也尝到了名声不好的苦处。即便她没做什么,不过是些风言风语,就让她变得那般无人问津,最后只能嫁给萧天辰那样的人。不过,前世那件事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若是相府还如往日一般如日中天,即便她的名声再差,也不会落到那般田地。 上一世,她克己守礼,从未做过逾矩之事,还是落了个那样的名声!重活一世,她于名声一事也不再看的那般的重了。老天既然让她重新来过,她便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此生,于她来说,保护母亲、兄长,可要比自己嫁人之事重要的多! “师叔他哪里是能顾得这些的人!你放心,我下次见着他的时候,一定好好跟他说叨说叨,让他别再这般害我才好。”苏尚彤也知,她心中所想,朱纱定是无法理解,索性说了些安她心的话,又想起之前朱纱那句未说完的话,问道,“对了,师叔来之前,你要说什么?那个去盯着余姨娘的丫头是谁?” 朱纱知道她总归要问道这事上头,也不瞒她:“小姐,是碧叶。” 重生之神医嫡女37_重生之神医嫡女全文免费阅读_37小言丫头更新完毕! ------------ 正文 ------------ 38教他习字 苏尚彤似乎是没听清一般:“你说是谁?” 朱纱知道苏尚彤不喜碧叶。不仅两年前就想着法子惩治她。更是在那日气冲冲地拉着墨鱼回来之后,直接寻了个错处,把碧叶降为三等丫鬟,让她跟着杏儿做针线去了。 可那时候,她也是没办法:“小姐,奴婢本也不想让她知晓。可她如今和杏儿住一个屋,奴婢吩咐杏儿的时候,不想她恰好就在屋外,进门就抢着说要替杏儿去厨房,为小姐尽忠。奴婢想着,若不让她去,叫嚷开了倒是不好。让她去了,也能防着她胡乱说给别人听。这个碧叶如今也机灵些了,原先又还是老爷院里的。即便是被发现了,余姨娘那边也不好发作,这才擅自做了主,吩咐她去办这一件了。” 朱纱还有一点没说出口。她觉得小姐待碧叶有失偏颇了。开始,她见小姐那般防着,也觉得这个碧叶藏着奸,处处防备着她。可这两年来,碧叶除了那一次提过想要去夫人院里服侍之外,往后的日子,都是独自一人守着小姐的屋子,做着本分活儿。那些让小姐忌惮的糕点也不再做了,倒是喜欢做些针线活计,绣些个荷包、帕子什么的,送给院子里的丫头们。 如今,碧叶被贬为三等丫头,倒也还是任劳任怨的。说话办事也比之前谨慎了好些。朱纱这次,倒是存了要给她一个立功机会的心思在里头,也想着接着此事好试试她的忠奸。原本,这个时机就并不那么重要。即便红香没去厨房,小姐也让她另准备好了一盅药膳,只消使人来取,老夫人也无法再责备小姐。 朱纱并不知道,碧叶忠于的是苏向宇,并不是苏尚彤。而苏尚彤前几天才和苏向宇摊了牌。照理说,碧叶此时,该是要帮着苏向宇喜爱的余姨娘对付这个不孝的女儿才对。 却不想,碧叶竟没有从中作梗。 苏尚彤想不明白她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听那丫鬟是碧叶,也没了要见一见的心思,只淡淡地吩咐了朱纱一句“赏吧”,便去帮墨鱼熬药去了。 墨鱼的药她不敢假他人之手。师父写的这帖药方,药材虽然简单,但熬制的过程却是极繁琐的,火候也要随着加入的药材而变化。熬得不好,就成了寻常的养身方子。虽然于身体无碍,却跟断了药一般,不利墨鱼恢复。她本想用那神龙鼎,那里的药材和火候都是可以直接由意念控制的,做出的药丸还可以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可她读了这么些医书,也明白那“过犹不及”的道理。那神龙鼎中的制出的药,要比她亲手配的那些,药性强了许多。 千金之毒,本来是无药可解的。幸得墨鱼身中蛊毒,才有了一丝希望。她已经因为自己的鲁莽差点害的墨鱼要当一辈子的痴傻之人,如今好容易得了个方子,更是不敢乱来。 苏尚彤自己院中,就单独辟出了一间小屋子作药房。自她学医之后,相府若是得了什么名贵的药材,苏向宇也都让人送到她这药房里。下人们都说,相爷是极疼爱大小姐的。 苏尚彤推门而入之时,墨鱼正在伏案写着什么,见她来了,只拦着不让看。除了他在山中刚醒的那会,苏尚彤都没见过墨鱼露出这副防备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存心想逗他,才刚放下药罐,便作势要去抢。 墨鱼面上一慌,赶紧把整个身子都伏在案上,只把那纸张捂得严严实实的。苏尚彤本只是想唬他一下,并没真想去看,去不料他竟这般护着。这一来,她却是被勾起了兴趣,却是真的想要知道这纸上有什么古怪了。苏尚彤思忖着,墨鱼一直都听她的话,只要她吩咐了,他必是会听的。可听师父的意思,那是因为他中了千金之毒,并不是他本意。如今,他的毒也解了好些,自己又这般的不愿意,即便她说了,只怕墨鱼也不会听。可墨鱼现在虽是好些了,到底还是与聪明伶俐扯不上边的。她只要不明着说出来,他肯定也不会生出防备的心思。 这么想着,也就放柔了声音:“墨鱼,来,喝药。” 墨鱼见苏尚彤端着药碗过来,果真坐直了身子,伸手去接那药碗。这么一立一挪之间,苏尚彤早已看清那纸上的东西。不过是些乱七八糟的涂鸦。每一笔都歪歪扭扭,边缘处也不平顺,看得出来这是刚习字的人写出来的,握笔都有些发颤。这么大一张纸上,通共也只写了三个字,苏尚彤却只能连蒙带猜的认出一个来。她伸手拿过桌上摊着的字帖一看,却是开国皇帝瑶光帝手书的《瑶光帖》。 那时开国皇帝刚刚建立瑶国,只想着标新立异一番才好。特意创了这“瑶光体”,还亲自写了字帖,用自己的帝号命了名,供举国学子临习。只是,瑶光皇帝于书法一道,本就造诣极高。他的字,哪里是随便就能学会的。就是现在,能临出个两三分神韵的人,都是少之又少。 她爹苏向宇就酷爱临摹这《瑶光帖》,但也只学了个五六分,这十多年来,却是毫无进展了。苏尚彤之前也试着临过此帖,只觉此贴用笔方法俱与别人不同。别的字是熟能生巧,临的久了自然也就像了。可这瑶光体,却是练的越多,越临不出样子来。若是沉溺于此,只怕会落个邯郸学步的下场,连如何写字都要忘了。 她笑着对墨鱼说:“这是谁害你呢!你刚刚习字,不说找些四四方方的楷书来学,竟让你临这么难的字,也难怪你捂着不让看。” 墨鱼面上一阵羞愧,苏尚彤只哄他说:“本不是你的错。都是这帖子太难。待会,我让朱纱送些简单的来给你。” 墨鱼听着这话,忽地扬起脸来,开心地说道:“彤彤,你教我写字吧!” 一双眼睛只盯着苏尚彤看,又是兴奋,又是渴求。苏尚彤拗他不过,只好答应。 苏尚彤也不拿字帖,只慢慢教墨鱼先学那比划。也不知是不是先前写了那些字帖的缘故,墨鱼学的倒是极快。苏尚彤见墨鱼学的这般块,只觉得他先前定是个极聪明的人。如今这般,却是明珠蒙尘了。她盼着墨鱼能快些好起来,别再受这般折磨。又想到那一日他抢她玉佩的模样,私心里又不愿他好起来,对自己怒目相向,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神思不属。 墨鱼见她说了一半就不再说,偏头看她。只觉得面前的女子就像是用上好的美玉雕成一般,眉目如画,肤色洁白,肌理莹润。较之第一次见她之时,越发的清丽绝俗了。苏尚彤此刻也正侧身看着他,眼神却有些涣散,不知被什么扰乱了心神。他二人靠的极尽。墨鱼坐在桌前,苏尚彤就站在他右手边,两人面庞相对,呼吸可闻。墨鱼赶紧移开目光,只见苏尚彤的右手正放在他面前的宣纸上,素手纤纤,莹白如玉,他装作写字的样子,把握笔的手往前带了一带。眼看着两人的手就要靠到一块去了,墨鱼只觉心如擂鼓,却是不敢再往前了。 苏尚彤回过神来,见墨鱼呆呆的看着手上的笔,面色涨红,似乎是写不下去了。她也没心情再教,便吩咐墨鱼收了笔。又帮他号了脉,嘱咐了两句,就开门要走。此时,秋风乍起。门一开,桌上没有镇纸压着的纸张也被一张张吹起。那一张张胡乱的涂鸦看起来甚是滑稽,墨鱼赶忙一张张的追着去捡。 苏尚彤看着好笑,赶紧出去,替他关好房门。她却没有见到,最后一张涂鸦被吹落下地之后,桌上瑾剩下的那张纸上,写满了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字。若仔细看那字,无论单字,还是全局,竟都与先前她手中《瑶光帖》上的一般无二。 好像忽地就入秋了一般,苏尚彤只觉得身上冷的很,走的也急了一些。谁知,她还未过走回廊,就见朱纱急急地寻过来,手上还拿着一张素笺。她接过来一看,竟是叶慕离使人传了信来。叶慕离信上说,她家中的事情,表哥已经帮着解决了。本来她准备回家,与父母相聚,但姨奶奶不舍得,非留她多住一段时日。所以这段日子她就在将军府中,希望苏尚彤没事能去找她说说话。后面又说将军府老夫人寿诞快到了,希望苏尚彤那一日能跟着母亲一道来云云。 苏尚彤想起萧老夫人的寿诞便是一个月之后。前世,因为宁氏病了,无法出席。如今,即便祖母再怎么不喜欢萧老夫人,面子总还是要做足的。 她这几日正在发愁,如何能让外祖不再蒙受不白之冤。虽然,她知道真正谋反的是余家。可她身为女子,根本无法得见天颜。她又是护国公的外孙女,皇上定不会拿她说的话当真。但若是萧天澈肯帮忙的话,此事便会有转机。 她记得萧天澈在她死之前都未打过一场败仗,在皇上面前应该是能说的上话的。萧天澈其人又刚直不阿,最是看不惯那些不平之事。此事若是由他去办,却是再好不过的。想来,萧天澈不会见死不救。 她前世虽然嫁进萧家,却也只见过萧天澈几面。萧天澈对她也是极为冷淡,话都是没有说上一句的。可叶慕离信中,似是对这个表哥极为倾慕,想来萧天澈对她不错。有了叶慕离的引荐,萧天澈应当会听她说两句的。 思及此,苏尚彤心情大好,凉风吹到身上都没有那么冷了。她赶紧吩咐朱纱去问问母亲是否收到了将军府的帖子。等了半晌,朱纱才回来,说是帖子是有的,可是宁氏得了风寒,不一定能前往了。 这一个消息,如一桶冰冷的水从天而降,“呼啦”一下尽数浇在苏尚彤的身上一般,使她前一刻还雀跃不已的心直接掉入冰窟之中。她身上一阵发寒,就连每个毛孔里都似乎渗进了寒意。苏尚彤好容易止住了颤栗,拉着朱纱的手叫道:“快,带我去见娘亲!快!” 她的声音猛然拔高,最后那个“快”字听着尤其尖利,有些骇人。 苏尚彤根本管不了许多。上一世,就是在她十三岁的这个秋天。母亲好好的感染了风寒,然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病榻…… ------------ 39师叔番外 孙大夫,原名叫孙长兴。他本是住在上京城郊一个叫孙家村的地方。他家有几十亩地,算是村里的富庶人家了。可孙长兴是家中的庶子,生母并不得宠。家中又还有个嫡子,嫡母不愿有旁人来分自己儿子的家业,更是对他们母子二人不喜。除开每日克扣他们母子的吃用不说,更是把孙长兴重病的娘扔去一个破落的屋子里,连个大夫也不愿请。 孙长兴见他娘病重,拿出自己悄悄藏起来的一把铜钱,跑去给村东头的徐大夫磕头,只望他能施个援手。谁知,这个徐大夫贪财成性,平日里一文钱的药都要卖到十文的价格。他骗了孙长兴手中的钱,胡乱给了些药渣子,只说是能治百病的良药。孙长兴只道是徐大夫心好,哪里会去想他手中那么一点银子怎可能买到包治百病的奇药。他拿了药,给徐大夫磕了好几个响头,就赶忙回家去熬药给娘亲服用。他娘大概也知道儿子被骗了。因怕儿子伤心,还是笑着喝了药,喝完还说感觉好多了,让孙长兴高兴不已。 谁知,当天夜里,孙长兴半夜里听着他娘房里有声音,赶紧去看。只见他娘弓着身子,缩在皱巴巴的被褥中间,簌簌发抖。孙长兴走到近前,才发现他娘脸色惨白,一头一脸都是汗珠,嘴唇早已咬破了,下巴处尽是一缕缕的血迹。他赶忙扯着嗓子叫人,叫了半天,也没人来。他无法,只得拍着他娘的后背,直叫“娘”。他娘只看着他,颤抖着唇,咬紧牙关,似是开不了口,这么挣扎了一会,便去了。看着素日疼他的娘亲在眼前咽了气,孙长兴呆了许久,方才明白那日他拿回来的药并不知救命良药,说不准还是害人的药。此刻,他心中更是恨极了嫡母和那个没有良心的徐大夫。 他去求嫡母好好安葬他娘亲,嫡母却说,若是他愿意离开这个家,再不回来,她就好生跟他爹说说,把他娘葬进家中祖坟里。孙长兴本也不愿意再呆在家中,一点头就答应了。在娘亲下葬三日之后,孙长兴就带了一个小包袱,离开了那个家。但是,他那时不过□岁,身上又没有钱,离了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时,正是秋日,他夜里又冻又困,就钻进村头的草垛里睡了一晚,第二日想继续赶路的时候却只觉得头晕脑胀的,走了没两步,就坐到在地,走不动了。 孙长兴坐在地上不动,却模模糊糊觉得有人推他。睁开眼,只见一个穿着僧帽僧服,却留着头发的人,正笑着看着他。那种目光,就跟平日里他娘把自己碗里的吃的送到他碗里的时候是一样的。想到再也见不着娘了,孙长兴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后来,那人告诉他,他染了风寒,又听着他被赶离了家中,就把他带回了一处山谷里,亲自照料了几日。 孙长兴见这个地方,虽然偏僻,却是一应物事俱全,比他在家中住的那个漏风的破屋子要好的多。想着自己反正无处可去,若是那个僧人肯收留的话,住在这里也是不错的。 所以在道济师傅问他,可愿拜他为师的时候,孙长兴迫不及待的答应了。道济师傅显然很高兴,还带他去见了一个白袍少年,告诉他这是师兄。他见那少年十五六岁的光景,俊颜天成,身姿凛凛,竟像是那画中俊彦走出来了一般,当下就生了亲近之意。谁知那少年眸光清冷,神色淡漠,像是对他不喜一般。孙长兴一腔热忱被冷水浇透,冷冰冰的喊了一声“师兄”,便跑远了。 他后来知道,师父收他为徒,竟是要教他医术之时,心中百感交集。想着,若是师父早两天出现,说不定娘亲就不会死,又想着,他日自己医术大成,必要回村开个药铺,去砸了那个徐大夫的招牌。一想起徐大夫会被他踩在脚底,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孙长兴就乐的哈哈大笑,只觉得替娘亲报了仇一般。 可道济师傅却先让他看一些先贤之书。孙长兴本不识字,村里也没人跟书上那般说话,学起来更觉晦涩难懂。他又看着师兄每日看那些书,说话行事极为奇怪,更是不大愿意学。他悄悄地去问道济师傅,能不能只学医术,不管其他。师父却说,若是他不读完这些书,医术他是断断不会传授的。 他见师父只教师兄,就如嫡母只待哥哥好一般,心头酸涩。那一日,他见师父已经开始教师兄针灸之术,自己却被勒令不许偷学,更是有些愤懑。一个人坐在那溪边扔石头,扔着,扔着,便哭了出来。不想,被一个不认识的大汉看到,问他哭什么。他看那老头面带笑容,不像是坏人,便把自己在家中如何受气,如何被恶大夫骗了,如何被赶出家门,如何到了这谷中,师父又如何偏心俱都说了。那人听了之后,竟大斥了师父一番,说师父假道学。他听着却不高兴,拦着不许他再骂师父。 那大汉哈哈大笑,带他一道去见了道济师傅。孙长兴听师父喊他师弟,便也“师叔”“师叔”的叫了起来。他后来得知,那人法号虚谷,俗名便叫虚谷子。他似乎很喜欢孙长兴,总爱跟他一道说话。孙长兴也很喜欢这个师叔,因为师叔会教他医术,还不用背那些恼人的书。 虚谷子首先教他的便是如何分辨各类毒药。他也不给孙长兴看书,只是带他在山中乱转,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从各类奇毒讲到解毒之法,还说了很多他自己用毒的事迹,孙长兴每每听得沉醉不已。他觉得跟师叔在一起极有意思,学的也快,还不到两个月,便记全了天下奇毒和解毒之法。虚谷子见他学的快,也极开心,又教了他好些望闻问切之道。 虚谷子在谷中住了四年,孙长兴便也跟他学了四年的医术。期间,虚谷子还陪着他去找了那徐大夫,砸了他的招牌不说,还抓着他去他娘的墓前磕头赔罪了一番。从那之后,孙长兴只觉得师叔是这世间最好的人了。 可是,有一天,这个总爱哈哈大笑,爱喝酒,爱骂人,却对他极好的师叔忽然不见了。师父下山找了许久,也没有一点消息。 后来,孙长兴见师父总是下山,留他一人在谷中对着那冰冷淡漠的师兄,只觉得无趣,便悄悄带着虚谷日往日给他的许多毒药下了山去。这一次,有了毒粉防身,又加之他学了一些医术,也能医些小病,赚些银两,一路上倒也平安。 他且走且停,到了一处,便摆摊行医,走了快两年之久,也不知走出了多远。他只知道,站在河边,他都险些认不出自己了。那瘦弱的毛头小子,如今竟长成了翩翩少年郎。他正盯着水中的自己愣神,却见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搭在了他背上,随即娇俏的声音传来:“喂,你在看什么呢?看了这么久?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好看呢?” 孙长兴不禁有些脸红,不好说是在看自己,只不答话,高高昂起头,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那姑娘见他如此,更以为湖里有什么,赶紧抢身去看。孙长兴一路之上都没有见过这样可爱大胆的女子,微风吹过,那女子身上的阵阵幽香钻入了他的鼻子里,让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那姑娘浑若未觉,只左晃右晃的想看看水里到底有什么。孙长兴本是站在一块大石之上,本就位置不大。那姑娘如今站在他身前,还左摇右摆的,晃得他有些头晕。孙长兴心烦意乱之下,有意吓那姑娘一下,便从她背后轻轻一推。他本是想让着姑娘吓着了,他再把人拉回来教训一顿的。 谁知道,他落脚的石头上有些青苔,那姑娘被他一推,脚下一滑,便一头栽了下去。孙长兴赶紧伸手去拉,无奈脚下不稳,也被顺势带了下去。 他连呛了好几口水,好容易在挣扎上来,刚缓过气来,想着要去救那姑娘,却见那姑娘正在几米开外处,眨着眼睛对他盈盈的笑。孙长兴不知为何,跟着笑了几声,也不知是在笑着什么。那女子见他呆呆的样子,更是笑得开心,笑声如银铃一般飘荡在空旷的湖面上,煞是好听。 孙长兴这才细细打量面前的女子。只见她一双大眼灵动,熠熠生光,皮肤水嫩光滑,似乎吹弹可破。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上,却不显狼狈,更为她添了一分娇俏。 水面清澈,她那玲珑有致的身形也尽数被孙长兴看在眼里,他一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她游过去。那女子还在笑着,只骂他呆, 后来,她说了什么,孙长兴都不记得了。他那一刻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就只看到她美丽的唇瓣一开一合,想也不想,就伸手搂住她的纤腰,凑近她的双唇…… 他们上岸之后,那女子似乎累及,柔若无骨般的攀在他身上。孙长兴怕她掉下去,紧紧搂住她,似乎在护着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一般。他生了一堆火,将两人的衣服烘干,替她换上。第二日,她起来之后,俏脸绯红,轻声告诉他,她叫乔青青。 此后,两人便总是一路。可孙长兴总觉得乔青青一日比一日变得烦人。原本的娇俏,如今看来,竟全是刁蛮无理。他只要离开她片刻,她便会胡乱发脾气,砸东西。 “我不管,你要陪着我,哪儿也不许去!” “好,好,好。”他心里想着,先哄了她再说,她总不能时时看着自己。到时候,他一定不会再跟她一起了。 谁知,那一天,她好像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般:“你是不是想要抛下我,一个人走掉?” “没有。”他赶忙摆手。他知道,若是不顺着她,这一夜都别想安生了。 乔青青似乎有些难过:“我知道你不过是哄我罢了。” 孙长兴赶忙发誓赌咒说不是。 “那你吃下这枚药丸,我就信你。”乔青青眼睛轻眨,偏着头说,“这是一丸毒药。若你说的实话,就什么事也没有。若是你骗我,它会让你痛不欲生的。” 孙长兴看她眼中尽是狡黠之色,只道她在唬人,伸手接过药丸。他本就熟知天下奇毒,又通晓医术,也看出这药丸没有毒性,赶紧吞了下去。乔青青见他这般,更是一番浓情蜜意。 第二日,孙长兴就趁着乔青青出门之际,留了张字条,就悄悄跑了。 回到谷中之后,听了师兄说的一些道理,才知道他之前年少轻狂,竟是害了人家姑娘一生。 九年之后,他又发现自己中了蛊毒,明白是那日的药丸的缘故。他不敢跟师父说,他这蛊是被青青姑娘下的,只说他在外游历的时候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才弄成如今这样。 看着冰山师兄为了他中蛊一事四处奔走,他才知道师兄并不如看起来那般无情。他那段日子也想了许多,似乎青青那么紧张是从他有意无意说要离开那个地方才开始的。说不定,她也有着什么苦衷,可他却什么也不问,就那么抛下了她,也活该他日日受这噬心之痛。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我写崩了。。。 ------------ 第一卷 ------------ 40杯弓蛇影 宁氏正在床上歪着,和素月说话。见女儿面色苍白,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只道是出了什么大事,赶紧让素月扶着下床来。 “彤儿,怎么了?” 苏尚彤也不答话,只把宁氏扶到床上躺好,替她号了会脉。之后,面色却是缓和了好些。 宁氏的脉象正常,身子似乎比之前还要好些。看来,她给的希露丸,娘亲是吃了的。 要说那希露丸,功效倒是好的。她那日拿了一瓶给师父看,师父只说这是难得的好东西。无论是谁,吃了总是不坏的。她听了之后,心下大安,赶忙把那瓶希露丸献给了师父。后来,下山之后,也给了娘亲和师叔好些。旁的不知,就是那次,师叔因为被柳恒生烦的狠了来找她,可是和她一道越墙而出的。师叔那么大年纪了,还能身轻如燕,这希露丸只怕居功至伟。 这一次,苏尚彤想是自己杯弓蛇影了。碧叶都已经被她要走了,她又时常给娘亲把脉,父亲哪里还有什么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娘亲下药呢? 宁氏这会也反应过来,知道女儿是听闻她病了的消息,心下着急,这才赶过来看她。她原本这两日就有些懒怠,又想着风寒不过是吃两贴药就好的病,即便是说了,女儿也不会过于担心才是。却没想,苏尚彤居然才听到消息,就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 “彤儿也大了。这些事情,娘亲本不愿让你学。可前日那件事,娘亲也听说了。娘眼看着你,不似那般的毫无所觉。这府里的情形,你也看在眼里,只怕日后你要嫁……”说到这里,堪堪停住,似乎是不愿再多说了酥酥心语全文阅读。复又启口说道,“你祖母不喜将军府,想来你也是看出来了。如今将军府递了帖子,我若是去了,你祖母心里定会不舒服。我们和将军府素日也没有交情,也不必为着这个,闹得家中生嫌隙。可人家既然下了帖子来请,不去又是失礼。所以,我只说病了,全了你祖母的心,也全了将军府的颜面,不至弄到公开交恶的地步。”宁氏说的浅白,只怕苏尚彤听不懂,慢慢的教她。 其实宁氏说的这些,苏尚彤哪有不明白的。只是那个时候一心想着揭穿余家的阴谋,赶在萧天澈离京之前求他帮忙。她只想着,为了相府的颜面,祖母定不会拦着娘亲去将军府,倒是忘了祖母本就不喜娘亲,若是娘亲去了将军府,回来只怕在家中过的更是艰难了。虽说,内宅之事俱都在由娘亲管着,但这“孝”之一字,可是能压死人的!祖母虽不喜母亲,目前倒没有做的太过分,还只是不让母亲去请安罢了。若是她真的恼了,无事便宣母亲去立规矩,使唤着母亲做这做那的,母亲倒也毫无办法。那将军府,还是不去的好。至于萧天澈那边,也不必非得在这次的寿宴上下功夫,还是先给叶慕离回一封信再看。 见着宁氏没病,苏尚彤似是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被移去了一般,登时轻松了不少。回去的路上,走的便极慢,也听到了不少小丫头们之间的口舌。 她本没有太在意,只是有一句话,像是长了眼睛似的,钻进了她耳中:“听说了吗?据说康亲王世子病的严重,宫里去了多少太医都不管用,听那府里的丫鬟说啊,康亲王妃急的跟什么似的,正派人到民间抓大夫呢!” “宫中的太医都不顶用,民间的大夫哪里能好了多少?恐怕,过些时日这四公子就要变成三公子了。真是可惜了,他们都说那康亲王世子貌比潘安,人又是极温柔的,怎么会偏偏糟了这样的事呢……” 苏尚彤听到这话,心中一突。她前世并没有关注过康亲王府的消息,可她嫁人之后,却是没有再听过康亲王世子的消息。但那个时候萧天辰口中的四公子还是四个,那李沐应当是无碍的才对。 想到这个,心却又揪紧了。她嫁人之后,瑶国四公子,更是受人吹捧,即便是自己刚从军中回来的哥哥,也是日日被人传颂各种真真假假的事迹。偏偏李沐,什么消息都没有,好似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一般。 苏尚彤虽然心知自己和李沐是不成的,可总是忍不住去想他在马上舍身护着她的样子。前世经历了太多的虚假和背叛,今生的她心都好像是冷的一般。而他是第一个让她感到温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不顾自己安危,护着她的人。如今,听到了这些,苏尚彤只觉得足下有些飘忽。 她快步走到房里,趴在桌上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要去看看他。 崔管家见到一个还不及他胸膛的少年,稚声稚气的说要去看看世子的病,差点笑出声来。 他本想着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赶走,但是王妃又说了,只要有人愿意上门给世子看病,一律带进来。崔管家只好领着苏尚彤进了内室。 李沐的屋子很大,帘子层层叠叠的。苏尚彤此时哪里顾得上看其他东西,只随着帘子打开,直直的往里面走。最后一层帘子打开的时候,李沐的脸出现在了她面前。他静静的躺在床上,脸色有些暗黄,不复往日的白皙润泽,那双熠熠生辉的凤眼此刻紧紧的闭着,再看不出往日的神采。 崔管家见苏尚彤只盯着李沐看,赶忙咳嗽了一声,提醒她快些把脉。 苏尚彤刚搭上李沐的脉,就有些不可置信一般的收回手,又搭了一次。两次都是一样的,李沐的脉象圆滑,应指如触滚珠,跟书上所说,妇人有孕的脉象是一样的。这种脉象若不是应在身孕上,便是应在肝胆之类的大病上。可李沐的面色虽有些暗黄,倒也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正愁眉不展之时,苏尚彤忽地忆起,那日她翻到《苗疆秘术》上有一句话:“子伤母不伤,子灭而母动。母伤者,脉象与孕时无异。” 她记不清那说的是哪种蛊了绯色龙影全文阅读。只知道那种蛊与别的不同,一只母蛊只能控制一只子蛊,若是母子蛊俱在,那中了子蛊的人便要日日承受蛊虫发作之苦,母蛊却会安静不动,不会让人感觉到它的存在。但若是子蛊突然消亡,母蛊便会反噬,发作之时,那人犹如在睡梦中一般,但身上所受的痛楚,却是子蛊发作的好几倍,一日比一日厉害。 难道李沐体内有母蛊? 崔管家看苏尚彤一味垂头,这么长时间半个字都没说出来,只以为苏尚彤是谁家的顽童,耍着他玩呢。刚要发作,却听苏尚彤说:“这位管家,不知能否让我看一下世子爷的身上?” 崔管家只觉得这个少年果真是来捣蛋的,拉着苏尚彤的袖子,就要把他丢出去。 “管家伯伯,我说的是真的。世子恐怕被人下了蛊!”苏尚彤哪里肯现在离去。 崔管家听到“蛊”这个字,面色大变。也不问许多,亲自上前帮苏尚彤掀开被子,解了李沐的衣衫。苏尚彤直接按到李沐的肋下,移了三根肋骨,果然感到指下一突。随即,李沐竟是闷哼出声。崔管家大喜过望,道是世子终于醒了。苏尚彤却知道,她那一下碰到了蛊虫,李沐只怕是痛的很了。 竟不知是谁,想出了这等阴毒的法子来害人!为了害人,竟在自己身上中子蛊,真真是丧心病狂。也难怪那些太医俱都瞧不出李沐的病症了。苗疆蛊术本来在瑶国就没多少人知晓,若不是那时候墨鱼中了蛊,她又去翻了好几遍《苗疆秘术》,无意中看到这句话,恐怕也不知道李沐竟是被人下了母蛊。 即便有些大夫知道李沐中了蛊,也多半以为他中的是子蛊,哪里会想到他体内的竟是母蛊呢?那害他之人只怕是起了让他必死的想法的。 引出子蛊很难,引出母蛊却很简单。苏尚彤曾经病急乱投医,用引母蛊的法子去引墨鱼身上的子蛊,对这种法子倒是熟练的很。 “管家伯伯,劳烦你命人去准备一盆水和一盆火,搬到房里来。” 崔管家刚刚听李沐发了声,道自己是小看了这位了。如今他如此吩咐,应当是有了法子,世子该是无忧了。心中也轻快起来,赶忙去准备了。 苏尚彤把所有的人都请出去,只留下崔管家。她先是拿针封住蛊虫周围的大穴。蛊虫似是感应到了一般,李沐猛地痛呼出声,显然是痛极。苏尚彤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下动作却不敢缓。她想到那日墨鱼也是疼得不行,后来吃了那虚无之地的“解药”,他体内的蛊虫便如死了一般。如今李沐并未中千金之毒,给他吃那解药应当是无碍的。苏尚彤见崔管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动作,只把手先收紧了袖子里,装作在翻找什么,脑中想着那虚无之地,很快便拿了“解药”出来。 李沐虽形似在睡梦之中,意识却是清醒的,所以听到苏尚彤说那药能缓解疼痛之后,也自己吞了下去。“解药”喂下去之后,苏尚彤见蛊虫动作稍缓,快速封住其他的穴位,扎破李沐的手指,让蛊虫只能顺着那一道血流被引出来。 蛊虫引出之后,李沐呼吸平缓了好多,似乎是无碍了。 “管家伯伯,世子只需修养一段时日便能康复了。只是,这次失血过多,这屋里要一直生着火盆才好。另外我留一张补气血的方子,待世子醒了,每日吃一副就好。” 苏尚彤交代完,正要离去。李沐却在此时睁开了眼。 他虽使不上力,眼神也有些模糊。但那时听声音便知道来人是上次救她的姑娘了,所以在她走之前,无论如何还是睁开了眼。 他如今的声音低沉黯哑,苏尚彤还是听清了他说的那句:“这次又是你救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写都不对味。。。先就这样吧~有了灵感再修一次。 ------------ 41乐见其成 这话一说出来,苏尚彤就明白李沐知道那日谷中之人是她了。他也知道她根本就是女子了。只是不知他是何时知晓的。若是在去翡翠阁之前,他又会不会觉得她是那种不知羞耻的女子呢?苏尚彤心中忐忑,却是不敢开口询问,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见到李沐醒了,崔管家早就忙不迭地去通知王爷王妃了。又因为之前丫鬟们都被请了出去,故而现在屋中只有他们两人。 苏尚彤见自己是女子之事已经揭穿,李沐又已经醒了,觉得她再留在屋中倒真是不知羞耻了,转身就要走。 “你……姑娘……”李沐本也觉得这般孤男寡女的有些不大好,可是这一见着了苏尚彤,心中却盼着她多留片刻才好。见她要走,就忍不住唤了一声,又发现自己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能叫了声“姑娘”。 苏尚彤回头,见李沐虽一脸病态,侧着头对她笑的时候,眼睛却还是亮的让人移不开眼。这时又想起那时他牵着她的手,走过上京街头之时,也是这般温柔的笑,不禁微微红了脸,心中啐了自己一句,静静等着李沐的下文。 李沐那时只是不愿苏尚彤这就走了,只想着让她留下来才好。可见苏尚彤停了脚步,他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了。一时之间,屋里竟是静的出奇。 “我儿!”这个时候,却是康亲王妃匆匆跑来,搂着李沐便是一通好哭。 这几日,李沐病着,康亲王妃没有一日安生的。这也没个征兆,半个时辰前还陪着她看戏的儿子,半个时辰之后就晕倒在床上,怎么都唤不醒了。开始康亲王还只让太医来瞧,不许露出风去。可几十个太医愣是一个个都只会摇头。太子殿下亲自请了太医院的医正来看,也只模糊的说了一句,世子这只怕不是病,也再没有想出法子来酥酥心语。后来,不知府里的哪个丫鬟嘴碎,把这件事传了出去。民间一些大夫纷纷自荐上府,要为世子看病。她想着说不准那些个神医都是隐在民间的,就一概不许人拦。谁知道,那些人多是来骗吃骗喝,过得几日便告饶讨罪说是治不好。 开头来的几个大夫,她还垂个屏风,在屋里看着。后来,见这些大夫没本事救她儿子,也就不再来了。她想着让那些大夫骗些钱去,也只当为儿子积德了。自己也成日的在佛堂待着,只望佛祖、菩萨能够显显灵、发发慈悲。今日,她早就听闻又来了个大夫,也没抱着什么希望。谁知,不到半日的功夫,就听崔管家说,世子醒了,这叫她怎能不激动! 见了康王妃,苏尚彤还这般站着,倒显得有些不知礼了。可康王妃如今心思全在儿子身上,她若是上前打断,定会惹得王妃不高兴。若是直接离去,更是不好。如此一来,苏尚彤在这屋里,竟是有些不尴不尬的了。 随后而来的康亲王却是首先注意到了想把自己隐在墙角边的苏尚彤,只应他看到李沐的视线总是不经意的飘到那处。看来,这位便是那个被崔管家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那个神医了。康亲王开始有些惊讶,本以为全上京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了,却不想竟有这么一个小娃娃能救了他儿子。他盯着苏尚彤审视良久,忽地勾起了唇角。 康亲王到底多活了那许多年,苏尚彤那点伪装哪里骗的过他。他一眼便看出这所谓的大夫是个姑娘,又见儿子不住的拿眼瞧人家,心里也明白了好些。只要李沐不再一心只围着姚玉瑾,他于此事倒是乐见其成的。况且,这女子医术高超,纳进门来,往后也可防着再发生这样的事。 此时,康亲王妃见自家王爷不看儿子,却只盯着墙角看,也顺着看过去。只见墙角站着一个俊秀的少年,布衣毡帽,想是个小大夫。想着自己只念着赶紧看到沐儿,进到屋里竟忘了让大夫避出去,当真是鲁莽了些。可巧,这回来的是个小大夫,看着比沐儿还要小许多,这般倒不算失礼。 她见苏尚彤被王爷盯着许久,有些尴尬,又想儿子应当就是被他治好的,心道王爷莫要吓坏了这个小大夫,往后不敢上王府来了可是怎么好。这便唤了一声,想替苏尚彤解了围。 “小大夫,你过来。” 苏尚彤见康亲王一来就一脸阴鸷的盯着她瞧,心下一慌。唯恐康亲王见过她,知道她是苏向宇的女儿,赶紧侧了些身子,别过脸去。又觉得这样反倒露了痕迹,又不动身色的慢慢把身子转回来一些。康亲王妃看在眼里,更是觉得这小大夫被打量的得不自在了,又唤了一声。苏尚彤这才听到康亲王妃招手叫他过去,她看康亲王妃面上带笑,语声温柔,觉得应当不是什么坏事才对。只觉得面对康亲王妃,比站在这里让人打量要强,赶紧举步上前。 这一上前,康亲王妃也看出苏尚彤是个姑娘家了。又见李沐含笑看着苏尚彤,似乎是极愉悦的样子,也就多打量了几眼,只觉得苏尚彤柳眉凤目,肤色白皙,心下更是又生出了几分喜欢。见苏尚彤要行礼,赶紧伸手把她扶起,笑着说道:“小大夫莫怕,你医好了世子,于我们有恩,我们这是要赏你呢。你想要什么赏赐,只管说出来。” 苏尚彤听康亲王妃语声温和,并没有那等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就极易亲近,心头一暖。只说:“小民不要什么赏赐,只望王爷王妃和世子安康便好。” 康亲王妃听着此话更是满意,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可以省着点。崔管家,去把那支西域进贡的千年人参拿来,送予这位小大夫。”又转头笑着对苏尚彤说说,“这支雪参放在这王府,我看是用不上的。不如让你带回去,也不至于糟蹋了这名贵的东西,可好?” 苏尚彤知道此时再说不要,却是落了王妃的面子。况且,这雪参,她听师叔念起过,想来是很想要的。如今,她这般轻巧的得了,师叔只怕会乐上好些天。她心下愉悦,便也笑着谢恩,算是乘了赏。 拿了雪参,苏尚彤便要离去。李沐虽然想留,可父王母妃都在,却是不好开口,只得看着她往外走。 康亲王自始至终站的老远,此时却走近了两步,无形中拦了苏尚彤的去路,开口说道:“既然这位小大夫医术高超,那便留在府里,照看着世子的汤药绯色龙影。待世子痊愈了,再送他回去吧。” 他此话是对着康亲王妃说的,看都没看苏尚彤一眼。 苏尚彤哪里肯依,赶紧说:“王爷恕罪,世子往后的汤药事项小民已经一早就交给了崔管家。如今天色已晚,小民再不回去,爹娘怕是要担心了。恳请王爷体谅。” “把你爹娘也请来王府住下不就成了。你爹娘是谁?住在哪里?我这就派人去请!” “是啊,王爷!这位小大夫是咱们府上的大恩人!他的爹娘,我们自然要好好招待。”康亲王妃虽不明白王爷为何要如此坚持,但也看出李沐不愿让苏尚彤离去,故而也接了口。 苏尚彤自然不敢说出自己父母是谁,可若是不说,又平白惹人怀疑。 正在她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李沐出声说:“母妃,我知道她家住在哪里,还是让崔管家亲自去请吧。” 康亲王妃听他声音嘶哑,心疼的紧,赶紧端了水来,亲自喂了两口,并吩咐李沐不许再开口。 苏尚彤心知李沐说的是师叔的药庐,并不解释。如今想到师叔,也想起自己可以趁他们不备,悄悄越墙离去,心下稍安,也不再反对。 李沐见苏尚彤留下来了,心下一松,登时觉得满身疲累尽数袭来,闭了眼就睡过去了。只把康亲王妃吓了一跳。若不是听苏尚彤说,李沐只是睡着,康亲王妃恐怕真的要晕过去了。 孙大夫听崔管家说起,他儿子在康亲王府,请他一并过去的时候,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也知他口中的“儿子”必是苏尚彤无疑。康亲王府和苏相不和一事,上京城中无人不知晓。孙大夫只道苏尚彤想借着康亲王府之力对付她爹苏向宇,一时之间,感慨万千。本是亲身父女,也不知缘何会闹到这般田地。 苏尚彤一见着他,赶紧把手中捧着的雪参递过去。孙大夫看了雪参,激动不已,连在路上想好的要骂苏尚彤的话都一并忘了,只吹着胡子的说了一句:“你倒是长了本事,不但得了这等珍贵的之物,还能留在王府之中。” 苏尚彤听了此话,心中一凛,康亲王这人生性多疑,这王府中一向是不让生人久留的。她前世听萧天辰酒后说起,那个安王世子李念,想要在康亲王府留宿,却被赶了出去。那模样十分狼狈,被萧天辰几个暗地里嘲笑了好些时日。李念那等知根知底的人,康亲王都防备着,她这个身份不明的人,理应让他更防备才是,如何会让她住在王府之中呢?看来康亲王却是不想让她离去,难不成是想从她口中套出什么话来? 那时,萧天辰还说,康亲王府上是有着不少暗卫的。隐在暗处,谁也发现不了。既然如此,说不准她身边也会有人在暗处监视着,若是她贸贸然的离去,倒真叫康亲王发现了身份。苏尚彤觉得,康亲王若是开始就知道她便是苏向宇之女,也不需再让她留在府中了。直接抓了她去面圣,说是苏相派了女儿去李沐的命便好。毕竟所有的大夫都没有说出李沐中蛊,只有她解了那蛊毒。若非说此蛊便是她下的,她也无从反驳。如今,康亲王竟然如此试探,怕是根本不知她的身份,心中又有所怀疑才对。如此,倒是不能尽快回家去了。 那么,康亲王非要把他爹娘请到府中来,难不成是怕她是什么有来头的刺客,想把孙大夫作为人质,要挟她么?苏尚彤心想,自己吃了那希露丸,如今更是身轻如燕了,一跳便是老高,跑起来也是极快的。即便是要非悄悄溜走,也是有胜算的。可是孙大夫毕竟已经五十好几了,留在这里终是不利的多。 因怕现在周围就有人埋伏着,苏尚彤悄悄跟孙大夫说,让他不拘像个什么理由,告辞离去,只把她一人丢在这里便好。更让他出去之后,跟朱纱说明此事,让她想法子先瞒住祖母和娘亲。又把墨鱼的方子放在哪里,药要怎么熬,一一写下,让孙大夫带给朱纱。 ------------ 43苏相之女 苏尚彤悄悄往前走了两步,离那凉亭又近了一些。她隐在一座假山后头,手中捏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正想着要把石头丢到那凉亭里,引起混乱,才好搅乱旁人的视线,却忽然听到一阵说话声。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声音苏尚彤未曾听过,显然不是康亲王和李沐,那女声听来倒有些熟悉。不过因为离得有些远,不大好分辨。心道,不是传言说康亲王治府极严,如今怎么会让外男进了他府里的后花园? 苏尚彤并不知,如今安王正在康亲王府上。李念不耐烦陪他父王干坐在那里,只说听闻李沐大病初愈,要去探望世子。谁知,李沐本就心下烦闷,不愿见客,又素日不愿与李念这等不学无术之人为伍,就使人直接回了他,让李念面上好生难堪。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可李念身边带了一个新得的妙人,每日间将他奉若神明,崇拜的不得了。此时,他哪里肯在美人儿面前丢了面子,趁着李沐不在,端了一副主人家的样子,只说他这王叔家里的后花园如何如何,要领着这美人儿去看。这时,康亲王和崔管家都不在后院,其余的管事听着李念一口一个“王叔”的,哪里敢拦?府里虽有暗卫,但是没有主子的命令,却也是不好拦这位安王世子的。 亭中说话的那些女子想来也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谈笑声忽地止了,忙不迭的争相离去。苏尚彤离得近了些,把那些女子的面貌都看的真切。其中一个,看着很是眼熟,只觉得在哪见过,可怎么都叫不出名字来。 苏尚彤还欲在看,却听那女子说了一句:“这座假山的形态可真有趣!”她此时正站在两座假山中间,无论前后来人皆看不到她。谁知道这话说完,就听到一串越来越重的脚步声朝着她这边来了。苏尚彤赶忙悄悄转到后一座假山后头,只听那女子喊道:“世子,我院里也想摆这一样的,跟个石凳似的,还能靠着,好不好?” “好,自然好!盈盈美人说什么都是好的!”苏尚彤听着那男子有些油滑的嗓音,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幕僚三十一朵渣最新章节。 “哎呀,世子你好讨厌!”这等女子半推半就的黏腻娇嗔苏尚彤前世听得多了,也知道那所谓的“世子”定是在做什么白日宣淫之事了。想到前世不小心看到萧天辰和那个假叶慕离在她主院中的作态,苏尚彤几欲作呕。 这两人怕是觉得这园里没有外人,从假山那头竟传来了衣衫窸窸窣窣的声音。苏尚彤想起,这园中只怕也是有暗卫的,也不知那些人看到了这些,会不会被惊的跑了出来。这么想着,倒觉得有些好笑。 “世子,你别这样,嗯……别……” “别哪样?嘿嘿,别这样?还是这样?” “世子,你好坏!总是作弄妾身……” 接着就传来一阵淫邪的笑声。苏尚彤捂住耳朵,心中默念那虚无之地,去炼了几瓶迷药,心想,要是让她再听到什么淫邪的声音,她就在二人兴浓之时,将他们迷晕,让康亲王看看居然有人敢在他的后院做这等丑事。 苏尚彤出来之时,那边声音已经歇了。只听,那女子说道:“世子,也不知那康亲王世子得的是什么病,前些日子人人都说不行了,如今竟好的这么快!” “谁知道呢?我看哪,八成是李沐那个小子不愿意念书,她娘逼着他,他在装病呢!要不,怎么会不敢让我去看了?” 苏尚彤心道:这人肯定是个从小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自己不愿意念书,只当别人都这般。脑中却闪过一个人,安王世子李念就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也被称为世子。而他刚刚叫那女子盈盈,难不成…… 她踮起脚尖,从假山的洞口处凝目一看,那穿着粉荷色半袖儒裙的女子可不就是余盈盈吗。苏尚彤记得苏璃跟她说过,余盈盈被皇上钦赐给了王家,之后也被王家用八抬大轿迎了去。也不知怎的,此刻竟会在李念身边。听两人的话语,似乎余盈盈进安王府有好些日子了。她特意在百花宴上设计余盈盈,就是为了让她不能再进安王府,联合李念的势力,来帮余娇增势,最后害了外祖父。可为什么,她的所作所为,到头来竟是什么都没改变,余盈盈最终还是进了安王府,得了李念的宠爱。 苏尚彤不知,那时王成敏上京并不是全为了和余盈盈的婚事。百花宴的前几日便是朝廷开恩科的日子,那王公子主要心思还在科考上。对余盈盈,并没有他爹娘那般的坚持。 后来,皇上赐婚,王大人和王夫人正焦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这王成敏却是个看的通透的。他提议说,既然是皇上亲自下旨,自然得用八抬大轿把余盈盈接回来。但要跟余家说,王大人是一州之长,作为他的独子,王成远的婚事定是要在老家办的,以此将余盈盈带回江州去。 带余盈盈会江州之前,那位王大人还特意带着圣旨,拜访了苏相,只说求苏相指点。谁知苏向宇看了那圣旨一眼,只说了一句:“圣上的旨意写的明明白白,王大人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王成敏听了苏向宇这话,一到江州,就把余盈盈送到了舞姬住的院里,再没有看上第二眼。余盈盈本来嫁到王家,就觉得有些委屈了,不想这姓王的一家竟敢怎么对她,哪里肯依? 正巧,她到了江州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安王世子李念正巧途径这里,就住在王家。余盈盈那日献舞之时,就注意到李念眼中的势在必得。虽然觉得他与自己最初的目的还差的远,可李念毕竟是个世子,跟他去了,总比困在这府里,不见天日的要强。所以,余盈盈学着往日悄悄藏着看的那些话本上写的法子,故意落了一方帕子在李念必经的回廊上,又假装回来找。 李念百花宴之时,就已对余盈盈痴迷不已,如今见到佳人就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哪里还能控制的住?他还不止余盈盈此番就是来找他的,故意隐了身形,待余盈盈以为李念未来,那话本上的计策不管用的时候,“呼”的从后面跳出来,猛地抱住余盈盈的腰。一时间,上下其手,好不快活。那余盈盈虽心里有些害怕被发现了,可又想着那王成敏哪里大的过李念,心中也憎恨他竟然把自己当做舞姬、不闻不问,只想着他来看到了,落了面子才好,便也半推半就的应了恶鬼纪元。 李念想来看到美人就走不动道,如今见余盈盈默许了自己的施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揽着余盈盈在王家的园子里就办起事来。余盈盈早在离京之时,就从余夫人那里得了一些话本,也听了好些教诲。加之,自己又偷偷看了好些你侬我侬的话本,更是着意撩拨,婉转承欢。一时间,真正是温香软玉抱满怀,露滴牡丹开…… 李念见余盈盈成了王家的舞姬,却还是处子之身,更是欢喜不已。余盈盈口中又曲意奉承,只说她那日百花宴时见着李念,心中便只有他一人,身子自然不会让别人夺了去。李念听了这话,感动不已,心头舒畅,第二日,就直接要走了余盈盈。那王成敏见手中的麻烦被别人抢了去,哪里还会不依,赶忙答应了。 因着第一次李念在园子里尝到了甜头,故而总爱在园子里作弄余盈盈一番。如今,到了康亲王的府邸,也不避讳,差点就吃了苏尚彤的迷药。苏尚彤去了虚无之地一遭,也想到了那化身丹的妙用。心里想着正好趁着李念和余盈盈在时,用化身丹逃走最好。苏尚彤听李念还在跟余盈盈说着李沐的不是,悄悄从假山上方的洞口处撒了一些刚刚取出了迷药下去,待到李念晕倒之后,化作了他的样子,揽着失去意识的余盈盈,大摇大摆的坐着安王府的马车离开了康亲王府。 苏尚彤盯着倒在马车里没有意识的余盈盈,一想到明明是她家的人谋反,却嫁祸到外祖头上。外祖还因为她的喊叫,丢了性命。她本该远远地在江州老家做王家的媳妇,却偏偏要跑到京城来与人做妾,偏偏又到了李念府上。苏尚彤心中的恨意怎么都止不住,伸手就给了余盈盈几个耳光。 她赶到马车似乎跑的慢了一些,似乎外面驾车之人有些奇怪李念竟会打余盈盈。苏尚彤看着余盈盈双颊红肿的样子,想到余盈盈前世仅仅一句话,就间接害的自己毁了容,为此被李念嘲笑的不敢出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喊了一声:“停车!” 外面驾车的仆从只道是这位世子又看上了谁家的姑娘,赶紧拉着缰绳,让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苏尚彤看着仆从老实,指着余盈盈吩咐道:“你,朝她脸上挥一鞭,用点力,一定要见血。” 她想着李念当日对自己说的话,知道能让李念厌恶余盈盈的方法很简单,只要稍微在她脸上留个疤痕就好了。 康亲王府中,康亲王刚送走了安王,就来到李沐房中。 “沐儿,今天怎么没有喝药,那个小大夫呢?” “孩儿不知,可能是昨日孩儿说错话了,她有些恼,所以今日才没有给孩儿送药来。父王,您别怪她,都是孩儿的错。” 康亲王盯着李沐比昨日憔悴了不少的脸,看着他眼下微微现出的青紫,开口说道:“沐儿,我原先只以为她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你若是喜欢,就把她纳进府来。可是……” 李沐轻咳了一声:“父王,孩儿并不想把她纳进府来……我想娶她为妻!那块……” 李沐话还没说完,就被康亲王狠狠打断:“胡闹!” “父王,我知道没有显赫的家世。可父王您已经是当今皇上的胞弟,皇上和太子又待我们极好,我为什么就不能娶自己喜欢的人呢?之前,您已经拆散了我和表妹,我已经认命了。如今,孩儿好不容易又喜欢上一个人,您就不能让孩儿如愿吗?况且,她……”李沐这话说的极慢,还未说完就闭上眼睛,似是不愿再睁开。 康亲王眉峰蹙起,刚要开口训斥。可看李沐说话之时眼中竟是从未流露过的忧伤之意,转而放缓了声音:“不是父王要拆散你!你表妹的路是她自己选的。至于这个,你可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吗?”康亲王见李沐抬头望他,才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小大夫,她是苏向宇的女儿!” ------------ 44送予我吧 “小姐,你可回来了!”朱纱见到苏尚彤,忙急急地迎上来。 “出了什么事?可是祖母派人来找我了?”苏尚彤在康亲王府留了快三天,自然有些担心。 朱纱点点头:“老夫人昨日派人来找过小姐,说是头有些疼,想叫小姐去看看。” “让我去看?”苏尚彤有些奇怪。她才学医两年,即便师父是神医,这么短的时间祖母也知道她不会有太大的进益才是。况且,祖母并不知道她为人诊过病。如今有了病症应当直接去请大夫,怎么会好好的来请她? “小姐,听说当日张姨娘在老夫人房里。张姨娘进去荣华园不到一刻钟,老夫人就派人来请小姐了。”朱纱扶苏尚彤坐下,喊了小丫头送热水过来。又亲自从柜子里取了舒适的衣裳来,放在床头。 “张姨娘?不是余姨娘么?”苏尚彤想到方才余盈盈脸上的那道印记,眼睛眯起。 “是菊院的张姨娘。”朱纱很肯定。 苏尚彤接过茶盏,抿了一口:“你接着说。” “是冬梅亲自来的。奴婢把她迎进屋来,只说小姐午觉歇的晚了,还没醒呢,冬梅只把老太太的话带到,就走了。当时奴婢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只盼着小姐能及时赶回来。若是小姐那时赶不回来,老太太知道小姐这么多天不在府中可如何是好!那两位姨娘少不得又要念叨好些时日。若回说小姐身子不爽利,不能去,我们屋里又没有请过大夫来瞧,只怕还是会担个不孝的罪名。偏这个时候墨鱼来找小姐,我见他问,就跟他说了。谁知他竟不管不顾的自己跑去了老太太院里。说是小姐病着,他也是无为居士的弟子,要帮老太太看病。” “墨鱼?他这两日又好些了?” “是好了一些。听冬梅说,开始墨鱼不管不顾的冲进荣华园,把老夫人吓了一跳,险些发了火。后来听了他说的话,老夫人乐的不行,也不再寻小姐了。究竟是什么情况,冬梅没细说,奴婢也不好追着问。” 苏尚彤知道墨鱼憨傻,想是无意中说出的话顺了祖母的心意。只是不知,祖母明明那日还让她不要跟墨鱼玩耍,怎么今日听闻墨鱼又到了自己房门口却没有生气。 恰逢此时,墨鱼又来了。 “彤彤,你回来啦全才少年。” 苏尚彤笑着点点头,朱纱上前招呼他进屋里来坐着。 墨鱼跑到苏尚彤旁边,一坐稳就问:“彤彤,你去哪了?” 苏尚彤不想提起在康亲王府的事情,只笑着说:“墨鱼,我知道这次是你帮了我,还没有跟你好好道谢呢。” 墨鱼的话中透着几分狡黠:“道谢……那有没有谢礼啊?”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你的都可以啊。”苏尚彤见他模样可爱,也随着笑了起来。 “嗯……”墨鱼仰头望天,似乎是在思考,又把目光滴溜在苏尚彤身上转了一圈,才说,“彤彤,你把那块玉佩送予我吧。” 他说的正是苏尚彤从不离身的那块墨鱼玉佩。 苏尚彤忽地变了脸色,一瞬不瞬地盯着墨鱼的脸瞧。墨鱼目光清澈,带着几分希翼,对上苏尚彤眼光的时候,似乎知道她有些不高兴,脸上尽是懊悔,一下子就站起来,抢到苏尚彤面前,摇着头喊:“我不要玉……我不要谢礼了……” 她忽地有些不忍心,轻声问他:“墨鱼,你为什么想要这块玉佩?可是想起了什么?” 墨鱼见她不生气了,也小声答道:“朱纱姐姐说,姐姐的玉佩和我的名字是一个意思呢。” 苏尚彤望向朱纱,见她点了点头,才又问道:“墨鱼,你至今一点之前的事都没想起来吗?” 墨鱼垂头想了会儿,才笑着摇头。 苏尚彤摩挲着那块玉佩,思虑了半晌,终还是解了下来,送给了墨鱼:“我既说了,你要什么都会给你,哪里能哄你呢。” 墨鱼得了那玉佩,眉开眼笑的,握在手里,捂得死紧。朱纱怕他一时不察,给打坏了,赶紧过去要替他系上。谁知墨鱼只是不让,攥紧了那玉佩不撒手。 苏尚彤只笑着说:“随他去吧。” 墨鱼走后,苏尚彤由朱纱服侍着洗浴,笑道:“你怎么什么都赶着跟他说,也太口无遮拦了。如今若是祖母听闻我身上的玉佩竟和他的名字一样,可怎么得了!” “哪里呢!那日墨鱼从老夫人那里回来,我陪着说了两句话。他本就喜欢问东问西的,那时候问,每人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只从奴婢的开始问起。奴婢想着,留墨鱼在门口说话,也省的别人疑心奴婢怎么不去叫小姐起床,就一件一件的慢慢和他说了。他又不懂那些意思,奴婢少不得要捡些他见过的东西,讲给他听。后来,他问起自己的名字,奴婢说的惯了,随口说起小姐身上就有一块墨色的鱼形玉佩,想他是看过的。谁想他竟没看过似的,今日会找小姐要呢。” 苏尚彤在康亲王府提心吊胆的,如今回来了,好容易能舒舒服服泡个澡,也只“嗯”了一声,闭目躺在里头,不再开口了。 待到晚间,吃过饭,她才问朱纱道:“你可打听到了张姨娘到祖母屋里去说了什么?怎么昨日会好好的派人来寻我?” 朱纱轻轻摇了摇头:“小姐那时候不在府里,奴婢哪里敢再跟旁人提这些事情。就是这屋里的小丫头们都只道小姐是有些头疼脑热的,在里屋睡着呢。” 苏尚彤点点头:“若是让她们起了疑心反倒不好。只是,这张姨娘平日里从不主动得罪人,不过是附和余姨娘一两句罢了。怎么这次会如此反常?” 朱纱也是一脸的不解。忽地,想到了什么,悄悄说了句:“前两日,素月好像提过,张姨娘的妹妹被安王世子撞到,带进府里去了笑傲穹苍。张姨娘这几日可是长了脸了。” “安王世子?这事我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在苏尚彤记忆里,前世的张姨娘一直未引起她的注意,也从来没有听说张姨娘有妹妹进了安王府。转而又想到,百花宴后的一个月,李念就放出风声来,说是要娶余盈盈为妻,应该不会在那个当口去招惹别人,让余盈盈对他失望才是。而即便李念招惹了,余盈盈是余娇的侄女,也是李念亲口许诺的正妻,张姨娘的妹妹最高不过是当上姨娘,哪里还会在府里宣扬,哪里敢打余盈盈的脸呢? “小姐,就是安王世子。这几天张姨娘走路脚底都带着风呢!这次怕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之前张姨娘自己失宠,又没有孩子傍身,家世又比不上余娇,所以在府里一直是没什么地位的,就是余娇身边得脸的丫头,都能给她脸色看。如今,她小妹进了安王府,虽说只是个妾室,倒也算是和皇家沾了亲,自然得意些。只是苏尚彤平日也不大理她,倒是余娇常常指使她,也不知为什么这次张姨娘会寻苏尚彤的不是。 苏尚彤只道张姨娘是如往日一般,见不得娘亲和她好,却不曾去想,张姨娘在府中素来没什么地位,如何能得知她不在府中呢? 待到第二日,苏尚彤刚刚梳洗过,就听屋外有人大声的喊着:“大小姐-大小姐……” 朱纱听了这两声,悄声说道:“像是张姨娘。” “让人去看看,是不是只有她一个。” 苏尚彤得知院里只有张姨娘一人的时候,有些不解。既不知张姨娘为何要这般执着的来证明她不在府中,竟还追到她屋里来了。也不知她为何要一人前来。她吩咐朱纱去请张姨娘进来,心道:幸好昨日回来了。若是没有,岂不是要让她们得意了去。 谁知,张姨娘一进屋,赶紧唤了一声“大小姐”,还要向她行礼。苏尚彤赶忙在她躬身的时候亲自去把张姨娘扶起来。不说张姨娘已经是姨娘,虽说只算是半个主子,但到底还是长辈,便是素月这种娘亲身边的大丫鬟,苏尚彤都不会让她们行礼的。 张姨娘一起身便笑着问:“大小姐可好些了?” “托姨娘的福,好多了。张姨娘这一大早的来找我,恐怕是有什么要紧事了。”苏尚彤这时已知,这张姨娘只怕是有事要求她,不是来寻她不是的了。 “大小姐,求你跟我去一趟老太太那里……” “张姨娘何须这般,我今日好些了,本就是要去祖母那里请安的。张姨娘这么说,倒叫我心里头不安生了。不若,今日就同张姨娘一道去吧。” 张姨娘却赶忙拦下跟着苏尚彤的朱纱:“大小姐,能否……能否……请你一人前往……”她说这话的时候,额头上尽是汗珠,满脸的焦急之色。 苏尚彤心想,从那时余娇和余盈盈的话里可以听出来,祖母虽不喜母亲,但前世父亲害母亲和自己的时候,她却是全不知情的,也没有趁机折腾娘亲。所以她虽然前世被祖母害的毁了容,也知道祖母是那样的性子,却还是费力去讨祖母欢心。如今,张姨娘邀她一人前去祖母那里,应当不会是什么阴谋。 她看张姨娘那般模样,也不大像是装出来的,回头对朱纱说:“你就别陪着了,我和姨娘一道就行了。” 张姨娘见苏尚彤答应了,脸上堆起了笑,眼中却还是一片焦急。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谢谢miumiu一直以来的支持。 然后,咳咳,那个,男主是墨鱼,大家不要站错队。。。 最后,弃文的亲这么多,是要闹哪样啊~~~~(>_<)~~~~ 至少给个建议么,亲! ------------ 45珠胎暗结 张姨娘一路都没有开口,苏尚彤自然不会主动去找她说话。沉默了一路,终于到了荣华院,苏尚彤只见祖母下手,有一个穿着粉蓝衣裳的少女颔首坐在那里。听着她们进来的声响,那女子也抬头望了过来。她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细看之下,眉眼跟张姨娘有七八分相像。但由于年轻了不少,鼻子和嘴生的又小巧,看着竟要比张姨娘美了十倍不止。 苏尚彤想起朱纱的话,也知道这是张姨娘那个被李念看中的妹妹了。看来,张姨娘这次的反常是与她有关了。苏尚彤向苏老夫人行了礼,又陪着说了好些话。苏老夫人才指着那少女说道:“彤儿,这是你张姨娘的妹妹,这几日住在我们府上,你也见见。” 苏尚彤这才与那姑娘互相颔首道了好。 张姨娘此时走过去,在苏老夫人耳边说:“老太太,大小姐已经来了,您看?” 苏老夫人闻言对左右摆摆手:“你们全都出去候着,我有话要单独跟她们几个说。” 待到丫鬟们都退出去之后,苏老夫人喊过苏尚彤,说道:“彤儿,你学医术也时日不短了。祖母如今身上有些不爽快,也不是什么大病,也懒怠请大夫,你来帮祖母看看。” 苏尚彤的目光从那张姓姑娘面上划过,心中了然,走到苏老夫人身边,把了脉,问道:“祖母身上不爽快?彤儿医术不精,只诊出祖母的身子好的很。祖母,彤儿诊不出,我看,还是去找个大夫来看为好。” 苏老夫人闻言,笑的开心,把苏尚彤搂在怀里,轻拍她的背,说道:“祖母方才还跟张家姑娘说,我这孙女医术了得全才少年全文阅读。你这可是白白让祖母落了颜面啊。这样吧,张家姑娘最近也有些不舒服,你去给好好看看。这回可别再诊不出了啊!” 苏尚彤了然一笑,见张姨娘满脸的焦急,那张家姑娘听了这话却是一脸的娇羞,心下觉得有些意思,就依言去替她号了会脉,又低声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苏尚彤沉思良久,才不知如何开口一般,结结巴巴的对苏老夫人说:“祖母,这位……姑娘……是……喜脉。” “真的是喜脉?”这却是张姨娘听了之后喊出声来。苏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她才捂着嘴,退到一边去了。回身还狠狠的瞪了自家妹妹一眼。 苏老夫人见苏尚彤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解释道:“你张姨娘的妹妹前些日子进了安王府,有了身孕倒是好事。” 刚进了安王府,就有了孩子,的确是好事。安王只有李念这一个儿子,即便是李念还未娶妻,妾室就有了身孕,这个孩子安王府也一定会留下来的,而有了孩子的张家姑娘也会因此水涨船高。可是,苏尚彤见张姨娘那个表情就知道,这次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听朱纱说,张姨娘的妹妹是近日才被抢到李念府上的,可这身孕却已经能诊出来,至少得有一个月了,哪里能是李念的呢? 苏尚彤看了一眼祖母,见她说完了那句话,也是凝眉不语,知道祖母也是明白了。昨日装作口疼唤她过来,只怕也是为了这张家姑娘。如今圣上身子眼看着越来越差,祖母大概也听闻了太子不喜苏相的事情,所以对这张姑娘如此的重视,想是希望她得了李念的宠爱能帮着相府一些。可如今……苏尚彤摇摇头,她刚刚诊出喜脉之后,那张姑娘虽一脸的羞涩,却是笑着的,并没有张姨娘那般担心的样子。 “彤儿,你病刚好,折腾了这么久,怕是累了。祖母也不留你了,回去歇着吧。”苏尚彤尚未出阁,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她能听的。 苏尚彤闻言,赶忙告了退。 她出门之后,见珑儿她们在外间探头探脑的,见她出来了,都笑着说道:“大小姐,老太太这神神秘秘的是在干什么呢?把咱们都赶了出来……”苏尚彤也与她们笑着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却见冬梅捂着嘴朝着她笑。 苏尚彤乐的打趣她:“冬梅姐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昨晚悄悄啃了了蹄膀,把牙齿给磕掉了?” 旁边的小丫头们全都笑的前仰后倒的,冬梅俏脸一红,只是笑着,朗声说道:“大小姐可别这般不领情,我这可是在为你开心呢。”说着伏在苏尚彤耳边,放低了声音,“前日安国大将军府的陈老夫人回了上京,特意来拜访了咱们老夫人呢!依我看哪,大小姐的婚事怕是要近了!”冬梅说到后头,声音渐渐大了些,周围的小丫头们也都听了个清楚,只一个劲的起哄,闹得苏尚彤啐了冬梅一口。 “冬梅姐姐可别拿我打趣了吧!你既说了,陈老夫人只来了祖母这儿,这里谁都知道祖母最喜爱的从来都是冬梅姐姐。大家都看的明白,这陈老夫人八成是来讨你的!”若是来订与苏尚彤的婚事,应当去拜访宁氏才对。冬梅既然没提,说明陈老夫人只来了苏老夫人这里。所以,苏尚彤才有这话。 “大小姐这是害羞啦!”冬梅也不争辩,只嘻嘻笑着与苏尚彤玩闹。 安国大将军陈齐,虽然英年早逝,却留下了几个风华绝代的儿子。其中,二子陈修实位列瑶国四公子第二位。在安国大将军过世之后,整个陈家都搬离了上京,只有陈齐二子陈修实留了下来,准备考恩科。可至今都没有听说过他参加秋闱的消息。只是,有了瑶国四君子的头衔,即便不参加秋闱,陈修实也还是京中众多闺秀心中期盼的如意郎君。如今,陈老夫人回了上京,却独独拜访了苏相府的老夫人,也难怪冬梅会这么打趣苏尚彤。 苏尚彤和她们闹了一会,听着里面祖母唤冬梅进去,便也离去了。至于张家姑娘的事情,并不是她能管的了的。可她心中却有些为那张姑娘担忧,不为别的,只为因为这相府的丫鬟们传闲话的功力不容小觑,恐怕在这上京城内都是数一数二的。祖母为了那位张姑娘找了她去瞧病,还屏退了众人,和之后张姨娘那惊呼的一声只要传了出去,这位张姑娘也是落不了好的绯色龙影。 果不其然,下午,她去给墨鱼送药的时候,墨鱼刚接过药碗,就问了一句:“彤彤,我听他们说,你的婚事……” “别胡说!”苏尚彤打断他,随即看着墨鱼被吓到的样子,轻笑出声,“你怎么听了什么都当真呢?往后别听她们胡说,只需听我说的话就好了。” “彤彤不会离开我吗?” 苏尚彤想起那一日,街头持剑的倨傲少年,又看了看目露祈求之色的墨鱼,莞尔一笑:“只要你不开口,我就不离开你,好不好?” 她并没有发现,由于这段日子的潜移默化,她跟墨鱼说话的时候,已经下意识的不再把他当孩子了。 墨鱼望着她,久久,才用力点了一下头。苏尚彤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 这几日见着墨鱼,她总是想起他当初持剑拦着她的样子。当初她便觉得墨鱼是这上京城中,可回来了这么久,也从未听说,哪一个大户人家丢了儿子、孙子。而且,他当初身边还是跟着一个妹妹的,兄长不见了,也不见这位妹妹出来寻找。她之前也托过齐爷爷打听消息,可至今齐爷爷都没有派人传话过来。 她思忖着,或许墨鱼并不是京中的高门子弟,说不准那时候是来京城做客的,后来回去的路上遇上了什么意外,这才倒在路边,正巧被师父和她救了。如此,也能解释为何这么久都没有人寻他了。她原本想着,墨鱼哪日恢复了记忆,自己就能寻回家去。如今,墨鱼虽好了许多,可记忆却不像是要恢复的样子。 因为千金之毒本就未曾解开过,所以苏尚彤并不能肯定墨鱼解了毒,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更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恢复记忆。师父给她的手札上也没有写,解了毒,是不是真的能耐恢复以往的记忆。墨鱼这般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呆在这府里,周遭的一切都不熟悉的缘故。她曾于一本医术上看过,失忆之人如果能多多接触之前常见的物事,或是再见一遍之前经历过的场景,于恢复记忆是大有益处的。 思及此,苏尚彤笑着对墨鱼说:“你日日闷在这府里,也是难受。我明日让几个小厮,陪着你出去走走如何?” 墨鱼有些疑惑:“彤彤不和我一起吗?” 苏尚彤笑道:“怎么?墨鱼不敢一个人出门?” 她自然不能和墨鱼一道。之前已经被余娇告了一状,如今更是要注意一些才是。她自己一人出府,还可以从她院后不远处的西围墙直接越出,可带了墨鱼,却不能这般了。便是可以,墨鱼要是在街上喊起了她的名字,被有心人听了去,指不定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墨鱼听她这么说,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不敢,第二日,就由着五六个小厮伴着出了相府。 那些小厮并不知道墨鱼有些痴傻,只道这位是客居相府的某位少爷,也不引路,只由着墨鱼自己走,他们只在身后跟着。谁知,墨鱼时而缓步而行,时而健步如飞,那几个人累得够呛。苏尚彤本想着让他们带墨鱼随意在附近的街上转转就好,也没有去跟宁氏说起要给他派马车。那群小厮还是之前跟着苏尚为的人,苏尚为举止优雅,每每都是悠闲踱步,哪里会如这般时快时慢。是故,不到三条街的功夫,这些人就把墨鱼跟丢了。 而墨鱼一个人东转一圈,西转一圈,竟转进了一座极为大气典雅的阁楼里头。若是他抬头一看,便能看见那镂空雕花的屋檐上挂着一块洒金的红漆牌匾,上面用优美的楷书写着三个极好认的字:翡翠阁。 墨鱼一进门,就被小丫鬟引到了大厅中央靠后的一处位置坐下。看着面前铺沉着的上好宣纸,他的目光从前头那群人脸上一一划过,勾唇微微一笑,随之娴熟的提起笔,在纸上随意写了一个老大的字。笔力遒劲,笔法诡异,想是无人识得那到底是个什么字。 ------------ 46依计行事 那收纸的小丫头见墨鱼面前这乱七八糟形似鬼画符的东西,伸出的手一顿,正想说句什么,却见他牢牢的盯着墙上的那几幅字画,也顺着说道:“只有写出像那般的诗作才能有幸见到含烟姑娘呢!公子可要换一张纸?” 却不想墨鱼只随意摆了摆手,目光还是未曾从那墙上新添的三幅诗作上移开。 来这翡翠阁中的怪人甚多,对自己的诗作自视甚高的人也甚多。那小丫头也对此见怪不怪,见墨鱼不听劝也只是把他的字放在那一摞收起的诗作下面,让人送去给含烟姑娘品评了。她却没想到,这一次,含烟姑娘竟独独挑中了那一副看不出内容来的鬼画符。引墨鱼上楼之时,还是不住的打量他。只觉得论相貌来说,这位身着石青色素面绸衫的少年是远远不及先前那三位的,可他这股宁静自如的气韵却是世间少有的,几乎都要把容貌都掩了去。 含烟早已挥退了所有服侍的人,一下子见到墨鱼,竟愣在了那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嘴唇翕动了很久,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倒是墨鱼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含烟姑娘,我碰巧撞进了这里,只能劳烦你把这封信送给我大哥了。” 含烟这才痛哭出声:“奴婢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着主子了!那日,主子你……” “我既许了你自由,你便不必再自称奴婢了。如今,你在帮我大哥办事,我也知晓一二,哪里还能再当的起你的主子呢。”墨鱼这话说的极慢,让含烟一时摸不透他的意思,不知如何开口。 墨鱼见她露出惊惶的神色,轻笑出声:“你不必惊慌。你愿意帮大哥,我心中是感激你的。” 含烟这才舒了一口气,亲手为他奉上了一盏新采下的雨前龙井,随即指着楼中的一处暗格,对墨鱼说:“主子……三……公子,倘若今日没见着你,我是想招余郎中上来的,据说,他不日便会升为侍郎了。” 那处暗格之中竟不知用了什么机括,楼下大厅中各人的一举一动,皆能完好的呈现于放置在这暗格之中的水镜之上。 墨鱼也不去看,只微微颔首,他在楼下已见着了这位余郎中,那副自视甚高的模样很是让人好笑。关于这位余郎中,他之前也调查了不少,知道此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爱学苏向宇,却不曾去想苏向宇那般的风骨岂是人人都能学得的?如今那余长舒便如邯郸学步一般,把自己原先的气派都弄丢了,成了上京城中的笑话却不自知。 可是,如今他最关心的倒不是这些我的美女职员。 “方才,我看到楼下又新添了三幅诗作。” “那是前几日康亲王世子和柳恒生柳大人带着一个小姑娘前来提的。” 墨鱼虽然心中清楚,还是忍不住重复了一句:“小姑娘……” 含烟听他提起,也笑着答道:“她虽然打扮的是个少年的样子,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那是位姑娘。那日所见,康亲王世子对她很是宠爱。” “很是……宠爱吗?”墨鱼的声音略低了一些,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握住那枚墨色玉佩,指节一点一点的泛白。 “不错,她想从我这里要走小言。康亲王世子为了让她如意,亲自给京兆尹写了一封信,这才让小言脱了籍。” 含烟的后半句,墨鱼已听不真切,只是觉得喉头一阵发苦,质问出声:“你让他们两个一道上来的?” 含烟美人一天至多见一人,这是他兄长给含烟定的规矩。 “三公子息怒。我那日是有些逾距了,可康亲王世子不比常人,大公子也吩咐过凡事要顺着他的心意才好。只因,那日我看康亲王世子的诗作,与他往日的水平大相径庭,还着意用了许多俗字,就连那柳恒生的诗作也是特意写的平平,只有那位姑娘的诗,像是琢磨了许久,依照我的喜好来写的。我想他二人只怕是陪着那姑娘来的,并不是真想见我。所以,这才让他们三个一起上来了,也想试试那位姑娘究竟在康亲王世子心中是何地位。却不曾想,那姑娘却是对我身边的小言有兴趣。” “小言是谁?她……那位姑娘如何会对她另眼相待?” “我也不知为何那位姑娘对小言另眼相待。可那小言是大公子亲口吩咐让我多加照顾之人,又是因为举家获罪没入了乐籍的,想来身份有些不一般。可我将那件事禀报上去之后,大公子却说此事无碍,让我只当小言未出现在阁中过。如今,听说小言被柳恒生接进了柳家,伴在柳少夫人身边。” 墨鱼听了,沉思良久。 含烟这才抬眼打量了他一瞬,惊讶于他穿的如此朴素。虽然身上还是穷苦人家穿不起的稠衫,但却是最普通的素面衣裳,还是他往日最不喜的石青色。她不知这位主到底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受什么屈辱,不敢胡乱问什么,只能状似无意般笑着问了一个可进可退的问题:“三公子面色比往日好多了,可是有了什么奇遇?” 墨鱼听了这话,面色舒展了一些:“奇遇吗?算是吧。我已经把近日的情况都写在给大哥的信上了。接下来,你还是依计行事,不用顾忌我。”说完,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对了,让人去查安国大将军府的陈老夫人此次上京,所为何事。” 想到苏尚彤,他心中又是一紧。他本已经把自己的尊严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以为只要一直陪在她身边便好。谁知道竟会听到苏老夫人想要把她许配给陈家的消息,他这才想到,赶紧恢复身份去苏相府上提亲才是要紧之事。正想不出如何跟她解释之时,却又得知,她竟然和李沐过从甚密。忽地想起她接连好几日都未回来,正是传言李沐病的药石无医的时候…… 苏尚彤听闻那群小厮竟然把墨鱼跟丢了,慌的不知如何是好。正不管不顾的要亲自出门去找之时,却见墨鱼一脸微笑的回来了。 “墨鱼,你去哪了?”苏尚彤虽是质问,眼中却满满的都是担忧。 墨鱼心中叹了一口气,脸上却笑意不减:“街上很好玩,我随意走了走。” 苏尚彤见他笑的开心,也不再执着于这件事,只让他进屋喝药。她自己将要离去之时,却被墨鱼侧身挡住,只听他问道:“彤彤也这般为别人熬过药么?” 苏尚彤一愣,暮的想到李沐那一句:“去你家提亲好不好”,心中一酸英雄联盟之职业人生。墨鱼见她目光闪动,眼眶微红,一双手都快托不住药碗,心下也明了了,剩下的问题根本不必再问…… 他原以为,李沐最后求得了神医是康亲王府的造化,却没想到救了李沐的真的会是她!他原以为,他二人早已亲密无间,他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不想她竟为了李沐,把替他熬药的事情全部交给了朱纱,自己全却甘愿冒着风险住在康亲王府,只为照顾李沐。只是不知,李沐是如何伤了她的心。 苏尚彤心中也是静不下来。那晚月色之下,湖边清风剪剪,那月白长衫的男子,低低的轻笑,略带沙哑的嗓音久久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心好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抓住,那样的生疼,随之而来的酸涩更好像是传到了身上各处,四肢百骸都提不起一丝的力气。 她强行把喉头的苦涩压了下去,清声说道:“墨鱼,今日在街上可看到了喜欢的东西?若是有,明天一大早就去买了来可好?”这次出门给墨鱼买东西的银子全都在那几个小厮身上,墨鱼跟他们走散了,即便有了看上的东西,也是买不了的。 墨鱼只摇摇头,不答话,却状似不经意般略微退了一步,让苏尚彤好离去。 苏尚彤还未动,就见朱纱远远的走过来,口中喊着“大小姐”。苏尚彤嘱咐了墨鱼一句,才朝她走过去。只听朱纱说道:“大小姐,夫人找你呢!” 听到“夫人”二字,苏尚彤脚上明显快了不少,随口问了一句:“你可知道是为了何事?” 随着苏尚彤的背影越来越小,墨鱼依稀之间听到了轻不可辨的四个字――“陈老夫人”,惨然一笑。 宁氏本是靠在榻上,凝眉沉思。见着苏尚彤,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可声音还是透着浓浓的疲惫:“彤儿,过来,给娘亲看看。” 她细细的打量着苏尚彤,只见苏尚彤眉目如画,因刚刚寻墨鱼的时候,有些焦急,两靥微微生了酡红。宁氏伸手去抚她的眉眼,笑道:“彤儿这几年出落的愈发的好了,当真是艳若桃李。”宁氏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说自话,并无任何骄傲的意思在里头。 苏尚彤被宁氏说的有些不自在,羞道:“娘亲,你在说什么呢?” 宁氏向素月递了个眼神过去,素月看了,过去请朱纱去帮忙选个大小姐喜欢的花样子。 宁氏不紧不慢的开口:“彤儿,陈老夫人今日让人送了个帖子来,说是要请你去她府上赏菊。” 苏尚彤不由得想到那日冬梅打趣她的话,只忘着宁氏,等她的下文。 “现在你也一日一日的大了,又在外待了许久。娘觉得这事还是要问问你自己的意思才好。陈老夫人回上京单单来了我们府上,又特意下帖子请你,想是有和我们家结亲的打算。” “娘,不见得……”前世根本就没有这等事,她连陈老夫人上京的消息都没有收到。 宁氏摆摆手:“无论有没有,娘都不会答应的。娘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早年间你是定了亲的,还是圣上亲口许下的。” 苏尚彤惊愕的抬眼,这等事她如何不知?无论前世今生,相府总是不乏前来提亲的人。若是皇上已经许婚,怎么那些人会如此大胆?何况,她最后的亲事并不见圣上插手,还不是被余娇设计的嫁给了萧天辰…… 想到萧天辰,苏尚彤忽地心头一震。她出嫁的时候,镇国将军还未放出永不回将军府的话来,那时的镇国将军府也算是和相府门当户对,甚至比不得太子喜爱的苏相府邸还要炙手可热一些。萧天辰虽不入她的眼,倒也是好些人心中的如意郎君。那时的她,也算是毁了容貌,又落了个不好的名声,之前提亲的人家都不再上门,何以镇国将军府依旧来提亲了呢?难道是因为圣上的旨意? ------------ 47胭脂点雪 苏尚彤只觉得脑中恍恍惚惚的,那时萧天辰早知相府已然飘摇,却不直接休了她,非得把她害死才罢休,原来竟是因为圣上的一道指婚旨意么? 宁氏看着苏尚彤大惊失色的样子,暗忖是不是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而且看苏尚彤这个样子,分明已经知道了与她定亲的是何人了。 “彤儿,你若是不想听这些,娘就不说了。” 苏尚彤却开口急急地问:“娘,您之前说是让女儿自己决定。听您话里的意思,圣上的赐婚可以不作数?” 宁氏也不答,只是笑看着她,戏谑般的问道:“你如今该是不记得了。可我听你爹说,圣上赐婚之前还特意问过你,你自己应许了的。如今你倒是不愿意了。” 苏尚彤愣住,哪里有这等事?又想,既然记不得了,那该是很小的时候,她爹为什么那么早就要把她嫁到萧家去呢? 她偎到宁氏怀里,软声说道:“娘,我不记得了。或许是爹哄你呢……但女儿不愿意是真的,如今可有回转的余地?” 宁氏抚慰般地摸摸她越发黑亮的头发:“我知道你定是不愿意的。其实,三皇子小时候也聪明伶俐的,又待你比旁人好些,圣上才会许诺了这桩婚事。后来三皇子变成了那样……”宁氏轻叹了一声,“如今圣上也不再和你爹提起此事,眼见着来提亲的人越来越多,也没下旨定了此事。可圣上到底也没有亲口说出婚事不作数的话来……” “三皇子?” 苏尚彤没听到萧天辰的名字,只觉得心放下了大半。若是旁人,说明圣上那里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听到“三皇子”三个字的时候,好像又听见了萧天辰那嘲讽的声音,“你哥哥昨日在大殿之上得罪了四公主,被三皇子下令打断了右手。”满心的神智好像被三个字拴住,一位的在耳边回响着:“打断了……打断了……打断了……” 苏尚彤脑中嗡嗡直响,惊呼出声:“不要三皇子!娘,不能是三皇子,不能!” “彤儿,你这是怎么了?”宁氏见苏尚彤忽然这般,急的不行,只说,“好,好,好秦略!我们不要,不要啊……别慌,别慌,你外祖父的丹书铁劵在娘亲这里。你既然这般不愿,娘拿着这个去跟圣上换一个恩典,应当还是可以的。” 瑶国的丹书铁券很是珍贵,只因持有这丹书铁券的人有许多特权,能自由出入皇宫便是其中之一。除去谋逆、叛国之罪外,那人犯的重罪都可凭借着丹书铁券免刑,但免刑之后,铁券便要交还。而若是没犯大过,丹书铁券是可以代代相传的。因为之前有着功臣之后做尽欺压百姓之事,却因着祖宗的庇佑,不被惩治,让瑶国某位君主失了民心,险些改朝换代,所以,此后这丹书铁券一般不常赐下。如今,护国公府的这一券,是先帝以“救命之恩,朕何以报”之名赐下的,可当今圣上肯定是想收回去的。宁氏倒也明白这些道理。如今,虽然那桩赐婚未曾过了明路,但到底是圣上的金口玉言,若是不从,也算的上是抗旨不尊,用那丹书铁劵来抵,也说的过去。如此,也算是了解的圣上一桩心事,为护国公府减了一桩祸事。 提起铁券,苏尚彤脑中满是得知外祖被行刑之后,母亲病中哀痛,终日垂泪的模样,心下一酸,死死搂着宁氏不撒手。 她如何能让娘亲为了她用了外祖父赖以保命的东西。即便这次她挫败了余家的阴谋,谁知爹还有没有别的招数来陷害外祖?他若是知道外祖没了丹书铁券,那更是不会放过一点机会的。 苏尚彤心知,如今这般,娘肯定会为了她拿出那丹书铁券的。她埋首在宁氏怀里,呜咽出声:“娘,我不要进宫里去。碧叶她们总是说,进了宫,指不定就莫名其妙的没了。我不要去……”她嘴上说着这些,心里却想着外祖和娘亲前世的命运,悲从中来,更是啼哭不止。 宁氏听她是为了这个,只道女儿还小,含笑说道:“别听她们瞎说。那些都是戏里、话本里的东西,哪能当了真呢?你几时听闻宫中有人莫名其妙的去了?为了这个,哭成这般花脸猫的模样,羞不羞?” 苏尚彤抬起脸,用一双水漉漉的眼睛望着宁氏,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娇声唤道:“娘!您今日和女儿谈这些,倒来怪女儿不害羞……” 宁氏看她害羞,也不再说。至于和三皇子的婚事,苏尚彤那般的态度,倒让宁氏看不真切,这桩也就搁下了。转而问道:“那安国将军府的赏菊宴你去是不去?” 宁氏自己也不大愿意女儿嫁给那样嚣张跋扈的三皇子,让她去见见陈家少爷也好。对安国大将军的后人,圣上想必也不会太为难。 “娘,这次请的都是各家的小姐吗?” 苏尚彤只觉得那陈老夫人有些奇怪,前世并未和她有过交集,如今却是专门给她下了帖子。她可不认为陈老夫人是打着结亲的心思。若是真想见见她,来相府的时候,祖母便会唤她去了。这次,专门下个帖子,单单请她,却不说让宁氏一道去,怎么都不像是有结亲的心思,倒像是邀请各家的小姐去比较一番的样子。也不知这次能不能见着叶慕离。 “应该是的。” 宁氏开始也道是陈老夫人想借宴会见见自家女儿,以免尴尬。听苏尚彤如此说,细想之下,也觉得不对。要说,瑶国男女大防并不是那么严,一起参加宴席还是可以的。陈家二公子自从位列瑶国四君子之后,除了偶有诗作传出,面大多是不露的。如今,他也是不小了,可还尚为结亲。陈老夫人一来京,就大肆办起了赏菊宴,只怕却是有为陈二公子定下亲事的意思。可既是办了赏菊宴,而不是请她过府,想来还是存着挑一挑的心思在里头。 “那我可是要去的。既能赏花,又可结交一些朋友。” “也好。你就带着朱纱和……”她原想说碧叶,却想起碧叶在女儿面前乱嚼舌根,说些宫里不是的话,哪里还能让她一道去!宁氏想着自己身边的素月倒是个稳妥的,接道,“和素月一道去吧。” 那日,朱纱替苏尚彤挑了一件月白色漾青葱暗纹的留仙裙,配上一支白玉夕颜花簪,苏尚彤肤色又白,如此打扮起来,更添了几分清冷的感觉,竟不像是这凡尘中人了我的美女职员。 她刚下马车,就听着有人唤她。 “苏姐姐!”苏尚彤回身望去,那身着鹅黄绣白玉兰湘裙,温婉含笑的女子可不就是叶慕离。 “慕离!我就想着你会来。”苏尚彤牵起她的手,与她一道入内。一进门,便有一个俏丽的小丫鬟过来领着她们去了花园之中。还未走进,就能听到一片欢声笑语,还能见着几位刚近园的小姐。其中一位穿着紫罗兰色镶金线滚边褶裙的姑娘偏头见到了她们,朝她二人友善的笑笑,便跟着另一位身量高些,头戴八宝攥珠飞燕钗的姑娘一道走了往前去了。 这时,领她们进来的丫头说道:“二位小姐请进园子随意观赏,我家夫人晚些时候会邀各位小姐一道去临月阁赏那几株珍品。奴婢先行告退了。” 陈家的花园与别处不同,并没有假山、石桥,也无凉亭阁楼。入目尽是花草,尤以菊花最多。更有甚者,老大的园子竟用围墙围城了许多小园子,岔路极多,还用了一色的拱门做路引,所以虽能听到众多谈笑声,却只能碰到三三两两的人。刚过了一道拱门,苏尚彤和叶慕离都不由得赞了一句。方才外间是一色的□,如今这里确是一色的白菊,形态各异,错落有致。想来别处也是这般,怪道陈老夫人敢邀这么多的大家闺秀前来赏菊,这陈家的菊花也算的上是京城一绝了。 此时,苏尚彤闻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香,对叶慕离说道:“慕离,好香啊!” 叶慕离掩嘴笑道:“苏姐姐好生奇怪。之前那□香味虽淡,却要比这白菊浓郁许多。方才也没听你说,如何这时才说呢?” 苏尚彤笑道:“我哪里说的是这菊花的香味。你没闻到那头传来的香味?”她抬手指的是西南边的方向。 叶慕离只说没有。苏尚彤知道自己对味道要比旁人敏感些,提出要往西南边看看。 二人且行且赏,这菊花的颜色似是怎么都变换不完似的。可走过了最后一道拱门,却只见一片绿荫,绿荫那头,有一座两层的阁楼,依稀可见,窗户上镂空雕着一朵大大的牡丹花。而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石桌并几个石凳。那石桌上,好像还放着一盆花,显然这处是有人住的。 苏尚彤本想快些回去,可叶慕离走了许久有些累了,二人就去那石桌边坐了一会。谁知旁边的草地忽地有什么一动,叶慕离吓得汪苏尚彤这边靠了一些,苏尚彤正要坐下,被叶慕离这一靠,整个身子失去了平衡,险些要倒。叶慕离见她要倒,又赶忙拉了一把,苏尚彤伸出的手却是正好打在了桌上那朵花上。 这边苏尚彤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坐了下来,却听一个声音道:“这胭脂点雪可称得上此间最雅了。不知姑娘为何要如此对它?”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苏尚彤不爱菊花,于此懂的并不多。方才也是无意间才将这朵花碰着了。如今听着有人不明是非的来指责她,口气也不大好。 “我总以为,这种缠绵的名字,该是姑娘家喜欢的才是。” 那男子只是笑笑,抬手拢了一下那株胭脂点雪的花瓣,缓缓说道:“只是这花的形态好些罢了。我总是希望能聚在一起的,散了,便是如何都不好了。” 这话苏尚彤听不大懂。却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回眸打量了一眼。只一眼,她便知道,这位一定是陈家二公子——陈修实了。原以为李沐之容已是世间罕见,却不想这位陈家二公子容貌之间,竟比李沐不遑多让。苏尚彤见他眸光沉静,嘴角含笑。似乎有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态。心道:怪不得此人能位列瑶国四君子第二位,端的是谦和有礼,温润如玉。可眼前这如珠如玉的男子,偏偏是一脸的病容。 像是印证苏尚彤的想法一般,陈修实低头轻咳了两声,笑道:“我身子不好,总是病着。近日才好一些,倒叫二位姑娘见笑了。” ------------ 49蓬莱奇砚 陈老夫人这话说的白宁馨面上一红,微微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在园中走了那么久,又说了这么久的话,好些千金都有些累了。陈老夫人也就在这临月阁中设下席案,摆上了各色的佳肴,其中一份,似是以菊花酿成,入口尽是清香,余味久久不散,苏尚彤甚是喜欢。 撤下碗碟,大家又趁兴做了几首咏菊诗。瑶国自开国皇帝瑶光帝开始就崇尚诗词文学,故而这些大户人家的千金个个都是熟读诗书的。一时之间,佳作迭出,好些看似不起眼的姑娘做出来的诗文却是典故层出、意境深远,叫其他人刮目相看。而拔得头筹的却是之前说出“绿意红裳”的黄姓姑娘。 那第四株菊花,苏尚彤本觉得“绿衣红裳”四字看看相配,可那位姑娘用了“绿意”,一字之差,虽有些失了原来的严谨,却脱了桎梏,平添了一分意境,显得生动活泼了许多,苏尚彤也觉得这般改来才是真正神形俱在了魔魂启临。 如今观她的诗,竟能通篇用典,却不失灵动,每一个字都找不出更好的来换了。苏尚彤只觉得这位黄姓姑娘的诗比她那位列四公子的哥哥还要好些。那日,翡翠阁中,李沐和柳恒生留下的诗作也是远远不如她的。 陈老夫人之前说自己没念过书不过是谦词,如今看了这黄姑娘的诗作也是赞叹不已:“早就听闻黄太傅的孙女不一般,有你祖父之风。如今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我那不成器的二儿子也被你比下去咯!” “陈老夫人谬赞了。”那位黄姑娘声音有些细,但带着一丝糯糯的尾音,很是好听。 “怎么是谬赞!连我这不通诗文的老婆子都知道你诗做的好呢!”陈老夫人偏头吩咐了身侧的丫鬟几句,又笑着说道,“我府上有一端蓬莱砚,还是先夫在世之时得的。如今我一个老婆子又不通文墨,留着也是糟践了好东西,就让你带回家去玩,可好?” “这如何使得!那端……” 陈老夫人佯装生气:“如何使不得!你可是看不起我老婆子是粗人,手里的东西配不上你吗?” 黄姑娘赶忙朝她行了一个大礼:“小女哪里敢呢。只不过是觉得这蓬莱砚太过贵重,小女怕是受不起。”那蓬莱砚是瑶光帝亲自用上好的蓬莱灵玉雕成,玉质细腻柔滑,通体碧绿。据说用此砚磨出的墨经久不干,墨质滑润,为天下名士渴求之物。可偏偏世间仅有三方,其余的两方都在宫中,谁也想不到另外一方会在安国大将军府。 “我说受得起就受得起!你行这么大的礼,我老婆子可受不起!请你们来,本是想同乐同乐,只要基本的规矩不错就行了,这么大的礼可别再行了,省的别人说我老太婆寻你们来是诚心作践你们呢……啊?”陈老夫人有一品诰命在身,这些千金小姐虽是出自高门大户,可都未得赐封,自然是要向陈老夫人行礼的。她这话是开玩笑般说的,下首的姑娘们也都笑着应和了。 苏尚彤听了陈老夫人的话才知道此女是太子太傅黄文韬的孙女,难怪其他人听到她的诗作脸上都无惊异之色。据传,这位黄小姐,天资聪颖,三岁就已熟读前人诗词,五岁成诗,六岁能临《瑶光帖》,七岁出头就跟着祖父后面学做文章了,十二岁的时候就已名满上京。可之后这位黄小姐大了,也无任何诗作流传出来,就渐渐被遗忘了。苏尚彤出嫁之后,曾听萧老夫人提起,这位黄小姐最后不知因为什么,被康亲王纳了做姬妾,通身的才华都埋没在康亲王府的后院之中了。 如今,这位黄小姐今年正是十四岁出头,才名正盛的时候,只是不知她为何后来不再露面,也不再写诗文了。这么想着,宁氏手指上的薄茧好似又出现苏尚彤眼前,她总觉得娘不再碰笔是有着什么缘故的。可是娘亲不愿说,她也不好问。 却听陈老夫人又笑着说:“我看哪,这苏家姑娘的诗也不错,倒也不负乃父之名了。” 苏尚彤知道自己今日写的诗作也就平平,却被陈老夫人当众赞了,也不知这话是好是坏,只道了声谢,便装作害羞一般垂首不语了。 陈老夫人却接着说道:“既然我老婆子送了黄家姑娘东西,你的诗也好,少不得也要送个好玩的给你。”她似是低眉沉思了一会,笑道,“我屋里刚摆上的那对插屏甚是有趣,拿来你看,若是喜欢就让你身边的丫鬟抬回去。” 那对插屏并不大,只是全部由上好的墨玉镂空雕成,上头是团扇状,与一般四四方方的插屏确是不同。扇柄上镶了一颗白色半透明的夜明珠。扇面看上去好像是极为坚韧的锦缎,上面以双面技法绣着梅花凌寒、空谷幽兰、青山翠竹、墨菊飘香四图。虽说这对插屏也很贵重,可比之前那端蓬莱砚却逊色了不少。故而,苏尚彤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应了,向陈老夫人道了谢,行了个标准的礼,命朱纱和素月将你两扇插屏接过来。 苏尚彤只觉得这般陈老夫人应当不会再不满意了,谁知陈老夫人开始笑的开心,后来看她的眼神竟似带着些失望,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百美仙图:女神宝鉴。 因为陈老夫人兴致好,也陪着她们一道玩了那射覆、占花之类的游戏。苏尚彤之前并未赴过什么宴,本不大会这个,幸好有白宁馨和叶慕离在一旁指点着,才没闹出笑话来。玩了几回之后,她就发现那位姚小姐总是明里暗里的针对她,看来果真是姚侧妃的亲戚了。 闺阁之中所谓的“射覆”要简易许多,并不要人真的去筮算,随意引些典故,吟句诗,猜猜也就罢了。可在场的都是,日后总有交集。所以也只用身边看的着的花儿,自己身上的物件之类的来让他人猜。一般还都会卖个破绽,好叫对方不要失了面子。可每每那姚姑娘见射覆的是苏尚彤之时,总是会弄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出来,像是一根断头草、一片飘零叶,或是几粒碎石子,苏尚彤每每猜不着之时,总要被她取笑一番。其他人虽也知道姚相和苏相之间的恩怨,但到底还是觉得这姚小姐太过小器了一些,又见苏尚彤她们年纪小些,所以到了她们那儿,俱都是让着苏尚彤的。最后,倒让苏尚彤得了个头彩。 那位姚姑娘极为不开心,又见白宁馨总是帮着苏尚彤,心下更气,走的时候便没有等白宁馨一道。苏尚彤把叶慕离送到车上,回头一看,之间白宁馨耸搭着一双好看的柳叶眉,贝齿轻咬着下唇,满脸的焦急之色。她一问方知,原来白宁馨是太子妃的亲妹妹,而那位姚姑娘是姚侧妃一族的堂妹姚玉琳。正巧前几日两人一道到了太子府,又是一般大的姑娘,所以总是玩在一处。这次,两人又都收到了陈老夫人的帖子,太子妃见她们玩得好,分要让她们分开走倒是显得生分了,也就只派了一辆马车来。谁知道那姚玉琳因为苏尚彤的事情呕了气,竟自己走了,把白宁馨一个人丢在了这里。 苏尚彤让白宁馨上了自己的马车,先送她去东宫。白宁馨和苏尚彤说了几句话,听苏尚彤关心起她日常有没有在姚玉琳那里受委屈的时候,连连摆手,笑着说道:“苏姐姐,其实姚姐姐平日里对我很好的。今日……她有些时候偏喜欢争个上风,我看这次也不是故意想为难苏姐姐你。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和她计较了,好不好?” 苏尚彤只觉得白御史家的两个女儿都过于单纯了些。太子妃之前因为“白日沉”之事被禁足,又已经见着了那“樊香草”效用,竟还识不破姚家的居心,还让自己的妹妹跟姚家女亲近。白宁馨更是连姚玉琳的刻意挑衅都看不穿,竟然还觉得她不错,口口声声都为她说话。 马车行到中途,猛地停住,若不是苏尚彤拉着,白宁馨险些从坐榻上摔下去。 “怎么回事?” “小姐恕罪!小的有罪,让小姐受惊了。只是,前面有人倒在路上。小的也是迫不得已……” 素月当头就给了他一下:“还离着那老远呢!你这猛地一停,要是陈老夫人送的那对插屏打坏了,卖了你都赔不起一个角!” 那对插屏虽然不大,可还是有些重,陈老夫人在她走时给了一个小箱子,把插屏装了,就放在马车里头。但马车本来行的就不快,虽然停的急,人吓了一跳,那插屏应当是无碍的。素月这话也是好意,若是他下次还这般莽撞,真打碎了什么,真不是他能吃罪的起的。 苏尚彤略微掀开一些车帘往前看去,之见这条路上行人不多,路中间摊着的那抹葱绿色很是显眼。这边,听素月说完才开口:“罢了。朱纱,你去看看,前面是怎么回事。” “回小姐的话,前面路上倒着一位姑娘。” 苏尚彤见路上并没有什么人,本想自己下车看看。却见身边的白宁馨已然被那一下惊倒,软到在车里,一动不动,只好让人把马车又慢慢往前赶了一些,这才看清,倒在路边的女子竟然是那抛下白宁馨先走的姚玉琳。 只见那姚玉琳双眸紧闭,无知无觉一般倒在那里。脸上身上隐约可见刮破的痕迹,发髻散乱,像是从马车里摔出来的模样。 ------------ 50东宫二妃 素月和朱纱也看清了姚玉琳的面貌,大惊失色,一齐跑过来请苏尚彤的示下。她们虽不清楚姚玉琳是谁,但能出现在陈老夫人赏菊宴上的必定都是出自高门大户的。 “先把她抬上来吧。”苏尚彤伸手打开门帘,想看的更清楚一些,也好让素月和朱纱把姚玉琳送进来。 可就在二婢快走到姚玉琳跟前的时候,苏尚彤盯着手边的车帘,忽然朝她们喊道:“别碰她!你们回来!” 她方才看到了前面那道车辙印,姚玉琳的马车是从马路正中央过去的。而此时的姚玉琳的一头一脚正压在那两条车辙印的上,很不对劲。姚玉琳走的时候,苏尚彤曾看了一眼她的马车,是极为华贵的四轮车。可即便再华贵,那辆马车的车门还是与她这辆一般,位于马车前方的。姚玉瑾要无论是从车门摔出来,还是被人劫了马车,从车窗扔出来,都不可能会正正的躺在两条车辙印上。 苏尚彤知道姚家和白家不和,又知晓了之前“白日沉”一事,只觉得这姚玉琳是故意这般,设了什么毒计,想要嫁祸白宁馨,赶紧出声喝止了素月和朱纱。 她对驾车的小厮吩咐道:“你去把马解下来,骑着去东宫报信。就说太子妃的妹妹和侧妃娘娘的堂妹都晕倒在回宫的路上了。我们正巧碰见见,正不知如何是好,请东宫的人快些赶过来。”又对朱纱说道,“你去寻个大夫来,给那位姚姑娘看看穿越之浪荡逍遥王妃全文阅读。” 苏尚彤故意说白宁馨也晕了,就是怕姚家以此为把柄,陷害白宁馨。谁知,她回身一看,白宁馨还是软软的倒在那里,动都不动。 “宁馨,宁馨!”苏尚彤唤了两声,她也不应。 想不到,她本是胡说,这白宁馨却是真的晕过去了。苏尚彤听她呼吸均匀绵长,应当是无什么大碍,心道:她此时晕过去也好,省的背上什么不明不白的罪名。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马蹄踏地的声音。那小厮刚去不久,就带着好些人一道回来了。苏尚彤眯起眼睛打量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姚玉琳――看起来早已有人通知了东宫中人。这姚家果然是设了一个圈套好让白宁馨钻。 来的是太子府的总管,他问了正在给姚玉琳问诊的老大夫几个问题,就把人打发走了,利落的差人把姚玉琳搬到了早就准备好的舒适马车上。又笑着走过来,隔着车门问了苏尚彤好。 “苏小姐,有劳了!不知我们太子妃的妹妹――白姑娘可在小姐车上。” 苏尚彤掀起车帘,朝他笑笑:“梁公公安好。我也是碰巧遇着了。白小姐如今昏迷不醒,正在我车上,公公不要担心。至于姚小姐,我看她像是从马车里摔出来的,怕随意挪动会伤了筋骨,所以只请了个大夫来,还请公公不要见怪才是。要我说啊,也是她们命好,我派去的小厮才离去一会儿,就把公公给请来了是不是?素月、朱纱,还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来把白小姐抬下去,别让梁公公等的急了!” 梁公公呵呵一笑:“真不愧是苏相的千金,果然处事周到!只是,我看白小姐就不劳动两位姑娘抬下来了。我们太子妃想要当面谢谢姑娘,还请姑娘跟咱们一道吧。”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尚彤口中答道:“太子妃娘娘这般,小女怎么受得起!素月、朱纱,等马车弄好了,你们也一道上来坐吧,可别耽误了去见太子妃娘娘。”心中却冷笑不已:说什么太子妃要如何如何……这些人来的这么快,肯定是在路上碰到的。而且应该还是姚家安排好的人。太子妃哪里能知道什么?如今非要把她们带去东宫,也不知是要干什么。 素月、朱纱上了车,苏尚彤赶紧附耳对两人吩咐了几句。 “小姐……” “小点声!你们放心,我这么说,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朱纱,我能不能全身而退,你是知道的。可要是你们两个不听我的吩咐,那可就说不准了。到时候,我可不会回头救你们,不过当府上少了两个丫鬟罢了。只望你们能熬得住大刑,别把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招了就好。” 朱纱默默朝素月点了点头,小声道:“小姐,奴婢听你的。” 苏尚彤猜的果然不错。太子妃听说妹妹昏倒,一直守在白宁馨床前,哪里还顾得上见她。见她的,是太子侧妃姚玉瑾。她脸上平静无波,好像同样昏迷不醒的姚玉琳和她并无一点关系。 姚玉瑾双眉修长,眉间若蹙,一双眼睛生的跟桃花瓣一般的模样,晶亮亮的。满头的青丝梳成了一个斜斜的坠马髻,带着淡淡的慵懒气息。此刻,她人也是斜斜的靠在青鸾雪梅团刻紫檀椅上,戴着点翠衔红玛瑙凤头步摇,穿了一袭杨妃色的宫装,上头用金线滚边绣出的牡丹金玉富贵图纹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褶褶生光。 苏尚彤跪下请安,迟迟听不到叫起的话。她想到这位侧妃是姚家人,也只能在心中微叹了。 姚玉瑾的手白皙修长,此时正轻轻的摩挲着身侧的茶盏。 “苏小姐,听说是你救了宁馨和玉琳。”她不叫苏尚彤起身,却已经开始问话,这是让苏尚彤跪着答的意思了。 “回娘娘的话,只因在陈夫人的筵席之上,白小姐和民女多说了几句话,不知怎么的,竟惹恼了姚小姐,想来,该是民女的不对已是红烛泪。民女身怀愧疚,离去之时想跟姚小姐告个罪,谁知姚小姐却是气得很了,先坐马车走了。民女见白小姐没了马车,就想着要送她回来。行了半程的样子,就见姚小姐摔倒在路边,马车也不见了。到底是何缘故,民女也不知晓。至于白小姐,她也因为这一变故,吓得晕过去了。” 姚玉瑾笑的温柔:“这么说来,倒是玉琳的不对了。她如今这样,也是活该不是?” “回娘娘的话,姚小姐性子虽然直了一些,可白小姐在车上还跟我说起,她行事做人还是千般万般好的。只不知是哪些目无王法的人做出了这般的恶行!民女也望能早日找出那劫车的歹人,给姚小姐一个交代。” “你又如何知道一定是有人劫车的呢?”姚玉瑾的声音依旧是那般的慵懒,可眼中却是露出了凌厉之色。 苏尚彤轻笑,抬头望着她:“回娘娘的话,民女不知。只不过见姚小姐乘着马车走的,却带着伤躺在路边,才有这般猜测而已。” “猜测吗……”姚玉瑾端起茶盏轻啜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头,似乎不是很喜欢这茶,“本宫可不信!听梁公公说,见着玉琳的时候,她正躺在大道的中间,那马车行驶过的地方。那又怎么可能会是被人从马车让扔下来的呢?本宫只听梁公公传述都能想明白的事情,试问,苏小姐在当场看了那许久,如何会看不出来?” 苏尚彤笑道:“娘娘容禀。因为民女到的时候,姚小姐已经躺在那里了。那时,民女也看出姚小姐摔倒的位置不对,这才觉得可能是姚小姐摔下来的时候被马车碰到,伤了筋骨,所以才不敢让侍婢去碰她。不然,民女怎么可能让姚小姐躺在那大庭广众之下?这话,民女也是向梁公公说过的。” 姚玉瑾端起茶盏,掩去了眸中的厉色:“苏小姐行事说话果真是滴水不漏,实有乃父之风!” “娘娘谬赞了,民女愧不敢当。” “这是在干什么呢?三堂会审吗?”门外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 姚玉瑾缓缓的站起,迎了两步:“殿下,这是那和宁馨一道,碰到了玉琳的苏小姐。玉琳那般不明不白的晕在路上,所以梁公公才把她一道带回来问问情况。太子妃姐姐没时间,妾身少不得要问两句……”姚玉瑾此时的声音娇柔软糯,与刚刚同苏尚彤说话时的声音完全不同。 “苏小姐?难道,你爹是朝中的那位苏相?” “回太子殿下的话,正是。”苏尚彤虽然对苏向宇恨得牙痒痒的,可因为父女亲缘,她在旁人眼中总还是与苏向宇脱不开关系。 太子低笑了一声:“相府的千金……呵!玉瑾可是问完了?” 苏尚彤不知姚玉瑾会说出什么来,心中咚咚直跳。这是在姚玉瑾的宫中,她即便是颠倒黑白,也不会有人为自己作证。 姚玉瑾斜了苏尚彤一眼,挑眉一笑:“已经问完了。她去的晚了,什么也没看到。我看她与宁馨要好,不如让她去看看宁馨再走吧。” 苏尚彤不知姚玉瑾为何会放了她一马。可是她后面的话确是让苏尚彤一惊。她怎么忘了,太子素来与李沐交好,也对她爹没什么好感。如今,太子听到宁馨和她交好,肯定会对白家生出嫌隙来。这姚玉瑾倒是好算计。 太子听姚玉瑾这么说,也紧了眉头,对苏尚彤说:“你既然与白家妹子好些,就同我一道去看看她吧。”语气听不出好恶。 苏尚彤只得随着太子去了一间小室,只见一个身着紫色宫装的妇人正坐在白宁馨床前抹泪。 太子上前,握住她的手宽慰了几句,又说:“淑儿,这位是苏姑娘,宁馨就是坐着她的马车回来的。” ------------ 51冰火莲子 那妇人打扮的女子回过头来,朝苏尚彤望了过来。只见她身量窈窕、眉目婉约,一双灵动的眸子流转之间脉脉含情,未施脂粉的脸上似有泪痕。这位应该就是太子正妃白宁淑了。 苏尚彤上前见礼,还未跪地,就被太子妃身边的宫女扶起。 白宁淑声音轻柔:“苏小姐多礼了,今日还要多谢你才是。” 苏尚彤之前听别人说起,只以为这位太子妃必定是那等性子不讨喜、长相平平的女人。今日一见,竟发现这位太子妃比起姚玉瑾来丝毫都不逊色。倒也难怪姚家那么不放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了。 只听太子温声说道:“淑儿,太医院的张医正在外头,你先带这位苏小姐下去说说话,宁馨醒过来了我再派人去寻你。” 太子妃点点头,目光却是流连在白宁馨的脸上。她亲手替白宁馨仔细合上了湘色的帐幔,转头朝苏尚彤一笑:“苏小姐请。” 苏尚彤哪里肯动,只等太子妃抬脚了才跟在她后头出去了。 太子妃笑道:“一见馨儿这般,我却是慌了神,倒让苏小姐看笑话了。听说玉琳也没醒呢,我也该去看看她才是,苏小姐同我一道可好?” 苏尚彤哪里能说不好,只恭敬的答道:“娘娘所言甚是,姚小姐那里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路上,太子妃也问了几句她见着姚玉琳的情况,苏尚彤也大概说了两句。 姚玉琳的房间要比白宁馨的大上不少,屋里摆满了金银玉器,富丽堂皇的。里间,姚侧妃已经在了。她本是靠在屋里的椅子上,见太子妃携着苏尚彤来了,莞尔一笑,施施然站起,迎了两步。 相互见过礼之后,姚玉瑾拉着太子妃的手,扶她坐下,笑着说道:“姐姐来看玉琳,那宁馨必定是醒了……” 太子妃眉头轻蹙:“馨儿身子弱,现在还睡着呢。那些丫鬟拿了好些薄荷叶什么的来给她闻,人中都掐红了,就是醒不过来,药也吃不下。这会,还劳动殿下请来了张医正,真是不省心,待她醒来,我要好好说说她穿越:王爷如狼,妃似虎全文阅读!” 姚玉瑾“噗嗤”一笑:“姐姐你哪能舍得说宁馨呢!既是张医正亲自来了,姐姐就不必担心了。我之前听苏小姐说,宁馨也就是在路上被惊了一下,想是无大碍的。倒是玉琳,伤成这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个好好的清白姑娘光天化日的躺在路上,还不知怎么的就没了马车,这像是什么话呢!如今我那叔叔婶婶托我照看几日,要是他们知道了此事,说不准要怎么骂我呢!” “哪里能是你的不是了?听苏小姐说,那时路上并没什么人,若是有人看到了,可不得马上报官救人呢!我看,知道这事的就是苏小姐和我们宫里的几个下人。苏小姐定然不会到外头去乱说,那几个下人让梁公公去训诫一番也就好了。现如今,最重要的是盼着玉琳快些好起来,告知我们谁害了她才是。” 太子妃绝口不提姚玉琳撇下白宁馨一个人回来的事,走到姚玉琳床前替她整了整被子。 “可找太医来……”太子妃这话还没问完,就听姚玉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太子妃虽是被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了两步,到底是合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总算是醒了!” 谁知姚玉琳越哭声音越响,怎么都停不下来似的,应当是被吓得狠了。 待到她抽抽噎噎的时候,姚玉瑾面上都有些许不耐,但还是温声哄着:“玉琳,别怕了,你已经回来了,现在在自己屋里呢。别哭了啊……”她眸光轻飘飘的从太子妃和苏尚彤脸上略过,又柔声说,“玉琳,别哭了。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非但你不明不白的倒在路上,宁馨也至今都昏迷不醒呢……” 姚玉琳好似听不到她的话一般,眼神直直的看着那头的帐幔:“瑾姐姐……有人劫车,有人劫车!都是很强壮的男人,他们还威胁我不许出声!” “真的有歹人劫车?”姚玉琳忽然转头盯着苏尚彤,似乎要把她看穿一般。 “是真的,有人劫车!他们还自称是什么补天帮的人……” 苏尚彤面上纹丝不动,心里却已经笑开了:补天帮那些头目都在护国公府关着呢,哪里会去劫你的车呢?何况,她今日所见,那些大户人家的马车俱都是两轮的,四轮的马车恐怕也只有宫里和几个王府才有,补天帮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劫车。更别提那个假的叶慕离根本就是康亲王府的人,背后操控补天帮的说不准就是康亲王府和姚家,他们又哪里会好好的劫姚玉琳的马车呢? 这个时候,门外跑来一个小太监,隔着门喊道:“玉妃娘娘可是在姚小姐这里?殿下正到处寻您呢!” 姚玉瑾让身边的小丫头出去应了,自己缓缓抬手拢了一下发髻,略微扬起嘴角,朝太子妃告了个罪。 “殿下真是一刻都离不开妹妹你呢!你快些去吧,玉琳已经醒了,我和苏小姐在这陪着就好。” 那厢,白宁馨房里。 那位老医正得知白宁馨昏迷不醒就已经皱了眉头,给白宁馨诊脉之后更是大惊失色:“这……这是……回太子殿下,这位姑娘是中了毒,还是那无解的白日沉……” 太子听了他的话,久久没有开口。张医正双腿有些打颤,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却不敢去擦。 “确定是白日沉?”许久之后,张医正已经觉得自己双腿麻木,再也跪不住了,太子才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回太子殿下,老朽十几年前也诊过一例,这样的症状和脉象,却是白日沉无疑。这白日沉……” “好了,你回去吧。”太子挥挥手,神色之中有些不耐。 白日沉没有解药迷踪之岛全文阅读。但是,“百日沉只卖给姓白的人”可不只是一句空口规定,并不是谁自称姓白就能买到的。要知道,那白日沉根本是有价无市,并不是在药房或是郎中哪里就能买到的东西。因为是无解奇毒,所以那个白姓老头派人给几个白姓大户的家主都留了一块小小的玄色令牌,若是有人经过家主的同意,要用那白日沉,需要拿着那块令牌顺着一支箭的箭头擦整整一百下,一下不能多,一下不能少。再将已经变成黑色的箭头绑在信鸽的脚上,待放出去的信鸽回来的时候,就会带回一粒白日沉。 他还是那一次陪太子妃归省,谈到这个白日沉,觉得有趣,让白家人给他演示了一番,才明白其中的复杂。 而上京的白姓大户只有太史府一家,令牌也在刚刚被罢黜太史之职的白岳礼手里。他哪里会让人用无解之药来害自己的女儿!便是其他有解药的毒,如白岳礼那般的人,也是不屑用的,更遑论是用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太子沉思片刻,吩咐身边的仆从:“去玉妃那里,把之前淑太妃送来的冰火莲蓬拿过来。” 冰火莲蓬与一般莲蓬长得差不多。只不过生出的莲子却不是绿色,而是一半冰蓝、一半火红的颜色,就连莲心也是这两种颜色,颗颗如此,所以那莲子也叫冰火莲子。而太子手中的这株冰火雪莲是几十年前由西域使者贡上,如今那莲蓬竟还是跟刚刚采下的一般模样,可见这冰火莲子之奇。 冰火莲子可以解樊香草的毒性,但如果没有中樊香草之毒,直接服用的话,会让人终日忽冷忽热,一时如困冰窟,下一刻却如入火山,受尽折磨,生不如死。如今,太子并无法确定白宁馨是中了樊香草之毒,解药到了手,却不知该不该用了。 他叹了口气:“去请太子妃过来吧……对了,把上次那个给玉妃问诊的大夫找来,快点!” 太子妃进门的时候脚底生风,笑着问:“馨儿醒了?”就往白宁馨床边去了。 太子上前一步拦住她:“宁淑……张医正说,宁馨是中了白日沉之毒,才会昏迷不醒。我自然不信你爹会害宁馨,只以为他诊错,应当是樊香草才对,也从玉瑾那里拿了冰火莲子。可如果宁馨所中之毒不是樊香草,贸然的让她吃了这个,反倒不好。你别急,我已经派人去请当日给玉瑾诊病的大夫了。” “中毒?宁馨怎么会中毒呢?”太子妃低声呢喃,声音飘忽。 太子妃的话这话乍一听不过是句无理的呢喃,可听在苏尚彤耳中,分明是在说白宁馨在东宫的时候不可能中毒。 而在陈老夫人的宴席上所有人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若是要让白宁馨一人中毒,必然是有人趁其他人都没看到的功夫,悄悄把毒下到她的吃食里。可那个临月阁不大,又是围着圈坐的,哪能保证其他人都看不到呢?而白宁馨回来的路上一直与她在一起,更是没有碰什么、吃什么。如此看来,最有机会的,就是和白宁馨一道进了陈家花园的姚玉琳了。只是,姚玉瑾那里分明就有冰火莲子,姚玉琳下樊香草之毒只能暴露姚家的野心,并无益处…… 难道,白宁馨所中之毒真的是白日沉? 苏尚彤抬眉,看了一眼太子妃。只见她有些恍恍惚惚的,双手攥着帕子,轻颤着,似乎心中焦急不已。她身边的太子看上去也很是焦心,陪在一旁温声哄着。这与外界传言,太子不喜太子妃,独宠姚侧妃的传言好像有些不合。 不一会儿,外头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回禀:“殿下,上次请来的那位孙大夫不在家中,听他们说,是被康亲王府请去为世子诊病去了。” 苏尚彤心里“咯噔”一声,师叔被康亲王府请去了!上次她去康亲王府的时候,他们误以为师叔是他爹,就请师叔去过。后来,她只顾自己回家,却忘了师叔那边,实在是该死! 她心中悔极。那时,若早知道他是李沐,她就不该暴露了师叔的住处。但于一时冲动,去救李沐之事,她却一点都不后悔。 ------------ 52实则虚之 姚玉琳房中,太子妃和苏尚彤离去之后,姚玉瑾沉着脸进来,挥退左右,当着姚玉琳狠狠摔了一个茶盏,斥道:“蠢材!” 姚玉琳之前本就被吓得不轻,又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吓一骂惊了神。心里头委屈不已,当即小嘴一瘪,又哭了起来。 姚玉瑾听得有些不耐,但对自家人终是狠不下心肠,劝慰了两句,待她哭声止了,又板起脸来骂道:“你有什么好委屈的?去给与白宁馨下樊香草之毒,这么蠢的主意也只有你能想得出来!你难道没听你爹说,之前因为用了樊香草,我已经被太子殿下怀疑了吗?他如今对白家那位好了许多,又处处照顾白家人,这是在和我置气、打我的脸呢!那时,若不是爷爷那里还有一株冰火莲蓬,我根本没法全身而退。如今你这么做,不是明摆着跟太子说,这西域毒草,我姚家要多少有多少吗?” 姚玉琳听了这话,也不再哭了,深呼了几口气,缓过劲来,才扯出一抹笑,说道:“原来瑾姐姐是说这个。这可真是误会小妹我了。白宁馨坐着别人的马车回来,谁都不能肯定是我给她下的毒。何况,我抹在白宁馨身上的可不是樊香草,只是一种会让人昏睡的迷药而已。” “当真?” “我哪里能骗瑾姐姐呢!太医院里有几个太医是我们姚家的人,瑾姐姐想必也知晓。康亲王爷也收到了我爹的书信,早早的把先头那个大夫请去给沐表哥治病去了像六哥一样活着全文阅读。今日,只要白宁馨晕倒,来问诊的太医说出白日沉之名,她之后可就万劫不复了。太子妃定然不会相信是白家人干的,肯定会想到之前的樊香草一事。太妃娘娘送给瑾姐姐的冰火莲蓬才是关键。只要白宁馨吃下那冰火莲子,她这一辈子也再翻不出什么浪来了。而太子妃必定会因为对心生愧疚而日日照顾她。到时候,她哪里还能笑得出来,太子殿下必然会厌弃了她的。而瑾姐姐什么都不知晓,还将太妃娘娘所赐之物都献出了,自然能博得殿下的赞赏。” “你的计策不错。只是……不大像是你能想出来的。”姚玉瑾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谁知,姚玉琳听了这话,小脸一红,嗫嚅着说了一句:“是……是他……他听我不喜白宁馨才……瑾姐姐,你放心就是了,他……不会害我的。”姚玉琳那含水的双目褶褶生光,唇角不自觉的上翘,偏又觉得羞涩,侧过脸去不敢再看姚玉瑾。 姚玉瑾见她这般神态,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嗤笑一声:“把自己弄得这般田地只为了扯出什么补天帮,也是他教你的?” 姚玉琳听到“补天帮”三个字浑身一颤,捂紧了被子,似乎是极害怕的样子:“瑾姐姐,那些强盗是真的!我本是想早早的回来,装作肚子疼,招来咱们家安排的太医。这样一来,白宁馨回来,他正好能说出白日沉之名。可马车行到半路,忽然停了下来,我还没问出话来,就有几个凶巴巴的男人冲上来抢了马车。他们自称是补天帮的人,说是借这个马车有急用,又不知道拿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给我闻,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对了,那些人的衣服上,都有一块不大不小的补丁。” “真是补天帮的人?”补天帮自从前段时间失去了消息之后,从未再出现过。难道不是玉琳蠢笨,躺错了位置,而真如苏尚彤所说她是被扔下车来之后,被车轮撞到那个位置去的? 姚玉瑾又问:“你是说你并没有事先安排好太医,只等着回来再请是吗?” 姚玉琳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叹了一声;“若不是那些该死的强盗,白宁馨早就该万劫不复了。现在,恐怕已经诊出她不过是中了普通迷药。她怎么就这么好命!” “来看诊的是太医院的张医正,并不是我姚家安排的人。可是,殿下方才分明找我拿了那株冰火莲蓬。”姚玉瑾听了她的话,也有些奇怪。 “真的?看来这是天助我们呢!”姚玉琳呵呵的笑起来。脸上细细的划痕被扯动,笑意未收,又疼得龇牙咧嘴的,一时间,表情说不出的狰狞。 那边,白宁馨无知无觉的躺着,太子妃暗自焦心不已,太子却敛目不语,若有所思。苏尚彤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诧他看在眼里,估摸着苏尚彤是认识那位孙大夫的。 “听闻苏小姐曾经跟着无为居士学了两年的医术,想必已经有所小成了。如今宁馨正好病着,不如苏小姐去也去看看。” 他虽是商量的口吻,但苏尚彤哪里能拒绝。她本以为师父的身份祖母会让人保密,谁知竟然已传的人尽皆知,怪不得康亲王会把师叔抓了去。 苏尚彤虽学了医术,可白日沉与樊香草这种连太医院医正都分辨不出的脉象,她自然也没什么把握。至于白宁馨是患了何症,苏尚彤也拿不准。前世,在她关注朝堂消息的时候,太子妃已然是姚家女,白家的人从没有人提起过。 而此刻,指下白宁馨脉象的稍急,有些无力,但每隔两下,都会出现一脉更弱的跳动。不知为什么,苏尚彤脑中忽地想起师叔那一天吃糖炒栗子的时候,随口说的话,“女娃啊,你还是要多给人把把脉,才能有所成。脉象之中的规律,可不如书上说的那般简单。其实,有些毒啊,只凭脉象就能看出那人所中之毒是产在何地的。像西域的毒,脉象虽是千奇百怪,可总归会是两强一弱的。” “殿下,娘娘,民女觉得白小姐中的是樊香草之毒。” “你可有把握?” “民女的师叔曾经告诉民女分辨西域之毒的方法,白小姐的脉象与师叔说的一般,应当是没错的酥酥心语。”苏尚彤并不知道那冰火莲子单独服用会对身体有害,只觉得不是白日沉之毒就好。 太子听她这么说,也让人将冰火莲子取下一颗来给白宁馨喂下。片刻之后,白宁馨果真“嘤咛”了一声,想是有用的。 太子妃激动不已,向苏尚彤道了谢,又守在白宁馨身旁。太子也笑着说道:“苏小姐果然得了无为居士的真传。说不定日后我还有旁的事要求你。” 苏尚彤见白宁馨好转,太子竟这般开心,竟连心中的结缔都不顾了,说出这种玩笑话来,也知道她开始是白担心了。 “殿下谬赞了。不知民女能否向太子殿下讨个赏赐?” 太子轻哼一声:“真不愧是苏向宇的女儿,吃不得一点亏!你要什么赏赐?” 苏尚彤指着桌上的冰火莲蓬说道:“这冰火莲子是用来解毒的,可这莲蓬却是没什么用。我只觉得这莲蓬经久不败甚是有趣,想向殿下讨个恩典。” “我道你要提什么要求,不过是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我让丫鬟把莲子都取下来,莲蓬让你带走就是了。” 苏尚彤得了那莲蓬,一路之上都拿在手中摩挲。她回到家中之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先去宁氏那里还素月,被宁氏拉着好一顿说道。刚一回屋,就听杏儿笑着说:“小姐可算是回来了!夫人已差人来问了好几回了,墨鱼公子也来问了几遍。” 苏尚彤刚从宁氏那里回来,只问:“墨鱼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奴婢也不知道。墨玉公子每回都只问小姐可回来了,听说没回来,马上就走了,奴婢回回都来不及问。” 苏尚彤笑道:“瞧这话说的!我看倒是你躲懒。如今就派你去告诉他,我回来了,让他过来吃药。” 墨鱼来时,只穿了一件薄衫。就是之前含烟嫌素净的那件。 “怎么只穿了这么点衣服,可别冻着了。你身边那两个丫头也实在是不经事,明日我让娘给你换两个伶俐些的。” 墨鱼只笑着说不用,又问:“彤彤今天去了陈家,可好玩吗?” “是啊。”苏尚彤只觉得墨鱼最近又聪慧了许多,“墨鱼也想出去玩吗?明日再让人陪你出去转转可好?” 苏尚彤一直笑着,可那笑容却不像是发自内心的。墨鱼忽然觉得有些懊恼,不管不顾的问道:“彤彤,你可是一直把我当小孩子?” “我……”苏尚彤一时语竭,不知该如何开口。她确实一直把墨鱼当小孩子待的。可看他的样子,好像很是不喜欢。他如今记忆、神智都在慢慢的恢复,若是再这般待他,确实是不大好,她想了片刻才说,“你若是不喜欢,以后我就不这般了。” “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吗?” 苏尚彤不禁揉揉脸,她的焦虑都写在脸上了吗? “你想听吗?你要是答应不随便告诉别人我就告诉你,好不好?”朱纱去熬药了,此时房中只有他们两人。苏尚彤心里头装了太多的事情,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如今有人愿意听,又是不大通人情世故,只听她的话的墨鱼,她自然是愿意说的。 “其实,我死过一回……”苏尚彤前生似乎度日如年,可如今说起来,也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墨鱼似乎听得呆了,许久才问:“那,你恨三皇子吗?” ------------ 53虚则实之 苏尚彤声音有些闷沉:“自然是恨的,他打断了哥哥的手,我哪里能不恨他呢?可是我并不认得三皇子,比起他来,我更恨的是我爹,他非但害死了娘亲和我,还纵容余家人害了外祖一家,又将哥哥赶出家门,如今更是口蜜腹剑,口中说着要保护我娘和我,实在是太可怕了贤内助!其实,我好多时候都在想,也许,所谓的前世不过是我做的一场梦罢了,也许,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悲惨的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只不过是我梦中胡思乱想罢了。但是那个梦境太过真实了,每一天每一刻的细节都深深的镌刻在脑子里,我没有办法去相信那些发生过的事情不是真的。” “彤彤,或许……你爹,他有什么苦衷……” 苏尚彤嗤笑:“哪里会有什么苦衷!不过是和余家勾结构陷外祖父,又不愿和他们口中的叛国罪人有什么牵连罢了。只不过我既然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哪里还会让他们如意?如今,上次我们救的那位叶姑娘已经答应我去跟镇国将军提此事,有了镇国将军的介入,此事应当会有转机才是。既然上天能看到我们的不甘,能让我重活一回,哪里还会任由他们作孽呢?” “你会去报仇吗?对你爹,对余家,对……三皇子?” 苏尚彤看了墨鱼一眼,自嘲的笑笑:“刚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一岁的时候,我是想要报仇的,可我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娃娃,除了能靠着记忆防备碧叶,提醒娘亲,先下手为强买到师父的画,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后来被师父收为徒弟,学了医术,也学了一些制毒的法子。如今,我身上就藏着不少毒药,要给我爹下毒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自从上次一把泻药害的我爹下不来床之后,我一直没有再动手。我一直对自己说,那是因为我看出我娘还爱着他,我不忍让我娘伤心,可到底还是因为他曾经疼了我那么多年,自己下不了手吧。但是,一想到前世外祖、齐爷爷、娘亲和哥哥的下场,我又会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后来,我见好多人都恨着他,甚至连我也一并恨上了,也终于想通了,世间之事,终逃不过这八个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他们那般的作为,那样的欺上瞒下,伤天害理。即便我不去报仇,他们也会遭到报应的!” 墨鱼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随口问道:“彤彤,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人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墨鱼突兀的问题,一下子让苏尚彤想到李沐。如今想起李沐和康亲王府还有师叔,她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感觉。她看墨鱼目光澄澈,似乎这个问题只是无心问的。既然那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说了,多说一点又何妨呢? 她转过头去,敛目低声说起她和李沐的相遇相识,以及康亲王府花园内,缠绵的月色下,那缥缈如仙的男子哑声说出的那句:“只传媳,不传女。”李沐并不知道,她在听到那句话之后,心中是怎样的悸动。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于从未尝过情爱滋味的苏尚彤来说,无疑是极美好的。时隔了这许多年,她终于又感受到了幸福的滋味。可她不敢让李沐知道她的身份,不敢让他来提亲。那日在书画斋中,李沐流露出的恨意,早已生生的吓到了她。她不愿,最后他会把那般厌恶憎恨的眼神投到她的身上。 “喜欢么……我也不知那是不是喜欢……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只觉得他长得好看。后来,我提出上翡翠阁那种要求,他都纵着我。我不小心激怒了他的马,他竟能不顾自己的安危护着我。墨鱼,你知道么?从来没有人会这般的保护我。所以我听到他病了,什么都顾不着了,即便我无能为力,我也一定要去瞧瞧他。为着此事,牵连了师叔,让他被康亲王请了去,是我顾虑不周。我会因此悔不当初,不该把他带去师叔的住处,不该没去提醒师叔,不该,可对于救他一事,我却是不悔的。那时候,我听花园里那几个侍妾的闲言,只以为他不过是想纳我做妾。可他分明说的是提亲,那块玉佩也是传给家中女主人的,到底还是我太过多心,总不愿相信人。但是,他那么恨我爹,即便是我想明白了,就能如何呢?可我总是会魔障了一般,忍不住拿出那块玉佩来反复的看。我是不是很傻?傻到明明知道不可能,却依旧放不下?” 久久的沉默,墨鱼不知何时也垂下了头,阖上了眼帘。 苏尚彤笑开。她怎么能只望墨鱼懂得这些。 就在她以为墨鱼已经睡着,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问了一句与她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想要去救师叔吗?明日,我陪你一道去吧……” “墨鱼,多谢你吃货穿越记全文阅读。师叔听了这话,必然感动不已。只是,师叔我会自己去救,你只要乖乖呆在家里,不要乱跑就好啦。”苏尚彤伸手,想要如往日一般摸摸他的脑袋。 他忽然抬手革开她的手:“彤彤,我已经不是傻子了,你也无需再把我当成小孩子一般哄。虽然其他的记忆还没有想起来,但是武功路数到底还是铭记于心的。有我的帮忙,也好过你一个人孤立无援。你刚刚也说,康亲王或许已经识破你的身份。若是你失手被擒,下场会是什么,你想过吗?我与你同去,即使帮不上什么忙,到底还能替你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让你能够逃脱。所以,明日,我与你一道去。” 苏尚彤从未听墨鱼一次说过这么多话,一时目瞪口呆的盯着墨鱼的脸,许久回不过神来。身边的墨鱼好像忽地从垂髫小儿长大了一般。又想到他竟装作那般模样,哄着她把心里的话尽数都说了,甚至连女儿家的心事他都问,真真是有些无耻了。 但她到底不好意思再去提之前的话,只堵着气说:“你当康亲王府是那么好进的吗?” “你不是有那种可以变换模样的丹药吗?”她与他逃离山谷之时,用的就是那种丹药。想要潜进暗卫重重的康亲王府,只有这种法子最安全。 苏尚彤一时无言,正巧朱纱端了药进来,才打发了墨鱼离去。苏尚彤在他转身之时,又有些不放心,唤了他一声:“墨鱼,今日我说的话,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墨鱼回头,勾唇一笑:“自然不会,只要……你明日带上我。” 虽然气愤被墨鱼骗了,可积压在心头多日的心事说出了口,到底轻松了许多。苏尚彤这晚上一夜无梦,睡得极好。 而此刻,有好些人却一夜无眠。 譬如,太子侧妃姚玉瑾。 因为,白宁馨醒了。听下人说,是吃了冰火莲子之后醒的。她不知是姚玉琳怕被她责备,编了个谎话来骗她,还是这瑶国之中,还有别的什么人也有着樊香草。两种情况,她都不大相信。 姚玉琳城府不深,她也知道。若姚玉琳城府真的深到能编出这样的故事,哪里又会连个白宁馨都害不了,还做出这许多错漏百出的事情。又在她询问之时扯出一个不明不白的男人来。而樊香草并是普通的西域毒草,而是生在皇家后山上的毒草,寻常人哪里能得的到? 如今,无论是在何人眼中,白宁馨中毒,姚玉琳都撇不清干系。原本还有个苏尚彤可以嫁祸,可她偏偏学了什么医术,帮白宁馨诊了病。下了毒又救人,太子哪里会相信?之前,姚家拿樊香草嫁祸太子妃一事,太子已经有所怀疑,虽然没有证据,到底还是和她生分了不少。如今,若是姚家另一个女儿又拿出了樊香草,合着之前的那件事情,太子非但会疏远她,更会对姚家起疑心。若是再牵扯到她之前为何会没用淑太妃送来的冰火莲蓬,自己就醒来了的事情,那姚家藏有冰火莲蓬却不进献的事情也瞒不住了。 可是姚玉瑾忘了去想,太子既然让人去请了孙大夫。就已经说明,他信了孙大夫的诊断,也就是信了她那日所中的就是樊香草之毒。说明,她们姚家藏有冰火莲蓬一事,太子早已心知肚明了。 姚玉瑾心烦不已。她只知道,这件事,是冲着他们姚家来的。而最让她怀疑的人就是苏尚彤。光是苏向宇女儿这一点,她要害姚家的理由就已经足够了。更何况,她是唯一一个在白宁馨晕倒之前和她单独呆在一起的人。也是她,说出白宁馨所中之毒是樊香草这种话,把姚家推入了这么尴尬的境地。 苏向宇几十年前害死太爷爷还不够,如今他的女儿又想将姚家推入万劫不复的沈渊。苏家的人,果然都是这么卑鄙无耻! 可是,太子对此并没有表态,姚玉瑾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 54抛妻弃子 那日,姚玉琳提出要将孙大夫困在康亲王府,正合了康亲王的心意。 姚玉琳不说,他还没有想起来。原来就是这个和苏家有勾结的大夫,当日在太子面前说出了“樊香草”三个字,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派人去好好查查这个孙大夫。” 不多时,就收到了不少消息。这孙大夫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大夫,平日里也就是干些采药、配药的活儿,只要请他治病他就出门。要说不正常的地方,也就是两个月前,曾经有一位英俊的公子哥送一位姑娘去了他家中,前几日,又有一位英俊的公子哥等在他家门前闹着要见一位姑娘。那位姑娘,他们已经查到,却是苏相之女。康亲王也知道那英俊的公子哥必然是他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到底怕传出了风声,会于李沐不利,严令那些暗卫不许再往下查。 就在康亲王失了兴致的时候,府上的两个暗卫带了一个人前来求见。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浑身都圆滚滚的男人,偏还穿着一身褐色金线绣团纹的锦衣,活像一个大大的绣球。 “给王爷请安,小的叫林德安,是个绸缎商人。” 康亲王从暗卫手中接过孙大夫的画像,指着问他:“你说你见过这个人?” “回王爷的话,小的是见过这个人。三十年前,小的曾经在青林县的清远客栈当过小二。当年,画中的男人是和他夫人一道来投宿的。因为他夫人长得好看,小的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后来,那夫人好像是有了身孕,可是这当相公的却不知为什么突然跑了。那位夫人留下了一幅画像和一只短笛,让小的留心着,要是再见着这画中之人,就把这支短笛交给他。”说完,他用双手托起一支大约小指那么长的黄玉短笛,呈给康亲王看。旁边的一名暗卫也拿出了一幅有些发黄的画像,得康亲王点头之后,慢慢打开。上面所画之人,虽然年轻气盛了不少,但眉眼之间,还是与康亲王手中那张画像相差不多的。 康亲王勾唇轻笑,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包着那黄玉笛子拿起来细细打量。 也不知发现了什么,从来不苟言笑的康亲王竟笑出了声:“不错!重重的赏!” 那林德安千恩万谢又迭声保证此事绝对会烂在他的肚子里之后,被送出了王府。 康亲王一个人都没带,手中把玩着那支黄玉短笛,往孙大夫住着的地方走去重生纣王玩转封神。 谁知,还差几步就要到了时候,路上却猛然蹿出来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王叔,你把我的盈盈美人还给我!” 康亲王本已经抬脚,想要踹开身前的人。可一见是李念,竟生生压下了心头怒气,只是沉声斥道:“没出息!成天就知道什么美人!把你爹的脸都丢尽了!” “王叔,他们都说,我在从你这回府的路上,好端端的将盈盈的脸给打花了。后来,又不知怎么的从马车上跑了下来。第二日,我却被人从王叔的花园里找到的。之前他们说的那些,我一概都不记得,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没有回府,又跑到王叔的花园里。王叔,是不是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我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我记得小时候,你就……” 康亲王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原先的脸上的一丝暖意也顷刻之间荡然无存:“闭嘴!你们还看着干什么?还不把他轰出去!” 李念方才的声音不小,故而靠在窗边喝茶的孙大夫也听到了。 看到康亲王进来的时候,孙大夫也不请安,只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茶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 “王爷真是好兴致!” “孙大夫还是不愿意说吗?” “王爷要问的,草民已经都说了。草民真的不知王爷所问的人如今在何处。草民虽然只是个市井大夫,到底想提醒王爷一句: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别做的太多了,天王老子都看在眼里呢。到头来,孰是孰非,全都是会有报应的!方才听那安王世子的话,王爷也实在是忒狠心了一些,就连亲生侄儿也不放过了!” 康亲王不怒反笑:“要论狠心,本王可比不上孙长兴孙大夫你啊!孙大夫三十年前抛妻弃子,如今还满口的仁义道德,当真是让本王佩服不已。” “抛妻弃子?”孙大夫忽地笑起来,“王爷可别乱说。草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哪里来的妻,哪里来的子?” 若不是他说话间,尾音带了丝颤抖,康亲王只怕都要觉得那个林德安是哄他的了。 他低笑一声,手腕轻轻翻转,托在帕上的短笛就已经呈现在孙大夫眼前。白色的锦帕衬得那管黄玉短笛格外的亮眼:“孙大夫,你不会不认得这个了吧?” 那支短笛由黄玉雕成,通体清透,唯有挂了浅蓝色穗子的那头,有一块米粒大小的红斑。 孙大夫看到那支短笛的时候,瞳孔剧缩,浑身微颤不止,似乎坐都坐不稳了。他的脸上也没了笑容,只喃喃的开口,重复着一句话:“她……有了身孕……有了身孕……” 他念叨了十余遍之后,忽地抬头,死死盯住康亲王的眼睛:“她在哪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那管黄玉短笛是乔青青的心爱之物,从不离身。那时候,他想要什么,乔青青都会给他,只除了这支短笛。乔青青曾经半开玩笑的说过一句,“这支笛子是我爹娘给的,可是比我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想要抢它,不如先把我的命拿了去罢!”孙大夫也不知自己怎么会把三十年前的一句话记得这般清楚。可是,如今,那支短笛竟落在了康亲王手中…… 康亲王也不答,只问:“既然都把人家母子抛弃了,孙大夫你如今又做这般姿态,难道就不觉得假吗?” 孙大夫恍若未闻:“她,如今……是死是活?” “本王不知。或许活着,或许死了吧。”康亲王说的是实话,可听在孙大夫耳中,却是在拿乔青青的命威胁他。 “你郎中难为!”孙大夫忽然缓和了口气,“只要王爷能让草民再见她一面,王爷想知道的,草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康亲王原本只是想拿孙大夫抛妻弃子一事来威胁他,倒是没想到他对那个被他抛弃过的女子还有这么深的感情。本来准备了千般方法想要逼他就范的,却一样都没用上。如今,只需要派人去找一个三十年前出现在青林县清远客栈的女人就好了。于他来说,并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两人都没有发现,头顶上的瓦块微微错了一点位置。 昨夜之后,苏尚彤已经不知再如何面对那个已经不再痴傻的墨鱼了。 就连今日一道来康亲王府,两人也是一路沉默。而墨鱼只是在用药迷晕那两个暗卫后,问她要了化身丹,又在准备跃上屋顶之时,问她需不需要帮忙的时候,开了两次口。 如今,墨鱼听到孙大夫隐藏了这么许久的秘密,也都面无表情。他缓缓合上瓦片,给苏尚彤打了个手势,两人就悄悄跃下了屋顶。 谁知,竟有一只懒猫躲在草丛里,被墨鱼一下子采中了尾巴,疼得“喵喵”大叫,背上的毛根根竖起,绿幽幽的眼睛凶狠地盯着墨鱼,蓄势待发。苏尚彤还未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墨鱼拉着飞快的逃。苏尚彤跟着逃了一路,也不见后面有人追上来,在墨鱼带着她潜入一间无人的房间之后,她才开口:“被发现了?” “应该没有。”墨鱼还在不住的打量着四周是否安全。 “那我们在躲什么?” “猫。” 苏尚彤收住笑意,竭力让声音显得平淡一些:“墨鱼,你怕猫?” “恩。” 答了这一句,他才猛地回头看向苏尚彤。只见她满脸的笑意已经憋不住:“你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竟然会怕猫……” 谁知,他竟然很认真的答道:“猫的眼睛很吓人……嘘!”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一两声欢快的少女笑声。 “秋蝉姐姐,王妃这次又赏了你什么呢?给我们看看吧……” “小红,别闹!” “是啊,小红,你别闹!秋蝉这可是马上就要飞上枝头了,哪里是我们这些下人能比的呢!” “夏荷姐姐,你说什么呢?” 苏尚彤听到那个夏荷的声音,浑身一震。“叶慕离”!那是前世那个假叶慕离的声音。声音一样,可却与她时常听到的那些温声软语不同,此时,那个夏荷话语间尖酸锐利,完全没有日后万般圆滑的样子。 她皱眉沉思间,却觉得有人在拉她的衣袖。回首,墨鱼一脸笑容的揶揄:“你心中难受?” 苏尚彤被他问的蒙神,转念也就想明白了。难怪那个夏荷那般的尖酸,原来,那“飞上枝头”指的是李沐那棵大树。萧天辰虽然也长得不错,但和李沐比起来,到底是差了远了。 听她们的话,那个秋蝉应当是李沐过了明路的房里人了。 苏尚彤笑了一下:“难受什么呢?我已跟你说了,我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即便是有希望,哪里还能管得着这个。” 墨鱼忽然凑到她跟前,一脸认真的说:“彤彤,不如你考虑一下我吧。若是娶你为妻,我绝不纳妾,可好?” ------------ 55文定之物 苏尚彤听了这话,只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你不过是不记得前尘往事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虽然墨鱼说的认真,她却没放在心上。又因为方才怕猫一事,苏尚彤只觉得墨鱼到底还没有完全恢复心智,行事说话都有股天真的味道,叫人不好与他置气。 “彤彤,我……”墨鱼只说了三个字,忽然眼神一凌,把苏尚彤推进了旁边的衣柜里头,自己也跟着藏了进去。这衣柜很大,中间用隔板一分为二。因为里头放的衣服并不多,所以只有左边那个隔间放了衣服,右边这间,却是空空如也,连中间隔板都不曾有,藏进两个人是没问题的。 衣柜的门刚刚合上,那边房门就被人推了开来。 “秋棠姐姐,你别难过了。夏荷姐姐就是那样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要说,她才是王妃身边得力的人,王妃开始也是属意她的。后来,是她自己老是往外头跑,冷了王妃的心。现在她看你得了王妃和世子的器重,心中自然会不开心。”这是方才那个被唤作小红的丫头在说话。 “我明白。这事原是我对不住夏荷姐姐,被她说两句也就是了。只是,昔日大家都是要好的姐妹,如今生了嫌隙,我心里头总归是有些难过的。” “秋棠姐姐,大家都是活你性子最好。难怪世子总也离不开你。”小红又转着嗓音,打趣秋棠。 每每提起这事,秋棠都有些羞赧:“小红,别闹了!快去找世子的玉佩。那块玉佩可是过两日王爷为世子求亲的时候,要一并带过去的,要快些找到才好!” 这间屋子正巧位于前院和后院之间,一般没什么人会过来,所以都被用来堆些杂物。譬如那些旧衣服、破荷包就全都堆在这里。如今她们就在那写荷包里头翻找。因为那块玉是给未来世子妃的,不便示人,所以李沐也不戴在身上。只用一个荷包装了,收在袖子里头。因为这屋子不常有人来收拾,所以那两人竟在这屋子里找了大半天,也听不见要出去的动静。 苏尚彤闷在这黑漆漆的衣柜里头都有些透不过气了倒霉小子与魔法女。入目可及之处,只能看到墨鱼那双极亮的眼睛。苏尚彤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就是觉得对面的墨鱼,一定是在笑。 找了这许久,那小红已经累了有些喘了:“秋棠姐姐,你有没有问过世子,那块玉佩到底是在哪里丢的?我们跟无头苍蝇似的,找了两天了,这府里的边边角角都找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别是世子在外头的时候丢了吧……” “听你胡说呢!世子哪里会那般不明白,在外头竟能把随身的玉佩丢了?听说王爷要亲自去求亲,世子这两日都开心的不得了,成日间的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画画,说是要亲自准备一些文定之物,哪里还听得进去我们的话呢?”秋棠说道这里,语音带了些萧瑟的感觉,“总之,王妃吩咐了,要在这两日之内,尽快把那块玉佩找出来。要不,你在那椅子上坐一会,我再找找吧。” 这时,衣柜里头的苏尚彤,百无聊赖之间又觉得墨鱼在笑。她悄悄走过去,以气为声:“墨鱼,你笑什么?” 墨鱼果真轻笑了两声:“你如何知道我在笑的?我只是听说你心上人要定亲了,为他高兴罢了。” “你……果然还是傻的!”苏尚彤也是刚刚听到那秋棠的话,李沐要定亲了竟然那般的开心,心中烦闷,所以想找人说说话。谁知,墨鱼一开口就戳她心窝子,恨恨的回了一句之后,竟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开口了。 只听墨鱼忽然凑到她耳边说:“彤彤,我不傻了。之前跟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苏尚彤本能的想伸手推开墨鱼,却发现手被她牢牢的抓住了。漆黑的衣柜里头,只能看到两人的眼睛。目光相对之间,墨鱼满目的柔情,让苏尚彤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她闷闷的说了一声:“你要是不傻,就不该这么抓着我!” “是么……”墨鱼又笑,果然放开了手。 这时,荷包已经尽数都看过了,什么也没找着。 “这里也没有!到底在哪儿呢?”小红坐在一张椅子上歇着,抬眼就看到那朱红的衣柜,眼睛一亮,“秋棠姐姐,会不会是被谁混着一道收到衣柜里去了?” “哪里能粗心成那样!不过,到底还是要看看的。你坐那吧,我来看看。” 这时,苏尚彤脱了桎梏,正要往回走,听了这话,又赶紧折回。没走两步,就被墨鱼伸手揽进了怀里。 他倒还有心思打趣:“彤彤,这是不是该叫投怀送抱?”话音未落,苏尚彤只觉得一番天旋地转,她竟被墨鱼压在了衣柜的隔板上。她听到旁边的柜门已经被打开,小红又说了些什么她却是没听清。只因她忽然感觉到墨鱼的气息越来越近。呼吸之间,那股热气总是拂在她的脸颊,一波一波,让她不由得偏过头去,却感觉到墨鱼的唇轻轻贴在了她的耳朵上,一开一合,弄的她有些痒。 苏尚彤只在柜门被打开一点的时候,看清了墨鱼脸上郑重的神色。 不是那暗卫,而是墨鱼的脸,他们已在康亲王府里呆了一个时辰之久,这时候化身丹的功效已经开始消失了,虽然身上还是暗卫的衣服,但是脸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随着柜门打开,秋棠看到了里头的情形,俏脸还未红透,就不知被苏尚彤把什么弹到了脸上,软软的倒了下去。 “秋棠姐姐,你怎么了?”小红赶紧跑过来,也一样中了一颗迷药,晕了过去。 墨鱼此时也放开了苏尚彤,整了整衣袍,走了出去。把后面倒着的那个小一些的丫头搬到了对面的椅子上,还让她坐着。做完这些,他回头问苏尚彤说:“你带了解药吧?” 苏尚彤确实带了解药重生美好时代。她看到墨鱼的动作,也知道是让她把那两个丫鬟弄醒的意思。她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她为何总是不由自主的听墨鱼的吩咐行事,方才也是。 墨鱼方才贴在她耳边,只说了三个字:“迷晕她!” 苏尚彤看着倒地的秋棠,忽然收了手,拿出了另一瓶药,只说:“等等,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见苏尚彤又拿出了化身丹,墨鱼知道她是想去见李沐,叹道:“彤彤,先前那两个人是暗卫,即便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人去找他们对峙。你现在要化作这两个丫头的样子去见他,路上自然少不了会碰上熟悉之人。若是她们醒来,相互之间说起来,觉得不对经,禀报了康亲王爷知晓,大肆搜查起来,你真的能保证不会查到你头上吗?你身上有这种神药,要是被康亲王发现了是什么后果,你可想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故事你应当比我熟悉一些才是。” 苏尚彤本就是一时冲动,听他一说,也觉得自己莽撞了,拿出了先前那解迷药的瓶子,丢给墨鱼。 他们离去之后,小红从那椅子上悠悠转醒,看到秋棠正在那柜子前面收拾着:“秋棠姐姐,那柜子里可是有什么古怪。你方才一打开柜门就倒在地上了。我上前去唤你,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秋棠回身一笑:“你只怕是发梦了,说出来的话这样的奇怪。” 小红见自己是在这椅子上醒的,秋棠又说没什么,也道自己是发梦了,有些不好意思:“秋棠姐姐,我可能是昨天睡得晚了,才会这样。我来帮你一块收拾吧。” 秋棠轻笑一下,没有答话。其实,她晕倒之前看清了柜子里头有一男一女,都穿着暗卫的衣服。她只道是两个暗卫互生了情愫,正好被她们撞见,这才迷晕了她,便也装作没看到。这种事,张扬出去了,对谁都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而内院的书房,李沐正在挥笔洒墨。浓墨重彩、飞笔留白,不多时就有一幅月影临湖图跃然纸上,那湖边站了一对璧人,男子白衣翩跹,青丝如墨,女子粉裙缥缈,肤白如玉。两人皆是凤目修眉,男子眼似秋水,女子眸若清泉,四目相对,说不出的情意缱绻。这画无论是笔法还是用色都堪称一绝,不愧于他瑶国四君子之首的名头。 在旁边晾着的还有两幅图,却都是以工笔细细描绘出的。第一张画的是上京的街道,所有人都城门的方向跑去,唯有一位身着湖蓝色金线暗纹衣服的公子和一个青衣药童相视而笑。第二张画的是一处山谷,先前那公子中箭倒在草丛中间,衣衫都被鲜血染透,而先前的那个青衣药童竟变成了一位粉衫姑娘,正低头查看那公子的伤势。若是仔细看,那画中的公子,与李沐自己极为相像。 书房里一片静谧,暖暖的阳光透进来,把那几幅画照的更为妍丽,也衬得李沐唇角的笑容越发的柔和。这时,却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让开!”却是姚玉琳跑了进来,大声问道:“沐表哥,你如何能娶苏家的女儿?” “谁让你进来的?”虽然生气,可李沐的声音依旧能听出愉悦,他笔下不停,那男子手中多了一枚金丝玉佩,正欲交到那粉衣女子的手中。女子伸手去接,正是双手交握的样子。李沐见此,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浓了。 姚玉瑾跺脚:“你怎么还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作画?你知道瑾姐姐已经被你气的吐血了吗?” 李沐手中刚刚沾了墨汁的笔顿住。随着他手臂的轻颤,从笔尖落下一滴浓黑的墨,盖住了画上那对男女刚刚交握住的双手,以及……手间的那枚金丝玉。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更的晚了~ 各位,今天母亲节哦~ 我在想要给母亲大人买什么呢~什么呢~么呢~呢~ ------------ 56二两红花 李沐却毫无所觉,随手放下笔,就盯着姚玉琳问道:“你说明白一些,玉瑾怎么了?” 姚玉琳不答,只笑:“我道沐表哥忘了瑾姐姐,原来你还知道关心她。” “玉瑾怎么了?”李沐已经隐隐有些发怒的架势,姚玉琳只得赶紧一五一十的说了。她到底不是和李沐耳鬓厮磨了好些年的姚玉瑾。 原来,那天晚上,白宁馨醒了,姚玉瑾忧心忡忡,一晚都没睡好,心里头只觉得是苏尚彤故意设计姚家,又不知太子若是问起来,她该如何作答。第二日一大早就派了常公公去康亲王府,向康亲王讨主意。谁知,常公公回来,非但没带来康亲王的回信,还带回来一个消息――康亲王不日就要去苏相府上提起,世子即将迎娶苏相长女。姚玉瑾本就心焦,加之月事还在身上,又一夜未睡,本就有些气血不调。如今,盼了许久的消息没来,又得知从小疼爱自己的表哥竟要娶仇人,哪里还受得住,登时,就喷出了一口血,正吓坏了屋里陪着的姚玉琳。她这才不管不顾的冲到康亲王府来讨个说法。 苏尚彤和墨鱼见孙大夫急于知道那黄玉笛主人的消息,肯定不愿离开王府,只得先行回来。 中午,苏尚彤吃过了饭,有些乏了,就靠在床上歪着,却如何也睡不着。脑中只想着今日秋棠说的话,并着墨鱼那不明所以的混话和他今日那般轻狂的举动,一时之间烦躁不已,转了几次身,才迷迷糊糊的发了梦。 梦里,李沐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一群迎亲的队伍停在了相府门口。她周围的人都笑的欢喜,朱纱、紫玉、白蓉、杏儿俱都是一脸喜色,替她梳妆上头。娘亲含泪教诲了两句,就由着哥哥送她上了花轿。洞房花烛,李沐掀开她的红盖头,只看着她系在腰间的那枚玉佩笑吃货穿越记最新章节。她一看,那是李沐之前送她的那块金丝玉佩,据说是淑太妃传下来“只传媳、不传女”的信物,心下欢喜,抬头想说什么。可抬头之际,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身着大红新郎装的人变成了萧天辰。他笑嘻嘻的伸手摸她的脸,一脸的**之态。苏尚彤赶紧往后退,四处寻找着李沐的身影,那边萧天辰却陡然变了脸色:“我道是什么绝色美人,非央着世子让与了我。难怪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原来是个丑八怪!” 苏尚彤左手不知何时摸到一面镜子,揽镜自照,果然见到额头上那老大的一块疤痕。心中只道:李沐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嫌弃了我?她抬手捂住那块疤痕,右手拿起腰间挂着的那枚金丝玉,这是他送予她的传家之物,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厢,萧天辰一脸嫌弃的呵呵直笑:“你以为世子还能记得你这个丑八怪吗?你看,他早已另娶了她人!” 苏尚彤抬眼望过去,不远处李沐扶着另一个身着喜服、蒙着喜帕的女子站在那里。他嘴角含笑,眼中含情,亲手把一枚金丝玉佩拴在那女子的腰间,又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逗得那女子咯咯直笑。苏尚彤看清了那枚玉佩,大惊失色,赶忙伸手往腰间一摸,方才还挂在那里的玉佩竟不翼而飞了。这时,李沐回头,好似看见了她。苏尚彤刚想唤他,只见李沐满脸憎恶,嘴唇开阖,说了一句话。虽没有发出声音,苏尚彤却听清了。他说的是:“这是你们苏家的报应!” 忽然,一阵凉风吹了进来,各人的衣衫袍带都被吹得鼓鼓作响。苏尚彤木木的站在那里,只觉得一阵阵凉意顺着浑身的毛孔往骨头里钻。这时,眼前出现了墨鱼的脸,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素面锦袍,与这里里外外通红喜庆的颜色很是不配。她却忽地福至心灵般的想起,那件衣袍是在山谷里的时候,她自己闲来无事做的男装,后来因为大了些,就拿去给墨鱼穿了。 墨鱼忽地逼近她,拉住她的双手,不容她闪躲,双唇贴在她的耳朵上呵气:“忘了他们,往后只有我们两个,好么?”她挣扎着往李沐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一处已立起了一堵墙,李沐和那新娘早就看不到了。而刚刚在墨鱼后头嘲笑她的萧天辰也不见了。她此时正冷的发抖,只觉得墨鱼的身上暖烘烘的,不由自主的依偎上去。一时,却是风停冷消,身上又暖和起来。 苏尚彤缓缓睁眼,只见朱纱在给她拢被子,想到方才的梦,脸上烧得紧,赶紧用被子蒙住了脸。 朱纱见她醒了,笑着说:“小姐醒了?今儿个忽地冷了起来,小姐刚刚踢了被子,可别冻着了才好。” 苏尚彤心道:难怪方才梦里忽地起了一阵寒风,原来是这个缘故。她听见外头簌簌的响,还夹杂着几声细细的低语,只问:“外头是谁呢?” 朱纱扶她坐起来,又往她身后加了个软枕:“小姐,可睡好了?是张姨娘在外头问小姐可醒了,似乎是急得不得了,杏儿在劝着呢。我方才问了几句,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小姐若是还发困,奴婢就去请她晚些再来。” 苏尚彤也明白,张姨娘来找她,左不过是为了她妹妹的事情。 “也不差这一会,待我梳洗过了,就请她进来吧。” “大小姐,睡得可好?” “多谢姨娘关心了。我也就是上午累着了,随意歪了一会,哪里还能真的睡了,倒是朱纱她们不知事,也不知早点来禀报,倒是累得姨娘多等了。” “哪里,哪里。应该等的,应该的。”张姨娘干巴巴的笑了两声,眼睛特意往左右两边瞅了瞅。 苏尚彤了然一笑,示意朱纱让其他的丫鬟头退了出去,见张姨娘还是拿眼瞅着朱纱,笑着说道:“姨娘只管说吧,朱纱不是个多嘴的人。她若是出去了,倒叫谁来给姨娘倒茶呢?” 张姨娘见苏尚彤不让朱纱出去,也只好直接说了:“大小姐,这事有些羞于启齿。我这两天月事上头有些不好,又不想为了这个大张旗鼓的请大夫贤内助。只听她们说,用些许藏红花泡了茶来喝,不出几日就好了。大小姐学了医术,必然也是懂的。我知道这府上的药材,相爷让大小姐管着呢,只想着悄悄问大小姐讨一点,也不至于在外人跟前抹不开面子。” 苏尚彤知道她说的不是真的,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多大的事啊,姨娘何必闹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朱纱,拿我的钥匙给姨娘,带姨娘去库房取一些藏红花来。”苏尚彤看张姨娘听了这话一脸的喜色,又补了一句,“不过也就一钱的藏红花,让他们不必记上姨娘的名字了。” 张姨娘却忽地不走了,只对苏尚彤说:“大小姐,这……一钱只怕是不够!我看,起码得二两。” 苏尚彤似是被吓了一跳:“二两?姨娘方才说是不想让人知道,如今一次拿二两的藏红花,放在屋里,哪里能藏得住呢?这才刚入秋,湿气还重着呢!那藏红花可不比别的,若是总收在盒子里,难免会沾了湿气,失了药效到不算什么,就怕引来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我可不能害了姨娘,不若我每日差人去给姨娘送一钱去吧。正好也能当天用完,旁人也发现不了,姨娘觉得可好?”苏尚彤也知道张姨娘懂的不多,故意扯些话来骗她。 张姨娘却不是太满意的样子,一个劲的搓着袖子:“大小姐,我这……有些严重,我想,若是一次用完了,总没有什么大碍了。” 苏尚彤像是不可置信一般:“姨娘,难道是想一次喝下二两的红花不成?姨娘想必也知道这藏红花是活血化瘀的,药效极强。就是那已经怀了孩子的,若是不小心用了二钱藏红花,那胎也就没了。若是一次用二两,如姨娘这般身子好的,往后子嗣上都会极为艰难。若是那有了身孕的,必然会引发血崩,后果不堪设想。”苏尚彤看张姨娘脸上一下子褪去了血色,变得惨白,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温柔不减,“姨娘还是听我的,一次用一钱如何?要不,姨娘先回去,我待会让朱纱给你送过去,也省的姨娘累着了。” 张姨娘听了只要二钱藏红花便能把胎儿打下来,也就应了,忙不迭的道谢回去了。 朱纱等她走的看不见影了,方说:“小姐既然不愿助她,又何必还要送红花给她。只说不给她,她也没法子。她想做那些损阴德的事情,就让她自个去找大夫拿药。听说那安王世子前几日得了个美人,很是冷落了这张家姑娘一段时日,如今,却又日日上门催着要接她回去,想她也是着急了。” 苏尚彤笑道:“你的消息倒灵通!你可知道他新得的美人是谁吗?”她伏在朱纱耳边说出了余盈盈的名字,倒把她吓了一跳。 “小姐,你说,这余姨娘可得到了消息?” “之前恐怕没有,现在么……张姨娘从不出府,哪里能知道藏红花之事?还特意说要二两,显然是有人指点了她。而这指点她的人,却是想让那张姑娘从此不能再有孩子。而那张姑娘无论怎么说,也是安王府的人,若是日后不得宠,也就罢了。若是她得了安王世子的宠爱,请医延药,自然知道之前吃过红花,亏了身子。届时,那安王世子若是闹起来,随便一查都能知晓,这府中除了我之外,没人取过这藏红花,便能引得安王府的人恨上我!那张姑娘自然不会说出自己之前有孕一事,要将这件事情推到我的头上倒是正好。我自然无从可辩。” “那余姨娘真是好算计!依奴婢看,我们还是别去给她送药了,免得被牵连上了。” “你也说了,她等不了了,便是我不给她,她自己买了,只凭着我握着药材库钥匙这一条,到头来,也少不了由我担这个责任。所以,我倒不如引了她说出来,直接点破,让她看清余姨娘的心思,也承了我的情。”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才知道有一个签到抽奖的活动,去试了一下,结果它回复我说“加油哦,亲!” 看来这段时间果真是rp不行~~ 亲们可以去试试的说,就在那个五一活动里头,说不定能抽到800币神马的…… ------------ 57只养不破 张姨娘刚走一会,苏尚彤就听外头有人喊“姐姐”。 朱纱笑着说:“小姐,外头是三小姐呢。” 苏尚彤赶紧亲自迎了出去,笑道:“璃儿,我以为你不愿再见姐姐了。” 那一次红香的事情过后,她就没有再去看过苏璃,总想着她日后必定是要报复余娇的,还是不要再把苏璃牵连进来,让她看到什么受不了的事情才好。 苏璃听她这般说,也有些不好意思:“姐姐说笑了,原是苏璃的不是。那日,姨娘就已经说过我了。这几日,我总不大好意思来见姐姐。这一遭,要不是正巧碰到了张姑娘,我只怕走到了半路,也还是要折回去的。” 苏尚彤这才看到苏璃身后还有一个穿着浅色黄衫的姑娘,正是张姨娘的妹妹。她比苏尚彤和苏璃都高了好些,可偏有些怯怯的,把自己隐在一旁,不愿让人看见似的。 这张姨娘那个姐姐刚走,妹妹就来了,还特意碰上了苏璃,恐怕是知道了她姐姐的意思,来说些什么的。苏尚彤这般想着,也笑着拉着苏璃进屋说话,顺道迎了那位张姑娘一道进来。 苏尚彤和苏璃说话的时候,那位张姑娘便只坐在一旁慢慢饮茶,最多陪着笑两声,也不开口。但因为有她在场,好些外头看到的好玩事物,苏尚彤都不大好说给苏璃听,就只把那日赏菊宴上的菊花名和诗作复述出来。苏璃听了,也不免品评了一番,只觉得那黄小姐的诗作实在是佳作天成,让人羡艳。说起那菊花名,苏璃更是与苏尚彤一般看法,大大赞扬了那位黄小姐一番,只盼着日后能有幸识得这位当之无愧的才女才好。 提起这位黄小姐,想起她日后的命运,苏尚彤心下又是一阵唏嘘,只笑着说:“只要你不多在家中不出门,自然是能见到的。”苏璃笑着应了两句,转头看张姑娘只盯着苏尚彤瞧,就是不说话,也知道她是有事要求苏尚彤,就随便寻了个由头,先回去了。 待到苏璃离去之后,那位张姑娘忽地朝苏尚彤跪下,口中呼道:“大小姐,求你救救我!” 苏尚彤还未开口,朱纱已经赶去将她扶起来,也吩咐其他丫鬟都退下去。 “张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这话也没头没脑的。你到底如何了?我又如何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救你了?” “大小姐,我昨日晚间睡不着,起来听见姐姐与小翠商量要用红花打下我腹中的孩子。我姐姐胆小,不敢让人出府拿药,方才又特意来寻大小姐,必然是向大小姐求药的。我见她空手回去,想来大小姐还未把那红花给她。我也不求大小姐别的,只求大小姐念在我府中孩儿无辜,别助着她。” 苏尚彤见她双目含泪,好不可怜,叹了口气,只回说:“你既听到了,必然能够防范。即便是张姨娘从我这拿了药去,你不吃,她也未必能够用的上。” “哪里如大小姐说的这般简单。姐姐若是见我不从,定然会硬灌。那屋里都是她的人,我哪里能逃得过?”说着,她竟嘤嘤的哭了起来,“而那藏红花药性极强,这般灌下去也难免会伤了身子,日后,我也活不了了。” 苏尚彤自苏璃走后,本是一直冷着脸吃货穿越记。听了这话,倒也有些同情这位张姑娘:“这个你放心。我就是怕张姨娘听信谗言,伤了你的身子,才告诉她藏红花只用二钱便好,想来,张姨娘也不敢多用。” 张姑娘面上越发的悲凉,哀声说道:“大小姐,那日我就看出来了,你虽比我小些,到底心中是有丘壑的。我也不愿瞒你,其实,我腹中的孩子是我心爱的男子的……” 朱纱听了这句,哪里能让她再说下去:“快些别说了。小姐还年幼,听不得这些混话!” 谁想,苏尚彤竟摆摆手:“朱纱,不碍事。张姑娘既愿意信任你我,这般反倒是矫情了。” 那张姑娘感激地看了苏尚彤一眼,再开口时,言语之间已收敛了很多:“大小姐,其实我并不是如你们所想的那般,是那等不知廉耻的女人。我与冯郎本已是拜了天地的,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我成了亲之后,爹让我们一道上京探望姐姐。谁知,竟会好好的被人缠上了……那安王世子竟让人打晕了相公,不管不顾的……掳了我去……幸好,他那段日子早得了一个合他心意的,这才放过了我,还准我来相府看姐姐,我这才保全了清白。如今,我既已有了相公的孩子,便是老天赐予,我定是要带着孩子与他一家团聚的。还望大小姐念在我也是受了不白之屈,帮帮我吧!” 苏尚彤本以为这张姑娘是未出嫁就与人私通,这才有了孩子,故而对她也是看不起的。如今,听她所言,倒全是那李念的不是的,心中也对她多了几份同情。 苏尚彤原本就因为前世的事情厌恶李念,如今,听了这张姑娘的话,更是对李念痛恶至极。两个月前,余盈盈就已被圣上赐婚王家,却被那个李念抢了来。如今,得了余盈盈之后,他竟又上街抢别人娘子,实在是目无王法,是个该遭天打雷劈的主。 只是,这张姑娘到底天真了一点,她既已落入了李念之手,便是保全了清白,又如何能证明呢? 苏尚彤思虑了良久,才说:“论理,我是该帮你。只是,你如今这决定未必就对。安王世子再不对,也是皇亲国戚,你相公未必就敢和他作对。况且,你纵使再不愿意,也进了安王府,他到底能否如以往一般待你,谁也没法保证。便是他能不计前嫌、待你如初,又愿意与安王府对抗。可你们两人,哪里能敌得过安王府的势力呢?如今,安王世子天天派人上门接你,可见也是对你上了心。若是他因此发作,不但你们性命堪忧,也会累及你们的家人,这些你都考虑过吗?张姨娘虽是狠心了些,可到底也是在为你打算。我若此时帮了你,日后说不准反倒会被你记恨上,岂不是太冤枉了吗?” 张姑娘咬唇不语,眼中早已絮絮地落下泪来。 苏尚彤有些不忍,只说:“张姨娘方才不过是有些气血不调,不愿找大夫拿药,只问我拿一些藏红花罢了。其实,张姨娘不过是气血不调,倒也用不着那名贵的藏红花,用些草红花也就足够了。听人说,那草红花不比藏红花药性大,且是多用而破血,少用而养血的,若只用两钱,想来应当是只养不破的。这两日,若是张姨娘让你喝药,你就喝罢。只是,这草红花虽药性弱了很多,到底也要小心些才是。之后,你便装作不大好,让张姨娘去请大夫来瞧。此事张姨娘既已求了我,必定不愿再让其他大夫知晓。到那时,我再想法子帮你圆过去就是。” 张姑娘抬起红红的眼睛望了苏尚彤一眼,低低道了句谢,却仍是悲泣不止。 只听苏尚彤又开口说道:“其实,若是你那相公真能待你如初的话,你申时左右去给我娘请安,说不准能碰上我父亲。他向来刚正不阿,看不惯那些不平的事情,想必会在皇上面前参安王世子一本。虽然圣上多半会念在安王仅有那一个儿子,不忍重罚,但受了训斥,安王府倒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报复你们。你再向我爹求个主意,让他安排你们还是早些离开上京,说不定能躲过一劫。” 张姑娘听她这么说,赶紧起身,又想给苏尚彤跪下,被朱纱阻了之后,更是称谢不已。 她千恩万谢的离去之后,苏尚彤又吩咐朱纱:“朱纱,你待会陪我去娘亲那儿,把余盈盈之事,完完整整的告诉素月西晋五十年。若是张姑娘真的见着了我爹,说起了这件事,就让素月一定要把余盈盈的事情也说出来,千万不能忘了!” 若是苏相拿张姑娘的事情去参了安王府,他们日后肯定是被安王府的人恨上,不得安宁了。但若苏相提及了余盈盈之事,此事就不仅仅是强抢民妇了。余盈盈是圣旨赐给王家的,李念都敢抢了来,这分明是置皇上的圣旨于不顾。况且余郎中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被人抢去,连妾室的名分都没有,还被毁了容貌,定然也不会善罢甘休。那时,人人便都会以为苏相这次是为余家出头,张家姑娘的事情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而安王府即便是要报复,矛头也会对准余家。 “小姐,奴婢知道了。这张姑娘也委实可怜,好好的夫妻硬生生的被人拆散了,倒也难为她不为富贵所动……” 苏尚彤应了一句:“那安王世子也实在是欺人太甚。若是能借着余盈盈,把这事能闹得大一些,也免得上京城中的其他姑娘们遭劫。” 朱纱点点头,笑道:“小姐此计甚妙。这段时日,小姐的心思越发的缜密了,都不大像是只有十三岁了。到底是相爷的女儿,不是旁人能比的了的!” 朱纱这话本是在夸苏尚彤,却给她提了个醒。她虽学了两年医术,可到底还是个深闺小姐,有好些事情,是不该知道的。 苏尚彤笑笑:“哪里就那般厉害了?我不过是不愿意丢了相府的脸面,让人看轻了,凡事多想几回罢了。哎,说了这半天的话,我也有些饿了,这就随我去娘亲那儿,也好去讨些糕点吃。” 她们刚跨出门槛,就见杏儿满面红光的跑过来,差点撞着在前面打帘子的朱纱。她便笑着喊了一句:“慢着点,别摔了,毛毛躁躁的。” “小姐,小姐!”哪知杏儿兴看到苏尚彤,更是冲冲地的跑过来,悄悄伏在苏尚彤耳边说道,“小姐大喜了!康亲王方才来为世子提亲啦!” “什么?” “小姐,康亲王来为世子提亲啦!康亲王世子那可是四君子之首,人人称羡的翩翩君子呢,是那陈二公子都比不上的!小姐可不是大喜了吗?” 苏尚彤蹙眉,轻声斥道:“别胡说!康亲王怎么会来我们府上?便是来我们府上,也不能是为了这个!我去看看娘亲,因你乱说,就罚你不许再出去玩,只留在这里看屋子吧。” 杏儿闻言,却笑得更欢:“小姐可是害羞了?到了夫人那里,你就知道奴婢说的是实话了!” 杏儿所言,苏尚彤并不大相信。她虽在康亲王府听见说康亲王要为李沐提亲,但那秋棠说的清清楚楚,是两日之后。王府里还在找玉佩,康亲王怎么会这个时候来提亲?纵使是今日,康亲王也断断不会向他们憎恨不已的苏相提亲。而康亲王上门的缘由,怕是为了她之前扮作大夫进了康亲王府的事了,也不知是不是想拿那件事来威胁相府的。毕竟,苏相嫡女只身跑到别人府上却是极丢人的。 苏尚彤冷笑一声:只是康亲王却不知,苏相压根就不在意她这个女儿。而她,也不再如前世一般,在意相府的颜面。 这边,苏尚彤犹如事不关己一般。那厢,苏向宇正笑呵呵的招待着康亲王。 康亲王让人搬了好些拴着大红绸子的彩礼过来。此时苏向宇哪怕是不抬眼,也能感到周围尽是红色。他摸不准康亲王此行的用意,只笑着跟康亲王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好像根本看不到那些堆在大厅正中间的彩礼。便是康亲王有意提及,也被他拿话岔开。 作者有话要说:重看了之前的章节,怎么我自己看的时候明明没问题,发出来之后都有这么多缺字、错字呢? 好好检查、好好检查…… ------------ 58齐大非偶 康亲王自然不会允许苏向宇就这么一直打太极,把手中的茶盏重重搁下,沉声质问:“苏相这是何意?难不成是看不上本王准备的东西?” 苏向宇面上笑意不减:“哪里,哪里――王爷多虑了!既是王爷亲自准备的,下官哪里敢看不上呢?”他这才拿过那礼品单子仔细瞧了一眼,笑着接到,“更何况,这桩桩件件都是难得的珍品,王爷实在是太抬举下官了。” 康亲王神色舒缓了一些,把手中的一封红笺推到了苏向宇面前:“这是小儿亲笔所书,不知苏相以为如何?” 苏向宇打开那张烫金红笺,那是一篇工工整整的恳婚书。上头的字虽然全是一笔一划的楷体写就,却是遒劲有力、入木三分,那文章更是沉博绝丽、脍炙人口,看的出是花了心思写的。他似乎对此很满意,轻捋了一下胡子,点点头说:“世子的文章烂若披锦,不愧为四君子之首,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说完真心实意的朝康亲王拱了拱手,好似根本没有看到那红纸上头的“恳婚”二字。 康亲王冷哼一声:“苏相这是在跟本王装傻吗?本王这次来,是来为小儿提亲的。原本,沐儿跟本王提及他与令嫒两情相悦一事,本王只以为他在说胡话。谁知,前几日小儿病了。苏大小姐得知后,特意赶到王府,救了沐儿一命,又特意留下来服侍了两日的汤药,待沐儿好些了,方才离去。想来,沐儿所言非虚。小儿日前也跟本王说了,他愿以世子妃之位迎娶苏家大小姐过门。不知苏相意下如何?” 苏向宇听闻之前是苏尚彤救了李沐,眉稍略微上扬了一些,便再无动作。待康亲王说完,他才一脸惶恐的说道:“这……王爷恕罪。下官方才只以为王爷和世子是弄错了,所以才一直避而不答。只是,小女的婚事已定。此事别人不知,王爷还能不知吗?小女早在八岁那年,就已被圣上赐婚给了三皇子殿下。那时,王爷可是在场的。如今,圣上并未收回成命,下官怎敢再议小女的婚事!还请王爷不要再戏耍下官了。”言语间,只字不提苏尚彤去康亲王府一事。 “三皇子?呵……苏相你这些年也不是没听说过我那皇侄的作为。他这么多年,再也没进过相府大门,也未必还记得苏大小姐。何况,虽然宫中消息瞒的严,苏相想必也不会不知道,你口中的三皇子已经消失四个多月了。若是三皇再也不回来,苏相难道想让苏大小姐等一辈子吗?如今,苏大小姐可是与沐儿两情相悦,便是皇兄知晓,也断不会做出那等棒打鸳鸯之事。” “王爷此话可不能乱说!三皇子四个月前领命去江南一带巡查,事情办完,自然是会回宫的。而下官也对小女管教甚严,除了两年前随她师父去了山中,根本不曾出过府门,如何会和世子有了什么牵连?恳请王爷慎言才是!” 康亲王见苏向宇不承认,也不欲在此事上争辩,顺势说道:“苏相不提我倒忘了,苏大小姐的师父便是那位父王极为推崇的无为居士吧?人人都道那无为居士书画双绝,却不知他真正绝的却是医术。若不是他悉心教导苏大小姐,沐儿的病也不会那么快就好了。说来,本王应当向他致谢才是。不过,那无为居士日日呆在山谷之中,不愿见人,本王公务繁忙,也没空去那山谷里寻他,实在是有些遗憾。巧的是,托了令千金的福,本王还发现无为居士他有个师弟,竟然得了虚谷子先生的真传,所以连忙把人请去了王府里好生款待……”康亲王拨动了一下手中的杯盖,好整以暇的看着苏向宇,“现在,这桩婚事――不知苏相以为如何?” 苏向宇忽然站了起来,敛了笑意:“听王爷的口气,似乎已经胜券在握。只是,王爷素来因为姚相的关系而痛恨苏某,又如何会在这个时候,要与我们苏家结亲呢?”苏向宇忽地笑了出来,“莫非……王爷想要的那件东西,是在小女手中不成?” 康亲王闻言也站了起来,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苏向宇,本王好心给你们相府一条生路,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向宇轻哂:“若是苏某没猜错,自姚相过世之后,姚家祖训已经改为:‘手刃恶贼苏向宇’了慈禧是怎样炼成的最新章节。便是王爷愿意放过苏某,姚家人也不会愿意的。若是王爷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下官府中上下哪里还会有生路呢?” “苏向宇,你当真不怕被满门抄斩?” 苏向宇笑的云淡风轻:“自从太子与世子交好,险些罢黜了苏某之后,下官就已经知道,无论是何结果,苏某都是逃不过一死的。至于满门……下官自己都保不住了,如何还能保他们?”他轻哼了一声,复又说道,“只是,如今承蒙王爷告知,小女手中竟握有如此重要的东西,苏某自然是要搏一搏的。所以,无论王爷是否真心为世子求娶小女,都请恕苏某不能应允了。” 看着苏向宇平静无波的面容,康亲王愤而甩袖离去。 谁料,刚坐上马车,他却勾唇低笑了一声,方才那一脸的戾气像是不曾有过一般。 康亲王此次来苏相府上的目的原本就不是真心为李沐求娶苏尚彤,而是为了试探苏向宇。 他们言语间的那件重要之物不是别的,而是一枚兵符。兵符是调动军队的信物。一办握在戍关大将手中,另一半由皇上保管。若是要调动军队,皇上就把自己手中的那块兵符赐予信任之人。那人出示兵符之后,若能和大将军手中的兵符合成一块,便是真的,那些官兵便会听从那人的调遣。从前朝开始,为了防止有人假传圣旨,用一枚兵符调动多处军队,所以每个戍关大将手中的兵符都不相同。 而前朝灭亡之际,那个昏庸无能的少帝却在发兵符的时候弄错了,到最后一个士兵都没有调回来。所以,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瑶光帝在建国之始就特意命人铸造了一枚金色的兵符。与旁的兵符不同,这枚金色的兵符是立体的,每一个边都能和某个大将军手上的兵符合上。也就是说,有了这枚兵符的人,可以调动整个瑶国的军队。 而这么重要的东西,瑶光帝却没有自己保管,而是交给了一位他可以全心信任的人。那个人就是当时的太史白靖存。他为人刚正廉洁,办事更是一丝不苟,深得瑶光帝的信任。所以,瑶光帝让白氏一门承袭了史官一职,更是让白靖存将那枚兵符传给了后人,以备不时之需。之后,白氏一门皆为史官,也从未拿出那枚兵符,所有人都认为那枚兵符的传说是假的。谁知,到了先帝的时候,那时的太史白君成满门被灭,只余了一子不知去向。而白君成临死前用血在墙上写下了最后的线索:那枚兵符在他唯一生还的儿子手中。 可是他的儿子自那以后从未出现过,那枚兵符也不知去向。成庆帝无法,只能在白家的旁支选了一脉承袭史官之职,就是当今太子妃的爷爷。 后来,百日沉问世,又出了那句奇奇怪怪的规定。有心人探查之下,发觉配出这白日沉的是一位叫虚谷子的老先生,而这虚谷子先生与白君成长得甚是相像,应该就是白君成那逃出生天的儿子。为了那枚兵符,也有不少有野心的人派人去从虚谷子手中夺取那枚兵符。谁知,派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后来,瑶国开始有很多人都中了一种名叫“千金”的奇毒,尤其是那些打过那枚兵符主意,或是想窥探白日沉秘密的人。 所以。这些年了,也没人再敢去夺那枚兵符。如今,那位虚谷子先生应当是已经仙去了,大家的心思也都淡了。却不料那日姚玉瑾听太子说起,白家还能取得白日沉,这说明虚谷子尚有弟子在世,说不定那枚虎符会在他的弟子手中。康亲王得知了此事,就已经开始调查,却总是铩羽而归。不想,却在调查孙大夫的时候有了进展。 如今,他早已派人翻过孙大夫的药庐,并没有找到什么,所以他才会用各种手段威逼利诱孙大夫说出虚谷子和兵符的所在。今早,孙大夫虽然因为担心乔青青答应了要告诉康亲王兵符的消息。可是,康亲王并不能保证那个三十年亲被孙大夫抛弃的女子还活着,所以想着先来探探苏向宇的口风。 孙大夫并不与旁人交好,他能信任的就只有无为居士和苏尚彤了。那日,他已经带兵搜过无为居士的山谷,无为居士也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担心的神色,所以那枚兵符在苏尚彤手中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他今日特意上门提亲,能为李沐娶到苏尚彤固然好,苏尚彤出嫁必然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那时他再派暗卫翻找倒也容易王朝教父。可康亲王也知道苏向宇那样的人是不会同意把女儿嫁到他们王府的。他原先说要提亲,也不过是想让李沐能够彻底死心。 今日他算到苏向宇要拒绝,故意句句提到苏尚彤与李沐过从甚密,引得苏向宇自己提起无为居士。他再借机说出虚谷子之名,试探于他。若是苏向宇已经得知那兵符在苏尚彤手中,必然不敢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更不敢把话引到他自己女儿身上。可是,苏向宇却明明白白说出了那句话,说明苏向宇并不知道那兵符在哪里。他又故意说出满门抄斩之言,惹得苏向宇对那枚兵符有了兴趣。而苏尚彤手中的兵符,由他派暗卫去找,倒不如由激的苏向宇自己找出来,他再来坐收渔翁之利的好。 康亲得意的笑了几声。回府之后,他便召见李沐,想把求亲失败的消息告知于他,却迟迟不见他前来。 “世子呢?” 房中的侍从战战兢兢的答道:“回王爷的话,世子他……去了……东宫。听说是玉妃娘娘身上不大好。” 康亲王方才的好心情因为这个消弭殆尽。他恨恨的骂了一句:“不争气的东西!”就拂袖去了后院。 东宫 姚玉瑾还是一脸病态的靠在床上,李沐一进门就奔到床边问:“玉瑾,你可好些了?” 姚玉瑾不答,扭过头去,背对着李沐,哑声问道:“表哥,你……要娶苏家的女子?” 李沐笑笑:“恩……过两日父王就要去她家提亲了。” 姚玉瑾转过头来,怔怔的看着他:“是真的?” 李沐点点头:“对。”他看姚玉瑾面上不好,忙又解释道,“玉瑾,我原先并不知晓她是苏家人。她对我有两次救命之恩……” 看到李沐的神色温柔下来,姚玉瑾连忙打断他:“表哥!你如何能娶苏家的女子?你难道忘了太爷爷是如何含冤而亡的吗?她可是那个害死了太爷爷的苏向宇的女儿啊!” “她与她爹不同的。玉瑾,你未免太武断了。” 姚玉瑾恨恨的斥道:“表哥,你是被她蒙骗了!你知道我今日为何会病成这般吗?就是以为苏向宇的女儿!她帮着白家对付我们!她和她爹一样,就是看不得我们姚家有一丝的好!表哥,你是四君子之首,又是唯一一个这么年轻就束冠的男子,瑶国女子哪有不认识你的。苏向宇的女儿救你,明明就是别有企图!你可不能被她蒙骗了!” “玉瑾,你是不是误会了?” 说出这句话,李沐心中却很是不确定。苏尚彤第一次见他之时,他虽穿着常服,但衣着却还是很华贵,更是束了冠的,那时苏尚彤还朝他的玉冠看了好几眼。后来,她更是骗他说她只是村民之女,是来山上为弟弟治病的。回了上京之后,却还打扮成药童在街上走,拉着他去翡翠阁,还以他的名义,让那个小言脱了乐籍……她从未开口提过她的身份,由着他误会那个孙大夫是她爹,在他说要去提亲之后,她竟然惊恐成那样…… 李沐越想越心凉,面上的柔情也渐渐褪去。 姚玉瑾见他还执迷不悟,为了苏尚彤对她摆脸色,心中更是气急,引得好一通猛咳,身旁的丫鬟赶紧上前揉-胸口、拍背、递帕子。姚玉瑾好容易止了咳,只歪在那里喘着粗气,盯着李沐瞧。而那拿着帕子的丫鬟却好似一下子被震住了,手轻微的抖了一下。 李沐眼尖,猛然瞧见那帕子上的一抹鲜红,心下一紧:“玉瑾,你别说了。表哥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听你的!你放宽心,好好休息便是。” ------------ 59此生无缘 李沐离去之后,姚玉瑾对方才拿着帕子的丫鬟说了一声: “你做的不错。” 那丫鬟笑了一声:“为玉妃娘娘分忧,是奴婢的本分幕僚三十一朵渣。” 姚玉瑾今日一大早因为吐了一口血是真的。只是,淤血一去,心中也畅快了许多。李沐来看她之时,她只不过是一夜未睡,有些疲累罢了。纵使是被气得咳了许久,也不过是岔了一口气,缓过来也就好了。谁知,那丫鬟也不知是从哪寻了一块沾了血色的帕子来,竟让李沐那般的惊惶,当即就答应了不娶苏家女。姚玉瑾对这结果很是满意,只不过…… “为本宫分忧是好事,只是你的心思未免也太多了一些。”姚玉瑾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待到那丫鬟诚惶诚恐的跪下,才缓缓说出,“这次也就罢了,下次你若是再自作主张的话,惹出了什么乱子,本宫可救不了你。” 李沐离了东宫,也不坐马车。自己寻了一匹马来,纵马去了郊外。 如今,他竟有些理不明白自己的思绪。原先,他喜欢姚玉瑾,满心满意的以为表妹以后是要嫁给自己的。谁知,两人渐渐大了之后,却生分了。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姚玉瑾口中常挂着的已不再是“表哥”,而是口口声声的“镇国将军”。她提到萧天澈时,嘴角总是带着浅笑,眼中总是闪着光的。这样开心的姚玉瑾,李沐从未见过。所以,他虽心下难受,但见姚玉瑾如此喜欢那个萧天澈,到底也是希望她能得偿所愿的。谁知,那个萧天澈,竟然让姚玉瑾伤了心。 也不知那天萧天澈到底说了什么伤人的话,姚玉瑾一回来就垂泪不止。 隔了两日,就是宫中夜宴。他还记得那一日,殿中繁花似锦,灯火通明。姚玉瑾姣好的面容在烛光的映照之下越发的明丽。她一直在笑,笑的极好看。可李沐知道,她平日里绝不是这么笑的。那时,他只觉得面前那个笑靥如花的表妹,他好似不曾认得过。 风声沙沙的从脸上刮过,李沐眼睛虽盯着前方的路,脑中却已想到了苏尚彤。 那日,苏尚彤赶来府上救他,令他大为悸动。自从姚玉瑾嫁入东宫之后就未曾有过波动的心弦好似“铮”的一下,猛地响了一声。那夜湖光月色甚美,他似乎也被感染了,不受控制的把那玉佩的事情告诉了苏尚彤。之前,他想都没想,就把那块玉佩送予了她。他如今也想不明白,那个时候,他有没有存了什么心思在里头。 那日,他说要去提亲,苏尚彤那般的态度,他原也以为又是他自作多情了,苏尚彤心中并没有他。可是,与姚玉瑾那次的绝望不同,这一次,他虽然拂袖而去,心中到底还是抱着希望的,不然也不会去跟父王提起要娶她为妻之事。 后来,他知道她是苏相之女,也明白了她那日为何会那般惊恐。总以为,与她也是此生无缘。但是父王却说,要替他去相府提亲。原本,苏尚彤并未及笈,他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可是,听闻父王要去相府提亲,他还是兴奋的难以自已,总想着要亲手准备些文定之礼,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才好。 谁知,玉瑾竟会为了此事那般的伤心。当着姚玉瑾,他说不出“不”字,看着她咳血,他更是无法坐视不理。只要姚玉瑾说的,他都答应。无论是什么,他都能答应。只是,到底心头会失落,满腔的不甘无处发泄,只能让马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李沐思绪飘远,只能听到耳畔沙沙的风声,却没看到前面的路上迎面驶来的那辆华盖珠缨的马车…… 相府,熙墨院。 宁氏正坐在绣架前,专心的绣着一幅寒梅图。素月陪在一旁,帮忙分着线。因为屋中太过静谧,所以苏尚彤和朱纱进来的时候虽然已经轻手轻脚了,素月还是闻声回了头。 “夫人,大小姐来了。” 宁氏朝苏尚彤笑道:“你可是饿了,外间有些新做的糕点。” 苏尚彤奇道:“娘怎么知道我是来讨东西吃的?” 宁氏手下的针线并不停,只说:“我哪里知道慈禧是怎样炼成的全文阅读。只不过听说你中午吃的不多,怕你饿着了。再有,你到娘亲这里来,何须用这个‘讨’字?这话在娘亲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到你祖母那儿可千万不许说了,你祖母最忌讳这个,平素最听不得自家子孙说这些话。” 苏尚彤知道祖母最听不得别人说些丧气话。若是小辈们谁说了“讨”字,在她耳中可是家门要败落,子孙都要去当叫花子讨吃食的意思。她乖巧的应了,上前了两步,看到宁氏面前的绣架上是一幅快要绣完的寒梅图。那梅枝桠遒劲,颜色妍丽,层次分明,可见作画的人笔力不俗,刺绣的宁氏更是技艺精湛。微风过处,鼻尖好似还能闻到一股股淡淡的香气。苏尚彤蹙眉,那香气缠绵,不比梅花的清香,倒像是熏了什么香的样子。 前世的遭遇让她有些草木皆兵,苏尚彤怕是她那个爹又在香料上下功夫。 她急急地问:“娘可是点了香?” 宁氏绣完最后一针,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轻轻捏了捏苏尚彤的小鼻子,笑道:“彤儿的鼻子还是那么灵!这还是我昨夜走了困,才让素月点了一根安神香。这都散了一整天了,倒还是让你知道了。” 苏尚彤听闻香是宁氏自己点的,鼻端缠绕的又确实是那安神香的味道,才放下心来,问道:“走了困?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宁氏让素月收了针线绣架,转过身笑道:“也算不得什么烦心事。不过是你三舅舅写了信来,说你四表哥考中了二甲进士,本已经还乡了。可皇上破格提拔他进京,就入了你爹之前所在的礼部。这是喜事,我这个做姑母的自然是要送一份贺礼予他的。只是,你四表哥自小就不爱那些金银器物,古玩摆设之类的,只爱看书。我又没什么奇书典籍的能送与他。好几年未见了,总要拿出个能送的出手的东西来,别让他觉得我这个姑母不疼他了。”宁氏笑了会,看着苏尚彤平静无波的面容,有些疑惑,“彤儿,之前你就同你四表哥最要好,怎么听了他要来上京,却闷闷的没有反应呢?。” “我与四表哥要好?” 苏尚彤毕竟重活了一回,又好些年没见过宁家的人,如今,就连对各个舅舅的印象都不大清晰了,根本不记得三舅舅家的什么四表哥。 宁氏叹了一声:“那时,你只爱跟你四表哥玩,连你哥哥都比不得他。唉,你那时候还小,只怕也是不记得了。” 苏尚彤见宁氏有些失望,正要说什么。就听外头有道声音传来: “娘子,彤儿可是躲在你这呢?”苏向宇无论心中起了什么惊涛骇浪,对宁氏说话的时候总是笑意满满的,目光也能暖到人心里去。 宁氏见他笑的开心,也笑着走过去,抬手替他整了整衣衫,口中说道:“你如何知道她在我这里。我正与她说起她四表哥要上京的事情,可她竟把人忘得一干二净了。听说康亲王今日来了府中,可是有什么事么?” 宁氏问及康亲王的时候,虽是笑着,可眼里还是有浓浓的担忧。康亲王带了好些彩礼上门的事情宁氏听说了,可是她到底比那些丫鬟知道的多些,康亲王和苏相不和在瑶国也不是什么秘密,故而她总觉得这事并不是那么简单,也没在苏尚彤面前提。 苏向宇沉吟了半晌,只道:“也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听说你做了一下午的绣活,还是先歪一会,省的眼睛疼。我有几句话要吩咐彤儿……我带她去书房说罢,省的扰了你。” 宁氏点了点头,对苏尚彤说:“彤儿,跟你爹去书房说吧。”说完,还打趣的轻声嗔了一句,“也不知有什么事,竟要瞒着我呢!” 苏尚彤听苏向宇有话要对她说,也知道是康亲王说了什么,让她这个爹不舒服了,便也嗤笑一声,跟着他去了书房。 一路上,父女二人都不曾开口王朝教父最新章节。苏尚彤一进书房就径自坐下,看都不看苏向宇一眼。 苏向宇踌躇良久,才说了一句话:“彤儿,康亲王今日来帮世子提亲了。他说,你与世子……两情相悦。” 苏尚彤听到“两情相悦”四个字,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父亲若是觉得我败坏了相府的门风,大可以把我赶出去。” “你!”苏向宇恨恨的唤了一声,随即声音便低了下来,好似有些疲累,“好,好……如今为父管教不了你!我不管你是如何认识康亲王世子的,也不管你们是不是两情相悦。总之,彤儿你记住,康亲王世子,绝不是良配!你别因为恨我,就去投靠康亲王府,去做一些你日后会后悔的事情!康亲王他,并不如你所见的一般良善……” 苏尚彤冷笑一声,苏向宇说的话她听都不想再听。康亲王至少对李沐还是关心的,他便是再不好,又哪里轮的上杀妻鸩女之人来诟病呢? 苏向宇深深看了苏尚彤一眼,也知道多说无益:“罢了。你既听不进去,我也不用再说。只是,你可知道,康亲王为何今日会来提亲?” 苏尚彤也不答话,站起来说道:“父亲没什么事的话,容女儿告退。” 苏向宇也不理她如何,自顾自的说着: “想必你也清楚,康亲王素来与我交恶,连着也恨上了所有苏家人。若没有利益相关的缘由,他是绝对不允许世子娶我的女儿的。如今,他带着彩礼上门,那是因为,他从你师叔口中得知,有一样他志在必得的东西,在你的手上。所以,他才这么急的赶来提亲。” 苏尚彤身子已经转到门外,听了此话,心中大骇。她从未跟父亲提过,她还有个师叔。而师叔,也确实是在康亲王府上,还答应了只要见了某位女子,就会把康亲王所要的消息告诉他。难道说,师叔见了那女子之后,还是骗了康亲王,所以康亲王才没有如那个秋棠所言的两日后提亲,而是得了消息便来了相府,故意借着这事探他们的口风? 苏尚彤很肯定,师叔并没有给她什么东西,便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她回到宁氏那儿的时候,只见朱纱、素月都坐在外头嗑瓜子。她也知道娘亲必是睡着,只给素月留了句话,就带着朱纱回房去了。 “朱纱,你去把草红花给张姨娘送过去,顺便去跟那位张姑娘说一声,让她今日不必去娘亲那里了,明日申时再去吧。” 第二日,那位张姑娘果真寻到了苏相,跪在那里不起身,声泪俱下的说了自己的遭遇。宁氏在旁听的不免有些动容,却听身边的素月说起,之前京中传言,安王世子去通州的时候,抢回了一个美人,竟然就是余姨娘的侄女――余盈盈。 这回,不单是宁氏,便是连苏向宇都没想到,这安王世子不仅目无王法,当街强抢有妇之夫,竟然还这般的胆大包天,连圣上的旨意都不顾忌。 他温声对那张姑娘说:“你先起来吧。安王世子如此作为,圣上定然不会姑息。我先着人把你夫君接来府上,问过他的意思,再送你们去庄子上避一避风头。时候到了,再着人接你们回来便是。” 那张姑娘自然是千恩万谢。不多时,她的夫君才便来了。那人姓冯,是个秀才,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的。他见张姑娘平安无恙,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想着要好生宽慰她才好。又听闻她有了身孕,更是喜不自胜。那冯秀才见到苏向宇,赶紧把那日的情况表了,请苏相为他们做主。 如苏尚彤所想,苏向宇两日后就参了安王府一本。 而余郎中也终于知道,自己的女儿并是不在通州做少夫人,而是被李念抢到了府上,成了连名分都没有的舞姬。后来,他又不知从何处得知,余盈盈竟被李念毁了容貌,哪里还能忍得住!他当即也跟在苏向宇后头,参了安王府一本。 ------------ 60中秋佳节 一时之间,安王世子强抢有妇之夫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上京街头一时热议纷纷,好多被李念霸了女儿、占了媳妇的百姓都纷纷拦轿鸣冤,算下来竟有数十家之多。 元熙帝为此大怒。无论安王如何求情,也一定要严惩李念。最后,李念被贬为庶民,从玉牒除名,并责令其永世不得进京,府中的姬妾也俱都被遣散回家了。而形容毁损的余盈盈也终于回了余家。 谁也没料到元熙帝竟会不念安王仅有一子,将李念驱逐出皇室。所有人都觉得,李沐虽然欺男霸女,着实可恶,但那些女子,除开那位张姑娘之外,大多并不觉得有多委屈,甚至还有一些到了这一步都不愿离开王府。李念实则也算不得是十恶不赦。知道余盈盈那件事的官员都认为元熙帝发这么大的火,不过是因为李念胆敢忤逆圣意,把圣旨赐婚的余家女抢回做了姬妾,有伤皇上的龙威。 其实,原本元熙帝的旨意就是想让王家把余盈盈纳为舞姬,也不是什么赐婚,所以李念抢了余盈盈也谈不上是什么目无君上的大事,本不该严重到得玉牒除名的地步炼心记。只有浸淫朝堂已久的,如苏向宇之辈,才知道真正让李念万劫不复的,却是他两日前打了康亲王世子一事。 如今,李沐还昏迷不醒。而之前一直与安王交好的康亲王为此也已经两日未上朝了。 也是李念命不好,两日前,他带着余盈盈出去访神医。他正在车上帮余盈盈敷药,谁知,马车和李沐的马迎面相撞,让余盈盈的脸又被他的指甲划破了一次。李念险些被抛出车去,又见余盈盈脸上鲜血直流,疼得哭哭啼啼的,哪里还能坐得住?他冲出马车,就对着那跌落在地的骑马之人拳打脚踢,用足了力气。 那时,李沐摔下马来,掉在落叶之上,倒也辨不清面容。李念直至踢得累了才要罢手。这时,正巧康亲王府的暗卫寻来,见了此景,也顾不得他是安王世子了,赶紧把人拉开,救回李沐。 李沐从马上摔下来,本就伤到了头部,五脏六腑也都受了重创,又被李念一阵拳打脚踢,更是伤的很了。那些太医为了自己的脑袋,可谓是用足了功夫,才救了李沐一命。只是,他一直都未曾醒来,日日拿参汤吊着命。 如安王一般,康亲王也只有这一子。若是李沐醒不过来,待到康亲王出手,只怕整个安王府都要遭殃。所以皇上此举倒也说不清是在惩处李念,还是在保他们安王府了。 说来也巧,李念被强行送出京城之后,李沐终于有了意识。 康亲王见儿子醒转,也开始询问暗卫那日的情况。 “王爷,属下赶到的时候,安王世……李念正对着世子拳打脚踢,嘴上还……不干不净的。属下赶到的时候,那李念似乎都已经打的累了,还不愿罢手,一个劲的喊什么世子伤了他的女人之类的话。” 康亲王不愿听这个,只“嗯”了一声,又问:“世子如何会一个人骑马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另一名暗卫答道:“世子去了东宫。出来之后,脸色有些不好,让属下带着马车先行回府,又让东宫之人牵了一匹马来。” “他去东宫都见了谁?” “属下问了玉妃娘娘宫中的一个洒扫宫女。据她所说,世子只去了玉妃娘娘那里,并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那日,太子一大早就陪着太子妃姐妹去了白家。对了,听闻世子去了之后,玉妃娘娘咳了血。之后世子出来的时候脸上就不大好。” “好了,你下去吧。”康亲王摆摆手,似乎有些疲累。 安王世子被玉牒除名、逐出京城,对安王府是晴天霹雳,但是对好些百姓来说,却是天大的喜事。加之,康亲王世子醒转的消息传出,京城中更是一片喜悦。 中秋佳节也在这一片喜悦中被迎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为着庆贺李沐醒来,今年中秋,淑太妃在宫中设宴,泛邀京中贵女。 苏尚彤见着叶慕离之时,她身旁还站着一位身着百蝶穿花桃红云缎裙的女子,约莫十一二岁,容貌妍丽,只是皮肤略有些黑,穿着桃红色的衣裙却是显得整个人越发暗沉了。 这位,苏尚彤现在应当是不认识,可前世倒是熟的很。她便是那萧天辰的胞妹――萧丹芸。 这位萧家小姐前世就一直与那假叶慕离交好,帮着她一道构陷苏尚彤。有时,她分明知道是叶慕离骗人,在萧老夫人面前也总是信口雌黄,说些苏尚彤不好的话来。在苏尚彤刚嫁去萧家的时候,她更是与萧二夫人一道,抢走苏尚彤许多嫁妆。苏尚彤起先也不大在意,心疼她新婚一年就没了丈夫,倒也待她极好,可不知是为了什么,她总是言语间对苏尚彤有诸多的不满,还总爱和萧天辰的妾室一道构陷她,也让苏尚彤渐渐冷了心九天邪帝全文阅读。如今,苏尚彤本也不想与她多说,见她没有过来,倒觉得正好。 叶慕离转头和萧丹芸说了句什么,就笑着走过来:“苏姐姐,好久没见着你了。那位是我表妹丹芸,上次陈老夫设宴的时候,因为她病着,才没有同我一道。”她回头朝萧丹芸的方向笑了一下,又拉着苏尚彤的手寒暄几句,不着痕迹的瞥了立在原地似有愠色的萧丹芸一眼,悄声说道“苏姐姐,你可别听那些人胡说。她们不过是平素闲的狠了,没什么可说嘴的罢了。” 苏尚彤根本不知她在说什么,疑道:“她们说什么了?” “这几日京中盛传……” “哟,这不是那个晦气的苏家大小姐吗!你怎么还敢进宫里来?” 突然开口说话的是前几日与苏尚彤有过几面之缘的姚玉琳。 “原来是姚姑娘。”苏尚彤上上下下打量了姚玉琳一阵,似乎很喜欢她身上那件绿梅烟绫裙,轻眨了一下眼睛,笑着说道,“姚姑娘今日这身衣裙倒是齐整,比那日所见的湖绿撒花裙好看了不少。只是不知,姚姑娘刚刚那话是为何意?” 姚玉琳明白苏尚彤此番所指的是她那日被补天帮掳走,扔下马车一事。若是苏尚彤不管不顾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天的事情,恐怕还未打击到苏尚彤,她姚玉琳就要成为京中的笑柄了。 她恨恨的瞪了苏尚彤一眼,不再开口。 苏尚彤笑笑:“姚小姐想必是说错话了。我今日入宫,是因为得了淑太妃娘娘的帖子。姚小姐既说我不该来,可不就是在说淑太妃娘娘帖子下的不对么?” 却听另一道声音笑道:“姚小姐可没这个意思。谁都知道你们苏家晦气。余家小姐因为跟你们家沾了一点亲就连遭厄运,安王世子看上了你家姨娘的妹妹就被贬为庶民,而康亲王才去你家为世子提亲,世子就摔下马来,受了重伤,至今也未醒转。就连……”说到这儿,萧丹芸瞧见周围已经聚了不少人,生生停住,转口接到,“淑太妃娘娘心怀宽广,不计较这些,给你们苏家下了帖子,苏小姐自己却不能为了宫中之人考虑一二,非要前来,岂不是故意要把晦气带到宫中吗?” 苏尚彤只听声音就知道开口之人是萧丹芸。也不知她何处得罪了萧丹芸,竟让她前世今生都要与她针锋相对。她说的那些,苏尚彤全都没放在心上。可是听到李沐受了重伤,还未醒转之事,苏尚彤的心还是狠狠的揪了一下。 前世,李沐忽然失去了消息一直是悬在她心头的那根刺。 萧丹芸见苏尚彤这般形态,也道是她被自己说中了心事,哑口无言了。 一时之间,周围离得远些看热闹的小姐们都三三两两的议论起来,都悄悄的挪开了几步,使苏尚彤与叶慕离两人的身影显得越发的单薄、孤立。 此时,却有人上前两步,朗声说道:“素来听闻,谣言止于智者。我还当各位定然不会信那些闲言碎语。这位小姐真是好笑,所谓沾亲带故便能被你说成不祥。不说这种说辞如何的。这里谁都知道,康亲王爷和安王爷都是皇亲,你在宫里说这种话,岂不是在指桑骂槐,意在圣上吗?” 开口的是那位在赏菊宴上拔得头筹的黄小姐,她穿着一身月牙蓝的轻罗裙装,头上只戴了一支白玉莲花簪,更显清丽绝俗。她说到后来,语声凌厉,便是一贯细糯的嗓音都带了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萧丹芸有气又急,脸憋得通红:“你……你血口喷人!我说的是她们苏家,你偏要扯……” “说的好!”这是一道浑重有力的女声。一时所有人都噤了声,朝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紫色牡丹宫装,戴着金凤垂珠步摇的女人被一应宫婢簇拥着缓缓走来。 众人都敢忙行礼:“淑太妃娘娘万福金安相门庶女:皇的弃妃!” 淑太妃随意叫了起,慢慢踱到那黄小姐身前,开口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那黄姑娘又行了一个宫礼,答道:“回淑太妃娘娘,民女黄英。家父现任大理寺少卿,祖父如今是太子太傅。” 淑太妃听了她的回话,叹道:“原来是黄太傅的孙女。难怪,难怪……以前就听闻你才华满腹,方才听你一番话,更是深得我意。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平白让人听了糟心。照你们这说,那依着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之语,这天下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要怪在皇上头上了吗?” 淑太妃声音浑厚,同样的意思说出来要比黄英方才那句话有威慑的多。 萧丹芸连忙跪下答道:“民女不敢!民女也是听了外头的传言……担忧太妃娘娘的安危,这才对苏小姐出言不敬的。” 淑太妃看了她一眼,也不做声。她似有深意的目光从场上个人的脸上一一划过,不疾不徐,让好些小姐都被吓得低下了头。苏尚彤本就微微垂着头,所以没发现淑太妃的视线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会。 此时,淑太妃的这番话让苏尚彤十分不解:要说,淑太妃才是姚相的亲生女儿,比姚玉琳她们要与姚相亲上许多。为何就连李沐、姚玉琳这些未见过姚相面的后人都一心痛恨着苏家,反倒是姚相的亲生女儿居然称赞了替她说话的黄英,而对针对苏家的萧丹芸却明摆着很是不喜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淑太妃才说:“你起身吧!日后少听些外头的流言蜚语,别丢了镇国将军的脸面。” 这一说,更让萧丹芸抬不起头来,只得恨恨的咬唇应了。起身之时,萧丹芸的早已流泪不止,叶慕离赶紧挪了两步,挡在她身前,不叫旁人看到。 直至宴会开始,管竹之声想起,大家才忘了这段不愉快,开始三三两两的说起话来来。 叶慕离小声说道:“苏姐姐,这淑太妃必是极爱牡丹花的。” 苏尚彤此时才注意到,淑太妃身上的衣裳,身前的桌案,身后坐的椅子、屏风,就连吃饭用的碗碟上头都是带着各式各样的牡丹花样子的。可见这位淑太妃果真是爱极了牡丹的。 “果真如此。牡丹是群芳之首,高贵之人想必都爱此花呢。”淑太妃如今在宫中形同太后,用牡丹倒也合她的身份。只是……未免太过刻意了一些。 叶慕离又道:“苏姐姐,今日之事,我代丹芸向你赔个不是。她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今天这般,原是因为她心中爱慕三皇子殿下,又听闻你早早的就与三皇子定下了亲事,这才故意针对你罢了。”叶慕离说着这些话,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三皇子?怎么又是这个三皇子!苏尚彤记得那日宁氏曾说过,这事是皇上与她爹私下商议的,消息并未外传,就连她自己也是今日才知道,怎么就被那萧丹芸知道了? “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她又是如何知晓?便是知晓了,她既已知道康亲王已经上我们府上提亲,也应当知道这桩婚事不作数才对。” 叶慕离惊道:“我以为这事京中已经人尽皆知。丹芸与我说,是苏姐姐你背弃了三皇子,与康亲王世子有了……私情,这才引得康亲王上门提亲。而且,她恨你也不单单是因为订亲那一件事。听闻,三皇子几个月领了皇命,去江南巡视,如今竟失了消息,不知身在何处了。所以丹芸她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才会恨上你。” 苏尚彤嗤笑:“她觉得三皇子是因为和我订过亲事,才下落不明了?难怪她今日那般咄咄逼人。” 难怪,前世萧丹芸会故意与她为难。说不准萧丹芸认为自己嫁不成三皇子都是因为她苏尚彤的缘故。 ------------ 61牡丹纹饰 老太太唤人去请,厨房里的老妈子自然来的快。 不一会儿,地上就跪了六个婆子,看穿着,左边五个应该都是厨房里得脸的老妈子,俱都战战兢兢的,最右边穿灰布衣裳的那个,倒是满脸堆着笑,应该就是杏儿口中的张大娘了。 苏尚彤扫了一眼,发现跪在最右边的那个婆子竟就是两年前她让朱纱找来教训秋月的那个。那时,她就觉得这个嬷嬷老实,是个可信的,想求母亲把她调到自己身边来。可秋月那事过后不久,她就碰到了师父和师叔,去了谷中学医,倒也忘了这茬。如今看那老嬷嬷在厨房地位也不高,也不知她愿不愿意跟着自己。 苏尚彤在琢磨如何把这婆子收为己用的时候,苏老夫人那边已经开始问话了。 “今日找你们来,不为别的,就是想听你们说说,早间厨房里发生了何事。齐嬷嬷,你素来说话伶俐,由你来说。” 齐嬷嬷听了老太太的话,知道不是抓她们错处的,心放下了大半,赶紧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看到的全都说了出来:“回老太太的话,今儿个一早,大小姐房里,有个叫杏儿的丫头就端了个瓦罐来,说是要给老太太您炖药膳血雨苍穹。老奴想接手,可这丫头只说,大小姐交代了许多事项,一时说不清楚,还是她亲自动手的好。奴才们一听,赶紧挪出一个灶台来,让杏儿姑娘先用着。谁知道,张嫂子刚帮她生上火,这位姐姐就来了。”她拿眼看着红香,继续说道,“说余姨娘早膳要吃血燕,奴才们正忙着做早饭,就然她候一会儿。谁知道,她忽然冲到杏儿身边,说了一些混账话,还对杏儿姑娘喊打喊杀的。奴才们看不过去,才帮了杏儿姑娘一把,把她拉开。老太太问的可是这件事呢?” 苏老夫人听她说的和杏儿说的相差无几,点点头,又问道:“到底是什么混账话,齐嬷嬷都不敢说。” 齐嬷嬷本是怕老夫人听到那话糟心,才故意没说。这又听老夫人问起,只好说道:“她说,如今府中最最重要的便是余姨娘腹中的小公子,这不管是谁的膳食都得靠后。这个灶台,往后该专门留给余姨娘才是。又骂杏儿眼睛被鸟雀啄了去,见了她竟还不让出灶台。后来走的近了,又说,这是什么屙……物,没得脏了我们姨娘的灶台,不但摔了那瓦罐,还对杏儿拳脚相加的……” “够了!”苏老夫人大喝一声,显然是气急。她一脸厉色的看着红香:“你好大的胆子!我们府上对下人想来宽厚,没成想,养出了你这些个没脸的奴才!来人,把她给我堵住嘴,拖下去,狠狠地打!” 红香此时吓得两腿都打哆嗦,直呼饶命。谁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们手劲是极大的。她挣脱不过,只能被堵住了嘴,托了出去。 苏尚彤知道,自己的祖母看似慈祥仁厚,却是最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这个红香只怕是活不成了。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刚刚还想要发作余氏的祖母,现在竟会让人堵住了红香的嘴,不让她攀咬余氏。 过一会儿,进来一个婆子,冲着老夫人行礼,说是打完了。老夫人方才并未吩咐打多少下,现在回禀打完了,说明红香已经不在了。苏尚彤看到苏璃望着老夫人,眼中含泪,身上不住地发颤,知道这是她第一次见这样的情形,有些吓着了。可是,这样的态度落在祖母眼里,怕是会觉得这个孙女嫌她残忍了,和她离了心,那苏璃往后肯定是讨不着好的。苏尚彤忆起前世祖母拿着瑶池碧玉砸破了她的脸颊,却没有丝毫愧意的样子,赶紧微微侧身挡住老夫人看向苏璃的视线,好似满腹委屈,不愿意见人。 苏璃本就不笨,见姐姐这样,也知道自己犯了祖母的忌讳,赶紧坐好,还是垂目不语的样子。 苏老夫人听到杏儿说话,就知道是误会苏尚彤了。如今余氏有孕,她又不好发作。顺着张姨娘的话,把厨房的人请了来,只不过是想让红香显得更可恶一些,好直接处置了。她见苏尚彤还是一副委屈的样子,也不想寒了孙女的心,温声说道:“彤儿,过来,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也是我们府上规矩太松乏了些,没得让你受些个下人的气。”她见苏尚彤低头走近,拉住她的手拍拍,挤出了一丝笑容,“祖母知道你的心!不过,那个墨鱼,虽是个心智不全的,你也得防着那些个爱嚼舌根的人说闲话。往后离他远一些,知道么?” 苏尚彤眼中又掉下泪来:“祖母明鉴。彤儿晓得规矩,我本是不愿同他一处顽的。可师父近日让我去师叔那里拿了张药方,说是要给他服用。他又不肯听旁人的话,这药要是吃的差了,师父他,怕是要怪我的。彤儿不知该如何做才好,请祖母示下。” 苏尚彤一席话说的抽抽噎噎的,苏老夫人也止不住有些心疼。这个孙女两年前还是不通世事,极可爱的样子。如今离了家许久,竟像是受了不少委屈似的。她倒不信无为居士那样的人会给人委屈受,但是那深山野林里,住的久了,也不知有多想家呢!思及此,她也不再端着架子,只把苏尚彤搂在怀里哄着,把下头跪着的余氏气得不行。 其实红香说的那番话,余氏完全不知情,她甚至根本没有吩咐红香去要血燕。可是如今人已经死了,她再说什么,老夫人也是不会信的了。这一次,红香的死,倒是吓坏了屋里看着的好些人。一贯来,相府从来对下人都很宽厚,也出了好些如秋月那般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丫鬟、婆子。那些在老夫人身边得了脸的嬷嬷们,平日里更是连宁氏的面都不给,如今那几个婆子见老夫人处置的这般狠,俱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笑傲穹苍全文阅读。心中暗道,日后可得收敛着些。若是夫人不管不顾的一状告到老太太这来,老太太即便再不喜欢夫人,为了自己的颜面,也是要严审的。到时候被拖出去的说不准就是她们这几个老姐妹了。 但要说这屋里心中波动最大的,却是苏尚彤了。她记得这个红香,不只是在拉墨鱼回去的路上无意留意到了这个余氏房中的丫鬟,其实早在前世紫玉死后不久,苏尚彤就牢牢地记住了这个红香。 那一天她吩咐紫玉去帮她领午膳,却许久不见紫玉回来。她才跟朱纱笑说紫玉定是等的不耐烦,又躲去哪里玩了,就见门“呼啦”一下被推开,紫玉一脸惊惶失措的站在门口,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她才急急地开口唤了一句:“小姐”,余氏就带着一大群人跟了过来,架住紫玉就走,还把她的嘴堵上了。苏尚彤见来者不善,怕紫玉会挨打,就拦住了余娇,问是发生了什么事。余娇那时刚刚扶正不久,对苏尚彤这个大小姐大都是顺着。只笑着说,没什么事,就是厨房里有人做了些糟心事儿,紫玉刚刚也去过厨房,所以得带回去问问话,也好洗清嫌疑,免得有人说什么大小姐袒护下人,她管家不严之类的混话。苏尚彤想着,她确实吩咐过紫玉去厨房,紫玉又一向一惊一乍的惯了,只怕真的在厨房里看到了什么。况且余氏刚刚扶正,暗地里不说,明面上可是处处都顺着自己的,紫玉是她的贴身丫鬟,当着这么多人,应该不会受什么委屈才是。这才答应了让紫玉过去,谁知道这一去紫玉就被扣上了私换安胎药,谋害相府子嗣的罪名。待到她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紫玉的身上都已经凉透了…… 后来,她让朱纱去厨房问,所有人都说没看到紫玉调换了夫人的安胎药。不过,她们也都说,熬那安胎药的时候,除了紫玉姑娘进出过厨房的隔间,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去过了。因为熬药不同于炖药膳,是不能在厨房里熬的。若想要接触到药罐,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厨房旁的小隔间。那个地方,除了主子派来熬药的丫头,一般人是不会去的。可紫玉向来不大守什么规矩,想是闻到了药味,所以去看了看。正巧那个时候看着药罐的丫头出去走了走,所以紫玉根本无从辩解。但是因为没有证据,余娇本来最多只是打紫玉一顿罢了。可这个时候,红香却站出来说,她亲眼从隔间的窗户那里看到确实是紫玉把药罐中的药倒出来,换上了另一副。 如果不是她,一心想要讨好余氏,在所有人面前振振有词地说出那一番话,紫玉说不定就不会死的那么不明不白。后来,红香也凭借着这件事,成为余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红香本来是余氏房里的二等丫鬟,并不是余氏身边得力的人,但是惯会狐假虎威,欺负别的小丫鬟。苏尚彤房里的杏儿,前世在余氏扶正之后,也被她打骂过多次。更喜欢没事嚼舌根,传闲话。 所以那一日,她把墨鱼拉出书房之后,本打算松开他的手。可是,刚一出门,她就眼尖的看到了不远处的红香,就这么故意牵着墨鱼走了一路。她知道这个红香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在余氏面前得脸的好机会。谁知道余氏居然没有急着到祖母面前去说。之后,她更是默许了墨鱼叫她“彤彤”,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余氏这个人不但睚眦必报,更是对娘亲恨到了骨子里,只要是能让娘亲不舒服的事情她都会去做,而这一次,余氏肯定不会放过娘亲“教女不严”这么大的过错,一定会去祖母面前告状的。 所以在她得到余娇和张姨娘准备在早上请安的时候抖出这件事之后,故意吩咐杏儿早早的去厨房炖药,还交代了朱纱一番说辞。自己更是用了“化身丹”变成余氏的样子,吩咐红香明日一大早就去拿血燕回来,说是在用早膳之前吃了,日后小公子聪明。还告诉她说,那本不该是姨娘的份例,可那是老爷亲自吩咐的。她本不愿意这么娇纵,奈何老爷非要这般重视。又说,她不想留下个恃宠而骄的罪名,让红香不要太过张扬。 这红香听了,只觉得余姨娘只怕不日就要压过夫人了。她身为梅院的丫头,自然水涨船高,所以第二天言行也就更蛮横了许多。又见杏儿不过是个三等丫头,却独自占了一个灶台,厨房那些不知轻重的婆子们竟让她等着。她这是第一次独自替余姨娘办差,如今早膳已经再做了,余姨娘又吩咐过一定要早膳之前吃那燕窝才对腹中的胎儿好。要是她等着早膳送去了,还没回去的话,只怕会失了余姨娘的信任。所以,便仗着姨娘受宠,来抢杏儿的灶台仙山全文阅读。杏儿一贯是个伶俐的,一串的道理说的她哑口无言。红香泼辣,心下又急,说不过便直接对着杏儿又打又骂,口不择言。后来,她被传进荣华堂,又看见余氏一脸惶恐的跪在老夫人面前,又狠狠的威胁了她一眼,心下一思量,只怕那血燕不是老爷亲口赐下,而是余姨娘自己想悄悄取用的。 要说,这府里规矩本不大严,怀着孕的姨娘吃点血燕也不是什么大事。苏相虽清廉,倒不至于连些嚼用之物都要省着。可相府之中的血燕,是之前皇上听苏向宇无意间提了一句夫人身体不好,特意赐下给夫人的。如果是相爷吩咐余姨娘用的,那说明夫人已经失宠了,余姨娘在相爷眼中等同“夫人”了。可要是余姨娘自己用的,不说会不会欺君,连老夫人都不敢明着取的东西,一个姨娘竟敢上杆子要,一定会让老夫人不满的。难怪她不让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去要,偏要吩咐自己,又不许张扬。怕就是打着事发了嫁祸自己的注意。刚刚那样,却是明着要自己顶罪了。她只道余姨娘都这般了,又是个想让自己替她顶罪的,对她忠心,还不如自己先撇干净了。所以才急吼吼的叫出“都是姨娘吩咐的”那句话。在老夫人面前,坐实了余娇目中无人、纵奴行凶、不敬长辈的罪名。 苏尚彤这次使得小手段,以前在将军府根本就不够看。可是相府之中妻妾不多,夫人宁氏本就不屑这些,兰姨娘与世无争,张姨娘又是个呆的,所以余娇这些年顺风顺水的,于这些弯弯绕绕已经迟钝了许多,平日里也不记得去约束自己身边的丫鬟,这那个红香本就不聪明,又急功近利,才被苏尚彤利用了。 她本不知道红香会骂出那样难听的话来。只想着在祖母面前捅出余氏偷用母亲燕窝的事情。这件事说小了是不敬主母,说大了可就是抗旨不尊,不信祖母不严惩。谁知道祖母的心思全被那一句“屙物”给搅乱了,“血燕”两个字竟好似没听见一般。而苏尚彤并没有冤枉余娇,她确实偷偷用了皇上赏赐给宁氏的血燕。 前世某个夜里,她听到余氏和余盈盈说起无为居士的那幅画,就藏在那里多听了一会。却听余盈盈笑的欢快:“姑母安心吧,我看表弟从小就这么聪明,日后必定会比那个苏尚为有出息!姑姑到底没白吃了那么多御赐的血燕。” 余氏话里也带着笑音:“可不是!我就说那上好的血燕,给那个病秧子吃了,才是浪费了。就是皇上御赐给她的,就能如何?东西赐下来还不是放在厨房,下来我让厨房的人去做,他们哪里敢问什么?盈盈你要记住,别学那个早死的病秧子,凡是什么好东西,弄到自己箱子里才是自己的!” “知道了,姑母。不过我们还得好好谢谢她。要不是她,哪来我们今日的荣华?” 苏尚彤听到余氏恶狠狠的声音:“是啊!那可是皇上找了好久都抓不到的谋逆之徒。要不是他女儿在这府上,只怕他也不会落在咱们手里!”说道这里,余氏声音放轻了一些,苏尚彤堪堪能听清,“要是让他有机会面圣了,被砍头的可就是咱们了!也怪那个老头子命不好,被那个没用的女儿拖累了!” 听到这里,苏尚彤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控制不住叫出声来。她之前就觉得奇怪,外祖明明有着先皇御赐的丹书铁劵,为何还会被行刑,原来竟是谋反的罪名。而这个罪名竟还是被诬陷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他们余家人。 想来好笑,她前世出嫁之前思虑良久,还是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因为她觉得就连对先皇有救命之恩的外祖都逃不过他们的设计,父亲想来正直不阿,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为了保住父亲和相府,她一个字都没敢透露。自从发现前世里,母亲是父亲害死的之后,苏尚彤觉得护国公府的案子和她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肯定脱不了干系。余郎中那时还不过是个侍郎,李念又是个草包,他们两个哪里能设这么大一个局,让皇上连先皇遗命都不顾,一定要发作护国公府的人?有能力能设下这个局,又深得皇上重视的人,除了他父亲苏向宇,根本不作第二人想。 苏尚彤如今并不知道她父亲是什么意思。在那日她一时气愤,说出了所有的事情之后,苏向宇竟什么动作也没有。宁氏身体没有大碍,墨鱼也没再见过苏向宇。纵使他在宁氏那里碰到了这个女儿,也不过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并不曾做出什么让苏尚彤防备的举动。她现下心里总有些不安,总觉得之后父亲要做出什么让她应付不过来的事情。 ------------ 第61章 飞羽锦缎 宁文泽生的俊秀,比之苏尚彤,倒更像宁氏一些。他一双眼睛生大而明亮,眼角不若苏尚彤那般上挑,反倒有些微微下坠之势,笑起来的时候,就如两弯好看的新月一般。加之他面相柔和,着实让人无法生出防备之心。便是他方才那些言语有些古怪,苏尚彤也不大在意。 恰好此时杏儿过来,低声禀道:“小姐,朱纱姐姐让我来寻你,说是小姐的师父来了”。苏尚彤虽着急去见她师父,但也思量着,将宁文泽一人丢在亭子里到底失了礼数,少不得要被娘亲怪罪。可此时父亲和哥哥都不在府里,宁文泽于苏璃来说又是外男,让苏璃与他独处不合规矩。如今这府上可以出来替她待客的也只有墨鱼了。想到墨鱼,苏尚彤不由地想起那日之事,不自禁的红了双颊。 那日,她在中秋夜宴上被淑太妃要取她性命之事吓到,正巧墨鱼过来探她,便拉着他不肯松手。那时,也不知是为什么,只觉得墨鱼一定会保护她,竟由着墨鱼把她拥在怀中。她如今只记得墨鱼在她耳边絮絮地说了好些话,一遍一遍的保证不会让人伤害她,和他胸膛那重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那么有力的心跳声和那样紧紧地环抱着她的双臂,让苏尚彤再也没有办法将墨鱼还当做在山谷之中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傻傻的墨鱼了。那天之后,苏尚彤便有意躲着墨鱼,连替他煎药之事都尽数交给朱纱去办了。如今陡然提起他的名字,苏尚彤还是不禁出神了片刻,但到底还是吩咐杏儿去把墨鱼带过来,陪着四表哥说会话,自己先去见无为居士要紧。 无为居士此次前来,是为了孙大夫一事。孙大夫前几日被康亲王请进王府之后,就一直没回药庐。无为居士近日下山,听闻此事,只道是与上次康亲王带兵搜山有关,这才来相府探探消息。听闻苏尚彤说,孙大夫答应了康亲王的条件,要以一个什么消息来换一名女子的下落之后,无为居士轻轻笑道:“师弟愿意如此,可见是真心悔过了。” 苏尚彤不知师父在说些什么,但见无为居士没有露出焦急不悦的神色,也知道师叔此番虽是被康亲王胁迫,倒也不会做出危害师门之事。至于康亲王有什么其他的阴谋的,便与她不相干了。 无为居士得了师弟的下落,心里也舒畅了好些,笑着跟苏尚彤说起了那谷里的趣事。听苏尚彤问起紫玉,只道:“紫玉那丫头,平日里总是握着你送她的那支竹蜻蜓不愿撒手。” 苏尚彤想起紫玉那娇俏的模样,也笑道:“师父,您可不知道,我那日把那个竹蜻蜓送给紫玉之时,她并未表现的多喜欢,现如今倒是宝贝的紧了。可见什么叫远香近臭!我离了她才是好的呢。”说着还吐了吐舌头。 无为居士听见她这般模样,摇头笑道:“近日也听外头人说起,相府嫡女最是知书达理。如何到了师父跟前,就是这般形态了?依为师看,‘远香’二字该说的你在外头的样子才是。” 苏尚彤听了这话,知道师父在打趣他。娇嗔道:“没想到我只离了一两日,师父您就跟紫玉那丫头一条心了,还这般的取笑徒儿。等我回去,见着紫玉,可得好好问问她……” 无为居士笑了一阵,又问道:“方才我听她们说,宁家四公子在府上?” 苏尚彤奇道:“师父也知道我这位四表哥?方才我娘还让我带他逛园子呢。我听杏儿说您来了,知道师父不愿见生人,就让墨鱼先过去招待着他。若是知道师父想见他,早该叫了他一起过来的。” 见苏尚彤转头要吩咐杏儿去请宁文泽过来,无为居士轻轻摆了摆手:“无碍。不过是先前他误闯谷中,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如今,我还要去拜访一位旧友,便不多留了。” 无为居士离去之后,苏尚彤又听小丫头说宁氏派人来请她,想着该是那位四表哥要回了,宁氏让她也去送送,便也起身去了宁氏那儿。 甫一进门,就见院子里堆着好多箱奁,好些小丫头跪坐在旁边收拾着。素月正在一旁指挥着几个老妈子把箱奁往库房里搬,见苏尚彤来了,赶紧拉着她,把她迎到宁氏屋里去,说道:“大小姐快跟我进去,外头脏乱。老爷和夫人正与宁家四公子在里头说话呢。” 苏尚彤听说苏向宇也在,生生顿了脚步,问道:“素月姐姐,这是在找什么呢?表哥还在府上,就这般翻找,可不是让表哥说我们府上没规矩么……” 素月笑道:“小姐说的在理。只是老爷方才说起前些日子去得了一些新奇的锦缎,宁公子一听就说喜欢,夫人便吩咐咱们拿出来,给宁公子带回去呢。只是,这锦缎当日是徐嬷嬷收的,如今她被夫人派去了兰姨娘那儿。正不巧今日兰姨娘准了她回家看孙子去了,所以奴婢找了各屋伶俐的丫头过来帮着找找。可巧刚刚碧叶找着了,她们正收拾着呢。” 碧叶!苏尚彤本就是随口一问。可听到碧叶的名字,苏尚彤打了一个激灵,只觉得此事定有古怪。她扯出一个笑容,道:“让府上所有伶俐的丫头找,自然能找的到了。素月姐姐真是聪明!” 素月笑了一下:“哪里是奴婢聪明,这是老爷吩咐下去的。”她说话间已经替苏尚彤打了帘子,“小姐,老爷和夫人就在里间。” 苏尚彤也不让小丫头带路,径自进了内室。只见宁氏正与苏向宇坐在桌边同宁文泽说着什么。见她来了,宁文泽展颜一笑:“表妹来了!” 苏尚彤也笑着道了声好,说完便往宁氏身边偎过去:“娘,听素月姐姐说,你这有极好的锦缎要送给四表哥?” 正巧素月拿了锦缎进来,宁氏笑着接过:“你倒是赶着了。这是你爹韦城带回来的飞羽锦。这锦缎看上去与雪缎差不多,可若是天黑些,便有柔光散出来,在这京城也实属罕见。若不是今日你爹过来提起,我倒忘了。这锦缎让你表哥拿去,倒也能省却些劳神事。” 宁文泽听了直笑:“难怪姑母如此宝贝,原来是这锦缎有个好名字。姑父有心了。如此,文泽可再不敢收了。姑母纵是再疼惜外甥,也不可送这锦缎哪。还是留着给表妹做几身新衣裳吧。” 之后无论宁氏怎么说,宁文泽终究是推辞不受了。 苏尚彤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拉了拉宁氏的袖子。只见宁氏双颊有些红润,轻声说起:“娘之前未出阁时,在家被唤作飞羽,倒是正巧与这锦缎之名重了。这么多些年过去,我总以为你们都忘了,兄长倒是有心了。” 苏尚彤这才知晓自己娘亲原来是叫宁飞羽,又瞥见她手指上的薄茧,只想着娘亲十几年前定是知书达理、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又是护国公府唯一的女儿,也不知当初为何会嫁到一贫如洗的苏家,还自此再也不碰笔墨了。 她这般想着,便不受控制的望了苏向宇一眼。只见苏向宇一脸不悦的盯着宁氏有些羞红的侧脸,凝眉不语。这是苏尚彤第一次见到苏向宇对宁氏露出如此神色,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心道:父亲之前那般温柔果然是装出来的。为了害娘亲,之前从吃食上下功夫,被她打乱了计划,如今又想在这锦缎上下功夫毒害才来京城的四表哥么……听说娘亲不打算把锦缎送给四表哥了,竟露出了这副表情!也不知他和护国公府有什么仇怨,更不知他用何种手段,才娶到了护国公府唯一的掌上明珠。 苏尚彤心中冷笑,面上却笑得欢快,朝苏向宇喊道:“爹,彤儿要那匹锦缎,彤儿就是要有娘亲名字的锦缎,彤儿全都要!” 宁文泽闻言也看了苏向宇一眼,将他方才的神情尽收眼底,面上的笑容也有些绷不住。 苏向宇听得苏尚彤喊他,将目光从宁氏脸上收回,笑斥了女儿一声:“你表哥都说不要了,你还争着要抢,还有出息没有?” 苏尚彤也不理他,吩咐素月帮她把那匹锦缎装起来,让两个下丫头送进自己院子里去了。 宁文泽陪着宁氏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临走之时,对苏尚彤说:“我现如今就住在护国公府,表妹若是想去玩,托人传个话来,我就派人来接你。”又回头像苏向宇和宁氏拜别,又说:“既然苏老夫人身子不适,文泽就不去叨扰了,家父还托我替他问苏老夫人好呢,烦请姑父传达一声。” 苏尚彤听宁文泽那么说,自然开心应下。但见宁文泽与她说话之时,眼神与之前在园子里时完全不同,倒是疏远了好多,心里有些纳闷。 她这才刚送走四表哥,准备回屋找本医术看会,就听小丫头说,白家小姐派了马车来接她过府玩耍。这白家小姐自然是白宁馨。自从上次白宁馨中了樊香草之毒昏迷不醒之后,苏尚彤便未再有机会见她。如今她派人来请,自然是要去看看她的。听说太子妃那日之后便带了白宁馨回白家就医,可见太子妃心里也对姚家人起了怀疑。虽说姚家和苏家的嫌隙与苏尚彤并不相干,但姚侧妃和姚玉琳与她的嫌隙总是结下了。更何况,今日她断断续续的听人说起,李沐落马之事,起因是因为东宫这个姚侧妃,心中自然对姚玉瑾更为不喜。 ------------ 第62章 白色粉末 待到宁文泽走后,苏尚彤拿了白宁馨的帖子径自回了自己房内。她方才听素月提起这锦缎是碧叶找着的,只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便赶紧让人把锦缎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送走宁文泽后,她便赶紧回来查看,想知道碧叶到底动了什么手脚。苏尚彤鼻子本比常人灵敏些,只是进屋之时她便仔细注意过,这锦缎上并没有特殊的气味。所以,这才拿着那匹锦缎一寸寸的细查。 宁氏送走侄儿,正想着和女儿说说话,却不见了人。她来到女儿房中之时,只见苏尚彤还是扒着那飞羽锦不撒手的样子,摇头轻叹。 她进来的当口,苏尚彤将将收回手,见宁氏进来,抬起头来朝宁氏乖巧一笑。 宁氏含笑对苏尚彤道:“彤儿,你的心思娘亲知道。只是,这回你可做的不对。那匹锦缎本是奇物,留在我们府上大抵也就是闺中赏玩之物。如今,文儿初到京城,需要打点的地方多。你外祖又云游在外,府上的贵重东西那孩子必是不会自作主张拿来赠与他人的。只是,不到半个月便是康亲王爷的生辰,你表哥也在受邀之列。护国公府偌大的府邸,此次贺寿,你表哥即便拿不出珍品,也得拿出些奇物来。若是没有,难免被人笑话。可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你表哥如何能寻得到的珍品来呢?我赠这锦缎与他,也是为了省却他一桩劳神事。” 宁氏还有一层考虑,没有跟苏尚彤说。因着相府与康亲王府的关系微妙,宁氏不欲让自家侄儿在康亲王面前太过得脸,惹得苏向宇不快,又不想让宁文泽在人前失了脸面,这才想到那匹自己收着的那匹夜间会荧光熠熠的锦缎,此物康亲王用不上又摆不了,自然不会多加注意。但这锦缎也确是奇物,瑶国上下并未再有能比得过的,宁文泽拿出,倒也不会让人看低。 她心中的百转千回,苏尚彤自然不懂。听得宁氏提到康亲王,倒是一愣,转而笑道:“娘亲,女儿也是见表哥后来也不大想要这锦缎,这才要来的。我只怕今日不要,娘亲又要送予他人了。” 宁氏听了摇头叹了一声:“罢了,到底也怪我疏忽,不该跟他提及这锦缎的名字。没曾想这孩子竟这般心思通透。” 也不知宁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竟带着一丝悲切之色。 苏尚彤见她如此,赶忙开口把话往旁的事情上引:“娘,紫玉不在,女儿总觉得房里缺了个人,想跟娘讨个人补上。” 宁氏指着身边的素月笑着问道:“你这丫头,可是看上素月了?”这些天,她看紫玉不在,总是让素月和朱砂一道跟着女儿。想来,苏尚彤见素月伶俐听话,想要到身边也是有的。 谁知,苏尚彤摇摇头:“素月姐姐是娘身边最得力的,娘离了她必是不习惯的。女儿可做不出来这等不孝的事来。只是女儿学了医术,今日师傅来府上还吩咐女儿平日里要勤加练习针灸制药之法,以免之前好容易学到的东西都给丢了。既是炼药,自然得有个贴身的人帮着送药材、生炉灶。可这屋里的姐姐们都是做精细活的,女儿也不舍得让她们干这些粗重的活计。但院里的嬷嬷们都有各自的活要干,女儿劳动她们也不大方便。所以想问娘讨一个厨房干活的嬷嬷来身边。” 宁氏挺苏尚彤说的头头是道,早就笑了,轻轻的摸了摸苏尚彤还略微黄软的头发,说道:“出去这么久果真是长进了。问娘要个人伺候也值得你说这么多?彤儿心中可有中意的嬷嬷?娘直接派她来你的院子,月钱就和朱砂一样。你看如何?” 苏尚彤见宁氏宠溺的看着她的样子,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她连要个嬷嬷都要小心翼翼的不给人拿话柄,不过是前世这般做惯了。娘亲去后,余氏当家,她连自己的贴身丫头都保不住。就连放朱砂出去,都想了多少理由,得了父亲的亲口许可方才成了。到了萧家,老夫人和二夫人皆端着架子,她虽有管家的权利,但是凡事都要向她们请示,万事都要思虑再三,才敢说出口。之前,她刚获新生,便教导紫玉守规矩,以免被人拿住错处发落了。可她却忘了,如今府上当家的是自己的娘亲,便是她得罪了祖母,都会护着她的娘亲!对娘亲,她哪里需要这般的小心谨慎…… 若是前世……若是前世,娘亲还在,她定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那些害了娘亲、害了她的人,她必将一个一个弄清楚,一个一个的向他们讨回这笔债!她刚重生之时,总以为是父亲一人害了娘亲,只为临死前碧叶那一句话。只是碧叶的话是否可信,她如今也拿不准。虽说苏向宇近年也总是下些暗手,但被她识破之后也没了其他的后招。即便是她那般激怒他,她这个父亲也还是没有多大的动作。她心中总是隐隐觉得苏向宇不是那真正要害她们的人。即便苏向宇杀妻鸩女,也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的。这背后之人是谁?是余家还是其他什么人?她却不得而知。 苏尚彤还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朱砂便急急地进来,朝宁氏行了一礼,只说:“夫人,奴婢失礼了。只是,白家的马车还在屋外等着呢!白家二小姐派人来接小姐过府一聚,之前已是应了的。小姐还是快些换衣服吧,别让外人说咱们小姐失了礼数才好。” 宁氏闻言,轻点了苏尚彤的脑门一下:“你这孩子,方才说你长进了。这边又不知礼了,既接了白家小姐的帖子,如何能让人家久等?还不快跟着朱砂去换身衣服,快些出门!” 好容易送走宁氏后,苏尚彤也不接朱砂递过来的衣服,只缓缓伸出方才一直拢在袖中的右手,凝眉看着自己指尖已有些潮湿的白色粉末,眼中神色变幻莫测。 ------------ 第63章 西域毒草 苏尚彤手上那白色的粉末她认得。陈老夫人邀她们赏菊的那天,她与白宁馨同车,送她回府的路上,正碰上姚玉琳晕倒在路中央 ,白宁馨也好端端的晕了。苏尚彤在扶白宁馨之时,曾在她的袖口处见到了一些白色粉末。鬼使神差般,她在试着叫醒白宁馨的当口,拿了帕子沾了一些藏在身上。苏尚彤并不清楚自己当时为何要去取那药粉,只是,如今见着这白色的粉末,她却能断定这和白宁馨当日袖口上沾着的是由同一种西域毒草――樊香草研制的粉末。 当日,她在东宫得知白宁馨所中之毒为樊香草之后,便向太子求了那冰火莲蓬。别人只知那冰火莲子一粒便可解樊香草之毒,却不知这莲蓬也是奇物。她还是听师父无意之间提起,这承托着冰火莲子的莲蓬竟能浴火不败、久冻不枯。她那日见着那莲蓬,便想着要把它投到虚无之地里的那座大鼎里去试试,会出来什么东西,这才不管不顾的向太子求了那莲蓬回来。 令苏尚彤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冰火莲蓬果真是浴火不败,便是那神龙鼎也没有损其分毫,出来的莲蓬还是原先的样子。这对见惯了神龙鼎神奇的苏尚彤来说并算不得什么奇事,只是……她后来不小心让袖中的帕子落在了莲蓬上头,从白宁馨袖口处沾来的白色粉末正巧洒金了其中一个莲眼之中。那莲眼处忽然出现了一颗一边赤红、一边冰蓝的莲子,正是那冰火莲子。 苏尚彤大呼神奇,只道原来只要有些粉末便能使这莲蓬重新生出莲子来,果真是奇物!她想着,上次是无意为之,又有帕子遮挡,什么都没看清,最好再试一次 ,也好看看那莲子是如何重新长出来的。只是,那手帕上的粉末本就不多,苏尚彤便从自己身上随意取出一瓶粉状的药来,倒了一丁点在另一个莲眼里,只见那莲眼微微闭合,不消片刻复又张开,里面多了一粒褐色的药丸,并不如苏尚彤所想那般还是冰火莲子。苏尚彤方才所拿的药瓶,上面写着“七日伤”三个字,也是她之前用在余盈盈身上的痒痒粉。她试了几次,终于确定,这粒药丸能解七日伤的毒性 更为神奇的是,这七日伤并无解药,可苏尚彤从莲眼中取出的药丸却能解七日伤之毒。那么,这株莲蓬并不是粘上药粉就能重新长出冰火莲子,而是能根据药粉生出 对应的解药,无论是不是无解之药!难怪当年西域只单单进贡了两只冰火莲蓬。她那时听师傅提起,还想着那冰火莲子只能解樊香草之毒,并不是什么宝物,西域使臣未免太过托大。没想到,原来,这莲蓬本身才是医界至宝!只是她也发现,这莲蓬上的莲眼一旦生出过解药,便会变成黑色,再往上加别的药粉也不再有效果了。冰火莲蓬一共只有二十个莲眼,方才她已经用去两个。剩下的苏尚彤不舍得再用,留下以备不时之需了。 如今,苏尚彤虽知道了手中这药粉是樊香草,却想不通这种西域奇毒碧叶是从何处得来的。她把樊香草抹在要送予康亲王的锦缎上,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外祖留下的那本医书上提过,那樊香草虽是奇毒,但若要使人中毒只有两法,一种比较简单,就是下在茶水里让对方服下。只是,樊香草一遇水,便会散发异香,很容易被察觉。另一种方法虽能消除异香,却极为复杂,需要用将樊香草投入炉中,日夜熏所要毒害之人的衣衫,整整七日之后,香味尽去。只要那人穿上这件衣衫,不出片刻便会毒发。 而将樊香草粉末洒在别人身上确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故而,苏尚彤手上沾了樊香草的粉末这么久,也并无大碍。所以即便碧叶把粉末洒在了锦缎上,也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更何况,按娘亲所言,父亲也知道四表哥得了这锦缎是会送去康亲王府的。若是送往别家,还能以此嫁祸表哥有害人之心。但是姚家,自家就有樊香草,还以此害了白宁馨。康亲王如何能不知道此毒的用法?更何况樊香草乃是奇毒,在西域也是极为难寻的,她那位父亲即便要嫁祸表哥也犯不着用这么难得的奇毒。苏尚彤怎么也想不通碧叶这么做的意义。 思索间,马车已经到了白家。 门口有个浅蓝色衣裙的丫头伶俐的迎上来,扶她下车,嘴上还说着:“可把苏小姐盼来了,倒是奴婢迎着了。我家小姐方才还在院中等着要迎苏小姐,才被奶娘劝进房里去。” 白家后院不大,这位前任太史白岳礼,清风傲骨,院中也多是种的竹、兰。两院之间并不砌墙,尽是由竹林相隔,疏疏隐隐,依稀可见。苏尚彤就看见对面的院子里有个浅粉衣裙、看上去有些消瘦的小丫头,正与一青衣男子喁喁私语,执手相对,再走了两步,就看不见了。 大白日的在院中私会外男,这丫头的胆子可真不小!不是自家丫鬟,苏尚彤也不予理会。只是看着此景未免会想起康亲王府那个叫夏荷的丫头。她也是这般在大街上与那个萧天辰相会,还顶了萧家远亲――叶慕离的名头。苏尚彤蹙眉,或许那夏荷找上萧天辰是为着自己攀高枝儿,但那日劫了叶慕离马车的补天帮确是连官府都不怕的人,可不是一个小丫头能使唤的动的。而她那日听康亲王府的小丫头说话间,好像康亲王府之人都知道这个丫头总是往外头跑。即使惹了王妃不快,也没被处置,还是稳稳占着大丫头的位置,只能说明她出门是府内之人默认的,或者说,就是府中的哪位主子派她去的。 苏尚彤想到这些就浑身发冷,虽说她前世今生的这个时候都还未与萧家扯上关系,但是她前世枉死,那个叫夏荷的丫头也是推手之一。若不是她和萧天辰一起给她下药,使她动弹不得,她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让碧叶喂下了毒药。每每思及此事,她便不知如何再去面对李沐。或许,前世知道她是苏家女,命令夏荷对她下狠手的就是李沐。毕竟,她那日亲眼得见,他是那么的恨着苏家…… 所以,即使前日听说他落马摔伤,苏尚彤虽然心中担心,可也不愿去亲眼看看他。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知心的丫鬟。 “苏姐姐,可让我盼着你来了!”苏尚彤还未进内院,就见白宁馨欢快的迎了上来,拉着她欢喜的说这说那。谈笑间,额尖那一点朱砂痣越发的红艳动人了。 白宁馨小嘴嘟起,以手托腮,懊恼地说道:“苏姐姐你可不知道,我爹娘可凶着呢!素日里都不让我出门。小时候,姐姐还在家中之时,我们姐妹俩还能在闺阁之中做个伴。可姐姐当了太子妃之后,家中只有我一人,闷都闷死了!前些日子,好容易得了机会能去找姐姐玩,谁知道又出了这么多麻烦事,害得我被爹爹禁足,也不许我再去找姐姐玩了。好在我在陈夫人的赏菊宴上认得了苏姐姐,之后苏姐姐可得常来看看我。” 白岳礼并无妾室,夫妇二人只有两女。大女儿白宁淑静雅贤淑,已嫁入东宫为太子妃,二女儿白宁馨却娇俏活泼,又正是天真爱玩的年纪,被爹娘拘在家中,可想有多烦闷了。 白宁馨拉着苏尚彤进屋坐下,屋内站着两个丫鬟,一个穿粉衣、一个着蓝裙。蓝裙的那个就是方才引着苏尚彤进门的丫鬟,叫灵儿,而粉衣的那个,正是苏尚彤在院中看到与一个青衣男子相会的丫鬟,叫静儿。二人都是白宁馨的贴身丫鬟。苏尚彤看了一眼那个叫静儿的丫鬟,想起那日去陈老夫人府上,白宁馨身边带着的就是这个丫鬟。后来她送白宁馨去东宫的时候,这丫鬟好像并没有跟着。 如今白御史被罢黜,太子妃地位不稳,白宁馨又被下了毒,苏尚彤倒是能理解白家二老为何要拘着白宁馨,不让她出门。只是,他们把白宁馨护在府中,却不曾注意白宁馨身边的丫鬟。 那青衣男子如今看来,也不一定是府中的小厮,说不准是姚家的人。这丫鬟说不定根本不是在会情郎,而是在传消息。那日,白宁馨被下了樊香草之毒,也不知这个丫鬟有没有在其中起了作用。 苏尚彤想到这些,更是眯起眼睛一瞬不瞬的打量着面前的粉衫丫鬟。那静儿好像知道苏尚彤在看她,头低的更低了。 “苏姐姐,你怎么不听我说话,一进来就盯着静儿看呢?”白宁馨说了那么久,都没听苏尚彤回话。回头看她,却见她只盯着自己的丫鬟发呆,心中有些尴尬,就开口问了一句。 ------------ 第64章 白氏宁馨 苏尚彤听白宁馨如此问,本想直接将自己看到的那幕说出来。可转念一想,方才那些不过是她自己的猜测罢了。若是这丫鬟并未做什么背叛白宁馨的事情,却是与情郎幽会,她这般说出来,不但害了这个叫静儿的丫鬟,还会让白家觉得让外人看了笑话,白宁馨面上也过不去。 心念一定,便笑开来:“我是觉得这位静儿姐姐看着与之前我屋中的紫玉有几分相像,便想着待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看真切一些。可是这位姐姐却好似吓着了一般,到底是我的不是了。” 白宁馨听了也捂嘴笑起来,指着静儿说:“她是个闷葫芦,素来都是这样的,苏姐姐别往心上去。”又对着静儿说,“静儿,你也该抬起头来让苏姐姐看看这真切,也好叫她睹了你,去思自己的丫鬟。” 苏尚彤本是随口胡诌,可仔细一看,那静儿竟真和紫玉有几分像,只是性子相差太远,再像也不像了。她解下自己腰间的一个小荷包,交到静儿手里:“若不是这位静儿姐姐不爱呱噪,我倒真以为是我家紫玉了。那丫头如今被家人赎了回去,我倒是想的紧。这荷包原是给她做的,可她走得急,也没来得及给她,如今就送给静儿姐姐,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思罢。” 白宁馨不待她说完,就伸手作势要抚苏尚彤的额头,做出一副捋胡须的样子,晃着头沉声说道:“苏姐姐再这般说话,额头上可要张皱纹了!” 白宁馨生的娇俏,又专心的学起那老头的模样,说不出的滑稽,惹得屋中之人尽数笑开了,便是那静儿也捂嘴笑了起来。 这时,门口处有道温柔的声音传来:“这屋中怎么这般热闹,我可是来的巧了!” 白宁馨瞧见来人,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迎了出去:“杨姐姐,你可算记得要来看我啦!” “慢着些,”来人正是左相之子柳恒生的夫人杨氏,她神色之间尽是对白宁馨的宠溺,扶着她的双肩笑道,“都长这么大了,还是这般莽莽撞撞的,瞧我过会去跟你娘说你去。” 白宁馨吐吐舌头,复又笑起来,拉着柳少夫人过来介绍到:“杨姐姐,这位是苏姐姐,上次我中了毒,便是苏姐姐救了我的。”又转头对苏尚彤说,“苏姐姐,这是我杨姐姐。她可是京城闻名的才女,依我看来,那位以诗词闻名的黄姑娘都是不及杨姐姐毫厘的。”白宁馨说此话之时昂着头,神情分外高傲,倒是逗得苏尚彤和柳少夫人二人都笑了。 柳少夫人之前与苏尚彤见过,倒还有些印象。而苏尚彤自然也对这位柳少夫人有着印象。那日,便是这位柳少夫人替她梳了头发,问她是否对李沐有着倾慕之思,还说了一句让她不明就里的话。她如今也想不明白,柳少夫人到底是想提醒她什么。只是如今,她于李沐,已淡了好些旖旎的念头,也不想再去深究。她朝柳少夫人轻轻一笑,便颔首不语,也不提那日之事。 柳少夫人今日听白宁馨说起对面这女子姓苏,心中早已转明白了。上京城中,能让白宁馨称为姐姐的姓苏的女子,也就只有苏相家的嫡出小姐了。更何况,上京城中早已传开,苏相之女跟着那“书画双绝”的无为居士学医两载,能越过一众太医,救了白宁馨的也就只有她了。柳少夫人自然也想起了上次这位小姐扮作男装与李沐一起的事情。令康亲王世子动了心思的女子竟是苏相之女,真真是造化弄人。她见苏尚彤颔首不语,也知她不愿提起那日之事,想必她与康亲王世子到底是镜花水月一场,心中微叹,开口道:“这位苏小姐想必是苏相府的千金吧?听闻苏相千金师承无为居士,倒是让人艳羡的紧呢!” 白宁馨也跟着笑言:“可不得把杨姐姐给羡慕坏了!苏姐姐,你可不知道,杨姐姐于书画之道造诣颇高,能让她崇拜不已的只有两位高人,一位便是早年的夔上居士,另一位可就是苏姐姐你的恩师――无为居士了!苏姐姐你得了无为居士的亲自教导,指不定不日便能和杨姐姐争个高下了。那时候啊,馨儿就搬个小板凳,坐旁边看着,就心满意足了。” 柳少夫人又摇头笑起来,一副拿白宁馨没办法的样子:“馨儿又在胡说!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哪里能争什么高下呢?更何况,苏小姐得了无为居士的亲自教导,哪里是我这个在家中胡乱涂抹几笔的人能比的?再可别这么说了!不过,若是苏小姐赏脸,愿意留一副墨宝给我,于我,倒是件美事了!”说完,有些希翼的看着苏尚彤。 苏尚彤却摇摇头,略有歉意的说道:“可要让二位失望了,师父除了医术并未教我别的,何况于书画一道我自来都是极差的,便是师父愿意教,我也是学不会的。” “苏姐姐你又说这些虚的。你于书画哪里能是极差的呢?上次陈老夫人还说你诗做得好,还赠了那对墨玉四君子插屏给你呢!” 白宁馨说话之际小脸红扑扑的,苏尚彤见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中不由有些羡慕。无论前世今生,和白宁馨这般大的时候,她都不曾这般的无忧无虑。前世,她很小便知道祖母不喜娘亲,余氏又经常借着祖母的偏心,惹得娘亲不开心。而娘亲总是默默的忍着,在她面前也是忍着,只是娘亲每次的笑的那么勉强,她如何能看不出来?后来,她又因为余盈盈的挑拨,被祖母砸破额头,愈发的不愿见人,在府中的日子也愈发的难过。再不久,娘亲便缠绵病榻,余氏当了家,害死了紫玉,让她名声尽毁。本以为出阁之后日子会好过一些,谁知道萧家之人更是不好相与。之后,更是陷在萧天辰那些妾室们的设计里,日日防范,直到自己被害死…… 今生,一获新生便得处处防范自己的亲生父亲,却不能在娘亲面前表露分毫,对着前世砸她额头、对她漠不关心她的祖母还要费力的讨好,只盼她能对娘亲好一些。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护着她的男子,两家却偏偏是世仇。虽然机缘巧合之下拜了师父、学了医术,却因着她的不小心害的师父身份被世人所知,师叔深陷康亲王府…… 她想到这些,便有些恹恹的。柳少夫人只当她是在为康亲王世子神伤,语焉不详的宽慰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苏尚彤也顺势告辞回府。临走之时,白宁馨还跟着跑到院门口,拉着苏尚彤和柳少夫人的手,可怜兮兮的让二人不要忘记常来看她。苏尚彤顺势替她号了脉,知道她体内毒素已尽数去除了,吩咐了几句也就回去了。 至于白宁馨身边那个叫静儿的丫头,苏尚彤看着她已把她方才送的荷包挂在了身上,垂眸一笑。那荷包中装的是她师叔给她的“千里香”。千里香无色无味,但只要沾上了一丁点,便能被师叔养的蜂鸟找着,更遑论是佩戴在身上了。 二人走在出府们的羊肠小径上,一路无话。快到府门之时,柳少夫人却忽然开口:“不知苏小姐可还记得小言?” ------------ 65师叔番外 孙大夫,原名叫孙长兴。他本是住在上京城郊一个叫孙家村的地方。他家有几十亩地,算是村里的富庶人家了。可孙长兴是家中的庶子,生母并不得宠。家中又还有个嫡子,嫡母不愿有旁人来分自己儿子的家业,更是对他们母子二人不喜。除开每日克扣他们母子的吃用不说,更是把孙长兴重病的娘扔去一个破落的屋子里,连个大夫也不愿请。 孙长兴见他娘病重,拿出自己悄悄藏起来的一把铜钱,跑去给村东头的徐大夫磕头,只望他能施个援手。谁知,这个徐大夫贪财成性,平日里一文钱的药都要卖到十文的价格。他骗了孙长兴手中的钱,胡乱给了些药渣子,只说是能治百病的良药。孙长兴只道是徐大夫心好,哪里会去想他手中那么一点银子怎可能买到包治百病的奇药。他拿了药,给徐大夫磕了好几个响头,就赶忙回家去熬药给娘亲服用。他娘大概也知道儿子被骗了。因怕儿子伤心,还是笑着喝了药,喝完还说感觉好多了,让孙长兴高兴不已。 谁知,当天夜里,孙长兴半夜里听着他娘房里有声音,赶紧去看。只见他娘弓着身子,缩在皱巴巴的被褥中间,簌簌发抖。孙长兴走到近前,才发现他娘脸色惨白,一头一脸都是汗珠,嘴唇早已咬破了,下巴处尽是一缕缕的血迹。他赶忙扯着嗓子叫人,叫了半天,也没人来。他无法,只得拍着他娘的后背,直叫“娘”。他娘只看着他,颤抖着唇,咬紧牙关,似是开不了口,这么挣扎了一会,便去了。看着素日疼他的娘亲在眼前咽了气,孙长兴呆了许久,方才明白那日他拿回来的药并不知救命良药,说不准还是害人的药。此刻,他心中更是恨极了嫡母和那个没有良心的徐大夫。 他去求嫡母好好安葬他娘亲,嫡母却说,若是他愿意离开这个家,再不回来,她就好生跟他爹说说,把他娘葬进家中祖坟里。孙长兴本也不愿意再呆在家中,一点头就答应了。在娘亲下葬三日之后,孙长兴就带了一个小包袱,离开了那个家。但是,他那时不过八九岁,身上又没有钱,离了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时,正是秋日,他夜里又冻又困,就钻进村头的草垛里睡了一晚,第二日想继续赶路的时候却只觉得头晕脑胀的,走了没两步,就坐到在地,走不动了。 孙长兴坐在地上不动,却模模糊糊觉得有人推他。睁开眼,只见一个穿着僧帽僧服,却留着头发的人,正笑着看着他。那种目光,就跟平日里他娘把自己碗里的吃的送到他碗里的时候是一样的。想到再也见不着娘了,孙长兴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后来,那人告诉他,他染了风寒,又听着他被赶离了家中,就把他带回了一处山谷里,亲自照料了几日。 孙长兴见这个地方,虽然偏僻,却是一应物事俱全,比他在家中住的那个漏风的破屋子要好的多。想着自己反正无处可去,若是那个僧人肯收留的话,住在这里也是不错的。 所以在道济师傅问他,可愿拜他为师的时候,孙长兴迫不及待的答应了。道济师傅显然很高兴,还带他去见了一个白袍少年,告诉他这是师兄。他见那少年十五六岁的光景,俊颜天成,身姿凛凛,竟像是那画中俊彦走出来了一般,当下就生了亲近之意。谁知那少年眸光清冷,神色淡漠,像是对他不喜一般。孙长兴一腔热忱被冷水浇透,冷冰冰的喊了一声“师兄”,便跑远了。 他后来知道,师父收他为徒,竟是要教他医术之时,心中百感交集。想着,若是师父早两天出现,说不定娘亲就不会死,又想着,他日自己医术大成,必要回村开个药铺,去砸了那个徐大夫的招牌。一想起徐大夫会被他踩在脚底,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孙长兴就乐的哈哈大笑,只觉得替娘亲报了仇一般。 可道济师傅却先让他看一些先贤之书。孙长兴本不识字,村里也没人跟书上那般说话,学起来更觉晦涩难懂。他又看着师兄每日看那些书,说话行事极为奇怪,更是不大愿意学。他悄悄地去问道济师傅,能不能只学医术,不管其他。师父却说,若是他不读完这些书,医术他是断断不会传授的。 他见师父只教师兄,就如嫡母只待哥哥好一般,心头酸涩。那一日,他见师父已经开始教师兄针灸之术,自己却被勒令不许偷学,更是有些愤懑。一个人坐在那溪边扔石头,扔着,扔着,便哭了出来。不想,被一个不认识的大汉看到,问他哭什么。他看那老头面带笑容,不像是坏人,便把自己在家中如何受气,如何被恶大夫骗了,如何被赶出家门,如何到了这谷中,师父又如何偏心俱都说了。那人听了之后,竟大斥了师父一番,说师父假道学。他听着却不高兴,拦着不许他再骂师父。 那大汉哈哈大笑,带他一道去见了道济师傅。孙长兴听师父喊他师弟,便也“师叔”“师叔”的叫了起来。他后来得知,那人法号虚谷,俗名便叫虚谷子。他似乎很喜欢孙长兴,总爱跟他一道说话。孙长兴也很喜欢这个师叔,因为师叔会教他医术,还不用背那些恼人的书。 虚谷子首先教他的便是如何分辨各类毒药。他也不给孙长兴看书,只是带他在山中乱转,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从各类奇毒讲到解毒之法,还说了很多他自己用毒的事迹,孙长兴每每听得沉醉不已。他觉得跟师叔在一起极有意思,学的也快,还不到两个月,便记全了天下奇毒和解毒之法。虚谷子见他学的快,也极开心,又教了他好些望闻问切之道。 虚谷子在谷中住了四年,孙长兴便也跟他学了四年的医术。期间,虚谷子还陪着他去找了那徐大夫,砸了他的招牌不说,还抓着他去他娘的墓前磕头赔罪了一番。从那之后,孙长兴只觉得师叔是这世间最好的人了。 可是,有一天,这个总爱哈哈大笑,爱喝酒,爱骂人,却对他极好的师叔忽然不见了。师父下山找了许久,也没有一点消息。 后来,孙长兴见师父总是下山,留他一人在谷中对着那冰冷淡漠的师兄,只觉得无趣,便悄悄带着虚谷日往日给他的许多毒药下了山去。这一次,有了毒粉防身,又加之他学了一些医术,也能医些小病,赚些银两,一路上倒也平安。 他且走且停,到了一处,便摆摊行医,走了快两年之久,也不知走出了多远。他只知道,站在河边,他都险些认不出自己了。那瘦弱的毛头小子,如今竟长成了翩翩少年郎。他正盯着水中的自己愣神,却见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搭在了他背上,随即娇俏的声音传来:“喂,你在看什么呢?看了这么久?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好看呢?” 孙长兴不禁有些脸红,不好说是在看自己,只不答话,高高昂起头,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那姑娘见他如此,更以为湖里有什么,赶紧抢身去看。孙长兴一路之上都没有见过这样可爱大胆的女子,微风吹过,那女子身上的阵阵幽香钻入了他的鼻子里,让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那姑娘浑若未觉,只左晃右晃的想看看水里到底有什么。孙长兴本是站在一块大石之上,本就位置不大。那姑娘如今站在他身前,还左摇右摆的,晃得他有些头晕。孙长兴心烦意乱之下,有意吓那姑娘一下,便从她背后轻轻一推。他本是想让着姑娘吓着了,他再把人拉回来教训一顿的。 谁知道,他落脚的石头上有些青苔,那姑娘被他一推,脚下一滑,便一头栽了下去。孙长兴赶紧伸手去拉,无奈脚下不稳,也被顺势带了下去。 他连呛了好几口水,好容易在挣扎上来,刚缓过气来,想着要去救那姑娘,却见那姑娘正在几米开外处,眨着眼睛对他盈盈的笑。孙长兴不知为何,跟着笑了几声,也不知是在笑着什么。那女子见他呆呆的样子,更是笑得开心,笑声如银铃一般飘荡在空旷的湖面上,煞是好听。 孙长兴这才细细打量面前的女子。只见她一双大眼灵动,熠熠生光,皮肤水嫩光滑,似乎吹弹可破。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上,却不显狼狈,更为她添了一分娇俏。 水面清澈,她那玲珑有致的身形也尽数被孙长兴看在眼里,他一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她游过去。那女子还在笑着,只骂他呆, 后来,她说了什么,孙长兴都不记得了。他那一刻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就只看到她美丽的唇瓣一开一合,想也不想,就伸手搂住她的纤腰,凑近她的双唇…… 他们上岸之后,那女子似乎累及,柔若无骨般的攀在他身上。孙长兴怕她掉下去,紧紧搂住她,似乎在护着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一般。他生了一堆火,将两人的衣服烘干,替她换上。第二日,她起来之后,俏脸绯红,轻声告诉他,她叫乔青青。 此后,两人便总是一路。可孙长兴总觉得乔青青一日比一日变得烦人。原本的娇俏,如今看来,竟全是刁蛮无理。他只要离开她片刻,她便会胡乱发脾气,砸东西。 “我不管,你要陪着我,哪儿也不许去!” “好,好,好。”他心里想着,先哄了她再说,她总不能时时看着自己。到时候,他一定不会再跟她一起了。 谁知,那一天,她好像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般:“你是不是想要抛下我,一个人走掉?” “没有。”他赶忙摆手。他知道,若是不顺着她,这一夜都别想安生了。 乔青青似乎有些难过:“我知道你不过是哄我罢了。” 孙长兴赶忙发誓赌咒说不是。 “那你吃下这枚药丸,我就信你。”乔青青眼睛轻眨,偏着头说,“这是一丸毒药。若你说的实话,就什么事也没有。若是你骗我,它会让你痛不欲生的。” 孙长兴看她眼中尽是狡黠之色,只道她在唬人,伸手接过药丸。他本就熟知天下奇毒,又通晓医术,也看出这药丸没有毒性,赶紧吞了下去。乔青青见他这般,更是一番浓情蜜意。 第二日,孙长兴就趁着乔青青出门之际,留了张字条,就悄悄跑了。 回到谷中之后,听了师兄说了一些道理,才知道他之前的那些年少轻狂,竟是害了人家姑娘一生。 九年之后,他又发现自己中了蛊毒,明白是那日的药丸的缘故。他不敢跟师父说,他这蛊是被青青姑娘下的,只说他在外游历的时候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才弄成如今这样。 看着冰山师兄为了他中蛊一事四处奔走,他才知道师兄并不如看起来那般无情。他那段日子也想了许多,似乎青青那么紧张是从他有意无意说要离开那个地方才开始的。说不定,她也有着什么苦衷,可他却什么也不问,就那么抛下了她,也活该他日日受这噬心之痛。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我写崩了。。。 ------------ 第66章 宸华公主 `p`jjwxc`p``p`jjwxc`p`  元熙帝是一个勤政的君主,后宫之中只有一后两妃。 皇后是先皇成庆帝亲自选的。据说被选为太子妃之时,当今的皇后娘娘还不到七岁。当今太子李清便是由皇后娘娘所出。但是,据说帝后关系并不融洽,皇后娘娘也不掌管凤印。 二妃之中,位份高一些的贵妃娘娘只有一女,名叫李宸。据说,后宫之中,这位太尉之女才是皇上的心头之人。二公主的这个“宸”字是元熙帝亲自赐下的,足见对她们母女的宠爱。 而余下的那位丽妃则娘娘是兵部尚书庞清泉之女,三皇子李洛和四公主李玉皆是由她所出。所以也有人说皇帝真正宠爱的是丽妃娘娘,对贵妃娘娘的恩宠只不过是宽慰太尉大人的罢了。因只有这位丽妃娘娘是目前唯一一个育有两个子女的妃嫔。 贵妃娘娘之父乃是当朝太尉——林晋旸。瑶国朝堂,文官以丞相为首,武官则以太尉为首。而林太尉统管三军之事,之前的安国大将军陈齐和现在的镇国将军萧天澈都对林太尉极是尊崇。林太尉并无子嗣,宫中的贵妃娘娘乃是他唯一的女儿。 今日,苏尚彤所见的便是这位贵妃娘娘唯一的女儿——宸华公主。 她见了这位传说中的宸华公主,才知道李沐为何要说她美得不似凡人。 之前她觉得那位含烟姑娘虽明艳不可方物,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的心神,可偏偏却有出尘之态,好似出水芙蕖。但相比之下,眼前这位宸华公主,才是真正的佛前金莲,只静静坐在那儿,就圣洁的让人不敢亵渎。 宸华公主见着苏尚彤,轻轻一笑,伸手招呼她上前来。 苏尚彤把过脉之后,却不知如何是好的。难怪所有的太医都治不好这位公主。因为,宸华公主的脉象并无异样,喉咙也并无损 伤。喉咙无损伤,说明公主不能说话并不是因为哑症。而脉象无异样,说明公主不能说话并不是因为被下了毒所致的。 不是这两种缘故,太医自然是医不好的。 余下的便只有两种可能。公主心智不全不会说话,或者是这位公主曾在宫中目睹了什么皇室秘辛,不敢说话。 无论是那一种,太医们都不会傻到说出来。所以,大家都只能说宸华公主是哑症,但是却束手无策。 苏尚彤思索良久,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公主,你是不愿说话么?” 宸华公主抬眼看着她,忽地笑了。她笑起来,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被感染了,深宫的地面上似乎都洒上了金光。 苏尚彤见她比划了几个手势,她身边的宫女说道:“公主殿下说她自然是想说话的,只是不知这位大夫可有什么法子妙手回春。” 苏尚彤听到答复也笑了,顺势递上了一粒豆大的药丸,说道:“我这药丸是师父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能解百症。想必对公主的病 症也是有效的。如今,我手中也只有一颗。若是公主愿意信我,但可尝试。” 方才说话的那个宫女有些不悦,回身正要去拿试毒之物。就见宸华公主伸手接过了药丸,仰脖吞了下去。 “公主……”那宫女惊呼一声,恨恨的瞪了苏尚彤一眼。 苏尚彤眼观鼻鼻观心,并不说话。 片刻之后,一道徐徐如清泉般的声音响起:“苏小姐的药果然有效,多谢了。” 宸华公主居然开口了,她说出的话,虽然有几个音听着奇怪,但听明白意思是没有问题的。 苏尚彤闻声抬头,只见宸华公主还是对她笑着,并未再开口。 没想到,宸华公主忽然能说话的消息居然这么快就传到了皇上那里。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皇上、贵妃娘娘和丽妃娘娘都赶来了宸华公主的宸明殿。 贵妃娘娘不管不顾的搂着宸华公主,不住的掉着眼泪:“宸儿,你可算能说话了。我总盼着你能教我一声母妃,如今终于能如愿了……” 丽妃娘娘也跟上去,宽慰了两句:“姐姐,咱们焚香祷告了这么些日子,可算是等到了……”自己说了两句,却也哽咽了,用帕子遮了眼鼻,后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皇上却注意到了一旁的苏尚彤,让她起身,和颜悦色的问她:“公主的病是你治好的?” “回皇上的话,民女之前得了一粒能治百病的药丸,公主服下之后便能说话了。” 元熙帝好似忽然有了兴趣一般:“真有这等奇物?” 苏尚彤答道:“回皇上,据说,此药天下间只有一颗,能除百症。民女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来的。正巧,今日皇上宣民女进宫来为公主殿下诊病。这也是公主殿下的缘分。” 丽妃娘娘听了此话,也回过身来,走到元熙帝身边,笑道:“照这么说,宸华今日好了,也是托了皇上的洪福。不然怎么偏偏今日,皇上就宣了这位小大夫进宫了。” 元熙帝应了一声,又指着苏尚彤笑道:“说来也是缘分。这位小大夫,便是我跟你提起的苏相家的嫡女。洛儿小时候非要娶她为妻,朕还为他二人赐了婚的。” 苏尚彤冷不丁听皇上提起了这件事,心下一凉,面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丽妃娘娘瞥了苏尚彤一眼,又笑起来:“皇上可吓着这孩子了。洛儿那孩子,小时候不懂事。他胡乱说的话,皇上倒当真了!” 元熙帝见苏尚彤僵住,心中有些不快。但也不好再提此事。皇上不开口,丽妃和苏尚彤自然也不敢说话,一时冷了场。 那边,贵妃娘娘虽一直搂着宸华公主,帮她拍着背,这边的谈话倒也听了全。 她笑着走过来:“既然这位姑娘小小年纪,就医术超群,宫中的太医只怕都是不如你的。不若你替皇上和我姐妹二人诊诊脉,也好叫我们放心些。” 元熙帝听了贵妃的话,才又有了笑容:“贵妃说的对,太子也曾跟我提过,苏家姑娘医术超凡,太医院的张医正都是不如的。如今,不叫你替朕看看,到底有些不放心啊!哈哈哈……” 苏尚彤哪里敢不听。她疾步上前,替元熙帝号了脉,脉象并无异常。只是,元熙帝印堂幽暗,鼻尖隐约可见一根红色细线,手指会不自觉的颤抖,这都是中蛊的症状!当今天子竟然被人下了蛊。 苏尚彤阖上眼帘,慢慢地收回手,只说:“皇上龙体并无大碍,只是最近梦中盗汗,夜里浅眠,精神不佳。不知民女说的可对?” 此时,不止是元熙帝,连二妃都惊愕地望着她。 贵妃娘娘方才不过是想着,苏尚彤到底救了她女儿,于她有恩。若是她因为方才之事,惹怒了圣上,反倒不美,便过来打了圆场。没想到,她竟真的说对了皇上近日来的情况。 “那我父王该如何调养?”这是今日宸华公主第二次开口说话。 殿中四个人的目光都落在苏尚彤一人的身上。 她凝眉想了片刻,才说:“公主容禀,民女方才说了,皇上的龙体并无大碍,若是吃药反倒不好了。方才那些症状也算是病症,若想调养好,倒也不难。只是,民女才疏学浅,只学会了给人看诊,这开方抓药之事,之前并未尝试过。如今,更是不敢拿圣上练手。但是民女师父曾留给民女一个方子,是针对此症的。民女今日没有带在身上。不若,明日民女进宫将方子带给公主如何?” 元熙帝听她这么说,也笑着应了:“朕也知你是想全了宸华的孝心!日前,朕曾经说过,谁医好了公主,重重有赏!如今,你既医好了公主,可有想要的赏赐吗?” 苏尚彤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之前,她早已看出宸华公主并不痴傻,有无病症。不说话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公主本人不愿意说话。她本想与那些太医一般,独善其身,声称治不好公主的哑症也就罢了。只是,她忽然想到,前世的这个时候,外祖被余家诬陷成叛国之人,处以极刑。而她知道,真正卖过求荣的是余家之人。可是,她只是一个闺中女子,不会有人相信她所说的话。她曾想过去求萧天澈帮忙,可上次未能成行。此次,她若是能作为医好宸华公主的那个人,说不定便能直面天听,向皇上求个恩典。直接求了皇上,到底比求萧天澈要管用的多。 她打定这个主意,也是因为她今日见宸华公主并不抵触她的诊脉。想来这位公主应当也是想开口说话的。只是,为她诊脉的都是宫中的太医,什么也不做,便说治不了。她便是想开口说话,也没有由头。方才,苏尚彤拿出了一颗希露丸,假称那是能治百病的神药。果然,如她所料,宸华公主二话不说的就吃了她的药,也开口说话了。 她终于等到元熙帝开口,要给她赏赐。 苏尚彤按下心中的激动,缓缓开口:“回皇上的话,民女不要什么赏赐。只是,民女日前听到了一个骇人的消息,与我瑶国国运有关,只盼皇上可以派人查探……” 宸华公主居然能开口说话了!据说医好公主的大夫是苏相之女,还是名扬天下的“无为居士”的徒儿! 这个消息一夜之间便传遍了上京城,苏尚彤之名也随之响彻了整个上京,也随之有了神医之名,风头甚至盖过了她的师父——无为居士。 `p`jjwxc`p``p`jjwxc`p` ------------ 第67章 风平浪静 “沐儿,你才刚醒,又在发什么呆!” 康亲王不悦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 自从苏向宇的女儿医好的宸华公主的哑疾,这几日,上京中人几乎都在谈论她的名字,就连自己府上的丫鬟也不例外。 而李沐,自从听小丫头说起此事之后,便不许丫鬟关窗,每日都望着窗外,呆呆的出神。他看着远处湖畔边那一排叶子已经枯黄,却尚在摇曳的柳树,眼底一片迷蒙。似乎,那柳树还是青绿的颜色,摇曳的温柔,树下还站着一位粉衫女子,娇羞的低着头。而她的对面也还站着一个白衣男子,正一脸深情的望着她。他似乎还能看到,那男子自怀中取出一枚金丝玉,郑重的交到那位少女的手中。少女握紧玉佩,两人相视而笑…… 李沐也跟着一起笑着,心里暖融融的。可秋风一起,吹回了几分神智,他看清了那湖畔什么都没有之后,心跟着陡然一痛。 他的目光并未从窗口移开,沙哑的开口:“父王,孩儿知道,作为康亲王府的世子,这辈子注定要面对诸多的虚情假意。这世上,除了父王母妃,真心对孩儿好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玉瑾表妹,另一个便是她。她是苏相的女儿也好,是个小药童也罢,我本以为今生要娶的便是她了……得知父王愿意去为我提亲,您可知道,孩儿有多开心么?孩儿把自己关在房里作画,就为了提亲之时,能博她一笑。谁料,一提笔,竟画了那么多,孩儿才发现,与她之间竟有那么多过往……可那一日,玉瑾她……以命要挟,我没有办法……父王,您可知道,孩儿那日从马上摔下来,都没有答应玉瑾的那一刻疼!身上再疼也及不上心里疼!” “闭嘴!”康亲王很铁不成钢的吼了一声,“越大越没出息!你是康亲王世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要惦记那些你不该惦记的!一个已经让你惦念了五六年,如今又来了一个,还是苏向宇的女儿!沐儿,你难道忘记你太祖父是如何含恨而忠的吗?” 李沐终于把目光转过来看了康亲王一眼,自嘲般地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苏尚彤等了好些天,宫中却一丝动静也没有。好像她那日不曾见着元熙帝,也不曾向他说起过余家意图勾结外国谋反的事情一般。 她甚至还听到余姨娘身边的丫鬟有些炫耀的提起,余姨娘的兄长——之前的余郎中,已经被提拔为户部侍郎了。 苏尚彤听到这个消息,垂眸冷笑。余家谋反之事,她前世虽能从余姨娘和余盈盈的对话中推测出来。可余家到底是如何谋反的,她却是一概不知的。不过,不知情不代表她不能学着余家陷害外祖一般,同样栽赃嫁祸余家。 她当日对元熙帝说,她在家中园子里采花玩的时候,无意中撞见了家中的余姨娘与两个外男在后院人迹罕至的角落里说话。她不敢做声,就隐在一旁听了个全。其中一人,她听余姨娘唤他兄长。她听着了余姨娘的兄长与那外男商量,要找一群土匪,在八月底的某日,埋伏在林太尉下朝的路上,装作劫道的样子,杀害林太尉。更是要在护国公回府的途中,加害护国公。那日天有些暗了,她看的不甚清楚,只看得出,那男子的长相不像是瑶国人。而且,那外族男子还承诺他们兄妹二人,若是瑶国为他国所灭,必定让他们二人享尽荣华富贵。她甚至隐晦的提起,余姨娘和那外族男子有些过于亲密了。 苏尚彤记得,当朝太尉林晋旸便是在这一年的八月末为歹人所害。林太尉之死,虽然不能肯定是余家干的,但苏尚彤只要一口咬定她听到余家人与人商量要刺杀林太尉,若是林太尉遭了暗算,余家就洗脱不了嫌疑。毕竟,未来的事情,谁也推测不出来。若是苏尚彤,或是她至亲之人参与了刺杀林太尉一事,她根本用不着刻意将此事上告给元熙帝知道,让林太尉有了防范,使得自己人功败垂成。若是她没有参与此事,那么她便用不着撒谎,那么,她所说的余家谋反之事便是真的。 而苏尚彤特意提了,他们也想要加害护国公。一来,事情牵扯到自己的外祖,皇上也会了解她为何要如此关心这件事。毕竟,她还是闺阁女子,这么关心国事会令人生疑。二来,有了这件事,日后外祖倘若还是被人诬陷,皇上自然会想起此事,外祖也不会那么快就被定罪。 到了九月,朝堂还是风平浪静。唯一与前世不同的便是,林太尉并未身故,如今还是他掌管着三军调度。 苏尚彤轻嘘了一口气。她当日不避讳着贵妃娘娘和宸华公主,便是想要皇帝足够重视此事,不要再让林太尉枉死。 那时候,林太尉身故,接替了他掌管三军调度的不是别人,就是左相柳元沛。而人人都知道,这位左相大人是康亲王的人。 “沐儿,你才刚醒,又在发什么呆!” 康亲王不悦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 自从苏向宇的女儿医好的宸华公主的哑疾,这几日,上京中人几乎都在谈论她的名字,就连自己府上的丫鬟也不例外。 而李沐,自从听小丫头说起此事之后,便不许丫鬟关窗,每日都望着窗外,呆呆的出神。他看着远处湖畔边那一排叶子已经枯黄,却尚在摇曳的柳树,眼底一片迷蒙。似乎,那柳树还是青绿的颜色,摇曳的温柔,树下还站着一位粉衫女子,娇羞的低着头。而她的对面也还站着一个白衣男子,正一脸深情的望着她。他似乎还能看到,那男子自怀中取出一枚金丝玉,郑重的交到那位少女的手中。少女握紧玉佩,两人相视而笑…… 李沐也跟着一起笑着,心里暖融融的。可秋风一起,吹回了几分神智,他看清了那湖畔什么都没有之后,心跟着陡然一痛。 他的目光并未从窗口移开,沙哑的开口:“父王,孩儿知道,作为康亲王府的世子,这辈子注定要面对诸多的虚情假意。这世上,除了父王母妃,真心对孩儿好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玉瑾表妹,另一个便是她。她是苏相的女儿也好,是个小药童也罢,我本以为今生要娶的便是她了……得知父王愿意去为我提亲,您可知道,孩儿有多开心么?孩儿把自己关在房里作画,就为了提亲之时,能博她一笑。谁料,一提笔,竟画了那么多,孩儿才发现,与她之间竟有那么多过往……可那一日,玉瑾她……以命要挟,我没有办法……父王,您可知道,孩儿那日从马上摔下来,都没有答应玉瑾的那一刻疼!身上再疼也及不上心里疼!” “闭嘴!”康亲王很铁不成钢的吼了一声,“越大越没出息!你是康亲王世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要惦记那些你不该惦记的!一个已经让你惦念了五六年,如今又来了一个,还是苏向宇的女儿!沐儿,你难道忘记你太祖父是如何含恨而忠的吗?” 李沐终于把目光转过来看了康亲王一眼,自嘲般地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苏尚彤等了好些天,宫中却一丝动静也没有。好像她那日不曾见着元熙帝,也不曾向他说起过余家意图勾结外国谋反的事情一般。 她甚至还听到余姨娘身边的丫鬟有些炫耀的提起,余姨娘的兄长——之前的余郎中,已经被提拔为户部侍郎了。 苏尚彤听到这个消息,垂眸冷笑。余家谋反之事,她前世虽能从余姨娘和余盈盈的对话中推测出来。可余家到底是如何谋反的,她却是一概不知的。不过,不知情不代表她不能学着余家陷害外祖一般,同样栽赃嫁祸余家。 她当日对元熙帝说,她在家中园子里采花玩的时候,无意中撞见了家中的余姨娘与两个外男在后院人迹罕至的角落里说话。她不敢做声,就隐在一旁听了个全。其中一人,她听余姨娘唤他兄长。她听着了余姨娘的兄长与那外男商量,要找一群土匪,在八月底的某日,埋伏在林太尉下朝的路上,装作劫道的样子,杀害林太尉。更是要在护国公回府的途中,加害护国公。那日天有些暗了,她看的不甚清楚,只看得出,那男子的长相不像是瑶国人。而且,那外族男子还承诺他们兄妹二人,若是瑶国为他国所灭,必定让他们二人享尽荣华富贵。她甚至隐晦的提起,余姨娘和那外族男子有些过于亲密了。 苏尚彤记得,当朝太尉林晋旸便是在这一年的八月末为歹人所害。林太尉之死,虽然不能肯定是余家干的,但苏尚彤只要一口咬定她听到余家人与人商量要刺杀林太尉,若是林太尉遭了暗算,余家就洗脱不了嫌疑。毕竟,未来的事情,谁也推测不出来。若是苏尚彤,或是她至亲之人参与了刺杀林太尉一事,她根本用不着刻意将此事上告给元熙帝知道,让林太尉有了防范,使得自己人功败垂成。若是她没有参与此事,那么她便用不着撒谎,那么,她所说的余家谋反之事便是真的。 而苏尚彤特意提了,他们也想要加害护国公。一来,事情牵扯到自己的外祖,皇上也会了解她为何要如此关心这件事。毕竟,她还是闺阁女子,这么关心国事会令人生疑。二来,有了这件事,日后外祖倘若还是被人诬陷,皇上自然会想起此事,外祖也不会那么快就被定罪。 到了九月,朝堂还是风平浪静。唯一与前世不同的便是,林太尉并未身故,如今还是他掌管着三军调度。 苏尚彤轻嘘了一口气。她当日不避讳着贵妃娘娘和宸华公主,便是想要皇帝足够重视此事,不要再让林太尉枉死。 那时候,林太尉身故,接替了他掌管三军调度的不是别人,就是左相柳元沛。而人人都知道,这位左相大人是康亲王的人。 ------------ 第68章 滑胎之象 那少年看不清眉目,可苏尚彤却知道他在笑,心不知怎么也跟着愉悦起来。在梦中,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喜怒哀乐,却无法控制自己去做什么。她像一个外人一般,看着梦中的自己接过玉佩,欢欣雀跃地跑到宁文泽面前,将玉佩提的高高的,扬起小脸,一脸得意地炫耀着:“瞧!我拿到了。表哥你输了,那本《素玉集》可该给我了!” 宁文泽恨恨的跺脚,有些懊恼地朝那少年嚷嚷:“……,你又助着她!这本《素玉集》可是孤本,你也是想要看的。若是给了这个捣蛋精,咱们可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那少年只是笑,也不答话。 她却很开心,咯咯笑得欢快:“表哥羞羞!愿赌服输的道理,我都学过了,表哥居然不懂呢!” 宁文泽哼了一声,一脸不情愿的把一直藏在身后的书册塞到她手里,却昂着头不愿看她。 苏尚彤看着自己得了书册之后,一蹦一跳的跑开,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到房里寻了个精致的小匣子,把书装好了,抱着匣子跑到了护国公府的书房里。 还未看清自己将那匣子藏到了哪里,苏尚彤就迷迷糊糊的有些醒了。好像是有人在唤她。 只是,苏尚彤不愿这么快就醒来。她想知道,自己将那本书册藏哪了,也想知道那个少年究竟是谁。在梦中,她至始至终看不清你那少年的面貌,也听不清宁文泽到底喊的是什么名字。因而,虽然听着朱纱在轻声唤她,她却蹙眉不愿醒来,想让自己继续回到刚才的梦里去。只是,再也入不了梦了。 她有些失望的睁开眼睛,只见朱纱一脸焦急的望着她,见她醒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小姐,墨鱼公子在外头闹着要见你,奴婢告诉他小姐还没醒,让他先回去。他却非要守在门外头,说有话要跟小姐说,凭人怎么劝都不行。” 苏尚彤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还在门外?” 朱纱点点头:“奴婢就是怕他痴症又犯了,不管不顾地往里闯,这才来唤小姐起来。” 苏尚彤听了这话就要下床,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复又坐了回去,对朱纱道:“你去告诉墨鱼,我不想见他,让他回去。” 朱纱愣了一下,却也什么都没问,开门出去不知道和外头那人说了些什么,回来之时,神色已不复方才的焦急,她走到床边,轻声回道:“墨鱼公子已经离去了。只是,他让奴婢务必转告给小姐两个字。” “哪两个字?” “墨鱼公子说,‘别去’。奴婢不懂是什么意思,小姐可明白么?” 苏尚彤扶额:“这话没头没脑的,我又哪里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苏尚彤还未说完话,就听到外头有人操着尖利的嗓音在嚷嚷着:“求求大小姐,救救我们姨娘和她腹中的小少爷吧!” 一向温和的朱纱此时也一脸的不悦: “余姨娘房中的丫鬟越来越没有个样子了!一大早就跑到小姐院里大吵大闹的。还一口一个小少爷,她倒知道那位肚子里的是个小少爷!” 苏尚彤面上反倒没有恼怒的神色,她笑道:“朱纱,你瞧,我不过是昨日收拾了她手下的两个嬷嬷,她今日便要使唤我了。” 朱纱听了苏尚彤的话,若有所思:“余姨娘身子不好,不去请大夫,倒劳动起小姐来了。小姐,你如今还未出阁,这次余姨娘这病不该是小姐去看的。依奴婢看,小姐还是别去吧……啊,奴婢明白了!墨鱼公子说的‘别去’可不就是指的这个么。” 苏尚彤却摇摇头:“无论墨鱼说了什么,这个时候,我哪里又能不去呢?前些日子,因着宸华公主的事,我平白无故的得了个‘神医’的名号,若是府上姨娘的胎出了问题,我都不愿意去看看,这不是平白落人口舌么?若只是余姨娘自己病了,我自然是不用理会的。只是,她如今怀着我的弟弟妹妹,若是不去,必会惹得祖母不快。我如今还小,祖母自然觉得一切都是娘亲教的。不过是去看一眼的事情,因着这个引得祖母对娘亲又生了不满,倒是我的罪过了。” 她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朱纱的心。给余氏看病哪里能只是看一眼的事情呢?余氏腹中的孩子根本不是苏相的,这事苏尚彤知道,孙大夫知道,余氏想必也是知道的。如今,她才收拾了余氏手下的两个嬷嬷,余氏便让小丫头在府中吵得天翻地覆的,求她去瞧病,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若是想借机失了这个孩子,嫁祸给苏尚彤,如今背负了神医之名的苏尚彤,倒真的是不好辩解了。 只是,苏尚彤经过这日子,也想清楚了,她根本无需为了害怕祖母因为自己的所为不喜娘亲。本来这后院的主事权就在娘亲手中,根本无需害怕旁人。若是祖母拿“孝”之一字来压娘亲,做的过分了,她大可以让祖母躺在床上,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之前她不愿将这些手段用在自己祖母身上罢了。因为,前世祖母虽不喜她于母亲,还砸破了她的额头,但比起府里那些害死外祖、母亲和自己的人,祖母却是好的太多了。 不过,若是她真的不愿去看余氏,自然不会因为祖母的缘故妥协。如今,她不过是想看看,余氏又在耍什么花招。 出乎苏尚彤意料的是,余氏竟然真的不好了。她的脉象,是滑胎之象,被子里也有股浓浓的血腥之气随着余氏胸膛的起伏,阵阵的传出来,令人几欲作呕。余氏腹中的胎儿像是保不住了。而且,余氏本人似乎也不大好了。 苏尚彤来之前,想了许多到了余氏房里可能见到的场景,却独独没想到这种。 余氏会拿腹中的胎儿陷害她,却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苏尚彤听着余氏的呼吸越来越弱,垂眸不语,也不动作。学医之人,救人为先。只是,若碰上前世不共戴天的仇人,又该如何呢? “这是怎么了?”第一个听到消息过来的是宁氏。 “娘亲,你快出去,这里头不好闻。”苏尚彤也不再管余氏的死活,赶忙把宁氏推到了院子里。 那屋子里着实太闷,气味也不好,被苏尚彤带倒院子里,宁氏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见苏尚彤也出来了,赶忙道:“彤儿,你也出来做什么?屋里没个懂医术的,余姨娘可怎么办呢?” “娘亲想让女儿救余姨娘吗?” “彤儿这是说的什么话?余姨娘是我们府里的人,她腹中的也是你爹的孩子,你的弟弟妹妹。既然你都过来了,如何能不救呢?” “娘亲,”苏尚彤抬头望着宁氏的眼睛问道,“若是余姨娘她日后会害死外祖父,您还会让女儿救她吗?” 宁氏愣住,松开了苏尚彤的手,一脸讶异:“彤儿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 苏尚彤暗暗嘲笑自己,明明不想让娘亲知道那些糟心事的,今日又平白无故的提起干什么呢?娘亲没有经历过前世那些事情,自然也不会明白她心中的怨恨。所有的痛苦她一个人承受着便够了,为何还要拉着娘亲一起呢? 她摇摇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没有。女儿只是被那屋里的气息熏得有些发晕,乱说的罢了。娘亲不要当真。既然娘亲让我去救余姨娘,我便去救她。” 苏尚彤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地往余氏屋里去了。却被宁氏叫住,“彤儿,娘不知你为何要问这样的话。但是有些道理你得明白。你方才问我,若是余姨娘日后会害你外祖,我是否还想让你救她。说实话,若你说的是真的,作为你外祖的女儿,娘自然不想让你救她。可是身为你的母亲,即使余姨娘日后真的会害你外祖,我今日依旧会让你救她的。不为别的,只为你学的是医术。医术之本,在于济世救人。若是因着旁人与你有些恩怨,就见死不救,那便不能被称为医者了。若是有人要害我爹,我自然会防范于未然,但是却不愿让我的女儿失了医者的本心,来做这件事。” 宁氏语声波澜不惊,苏尚彤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一般。她看着自己的娘亲,鼻子一酸,张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眨去眼中的水汽。 苏尚彤给余氏施过针,喂她吃了一粒养身丹,见她气息已经稳定下来,滑脉尚在,这才打量了一下余氏的屋子。余氏的屋子比兰姨娘的屋子要大上好多,八宝阁上摆设的虽说不上是件件珍品,但也样样价值不菲。桌上七零八落的摆着一些珠翠首饰,像是才从那打开的首饰盒里拿出来的。苏尚彤见有一支珠钗看着眼熟,便走过去,想仔细瞧瞧。 那是一只翠缕缠金丝桃花簪,做工极其精细华丽。这珠钗她前世今生好像都不曾见余氏戴过。可却不知为何,苏尚彤却觉得很是眼熟,似乎前些日子才在哪里见过一般。 余氏的身边守着一个丫鬟,脸圆圆的,不是很精明的样子。 “这是什么?”苏尚彤见她望过来,随意指着那盒子边上一个青花小碗问道。 那丫鬟怯怯的回了:“回大小姐,这是姨娘下午用的燕窝。就是用了这碗燕窝之后,姨娘才不好了的。姨娘身边的姐姐出府请大夫去了,奴婢怕时间耽误久了不好,这才让慧儿去请大小姐您过来瞧瞧的。” 苏尚彤端过那碗还剩一半的燕窝,在鼻子下方晃了一晃,目光一沉:“这燕窝是谁做的?里面加了红花!” ------------ 第69章 药引难寻 那圆脸丫鬟边回话,边往苏尚彤那边去,听到苏尚彤提到“红花”二字,脚下一滞,有些站不稳,急急跑到苏尚彤身边,疾声问道:“大小姐,姨娘真是被那燕窝害了么?这燕窝,这燕窝……是奴婢,从……夫人那儿取的,给了厨房的张大娘,吩咐她帮着做的。” 苏尚彤听她提到宁氏和张大娘,眼中精光一闪,也不答话,似笑非笑地盯着那丫鬟,手上随意把玩着那支翠缕玉簪。 那丫鬟见她不说话,自然也不敢再多言语,只是时不时地悄悄抬头打量苏尚彤。 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噪杂的声音,并着一道苍老有力的喊声:“这是怎么回事?”看来此事已经惊动了苏老夫人。 苏尚彤听到声音,放下了手中的簪子,迎了出去,只见院子里来了一大家子人。不但苏老夫人来了,就连一向不大出门的兰姨娘和苏璃也过来了。个人都带着几个丫鬟,院子里一下子就有些挤了。苏尚彤恭敬的唤了一声:“祖母。” 苏老夫人随意应了一声,沉声问道:“孩子可保住了?”眼睛还不住的朝苏尚彤身后瞧。 苏尚彤皱着眉头,面色为难:“回祖母,孙女儿刚刚给余姨娘施了针,喂她吃了一粒药,如今余姨娘的身子已无大碍了。只是,她腹中的胎儿……”她说着还回身瞟了一眼至今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余娇。 “胎儿如何了?快些说!”苏老夫人拿拐杖重重敲了一下地面。 苏尚彤瞥见余娇的睫毛不住的颤动,心中嗤笑,嘴上却还是那般恭敬:“祖母,承蒙祖荫,方才余姨娘吃了药之后,我替她号过脉了,孩子还是在的。只是,余姨娘之前出血过多,胎象又不稳,若是过个一时半刻,只怕,有些说不准……” “这……这该如何是好!”苏老夫人颤颤的上前两步,拉住苏尚彤的手,“彤儿,你可有法子救你弟弟?你快些去救救他!若是你不行,就快些让人将你师父请来救你弟弟!” 苏老夫人的手心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秋风一吹,苏尚彤只觉得被她握住的手心有些冰凉。她看了一眼自苏老夫人进门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的宁氏,不由地提高了一些声音:“祖母莫急,师父曾给了孙女儿一本医书,上头有提到这般情形之下如何保住胎儿。这药方我还记得,只是,这里头有一味药引不大寻常……” 苏老夫人听她这么说,也松开了苏尚彤的手,合掌告了一句“佛祖保佑”,笑道:“能救就好,不过是一味药引,府中若是没有就去宫中求来便是。” 苏尚彤垂眸答道:“祖母,这药引宫中也是没有的。那医书上说,须得要孩子身父的鲜血做药引。”说完,一脸为难地看着苏老夫人。 一提到要用苏向宇的血,苏老夫人却是犹豫了。孙子再好,也比不得自个的儿子。何况余氏肚子里的也不一定就是个男胎。为了一个尚未出世的孙子,去损害自己儿子的身体,她确是不愿的。 “可还有其他的法子?”苏老夫人有些希翼的看着苏尚彤。 苏尚彤摇摇头:“别无他法。如今,余姨娘还未醒转,体内气弱,胎儿才暂时稳下来了。若是余姨娘醒转过来,体内气血行的快了,情况可就不好说了。不过,祖母莫要担心,用作药引的鲜血只需几滴,于父亲身体无害。只是,父亲如今尚未下朝,只怕会赶不及。” 苏老夫人听了这话,心下大安,口中笑斥道:“你这孩子,话也不说清楚了!这哪有什么难办的呢?冬梅,你派个小厮去宫中传话给丞相,就说……就说我病了,让他速速赶回来。” 冬梅出去请人的空当,早已有人服侍苏老夫人在厅中主位上坐下。宁氏也不坐,就立在苏老夫人身侧。兰姨娘就带着苏璃立在宁氏身后。 苏尚彤也把桌上那碗燕窝端了出来:“祖母,母亲,请瞧,这是余姨娘中午用的燕窝。我方才看过了,这里头加了好些红花。此事应是人为。” 这话让厅中的人俱都一惊。就连宁氏都抬眼震惊的望着苏尚彤手中的青花小碗。 苏老夫人一把夺过那碗,死死地盯着碗里头,好似她能看出红花是谁下的一般。忽的,她把碗重重往宁氏手上一搁,狠声吩咐道:“把余姨娘院里的丫鬟都给我带过来!谁曾想家中竟有这等歹毒之人,如今这相府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说着还白了一眼被她方才那一推,堪堪站稳的宁氏。 宁氏听了这话,面上又是一白,身子摇摇欲坠。一直立在她身后的兰姨娘,赶忙伸手扶了一把。宁氏甫一站稳,就向苏老夫人请了罪,要交还管家之权。 苏老夫人也不应下,也不反对,只是不看她。 苏尚彤握在袖中的指甲都快把手掐破了,才忍着没有将身上的毒粉用在自家祖母身上。 此时,余氏屋中的丫鬟只剩了两个,一个便是方才那个圆脸的丫鬟。另一个身量不足的小丫头,苏尚彤倒是认得。她如今还叫蝶儿,前世跟了苏尚彤之后改了名叫白蓉。她们二人垂首跪在地上,身子颤颤地发抖。 苏老夫人指着那个圆脸丫头问道:“你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姨娘的燕窝里怎么会有红花!” 那丫头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眼睛肿肿的,似乎是才哭过的样子:“回老夫人的话,奴婢叫景儿,是姨娘身边贴身服侍的。前两日琼儿姐姐回家去了,姨娘身边贴身服侍的大丫鬟就只有奴婢一人。姨娘见中午的燕窝没到,便吩咐奴婢去厨房拿。后来,奴婢得知厨房的燕窝正好用光了,就去夫人那儿找素月姐姐取了一些,到厨房交给了一位姓张的妈妈,吩咐她做好了,送过来。姨娘吃了燕窝之后,就说要歇觉,让奴婢出去候着。也不知怎么的,姨娘忽然就不好了,奴婢进去的时候,姨娘已经晕过去了,屋子里一股子血腥味。奴婢有些害怕,便让屋中的小丫鬟们去请大夫,还特意让慧儿去请了大小姐过来。后来,大小姐来看过之后,说是这燕窝里有红花。其他的奴婢就不清楚了。” 苏老夫人听完,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挑眉问宁氏:“那燕窝是从你这儿给出去的?” 宁氏似乎想不到苏老夫人只听丫鬟的一句话,就疑到她的头上,心下委屈:“娘,我并没有见过这个丫鬟。素月也不曾禀报说余姨娘叫人到我这儿要燕窝。您也是知道的,我院中并没有小厨房,吃食一类的东西我从不留在自个屋里的,只除了些御赐之物。我那里的燕窝都是圣上赐下的血燕,娘那里我也是送了去的。这碗燕窝虽也是血燕,可颜色看着有些怪,与我手上的血燕并不相同,娘想必也能看出来。娘若实在不信,可以派人去我屋中拿来燕窝比对。” “你哪里会这样笨!这燕窝既不是御赐的血燕,便是谁都能买的到的。”苏老夫人一句话,登时让宁氏红了眼眶,不知如何辩解了。 苏尚彤刚欲说话,就见兰姨娘朝苏老夫人行了一礼,语声温婉:“老夫人,且容妾身说一句。方才那丫鬟也说了,她是从夫人那儿拿的燕窝,去厨房做的。只当她说的都是真的,可这燕窝干的时候颜色暗,红花这东西色泽又艳,若是混在燕窝里头,那丫鬟岂会发现不了呢?依妾身看来,若是有人要害余姨娘,想必是在厨房那儿下的手。” 苏老夫人不悦的哼了一声:“你倒是知道的清楚!”把兰姨娘堵得无话。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张姨娘捂嘴笑了起来:“兰姐姐莫恼,也无怪老夫人这么说。兰姐姐一向不与我们多言的,如今长篇大论的说了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红花是在兰姐姐眼皮子底下加进余姨娘的燕窝里的呢!” 苏尚彤见她开口,忽的笑了,口中说道:“张姨娘不开口我倒忘了,这府上的药材如今父亲让我在管着,前些日子,张姨娘不是还因为身上不大好,来问我要过红花么。我那时还说,一日给姨娘送一钱,泡茶喝了就好,也省的姨娘不小心用多了。可是,姨娘那日却坚持从我这儿拿二两红花去,说要一下子用完的。” “大小姐,你这话可不能胡说!我什么时候一次拿了二两红花了?你那日分明只给了我一钱!” 苏尚彤笑开:“哦,这么说,张姨娘是承认从我这儿拿过红花了?” 张姨娘心里气急。那一日她去要红花,本就是为着私密之事,身边也没带丫鬟。她说话之时,苏尚彤屋中也只有朱砂一个丫鬟。朱纱又是苏尚彤身边的贴身丫头,本就是和主子一条心的。便是朱纱作证,旁人也不会相信。这原本该是苏尚彤口说无凭的事情,可她自己方才偏自己承认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老夫人终于开口询问此事。 “祖母,八月初的时候,张姨娘曾到我这儿来,说是月事不大好,想要取些红花回去泡水喝,想一次取二两回去。我瞧着姨娘不像是气血两亏的样子,本不该一次用那么多红花,便跟张姨娘说,一日给她送一钱过去。可张姨娘不依,非要一次拿二两红花回去。我好说歹说,张姨娘只是不听。直到后来,我跟张姨娘说起,红花药性极强,若是有了身孕的人,不小心用了两钱,胎就保不住了。便是姨娘这般身子好的,用了二两红花,日后也不会再有身孕了,张姨娘这才答应每日让我送一钱过去。我房中的杏儿,上个月可是给姨娘送了小半个月的红花。” ------------ 第70章 见死不救 “有这等事?”苏老夫人目光凌厉的瞪着张姨娘。 张姨娘身子颤了一下,怯懦地看了一眼苏老夫人,不敢答话。 张姨娘虽不那么聪明,但也并不傻。她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她曾经想为了让妹妹乖乖入安王府,想打掉自家妹妹肚子里孩子的事情。如今她妹妹被安王世子抢去一事已闹到了圣上那里,圣上还以此为由发作了安王世子。她若是说出了这件事,便是与安王世子一心,帮着他强抢民女了。闹得不好,就是有悖圣意的大罪。便是圣上不知,但此事是由苏相上告的,若是她贸贸然说出来,便是在全家人前打苏相的脸。这相府,以后更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苏尚彤也知道她必是不敢说的。就是苏老夫人,明明知道之前张家姑娘那件事,如今偏要问一句,也是想将自个儿撇个干净。这么一来,张姨娘无从辩解,只得背了这个黑锅。 宁氏见张姨娘一脸悲愤,无所辩驳的样子,一脸吃惊的看着她:“张姨娘,你真的要了那许多红花?毕竟那么多年的姐妹,你怎么能狠得下心来……”她的声音极低,夹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不知说的到底是那张姑娘还是余姨娘。 宁氏之言,不过是有感而发,可却触到了苏老夫人的一根心弦。张姨娘一直是她身边的丫鬟,之前因着宁氏一直没有身孕才给了苏向宇作妾的。 那张姑娘一事,若深究起来,也算是她授意的。苏老夫人虽不知道朝堂上的的弯弯绕绕,但是她寿宴那一天,还是看出相府的威风早已大不如前了。为了相府,借着张姨娘的妹妹,与安王府搭上关系,自然是合她心意的。张姨娘虽有些蠢笨,容易被人当枪使,可对于老夫人,是不敢说半个“不”字的。而那一次,无论是不是出于私心,她为了自己的一句话,竟连亲身妹妹的身体也不顾,到底是个听话的。 而且,今日害她孙儿的,必然不会是张姨娘,她没有那个胆子和心计。苏老夫人想着看了一眼宁氏和她身侧的兰姨娘,又扫了一眼余娇卧房的方向。这几个,各个都是不合她意的。如今,处置了张姨娘,倒是顺了这几个的意。她念及这些,望向张姨娘的眼神也温和了好多。 谁知,她刚要开口,却被苏尚彤抢了先:“娘,您先别这么说。此事还不一定是张姨娘所为。那日,女儿就觉得奇怪,张姨娘从未出过府,也不懂岐黄之术,哪里能知道这红花的功用,又是如何知道该用几两几钱的呢?想必是张姨娘受了旁人的蛊惑,或是被人利用了,才来女儿这里要红花的。” 一直咬牙不语的张姨娘忽地被她一句话点醒了,脑中一热,张口喊道:“是余娇!是余娇!老夫人,妾身想起来了,是她!是她那日告诉我红花得要二两,是她让我去大小姐那儿拿红花的!” 那一日,她正为了妹妹的事情愁眉不展,余娇不知从哪知道了消息,点了她一句:“张姐姐在愁些什么呢?左不过是为了你那个妹妹吧。要依我说啊,如今你那妹妹在相府,就推说病了,晚些日子再回康亲王府。这几日,在咱们相府发生了什么,安王府的人哪里能晓得呢?我可是听说,老爷把府上的药材都交给大小姐管了,你就说自个身上不好,问大小姐要个二两红花来,哪个会起疑心?只需二两红花,什么都解决了。就是以后是出了岔子,还有大小姐替你兜着,可保姐姐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那时只顾着烦神,也没去细想,余娇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多消息,听着只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就去了苏尚彤那儿讨红花。谁知道。她腆着脸来讨来的红花根本没用上,今日还要因为此事所累。后来听府上人说起,余娇自己的娘家侄女也被那安王世子抢去了,还被毁了容貌。心中更是庆幸,妹妹没去那虎狼之地。她原以为攀上了安王世子,妹妹以后就吃穿不愁了,谁知安王世子竟是胡乱发狠的主。早知如此,她也不会想着逼妹妹的安王府了。但那余娇,分明早已知道了安王世子的性子,说不准也早就悄悄撺掇着相爷去参安王府了。可那日,她非但不提醒一句,却一心想要自己打掉妹妹的孩子,送她去安王府受罪。而且,那日听苏尚彤说起,这红花若是用了二两,有了身孕的人不但会滑了胎,还会伤了身子,日后都不会再有孕了。这分明是余娇怕奈何不了安王府,想伤了她妹妹的身子,防着有人跟余盈盈争宠呢!一想到这个,张姨娘就对余娇恨得牙痒痒的,说出的话自然是字字针对余娇的。 她本以为老夫人听了她的话会有所反应,谁知道老夫人却蹙了眉头。而余娇屋里那个叫景儿的丫鬟却笑了起来:“张姨娘只怕是糊涂了吧,余姨娘哪里能让你去拿红花害她自己的孩子呢?” 张姨娘见余娇身边的一个小丫头都敢嘲笑自己,环视一圈,又见人人脸上都像是讥讽的表情,心中恨极,也不顾脸面了,恨恨地说了一句:“谁知道呢?她怀上身孕那会儿,可是在庄子上……”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 “休要胡说!”老夫人虽出声训斥了张姨娘,却拿眼瞟了一余娇的卧室,眼底的戾气却怎么都遮不住。 这时,景儿似乎气急了,闷红着脸,朝着张姨娘叫唤了起来:“张姨娘说话还请积点口德吧!我们姨娘虽身份低微,但她腹中的小少爷可容不得你这般污蔑!” 她这话可是把在场的姨娘们都带进去了,更是气得张姨娘浑身发抖。 “你是个什么东西?主子说话,也容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插嘴!” 那丫鬟似是极不忿被张姨娘训斥,眉头紧拧,忍不住微微立起了身子:“张姨……”,却被苏老夫人一声呵住:“闭嘴!这就是余氏房里的规矩?下人能跟主子顶嘴?”说话间死死盯着景儿将将要站起的身子,“姨娘身份低微,你倒是金贵!” 景儿被这一声吓得“扑通”一声跪回了原地。“哎哟”叫唤了一声,似是砸疼了膝盖,终于不再言语了。而一她身旁的蝶儿,还是一动不动静静跪在那里,仿佛这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这时,余氏房中其余的丫鬟们也尽数回来了。几人簇拥着一个须发皆灰白的大夫,不停地唤着:“大夫,您走快些,我们姨娘可等不了了!”一进屋,见着这个阵仗,俱都脸色发白地跪在了景儿和蝶儿的旁边,不敢再旁的什么了。 而那大夫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身着竹青色云锦绣海棠花的百褶裙,满脸的焦急的可不就是余盈盈。她身上穿的衣服比之前的要华贵了不少,看来余郎中提了户部侍郎,余家已是今非昔比了。只是,她如今脸上有一道暗暗的疤痕,看人的时候眼神总是有点畏畏缩缩的,好像不想让人发现她脸上的疤痕似的。前世,苏尚彤的疤痕在额头,拿刘海遮着,余盈盈都偏要掀开看一看,唏嘘一番。如今,她的疤痕在脸颊上,却奢望着别人都看不到了。苏尚彤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玩味。 “给老夫人请安。”余盈盈此时也顾不上苏尚彤了,匆匆朝苏老夫人行了个礼,忙焦急地说道,“老夫人,小女听姑妈屋里的丫头说,姑妈她连着她腹中的孩儿都不大好,就连忙跟着赶来瞧瞧。这位大夫是常去我们府上诊病的大夫,医术高明,小女也一并将他请了来看看姑妈。如今大夫已经到了,不知老夫人可否准许先让大夫给姑妈诊治,再处置这些丫头呢?” 余盈盈一口一个姑妈,似乎是在提醒着老夫人余娇是他们余家人,容不得别人作践。 经过了这么些事情,苏老夫人对余盈盈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好感,淡淡地回了一句:“彤儿已经给她瞧过了,等丞相回来便可救治余姨娘。” 余盈盈却不依不饶:“苏老夫人,请容小女问一句,为何要等丞相大人回来才救人呢?” 苏老夫人也懒得与她多说,看了一眼身边的冬梅。冬梅便将之前苏尚彤的诊断详尽地说了。 “无稽之谈!”冬梅还未说完,就被余盈盈打断,“哪有非得用父亲的鲜血才能救胎儿的?古往今来,从未听过这种说法。老夫人,您想必也知道,苏……大小姐她,素来不喜我们余家,也连带着讨厌了姑妈。如今,她说这种话,不过是想拖着时间,让我姑妈药石无医才好。老夫人,您不念着姑妈的身子,也要念在她腹中骨肉的份上,别信了大小姐的蛊惑啊!” 余盈盈原本以为,只要一提余姨娘腹中的孩子,苏老夫人必然会松口。谁知道,她不提还好,一提此事,苏老夫人眼中戾气更甚,狠狠地白了一眼余姨娘的方向,不再理她了。 张姨娘见苏老夫人不开口,心知她是信了自己。此刻她又恨极了余娇和余家人,也恨极了将她牵扯进来的苏尚彤。见无人说话,便忖度着开了口。 “老太太,余小姐来者是客,如今这般,不知内情的人倒是以为我们相府中人不知礼数、见死不救了。您瞧,余小姐这不是带了个大夫来么,不若就让他为余姨娘看诊。若是诊断结果与大小姐所说的不同,便由她带来的这位大夫医治余姨娘,若是治好了,便由大小姐向余家赔个不是。可若是治不好,耽误了病情,咱们相府也不用平白无故地背上见死不救的罪名!” ------------ 第71章 莫要声张 苏老夫人听了“污名”二字,惊疑地看了苏尚彤一眼,也拿不准她是不是意有所指。 之前,苏尚彤说,苏相回来便能救余姨娘,她是信的。可后来,不知怎么忽然牵扯出余娇腹中孩儿的身份可能不正。若是苏尚彤所言不虚,胎儿必须由生父才能救,那苏相回来若是救不了那孩子,就证明了余氏腹中的孩子并不是苏相的。 不过,余盈盈所言也不假。苏尚彤不喜余氏她也看得出来,之前余娇还几次三番的言语间对她极不客气。更何况,她是宁氏的女儿,自然会帮着她娘。苏老夫人也看的出来,相较于她自己,苏尚彤与宁氏要亲的多。 方才说话间,也没避着那孩子,她若是起了什么心思…… 便是余姨娘腹中的孩子真的是苏相的,她无需做什么,只要不尽力去救,那孩子保不住了,旁人便都会以为这孩子不是苏相的。纵使余氏本是清白的,也不会再有人相信她。 余氏倒也罢了,只是那孩子若真是相府的骨血,苏老夫人自然是不会由着苏尚彤胡来的。 今日,若这个大夫不是余盈盈带来的,她倒是希望由别的大夫再为余氏诊治一番的。只是,余家的介入,反而让她举棋不定了。相府之事,还轮不到他余家来管。便是苏尚彤真有什么心思,在府内遏止了,罚她一顿,便也罢了。可若是传了什么风言风语出去,被外人知晓,那丢的便是整个相府的颜面。 所以,方才她一直没有做声。当着余盈盈的面,绝不能让相府被人拿了错处。 只是,她没想到,苏尚彤会主动接了张姨娘的话茬,提出让那大夫与她一同诊治余氏,还说不能白白让相府担了污名。这话是说,若真是余氏不守妇道,她腹中的孩子不是苏相的,这个孩子因此保不住了,有了余家带来的大夫为证,余家也不好以此冤枉苏尚彤不用心诊治,为余氏开脱,让相府平白担了污名。 苏老夫人死死盯着苏尚彤,见她一直浅笑盈盈,眼中并无惧色,自个儿心中也有了些底气。她正了正神色,对余盈盈说:“既然余小姐不信任我相府中人,便由你带来的大夫为你姑妈诊治吧; 。不过,若是因此出了什么岔子,只盼余小姐莫要牵扯上相府才是。” 她这话说的严厉。余盈盈听的一愣,不但是因着苏老夫人这话说的极不客气,更让她在意的是苏老夫人说的是“你姑妈”,连“余姨娘”都不叫了,这不是在明晃晃的在打余家的脸吗?可她爹刚升了户部侍郎,他们余家近日也并没有开罪相府,苏老夫人好端端地发难,叫余盈盈一下子懵了神。 可她心中挂念余姨娘的情况,又见阖府之人全都围在偏厅里,没有一个要去救她姑妈的意思,只当苏尚彤妖言妖语的,蛊惑着苏老夫人恨上了他们余家人。如今,老夫人居然首肯让她带来的大夫进去看余姨娘,她也顾不上许多,赶紧应下:“多谢老夫人体谅。”更是扭过头恨恨看着苏尚彤,“若是查明苏大小姐是有意残害手足,还望苏老夫人能公正处置,给我们余家一个交代!” 余盈盈自然不信苏尚彤的诊断,只当她是随意扯谎,要害余姨娘。她看那大夫获准进去了余氏的卧房,得意地斜睨着苏尚彤。谁知,那大夫看过余姨娘之后却对苏老夫人说:“老夫人,老朽看过了。这位姨娘的胎不大好,身子倒是无碍了。只是,要保住这胎儿,须得胎儿身父的鲜血为药引方可。如今,丞相大人不在府中,老朽也是无能为力啊!” “什么!”余盈盈没有想到,她请来的大夫,居然说出了和苏尚彤一样的诊断,“王大夫,这……可是弄错了?”她说的不太确定,毕竟她并不通医术。 那大夫重重地咳了一声:“苏大小姐与老朽诊出的都是这个结果。若是余小姐不信,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着,便一脸不虞地要走。余盈盈只得陪着笑脸将他拦下。 她狐疑地看了苏尚彤一眼,只见她眉目间尽是笑意,一丝也不见慌乱,心中更是烦乱的很。可此时并不好发难,她只得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 余盈盈不知道,这位老大夫混迹于高门大户已久,什么后宅阴私没有见过?早在听说了苏尚彤的诊断之时,心中就有了数。本来,他为余家看重,应该帮着余家人才是。可如今,这位苏大小姐医好了宫中宸华公主的病,在圣上那里得了脸的,还被封了个“神医”的名号,宫中的太医都是比不过的。他若是当众驳了苏大小姐的诊断,岂不是在说自己比宫中的太医们还要厉害了么?这番,不但落了相府了颜面,还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闹得不好,便是逆了圣意。 何况,他也看了那位余姨娘的情况,她腹中的孩子是真的保不住了。方才,听苏老夫人的话,若是他的诊断与苏大小姐不同,那这位姨娘的胎可就得由他来保了。既然孩子本就保不住了,他又何苦非得揽这个差事、背这个罪名呢?只为着余家出来的一个姨娘的名声,赔上了自己,不值当。无论苏大小姐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说。 苏尚彤心中轻哂,这个结果早就在她意料之中。京中的大夫惯会明哲保身,这一点她前世今生都深有体会。余盈盈毕竟少了几年的阅历,这个时候还看不透彻这些。不过,这也正方便了她行事。 她的目光扫过捂着膝盖跪在那儿的景儿,凉凉一笑。 不多时,外面就有人唤冬梅的名字。冬梅回来跟苏老夫人附耳说了几句话,就见苏老夫人展颜笑道:“丞相已经回来了,你们备上煎药的东西,去厨房候着。” “祖母,孙女儿向您讨个饶。这取药引之事,我并无经验,那法子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既然余家小姐带来的大夫说的与我的法子差不离,不若就由这位大夫去取药引吧。毕竟是在京中行医多年的老前辈,该是比我这初出茅庐的让人放心的。” 苏老夫人听苏尚彤这么说,沉沉看了余盈盈一眼,点头准了。 众人都出了余氏院门之后,苏尚彤却带着朱纱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梅院的门口。 朱纱有些不解:“小姐,你这是?” 苏尚彤侧身拿食指轻轻抵住朱纱的双唇:“嘘!等着,有好戏看!”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量娇小的丫鬟鬼鬼祟祟地从梅园出来。悄悄四处打量了一下,见没人瞧见她,飞快地拔足小跑了出去。 那丫鬟一路跑到后小门,都没见着几个人,渐渐放下心来。相府本就因为苏相崇尚勤俭之风,丫鬟下人比别的府邸少些,此时又正是午间最犯困的时候,后门这条路没什么人经过。她停下来,气喘吁吁的拍着胸口,一边回身打量,一边朝门栓摸去。忽然,她的胳膊被人一把抓住,吓得她一个激灵,险些叫出声来。 “这位姐姐,是要去哪儿啊?” 那丫头看苏尚彤笑盈盈的站在自己面前,跟见了鬼似的,浑身簌簌颤着。可她咬紧了牙关,不发一言。 苏尚彤目光落到她手中紧紧攥着的簪子上,了然一笑:“你这丫头,见你们姨娘不好了就偷了姨娘的东西出来变卖,余姨娘平日里真是白疼了你!这簪子做工精致,我平常也没见余姨娘戴过,想来是余姨娘宝贝的东西。你偷了出来,可想过你们姨娘么?” 那丫鬟还是不发一言,手却攥的更紧了些。 朱纱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苏尚彤浅笑盈盈,手中却牢牢抓着一个丫鬟的手腕。而那丫鬟个头比她略高了一些,却瑟瑟发抖,低着头,好似被欺负了似的。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苏尚彤听朱纱远远唤了一声大小姐,心下赞赏:朱纱果然心思缜密。这种情况,她唤一声大小姐,也是在提醒这个丫鬟。若是那丫鬟本不知她的身份,如今听朱纱唤出来,自然应该服软。若是这丫鬟还敢与她僵持,便是欺主了。以后,再说什么没瞧见是大小姐的话都不管用了。 谁知,那丫鬟听到朱纱的声音,身子一颤,头低的更狠了,还悄悄侧过了脸去。 朱纱走近,蹙眉打量了那丫鬟一眼,也瞧见了她手中紧握的簪子和早已泛白的指节,她试探般地唤了声,“绿影?” 绿影和红香一样,是余氏屋里的二等丫鬟,可性子与红香截然不同。绿影不爱出风头,不抢功,欺负小丫鬟的事,她也是不会干的。苏尚彤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这个绿影似乎对余氏极为忠心。 苏尚彤见那丫鬟瑟缩了一下,心知她必是朱纱口中的绿影了。 她笑着解释:“朱纱,你先莫要声张。不过是这位姐姐趁着余姨娘病了,偷了余姨娘的簪子出来,刚想从这溜出去,却正巧被我瞧见了。” ------------ 第72章 翠缕玉簪 那个叫绿影的丫鬟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却听苏尚彤忽然转了语气,凉凉问道:“朱纱,你可知道,偷窃财物是如何量刑的吗?” 朱纱朝苏尚彤行了一礼:“大小姐,夫人曾让嬷嬷给奴婢们讲过,偷窃财物常按贵重与否量刑。轻到一顿板子,重到……砍去双手,都是有的。” “砍去双手么……”苏尚彤将右手扣着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掌微微抬高了些,似乎有些不舍地叹道,“倒是可惜了呢。”她左手挑起那簪子上的一根碧绿色垂丝,细细看了许久,忽地笑道,“这簪子可是珍贵的很呢!朱纱,你可听说过翠缕玉簪么?” 朱纱摇摇头:“大小姐,奴婢从未听过这种簪子,倒是听闻云裳阁的点翠技法闻名京城。不知小姐所说的簪子可是她们那儿出的?” 苏尚彤看着一味低着头的绿影,笑道:“自然不是。若只是那云裳阁出的簪子,在这京城也算不得多珍贵。何况,这簪子上的翠可并不是点翠,而是货真价实的翠玉。以金缕丝已是极其难得。以翠玉缕丝,更是无人敢想的。可偏偏就有人做了出来。这翠缕玉簪偏以软玉作簪,用硬玉缕翠,反常理而行之,作人力所不及。相传,举国上下,翠缕玉簪只有两支,其中一支在宫中,没想到另一支居然在我们相府,倒是相府之幸呢!”她顿了顿,又朝朱纱问道,“若是府上签了死契的丫鬟偷了如此珍贵的簪子,该如何量刑呢?” “既是如此珍贵的簪子,论律该砍去双手。又是仆窃主,还该加施劓刑。” 朱纱声音平静无波,可是于绿影听来,确如雷霆震耳。她猛地抬头,眼中含泪,恨恨望向苏尚彤。劓刑,就是割去鼻子。便是她能承受砍手之刑,可若是割去了鼻子,她倒宁愿去死了。 苏尚彤似乎没有看到绿影的失态,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随口吩咐道:“如此,朱纱你便去叫人来吧,秉公处置。” 朱纱却立着不动,皱眉轻推了绿影一下:“绿影,你当真要为了几两银子不要命了吗?” 自然是几两银子。若是此簪由苏尚彤拿去卖,或许能卖个好价钱。可是,翠缕玉簪瑶国并无几人识得,又是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拿来了,那些店家必定会狠狠地压低价格。若只是想解一时的燃眉之急,或是想被发现之时,少挨几下板子,一般做这事的丫鬟都会将主子的东西押去当铺,以便日后赎出来。只是这样,价格便会更低了。这簪子上,只寥寥缠了几根金丝,被压到几两银子的价格也是有的。 绿影被这么一推,忽然腿脚一软,跪了下来,攥着簪子的手也松开了:“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 苏尚彤拿了簪子在手随意把玩,冷冷笑道:“我如何饶你?” 绿影只一个劲地重复着那一句“大小姐饶命”,似乎没听见苏尚彤的话。倒是朱纱,走过来悄悄说:“大小姐莫恼。这绿影也是个孝顺孩子。我也是昨日才听人说起,她娘病了,在家没钱治,她每日里急得跟什么似的。今日她本是要回家瞧瞧的,偏巧余姨娘又病了。哎,谁想她竟生了这种心思……” 苏尚彤听了这话,朝绿影道:“你且起来吧。既是为了你母亲,此事我就替你瞒下了。只是这簪子须得留在我这儿。不然,再被别人撞见,谁也救不了你!你若是急需银子用,就去找你朱纱姐姐取一些,回头我加倍补给她。” 绿影似是没想到,苏尚彤居然不拿此事拿捏她,千恩万谢了一番,转身要走; “且慢!”苏尚彤忽地又开口,“你且听我一句劝,凡事量力而为。今日便是我没在这,你拿了簪子出去,也未必有人肯收。说不准,有些地方,你连门都进不去。你当是个宝的东西,别人未必看得上。到头来,不过是白跑一趟罢了。可若是你被人发现,会受怎样的刑法,方才你也听到了。你母亲若是知道你为了治她的病丢了性命,想必也不会快活。你先回去吧,余姨娘那边莫要露出痕迹来。待余姨娘服了药,安顿下来,我便跟娘亲求个恩典,让你回家多呆几日。” 绿影愣愣看着苏尚彤,不知心下琢磨了些什么。嘴唇开合几次,到底没说话,只点点头,应了一声,谢了恩离去了。 待她走的看不到影子了,朱纱才开口问道:“小姐方才话中有话,这绿影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苏尚彤笑道:“朱纱姐姐真是聪明!今日余姨娘院里闹出那等事来,你也是看到了的。她腹中的孩子须得生父的血做药引才能救,可是经由了余家带来的大夫证实过的。如今父亲回来了,若是明知父亲的血救不了那孩子,你猜余姨娘会如何呢?” 朱纱捂嘴低低回道:“若真是如此,余姨娘想要保全自己,自然要派人去寻孩子的生父,取血回来换了那药引。” 苏尚彤点头:“煎药的大夫与余家相熟,这点小事自然会帮着余家。只是,余姨娘有孕之时是在庄子上,她身边的丫鬟都不在身边,若是贸贸然派人去寻,何况向人求的是他自身的鲜血,想来不会有人理会。所以,余姨娘定会让人拿着信物去寻人。” 朱纱看向苏尚彤手中的簪子:“这就是信物?怪道小姐要那般的吓绿影了。” 苏尚彤笑着将手中的簪子往朱纱眼前递了递:“哪有人偷了簪子去卖,不藏在衣服里,反而攥在手里的?余姨娘想是知道了绿影家中有事,许诺了她什么,让她去寻那人,又给了这簪子作信物。父亲那时已经回来了,绿影走的急,未曾注意,这才被我瞧见她手中的簪子。本来,我不想惊扰绿影,想着一路跟着她,必能找到那人所在。只是,看了她手中的簪子,却是不必了。”苏尚彤说着还摇了摇手中的玉簪,“能拿出这样的簪子,随意给人的主,便是找到了,又能如何呢?” 本想着顺藤摸瓜,找到余姨娘腹中孩子的父亲,将他推到父亲面前,也好看看她那温文尔雅的父亲震怒的样子,更是能将余姨娘赶出相府,以绝后患。只是,如今怕是不行了。 翠缕玉簪,整个瑶国只有两支。她前世只听闻其中一支由淑太妃送给了当时的太子妃姚氏。能拿出翠缕玉簪的人,身份自然不是她能撼动的。也难怪余娇这么有恃无恐,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那个孩子。只是,那样身份的人,身边自然不缺佳丽,又怎么会找上余娇呢? 苏尚彤百思不解,忽地皱了眉头,问道:“朱纱,府上的后角门从不派人守着么?怎么我们在这这么久了,一个人也没见着?” 相府虽不比皇宫内院,可好歹是一国丞相住的地方。何况苏相在朝中树敌不少,相府的防范不可能这般松懈。后小门这边居然能让人随意进出,实在是不合常理。可苏尚彤前世在家时不大出自己的院子,相府南边这一片也没怎么来过,所以才有此一问。 朱纱回道:“小姐,奴婢也觉得不对劲; 。这后边的角门从来都是有人守着的。今日,兴许是被人支走了。” 苏尚彤背对着后角门,将面前的院子瞧了一圈:“支走了?余姨娘病着,自然没这个功夫。可她却知道要让绿影走后小门,说不准在这府里真的还有她的帮手呢!能支走守门之人,想必在府中是能说的上话的人……”她的目光停在了稍远一些、正对着后角门的院子处,指着问道:“那里是谁在住着?” “小姐所指之处是府上的竹院,一直都是谢姨娘住着的。” “谢姨娘?” “小姐不知道谢姨娘也不奇怪。这位谢姨娘是在兰姨娘之前就进了府的,小姐还未出生她便住在这竹院了。据说是申国献给圣上的美人,圣上赏给了老爷做姨娘的。只是,她不常出院门,府中也没几个人见过她。若不是竹院的丫鬟婆子们有时出去采买,大家只怕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个姨娘了。” 苏尚彤闻言勾起嘴角,似乎很愉悦的样子:“既然如此,朱纱,你就随我去见见这位谢姨娘吧。” “小姐要去见谢姨娘?” “自然。不去见她,怎么能知道她筹谋了今天这出戏的用意呢?” “小姐是说,支走守门人的是那位谢姨娘?” 苏尚彤轻哼:“不止。朱纱,你方才也在余姨娘院子里头,想必也看出了那个叫景儿的丫头,有些古怪。” 朱纱点头:“的确是。那丫头明着是为余姨娘说话,可句句都引着人人往别处想去。奴婢当时还以为这丫头护主心切,口不择言了呢。” “她哪里能是口不择言了。若不是由她引着,张姨娘哪里能说出那种话来?”苏尚彤将那根翠缕玉簪收进了袖中,“你可还记得那碗害了余姨娘的燕窝?是那个景儿口口声声说燕窝是今早交由厨房的张大娘做的。可是你也知道,厨房的那位张大娘今日一早就已经被娘调到我的院里来了。余姨娘在厨房有那些个眼线,此事自然瞒不过她,所以我怀疑那个景儿根本就不是余姨娘房中的丫鬟。这事本与我不相干。只是,我们能看出来的事情,旁人自然也能看出来。后来她口口声声说姨娘的身份低微,被有心人听了去,可要编排她是母亲的人,故意被送去余姨娘身边的了。” 与余娇的梅院不同,竹院朴素清幽,便是入了秋,还能闻着阵阵竹香。 苏尚彤进门之时,那位姓谢的姨娘正坐在亭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琴,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她回头朝苏尚彤一笑。她穿着一袭浅蓝色的曳地长裙,裙摆随风而动,似乎并不觉得天冷。 谢姨娘回身吩咐了丫鬟两句,便缓缓走了过来,朝苏尚彤笑道:“这便是府上的大小姐吧。我就见着过你一次,还是你这么大的时候。”说着还拿手比划了一个月半大的孩子的高度,“如今竟出落得这么标致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低低叹了口气,“这么些年,从未有人来探望过我。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谢薇的竟然是大小姐。若是早知大小姐会来,我必要将前些日子新制的竹叶茶留些下来了。” 苏尚彤牵起嘴角,轻笑一声:“谢姨娘说笑了。”她从袖中拿出那根翠缕玉簪,盯着谢薇缓缓说道,“你如何能不知晓我要来呢?” ------------ 第73章 不入虎穴 听完苏尚彤的话,谢薇面上平静无波,还是那般笑着,连笑容都不曾减一分。 可苏尚彤却明白了,自己猜的不错,此事果真与这个谢姨娘有关。若是真的不知情,又如何会连讶异的神色都不曾有呢? 像是印证苏尚彤的想法一半,谢薇缓缓启唇:“大小姐果真如他们说的一般聪颖。”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苏尚彤变了神色,“外面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如今府上,余氏生死未明,张氏已被牵扯了进去,兰氏素日里连自己都保不住。若是大小姐能将这一切推到谢薇头上,那夫人自然是可高枕无忧了……” 谢薇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略带轻蔑的眼神不知为何却让苏尚彤想到了那总在祖母面前说母亲不是的余娇和一脸温柔却处处使刀子的余盈盈。就好似之前经历过的那些责难,对娘亲的,对她的,都通通朝她涌过来,一幕一幕的在脑中回放,越来越快……脑中天旋地转,耳朵也已经听不清谢薇在说什么了,只能听到余娇那尖利的嗓音: “老夫人,妾身不想准备这般不上台面的东西,都是夫人她派人来训斥妾身说,若是在老夫人寿礼上准备那般贵重的血玉莲花台会让人编排咱们相府骄奢,有损相爷廉洁的名声。老夫人莫要怪姐姐,她也是为了相府思量。没成想,老夫人还是恼了,只可惜了那株瑶池碧玉……” “老夫人,都是夫人她……” “老夫人,夫人她……” “老夫人,护国公大人来探望姐姐来了……” “老夫人,大小姐也不是刻意顶撞我的,我毕竟不比她亲娘……” “老夫人放心,我必会为大小姐寻一门好亲事的……” 苏尚彤藏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冷冷地盯着谢薇,语气不善地打断了她的话:“没想到谢姨娘从不出院门,外头的事情倒是知道的清楚; 。只是,无论祖母怎么对待我娘,她也是这相府的夫人,你们如何也越不过她去。夫人的是非,还轮不到你一个姨娘来编排!” 谢薇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声音还是那般温柔:“大小姐可别恼。你有句话倒是说对了。谢薇对这府上的大事小事都是知晓一些的。尤其是那些大小姐不知道的事情……”说着,还轻飘飘的瞧了朱纱一眼。 听到这,苏尚彤已恢复了笑颜:“谢姨娘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是不想承认余姨娘滑胎一事与你有关系罢了。我看,没有证据,谢姨娘自然是不会承认的。朱纱,你去将余姨娘屋里那个叫景儿的丫鬟带过来,正好叫谢姨娘也认认那个丫头。”见朱纱有些犹疑的样子,苏尚彤笑着拉住了她的手,温声保证,“朱纱姐姐放心,在谢姨娘院中,我不会有事的。” 望着朱纱走远,苏尚彤才又开口:“我已经将朱纱支走了,谢姨娘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 谢薇从袖中抽出一方素色绣碎花的帕子,捂嘴笑道:“谢薇方才就说大小姐聪颖。毕竟此事事关夫人名誉,便是那个丫鬟最是忠心不过,也是不能讲给她听的。大小姐不必这么看着我,若是你心中没有怀疑,又怎会因着我一句话就支开那丫鬟呢?既然大小姐愿意听,谢薇自然愿将当年的事告知于你。至于信与不信,全凭大小姐自己。” 苏尚彤听了这话,果然蹙眉不再说话。 只听那谢薇开口说道:“大小姐想必也知晓谢薇的身份,谢薇是申国人,本是被申国国君送给瑶国圣上的。听说大小姐前两日进了一趟宫。不知大小姐觉得谢薇之容貌比起宫中的那几位娘娘来如何?” 苏尚彤闻言,又打量了一下谢薇。方才听朱纱说起,谢薇在她出生之前便已经住在竹院了,怎么算来也该年近三十了。可她看上去比姚玉瑾也大不了几岁。一身蓝衫更衬得肤色白皙,容貌又生的精致,一双杏眼像极了那位含烟美人。虽没有宸华公主和含烟美人那般让人过目不忘,却是比宫中那几位娘娘都要美的。 谢薇似乎很满意苏尚彤的表情,笑着点头,继续说道:“其实,皇上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将我赐给苏相的,能入相府,是我自己求来的。只因为,我在被送来瑶国之前,便见过苏相一面。”谢薇缓缓说着,眼神温柔,目光中有着浓浓的眷念,“我第一次见到他是二十年前。你一定想不到,他那般翩翩君子,竟然会做女儿家的活。那时候,我来瑶国探亲,就住在韦城,与他一墙相隔。我会悄悄爬上屋顶,看着他织锦,夜里便听他对月吟诗,怀念着一位女子。‘皎如明月,丝丝相织’……我那时不知道那女子是何人,只觉得她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我和他一样,盼着有一日,他能见着那位姑娘,娶得佳人,得偿所愿。可谁知,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竟心心念念着别人。他得知之后,非常伤心。他好几次都想将自己织就的锦缎烧毁,却最终还是下不了手; 。我见他日日消沉,便每日悄悄为他准备清心静气的竹叶茶,放在他书案上。若是哪日,他喝了我泡的茶,我便会开心不已。若是他没喝,我便会整日都不高兴提不起精神。不知从何时起,他便成了我的执念。时隔五载,我被送到瑶国,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是位居高位的苏相,也已经娶了妻。可我还是求着圣上,以妾的身份进了相府。” 说到这,谢薇自嘲一笑:“结果,他让我在府中挑了一处院落栖身,从未见过我一面。我后来听下人说起,他娶的妻子名叫宁飞羽,是护国公家的千金。你知道他费尽心思织出的锦缎叫什么名字吗?他管它叫‘飞羽锦’!他终究还是娶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可你娘亲,不但不愿住进主院,更是嫁进来三年都没让他进过熙墨院。直到那一日,老夫人要逼着苏相休妻,他这才闯了进去……” “你骗人!不是这样的……”苏尚彤猛地打断谢薇的话,“明明是祖母,是祖母引着娘去熙墨院的,不是娘亲不愿意……” “呵……大小姐,苏相那么喜欢你娘,她又是护国公家的小姐,想必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老夫人也是大家出身,又怎么会不喜欢这样的儿媳妇?除了你娘心中有他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老夫人从新媳妇一进门就不给她颜面呢?” “不是的……那是因为护国公府的……”苏尚彤忽然想到宁氏手指上的茧子,停住了声音,“谢姨娘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纵然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更证明了娘亲不可能去害余姨娘么?既然娘亲不可能,相府之中能称的上主子的人又不多。诚如谢姨娘所说,兰姨娘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哪里会想到要去害人?至于张姨娘,她之前来问我求过红花,若是有那害人的心思,自然不会再用红花,惹祸上身。剩下的,不是只有你一人了么?” 谢薇又恢复了淡然的样子,无谓的笑笑:“大小姐为何要把自己忘了?这府里既能人不知鬼不觉的拿到药材,又能在医治余氏的时候故意说出一个拖延时间的法子,非但能害得余氏滑了胎,还能将余氏的名声一并毁去。大小姐你觉得,其他人会觉得这事你是做的,还是我做的呢?” “这么说姨娘做了这么多事情,不过是为了算计我了?只是,谢姨娘这般做,于你自己并无好处。” “究竟有没有好处,大小姐自然看不透。就连谢薇自己,也看不透呢!”谢薇还是笑着,可这笑容不同于之前的清淡,忽然变得娇艳无比。她猛地推了一下右手边的石墙,苏尚彤站的地方就突然就陷了下去,人也一个站不稳滑了下去。 再也看不见苏尚彤的影子之后,谢薇才松开了推石墙手。一切恢复原样之后,竹林里走出了一个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的男人。谢薇见到他,立马跑上前去跪下:“主子,一切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嗯……”男人声音低沉,“薇儿的演技越发地好了。本座听了那番话,都要以为你是真的爱上了那个苏向宇。” 谢薇:“主子恕罪!薇儿只是怕这位苏大小姐是学医的,会察觉那迷烟的气味,有所防备,所以才故意说那些能扰乱她心神的话的。”话音未落,她的肩膀就重重挨了一记掌风。 “哼,你当本座是傻子么!如今,苏家的这个大小姐是无为居士的徒弟,又才得了宫中那位的赏识,让苏大小姐恨上苏向宇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利。你方才说的话太多了!” 谢薇咬牙忍住痛楚,回道:“主子恕罪!谢薇一时没想到那么多……” ------------ 第74章 焉得虎子 谢薇被伤的有些重,冷汗不住地往外冒,身子摇摇欲坠,跪都跪不稳了。那带着鬼面具的男子冷哼了一声,似乎极为不满,可却伸手扶起了谢薇,待她刚刚站稳,便展袖将面前之人揽进了怀里,声音忽然变得缠绵悱恻:“薇儿可是伤着了?” 谢薇不敢答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那鬼面男子轻柔一笑,搂着谢薇的手愈发紧了一些,硌的她肩膀生疼:“薇儿别怕,我知你方才是故意扰乱那苏家小姐的心神。那苏家大小姐不过是个半大的丫头,听到这些估计一时半会也缓不过神来。她平日本就对苏向宇不大尊重,如今又听了她娘这些龌蹉事,日后也不见得一定会向着他们。刚才是我气急了,不该对你出手。”他见怀中女子不发一言,似是有些不高兴,强势托起谢薇的下巴,让她正视着他,语气也变得冰冷,“薇儿不说话,是还在生本座的气么?” 谢薇额上冷汗直冒,肩膀上的疼痛一波一波的来得剧烈,她不敢闭眼,只得死命地摇头:“谢薇……不……不敢……” 鬼面男子似乎很是满意她的答复,忽的松开了手:“不敢就好!还不快带我去见见那苏家大小姐。” “是。” 密道之中不若想象般的阴暗,两旁的石壁上都点着明亮的烛火,连石壁上的纹路都能瞧得一清二楚。苏尚彤低头看见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伸手摸了摸腰间,摇头苦笑:果然不出所料,身上藏的药粉全都被搜走了。 不知为何,她在谢薇露出那般平静的表情之时,蓦地想到了墨鱼说的那句“别去”。方才,借着拉住朱纱手的当口,她用身子遮挡 ,在朱纱手中划了一个字——“鱼”。只是,她如何也没想到,相府的竹院之中居然有密道,密道里居然还藏着人。她在密道中被人打晕,也不知现在是被带到了哪里,不知墨鱼要能不能找到她。 苏尚彤轻叹了一口气。只怪平日里遇见的都是些容易解决的小事,让她妄自托大,失了防备之心。 还未等她舒展一下腿脚,便有脚步声从密道的尽头传来,依稀还夹杂着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居然这么快就找过来了,他果然是……”苏尚彤闭了闭眼镜,似乎有些失望,却站起身来,往前迎了几步,因为她走的急,腿脚原本又有些麻木,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磕着了膝盖,疼得她直咬牙。那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谈话声却听不着了。苏尚彤疼得站不起身,正要唤朱纱的名字,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捂住了嘴,搂住了身子,被带着朝后退。无论她怎么撕咬,身后之人都死死不松手。苏尚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到一处黑漆漆的石窟里,那人还不知触动了什么机括,那石窟的入口竟悄无声息地完全封死了。她心中绝望至极,脑中一片混沌,她只知道身后必是个男人,若是他起了什么歹心…… 苏尚彤死命地卡着那男人的胳膊,全身都是僵硬的,直到她听到身后之人贴着她耳朵说的话:“彤彤,别怕,是我; !”,身子猛然软了下来,腿脚都在发颤。 似乎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一下子扑在墨鱼身上,捂嘴大哭了起来。 “彤彤,别哭了。”墨鱼看看自己伤痕累累的胳膊,又看着埋头在自己胸口不停抽泣的人儿,有些心疼地劝道,“那两个人过来了,可别被他们发现了。” 苏尚彤虽未答话,但停下了抽噎,头却还是埋在墨鱼胸前,迟迟没有抬起来。 这石窟里的壁上有一个小孔,可以看到外头的情形。只见先前那个鬼面男子和谢薇在苏尚彤方才待的位置兜转,似有些奇怪苏尚彤为何不在此处。 良久不见苏尚彤身影,谢薇只得跪下请罪:“主子,谢薇知罪!” “无妨,我知此事与你无关。方才是谁将她带过来的?” “是方奇。主子交代,此事只能交给绝对信任之人。” “方奇……是么?”鬼面男子低低笑开,“呵……看来他并不可信啊。你去跟方奇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要脑袋有何用?” 谢薇瑟缩了一下:“主子,这……方奇曾救过主子性命,不像是……” “呵……薇儿这是心疼他了?” “没有!谢薇不敢!” “不敢么……竟然是不敢……呵……好得很!既然薇儿不心疼他,那便由你去做此事吧。” “是……,主子。” 鬼面男子不悦地哼了一声,低低笑了起来:“那位大小姐养在深闺,就算跑了,也不见得能逃出这密道,出去之后就让人把那堵墙打通,我倒要看看那苏大小姐有没有命出去。”说完抬脚离去,谢薇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苏尚彤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抬头看向小孔,却只见着了那个鬼面男子的侧面。他侧面没有被面具遮挡住,依稀能看清是个皮肤白净的青年男子。可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而且,对着谢薇叫“薇儿”,年岁应当不小了。苏尚彤盯着他们越走越远,远远地还依稀能听到甚清晰的男声:“姓余的妇人那边……” “彤彤,来不及了。他们要往地道里灌水,我们得快些逃出去。”听到墨鱼的声音,苏尚彤回头看他。可就在回身的一瞬间,她瞧见了一只通体褐色、头顶黄斑的小鸟。 石室的入口又悄无声息的打开了,墨鱼拉着苏尚彤朝着鬼面男子和谢薇离开的反方向飞奔,却没注意他们身后一直跟着一只褐色的小鸟儿。 也不知谢薇的速度为何那般快,他们刚刚跑了一段路,身后就涌来了水浪,裹着地道里的碎石子,朝他们汹涌而来。 苏尚彤被水浪中夹杂的石头打中了腿,一下子没站稳,墨鱼赶忙伸手拉她,自己却被卷进了水浪里; 。而他张口,“彤彤”二字还未唤出口,就被呛的无法屏住呼吸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心中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不能,不能死在这儿,不能这么简单的就死了!我还有好多话,好多真相要告诉她!我还要帮着父……” 他醒来的时候,是躺在相府的床上,旁边立着的丫鬟也是素日照顾他的那两个。 “墨鱼公子,你终于醒啦!小姐吩咐我们……” “小姐呢?”见那两个丫鬟露出讶异的神色,他赶紧换了个语气,“两位姐姐,咳……我想见见小姐。” 还未等丫鬟出去通报,苏尚彤已端着一碗药进了屋,朝那两个丫鬟吩咐道:“我来喂他吃药吧。还有一盅药膳在炉上煨着,你们去看着,注意着火候。” 两个丫头退下去之后,苏尚彤将药碗搁在桌上,唤墨鱼喝药:“你既然醒了,便自己喝吧。” 墨鱼见她面色有些憔悴,双眼红红的,想来是才哭过。心中一暖,也没了耍赖让她喂着喝药的心思。自己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喝完药,低声喊了一声“彤彤”。 苏尚彤不说话,墨鱼接着说:“你既然猜到她是幕后之人,告诉苏大人……”墨鱼看着苏尚彤蹙起的眉头,忙转了口风,“日后留意,咳……着些就是了,又何必,咳……亲自来找她?” 苏尚彤盯着屋外映着窗棂照进来的阳光,似乎入了迷。阳光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映照的更为明显,她却好似忘了方才的事情,云淡风清地说道:“你没事便好。如此,我是不后悔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之前步步小心、处处留意,到头来,还是落得那样的下场。倒不如以身犯险,看看她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也好过以后日日担心。今日之事,也算是一个警醒,我以后定不会这般的不小心了。况且,此次,也不算是毫无收获。”说话间,她伸手摸了摸一直乖乖抓住她手指的小鸟。 墨鱼这才注意到那只褐色的、小小的鸟儿。 “它叫追香。”苏尚彤似乎很享受手中毛茸茸的触感,笑的柔软。 追香是她师叔养的蜂鸟,她唤那些蜂鸟叫追香。因为那种蜂鸟最爱师叔自制的“千里香”的气味。人是闻不到千里香的气味的,但若是身上沾染了千里香,不出三日,便会有蜂鸟跟在那人身后。除非用孙大夫特质的解药将身上的气味洗去,或是孙大夫主动召回蜂鸟,那些蜂鸟是断不会自己离开。这种蜂鸟体型小,又跟的远,一般人很难发现。可孙大夫的蜂鸟头上都会有一块黄色的斑点,苏尚彤一眼便能认出来。 而千里香,师叔并不爱用。她也只用过一次,便是上次在白宁馨院里,送了一个装有千里香的荷包给那个与外男私会的丫头静儿。 若与静儿私相授受的人是那个鬼面男子或是他的手下,那么,那个叫静儿的丫鬟就不仅仅是私会外男那般简单了……相府、白府都有他们的人,那个鬼面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本来说男主要自己画的,后来连码字的时间都没有了,就去采風(caifeng)姑娘那里求了一个。 墨鱼人设: ------------ 第75章 兄长归来 墨鱼听她说起千里香之事,不禁托腮沉思道:“方才在密道里,那个谢姨娘也叫他主子,他们好像是无处不在的样子,那个鬼面人应当来头不小。可是之前却并未听说过瑶国有这样一群人。” 话说出口,却见苏尚彤神色奇怪的看着他,似惋惜、似哀叹,眼中更有一抹决绝,只听她似戏谑般笑道:“墨鱼,要说起来头不小,你的来头就小了么?”话音带着笑,可她面上却寒若冰霜,“你之前跟我说,你并未恢复往日的记忆; 。那你能否告诉我,若是你没有忆起之前的事情,为何会对我们相府的密道了如指掌?我在相府住了十几年都不知相府居然有密道,你却连里面的机括都会用!” “彤彤,我本不想骗你……” “不要叫我彤彤!你早已不是当日的墨鱼了”苏尚彤虽早已断定,可听他亲口承认,心还是猛地抽痛了一下,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自顾自地说起,“如果你记忆恢复了,想必也还记得,你我曾在集市上见过一面,还闹得有些不愉快。”说到这,不免自嘲一声,“你自然是记得的,不然也不会特意要走那块玉佩。可笑我那时只当你天性单纯,根本不曾怀疑过你……你知道我是如何知晓你的身份的么?那日我从宸华公主宫中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似乎没听到墨鱼低声恳求般的那句:“彤彤,别说了……”,苏尚彤没有丝毫停顿地接着说了下去:“她就是当日那个叫你哥哥的姑娘,或者应当称她为玉华公主,对么,三皇子殿下?” “彤……”名字还未唤出口,墨鱼似乎又看到了醒来之前的那个梦境,喉咙好似被什么抓紧了一般,止不住的咳嗽:“咳……咳……咳……无论我是什么身份,都不会对你哥哥不利的。”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件事,便让苏尚彤想到自己之前居然在他的诱导之下,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原本见他咳嗽不止软下来的心又硬了起来:“三皇子殿下,若是相府参观完了,还是请您回宫吧。” 一直被唤作“墨鱼”的三皇子似是没想到她直接下了逐客令,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你不替我解蛊了么?” 这话一出,两人俱是一愣。 三皇子赶紧解释:“彤彤,我那时中了千金之毒,本是无解。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哪里还能恩将仇报呢?你和师傅替我寻方子,为了治我身上的蛊毒耗尽心神,这些我都记得。我恢复了记忆,本是想告诉你的,可后来听你说起之前的事情,才知道你对我的怨念如此之深,我这才不敢让你知晓,就怕会有今日这一刻。彤彤,你可曾想过,为了你前世的那些记忆,来惩罚还没有犯下任何错处的我,于我,是否公平呢?” 苏尚彤垂头不语,心中却翻腾着惊涛骇浪:是啊,今生的三皇子又做了什么呢?不过是做势要抢她的玉佩。便是这个,早在山谷中的时候,她便已报复回来了。今生的好些事情也已和前世不同了。她对三皇子又有救命之恩,为什么一定要将他当成洪水猛兽呢?可若是,如那些她机关算尽也改变不了结果的事情一样,三皇子最终还是对哥哥下了狠手,她又该如何自处呢?又说不准,正是她近日的态度,让三皇子记恨上苏家,日后对哥哥不利…… 思及此,只觉天旋地转,又经了方才的变故,腿脚酸软,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只来得及听到对面那人惊呼的一声:“彤彤!” 想让他不要再这般叫她,却已无力开口。 醒来之时,睁眼便看到那一袭宝蓝色的袍子,他背对着她,正在和朱纱说着什么。 苏尚彤还未想好该如何面对他,冷声说道:“你不该在我房里的。” 那人回头,灿然一笑:“哦,妹妹是要赶我走么?”; ------------ 第76章 早作防范 苏尚为与宁文泽久日不见,两人又自小认识,私交甚好,自然是吵吵闹闹,说不完的话。只是他二人都没有发现,苏尚彤在听到他们说起“洛哥哥”三个字的时候背脊一僵。 洛哥哥么…… 名字叫“洛”的她只知道一人――三皇子李洛,那个被她唤作墨鱼,相处了两年之久,却最终悄然离去的人。虽然不愿去想,但娘亲的话言犹在耳:她幼时和三皇子交好,还得了圣上的赐婚。此事,就连萧家的萧丹芸的知晓。如今,哥哥的话,不过是证实了娘亲之言罢了。只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记得这些事,只有她忘了? 心中的疑问还不止这些,她总是想找人问问:如果三皇子真的与她那般好,为何她从来都记不起他来?为何他恢复了记忆也从不与她提起幼时的事情?又为何前世他从来不来府上履行婚约,反倒要打断哥哥的手呢? 想的多了,最后只能叹道:多想也无义。自她醒来之后,便再也没见着他了,想必他早已回宫去了。小时候的那些事情,她不记得,他不提起,便是外人再清楚,又有何用呢? 何况,如今要紧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让护国公府避开灾祸,让外祖父和齐爷爷免遭枭首之刑。这才是今日她缠着哥哥说什么都要来护国公府的原因。 借着宁文泽去拿二人幼时玩的弓箭的功夫,苏尚彤收了面上的笑容,一脸严肃地问苏尚为:“哥哥,你是不是有些奇怪我为何不亲近余姨娘方出生的儿子?” 苏尚为被她问的愣住。他与苏尚彤一母同胞,自然是要亲近一些。他身为嫡长子,自问对庶出的弟妹是做不到一视同仁的,但如苏尚彤这般对新生儿都不愿亲近倒有些过了。好在毕竟是自家妹妹,苏尚彤的心性他也了解,心中只想着,一定是那余氏又暗中使坏,惹得妹妹不快,才迁怒了她的孩子。 苏尚彤见他这般神色,于他心中所想也猜了个大半,心中暖暖的。此时的苏尚为并没有长成日后那般棱角分明、满身愁绪的模样,如今的他还是一个朝气蓬勃、满腔热血的毛头小子。苏尚彤眼睛一热,忍住泪意,对他解释:“哥哥,你才从军中回来,有好些事情都不知道。”方把余氏是如何被赶到庄子上,她是如何跟着无为居士学了医术,余姨娘那胎儿又是如何保不住了,她在后角门那儿又是如何撞见了拿着信物出门的丫鬟的一干事情跟苏尚为详细说了,末了,问了一句,“哥哥,照理,余姨娘该是七月产子,可那孩子长得那么粉嫩,你瞧着哪里像是不足月的?” “休要胡说; !”苏尚为难掩一脸的惊骇,却知道妹妹一个闺中女子不该说出“足月”、“不足月”这些混话,只得摆出了兄长的架子,喝止了她,“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管这些糟心的事干什么?” 此时,宁文泽已经一脸喜色的拿着弓箭回来了:“尚为,瞧,这就是我方才说的弓箭,你瞧瞧,我的是五石弓,你的才是三石,我是不是要厉害一些?”哈哈笑着,又凑近苏尚彤挤眉弄眼地问道,“表妹,你们方才说什么糟心事?也说与表哥听听吧。” 苏尚为哪里肯让他知晓相府内宅之事,赶紧打个哈哈要圆过去。却听苏尚彤仿似没听懂他方才的话般,平静无波的说道:“哥哥,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可是,此事与表哥也并不是毫无干系。” 苏尚彤斟酌了一下,心道重活一世这样的事情玄之又玄,便是和盘托出,他二人也只怕会当她是发梦,不会尽信她的话。只好又将她在元熙帝面前的那套说辞说给他们二人听,却将林太尉那段隐去,只说他们要谋逆,并嫁祸护国公。 宁文泽一点就通:“你是说,你家的那个姓余的姨娘,与外人有私,还是个外族人。与她哥哥一道还策划着谋反,还想着要将通敌叛国的罪名嫁祸给咱们府上?” 苏尚彤点点头:“无论是真是假,我总觉得应当将此事告知外祖和舅舅们知晓,也好早作防范。” 宁文泽的与苏尚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外祖云游在外,家中之人均得不到他的消息。我爹他们都以为姑姑知晓外祖的行踪,听表妹的意思,姑姑那儿也没有外祖的消息了。”说完放下手中的弓箭,回身进屋,“表妹所言不是小事,我需写信将此事告知我爹。”转身之间,却见自己的衣袖被苏尚彤拉住。 她一脸焦急地朝他耳边悄悄问道:“上次之事,你写信回去给舅舅了么?” 上次之事指的是苏向宇当着宁文泽的面对宁氏露出阴沉之色的事情。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需闹到宁家去。但苏相为人谦和、有礼,对仇家都是笑意盈盈的。这样的人,对宁家女儿露出阴狠之色,总归是要让人注意些的。 宁文泽面色怪异地回道:“写了,可是我爹回信中说:此事不必挂怀。日后不要这般捕风捉影,若有难以抉择之事,还应向苏相请教才是。” 苏尚彤无奈,松开拉着他的手。她父亲装的太好,就连娘亲临去前还嘱咐过她,要听父亲的话。 “你爹不会害你。”娘亲是这般说的。 “可若是爹不会害我,我又如何能有机会重活一世呢?”苏尚彤心中低语。外祖家和娘亲这么相信苏相,可曾想过苏相就是害了他们的罪魁祸首? 不多时,宁文泽写完了信,着人尽快送去宁家,面色凝重。苏尚为却笑言:“此事何苦让舅舅费心,直接回去跟我爹说说,自然能抓到他们的把柄。” 听了此话,宁文泽别有深意的瞧了苏尚彤一眼,耸了耸肩。 回了相府,苏尚为坐在桌前,瞧着桌上袅袅冒着热气的茶水和摆放齐整的精致点心,没来由地有些心心烦意乱,耳边不时回想着妹妹在马车上说的话:“哥哥,此事万万不能让爹知晓; 。爹若是查明此事为真,必然会惩治了余姨娘。可余姨娘刚刚产子,此事这牵扯到余姨娘的清白问题,也关系到刚刚出世的那个孩子。若是那孩子不是爹的骨肉还好,若他是爹的亲身骨肉,你让爹日后如何待他?他日后又该如何自处呢?我特意去找表哥相商,也是为了这个缘故。” 他合上茶盏的盖子,没了品茶的心思,阖上眼帘思索开来。他妹妹向来不关系内宅阴私,怎会好好说出那么一番话来?方才那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不想让他将此事告知爹罢了。加之方才她与宁文泽的神情,莫不是他们怀疑此事与爹有些关系?似乎是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一般,他赶紧摇摇头,一定不会如此!对了,若是爹有加害外祖家的心思,余姨娘又何必偷偷摸摸地找外人相商呢?思及此,暗笑自己多心,心下稍安。桌上的点心看着都要顺眼一些,便伸手取了一块尝尝。 没想到,这点心非但看着诱人,入口更是绵软,甜而不腻,伸手拿第二块的时候,就听他的贴身小厮跑了进来,嚷嚷道:“大少爷,陈家二少爷听闻您回来了,遣了人来,邀您过府一叙呢。” 陈修实文采卓越,又与苏尚为志趣相投。可惜了身子不好,只能成日的闷在家中,平日里也不欲与人交往,只与苏尚为几人有些交情。如今,他主动邀约,怕是有事想找他帮忙,苏尚为一向古道热肠,自然欣然前往。 到了陈府问起,只听陈修实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大哥不日便要回京,母亲的意思是要在京中给他寻一门亲事。” 苏尚为挑了个丫鬟捧来的果子吃,等他继续说下去。 “前些日子,母亲借着赏菊为名,请来了京中各家闺秀。最后,似乎是瞧上了大理寺卿黄大人家的女儿。可你也知晓,我那大哥都已三十出头了,也未曾有个一官半职。那黄大人哪里舍得将女儿嫁给他。” 说到这儿,陈修实咳嗽了几声,苏尚为顺口问了一句:“你大哥不娶妻、不入仕,我只当他是那闲云野鹤之人。怎么好端端地又要上京来了?” 陈修实将手帕递还给身侧的小丫鬟,缓缓道来:“我哪里知晓他的想法。如今这麻烦也不是他,而是那黄寺卿。与他爹黄太傅不同,这位大理寺卿视祖宗规矩如无物,总爱想些新奇的主意来。他不欲与我陈府结亲便罢,可他偏偏提出要在康亲王爷寿宴当天,要摆个文擂台,博康亲王爷一乐。让黄家姑娘坐于那擂台之上,与底下的青年才俊以文采较高低。若是谁人的诗作胜了那位黄姑娘,便借了王爷的喜宴,为女儿定亲。若是挑战之人输了,便要答应王爷提出的要求,送个彩头。据说康亲王爷已经应允了,那黄家还特意下了战帖,邀我大哥前往。” 苏尚为抚掌:“真真是奇了。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还未曾听说有人要摆文擂台的。这比试的输赢,全凭那黄姑娘一句话,谁人愿意去比呢?” 陈修实蹙眉:“倒不是如此。听闻那黄寺卿还请了几位评审之人。苏相、柳相都在其中。我总觉得此事有异。可大哥接了帖子,不顾我的劝阻,执意要去。我只能求苏兄能襄助我大哥一臂之力。” 苏尚为有些不解:“我如何能助得他一臂之力了?论文才,我并无把握能胜了那黄姑娘。若是为了我爹,不说我爹会不会去康亲王府,他可不是徇私之人。” 陈修实笑答:“自然不是为了这些。”说着附耳与苏尚为说了一通如此这般。; ------------ 第77章 金丝玉佩 要让陈大公子不输比试,法子无非只有三个。 第一种,是从自身下手,找个文采非凡之人替他作了诗,再掩人耳目传给他,由陈大公子誊写了交上去。先不提要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的天衣无缝,只说这瑶国上下并无几人可保证自己的诗作能胜了黄寺卿的女儿,这法子就用不得。况且,此等手法若是被人发现了,陈家可不止是丢脸这么简单了。 第二种,乃是从评审之人入手,无论陈大公子诗作如何,皆判他胜。可那黄寺卿请的苏相、柳相等人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受他人左右的?此路也是行不通的。 第三种法子,甚是简单,便是让那黄家姑娘作不成诗。 这陈二公子想的法子,便是这最末一种。 苏尚彤听苏尚为说起陈二公子的时候,想起了几个月前无意闯进陈家阁楼见过的那个恍如谪仙的男子。虽是一副病容,却好像脱离于这尘世之外。瑶国上下,与他气质相仿的也只有一人――宫中那位宸华公主。若不是陈二公子推拒了圣上的赐婚,该也是一段大好姻缘吧。想不到如此之人,还有人能劳动他这般费心。 想到这儿,话已问出口:“那陈大公子是个什么来头,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他?” 苏尚为想是见不得妹妹这般贼兮兮的样子,伸手点她额头,笑斥道:“就算京城有人谈论陈家大公子,你又能知晓了么?”又想起之前余氏一事,着意提醒了一句,“妹妹身在闺中,好些事情,本就不是你该知道的; 。” 苏尚彤佯装恼怒,推开苏尚为的手,转过身子:“既然是我不该知道的,哥哥又来与我说什么?” 苏尚为被堵得无话,只得笑着哄她:“妹妹莫恼!方才不过是玩笑话,我知你与旁人不同,是无为居士的弟子,又习了一身医术。那陈二公子还特意请我来求妹妹相助呢。”又将陈二公子的计策说了一通。 无非是请苏尚彤去黄府,见一见那位黄姑娘,探探她的口风。若这一切都是黄寺卿的主意,那黄家姑娘也不愿坐在那高台之上任人打量便是最好。寻一日,带些于身体无害,却能让人昏沉不醒的药交给黄姑娘,劝她当日装病就好。若那黄姑娘自己也同意那个所谓的文擂,便由苏尚为将迷药带去康亲王府。在大家敬酒贺寿之际,将迷药弹进那黄姑娘的酒杯里。到时候,擂台上无人,陈大公子便也无需比试了。 “不行!若是黄家姑娘不同意倒也罢了,若是她同意,我为何要帮你们害人家姑娘?再说,那陈大公子三十好几的人了,既答应了与人家姑娘比试,是输是赢,后果都该由他自己承担。哪有因为怕输,就给人家姑娘下迷药的道理?” 虽然丫鬟们都被遣出了亭子,苏尚为还是竖起一根指头贴着唇,示意她小声些,自己也压低声音说道:“妹妹说的在理。陈家也不是怕陈大公子输了丢人什么的,怕的是比试后面的彩头。今日我才知晓,当日陈家人避出京城,并非出于自愿,而是被康亲王所迫。据陈二公子说,是与当日安国大将军留下的一见物事有关。陈家大公子这次一反常态上京,只怕其中也有些缘故。本来康亲王府也无什么动作,可他若是在康亲王的寿宴之上输了比试,康亲王定会借此机会让他拿出那件东西,可该如何是好呢?再者,我们都觉得那文擂一事定是那黄寺卿一人的意思,黄家千金定是不愿意如此的。想那黄寺卿平素就不顾及他女儿声誉,爱将黄家姑娘的诗作拿出来供人品鉴便也罢了,如今为了博康亲王高兴,连自家女儿的亲事都如此随便。我们如此,也是帮她避了这遭。” 又是康亲王!苏尚彤觉得她身边的大事小事似乎都和这位王爷有些关系,总觉得这些事情中间应该有些联系,可就是如何都串不到一块儿去。正埋头苦思,却听到苏尚为后头的话,忍不住回了一句:“你们又怎知黄家姑娘一定不愿意了?黄姑娘才学过人,巾帼不让须眉。正是该让她去挫挫你们这些男儿的锐气。”话一出口,又想到前世黄英就是约莫在这个年岁被康亲王纳入了后院,埋没了一身的才华,终是沉下了眉。思及那日她替自己解围时说的话,心道:那等女子,定是不甘成为那些莺莺燕燕中的一个的。可为何又会落到那般田地? 转头看见苏尚为一副懊恼地样子,想着好容易才见到了哥哥,也不愿与他再起争执,放软了语气:“哥哥,我有些奇怪,陈二公子为何单单要求你。不过是一些迷药,每家药房里都有的卖,又不是单单我这儿有。何况,康亲王府的寿宴,我们府上之人何时去参加过?你又如何能助他呢?” 苏尚为见她不恼了,也笑道:“京中之人,陈二公子通共就认得几个,交好的更是不多,其中还有康亲王世子和柳相家的公子,这些缘故自然不能与他们说。至于你这儿,有没有药倒在其次,主要还是盼着你能去探探黄家姑娘的口风。寿宴之事,今年与往日不同,乃是康亲王爷六六之年,圣上都要驾临王府,我们府上也是要前去贺寿的。他们陈府也算与我们同命相连,这次我无论如何都是要帮上一帮的; 。” 瑶国风俗,除了整岁要庆贺,更有三个大寿是要大肆庆祝的。俗语道:六六之年省吾身,功成名可就;八八之年望膝下,儿孙喜满堂;九九之年谢上苍,福寿保绵长。今年康亲王恰是三十六岁,这寿诞必然是要办的极为隆重的。 苏尚彤听了在理,也不纠结于此,眼睛一眨,说道:“我自然是可以帮忙。只是,哥哥你要答应我,若是黄姑娘不同意,你不得罔顾她的意愿给她下迷药。那药你可以给黄姑娘下,自然也可以下到陈家大公子酒里。如此,不也能免了他的比试么?” 苏尚为想想也并无不妥,自然应下。 果然,隔了几日,苏相传来话,让苏尚为和苏尚彤兄妹二人做些准备,九月二十二那天去康亲王府贺寿。 苏尚彤不料自己也要前去康亲王府。想来是宫中女眷也要到访,康亲王妃邀了各府的夫人小姐前去作陪。又思及之前康亲王府那个叫秋棠的丫鬟吩咐人找玉佩的样子,想着正好趁此机会,将那块金丝玉还了回去,便让朱纱将那玉找出来。 金丝玉,润滑如脂,内似藏金。苏尚彤手上的这枚尤为精致,内里的金丝一根一根细长笔直,闪耀着点点金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将那块金丝玉握在手中,心中百感交集。于李沐之事,虽然脑中一片混沌,但到底也知道,与他是不再可能了。 至于康亲王上门提亲一事,娘亲后来并未提起,想来是不了了之了。就是撇开康亲王府与苏相的恩怨,她于李沐之事关注的多了,自然也听闻了一些他与太子侧妃之间的隐晦之事,加之知晓了他见了那位姚侧妃,才失了理智,纵马狂奔,心中哪里能不介怀?何况,她藏身康亲王府之时,听那丫鬟间的谈笑,也明了那个叫秋棠的丫鬟日后是要做了姨娘的。前世,她于纳妾之事不甚在意,认为男人本就该是三妻四妾。而女子身为正妻,掌管好后院,孝敬公婆便是尽了责。可经历过后院那些算计、陷害,死过一回之后,无论是看上去多纯良无害的妾侍,她都不愿接受。更何况,李沐是康亲王独子,后院岂会空虚?可重活一回,见识了白御史那样的人家。她有多羡慕白宁馨,便有多想让自己的孩子如白宁馨那般长大。 忽然有一道声音在脑中响起:“彤彤,不如忘了他,考虑一下我吧。若能娶你为妻,我保证今生绝不纳妾,可好?” 苏尚彤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头:“他是三皇子,说这些话不过是骗我的呢!”手指无意间在玉佩上划动了一下,那原本滑润的金丝玉竟好似生了一根极尖的刺一样,刺破了她的手指,凝出了一粒血珠。让人惊奇的是,不消一刻,那血珠竟被那金丝玉吸收殆尽了。这之后,再如何去触碰这玉,都是柔滑无比,与之前一般了。可那玉中的金丝,有几根已变成了深红色,晦暗无光。这玉,看来是还不回去了。 过了两日,苏尚彤起了大早,收拾齐整,在苏尚为期盼的目光下去黄府见了那位黄姑娘。 听得苏尚彤的来意,黄英深深看了她一眼,直言道:“苏姑娘多虑了。此事原是我的意思。是我求了我爹许久,他才答应的。”又解释道,“其实,陈大公子无需介怀。我爹给他下那战书也是一时之气。却是有人跟我爹提起陈家乃忠良之后,若是陈老夫人求旨赐婚,黄家只得遵命。陈大公子只怕认为我爹因此才出此昏招避开与陈家的亲事,所以才无论如何都要接下我爹的战书。其实,此事与他无关。不过是因为我想全了自己的执念罢了……”; ------------ 第78章 师叔番外 孙大夫,原名叫孙长兴。他本是住在上京城郊一个叫孙家村的地方。他家有几十亩地,算是村里的富庶人家了。可孙长兴是家中的庶子,生母并不得宠。家中又还有个嫡子,嫡母不愿有旁人来分自己儿子的家业,更是对他们母子二人不喜; 。除开每日克扣他们母子的吃用不说,更是把孙长兴重病的娘扔去一个破落的屋子里,连个大夫也不愿请。 孙长兴见他娘病重,拿出自己悄悄藏起来的一把铜钱,跑去给村东头的徐大夫磕头,只望他能施个援手。谁知,这个徐大夫贪财成性,平日里一文钱的药都要卖到十文的价格。他骗了孙长兴手中的钱,胡乱给了些药渣子,只说是能治百病的良药。孙长兴只道是徐大夫心好,哪里会去想他手中那么一点银子怎可能买到包治百病的奇药。他拿了药,给徐大夫磕了好几个响头,就赶忙回家去熬药给娘亲服用。他娘大概也知道儿子被骗了。因怕儿子伤心,还是笑着喝了药,喝完还说感觉好多了,让孙长兴高兴不已。 谁知,当天夜里,孙长兴半夜里听着他娘房里有声音,赶紧去看。只见他娘弓着身子,缩在皱巴巴的被褥中间,簌簌发抖。孙长兴走到近前,才发现他娘脸色惨白,一头一脸都是汗珠,嘴唇早已咬破了,下巴处尽是一缕缕的血迹。他赶忙扯着嗓子叫人,叫了半天,也没人来。他无法,只得拍着他娘的后背,直叫“娘”。他娘只看着他,颤抖着唇,咬紧牙关,似是开不了口,这么挣扎了一会,便去了。看着素日疼他的娘亲在眼前咽了气,孙长兴呆了许久,方才明白那日他拿回来的药并不知救命良药,说不准还是害人的药。此刻,他心中更是恨极了嫡母和那个没有良心的徐大夫。 他去求嫡母好好安葬他娘亲,嫡母却说,若是他愿意离开这个家,再不回来,她就好生跟他爹说说,把他娘葬进家中祖坟里。孙长兴本也不愿意再呆在家中,一点头就答应了。在娘亲下葬三日之后,孙长兴就带了一个小包袱,离开了那个家。但是,他那时不过八九岁,身上又没有钱,离了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时,正是秋日,他夜里又冻又困,就钻进村头的草垛里睡了一晚,第二日想继续赶路的时候却只觉得头晕脑胀的,走了没两步,就坐到在地,走不动了。 孙长兴坐在地上不动,却模模糊糊觉得有人推他。睁开眼,只见一个穿着僧帽僧服,却留着头发的人,正笑着看着他。那种目光,就跟平日里他娘把自己碗里的吃的送到他碗里的时候是一样的。想到再也见不着娘了,孙长兴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后来,那人告诉他,他染了风寒,又听着他被赶离了家中,就把他带回了一处山谷里,亲自照料了几日。 孙长兴见这个地方,虽然偏僻,却是一应物事俱全,比他在家中住的那个漏风的破屋子要好的多。想着自己反正无处可去,若是那个僧人肯收留的话,住在这里也是不错的。 所以在道济师傅问他,可愿拜他为师的时候,孙长兴迫不及待的答应了。道济师傅显然很高兴,还带他去见了一个白袍少年,告诉他这是师兄。他见那少年十五六岁的光景,俊颜天成,身姿凛凛,竟像是那画中俊彦走出来了一般,当下就生了亲近之意。谁知那少年眸光清冷,神色淡漠,像是对他不喜一般。孙长兴一腔热忱被冷水浇透,冷冰冰的喊了一声“师兄”,便跑远了。 他后来知道,师父收他为徒,竟是要教他医术之时,心中百感交集。想着,若是师父早两天出现,说不定娘亲就不会死,又想着,他日自己医术大成,必要回村开个药铺,去砸了那个徐大夫的招牌。一想起徐大夫会被他踩在脚底,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孙长兴就乐的哈哈大笑,只觉得替娘亲报了仇一般。 可道济师傅却先让他看一些先贤之书。孙长兴本不识字,村里也没人跟书上那般说话,学起来更觉晦涩难懂。他又看着师兄每日看那些书,说话行事极为奇怪,更是不大愿意学。他悄悄地去问道济师傅,能不能只学医术,不管其他。师父却说,若是他不读完这些书,医术他是断断不会传授的; 他见师父只教师兄,就如嫡母只待哥哥好一般,心头酸涩。那一日,他见师父已经开始教师兄针灸之术,自己却被勒令不许偷学,更是有些愤懑。一个人坐在那溪边扔石头,扔着,扔着,便哭了出来。不想,被一个不认识的大汉看到,问他哭什么。他看那老头面带笑容,不像是坏人,便把自己在家中如何受气,如何被恶大夫骗了,如何被赶出家门,如何到了这谷中,师父又如何偏心俱都说了。那人听了之后,竟大斥了师父一番,说师父假道学。他听着却不高兴,拦着不许他再骂师父。 那大汉哈哈大笑,带他一道去见了道济师傅。孙长兴听师父喊他师弟,便也“师叔”“师叔”的叫了起来。他后来得知,那人法号虚谷,俗名便叫虚谷子。他似乎很喜欢孙长兴,总爱跟他一道说话。孙长兴也很喜欢这个师叔,因为师叔会教他医术,还不用背那些恼人的书。 虚谷子首先教他的便是如何分辨各类毒药。他也不给孙长兴看书,只是带他在山中乱转,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从各类奇毒讲到解毒之法,还说了很多他自己用毒的事迹,孙长兴每每听得沉醉不已。他觉得跟师叔在一起极有意思,学的也快,还不到两个月,便记全了天下奇毒和解毒之法。虚谷子见他学的快,也极开心,又教了他好些望闻问切之道。 虚谷子在谷中住了四年,孙长兴便也跟他学了四年的医术。期间,虚谷子还陪着他去找了那徐大夫,砸了他的招牌不说,还抓着他去他娘的墓前磕头赔罪了一番。从那之后,孙长兴只觉得师叔是这世间最好的人了。 可是,有一天,这个总爱哈哈大笑,爱喝酒,爱骂人,却对他极好的师叔忽然不见了。师父下山找了许久,也没有一点消息。 后来,孙长兴见师父总是下山,留他一人在谷中对着那冰冷淡漠的师兄,只觉得无趣,便悄悄带着虚谷日往日给他的许多毒药下了山去。这一次,有了毒粉防身,又加之他学了一些医术,也能医些小病,赚些银两,一路上倒也平安。 他且走且停,到了一处,便摆摊行医,走了快两年之久,也不知走出了多远。他只知道,站在河边,他都险些认不出自己了。那瘦弱的毛头小子,如今竟长成了翩翩少年郎。他正盯着水中的自己愣神,却见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搭在了他背上,随即娇俏的声音传来:“喂,你在看什么呢?看了这么久?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好看呢?” 孙长兴不禁有些脸红,不好说是在看自己,只不答话,高高昂起头,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那姑娘见他如此,更以为湖里有什么,赶紧抢身去看。孙长兴一路之上都没有见过这样可爱大胆的女子,微风吹过,那女子身上的阵阵幽香钻入了他的鼻子里,让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那姑娘浑若未觉,只左晃右晃的想看看水里到底有什么。孙长兴本是站在一块大石之上,本就位置不大。那姑娘如今站在他身前,还左摇右摆的,晃得他有些头晕。孙长兴心烦意乱之下,有意吓那姑娘一下,便从她背后轻轻一推。他本是想让着姑娘吓着了,他再把人拉回来教训一顿的。 谁知道,他落脚的石头上有些青苔,那姑娘被他一推,脚下一滑,便一头栽了下去。孙长兴赶紧伸手去拉,无奈脚下不稳,也被顺势带了下去。 他连呛了好几口水,好容易在挣扎上来,刚缓过气来,想着要去救那姑娘,却见那姑娘正在几米开外处,眨着眼睛对他盈盈的笑。孙长兴不知为何,跟着笑了几声,也不知是在笑着什么; 。那女子见他呆呆的样子,更是笑得开心,笑声如银铃一般飘荡在空旷的湖面上,煞是好听。 孙长兴这才细细打量面前的女子。只见她一双大眼灵动,熠熠生光,皮肤水嫩光滑,似乎吹弹可破。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上,却不显狼狈,更为她添了一分娇俏。 水面清澈,她那玲珑有致的身形也尽数被孙长兴看在眼里,他一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她游过去。那女子还在笑着,只骂他呆, 后来,她说了什么,孙长兴都不记得了。他那一刻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就只看到她美丽的唇瓣一开一合,想也不想,就伸手搂住她的纤腰,凑近她的双唇…… 他们上岸之后,那女子似乎累及,柔若无骨般的攀在他身上。孙长兴怕她掉下去,紧紧搂住她,似乎在护着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一般。他生了一堆火,将两人的衣服烘干,替她换上。第二日,她起来之后,俏脸绯红,轻声告诉他,她叫乔青青。 此后,两人便总是一路。可孙长兴总觉得乔青青一日比一日变得烦人。原本的娇俏,如今看来,竟全是刁蛮无理。他只要离开她片刻,她便会胡乱发脾气,砸东西。 “我不管,你要陪着我,哪儿也不许去!” “好,好,好。”他心里想着,先哄了她再说,她总不能时时看着自己。到时候,他一定不会再跟她一起了。 谁知,那一天,她好像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般:“你是不是想要抛下我,一个人走掉?” “没有。”他赶忙摆手。他知道,若是不顺着她,这一夜都别想安生了。 乔青青似乎有些难过:“我知道你不过是哄我罢了。” 孙长兴赶忙发誓赌咒说不是。 “那你吃下这枚药丸,我就信你。”乔青青眼睛轻眨,偏着头说,“这是一丸毒药。若你说的实话,就什么事也没有。若是你骗我,它会让你痛不欲生的。” 孙长兴看她眼中尽是狡黠之色,只道她在唬人,伸手接过药丸。他本就熟知天下奇毒,又通晓医术,也看出这药丸没有毒性,赶紧吞了下去。乔青青见他这般,更是一番浓情蜜意。 第二日,孙长兴就趁着乔青青出门之际,留了张字条,就悄悄跑了。 回到谷中之后,听了师兄说了一些道理,才知道他之前的那些年少轻狂,竟是害了人家姑娘一生。 九年之后,他又发现自己中了蛊毒,明白是那日的药丸的缘故。他不敢跟师父说,他这蛊是被青青姑娘下的,只说他在外游历的时候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才弄成如今这样。 看着冰山师兄为了他中蛊一事四处奔走,他才知道师兄并不如看起来那般无情。他那段日子也想了许多,似乎青青那么紧张是从他有意无意说要离开那个地方才开始的。说不定,她也有着什么苦衷,可他却什么也不问,就那么抛下了她,也活该他日日受这噬心之痛。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我写崩了。。。; ------------ 第79章 六六之寿 黄英的执念到底是什么,苏尚彤并没有去问,只回去将她的原话转告给了苏尚为,想了想,又从袖子里取出一粒绿豆大小的药丸,拿帕子包了,递到他的手里,说道:“这药丸虽然看着有些大,却是遇水即化、不留痕迹的。哥哥动作快些,想那陈大公子是发现不了的。” 九月二十二这日,天气晴好,微风和煦,竟似春日里的光景一般。康亲王见天气这样好,心中高兴,将那祝寿的筵席俱都移到了湖中的水榭之上。康亲王妃就带着一众女客坐在一墙之隔的后园中赏花、谈笑。王府的水榭建的高,若是有人站在临湖的地方,便可将后园中情形尽收眼底,园中的女客也能透过密密疏疏的树桠将他瞧个明白,倒也相映成趣。 此时正是丹桂飘香的时节,不时随风传来阵阵清香,令人心旷神怡。想是怕破坏了这般静谧的氛围,康亲王妃并未叫人搭起戏台子,只让人在靠近墙边的一处平坦地界建了个高台,上头约莫能站三四个人。 苏尚彤随着宁氏刚进园中,就见黄英着一袭月牙蓝衣裙,外头罩着同色的薄氅,并着两个丫鬟,站在那高台之上,衣袂飘飘。她见苏尚彤望过来,回以一笑。 这时,一个眉心朱砂一点的女子,像欢喜的小喜鹊一般小跑过来,喊了一声“苏姐姐”。苏尚彤想她前几日还想到了白宁馨,今日就见着她了,也是开心,同她说起话来。谈笑间,也不忘朝领着白宁馨过来的白夫人问了好。这位前白御史的夫人钱氏,话说的不多,但看着就温婉可亲,对宁氏和苏尚彤也甚为客气。 康亲王妃给各家夫人们都备下了位置,又不想拘着各家的小姐们,只让她们随意混坐; 。白宁馨挑了一处花开的极好看的地方,拉着苏尚彤坐下。后又将柳家夫人拉过来坐在她左边,叶慕离来了之后,便坐在苏尚彤的右手边。本该是一团和和气气的,可偏偏这柳家夫人身边坐着那日苏尚彤救下的丫鬟小言,叶慕离右边坐着萧家小姐萧丹芸。有小言在一旁,柳家夫人明显兴致不高,同白宁馨说起话来都不见了往日的随意。而那位萧家小姐,则一个劲地拿怨毒的眼光盯着苏尚彤,复又看到高台上的黄英,恨恨地嘟囔了一句:“有点本事便了不得了……没有姑娘家的样子,真不要脸!”也不知是骂的谁。 苏尚彤也不理她,只同叶慕离她们说话。叶慕离拉拉她的袖子,悄悄附耳说了一句:“上次苏姐姐提起的事情,我已经寻着空儿跟表哥说过了。表哥说他虽不好插手政事,但余家若是真通敌卖国,视边关将士性命如儿戏,他是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慕离,多谢你!”苏尚彤握住叶慕离的手,连道了几声谢。当日跟叶慕离提及此事,本是想让她帮着引荐一下镇国将军。可惜,萧老夫人寿宴的时候她未能去的了将军府,此事也就搁下了。她已另觅了法子,却不想叶慕离还一直记在心里。如今,余家通敌一事,圣上和镇国将军都已得了消息,必能多方防范。余家也不会像前世一般,东窗事发之后脱身事外、嫁祸他人。外祖被诬陷毕竟不是当下会发生的事情,她也没有任何证据,所以得了这样的结果本就是最好了。若是日后,外祖还是被人嫁祸,她还有那神龙鼎,总会有破解之法的。想到这,悬在心口多日的大石终于落了地,整个人都好似轻盈了些许,说出的话也诙谐有趣的多,惹得白宁馨和叶慕离笑的捧腹。 不消一会儿,客就来齐了。 康亲王府的花园大的很,各家夫人小姐都落座之后还是显得有些空旷。康亲王妃便命人去将府里得宠的妾室请了几个过来,坐在一旁伺候着说话。 待那边水榭之上人也来的差不多了,康亲王妃便吩咐下人拿些果子、糕点什么的上来,又让人奏了乐,看各家小姐斗草玩。 这时,水榭那边回廊上站出来一个身着绯色官服的人,瞧着官服上的白鹇,应是个五品官。只听他提高了声音说道:“吾乃大理寺卿黄守瑞,今贺王爷福寿无双。家中小女不才,愿开一文擂,与一众公子们比试,只为博王爷王妃和诸位大人一乐。” 只听那边传来一阵笑声,随后又有人问:“怎么个比法?” 黄寺卿也笑道:“不过是让王爷随意指个题,又让王妃抽个韵,挑战的公子和小女各在一炷香内做首诗,看看谁做的好些。若是小女侥幸赢了,那挑战的公子便得送个彩头给王爷,随王爷吩咐什么,都要应了。若是哪位公子胜了小女,又不嫌弃小女蒲柳之姿,便是我黄家的东床快婿!” 黄家小姐才高八斗,又生得眉清目秀、风流袅娜,京中各家都唯恐高攀了她,这才不敢上门提亲。如今有这样好的机会,那些素日里想跟黄家结亲的哪个不摩拳擦掌的想要试试?只是一想起黄家小姐的诗词造诣,又不愿做那最先丢脸之人。故而,反倒一时冷了场。 正巧,此时听外头报道: “太子殿下到!” “三皇子殿下到!” “玉华公主到!” 一时众人又忙不迭的请安; 。太子李潇赶紧阻了康亲王之礼:“今日皇叔过寿,不必多礼。”又见了高台之上跪着的黄英,赶紧叫了起来,问道,“这黄寺卿又想了什么好主意呢?” 黄寺卿赶紧把文擂之事说了。太子听了,又问:“那输赢又该如何评判呢?” 黄寺卿笑道:“今日苏相、柳相和新科状元都在此,由他们三人作评审,想必大家是没有不服的。”这一届的新科状元已过不惑之年,自然不好参加比试,当个评审倒也免得尴尬。 太子听了也笑:“也亏你想得周到,如此甚好!” 方才还有些犹豫的世家公子,见太子来了,都纷纷上前说要挑战。最后由太子点了一人出来,站在水榭廊边,与高台之上的黄英遥遥相对。 这厢,康亲王随手点了园中的丹桂,却又言明诗中不得有“丹”、“桂”二字。 那厢,又有个小丫鬟端了个盒子,由康亲王妃从里头抽了个字。康亲王妃抽了一看,是个“佳”字,笑道:“正是个好兆头!只是这韵却难了些。” 丫鬟得了牌子,朗声报道:“韵取九佳。”又打开盒子,拿出一支香来,听得那边一声令下,就立刻点上了。 听得令声,那挑战之人立马伏案写了起来,抓耳挠腮将这韵部中的字想了个遍,好容易得了一首好的,迫不及待的誊好了,却见对面的黄英一动不动,只牢牢地盯着这边瞧,心下一喜:“莫不是这黄小姐想要故意输给我?” 一炷香烧了大半,黄英不动,黄寺卿却急地跟什么似的,在下头唤了两声“英儿”,未得答复,险些就想要跳到湖里游过去打醒自家女儿了。好在黄英在香快烧尽时,回过神来,也不琢磨,直接提笔挥就了一首七言绝句。 两边各由一个丫鬟,在写了字的红绢上系了一块小石头,让诗作垂了下去,供苏相三人品评。 苏相、柳相二人中间坐着新科状元。他二人也不交谈,只各自将自己的答复说与了状元郎,由状元郎报出来:“这一局,黄姑娘胜!” 高台之上,黄英声音清朗,不复往日的软糯,抱拳说了一句“承让”,气势如虹,倒真像个女将军一般。 那黄寺卿在下面哈哈笑着,声如擂鼓:“哈哈,好诗!好诗!这才是我黄家的女儿。” 苏尚彤本还在看二人的诗作,听了此话,脑中却忽然窜进了一道声音:“无妨。我苏向宇的女儿,便是该这么早舞文弄墨的!” 闭上眼睛,依稀能看到才四五岁大的她搂着父亲的脖子,开心得手舞足蹈:“爹爹,爹爹,我要那个。” 那时候,娘亲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己,笑得无奈:“彤儿乖,你还小,这些等大了再学。” 她还未来得及露出委屈的神色,便被爹爹拍拍脑袋:“无妨。我苏向宇的女儿,便是该这么早舞文弄墨的。对不对,小彤儿?” 她抬起肥肥的小脸狠狠地点了两下头:“嗯嗯!”还朝娘亲做了个鬼脸,更是开心的把头埋回到爹爹的脖子里。 “爹爹……”脱口轻唤了一声,她终是忍不住抬头望向那水榭之上; 面前之人与记忆中一样,有一双幽深似海的眸子,还是那般的相貌堂堂。可他看着却不同了。不知从何时起,他的鬓边已添了白发,眼角又增了皱纹。而且,也不记得有多久都没见他笑过了。苏尚彤忽然发现,瑶国那位人人称颂的“玉面”苏相竟变得那么沧桑。 再定睛看时,却看到了他身后站着的墨鱼——不对,是三皇子。他也正朝这边望来,四目相对,苏尚彤一惊,赶紧垂眸,转过脸去,看白宁馨她们斗草玩。 苏尚彤不敢再往水榭那边看,直道有人拍了她一下:“喂,那是你哥哥吗?”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苏向宇身后的人已换成了她的哥哥苏尚为。而她,也忆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四公主李玉。 苏尚彤似乎懵了一般:“什么?” 玉华公主皱眉:“怎么,你不是苏家的小姐么?” 苏尚彤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知道要来康亲王府的寿宴,她便天天嘱咐苏尚为:“哥哥,你离宫中之人都远着些,尤其是四公主,千万别让她瞧见你。”那时,苏尚为也不问缘由,笑着应了。不想,今日因为这宴会的布置,还是让四公主瞧见了哥哥。 一边的白宁馨斗草赢了,笑嘻嘻地跑过来,听了这话,笑道:“苏姐姐自然是苏家小姐,这位姐姐又是哪家的小姐呢?既然过来了,便和我们一道玩吧!” 今日,玉华公主没有着宫装,只穿了一身百褶如意裙,梳个分肖髻,与各家小姐看着差不多,白宁馨才有此一问。 玉华公主看了看白宁馨,说:“我认得你,你是太子妃的妹妹。” 白宁馨听玉华公主这么说,嘟了嘟嘴,似是有些不开心,嗫嚅了一句:“人人都认我是太子妃的妹妹,我却只想被当成馨儿。” 玉华公主一听这话,笑着上前拉了白宁馨的手:“你既这么说,我就叫你馨儿。你叫我玉儿就是。” 白宁馨笑开:“好!那玉儿同我们一起玩吧。” 苏尚彤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记忆里那位玉华公主的脾气似乎不是这样的…… 那边,已经战至第五局,第五个出来挑战的公子她确是再熟悉不过。只听那边传来声音:“鄙人萧天辰不才,敬请黄姑娘赐教。” 萧丹芸也听到了这话,丢开了手边的玩意儿,拉着叶慕离跑到一处假山上坐着,指着水榭之上朝叶慕离说道:“瞧,我哥哥出马了。方才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我哥哥文采非凡,那黄英是胜不过的。”看了看站在高台之上,面色平静无波的黄英,又皱眉,“可是那这等不规矩的女子,才别想进我家的门!哥哥就算赢了,也不会娶她的。” 这一局指的是“菊”,韵定的是“六麻”。 萧天辰虽是风流成性,可为了博个好名声,诗文也是读了不少的; 。今作得一首《菊赋》倒是得了不少赞赏。苏尚彤见他写的是: 秋香旧入骚人赋,晚节今传好事家。 不是西风若留客,衰迟久已退梅花。[1] 她早知萧天辰旁的不行,诗词上还是有些造化的。不然那日她也不会借了他的诗去见那含烟美人。这诗做的确是好,可这字里行间透出的自命不凡将他的性子暴露无疑。不过,在场之人或许觉得年轻人有点傲气是好事,对萧天辰这诗都是一水的赞誉。 再看黄英写的是: 《寒菊》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 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2] 只一眼,高下立判。 果然,听那新科状元再一次说道:“黄姑娘胜!” 萧天辰本是得意洋洋的样子,听了这结果先是一愣,又回身望向评审席,见苏相、柳相二人淡然的样子,心中恨极。这诗是他往日琢磨了许久才写出来的,任谁见了都说这诗做的好。今日运气好,正巧得了这题这韵,谁想竟被这二人判了败。 黄家姑娘不过是个女子,诗词方面造诣再高,也赢不得他的。他当日听了这文擂一事,本还有些犹豫。只是想着她的祖父是太子太傅,娶了黄家女,得了黄家的助力,入朝为个几品的官,他便再也不用被人说是受萧天澈的照拂了。可黄家姑娘长得不若夏荷那般娇柔妩媚,更是比不得那含烟美人,他心里原是犹豫的。后来见太子对这比试有些兴趣,心中想着要在太子殿下面前出回风头,大不了将黄家女娶进门来凉在一旁,再把夏荷迎回来做妾,他日再收了含烟美人便也罢了,这才上了台比试,哪想竟会输了。 他又望向黄英那波澜不惊的面庞,心中更是确定,那苏相、柳相都得了黄寺卿的好处,这才回回都判黄家姑娘胜。不然,她赢了比赛,怎会一丝喜悦的表情都没有呢? 苏尚彤远远瞧见萧天辰那般做派,也知他心中所想如何,她牵起嘴角,乐的看戏,手上随意拈了根草,无意识的编起了小玩意儿。 康亲王今日心情甚好,对萧天辰也和颜悦色:“本王这次也不要什么彩头了,就罚萧二公子喝三盅酒吧。” 那黄寺卿见女儿又赢了一局,心中舒畅,笑着对萧天辰拱手:“萧二公子承让!” 谁知萧天辰横了他一眼,一甩袖子,气哼哼的走了。 苏尚彤不料萧天辰竟这般不知礼数,看那黄寺卿气哼哼的样子甚是好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玉华公主也不知何时又坐在了她身旁,见此情形,也说了一句:“这人好生无礼!看本……我日后教训教训他!” 作者有话要说:[1]金·元好问《赋十月菊》 [2]宋·苏轼《赵昌寒菊》 原谅作者写不来诗,o(>﹏<)o; ------------ 第80章 心悦君兮 苏尚彤听玉华公主这么说,想起了前世萧老夫人乘车上街遇到了这位年轻的公主,却不小心撞到了她的事情。萧老夫人非但没有道歉,还仗着身份,下车把微服出宫的玉华公主狠狠骂了一顿,言语泼辣,有些话根本就不能入耳。当日,玉华公主大怒,要把萧老夫人抓进宫去交给圣上发落。萧老夫人知道了她的公主身份,加之萧天澈不在京中,这才慌了,忙忙命人跑回来寻苏尚彤,让她去安抚这位心高气傲的公主。 她记得当日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将里子面子做足了,好生替萧老夫人赔了礼,玉华公主不知怎的就答应不再追究此事。那时她看得出来,玉华公主对萧老夫人态度不好,对她却还是没有恶意的,现在想来,言语间甚至还……有些尊重。她那时以为玉华公主是为着她哥哥的缘故才着意如此的,因为知道哥哥心中早已另有他人对这位玉华公主还极为愧疚。如今想来,公主是天家人,便是再喜欢苏尚为,也犯不着放□段,去讨好他的妹妹。何况那时苏尚彤已经出嫁,苏尚为久在军中,兄妹二人已许久未曾说过话了。 看着玉华公主对萧天辰嗤之以鼻的态度,苏尚彤心中笑开:前世,她不愿出门,康亲王寿宴也没来参加。说不准,就是这个时候,萧天辰早已引得这位公主不满,正想着要日后教训他,这才抓着萧老夫人的错处不放。 再看身边的少女,年纪比她还要小一些,长得玉雪可爱,怎么看也不像是那般大奸大恶之人。虽然前世因为玉华公主看上哥哥的事情害他被打断了手,今生她又想强行抢了她买的玉佩。但是,前世之事,动手的是三皇子,她如今连三皇子都没恨上,为何要在此时去怪玉华公主呢?至于玉佩之事,玉华公主根本没占了便宜,反而被她拿师傅的针吓着了。又想,就是自己往日也有不懂事的时候,公主毕竟是天家之人,娇惯着长大的,如今又小,任性一些也是有的。方才看她安慰白宁馨的样子,心眼倒不坏。而且,她刚刚分明是看自己对萧天辰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才说的那番话…… 苏尚彤想了这些,再看身边的玉华公主也不觉得那么可怕了,朝她笑笑:“那种人,日后自然会吃到苦头。咱们为了他的粗俗,引得自己不快,岂不是抬举了他?” “你说的对!”玉华公主听了这话也咯咯笑起来,一双好看的杏眼眯起,嘴角现出两个可爱的梨涡。她似乎早已忘了苏尚彤那日在集市上将她吓哭的事情,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苏尚彤手上拿着的小小的草鞋,眼中带着希翼问:“那是你自己编的么?” 苏尚彤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拿的东西,那是一只还没有一个铜钱眼儿大的小鞋子,绿油油的很是可爱,是她刚刚随意拿了几根草编成的。她都不记得自己是几时学会编这种小玩意的了,见玉华公主喜欢,就递给了她。 玉华公主眼睛一亮,将那小鞋拿在手中左看右看了许久,朝她笑道:“真好看!比我哥哥编的好看!” 她的哥哥,自然指的是三皇子李洛。三皇子也会编这个?苏尚彤不免抬头看向水榭之上,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没来由的有些惊慌,视线来来回回在水榭之上搜寻; 。那边黄寺卿不知在大声说着什么,引得众人一通哄笑,可她却没心思去听了……待视线转回回廊中央的地方,一抹亮眼的橘色忽的映入眼帘,只见他嘴角含笑正朝这边望来,那眼睛里的戏谑意味怎么都藏不住。苏尚彤一时又羞又恼,回过身去拿背对着他。 那边的文擂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这边的夫人小姐三三两两并作一堆说话、玩乐。苏尚彤转了方向,便正对着康亲王妃的桌案,只见她身边早已坐着姚玉瑾,正陪着说笑。她目光转来,瞧见了苏尚彤,眼神一凛,又看见了坐在她身边的玉华公主,开口唤道:“玉儿,你怎么跑到那边去了?” 玉华公主不喜宫中束缚,爱穿着寻常的衣衫出去玩的事情,皇家之人都是知道的。她若是穿着常服,便不爱听人叫她公主,道出她的身份,所以姚玉瑾也不道破。 “姚姐姐!”玉华公主乖巧了应了一声,便要过去,又看了身旁的苏尚彤一眼,有些犹豫。姚玉瑾见状,轻哼一声,睨了苏尚彤一眼,高傲地笑笑,“玉儿既然喜欢你,你也坐过来吧,陪玉儿说说话。”便是她再不喜欢苏家女,在康亲王的寿宴上也是不好发作的。 因为六六寿宴实为自省宴,讲究与人为善,乐听劝诫,便是皇家人也不能借着身份随意处置人的。所以今日康亲王府的宴会才这般随意,黄英也才能借着寿宴摆个文擂,便是由康亲王素日讨厌的苏相作评审,也无人觉得不妥。 还未等苏尚彤说出拒绝的话,玉华公主就拉了她一道过去。 康亲王妃和姚玉瑾靠桌坐着,身旁坐着、站着陪了一圈的丫鬟,还有那些康亲王府的妾室们,衣香鬓影,好不热闹。苏尚彤请了安坐下,只听着她们说话,也不开口,装作好奇一般去瞧她们旁边围着的莺莺燕燕,果不其然在其中看见了那个叫夏荷的丫鬟,又见着了几个上次她藏于康亲王府后园中瞥到的熟面孔,也免不得悄悄捏了一手心的汗,上次李沐蛊毒发作,康亲王妃是见过她的,也知道她是个姑娘家,若是今日被她认了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康亲王妃转过头来打量了她一会儿,笑道:“这位姑娘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苏尚彤语焉不详的应了一声,便低下头去,装作一副怕见人的害羞模样。康亲王妃见她不好意思,倒也撂开这个,让人再拿些好吃的、好玩的过来招呼玉华公主。 苏尚彤垂下眼帘,遮住了满眼的惊骇之色。 方才,她分明在康亲王的一位妾侍头上看见了一支翠缕玉簪!当日,她从绿影手上拿了那支翠缕玉簪是为了捏着余姨娘与人私通的证据,所以到了竹园,也只是拿出来给谢微瞧了一眼,并未交给谢微。后来从地道里逃出来,那支簪子也是一直带在身上的。如今,那簪子还在她房中的金漆八宝盒里收着。若看到的这支与那支是一对,那……余姨娘派绿影出来寻得人岂不是――康亲王?可那般珍贵的翠缕玉簪为何又戴在一个妾室头上呢? 心头震动之下,又听小丫鬟来报:“娘娘,水榭那边出了些事――陈家大公子晕过去了,宁家四公子也不知怎的也晕过去了。王爷已经吩咐了人去请太医,又让传话过来说不必惊慌。” 苏尚彤听了愣住,随即莞尔:表哥到底思虑比我周密。这么一来,不但能让哥哥置身事外,免得陈大公子他日怪罪,又替陈大公子挽回一些颜面,免得被人闲话。更重要的是,方便了表哥今日的行动。 那日在护国公府,她着意跟宁文泽提了一句,跟余家人秘会的男人看不清面容,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让他着意留心着,宁文泽却说要来康亲王寿宴找找线索; 。至于该如何找,宁文泽也不告述她,只说他自己自有办法。 玉华公主献宝地拿着手上的小草鞋给康亲王妃瞧:“王妃您瞧,这是苏姐姐送我的,好看么?” 康亲王妃见她这般模样甚是可爱,笑的开心:“好看!好看!” 苏尚彤失笑:玉华公主虽不愿暴露了自己的公主身份,可就凭她跟康亲王妃和姚玉瑾如此熟稔的样子,又让人如何猜不到到她出生天家呢? 姚玉瑾听了这话,指着苏尚彤对康亲王妃笑道:“这位就是苏家的大小姐,听说有名的很。据说是师承无为居士,非但救了白家二小姐,又治好了宸华公主的哑疾,前些日子才被圣上封了个神医的名号。” 康亲王妃闻言又打量了苏尚彤一番,这次想是发现了什么,瞳孔一紧,眼神微动,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苏尚彤被她看得头皮发紧,见她露出那般神色,心中早已在想若是康亲王妃将当日之事大庭广众说出来,她将如何应对,可最后见康亲王妃竟是神色如常,不发一语,暗自捏了一把汗,心中却道:是了,之前康亲王不顾两家恩怨去相符提亲反倒被拒的事情京中之人也都略有耳闻,便是如今康亲王妃想起当日之事,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大家也只会当康亲王府恼羞成怒、倒打一耙罢了。 毕竟是皇家之人,康亲王妃面上表情稍瞬即逝,早已恢复如常。姚玉瑾她们虽看清了她方才的神色变化,也只当是因为两家积怨的缘故。康亲王妃和苏尚彤这短短时间内的心中的百转千回亦无人知晓。 到了申时,听得外头一声接一声的呼唤:“皇上驾到!”无论是在水榭上的男宾,还是在园子里的女宾,皆都按品级行了大礼。皇上携着皇后,被康亲王迎到主位之上坐着,笑道:“今日是康亲王六六之寿,朕是客,一切当按贤弟的规矩办。”这便是让大家切勿拘束、继续玩乐的意思了。 但天子驾临,那些官员公子们又哪里真的敢行事如常。只见方才还人满为患的水榭回廊上,如今也只剩三皇子李洛一人。 他唇边漾着笑意,正透过嶙峋的假山,看向花园的一角,目光还隐约带着一丝缠绵的味道。 殊不知,他这般情状,却也被高台黄英一点不漏的收入眼中。 黄英顺着李洛的目光看过去,正瞧见了笑着身与玉华公主说话的苏尚彤,心中咯噔一下,腿脚都似乎被抽去了力气。 怎会如此! 京中却有传言,三皇子和苏相嫡女自幼定下了亲事。可这么些年,也没个准话。前些日子,也有各家派去的媒人去苏相府上递庚帖,就连康亲王爷都去替世子提过亲。这三皇子和苏相嫡女的亲事眼看着就不作数了。可看此情此景,三皇子竟是一直没有忘记那苏家小姐的…… 那她今日所为,又有什么意思? 此时,圣上一曲听罢,也对那高台生了兴趣,一问之下,笑道:“黄寺卿的法子果然新奇!可这好好的怎么又停了?”; ------------ 第81章 流水无情 天子发话,黄寺卿哪敢不上前。/ txt电子书他抖了抖袖子,故意放缓了步伐,似乎在等着谁主动提出要和黄英比试。毕竟,若是赢了,可是能在圣上面前出一把风头的。 能得了天子的瞩目是好事,在场的各家公子哪个不想让天子对自己有些印象?可看着那些想在太子跟前出风头的才俊们都一个个的败下阵来,他们又哪里愿意在天子面前丢人现眼呢。 黄寺卿走到元熙帝近前还未闻人出声,好似方才回廊之上那热闹的情形只不过是他的黄粱一梦一般; 。他叹了口气,恭敬的回道:“回禀圣上,各家公子愿意比试的都已经比试过了,余下的便只有……二位皇子了。” 堂中之人闻言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黄寺卿胃口倒不小!合着他们不过都是陪衬,他这是想要将女儿送进皇家啊! 太子李潇听了这话,笑道:“父皇,儿臣于诗词一道向来是不如三弟的,就不献丑了。”又说,”这样的比试,三弟本该去试试身手才是。” 元熙帝笑道:“既然是压轴比试,也不必再不限韵了,只让他们各作一首诗来给贤弟贺寿便好。” 此时三皇子李洛也从外头进来了,嘴角噙着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太子殿下折煞臣弟啦!父皇,今日是康亲王叔的生辰,世子还未出场,儿臣可不好喧宾夺主的。” 听他提到李沐,众人也才发现那位惊才绝艳的康亲王世子竟是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康亲王大寿之日,世子却不赴宴,可着实是不知礼数了。 李沐被李念打伤的事情只有朝中少数几个人知晓,康亲王也不愿此时说出来丢人现眼,只好轻巧的一句话带过了:“沐儿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不好见客。” 高台之上,黄英双手紧握成拳,看向三皇子,眼中的希翼随着他的话语一点一点的消散,最后像是溺水之人抓着唯一的浮木不愿放手一般,高声喊道:“黄英不才,愿请三皇子赐教。” 元熙帝听了这话,也笑着看向三皇子。 一般人遇此情形,为了不博姑娘家的面子,也就去了,谁料李洛只是摆摆手:“黄小姐才高八斗,李洛自知是比不得的。” 元熙帝知道这个儿子的性子,摇头笑道:“罢了。今日是为贤弟祝寿,既然世子身体有恙,无法出席,这压轴的比试,自然是该由贤弟前去试试身手。”底下的官员也一径笑道:“王爷今日得了那么多彩头,也该去好生谢谢黄寺卿的千金才是!” 康亲王听了,只笑:“若是本王输了,少不得也要送出个彩头。”话音未落,人已走向案前。 黄英见此,猛地抬头看向李洛。见他一副乐得看戏的模样,登时心如刀绞,胸口好似被一口浊气闷得生疼,怎么都吐不出来,她捂着胸口干咳了两声,却还是止不了那疼。 她这一着棋,终是走错了。虽然已经见了方才三皇子的样子,她对此刻的情形早有预料,可毕竟心中还是抱着希望的。如今仅剩的一丝希望被毫不留情的打破,她也不禁扪心自问:黄英,你究竟是在盼着什么呢?盼着三皇子忆起那一面之缘,给你一丝薄面么?盼着他忽然忘了苏家小姐,只记得你么?还是在盼着圣上忘了之前的指婚,将你赐婚给三皇子呢?到底是在,盼着……什么呢?眼角余光不小心瞥见园中苏尚彤万事不知的样子,惨然一笑,她终是垂下眉目,伸手去那书案上架着的笔。 苏尚彤所坐之处,本来莺声燕语好不热闹,这下俱都静了下来,直到一个声音喊道:“王妃娘娘,您瞧,那比试的可不是王爷么?” 顺着她手指之处,所有人都看向那回廊之上。果然,书案前那挥笔洒墨的正是康亲王。 康亲王妃笑笑:“也不知是谁撺掇着王爷去玩了; 。”说完目光转向高台那边的黄英,见她只是愣愣的盯着那水榭的方向,迟迟都不动笔,眸光一沉,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 黄英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出要和三皇子比试,本已耗尽了心力,没想到却得到了那般的答复。她现如今已经心死如灰,整个人都呆呆的,手上的笔蘸了墨,却颤颤颤巍巍地无法写字,只留了一滴一滴的墨点于那红绸之上。 身边的丫鬟见自家小姐握笔都握不稳,身子也是摇摇欲坠,连唤了几声“小姐”,也听不见她答复。眼见那香眼看着就要烧完了,两个丫鬟急的跟什么似的。 一炷香燃尽,康亲王这边不过随意做了一首四平八稳的诗,没什么出彩之处。众人都道那黄家姑娘必是又要赢了,正翘首盼着她的新作,却见高台之上垂下的红稠上一个字都没有,只有点点墨迹。 水榭之上一片哗然,黄家千金之前赢了那么多的青年才俊,作出的诗文字字珠玉,如今却连康亲王一首平平的诗作都赢不了,这让人如何相信?唯一的解释便是,黄家千金故意想要输给康亲王。这本是康亲王的寿宴,相让着王爷也是有的。可坏就坏在黄寺卿之前宣布了,若是有人胜过黄家姑娘,便可迎娶他家千金过门。这康亲王已有王妃,黄家姑娘此举难道是自甘为妾不成? 康亲王见此情形,先是眉头一挑,轻笑一声,之后便沉默不语。康亲王府后院之中美人众多,多一个少一个他其实并不在意。可他明明就已经相让黄家小姐了,她自己却不写字,明显也是有些心思的。既然她自己心甘情愿,再推脱的话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康亲王不说话,黄寺卿自然也不好说话,其他人更是插不上话,局面一时僵住了。 见了康亲王的表情,康亲王妃面上便不大好看。被旁边的妾室看见了,也悄悄朝别的姐姐妹妹们努努嘴,各人都生起了自个儿的小心思。 苏尚彤见了那被树影映的有些暗沉的红绸,不由又想起了前世黄英的结局,心中直呼不好,暗道,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黄家千金最后才没入了康亲王的后院?她见黄英面色惨白,眼神无光,也明白她是不想被康亲王收入王府的。 可是,输了就是输了。 远远还能听见萧丹芸嘲笑:“还当她是个什么清高的才女,不过也就是想借着名声攀附康亲王爷罢了。什么作诗的才华,不过是用来大庭广众之下自荐枕席的,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一旁的叶慕离轻轻拉她:“丹芸,你少说两句吧。” 苏尚彤凝眉盯着那块红绸瞧了好一会儿,眸光一闪,忽然大声说了一句:咦,黄姑娘要写的诗不是明明白白在那红绢上么?康亲王妃和玉华公主被她忽然出声吓了一跳,又抬眼去看那红绢,却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均都疑惑地看着她。苏尚彤只目光灼灼的盯着那水榭之上。她分明见三皇子李洛听了她的话转过头来,可他却只是对她笑笑,再无反应。 苏尚彤恨恨地跺脚,有些着急。她的声音虽大,可那水榭之上众人都在窃窃私语,也没人注意到。唯有苏尚为因为见妹妹跟康亲王妃她们坐在一起,时时关注着那边的情形,才听到自己妹妹的声音。他愣了一瞬,忽然笑了开来:“果真是在那红绢之上!黄姑娘才情斐然,着实让人佩服。” 不但水榭上众人闻言愣住,就连高台之上的黄英也愣住了; 萧天辰不胜酒力,三盅酒下肚,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刚见这黄姑娘要出丑,心中畅快不已,这时是听了苏尚为替黄姑娘说话,哪里还忍得住:“呵……瞎说白赖的谁不会啊!长了眼睛的都能看清那红绢上一个字都没有,苏大公子莫不是看不得黄姑娘将自己献给王爷作寿礼不成?”又盯着苏尚为没皮没脸地笑,拿手远远的指着黄英,“若是苏大少爷看中了她,方才为何没胆子上台比试?现在出来诉衷肠,怕是晚了!哈哈……人已是王爷的了,你还想抢过来不成?”说着还打了一声响嗝,惹得周围一片人都捂了口鼻。 康亲王皱着眉头,吩咐下人把醉酒的萧二公子带下去换衣服。 元熙帝召了苏尚为上前,问他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苏尚为不卑不亢,上前行了一礼,这才缓缓道来:“圣上容禀,黄姑娘文采斐然,心思玲珑,此刻独辟蹊径,以景作赋,着实令人佩服。那红绢上的诗若念出来便是: 风摇玉桂影,墨点红绢香。 草木犹解意,何须笔砚忙?” 苏尚为声音清朗,将那首诗念得抑扬顿挫。元熙帝听在耳中,又见那丹桂树影映在那红绢之上,衬得那或深或浅的墨滴就跟枝叶上头的桂花一般,随风飘摇,正往水榭这边送过来,好似真的能带来缕缕清香,叹道:“好诗!好诗!玉桂本是长寿之树,此诗的意取得甚好,黄卿家真是教了个好女儿啊!” 黄寺卿抹了一头一脸的冷汗,干笑着应了。 毕竟是比试,虽然圣上这么说了,具体的结果却还是得由评审的三人决定。这也是今日唯一一次,苏相和柳相的判定出了分歧。苏相判了黄姑娘胜,柳相却判了康亲王胜。理由是那诗并不是出自黄姑娘,而是出自苏尚为之口。黄姑娘的红绢上不过是几点墨滴,作成那诗也有些牵强。他这么说也不无道理,故而,那位新科状元左右为难,踌躇再三,在思虑良久之后,终于给出了结果:“这一局……黄姑娘胜!” 苏尚彤听了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 姚玉瑾见此结果,也轻哼一声:“这黄家姑娘倒是聪明的很。”剩下的话未说出口,但在座之人却都听懂了。康亲王寿宴,宾不盖主,若那黄姑娘写了诗,将康亲王比了下去,反倒不美。如此,一个字不写,以景为赋,只胜在这“巧”字上,却能既全了王爷的面子,又全了自己的名声,宾主尽欢。 一时间,园中众人对黄家千金都是一片赞誉,此后更是将今日之事添油加醋传的神乎其神,使得黄家千金的名号在京城越发的响亮了,其父大理寺卿黄守瑞更是乐得胡子都翘上了天。 她们却不知此时的黄英还如梦初醒,只来得及万分感激地看了苏尚为一眼,便被接下了台去。好在经历了这般的大悲大喜,她胸中的郁结之气也去了些许,面色也好多了。今日一遭,也算是因祸得福。 撤了擂台,正是酉时三刻。得了康亲王的指令,王府的崔管家着人开了宴席。因为方才大家已一道敬过了酒,此刻只一道坐下,等着圣上发话。 看着下面空着的三个位置,康亲王皱了皱眉头,把崔管家唤来,问了一声:“户部余侍郎呢?”; ------------ 第82章 事故频发 话说,先前客已来齐之后,崔管家已让人唱了祝酒词,水榭上诸人并着高台上的黄英都一道敬了康亲王爷一杯贺酒。苏尚为就趁着大家起身敬酒之际,往陈大公子陈修文的酒杯里弹了一粒药丸。他手脚迅速,陈修文本人并未发现,却有一个人瞧见了。 一杯酒罢,黄寺卿便出列说了那文擂的主意。宁文泽趁着旁人都看向那黄寺卿之际,掠到了苏尚为身边,附耳问道:“你与陈大公子有什么嫌隙?” 苏尚为闻言知道方才所为都被他瞧见了,只得将陈二公子托付之事与他说了一番。宁文泽对这两府恩怨之事兴趣缺缺,倒是听了那药是从苏尚彤那儿拿的,眼镜一亮,只说:“还有没有,给我一颗玩玩。” 苏尚为失笑:“这是随意让你拿去玩的?妹妹只给了我一颗……”拖长声音,满意地看着宁文泽垂下眉毛,才接着说,“说是能让人睡上三四个时辰。可我估摸着这比试能有两个时辰就顶了天了,所以掰去了一半。” 宁文泽听了大喜,神神秘秘的说道:“剩下的一半给我,我有用。”说着拿下巴点了点前边的余长舒。 苏尚彤那日所说之事,他二人虽没有日夜琢磨,到底也放在心上。像他们这般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是存着报国之志的,听了有人策划着通敌叛国,便是不为着护国公府,也一定是要除对方而后快的。只是,此事不过是苏尚彤一面之词,可信度到底有几分他们并不清楚。倒不是他们疑心苏尚彤说谎,而是因为苏尚彤说了她是躲在家中园子里听见相府那个姓余的姨娘和两个外男密谋,其中一个是余长舒,另一个是戴着面具的鬼面人。三人密谈,即使是在人迹罕至的院子,可也必然是各观一方,免的被人听了去的。苏尚彤既然没有被人发现,说明她必然离得有些远。离得远了,听到的声音就未必真切。又加之苏尚彤前些日子叮嘱他注意着些京中可有戴鬼面具的人出没,所以宁文泽决定今日去找余长舒探探消息。 然而他之前说什么“自有办法”不过是哄苏尚彤不要看轻他的。如今他刚来京城,根基尚浅,没什么机会能见着余长舒。今日好容易有了机会,却又在这康亲王府中,先皇的暗卫有一半给了康亲王的事情可不是秘密。本来他还对如何探消息一事一筹莫展,看了苏尚为手中的药,却想出了一个极好点子; 要说这近日才升了户部侍郎的余长舒,可谓是春风得意。唯一一件让他头疼的事情便是他那个女儿余盈盈了。 这余侍郎自幼家贫,靠着余夫人娘家的接济,才有了盘缠上京赶考,所以在家中从不敢对夫人说句重话,更是被拿捏的一个妾侍都不敢收。可余夫人这么些年,也只有了个女儿余盈盈。这位余家唯一的嫡女前些日子为了出风头,在百花宴上丢人现眼,惹恼了圣上,被赐婚给了自幼定亲的王家。 余侍郎那时还暗自庆幸。圣上虽是责罚余盈盈,可正中了他的下怀。他夫人看不上王家,余侍郎却觉得王家是个好归宿。王启是江州知州,在地方只有被人敬着的份儿,哪像他在京城处处仰人鼻息。王成敏又是家中独子,没有什么妯娌之间的烦心事。而他自己在京城为官,王启可不敢得罪了他。余盈盈嫁入王家,可没人敢给她委屈受。 想的好好的,谁想,半路杀出个安王世子来,不知何时把他女儿截去了安王府,等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女儿的脸已经被李念打花了。还未等他缓过气来,苏相就替他参了那为非作歹的安王世子一本。后来,李念被除了玉牒,余盈盈也回了余家。可他这女儿才年方二八,正是大好的年华,如今清白也没了,脸也毁了,以后要如何是好呢? 余长舒正为女儿的事情忧心,就连陈大公子和宁四公子相继晕倒之事都没有察觉,更没有察觉有人迎面走来。那人像是没看见他一般,狠狠地撞了他一下,手上满满的一盅酒也尽数都洒在了他身上。 还未等他发作,就听那闯祸之人慌忙道歉:“余叔父莫怪,是晚辈失礼了。因着我那表弟方才忽然倒了,我去看他,一时慌不择路,不知怎的一不小心撞到了余叔父,请余叔父见谅!” 余长舒本来还一脸的不满,可一见那不长眼的小子是苏家大公子,立马堆了满脸的笑:“不妨事,不妨事!世侄无需自责,我去换件衣服就好。”他在朝中靠着苏向宇提携,自家妹妹也在苏家后院,如今刚诞下了幼子,还得仰仗着苏家几个人的照顾。在这个时机,本就容易与苏家大公子生了嫌隙。除非他是疯了,不然是断断不会在此时做出得罪苏家大公子的事情的。 那厢陈修文和宁文泽已经被安顿在客院的厢房里,太医诊了脉,却迟迟不肯下笔写方子,捻着胡须说道:“这……二位公子身上并无大碍,也不像是中毒的症状。可老朽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二位公子就是醒不过来。” 康亲王听了回报,挥手让人送走了太医,并吩咐瞒住了这个消息,又命那些暗卫悄悄潜入水榭附近,搜寻可疑之人。毕竟,在他康亲王府的宴会上下毒,最有可能就是冲着他来的。 谁也没有发现,太医刚走,刚才躺在床上,无论怎么扎手指、掐人中都一动不动的宁四公子就睁开了眼镜。宁文泽捂着鼻子下方那一道深深的深褐色痕迹,疼得哆嗦了一下,低低说了一声:“希望我今日付出的有些回报!” 这时,余长舒恰好被人带到客院换衣服。他刚除下早已被酒浸湿的官服,还未抱怨一声,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 康亲王发现余长舒不在座中,吩咐崔管家派人去寻。崔管家来回报的时候,欲言又止,放低了声音:“余侍郎被人扒去了官服,吊在后院的那颗无花果树上。刚刚小的已经派人将余侍郎放了下来,可余侍郎似是被吓着了,一直胡言乱语的。小的不知该怎么做,来请王爷示下; 。” 康亲王有些不悦:“堵了嘴,先押在后院,过会儿等 本王亲自去问。” 连接着三人在康亲王府出了事,康亲王纵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如今面色也不大好。谁知,事情还没有消停。水榭上刚刚点上了一排排的红灯笼,照的整个湖面都喜气洋洋的,就听那边园中又传来一声惨叫:“快来人,来人呐!我表姐落水了!” 此时正待开宴,苏尚彤已坐回到宁氏身边,她耳尖,听出了这是萧丹芸的声音。那她的表姐就是…… “慕离!”她顾不得宁氏劝阻的目光,直接冲到湖边。哪里早已围了三三两两的人,可好似她们都不会凫水,只能干干的看着叶慕离在水里扑腾、扑腾的挣扎。 苏尚彤想都没想,一头扎入水中,将随后赶过来的宁氏吓了一跳,惊唤一声:“彤儿!”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水榭上的苏相和苏尚为听得这声,猛地站起身来,就要不管不顾的往下冲。还是崔管家将他们拦下,连声保证已经派了会水性的丫鬟下去救人,又听闻院子那边有人喊道“救起来了!救起来了!”的声音才作罢。 苏尚彤本来不会凫水,可住在那山谷两年,紫玉教她识了水性,二人没事喜欢在谷中的小溪里泅水玩。没想到一时贪玩学的泅水,这短短几日,已经让她救了两个人了。 叶慕离被救上来之后,浑身冰冷,脸色发青,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苏尚彤不顾自己浑身湿透,将叶慕离翻转过来,不停地拍打她的背。见此招并没有起效,她想了想,让旁边的丫鬟拿了一根蜡烛过来,将腰间绑着的针袋解下来,伸手要解叶慕离的腰带。 萧丹芸脸色不善的从背后推了她一下:“你干嘛?你这么做了,我表姐的名声还要不要啦?” 苏尚彤也没空与她争辩,狠狠地喝到:“不想让你表姐死,就过来挡着。” 如今事态紧急,根本没空去找个房间将叶慕离抬过去再施针。可那水榭之上都是男人,若是这样施针,确实于叶慕离名声有碍。苏尚彤想了想,又吩咐旁边的几个丫鬟去捡一些掉落的树枝来举着。 萧丹芸似是被吓到了一般,愣了一瞬,便乖乖的以身挡在了叶慕离身前。康亲王府的几个小丫鬟也拿着树枝过来举着,这才将叶慕离结结实实的挡了起来。 苏尚彤将针在火上烧过,找到了叶慕离脐下的几个穴位,依次下针。下到第五针时,叶慕离忽的吐出了一口水来。苏尚彤赶紧收针,束好衣衫,和萧丹芸一起将她转过来,拍背部,直到她讲肚里的水吐干净了,才让丫鬟带着去换衣服。 太医赶来之时,叶慕离虽还虚弱,又冷的发抖,到底一条命是捡回来了。 苏尚彤换了衣服,擦干了头发,却在外间问萧丹芸:“你表姐为何会到湖边来?” 萧丹芸刚刚被她吓了一条,此刻还没有缓过来,乖乖答道:“我不知道。表姐之前一直同我在一起,看那黄英与别人比试。可是最后一场比过,表姐说了我一句,就起身走了。后来,我去寻她,才发现……”说了一半,又晃过神来,很恨地看着苏尚彤,“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凭什么来审问我?”; ------------ 第83章 千里追香 苏尚彤盯着她的眼镜看了好一会儿,冷笑一声:“好好的,你能去找你表姐?怎么又那么巧就在湖边找到了?我看哪,分明是因为你表姐说了你一句,你心生怨怼,这才故意将你表姐推下水的。后来怕弄出人命,自己又不会凫水,才想起来要叫人,对不对?” 萧丹芸听了这话,脸都涨红了:“你休要胡说!我是讨厌你!但是我不讨厌表姐。虽然表姐跟你玩,但是她对我很好。我为什么要害她?我是因为看见表姐的随身玉佩掉在草地里才去找她的。找到湖边,那是因为我当时听到了几声‘咚’‘咚’‘咚’的落水声。你休想仗着救了我表姐的命就血口喷人……” 苏尚彤不欲听她之后的那些话,打断道:“几声?不是一声,是几声?” 萧丹芸也是一愣,转而恨恨地道:“我不知道。我听见的就是连着的三、四声落水声,走到湖边看见了表姐在水里,我就大声喊了人。” 苏尚彤见萧丹芸的样子不像撒谎,暗道不好:水里难道还有别人?她慌忙跑到园内,才发现晚宴已开。后园这边和水榭一样,椅子、桌案都是提前备好的。所有人都已落座,空的位子只有四个。除了太医正在诊治叶慕离和受了惊吓被扶到屋内歇息的宁氏,只有她和萧丹芸的位子是空的。这么说,落水的宾客确实只有叶慕离一个。 苏尚彤扶着手边的栏杆,死死盯着远处立在康亲王妃身边一脸恭谨的夏荷。关于叶慕离落水之事,是她掉以轻心了。当日救了叶慕离之后,她被前世那些事情扰乱了心神,只觉得那是康亲王府提前的一着棋,找土匪去劫杀真正的叶慕离是为了让那个叫夏荷的丫鬟顶替了她的身份投奔去镇国将军府,日后好作践、害死她。可是她重生这么久了,也没见康亲王府再有什么惊异之举。而且若是康亲王府有那能预知未来之事的神人,身为世子的李沐怎么又会被人埋伏,受了重伤?如此想来,若不是为了以后算计她,说明那件事一开始就是冲着叶慕离去的。她该早想到这些,提醒叶慕离注意些的。 可是,叶慕离不过是沧州富庶之家的小姐,康亲王府的人为何要屡次置她于死地?叶家无权无势,唯一能让人忌惮的便是有个当镇国将军的远房表哥。若说当初杀了叶慕离是为了让那个夏荷顶着她的身份进镇国将军府,好接近镇国将军。可如今叶慕离已经入了将军府,早已和萧天澈见过面,为什么又要动手?难道是……有人听见了叶慕离方才悄悄同她说的话?此事与那个鬼面人有关? 苏尚彤沉着脸,拿出一只短哨放在唇间,轻轻吹了几声。园中之人并未听到声响,却有一只褐色的肥小鸟儿奋力拍打着翅膀飞了过来,落在她手上。 苏尚彤点点肥小鸟的头,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追香,你怎么吃的这么胖了; !” 肥鸟静静的看了她一瞬,又转过头去,吱吱喳喳的跳了起来,拿屁股对着她。 苏尚彤笑笑,好似这只叫追香的肥鸟儿真的能听得懂她的话一般,悄悄靠近它的头,拿了一颗绿色的小药丸喂到它嘴里,柔声说道:“追香,你要乖乖帮着我找坏人哦。”说完摸摸它的翅膀,就见那只肥肥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就飞远了。 宁文泽那日的话提醒了她。那个鬼面人在相府和白府都设了内应,又能时时传话,想必就是京中之人。京中之人,又对各府之事感兴趣的,必然不是平头百姓。如今正好碰上康亲王六六之寿,连皇上、皇子都到了,京中官员,无论品级高低,都不敢不来。便是有没来的,也只是寥寥数个。若是追香在来赴宴的人中未找到鬼面人,只消去这些没来的官员府上查探,也能将那鬼面人找出来。 待鸟儿飞远,苏尚彤面上的笑意也尽数收起,眉目沉下,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她扭头看向房间里头,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正隔着床帐给叶慕离诊脉,从帐内伸出的那只手苍白的不成样子。苏尚彤眼中蓄满了恨意,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如果真是与那个鬼面人有关,那就是自己害了慕离…… 如果找到了那个鬼面人,她定要将这些日子所受的苦楚一一还给他! 康亲王府的水榭与后园只隔了一道墙,在苏尚彤出神的当口,那只被唤作追香的小肥鸟儿就已飞回来了。它落在苏尚彤伸出的手掌上,理了理自己的羽毛,又仰头清脆的叫了两声,心情极为愉悦的样子。 这是――找着了! 水榭上,气氛凝重。叶慕离落水一事,引得在座的官员人心惶惶。偌大一个康亲王府,丫鬟仆役无数,更不用说还有先皇留下的暗卫守着。如此竟能让宾客落了水,他们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此事不是意外,至于是出于谁的授意,更是不用明说。这些官员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夫人女儿都在康亲王府后园,性命都握在别人手里头,哪里还能安心听曲喝酒,一个个都悄悄打量着康亲王的神色,就怕他一个不满,接下来倒霉的是自己的妻女。 其中,苏向宇的面色最差,他的夫人和女儿都不在席上,也不知被领到何处去了,又想起康亲王上次故意在他面前提起那黄金虎符的事,更是揪心不已。 好在坐在上首的元熙帝看见了他焦急的样子,转头对康亲王说:“贤弟,听闻刚刚有一位姑娘落水了。” 康亲王笑道:“皇兄放心,已经救上来了。据说是个姓叶的姑娘,沧州来的,是镇国将军家的表亲。” 听了这话,元熙帝猛地握紧了手中的玉盏,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柔魅动人的女子,软声唤他“李郎君”,“李郎君”……他狠狠闭眼打断了自己的旖思,起身说道:“那位叶姑娘在王府落了水,照理朕也该去探望一番,”说着看了一眼苏向宇,“苏卿家也一起吧。” 苏向宇闻得元熙帝的声音有些颤抖,疑惑了一瞬,但听得自己能去瞧夫人和女儿,便也管不得许多,赶紧跟着元熙帝出门。 君臣二人来到园中之时,首先入眼的便是正一脸闲适在逗鸟儿玩的苏尚彤。见她这副模样,二人都松了一口气。 苏尚彤见圣上到访,忙行礼请安,却被元熙帝虚空扶起:“这不是我们的小神医么; !听闻这次叶家小姐落水,也是你相救的。苏相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话毕还笑着拍了拍苏向宇的上臂。苏向宇谢了恩,深深地看了苏尚彤一眼,便和她一道跟着元熙帝往内走。 进了里屋,苏向宇被引到左边房间去瞧宁氏,而元熙帝则带着苏尚彤一道去瞧叶慕离。 叶慕离刚刚喝过药,发了些热,正坐着和萧丹芸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见了那道明黄色的声影,呆愣了一会儿,便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却被元熙帝拦住:“叶姑娘病着,这些礼数都免了吧。” 叶慕离诚惶诚恐的应了,道了一声万福。元熙帝让人搬了个椅子过来,直接坐在了叶慕离床边,随口问了她的名字和家中境况,叶慕离一一答了。 苏尚彤和萧丹芸站在一旁,插不上话,只听元熙帝念道:“慕离……真是个好名字!” 萧丹芸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抬头看向苏尚彤,眼中一片惊愕。苏尚彤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心中也是暗潮汹涌:圣上不会是看上慕离了吧…… 待到元熙帝离去,萧丹芸才跑到床边问道:“表姐,表姐,你这是要进宫当妃子了么?” 叶慕离咳嗽一声,喘了口气,才回道:“别瞎说!圣上不过是见我遭了难,多问了两句。这样的话,以后可谁都不许说了!” 萧丹芸口中应了,却还是咯咯笑个不停。 苏尚彤见叶慕离精神尚好,便也问起她落水之事。 只听她说:“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到那湖里去的。当时黄姑娘比试到最后一场,我正听苏公子念着诗,身后有个小丫鬟拍了我一下,说是苏姐姐你有事相商。我不疑有他,跟着她走了两步,就忽然觉得昏昏沉沉的,之后就没了意识,醒过来之后就已经在湖里了。好在我还有时间悄悄解下了腰间的玉佩,正好被丹芸瞧见了。不然,可真是……”说着还心有余悸的闭上了眼睛。 “你还记得那个丫鬟长得什么模样么?” 叶慕离摇摇头:“今日王府里的丫鬟都是差不多的模样,我分不清楚。”她伸手拉住苏尚彤的手,“苏姐姐,为什么总有人要置我于死地呢?” “你别想太多,日后注意着些就是了。”苏尚彤怕她思虑过重,于身子不好,软言宽慰了几句。 元熙帝离席后,水榭上更是雅雀无声。唯有太子问了一句:“三弟,你刚刚去哪儿了?”没了喧闹的声音,太子的话音虽然不大,却是人人都听见了。 康亲王闻言心中一跳:三皇子刚才出去了!那余长舒的事恐怕没瞒住。既是没瞒住……他轻轻用手叩着桌案,似乎是悠闲地为管竹之声打着拍子。 他刚刚已借故离席去见了那余长舒。余长舒不愿穿回那身官服,还是着着中衣,见他来了,赶紧叫唤起来:“王爷,下官错了!下官知错了!下官一定早日替王爷找到那枚虎符,就是偷……下官也要帮王爷偷来!”说话间还夹杂着一阵鬼哭狼嚎般的笑声。 康亲王阴鸷的盯着正兀自喝酒听曲的三皇子:若是被他听到了,余长舒这招棋可就废了!; ------------ 第84章 王府失窃 老天好像是故意和康亲王作对一般。还没一会儿,又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急急对崔管家说了什么。崔管家听了面色大变,慌忙对康亲王耳语了几句,依稀可听见“孙……不见了……”之言。 康亲王猛地拍桌而起,一脸的厉色,把崔管家都吓了一跳。他见堂中众人都举着筷子望过来,干脆不再遮掩自己焦急的情绪,沉声说道:“各位莫怪,本王府上丢了一件贵重的东西,一时情急……” 说到这,马上有个官员站起来:“既是王府丢了东西,咱们帮忙找找就是了。” 有人嗤笑一声:“这里人这么多,都帮忙找了,若是又丢了东西可怎么好呢?” 先前那人本想借此机会讨好康亲王,却被这话顶的一肚子火气,顿时脸红脖子粗地叫嚷起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在座的可都是入朝为官之人,哪个会做那等偷鸡摸狗的下作事情?” 后说话的那人冷笑一声:“你道为何早不丢东西,晚不丢东西,偏偏今日丢了呢?” 先前那人还欲再说,早被身边同僚给按了下来。其他人一想,可不正是这个理么。王府的丫鬟仆役总是那些个人,要是想偷东西也不必非等到今日。若说是外面有人闯入,丫鬟仆役肯定早就叫嚷起来了,何况康亲王府还有暗卫盯着。最能让王府之人不设防的便是今日前来的宾客。他们个个都有些身份,若没有康亲王示下,那些个丫鬟、仆役,甚至暗卫都不好去限制着他们的行动。 大理寺卿黄守瑞闻言拱手问道:“下官斗胆,敢问王爷,今日丢的究竟是何物?东西又是在何处丢的呢?” 康亲王想了想说:“是一串乌木佛珠,本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可那手串是先前灵云寺的慧心大师加持过的,每颗佛珠都有慧心大师亲手刻上的佛家真言。慧心大师圆寂之后,此物便一直供在府内的佛堂之上,偏偏今日丢了,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之前说丢了东西,不过是个幌子,本想试探一下堂中之人的反应,顺便找个由头在他们离去之时,搜一下各家的马车。本来王府的客院空着,他也没有派人守着。哪想今日发生了余长舒一事,他才派了暗卫去盯着。也是巧的很,皇上方才又去了客院探望那落水的叶姑娘,为了不冲撞了皇上,他只得又命暗卫退了出来; 。偏偏这时候那孙大夫就悄无声息地不见了,今日府上又来了这么多人,要混出王府是极为容易的。但那孙大夫虽然跑了,至少还没出了王府,这时候大张旗鼓的找他,惹得有心人明白了什么可就不妙了。如此谎称丢了东西,再详加排查却是大好不过的。 至于所说的那个乌木手串,倒跟孙大夫没什么关系。这是为了找出那挟持了余长舒的人。康亲王想起方才余长舒疯疯癫癫地说说起有人从后头捂住了他的口鼻,那人的右手腕上就戴着一串乌木佛珠,上头还刻有一个个的“卍”字。原本他只当那余长舒受了惊吓,脑子不清醒了,胡言乱语,却在刚刚佛至心灵一般地想起了前些年听人说起过的一件事——灵云寺的慧心大师曾将一串刻了佛家真言的随身佛珠送予给了一位有佛缘的青年。 康亲王话音刚落,下面就一阵恭维:“早就听说了那灵云寺的慧心大师是得道高僧,多年前见了一位通身贵气、头顶金光的年轻人,得了佛祖的指引,将贴身佛珠相赠,以佑他福寿绵延。我等还想着到底是何人有那般好的福气,想要去拜谒一番的。哎呀,真是早该想到那串佛珠是由王爷得了去的!”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当年那位得了慧心大师青眼的年轻人相貌堂堂,那通身的气派……啧啧……” “我听说啊……” 可那些逢迎拍马之人没想到,他们越是赞美那得了佛珠的年轻人,康亲王的面色就越是不愉。 这时,黄寺卿启口说道:“既然王爷所说的佛珠一直是在那佛堂中,那我等一直留在这水榭之上的人肯定是没机会去拿的。只消查一查,哪几位大人、公子中途离开过水榭,再一一排查,想必能找到那拿了佛珠的人,也能为在座诸位洗清嫌疑。” 太子李潇听了笑道:“王叔,本宫也认为此法甚好。” 得了康亲王的指示,崔管家赶紧下去问了一圈,才回来禀报:“禀太子殿下、王爷、三殿下、诸位大人,小人问过了,中途离开水榭之人只有两位——萧家二公子和……三皇子殿下。”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萧天辰。萧天辰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急急吼道:“若是怀疑我,来搜我的身便是!” 崔管家亲自搜了萧天辰身上,并未发现康亲王所说的佛珠。萧天辰这才得意起来,“哼”了一声,推开了崔管家就气哼哼地回去坐下。 崔管家被推了一下,也不恼,只小心翼翼地拿眼去看三皇子,又有些为难的开口:“王爷,这……” 康亲王笑着摆手:“三殿下什么没有,哪里还用的着……找不到也就算了,也算是我与那佛珠无缘。” 而三皇子李洛自己听了这话也并无反应,还是斜斜的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好似这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京中之人都知道这三皇子是出了名的嚣张霸道、不讲道理,也没人愿意去触他的霉头。苦主康亲王都亲自发话了,这事也只能搁下。 萧天辰是在场诸人中唯一被搜了身的,心里不快活,想着要将麻烦也推到别人身上去,眼睛一转,就想到了什么,轻蔑地笑起来:“大家可别忘了,府中的外人可不止我们这些……” 黄寺卿问:“萧公子,此话怎讲?” “黄大人,要说府上的客人,可不止在这水榭之上; 。园里有那些女客不说,男客中不是还有两位不在席上么。他们要是真的中了药,昏迷不醒也就罢了。可我刚才去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走错了房间,明明看见那位宁四公子根本就不在屋内。” “当真?”黄寺卿见萧天辰肯定的点头,又说,“哎呀呀,你怎么不早说!” 此时,那斜靠在椅子上的三皇子动了□子,睁开眼睛斜睨了那崔管家一眼:“王叔丢了宝贝,心里着急,这才一时情急疑心了各位大人、公子,你身为王府的管家,不想着怎么帮王叔找东西,却跟着一块儿胡闹,是想着推卸了指责,让本皇子或是诸位大人、公子替你背了那黑锅么?” 崔管家似是没想到三皇子一开口就指责他,有些不知所措:“三殿下……王爷……我,我……” 李洛不容他继续说,狠狠地打断他的话:“你闭嘴!王府丢了东西,你不说先去敲打那些丫鬟、仆人,偏偏先来疑心各位大人,甚至连本皇子都怀疑上了,你是安的什么心?怎么?就因为近日府上有几个客人,那偷鸡摸狗的事情就不能是府上的下人干的了?王府宴客,事务繁忙,正是你们这群人中饱私囊的好时候。难道不是正因为近日王府摆了筵席,才更该去怀疑那些下人么?还是你崔管家觉得,你手下的那群下人,个个都比在座的大人、公子们尊贵?都比本皇子品性高洁?” 李洛开口之时,下头还在窃窃私语,待他说完话,大堂之中已经鸦雀无声。人人都盯着那崔管家,似乎要将他的脸盯出个洞来。 那崔管家只能顺势跪下请罪:“太子殿下、王爷、三殿下明鉴。方才是小的一时情急,这才惹得众位大人不快,小的向三殿下和各位大人赔罪!但是那串乌木佛珠是慧心大师所赠,为我们王爷避难祛邪的。今日恰巧又是王爷寿辰,那佛珠丢了可是不详之兆。小的也是因为担心王爷啊!家中的仆役可以来日慢慢敲打,可若是他们偷了东西,悄悄藏在各位大人、公子身上、马车上,被诸位不知情带出了府去,日后可就如何也说不清了!小的这才……” 黄寺卿听了这话,也站出来笑呵呵地打圆场:“崔管家说的有理。”其他人也不好太驳了王爷的面子,也跟着真真假假附和了两句。 康亲王勾起嘴角,冷笑一声:“崔管家今日之事处置不当,待会自己下去领罚。你先去让人把宁四公子请过来!” 崔管家爬起身来,还未出得门去,就有一人进了厅来。 来人一袭暗红色织金丝的袍子,以玉冠束发,风度翩翩,正是康亲王世子李沐。他的面色有些苍白,走起路来有些慢。李沐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撑着墙咳嗽了两声:“宁家四公子方才一直……与我在一起。”说完这话,又缓缓走到康亲王面前跪下,“孩儿不孝,来晚了。” 康亲王见他这样,有些不忍,纵是之前再多的气也消了,但说出来的话却有些硬气:“你既然病着,就回去躺着休息。” 李沐笑答:“便是身子再差,父王寿宴总是不能不来的。” 康亲王把他扶起,让人在自己身边加了个椅子,吩咐他坐下,这才问道:“你说宁四公子刚刚和你在一起?”; ------------ 第85章 夜审土匪 李沐听康亲王问起,笑着答道:“是这么回事。我在过来的路上,听丫鬟说起,后园是母妃待客之地,只得一路绕到客院,”他低低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因为才病着,走不了几步路就累了,就让人引我去厢房歇一会儿。我进屋之时,正见胡太医离去。坐了一会儿,见宁四公子醒了,我就与他说了几句话。刚刚便是宁四公子一路随我走到这儿的,所以无论府上丢的是什么,孩儿相信,都与宁四公子无关。” 康亲王盯了她半晌,问道:“宁四公子陪你过来,怎么也不见他进来?” 李沐笑:“他说方才酒席上失礼,扰了父王和众位大人的兴致,心中愧疚,不敢再进来讨嫌。”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阵哄笑。康亲王也顺着说道:“讨什么嫌?他在我们府上被人暗算了,本王还得向他赔罪呢,快让人把宁家四公子请进来。” 这时,宁文泽进来和康亲王说了几句话,便回席和其他人寒暄开来。 而三皇子李洛脑中正在转着刚才发生的事。 听闻苏尚彤落水,李洛心中一跳,还未待苏向宇和苏尚为反应过来,他的身形已经掠到了后园的外墙之上。因为在谷中跟着苏尚彤吃惯了那希露丸,如今他的轻功真到了飞檐走壁的地步。他刚欲跳下水,就见苏尚彤已经抱着叶慕离浮上了水面,不由咧开了一个笑容:真是……听到她落水就乱了分寸,居然忘了她学过凫水。 身形一转,人已到了康亲王府的后院。见宁文泽躺在床上直挺挺地装睡,李洛笑着过去拍了他一下:“文泽兄,醒醒!” 宁文泽本来不予理会,却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将眼皮漏开了一条缝看了过去,看清面前之人之后,猛然坐起:“三殿下,你怎么在这儿?” 李洛不答,只笑问:“你把那余长舒怎么了?” 宁文泽呵呵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表妹说那余家可能有鬼,我正好趁此机会问问他; 。本想让他在康亲王府出些丑,好惩治了他。谁知一时下了重手,还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李洛心中有数,也不细问,只说:“彤……她想必还提起了一个戴着鬼面具的男人,对么?” 宁文泽点头,听李洛接着说道:“她只知道是那青面獠牙的是鬼面具,却不知道那面具上头是上古异兽中的四大凶兽之一——梼杌。” “梼杌?”宁文泽震惊的看着李洛,“我听祖父说起过,申国以梼杌为尊。因为古早时期,他们的巫师作法之时,会画梼杌像镇魔。据传,申国有一任国君任上,巫师作法失败,反而引出了梼杌恶灵,祸害民间。普通百姓见着梼杌非死即伤,举国无力之际,那位申国国君无法,只得亲自出马。谁知,梼杌一见着他就乖顺了,还对他俯首称臣。此事流传开来之后,梼杌在申国便不再是凶兽,反而被尊为了皇家专用的神兽,寻常百姓沾都沾不得……你是说余家和申国皇室中人有勾结?” 李洛不语。那日那地道之中,那鬼面男子的面具他觉得眼有些熟,回宫就画下来,派人去查。他久经打探,才查到梼杌与申国皇室的关系。不想护国公游历各国,早就听闻了这些故事。宁文泽一听梼杌之名,便想到了申国皇室。没想到宁文泽从小就不爱读正书,总爱收集那些闲书、字画,还真是有些用处的。如今竟这般博闻强记,早知道直接拿画来问他就好了……他看了宁文泽一眼,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苏尚彤,想到了那日她在地道中无助的样子,又想到了她方才瞧不见他焦急寻找的样子,心中一暖,嘴角缓缓勾起。 见他只笑不答,宁文泽又问了一句:“可是那余长舒不过才升了户部侍郎,怎么这么快就被申国皇室瞧上了?难不成康亲王他……”说到最后,宁文泽的声音已经压得不能再低了。 李洛忙道:“苏相府上有个申国送来的舞姬。她与余氏,与那鬼面人都有关联。” 李洛差不多知道苏尚彤对宁文泽是怎样的说辞。他在宫里已经听母妃说起苏尚彤禀报父王的话,联想起她前些日子跟他说过的所谓“上一世”的事情,自然也知道她为何要冒着欺君的罪名说这个谎来嫁祸余家。不过……严格说来,也不算是嫁祸。他们在地道中的时候,确实听那带着梼杌面具的男子说了一句“姓余的妇人”,想来余家与他们也并不是那么清白。 忽然,门口有人轻轻的敲门。宁文泽使了个眼色,李洛赶紧寻了个地方藏身,他自己也躺回床上装睡。 只听外面那人低声唤道:“表哥,你醒了么?” 宁文泽听是苏尚彤的声音,松了一口气,赶紧起来开门,将她拉进来:“你怎么在这儿?”抽空看了她一眼过后,又接着问,“你这是怎么了?” 苏尚彤头发将将擦干,只堪堪用簪子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在头顶,其余的头发尽数披着,加之她刚跳进了那冰凉的湖水里,面色有些发白,看起来就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叫人心疼的很。可她笑眯眯地看向宁文泽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像一只狡黠的狐狸:“表哥,我没事。我来找你,是来求你帮个忙的。”说着对宁文泽耳语了几句。 宁文泽苦笑:“表妹,你这可是在为难我!隔壁那个还没醒呢,我怎么好回去?” 苏尚彤想了想,闷闷的点头,就不做声了。; ------------ 第86章 文家后人 苏尚彤跟在苏尚为后头进了相府,她低着头,一路盯着苏尚为衣角处的亮绿色。这确实是她让追香含着的寻香丸的颜色。寻香丸是她用神龙鼎制出来的,别处不可能有。 原先,若是有人身上有千里香的气味,追香会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个人。可自打她打算在康亲王寿宴上找那个鬼面人之后,苏尚彤便多番试验,配出了这种寻香丸,还训练了追香新的寻香方法。用了各种好吃的诱惑追香,追香如今才会如她所想一般,将寻香丸吐在身上千里香气味最重的那个人的衣角上。 直到苏尚为将她送到了屋门口,问:“妹妹今天怎么只顾着跟表弟说话,不理我了?” 苏尚彤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苏尚为。苏尚为一袭宝蓝锦袍,面白如玉。纵是在军中多年,也不曾黑上分毫。一双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眼,如今正带着笑意望过来。 苏尚彤也笑开,指着苏尚为的衣角:“我方才一直想说,哥哥的衣服脏了。” 苏尚为撩了衣衫一看,面色变得有些尴尬。 苏尚彤见他这般模样,笑得更欢。拉了他进屋坐下,让朱纱将屋里候着的丫鬟们都放去睡觉,才又开口说:“之前是我想岔了,好些事情不该瞒着哥哥……” 她自然不会觉得苏尚为会是那鬼面人。可只要有人沾染了千里香,与他接触过的人也会沾染上千里香的气息,只不过会淡一些。那鬼面人估摸着要比谢薇年纪大一些,应该是三十七八岁的样子。苏尚为刚回京,又没出过几次门,能接触到的这么大岁数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两个,接触最多的便是他们的父亲――苏向宇。而苏向宇人称“玉面苏相”,那个鬼面人皮肤又白净如年轻人一般。何况,她今日放出追香没多久,苏相就跟着圣上来到了客院探望宁氏和叶慕离。若是追香去时,苏相不在,那它当然会将寻香丸吐在与他接触最多的苏尚为身上。 苏尚彤原本因着今日才想起的一些儿时之事,对苏相才有的一丝父女情谊,转眼又被这事消磨的一干二净。那鬼面人可是往密道中灌水,要置她于死地的。加之谢薇那日的话,和那鬼面人在密道中唤谢薇“薇儿”的样子,让苏尚彤几欲作呕。果然,根本就没有什么侥幸,没有什么隐情,前世害死她和娘亲的就是她所谓的父亲――苏向宇! 她不愿让娘亲难过,所以没将她知道的一切告诉娘亲,可她如今不能不告诉哥哥。 听她说完一切,苏尚为脸上的讶异、震惊已经化作了满满的心疼。他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妹妹之前一定过的很辛苦吧……那个时候我竟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与他们饮酒赛马……” 苏尚彤本以为跟墨鱼说过一遍前世的经历,如今再说一次,她的心也还会是一样的平静,可听了苏尚为的话,却是忍不住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她设想过苏尚为听了这些之后的反应,她想过他会震惊,她想过他会不信,甚至想过他会骂她迷了心窍怀疑自己的爹,却独独没想到,哥哥听完这些的第一句话,竟是问她过的苦不苦…… 她几次想开口,只要看着苏尚为的脸,都会被鼻子酸的说不了话,眼泪一波一波的往外流。终于,她擦干眼泪,眨着红红的眼睛说:“哥哥无需自责,你在军中肯定也受了很多苦的。” 兄妹俩又叙了一会儿话。待苏尚彤眼睛不再那么肿了,苏尚为便唤朱纱进来服侍她洗漱,自己也回屋休息。 这一夜苏尚彤睡得极不好,做了很多很多奇奇怪怪的梦。也不知是不是白日见到了李沐的缘故,晚上他也入了梦。 梦里的李沐面容比白日见到的更为刚毅,眼神冰冷,正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过来。不知怎么的,苏尚彤心中忽然弥漫着一股强过一股的恐惧感,好像被李沐碰到就会死去一般。她手脚并用的往后退,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短了,根本就跑不快。李沐却越欺越近…… 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声呼唤――“彤彤,快跑!唔……”她转过头去,看到了被几个暗卫打扮的人控制住的李洛。因为刚刚的叫喊,他的嘴也被他们捂上了。她顾不得去想李洛为何变成了十来岁的模样,只知道要不停地跑。脑中被巨大的恐惧感充满,好似她马上就会被什么吞噬一样。一步……两步……三步……李沐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无论苏尚彤如何喊叫、怎么挣扎,他都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她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李沐将自己提起来,嘴角勾起,从袖中拿出了一枚漆黑的药丸。 她不停地摇头,死命的大喊:“世子!李沐!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啊!放开我啊!”可是都没有用。李沐好想根本听不见她的叫喊,他强行将那枚药丸塞进了她嘴里,还强迫她咽了进去。 “啊――”苏尚彤猛地坐起,大叫出声,把睡隔间的朱纱吓的魂都要飞了。朱纱点上灯,见苏尚彤正弯着腰,不停地用手抠自己的喉咙,赶紧过去拉下她的手:“小姐!小姐!” 苏尚彤这才迷茫地转过头来看她,定了定神,看清了是她,这才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身子。朱纱上去一摸,苏尚彤一头一身全是汗。她伸手摸了摸被子,笑道:“娟儿正该打。今儿个天热起来了,怎么还让小姐盖这么厚的被子。真是……出了这一身的汗,要是夜里打了被子,着了凉可怎么好!”说着就出去唤那个叫娟儿的丫鬟传热水,给苏尚彤重新沐浴。 待一切都安顿好了,朱纱将新换的被子给苏尚彤盖好,正要离去之时,忽然听苏尚彤开口问道:“朱纱,你说,要是我在梦里被人杀死了,那我还醒的过来么?” 朱纱一愣,转而笑道:“小姐刚刚做噩梦了罢。可再别看那些江湖日志之类的书了,梦里都是打打杀杀的,听着都怪吓人的……” 苏尚彤叹了口气,让她下去休息,自己却睁眼盯着上头的床帐,一晚都再没合眼。 第二日大早,宁文泽就来了相府。到各处去请了安之后,就跟宁氏提出要邀苏尚为和苏尚彤到护国公府去玩; 。宁氏自然应允,还嘱咐了苏尚为、苏尚彤二人一句:“你们两个可别烦你们齐爷爷太久,晚间可是给你们留了饭的。” 苏尚彤刚下马车,就听宁文泽咋咋呼呼地叫嚷起来:“表妹,我问到了。你的法子真是好用,那些土匪争先恐后的全都招了!” 苏尚为听了此话,也笑问:“招了什么?” 宁文泽看了苏尚彤一眼,没接话。还是苏尚彤将她那日救了叶慕离,抓了补天帮的土匪,如今又觉得叶慕离落水一事有异,让宁文泽夜审土匪的事一样样都跟他说了。 宁文泽这才开口:“据那些土匪说,他们只是被金主要求一定要杀了那位叶小姐。至于抢来的珠宝、财物他们一概不要,全都归补天帮所有。金主虽没有说出要杀那位叶小姐的原因,可他们依稀听到什么‘文家后人’之类的话。” 苏尚为奇道:“文家?京中能排的上号的文家,也只有先前的文阁老家了。” “你知道文家?”宁文泽笑起来,“可怜我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文家是谁家,更不知道所谓的文家后人又是谁,还以为是那帮土匪随便说了个名字诓我呢。” “我也是听我爹说起才知道的。据说,文阁老是先帝老臣,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是太子太傅,后来圣上登基,尊他为阁老。文家中有二子一女,可幼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不到五岁就夭折了。文阁老心善,幼子夭亡后,就收养了街上的一个小乞儿,权当自己的孩子养大。后来,圣上见了文家小姐,一见倾心,迎入宫中,封为皇贵妃,享椒房独宠,文家风头一时无二。谁知,好景不长。文家幼子后来被人指认是北境部落的王子,朝中大臣均指都说文阁老收养异族王子,其心可诛,上表请圣上严惩文家。圣上刚刚下了圣旨严查此事,当夜,文阁老夫妇二人俱都故去了,文家幼子却不知所踪。后来好些与文家沾亲带故的官员都因为此时被连累的抄家流放了。而文家长子文杨在军中尚未赶回之际,宫中的皇贵妃又出了事。据说皇贵妃被指与外男有染,人证物证俱全,圣上暴怒,下旨将皇贵妃贬为庶人,与其余文家女眷一道,没入乐籍。后来传闻,皇贵妃被送进青楼的当晚就自缢了……” “这么惨!那文家后人指的就是这文家大公子的后人了。难不成当日之事另有隐情,文家后人回到京城是要为文家翻案?当日陷害文家之人,怕事情暴露,就提前一步,杀人灭口?” 苏尚为摇摇头:“后来听说文家长子在回京路上,听得家中情况,悲痛过度,一不小心闯入了穷凶极恶的马贼窝,连尸骨都未留下,文家一门也终是绝了后。” 宁文泽坐直了身子,气哼哼道:“照这么说,文家根本不可能有后人。那帮土匪果真是在扯谎诓我!” 苏尚彤却忽然拉住苏尚为的袖子问道:“哥哥,你知道当日皇贵妃被送进的青楼是哪一家么?” 宁文泽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你一个姑娘家,问这些东西干什么?” 苏尚为却以手托腮,认真的想了想,答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传闻那位皇贵妃是被送进了京城的翡翠阁。” 宁文泽看他一眼:“就是现在那个什么含烟美人在的翡翠阁?” 苏尚为点头称是。; ------------ 第87章 宫中密谈 “果真是翡翠阁!”苏尚彤喃喃道。一听到有女眷没入乐籍,她就直觉会与柳家和那个小言有关,所以才问了一句,没想到真是如此。这么说,那个小言还与当年的文家有关。那柳家救了她回去,还如此善待,又是打着什么主意呢? 宁文泽看她凝眉思索,甚是认真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表妹,你在想什么呢?” 苏尚彤转头看他,刚欲答话,却转念问道:“表哥,你不是说过不愿入朝为官的么,怎么又上京来了?” “咦,你想起之前的事来了?这话可是我小时候跟你说过的。” 苏尚彤对他笑笑,不置可否。自从那夜梦见了宁文泽之后,她不知不觉地对宁文泽亲近了许多。幼时的事情,虽说没有全部想起来,但是近日总有一些模糊的影子在脑中晃过。今天更是由于昨夜没睡好,脑袋晕乎乎的,眼前莫名的出现了好多画面。其中便有宁文泽昂着头对他们宣布“我才不要入朝为官,那些《四书》、《五经》更没什么好看的。我日后要和祖父一样,云游各国,那样才自在逍遥呢!”的样子。 苏尚为听了这话也揶揄了宁文泽一句:“对啊,表弟。那时候你可是很瞧不上那些苦读入仕之人的。我才听娘说你参加了今年秋闱的时候还有些不信呢。” 宁文泽面上丝毫也不见窘迫,淡淡一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你们怎么能把我小时候说的话当真呢?” 虽然他说的云淡风轻,可苏尚彤还是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黯然的神色。她心中沉吟:这一次,京中一定是有什么不一般懂的东西,才吸引的表哥上京的。上一世,表哥分明从未来过京城。上京中,除了她这个变数之外,到底还有什么也变了,而影响了表哥的抉择?或者是,她之前所做的什么事情,引发了其他的变数,这才改变了表哥的命运? 宁文泽左右望望,见他们兄妹二人都不说话,两双极其相似的凤眼均望着他,连目光中流露出的探究之色都是一模一样的,不禁有些坐立不安,拉了苏尚彤一下,说:“表妹,刚才可是我先问你的。你还没回答我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苏尚彤回过神来,对他笑道:“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史上不是没有后宫之人没入青楼的例子,可那都是前朝后宫的女子,还真没有听说过又将本朝后宫女子贬入青楼的。无论文阁老的女儿当初犯了什么事,毕竟曾经入过宫当过皇贵妃,将她贬入青楼,还是京中的青楼,岂不是在打天家自个儿的脸么?” 宁文泽听她这么问,笑着答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倒是觉得这才正说明了文家一事有隐情。能在京中当官的,个个都是人精。便看那翡翠阁待含烟美人的样子,那掌事的更不是傻子。我想,若是当年的皇贵妃进了那儿,虽说身份上不好听了,但却是没人敢动她的。圣上当日这么做,恐怕是存着要保皇贵妃的心的。” 苏尚彤嗤笑:“要保皇贵妃,还会将她贬入青楼?哪个女子能受得了被心上人亲手送入青楼?更何况你说的可是当今圣上,他若是想保人,何须用这样的法子?而且,最后皇贵妃不还是自缢了么?” “表妹,你别这么大的火气; 。怒火伤身……我不过是猜测而已。圣上的心思哪是我们能琢磨的透的。”宁文泽有些无奈。 苏尚为却蹙眉道:“我倒觉得文泽说的不无道理。我在军中了解到,先帝曾将天下兵马的三分之一交予了皇后娘娘的娘家――林靖侯府,又将年仅七岁的皇后娘娘指婚给了当今圣上。”他压低了声音,“据说,先帝此举是为了防着当年的姚相废了储君而立康亲王为帝,再以天子年幼为由把持朝政。当年的老林靖侯确实是忠心耿直,处处以圣上为先。可十六年前,当年的姚相、林靖侯和安国大将军先后故去。林靖侯一位由皇后娘娘的兄长继承。这位小林靖侯却隐隐有些拥兵自重的意思,皇上也拿他无法。而文家出事是在十三年前。听说当日皇贵妃娘娘得宠的时候,皇后娘娘闹过好多次,这才引得帝后不和……” 宁文泽似是听入了迷,半晌才道:“你是说……有可能当年文家一案就是由林靖侯府策划,同时皇后在宫中陷害皇贵妃,圣上迫于林靖侯手中的兵权,这才牺牲了文家和皇贵妃?” 宁文泽转头看向苏尚彤,希望在她眼中也看到震惊之色。却听她兀自沉吟道:“十三年前……慕离今年十二岁……”苏尚彤忽然睁大了眼睛,“如果当日皇贵妃已经有了身孕,偷偷让人将孩子送走……那么,慕离很可能就是……圣上的女儿!”说到这儿,她眼中一亮,“难怪……”难怪,今日圣上会亲自去看叶慕离;难怪,会有人故意在康亲王寿宴上将叶慕离推入水中,又引得萧丹芸寻过去;难怪,叶慕离上京途中会被人截杀;难怪,康亲王府会让那个夏荷丫鬟顶替了叶慕离的身份;难怪,就算早就知道了那个夏荷是丫鬟的身份,萧天辰还要设计让她让出正室夫人的位置给夏荷。好像面前的重重迷雾都散开了,所有的一切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尚为和宁文泽听她这么说,也面露震惊之色。苏尚彤的想法虽然匪夷所思,但却不是没有可能的。 而此时,在京中的另一个宅院里,也有人想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性。 黄英刚一进屋,就让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只留了一个贴身丫鬟在身边。 她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就急急问道:“蒹葭,你今日瞧见那位苏家公子了么?” “小姐,你是说那位帮您解围的公子么?”被唤作蒹葭的丫鬟点点了,低头掩去了脸上的红云,“那位苏家公子仪表不凡,文采又极好,据说还是四君子之一呢!” 黄英却拉住她的手,咬咬牙问道:“你看他的面容可眼熟么?” 蒹葭愣住:“小姐你是说……” 黄英点点头:“当日你不是跟我说,爱穿宝蓝衣衫的一定是朝中的三皇子么?我今日瞧着,三皇子不大像是那人。倒是苏家公子……”说到这儿,又暗自恼恨起来,今日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现出了一心倾慕三皇子的样子,苏家公子便真的是当日那人,她又有何颜面去见他呢? 她想到了这个,又想到了黄寺卿叮嘱过的她话,不由有些恹恹的:“哎,不提也罢……你唤她们进来吧,我乏了。” 蒹葭应了一声,开门出去。; ------------ 第88章 装神弄鬼 吴嬷嬷微微侧头,瞥见方才她派去给皇后报信的小丫鬟正站在门边朝她使眼色,这才堆起笑,说道:“真是巧了!皇后娘娘今日也起的早,在正殿里呢。” 丽妃听了这话,笑道:“既然来了,自然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有劳吴嬷嬷引路。” 话毕,随着吴嬷嬷进殿。丽妃未进门就瞧见皇后一袭亮紫色的宫装端坐在主位之上,看她进来,故意将目光飘到别处,昂着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般情状,若是民间小女儿做来倒是有些娇憨可爱。可皇后都年近四十了,却还是这般做派,就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滑稽了。 好在进宫中多年,丽妃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她裣衽给皇后恭恭敬敬地请了安,皇后这才看了她一眼,淡淡应了一声,指了个位子让丽妃坐下,随口问道:“丽妃妹妹今日起的早; 。” 丽妃苦笑:“皇后娘娘莫要打趣嫔妾了。嫔妾听闻三皇子昨日寿宴上失礼,丢了皇家的颜面,可是一晚上都没睡踏实。今日早早的就等着来见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也知道,嫔妾在皇上面前是说不上话的。这不是来求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替三皇子美言几句,好免了他的罚……” 丽妃说的恳切,皇后却瞪了她一眼:“这次可不行了。康亲王和黄寺卿,一个是皇上亲弟,一个是朝中重臣。三皇子先是当着那么多人驳了黄寺卿的颜面,后又惹得康亲王不快。皇上若是不处置他,倒显得那是皇上的意思。依本宫看,就是因为丽妃妹妹的心太软了些,才纵出三皇子这般性子。往日,本宫次次都替你求情。这次,实在是连本宫都看不过去了!他也该受些罚,长长记性才是。”说完这话,又假言劝慰了几句。 丽妃出门,扶了贴身丫鬟的手,吩咐道:“回宫吧。” 看着丽妃不疾不徐地走远,吴嬷嬷才回到殿内,有些不解地嘟囔:“丽妃娘娘今儿个是怎么了,来的这般早?” “她来还能干什么?”皇后嗤笑一声,摸了摸手上的暖玉手炉,“不过是因为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昨日在寿宴上不懂规矩,惹了皇上不快吧。总不过是皇上要罚他,她来求情罢了。真是可笑,本宫为什么还要帮她?” 如今虽已入秋,可天气并未转凉,根本就用不上手炉。可那手炉样式精巧,又是暖玉所做,触手温润柔滑,既是不当手炉,拿来把玩也是让人爱不释手的。可吴嬷嬷知道,皇后之所以一直捧着那个手炉,是因为这是太子前些日子特意送进宫来的。太子殿下谦逊。得了一对新鲜的玉器,也不留着自己用,俱都送进了宫。这对暖玉手炉一个献给了皇上,另一个在皇后手中。 宫中只有两个皇子,三皇子在外树敌众多,又有个嚣张跋扈的名声。而太子殿下与他可是云泥之别。虽说太子殿下年轻气盛,有些年轻人常有的毛病。可行动间大气知礼,又有孝心,得了什么好东西又都想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自然开心。可吴嬷嬷总觉得,这丽妃娘娘刚刚走时的态度有些不对味。可不管如何,此时要顺着皇后的话说:“这丽妃娘娘也是……三皇子出了什么事都来求皇后娘娘。也怨不得娘娘烦了。” 皇后冷笑一声:“她能有什么用?之前她那儿子失踪了几个月,她不也是天天来本宫这哭么?若不是后来潇儿传了信回来,她还不知道要烦本宫到几时!若不是看她爹是户部尚书,于皇上有用……”收到了吴嬷嬷使得眼色,皇后只得收了话,转而叹了一声,“潇儿这孩子就是心善!” 仁寿宫里,淑太妃正坐在桌前用早膳。她今日只让人上了一碗碧梗粥,并着几块枣泥山药糕。御膳房的粥做的极其用心,一颗颗米粒细都碧莹莹的,看上去很是诱人。 淑太妃喝了口粥,觉得身上有些热,搁下勺子问了一句:“丽妃又去皇后那儿了?” 底下跪着的宫女回道:“回娘娘的话,是。据说是给三皇子求情去了。” 淑太妃哼笑一声:“她倒是个聪明人!” 又听丫鬟在外面禀告说,康亲王在外头求见。淑太妃才夹了一小块山药糕,又放了筷子,笑道:“他倒还记得来请安!”说话间让人把康亲王请进来。; ------------ 第89章 七月产子 余娇战战兢兢地抱着被子坐了一夜,也不敢叫丫鬟。到了第二日清早,才哑着嗓子喊了贴身丫鬟琼儿。可怎么喊,都没人应声。 余娇气急,本就憋了满肚子的气发不了,这会冲到琼儿房里就是一通臭骂。骂着、骂着,忽地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非但是琼儿一丝声响都没有,她这院里就连鸟儿的声音都听不着了。余娇忽地瑟缩了一下,仓惶地拿眼往四处瞧瞧,再不敢往丫鬟们的房间里踏一步,就怕见到满室的血腥; 她紧抱双臂,转身缓缓往外走,边走边小声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眼瞧着就要跨出门槛了,却和一个人撞个正着! 余娇不敢抬头,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两步,闭紧了双眼,就怕脖子上又架上什么刀啊剑的,却听撞了她的人唤了一声:“哎哟,余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那声音有些大,在这寂静的院里显得有些刺耳,可听在余娇耳中却极为舒心,只因是个女声。她睁开眼,抬头一看,面前站着的是宁氏房里的素月。只见她一身簇新的散花如意云烟裙,外头罩着件藕荷色的半臂,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一个随云髻,看上去很是端庄秀丽。余娇又看了眼自己身上在被子里裹了一夜皱巴巴的衣裳,想着她昨夜一夜没睡,脸色也必是不大好。这样一比,倒显得面前的素月更有主子范了。 余娇一想自己落到昨日那般下场均是由宁氏而起,如今又在她的贴身丫鬟面前落了面子,对着她素月也没了好脸色,她冷冰冰地问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素月似是不在意她的态度忽冷忽热的,自进门起面上的笑意就从未淡下过一分:“恭喜姨娘为府上添了小少爷!夫人让奴婢来送些御赐的血燕给姨娘补补身子。”说着捧出手上的红漆竹编食盒。 余娇听到她提起“血燕”二字,脸上更是气得一阵红、一阵白的。本想怒骂出口,又忽地想起昨夜那黑衣人的叮嘱,狠狠掐了下手心,挤出了一个笑容:“多谢夫人还挂念着我!”又跟在素月后头送了几步,“素月姑娘走好!” 待素月离开,她的院子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余娇再不敢往里挪步,想了想,拎了装血燕的食盒往兰院里去了。 兰院一片清幽,院里的兰花也开了好些。丫鬟婆子们都在花圃内修剪、洒扫,各司其职。而苏璃一人独坐在院中唯一的一棵桂花树下,手中捧了本书在看,似乎正看到了什么精彩的地方,只见她眼睛一亮,笑了开来。暖暖的日光透过稀疏的花枝照下来,将她的小脸照得红扑扑的,一笑之间,由满院的兰草衬得极为娇艳,竟好似身在画中。 余娇愣在门口,今日她才发现这以往怯怯的、总不爱见人的苏璃竟也是生的眉目如画、娇艳如花。似是不愿再看苏璃这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她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果不其然,苏璃和院中的丫鬟、婆子都望了过来。余娇挺了挺身子,撩了下袖摆,这才想起她出来的匆忙,也没空换衣裳,只得又用力将衣衫拉直,站在门口也不挪步。 苏璃起身,指了个小丫鬟去请她进来:“余姨娘来找姨娘么?” 余娇将手中的食盒放在苏璃刚刚看书的石桌上,觉得眼前明艳如花的苏璃甚是碍眼:“听说兰姐姐大好了。我来给她送些燕窝,补补身子。你姨娘还在睡着么?” 苏璃似乎没想到余娇过来只是送东西的,笑道:“多谢余姨娘费心了。姨娘她在屋里呢,没睡着。”她伸手指了指主屋半掩的门,又唤身边的丫鬟引了余娇过去,自己复又坐回桌前捧起书。 如果说见到苏璃,会让余娇嫉妒不满。那见了兰若雯,就是让她连嫉妒的心思都生不起了。她进府之时,兰氏已经病了。以往见着她的时候,也都是一脸病容、形容枯槁。可这不过两年的功夫,兰氏就仿若脱胎换骨了一般。余娇原是不信诸如冰肌玉骨、花容月貌这些词的,觉得左不过是那些男人夸大其词罢了,总不会有哪个女人真的有花之容、月之貌、冰般肌肤,玉般风骨的; 。可见了如今的兰氏,却发现这些词用在她身上竟是分毫不差!在这府里,莫说宁氏她们了,就是被府里的人赞为绝色之资的苏尚彤也尚不及她分毫。 余娇忽然有种恍惚在梦里的感觉――怎么会这样?一夜之间,她变成了这副模样,宁氏的丫鬟却是一身簇新的衣裳,都就连往日萧条的兰院都变得这么暖意融融的,往日被她嘲笑的兰氏和苏璃都变得让她艳羡不已……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只盼着这是在梦里。 可面前兰若雯的笑脸还是那么的清晰,清晰的让余娇觉得刺眼。她恨得直咬牙,总觉得兰若雯是在笑话她一般,哪里还愿在此多呆。等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从兰院出来之后,她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了。这偌大的相府,宁氏不愿与她相交,张菊香因为上次她妹妹的事情也跟她撕破了脸,谢薇又让她有些害怕,苏尚彤与她早已是势不两立的状态。如今,愿意见她的,也只有苏老夫人了。可她穿成这副模样,又不好去给老夫人请安…… 正犹豫着不知该往哪儿走时,却见她屋里的慧儿寻了过来,一见着她就说:“姨娘,奴婢可算找着您了!琼儿姐姐她们都急坏了……也不知今早是怎么回事,奴婢们一个个都睡到现在才起。醒来一看,姨娘您不见了,可不担心死了么……小少爷又闹着,奶娘怎么都哄不好,想是要见姨娘呢……” 余娇愣愣的听她说话,听到后来,终于心中一喜――她院里的丫鬟都没死,像是被下了迷药才醒过来的样子。她也不愿再提早上的事情,随意应了一声:“我来找兰姨娘说说话,回去吧。” 余娇由慧儿引着一路往回走,却不知此时苏老夫人也正提起她:“刘嬷嬷,我总觉得余氏那孩儿有些……七月生的孩子,哪有那么白白胖胖的!” 陪坐在下首的刘嬷嬷“哎”了一声,笑回,“老夫人忘了,当年那兰姨娘不也是七个月就生了三小姐,三小姐刚出生的时候不也是白白胖胖的?”说到这儿,她觉察出苏老夫人的神色有些不对,也想起老妇人一贯不大喜爱三小姐,赶紧闭了嘴。 苏老夫人心中想的也确实是这件事。她一直不大亲近苏璃,便是因为当年兰氏当年怀胎七月就生了个女儿,生出来还白白胖胖的。兰若雯又是苏向宇从路上救回来的,回来不到八个月就生了孩子,叫她如何不怀疑?她当年没作声,是因为苏向宇本就不大亲近兰氏,他那时的一颗心全都系在宁氏身上。她自己也忙着和宁氏扭着劲,兰氏那边谁都没空去理。加之,苏璃又不过是个女儿,替人养了也就养了。到时候嫁出去,也就眼不见为净了。 可余氏这次生的是个男孩,是与苏家血脉相关的,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苏老夫人正皱着眉目思索,忽的听个小丫鬟在外头喊道:“老夫人,不好啦!” 正给苏老夫人揉肩捶背的冬梅见老夫人面上不好看,赶紧出去打了那小丫头一下:“你这丫头,乱叫什么呢?谁不好了!” 那小丫鬟面上焦急之色不减:“冬梅姐姐,是大小姐出事了!”说着还递过一方帕子,上头是一大块血迹,“您瞧!” 冬梅哪见过这种事情,一听是苏尚彤出了事,也急了,赶紧把她带进去回苏老夫人。; ------------ 第90章 大动干戈 康亲王闻言面色大变,眼神阴鸷如刀,看得苏尚彤脑中一麻,只听他忽然长笑一声:“好!既然你已经想起当初的事了,就恕本王不能留你的性命了!”他此话说的云淡风轻,好似谈的并不是对方的性命,而是一件不值钱的小物件一样。好在,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添了一句,“不过……”又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后面站着的仆从见到康亲王的手势,自然会意,几个人离去后不久就拉了一个女子过来。 那女子生的极好,容长脸面,穿着一身整齐的襦裙,头发一丝不乱,似乎并未受什么苦处,正是苏尚彤的丫鬟朱纱。 朱纱一路被人推着前行,不敢抬头,直至近前才看清了苏尚彤的情况,见苏尚彤手脚俱被锁链所缚,不禁惊呼一声:“小姐!” 苏尚彤对她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就听康亲王接着方才的话头说道:“只要你回答了本王的问题,本王倒是可以饶过你这丫鬟的性命。” 苏尚彤见朱纱并无损伤,也放软了语气:“只是,方才那画中之人我并不认得。”她这说的是实话,虽然孙大夫同她说过乔青青的事情,可她确实不认识乔青青本人。 康亲王却心道:“笑话!你若不认识她,如何能解了那蛊毒?”但转念又想,苏尚彤便是跟他说了那人身在何处,他也无法对那人做什么,眼下另一件事倒更为重要一些,思及此说道,“还有一件事。”他举掌拍了两下,身边的仆从赶紧躬身递上一个十分小巧的八宝盒,因为上了一层金漆,盒身在日光下头闪着点点晶光,更显精致。朱纱眼尖,认出那就是苏尚彤平日里放些喜爱首饰的盒子。瑶国的八宝盒均做食盒,所以并无这般小巧的样式。这金漆八宝盒还是苏相出使他国的途中带回来的,当初苏尚彤一见就喜欢上了,拿来放些小首饰、小玩意儿。 康亲王也不管这盒子的来历,只从里头取出了一支玉簪,拿在手里问苏尚彤:“这支玉簪你可曾见过么?” “自然见过,”苏尚彤脆生生答道,说话间换了一只脚撑着墙,还转了转手腕,“就在日前王爷您的生辰宴上,我见着这簪子戴在您府中的女眷头上呢。” 康亲王冷哼一声,使了个眼色。站在朱纱后头的那名仆从也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一条蛇皮鞭子,对着朱纱的背脊就狠狠抽了一下。那仆从本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手下下了狠劲。朱纱背上登时就是一条血痕,肿的老高,那一片的衣物也裂开了口子,还有丝丝血迹顺着衣物破裂之处缓缓流下。康亲王只见她牙根疼得打颤,面色早已变得惨白,额上全是汗珠,却兀自咬牙挺住没出声叫喊。他平生最见不得倔强之人,又冲那仆从使了个颜色。那仆从手中的皮鞭又举了起来…… 苏尚彤前世今生都未见过这般阵仗,连声喊道:“你干什么?快住手; !”可惜她手脚被缚,上不得前去,但她怕朱纱再受苦处,冲着康亲王又喊,“我话还没有说完,这簪子本就不止一支!” 康亲王示意仆从放下鞭子,盯着苏尚彤问:“你还不说么?” 苏尚彤恨恨道:“我又没说错,王爷为何要打我的丫鬟?我确实见你府上的女眷头上有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可我还见过另一人也有。” “是谁?”康亲王牢牢盯住苏尚彤,不放过她面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我们府中的余姨娘。”苏尚彤见康亲王蹙眉,赶紧又加了一句,“她兄长如今官任户部侍郎。” 康亲王面色一凛:“余长舒?她是余长舒的妹妹?”他本就疑心极重,虽然见苏尚彤方才的神情不像是在故意扯谎,但也并不觉得她的话就可信,又吩咐身旁几人,“让人去查。”想了想又说,“让玄烈先不要行动。” 余长舒先前疯疯癫癫地喊出“虎符”什么的话,已让康亲王对他起了杀心,派出了自己的暗卫之一――玄烈去解决他。如今康亲王听闻那人是余长舒的妹妹,便想着要看她的面上,留余长舒一命。 苏尚彤见朱纱早已站不稳,跪扑在了地上,冲康亲王喊道:“王爷,您问的问题我已经答了。您应该放了我的丫鬟回去上药。” 康亲王嗤笑一声:“你当本王是傻子么?放了你这丫鬟回去报信,好让苏向宇来救你?” 苏尚彤见他说话不算话,气极:“王爷您自己说只要我回答了问题便放过我这丫鬟的,怎么又说话不算数了?您身为皇家之人,虽不若圣上那般一言九鼎、金口玉言,总不能与我们这些小辈说话都不算数吧。” 康亲王听她话中有话,却并不生气,只低低笑开:“本王只说要饶她一命,何时说了要放她走了?” 苏尚彤一时被堵得无话,只恨自己手脚不能施展,不然总要让对面的康亲王和刚刚对朱纱下手的那个爪牙好看! 此时,苏相已经急急赶回相府,在荣华园中接过娟儿手上的帕子,面色阴沉的吓人。苏尚为早已到了,此时见父亲回来,不免宽慰一句:“爹莫要惊慌,孩儿方才还与祖母说起,妹妹不一定受了伤。听这丫头说,妹妹的房间虽然被翻得乱七八糟,可只有这块帕子上有血迹,想来是劫走妹妹的歹人故意留下的。” 苏老夫人闻言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歹人留下帕子,想是要用彤儿威胁于你,如今应当将此事告知京兆尹大人,悄悄地找回彤儿才是。” 苏向宇叹了口气,转身先问苏尚为,“彤儿失踪的事情,你娘知道了么?” 苏尚为摇摇头:“娘那边尚没有派人去说。” “好!好!好!”苏向宇连说了几声好,面上终于有了一丝宽慰,“别告诉你娘。”说着又闭了眼睛摇摇头,对苏老夫人道,“母亲不知,能神不知鬼不觉闯进相府,还将彤儿掳走之人,并不是京兆尹能查得到的。” 京兆尹掌管整个上京的治安与政务,有直接进宫面圣之权,哪里能查不到呢?只是,京中皇亲国戚、高门世家众多,个中关系更是盘根错节,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丢官、掉脑袋的事情,京兆尹也不是事事都敢详查的; 。是故,苏向宇口中说的查不到,实际上是不敢查、不愿查之意。 苏向宇安抚了一会儿苏老夫人,思索一番对苏尚为说:“为儿,你速去宫中,去……求三皇子帮忙。” 就在苏尚为赶马奔向皇宫的当口,康亲王府之前出去的仆从已回来了一个。只见他低声回禀了几句话,康亲王闻言面色大变,猛然抬头看向苏尚彤。 苏尚彤心念转了几转,只想康亲王方才已经说了不会让她活着,如今只有赌一把了。她见康亲王这般情况,更是肯定了和余姨娘有私之人就是康亲王,定了定心神,她朝康亲王笑起来:“王爷,我可没有撒谎骗你。只不过……您想必也知晓,余姨娘脾气不大好,总是在府里惹得我不开心。前些日子,我又恰好知道了她腹中孩儿并不是我父亲的,所以……” 康亲王猛地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站起身来:“你做了什么?” 苏尚彤嘻嘻笑起来:“没什么,我不过是给那个孩子下了一些……”苏尚彤越说声音越小,到后来更是垂头不语。康亲王明知她在卖关子,却架不住自己心急如焚,一步一步朝苏尚彤走过去,满脸阴鸷。因为苏尚彤被抓来之时,早已被搜过身,如今她身上什么都藏不了,何况她又是个姑娘家,没几分力气,所以康亲王并不认为她能耍出什么阴谋来。 谁知,他一走近苏尚彤,就被她吹了一头一脸的白色药粉,登时不能动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软软倒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随着锁链相撞之声,苏尚彤已俯□,左手捏着康亲王的下巴,右手捏着一粒乌黑的大药丸正贴在康亲王的唇上,对那几个早已围上来的仆从喝道:“这一粒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你们若是想让你们的王爷立时就死,就尽管再往前一步!” 那些人听了这话,果然不敢再往前一步。苏尚彤缓缓吁了一口气,又唤了朱纱一声。幸好朱纱此时尚为晕厥,硬撑着一步一步挪到了苏尚彤近前。待她到了苏尚彤身旁之时,身上衣服已经尽数被汗水湿透,人也早已脱力了。苏尚彤恨恨瞪了方才那挥鞭之人一眼,将手中的药丸递到朱纱手里,凝神进了那虚无之地,拿了瓶上次给李沐用过的伤药,轻轻给朱纱敷在伤口处,又喂她吃了一粒希露丸。那药粉效果极好,朱纱背上的肿胀极快的消了下去,顷刻间面色也好了许多。 苏尚彤见朱纱缓过劲来,才抽身去康亲王袖口处翻找,果然找到了一串钥匙,试了几次,便打开了手脚上的锁链。康亲王袖中的荷包只装了几样东西,除了那串钥匙,还有一个棕色药瓶,用红布包着一块小木塞封着口,另外还有一块玉佩――正是之前李沐送给苏尚彤的那块金丝玉佩。这金丝玉早已恢复了之前的模样,那金丝间光滑透亮,早已不见了之前那暗淡的血色。苏尚彤经历了今日之事,更是不愿再与康亲王府扯上关系。她想了想便将玉佩还了回去,却将那个棕色的药瓶送到了虚无之地里。 这些动作不过在片刻之间完成,苏尚彤死死盯着面前正互相商量着对策的人,手上握着一瓶迷药,就怕一个失神被他们占了先机。她如今已绑架了康亲王,若是再落入他们手里,她和朱纱的命是不可能再保得住的。苏尚彤心知,她如今能与他们这般对峙僵持,已是最好的状态。带着朱纱冲出王府,那是绝无可能的。对方人多势众不说,更有一群隐在暗处的暗卫,让人防不胜防。正思索间,她忽地听到两旁的树上隐隐有鸟声惊起,心下暗道:“不好!”想是王府的暗卫已经出动了。; ------------ 第91章 命悬一线 这时,苏尚彤才发现自己身处康亲王府一处废弃的院落里。她举目望去,远方树影层层叠叠,枝叶微动。忽地,刮起一阵紧风,惊起满树的飞鸟,“叽叽喳喳”之声不绝于耳。原本如洗的碧空也突然阴沉了下来,现出朵朵漆黑的云彩。可就在阳光被遮去的刹那,正左右摇晃的树枝中间忽地精光一闪,刺着了苏尚彤的眼睛。 前方,原先与她对峙的仆从,已有两个跑了出去,也不知是去哪里报信了。其余人正时不时看向院子两侧,摩拳擦掌,好像是在等着什么号令。 也不知是被冷得还是被吓得,朱纱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小姐……” 苏尚彤看着朱纱早已裂开的衣衫,也顾不得许多,脱下自己的对襟半臂衫要给她披上。 朱纱虽没有回头,却好似知道苏尚彤要干什么,急急说了一句:“小姐,奴婢不冷!” 苏尚彤却不容她拒绝,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只感觉手心一片冰凉,好似碰的是冰雪一般:“这还叫不冷?” 话音未落,院门口已经传来了一片嘈杂之音。 “是谁绑了我父王?”李沐坐着小轿匆匆赶来,他身上的伤尚为好全,又遇着了这样的天气,问出这句话后不免咳嗽了几声。 苏尚彤似是没想到来的人竟是李沐,弯下的腰还未完全直立起来,头却已经抬起,怔怔地望着他。 先前去寻李沐的两个仆从早已指着苏尚彤开口:“世子,就是那个臭娘们!她还威胁要毒死……”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李沐重重打断:“闭嘴!咳……” 李沐看眼前的苏尚彤只着单衣,腰间的腰带被寒风吹得胡乱飞起,想都没想就抬手示意身后的王府护卫后退。后头的护卫听不真切,只道是挟持王爷的歹人正威胁世子,咒骂一声,缓缓退到了院外。 李沐上前两步,看清了朱纱手里的药丸,不可置信的望向苏尚彤:“你……” 苏尚彤立起身子,盯着李沐,喝了一声:“别过来!” 李沐见她面上清冷,再无往日的娇俏动人,不由想起之前与她相处的种种——第一次,街上相遇,她懵懂可爱,他牵着她的手走了一路;第二次,谷中相遇,她伶俐可人,他不知为何送了她那枚重要的金丝玉佩;第三次,马上惊魂,她娇羞动人,他那时只想护她一世;第四次,王府再见,她扮成大夫就他一命,与他相处良久; 。那时,二人也是在这王府中,也是这般面对面说话,说道那枚金丝玉的时候,她面飞红云的模样让他眼中再也看不见别的了,那月、那柳、那湖光春/色在他心里都敌不过她垂眸一笑的模样。再抬头,却只能看到她平静无波的面容,李沐心中只想,那时月色静好,你我两情相悦;今日寒风大作,你我将要如何呢?又想到自己在东宫对姚玉瑾的承诺,心中一痛,险些要站不稳。终是叹了一声,缓缓道:“苏……小姐,你放了我父王吧,我放你们走。” 他身侧两个报信的护卫急着想要说什么,却被他制止。李沐自嘲般一笑:“苏小姐若是信不过我,我可以派人去相府请人来接你们回府。” 苏尚彤闻言感激地看了李沐一眼,松了口气。 李沐见她如此,心中酸涩难当,启口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尚彤见他这般神情,也不由想到了一些往事,胸口似被大石压住,闷得发疼,只能垂下眸去,任心中万般情绪化作一声叹息。 谁知,就在此刻,右边树上有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却不是对准苏尚彤,而是对准了她身旁的朱纱。箭到近前,朱纱本能抬手一挡,羽箭“嗤”的一声穿过了朱纱的右臂。突如其来的刺痛让朱纱“啊——”的大叫一声,软软倒下,手中药丸也脱了手,却不偏不倚的正巧落进了康亲王嘴里。 李沐大骇,唤了一声:“父王!” 周遭的一切都似静止了一般,没有一个人再说一句话,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 顷刻间,朱纱唇色已经渐渐发紫,双目周围也现出了一圈黑色。苏尚彤陡然瞪向李沐,声音冷到极致:“箭上有毒!你——果然是康亲王的儿子!” 李沐闻言转头,目光也是冰冷:“谁准你们放的箭!” 这时,终于从树上闪下一个暗卫,对李沐抱拳行礼:“世子,请恕属下无礼。王爷早已下过命令,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对这位小姐格杀勿论!” “你们!咳……”咳了许久,李沐的声音有些无力,指着康亲王躺在那儿的身体冲那暗卫恨道,“你干的好事!” 那暗卫方才隐在树上,没看真切,听了李沐的话才仔细看向康亲王。他看到康亲王嘴角流出的黑色液体的时候,惊骇不已,随即面色一冷,也顾不上向李沐请罪,以自己的手指为哨,吹了数声。 随着两侧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所有暗卫尽数现身,人人手中都有一把弓箭,闪着幽幽蓝光的箭头齐齐指向苏尚彤的脑袋。刚刚回李沐话的暗卫转过身来,对着苏尚彤命令道:“苏小姐,请交出解药!” 苏尚彤盯着朱纱已经开始发黑的指甲,声音终于有了波动:“你们的解药呢?” “呵……”领头的暗卫笑起来,环顾一圈身后早已一列排开举箭欲射的同伴,斜眼瞪向苏尚彤,“苏小姐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么?” 李沐听了此话,正要开口,却一眼看到了苏尚彤身前似在沉睡之中的康亲王,不由将双手握的死紧; 。他嘴唇翕动良久,终是没有出声。 还未等苏尚彤做出反应,那暗卫首领已经一声令下:“放箭!” 李沐猛然抬头,惊道:“你干什么?”紧接着吼道,“不许放箭!” 可为时已晚,万箭齐发,“簌簌”之声不绝于耳,李沐睁大眼睛盯着前方,似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到了。 苏尚彤命悬一线之时,只听前方“铮”地一声,羽箭尽数应声落地,无论离弦早晚,全都稳稳落在距苏尚彤三丈远处,无一遗漏。挡落这些箭矢的是一把在如此阴云密布的天气里仍旧泛着熠熠精光的宝剑,剑身握在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中。持剑之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除开一双手和两只眼睛,身体的其他部位尽被黑色遮掩的严严实实。 所有人都未回过神的功夫,他手中已多了数枚流星镖,双手齐发,一片“唰唰”声响过,眼前的暗卫应声而倒。李沐骇然,却又见他缓缓闭上眼睛,忽然举手往左右两侧各发了一枚流星镖,只听两旁的树上各传来一声闷哼,紧接就有人从树上掉了下去。想是先前树上还各留了一名暗卫在,也不知怎的竟被这个黑衣人发现了。 那黑衣人似乎感觉到李沐再看他,也睁眼看了李沐一瞬,抬手将最后一枚流星镖夹在食指与中指的指缝中间,眯起一只眼睛,对着他的方向瞄了几下,动作极舒缓,似是孩童间一道玩耍般随意。李沐只觉得心跳如鼓,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什么声音也发布出来。旁边几个方才还对苏尚彤喊打喊杀的仆从全都被吓得不敢吱声,却见那黑衣人忽然停下了动作,一声略带嘲讽的冷哼透过黑布传了出来,有些叫人无地自容。那黑衣人却不管他们,到早已失去意识的暗卫身上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精致的桑皮纸包,赶紧收进怀里。他起身时已转了方向,步履轻缓,一步一步地走到苏尚彤跟前,定睛看着她,直至苏尚彤面上的防备之色褪去,才一手托住苏尚彤,一手抄起昏迷的朱纱,就当着李沐他们的面,足尖轻点,身形一闪,瞬间不见了踪。若不是听得“哐当”一声,像是那黑衣人身上有个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在场之人只怕都要以为自己方才身在梦中。 也不知在原地怔愣了多久,李沐才醒过神来,对身旁的仆从吩咐:“还不快把王爷抬过来。”又想起康亲王中毒一事,抓了身侧一人,“你拿我的名帖去宫中,务必要把张医正请到府上。” 几名仆从虽被吓得腿都打颤了,却不敢不听李沐之言。被吩咐进宫的那个,一溜烟就去了。另两个还有些站不稳,只得一步一崴地上前。当先那个走了几步,却不知踢到了什么,捡起来一看,顿时吓得“哇哇”大叫了几声,赶紧将手上的东西扔的老远。后头那人虽然也吓得不轻,但性子较为沉稳,看他这幅摸样,不免骂了一句:“乱嚎什么?你见鬼了么?也不怕吓着世子!” 先头那一人也知道自己失礼了,回头朝李沐告了罪,又与后头那人一道抬起了康亲王,心中却道:可不就是见鬼了么!哪有人能有那般高的武功! 抬动间有些颠簸,康亲王的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待上了李沐来时坐的软轿,他已然睁开了眼睛。 李沐本为康亲王中毒一事烦恼着,忽见康亲王醒了,喜不自胜,两步冲上前去:“父王,您醒了!” 康亲王环顾一周,见李沐满面喜色站在身旁,苏尚彤和她的丫鬟却都不见了踪影,不由怒道:“人呢?都被你放走了?”; ------------ 第92章 素色信笺 李沐正笑着要答话,面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直被打得头晕耳鸣,踉跄后退好几步; 。若不是身后仆从扶着,就要跌坐在地上了。 他许久才抬眼看康亲王,见他尚在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只得苦笑一声,也不理院子里其他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出了院子。 康亲王从未动手打过李沐。今日被苏尚彤所说之事激怒,一时气急打了儿子,也正后悔,却见李沐这般态度,面色更阴沉了,又想到苏尚彤方才所说的话,不由恨恨握拳,咬牙切齿:“苏向宇的女儿!都是那个死丫头……” 他好像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凝重地在袖子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一块金丝玉。那块金丝玉通体润滑、金丝耀眼,将原本暗沉的天空都映照的亮了一些。康亲王这才神色稍缓,抖了抖袖子,吩咐一句:“备轿,本王要进宫!” 仁寿宫中,香烟袅袅,静谧祥和。 淑太妃正闭着眼睛斜歪在软榻上,身上搭了条大红色绣牡丹暗纹的薄衾,由小宫女们捶着腿、揉着肩,时不时开口问几句话。听说康亲王来了,她也不睁眼,只随意挥了挥手让宫女们都退下。动作间,腕上的牡丹串珠发出好听的相撞声。 听得康亲王进了屋来,淑太妃才开口问了一句:“玉佩拿到了?” 康亲王将玉佩递过去:“是,母妃。” 淑太妃接过玉佩,招了招手,康亲王上前扶着她坐起身来。她睁开眼睛,拿起玉佩端详片刻,朝康亲王点点头,正欲吩咐几句,眼角却不知怎的瞥到了桌上的一封信函,随口问了一句:“那也是你送来的?” 康亲王笑答:“儿子有什么不能与母妃当面说的?” 淑太妃蹙眉,让他把信拿了过来,又叫了一个掌事宫女进来问话。 那是一封素色信笺,看上去不过是平常书信,却偏又以一块小小的火漆封了口,上头印了一个篆体的“姚”字。 掌事宫女进来,一眼瞧见淑太妃手上的信笺,也不用淑太妃发问,行了礼后就直接答道:“回太妃娘娘的话,这封信是今日一大早东宫玉妃娘娘带进宫的,说是受了姚五小姐所托。奴婢见太妃娘娘还睡着,就先搁在桌上了,本想等娘娘起身了就进来回的。” “玉琳送来的?”淑太妃疑道,“她又有什么不能与我当面说的?”又对那答话的宫女挥挥手,“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康亲王抚须琢磨着:“难道是姚家那边……” “有什么可猜的?看看不就知道了。”淑太妃笑了一句,轻轻揭开封口处的红色火漆,拿出一张素白色的纸张。这纸不甚精贵,京中各处都能买到。纸上写了满满一页密密麻麻的字。淑太妃懒怠去看,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欲递给康亲王,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竟似被吸住了目光,神色一喜,忽然将信拿到眼前,紧紧盯着上头的文字,激动不已。哪想,看到最后,却喜色顿收,猛然站起,双眼无神地睁着,突地涌出两行清泪,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唇齿打颤间,从齿缝间一字一顿地蹦出一个名字:“苏!向!宇!”喊出三个字后,就好似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摇摇欲坠。 “母妃!”康亲王赶紧上前扶住,想要看看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竟让自己的母妃这般失态,却见那信纸被淑太妃紧紧捏握在手中,早已被揉搓得看不清字迹。他只依稀看到了“刺杀”、“大将军”之类的字眼; 却见淑太妃猛地将手中的金丝玉扔出好远,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苏向宇必须死!必须死!”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都几乎是嘶喊出来的。 康亲王拉住她,叹了一句:“母妃,您又发病了。”他好不容易腾出手来,去袖中翻找,找的满头大汗都没有找到那瓶药,忽的想起了什么,也恨恨喊了一句:“苏家那个死……”后头“丫头”二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淑太妃拉住了袖子:“你说的对!苏家人都必须死!都要死!” “母妃……您忍一忍……孩儿叫人去拿药!”康亲王口中不住地劝,心中却疑惑不已――之前,外祖父被苏向宇夺了相位,郁郁而终,母妃都没有恨上苏家,反而一直劝自己不要和姚家人一样气量狭窄。怎么如今看了这封信,就忽然对苏向宇恨成这个样子? 不过,苏向宇也着实可恨!他的女儿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康亲王以为苏尚彤早已被李沐放走,却做梦都没有想到,让他憎恨不已的苏尚彤此刻竟然还留在康亲王府里。 她如今正在康亲王府花园内的湖心亭里,一瞬不瞬地盯着怀里的朱纱。 朱纱手上的箭伤早已愈合了,面上的青紫之色也正缓缓褪去。 终于,她睫毛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小姐……” “朱纱,你醒了!”苏尚彤终于展开了笑颜,关心地问了一句,“你身上还疼么?” 朱纱动了动胳膊,“咦”了一声,奇道:“小姐,奴婢一点儿都不疼了。手上的伤、背上的伤都不疼了!”说着,还看了一眼手上早已愈合的伤口,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拉着苏尚彤问,“小姐,奴婢刚刚是在做梦么?” “当然不是在做梦。你能好得这么快,是因为你家小姐是当世神医啊!”一道温淳的男声响起,将朱纱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正是之前住在他们府上的墨鱼。之前苏尚彤不在府上之时,都是她哄着墨鱼喝药。墨鱼平日里又憨傻可爱,朱纱和其他丫鬟们也都将他当弟弟待。那时,墨鱼忽然走了,朱纱还感伤过一会儿。如今忽然又见着了墨鱼,也顾不上去想他为什么穿着一身黑衣,朱纱面上一喜,笑着唤了一声:“墨鱼!”这时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处,又惊道,“你也被他们抓来了?” 其实,早在黑衣人一瞬不瞬看着苏尚彤的时候,苏尚彤就认出了他是李洛。即便是蒙了面,但是眼睛露在外头,又离得那么近,哪里还会认不出来呢?知道苏尚彤已经认出了自己,李洛也干脆不再蒙面,露出真容,只是一身黑衣却无处可换。而朱纱在他来时就已经中毒晕倒,所以并不知晓自己是被他所救。 李洛虽然因为吃了苏尚彤的希露丸,轻功早已登峰造极,一手功夫也出神入化。可带着两个人,也没法去太远的地方。若是落在大街上,他一袭黑衣,反倒不妙。他想着经历了刚才那一番变故,康亲王府暗卫元气大伤,如今王府内反而比外面安全一些,朱纱的毒又不能等太久,这才落在了王府的花园中。 听朱纱还像以往一般唤他墨鱼,李洛很是开心,朝苏尚彤嘻嘻笑着。 苏尚彤也不理他,转头笑着对朱纱说:“朱纱,你认错人了。这位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墨鱼,而是宫里的三皇子殿下; 。还不快点多谢三殿下的救命之恩!” 朱纱一愣,好在她心思灵敏,听了苏尚彤的话赶紧福下了身:“奴婢谢过三殿下!” 李洛忽然低下了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唉……你家小姐正恼我呢!朱纱姐姐不说帮着劝劝,还跟着彤彤一道恼上了我,这该怎么办呢?” 朱纱赶忙敛目回道:“奴婢不敢!”却暗暗抬眼打量三殿下和自家小姐,凝眉不语。 李洛一步一停地踱到苏尚彤面前:“彤彤,如今朱纱姐姐已经醒了,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苏尚彤点点头,正要步出亭子,前方却忽的传来一阵呜咽。 李洛远远一望,低语一句:“有人过来了!”示意她二人蹲□子,隐住身形。他自己也将身子隐在柱子后头,悄悄看过去,却见过来的只有一个哭着的小丫鬟。那丫鬟穿的有些单薄,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两只眼睛红彤彤的,一路边走边哭。开始还只是低低的呜咽,到了湖边却是放声大哭。 李洛悄悄对苏尚彤说:“她这般哭法,总要惹了人来!我去将她打晕,我们速速逃出去。”又问一句,“彤彤是要回相府么?” 苏尚彤摇头:“不,去表哥那儿。” 可还未等他站起身,就听得“扑通”一声,竟是那丫鬟落了水。 这一声,将苏尚彤和朱纱都惊得站了起来。苏尚彤见状就要跟着跳下去救人。 李洛伸手拉了一把,声音低沉:“彤彤,水冷!” 苏尚彤知道他是怀疑这是康亲王的计策,四处看了一圈,才说:“若是有人埋伏,刚刚就可以射杀我们了。如果是计倒还罢了,若是不是,此刻园子里没别人,我们不去救人,她就必死无疑了!” 苏尚彤身上本就只有一件单衣,将那丫鬟救上来之后,衣衫全都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寒风一过,冷得一个激灵。朱纱赶紧将自己披着的半袖又为她罩上。 那丫鬟吐了一口水醒了过来,也是被冷得簌簌发抖。她也看不清苏尚彤几人的眉目,只知道自己是被人救了,非但没有感激之意,反而大哭大叫了起来:“你们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吧!” 李洛皱眉:这般叫唤法,总是会将府上的侍卫叫过来的。可若是我们先走了,这丫鬟肯定还会自尽。彤彤好不容易将她救上来…… 苏尚彤见她这副模样,也不知如何是好。她本以为这丫鬟是不小心落水的,可没想到是她竟是自己要投水的。若是早知她自己不愿活着,她也犯不着去救人。可如今救都已经救了,再放她去死,自己心里总是过不去。 这时,外头已经传来了一声呼喝:“哪个作死的在园子里鬼哭狼嚎的?” 那丫鬟一惊之间,已经被李洛一把抓起。他将那丫鬟和朱纱都送出康亲王府的院墙,回身冲苏尚彤喊了一句:“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卡卡卡卡……文中; ------------ 第93章 心上之人 苏尚彤他们一行四人到护国公府的时候,已经将近正午了。/ 宁文泽已经用过饭,正坐在桌边写写画画,猛一抬头,忽然见到一张笑脸近在眼边,着实吓了一大跳,差点将手中的笔扔了出去。 苏尚彤好似并不知道自己吓着人了,面上依旧笑意盈盈:“表哥,你这画的是谁啊?” 宁文泽闻言一愣,忽然反应过来,赶紧捂住刚刚作好的画不让她看,面上罕见的漾出了一抹红晕; 。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他低低咳嗽了一声:“表妹啊,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并没有听见下人来禀报……”说到这儿,眼睛一亮,“这难道又是什么‘妖法’不成?” 上回那“实话丹”着实让他大开了眼界,他如今只想着苏尚彤一定还藏着什么奇妙的好东西,才让她这般轻而易举地进了他的书房。宁文泽武功不差,轻功也练得不错。可若是告诉他,这年头有人能飞檐走壁,他是决计不信的。更何况,护国公府还有一众厉害的护卫。苏尚彤一个小丫头的轻功能高到连一个护卫都不惊动,就潜进府上最里头的书房里,以他想来,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表哥,你别想扯开话头!”苏尚彤并不接他的话,只一个劲笑嘻嘻地朝他眨眨眼睛,眼中尽是戏谑的神色,“那画中的女子是你的心上人么?” 提到这个,宁文泽也顾不上去问苏尚彤是用了什么奇妙的宝贝才进了这间书房的了,神色慌张地解释道:“休要胡说!她……她不过是我偶然遇见的……遇见的……”宁文泽想了想,似乎没有设么词可以用来形容那女子,又觉得“姑娘”二字太过普通,不够分量,正犹豫间,猛然想起话本传奇里常用的两个字,脱口而出――“仙子!对,是我偶然遇见的一位仙子!” 苏尚彤噗嗤一笑,伸出一根食指在宁文泽眼前晃来晃去:“都称人家为仙子了,还说不是你的心上人?” 宁文泽听她这么说,眸光一黯,忽地整个人都沉闷了起来,原本神采熠熠的眸子也变得灰蒙蒙的,似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她,并不是我能够肖想的……” 苏尚彤不信:“表哥,以你的身份都肖想不了的,莫不是那姑娘真是天上的仙子?是那玉皇大帝的女儿?” 宁文泽心想:“都已经说了这么多,再瞒她也没什么意思。”就将护在画上的手拿开,让苏尚彤看个清楚。 他的画工极好,寥寥数笔就将女子的一颦一笑画的惟妙惟肖,苏尚彤一眼就认了出来,惊道:“宸华公主!表哥,你的心上人是宸……”” 话还没说完,就被宁文泽一把捂住了嘴:“嘘,小声点!你怕别人听不见么?” 此时却偏斜斜插进来一道声音:“文泽兄莫怕,我已经听见啦!” 宁文泽一转头,只见李洛早已笑意满满地站在他身后了。 “三殿下!”宁文泽惊得退了两步,“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李洛笑着地指了指他身后的柜子:“我和彤彤一道进来的。”也不待宁文泽跳脚,便已经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文泽兄,你既有这个心,不若修书一封,我悄悄替你递给皇姐就是了,总好过你一个人在这神思不属。” 宁文泽听了这话,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能让她觉得我是那孟浪之徒!”他看了看眼前神态语气都极其一致的两人,眼波一闪,正要说什么,却见李洛悄悄对他摇了摇头,只得压下了。 又听苏尚彤笑问:“表哥,你忽然上京来,就是为了见二公主么?” 宁文泽苦笑,却并没有否认苏尚彤的话:“公主之尊哪是我能轻易见到的?” 苏尚彤奇道:“那你之前是如何见着了的?” 宁文泽一说,她也觉得奇怪; 。表哥上京也有些时日了,总在她“医好”宸华公主的哑疾之前。京中是有传闻说,宸华公主病好之后,圣上允她出宫游玩。可这之前,宸华公主身为圣上最宠爱的公主,必是终日养在深宫里的,怎么又会碰到表哥的呢?不过……她转头看了一眼李洛,他好像曾经带着玉华公主微服出过宫。 宁文泽见她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不由笑道:“别想了,想破了你的小脑袋瓜子也想不到的。” 李洛眸光一动:“难道你是在江州遇见皇姐的?” 宁家老宅就在江州黔城,如今宁家众人除了宁文泽外,也都住在黔城,而不住在京中的护国公府。 宁文泽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没错!是在我家乡――黔城。我开始并不知她是宫中的公主,只道他们几人都是外乡来的游客。宁家素来好客,我见他们几人风餐露宿的,自然将人迎到家里来住。开始他们那群人都做侠客打扮,进了宁府,其中的两位竟换上了女装,另一人还好说,公主殿下换了女装站在月亮底下,就真的跟传言中的九天玄女一样,圣洁出尘,一丝一毫都不像是凡间之人!后来,我依稀听他们说起,他们此行是到黔城来寻什么神医治病的。” 李洛问道:“一行人中,是不是有一个男子,生的英武不凡,成日都冷着脸,一把玉柄佩剑从不离手,剑柄上还刻着一个‘青’字?” 宁文泽惊道:“正是!三皇子认得此人?” 李洛笑道:“佩剑上头刻着‘青’字,还能是谁?” 宁文泽叹道:“是他!那把剑是圣上御赐的青光剑!” 李洛点头:“我听说,四月中父皇曾密召镇国大将军进宫。之后,母妃曾告诉我皇姐不在宫中,可后来她见贵妃娘娘却作息如常,神色中也没有担心的模样,便又以为皇姐才被拒婚,心里头不痛快,耍性子不见人。如今看来,那时父皇定是密召镇国大将军护着皇姐去寻医治病了。” 苏尚彤抿着嘴笑了一会儿才问:“表哥,你都说公主圣洁不凡了,你怎么还生了爱慕的心思?”若是真觉得一个人圣洁如仙,必然只会崇敬、膜拜,不忍亵渎了她,更是不会生出一丝男女情意的。古往今来,除了那昏庸无道的商纣王,谁会对传说中的女娲娘娘生出爱慕的心思? 宁文泽被苏尚彤问的双耳一红,嗫嚅道:“那是第一眼见她。之后相处起来,公主落落大方、不拘小节,言谈间又风趣的很。” “言谈间……”李洛看了宁文泽一眼。 苏尚彤早知宸华公主一直都会说话,所以并没有惊讶。 宁文泽解释道:“公主口不能言,都是比划着让她身旁的婢女传话的。” “表哥,既然公主与你相识,又愿意与你说话,你为何这般不自信?” 宁文泽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总觉得公主她……与她身边的男子……,当日我不知那男子是谁,今日才知道原来是镇国将军; 。” “表哥,我与宸华公主有几分交情,不若我帮你去探探她的意思?若不是你猜的那般,也省的你伤神劳心,若是你猜的那般,也好过你还抱着一丝希望,耽误了你的大好年华!”当日苏尚彤诊出元熙帝中了蛊,宸华公主曾问她要了一个养身的方子。她将日常给墨鱼用的那个养身方子交予了宸华公主,并给了一瓶虚无之地里的“解药”,吩咐她一日一粒加到汤药里。她记得,宸华公主当日看到了那红色药丸面色极为古怪,但还是应了她的话。如今算起来,宸华公主手上的那瓶“解药”就要用完了,苏尚彤正巧要进宫送药。 苏尚彤言辞恳切,却让宁文泽羞愤的抬不起头来。他想站起来冲她喊:“什么叫伤神劳心!什么叫耽误了大好年华!”却怕她又说出什么别的来,只得垂头不语。 “这样再好不过了!”李洛见宁文泽吃瘪,笑了开来,似乎也对苏尚彤的提议极为满意,想了一会儿,却蹙眉道:“只不过,皇姐她……近日有些奇怪。就好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许是因为病好了?” 自从之前的记忆一点一滴的恢复,苏尚彤总觉得宁文泽和李洛二人都尤为亲切,与他们说起话来也是一派轻松。其实,她对李洛早已没了之前的抗拒,只是心中拗不过劲来,所以才一直不爱理他。 “我看着不大像。病好了应该开心才对,我却觉得皇姐最近愈发的阴沉了,看人的眼神也怪怪的。”显然李洛对她的转变很满意,虽然说得话不是那么有趣,可他的眉眼却俱都弯弯的,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心情极为愉悦。 正好此时有个护国公府的小丫鬟进来禀告:“见过四公子、表小姐、这位少爷。四公子,表小姐的丫鬟在门外候着,说是有话要回报。” 苏尚彤听朱纱来了,就迎了出去。 朱纱只在门外禀告,并不进来:“小姐,她醒了。孙大夫在看着呢。”她如今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重新梳了头发,恭敬有礼,根本看不出刚刚还受过伤、中过毒。 宁文泽也抬起头来赞道:“是个知礼的丫鬟,果然是表妹身边的人!” “既然她醒了,我去看看吧。”苏尚彤这话是对李洛说的。 李洛见她如今行事还会知会他一声,心中乐呵不已,面上也笑成了一朵花。 苏尚彤离去之后,宁文泽幽幽问道:“三殿下,之前表妹不是还不记得你么……怎么这么快就夫唱妇随起来啦?” 这话一出,将李洛臊了个满脸通红,他轻咳一声:“别乱说,让她听见了,一辈子都不理我了!其实我也觉得奇怪,前几日她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总是怪我欺骗于她,这几日忽然愿和我说几句话了。” 宁文泽挑眉一笑:“三殿下这么怕表妹,日后……”在李洛杀人的目光下,他终于住了口,转而说道,“说来也奇,前几日她忽然说起一件幼年的事情,看样子是想起来了。” 李洛闻言目露惊喜之色,眼中波光流转,笑着对宁文泽说:“你瞧!”只见他伸开手掌,掌心中躺着一枚墨玉玉佩,雕成一条小鱼的形状,很是灵动。; ------------ 第94章 追香戏叶 护国公府是先帝御赐的,府内构造极为繁复华丽,比起康亲王府也不遑多让。苏尚彤一路走过,随处可见回廊水榭,曲径通幽。她也不用人引路,径自穿过了几重花门,转过了几重回廊,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两扇红漆隔扇门前。 此时门大开着,依稀能看见先前他们从康亲王府带回来的那个丫鬟早已经醒过来了,此时正坐在床沿上,抱着腿,埋头嘤嘤地哭着。旁边的孙大夫也不会劝,只能烦躁的在屋里不停地转着圈的来回走动。他见苏尚彤来了,喜不自胜地奔到门口:“你可算是来了!我早就受不了了,里头那个都哭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苏尚彤笑笑,摸出一个棕色的药瓶:“师叔,没事儿,我这不是来替你了,你只消帮我认认这是什么药就好。” 孙大夫学了虚谷子制毒的本事,后来却被师父勒令着不许乱用。二十几年前,他还跪在师父床头发了个毒誓,日后都不沾毒药的边儿。这才让他处处受制,如若不然,苏尚彤那点小手段,哪里能整得了他?只不过,就跟他替旁人诊断一样,他若是瞧出来是什么药,告诉旁人却不打紧。所以苏尚彤才将那瓶从康亲王那儿摸来的药交由他去看。 孙大夫拔了塞子,吹了吹胡子,从瓶中倒出一颗颗褐色的小药丸,捏了一颗在手,拿到鼻子前闻了一闻,忽地神色一变,丢下一句:“我到屋里去慢慢看。”就一溜烟的就跑了。 苏尚彤笑着对朱纱说:“我还没见师叔跑的这么快过!旁人要见了,还以为我是大老虎,要吃他呢!”口中虽这么说,心下却知道定是那药丸引起了他的兴趣,想来很快就能知道康亲王袖中的药丸是用来干什么的了。她心中舒畅,又指了对角的房间,吩咐朱纱:“你去那里先歇着,养养精神。我一个人进去看看就好。” 朱纱刚欲说什么,就见苏尚彤伸手指了指房间里头,又听她放低了声音道:“人多了,就怕她又要寻死觅活。”这才点头应了。 因为之前孙大夫在这儿,所以门窗俱都开着,外头传来一阵一阵极为清淡桂花香,让人心旷神怡。苏尚彤暗暗赞了一番府里的布置。桂花的香味本是极为清淡、香甜的。桂树离得远了,便闻不着这花香了。可若是离得近了,又或是树多、花多了,那香味 凝在一块儿的味儿却也不是那么好闻的。她一路走来,只要在这府里,无论走到哪儿,都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味,恰恰是清新淡雅的感觉,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可见这府中的花草布置有多精妙。 苏尚彤走到窗边,见外头那株梅树枯枝上抽出了几根新芽,绿油油得可爱的紧。忽地听到一阵清脆的鸟啼声,就见追香已经扑腾着翅膀飞过来了,胖墩墩的身子正落在苏尚彤跟前,挨着绿油油的叶子,蹦蹦跳跳的。它瞧见苏尚彤,当即欢快地叫了两声,又转过身子,要去咬那嫩绿的新芽。苏尚彤赶紧伸手拦住,不让它咬,口中笑道:“人家才抽出新芽,你就咬了去,是想让这梅树一直枯着么?” 追香不理她,转眼就飞到了另一边,还要去啄这一枚嫩叶。苏尚彤自然不让。每回被挡住,追香都要抬头用可怜兮兮的模样瞧苏尚彤一眼,复又想法子去啄叶子; 。苏尚彤蹙眉,慢慢放开了手,就见追香忽的往前一伸嘴,将那叶片整个儿咬了下来,放到苏尚彤手里,“叽叽喳喳”欢快地叫起来,眼睛只盯着苏尚彤手里的那片嫩叶,对梅树上的其他嫩芽视而不见。苏尚彤拿着手上的叶片逗弄着追香,才听那边哭声暂歇,这才悄悄对追香说了一句“乖乖在这儿呆着”,回身将门窗都关了,坐在桌边,半晌都不说话。 那丫鬟抬头看了一眼,黑溜溜的眼珠子缓缓转了几下。她脸上泪痕未干,头发、衣服皆因为方才的挣扎而乱糟糟的,显得很是狼狈。 苏尚彤见她看着自己,笑着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哭的久了,声音有些嘶哑,她低着头只回了两个字:“小翠。” “小翠,”苏尚彤见屋里有些黑,随手拿了根蜡烛点上,“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寻死呢?”虽然问的这么直白,可那叫小翠的丫鬟却觉得苏尚彤的声音甚是温软好听,让人不自觉地卸下心防。 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奴婢……本来一直在……世子的院里服侍。谁想,王爷寿宴那天,有位公子,他……他喝醉了,王爷吩咐奴婢去……去将他送去客院换衣裳。谁知道……客房里早已躺了一个人,奴婢只得带着他……去了别的房间。后来,他大醉伶仃说些……说些混话……奴婢端了醒……醒酒汤过去,然后……他就……就扯……奴婢的衣衫……要……要……要……”说到后来小翠不住地喘着气,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她似乎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小翠忽然用力环住自己的双肩,缩着脖颈,还死死拽着衣裳不撒手,浑身簌簌颤抖着往床里头缩。 烛火忽明忽暗,映照的苏尚彤的脸色晦暗不明。她缓缓出声,声音不辨喜怒:“你说的那人,是萧家二公子吧。” 小翠又瑟缩一下,背脊已经贴到墙壁上了,却还想再往里缩一些。 苏尚彤忽然哼笑一声,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嘲讽:“犯错的总是那些男人,可承担后果的总是女子。犯错的又不是你,你要寻死做什么?难道该死的不是那个夺了你清白的男人么?” 那丫鬟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声音细如蚊蚋:“奴婢,不过……不过是个丫鬟……” “那你为什么又要自尽呢?” “奴婢,失了清白……”说着头更低了一些,声音又有些哽咽。 苏尚彤轻叹一声,放软了声音:“你是怕世子怪罪么?” 小翠猛地摇头:“不,不是。世子对奴婢很好!奴婢是怕……丢了王府的颜面。奴婢不想世子……自从秋棠姐姐那件事之后,世子再没有对奴婢们发过脾气……” 苏尚彤听她说了许多关于李沐体恤下人的事情,才问:“你当日入王府签的是死契么?” “不……是,是活契。奴婢还想……还想奉养爹娘终老……”说到后来,自己已经先愣住了。 “既是想奉养爹娘终老,又为何要寻死呢?至于康亲王府那边,你放心,我会替你交银子赎身的。日后,你只需待在爹娘身边尽孝,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至于那个恶人,自然会有人替你收拾他……”苏尚彤轻声劝了一会儿; 。小翠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应了几声,声音越来越低。她哭了一天不由觉得有些累,说话间已经侧着身子睡下了。 苏尚彤又往烛火上撒了一些静气凝神的药粉,寻了个灯罩将烛火罩上,出门前仔细打量了那丫鬟一眼,不禁有些奇怪。那个叫小翠的丫鬟生的脸圆圆的,五官平平,就是上了妆,也并不是很吸引人的样子。而萧天辰极其重视女子的外貌,没有动人容貌的女子他是断断看不上的,别说去强迫别人了,便是容貌平平的女子主动贴上来,他都是要斥责一番将人赶走的,以显示自己的“傲骨”和所谓的洁身自好。何况,她记得萧天辰酒量并不差,说是千杯不倒也不为过。他又极重视自己在人前的形象,更是懂得趋利避害,又怎么会故意借着酒劲强了康亲王府一个长相平平的丫鬟?而且,那丫鬟还是服侍李沐的,康亲王府要是追究起来,萧天辰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这么做,既不符合他一贯的性格,也于他并无好处。 难道,萧天辰也是被人算计的?可他既无功名,又无实职,不过是仗着镇国将军的庇佑在京城能有一席之地罢了。设计一个康亲王府的丫鬟,去坏了他的名声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只不过是让世人知道镇国将军府的二少爷品行不端罢了。可他早先在京中的作为,又有哪一样能入得了旁人的眼了?便是有人设计镇国将军因此与康亲王府交恶,可那也是萧天辰个人品行问题,牵扯其中的小翠,并没有被李沐收房,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鬟,康亲王府也犯不着为了这个与镇国将军生了嫌隙。 苏尚彤思索间随意走动,无意中走到了后花园里。此时已经入秋,护国公府的花园里却还是生机盎然。奇花异草,应有尽有。她在医书上看到的那些珍世奇花,就连她的虚无之地和师父的山谷里头没有的稀世名草,这后园里都有那么一两株。其中更是有她日日念着的七叶冰玉露。 七叶冰玉露,顾名思义,只生有七片叶子,叶片中央拖着的玉露晶莹透亮,如冰灯一般。七叶冰玉露本身并无药性,可据书上记载,若是将玉露与天山雪莲的花瓣、睡火莲的莲心和水晶兰的根茎同时入药,制成龙眼大小的丸子,只需服用一丸,非但能解百毒,更能让人百毒不侵。其他的材料她早已得了,就是遍寻这七叶冰玉露不得,没想到今日竟在护国公府的花园里头找着了。 她大喜过望,连忙取了几块玉露,心中默念“虚无之地”,开始炼药。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复又睁开眼睛时,手里已经多了一瓶粗颈青花瓷瓶,瓷瓶里头有一枚通体雪白、散发着异香的药丸,香气极好闻,让人忍不住想去尝一尝那药丸的味道。苏尚彤拿瓶塞将药丸封好,又将药瓶送回了虚无之地里。 做完这些,见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便赶紧在园中寻一些稀奇的花草种子种到自己的虚无之地里。虚无之地的土与别处不同,只要有了种子,任是什么娇贵的花草都能存活的。先前那些千金难求一两的药材,如今对苏尚彤而言,已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苏尚彤见这园里的那株天山雪莲长势甚好,便走上前去看了两眼。 未到近前,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叽喳”叫声,她抬眼一看,追香正立在先前的那株梅树枯枝上定睛望着她。它还是立在先前被它咬下嫩芽地方,唤了几声之后,又低头顺着羽毛。 苏尚彤叹道:“原来后园竟在这屋子后头!”而先前她瞧见的天山雪莲就生在这梅树根旁,洁白似雪,傲然迎风而立。秋风过处,花瓣轻轻抖动,靠左边的一处花瓣已经现出枯黄的状态,苏尚彤仔细一瞧,见那篇花瓣上有一道深深的折痕,好像被人折过。雪莲旁边的土也似乎才被翻过,好似有什么东西被人连根挖走了。; ------------ 95 侍花娘子  “表小姐?” 苏尚彤正盯着天山雪莲旁边的土地,冷不防被人从身后唤了一声,着实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一名作妇人打扮的女子,看上去年纪大约在三十开外。她身上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面容温婉,头发盘起,上头簪了一根精巧的银簪子,手中还扶着一把花锄,应是这府上的侍花娘子。 瑶国自开国皇帝瑶光帝起,举国上下都极爱花。当年瑶光帝唯恐举国的奇花异草无人养护,便令各地官府开设了“草木堂”,专门传授一些苦于生计的已婚妇人伺花弄草的诸般技艺。草木堂不设门槛,只要自己愿意,便有师傅传授技艺。可千人之中,最终学成的也不过只一二之数。这些出师的妇人,就会正式进入“藂茂司”,领官家俸禄。而上至皇宫,下至一方员外,家中若是有花园花圃的,都会到藂茂司去请人回来帮着伺花弄草。这些妇人被人称为“侍花娘子”,身份并不比那些小户人家的小姐低。 苏尚彤因之前见了满园的奇花异草,不由对面前的侍花娘子生出了几分敬意,起身行了礼,笑道:“娘子唤我何事?” 那侍花娘子与她还礼,亦是满眼的笑意:“我见表小姐的背影像极了当日的飞羽小姐,所以试着唤一声,果然是了!” 苏尚彤一愣,心道:“若不是上次那匹锦缎的事,我一直都不知娘亲闺名,她竟然都知道!但看她年纪也不大,草木堂又是已婚妇人才能去的。若要通过层层选拔进入藂茂司,少说也得三四年。她到府上的时候,娘亲应当早已出嫁了才是。她又是如何见过娘亲,知道她闺名的呢?” 侍花娘子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何事,笑道:“我比飞羽小姐长了八岁,是二十岁那年进了护国公府的。算起来,到今天我已在这府里待了整整二十六年了。” 苏尚彤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娘子你……看上去与我娘差不多年岁……”宁飞羽今天三十有八,但保养得宜,又吃了苏尚彤给的希露丸,所以看上去不过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苏尚彤先前见这侍花娘子与如今的宁飞羽看上去一般年岁,所以才觉得她应当是三十出头的年纪。 “有些人年岁不大,看上去却老态龙钟。有些人年事已高,看起来却如年轻人一般,表小姐的父亲——苏丞相不正是如此么?”那侍花娘子说话间总是笑得极为温婉,声音又柔和动听,让与她聊天的人极为舒适。苏尚彤更是把自己对苏向宇的隔阂都忘了,连连点头称是。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侍花娘子便步进了花圃检视花草。 苏尚彤见侍花娘子对园里的花草极为疼爱,对那些花草就如对待自己亲子一般,眼角不自觉地扫到了那株被她摘过几块玉露的七叶冰玉露,一时有些羞赧,指着那株冰玉露说道:“娘子勿怪,我先前一人在园里赏花,见这玉露长得可爱的很,就摘了几颗去玩。” 侍花娘子闻言也看了一眼那株七叶冰玉露,七片翠绿的叶子摇摇曳曳,中间托着的几颗玉露晶莹剔透的,如上好的翡翠宝石堆叠在一起一般,像是一朵小小的莲花。那些玉露里头好似流淌着一汪清泉,甚是好看。只是中间的那几块玉露已被摘了去,使得整株花看起来有些残破。她见苏尚彤低着头羞赧的样子,不由启唇一笑:“表小姐无需自责。这玉露便是你不摘,今日我也要摘去几颗的。” 苏尚彤抬起头来,有些惊愕:“为什么?” “这可不是搪塞表小姐的话。”侍花娘子走进那株七叶冰玉露笑道,“表小姐你瞧,那玉露下头只有七片叶子,根茎又生的不粗壮,若是叶片上的玉露多了,总有一日要压垮了叶子、根茎,整株玉露都存活不了了。所以,待玉露长出一些,别需要除去几颗,这才能保证这颗玉露长长久久的活着。”说到这儿幽幽叹了口气,“其实人活着又何尝不是这样的道理?背负的多了,总会将背脊压弯的。若总是固执的不愿放手,总有一日会被压垮的……” 苏尚彤闻言一震,不知她是不是知晓了什么,要拿话来提点自己,正不知如何接话,却看见了天山雪莲旁边新土,又看见了侍花娘子手上的花锄,笑道:“娘子说的在理。这方寸之间,便是花草,也总有重要的与不重要的。重要的便要用心守护,不重要的便可连根拔去。我方才还道是外人将这株雪莲旁边的花草挖走了呢。想是娘子怕那杂花杂草碍着雪莲生长,才将那杂草挖了去的。” “咦?”侍花娘子看了眼她指的地方,忽然往前走了两步,惊道,“我记得这地方原先是有两株天山雪莲的!”她伸手捏了捏那新土,沉声道,“这分明是昨日下午才被人挖走了一株!” 苏尚彤见她只是摸了摸土质就能断言雪莲是何时被人挖走的,心下佩服不已。她们说话的当口,追香已经从梅树枯枝上飞下,落到那新土附近,想要去啄那株天山雪莲。 “追香别闹!”苏尚彤见那侍花娘子如临大敌的样子,赶紧喝了一声,拦住追香。 侍花娘子却在这一闹之间看清了那株雪莲上被折过的痕迹,面色一白:“这株雪莲也被人折过。看来那人本来只是想折一片叶子,后来发现雪莲的叶子折不下,来这才将另一株连根拔走了。” 苏尚彤想了想问道,“娘子昨日没有过来么?”分神间,那片已经发黄的雪莲花瓣已经被追香啄了下来。追香将花瓣扔在地上,胖墩墩的身子跳上去,欢欣雀跃地又叫了起来。 侍花娘子护在雪莲前面,见苏尚彤将追香引出了花圃,这才舒了一口气:“昨日,四少爷在这边客房宴客。我不愿见外人,又想着少爷谈话,我本就不便打扰,就没过来。”语气中颇为自责。 苏尚彤笑道:“娘子方才才劝我的话,怎么自己倒先忘了?雪莲不是还有一朵么?有娘子在,何愁日后不再有第二朵、第三朵?” 侍花娘子苦笑一声:“表小姐有所不知,这天山雪莲一向只生长在雪山之上,再不济也得生在山涧中,往常在后院花圃中是存活不了的。古往今来,从没有人能种植成功过。可我多方探访,花了六七年才琢磨出来着其中的门道。你可知那天上雪莲每每看着是孤高一朵,实则却是成双成对的。每当一朵休眠之时,便能提供养料让另一朵开花,如此反复。我费尽心力,才养活了这两朵雪莲。它们相互扶持、互为助力,又借着后头这株梅树相助,才能长成。如今那一朵没了,这一朵这几日便活不成了。本想着雪莲已经长成,护国公回府之时便可以为他所用。没想到,花了近十年的心思,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苏尚彤越听越奇,问道:“外祖要雪莲做什么?” 侍花娘子叹了一声:“表小姐可知护国公府的花园中为何会有这么多奇珍异草么?” 苏尚彤摇头,答说不知。 只听那侍花娘子娓娓道来:“原先府上的后园并不是这样的,这里种着的全都是飞羽小姐喜欢的花儿,各色各样的鲜艳的花儿。那些花都是些寻常的品种,可全种在一起却是极好看的。飞羽小姐读书、写字累了,最喜欢躲在后园看花、赏景,没事也与我说说话。那一年,飞羽小姐十五岁。花灯节那天,飞羽小姐为了看花灯,悄悄跑了出去,回来之后每日都很开心,神采飞扬的。可过了一个月,她便整日间闷闷不乐的,连园里的花也不看了。后来,听说有一位玉面公子找上了门来,说是拾到了小姐的珠钗。小姐收了珠钗,终于又笑了,却整日的盯着珠钗出神。飞羽小姐办了及笄礼之后,那位玉面公子就着人上门提亲。他是新科榜眼,年纪轻轻已是礼部郎中,确是个才俊,可到底比我们护国公府还要差了许多。护国公怕他打的是攀权附贵心思,便不想同意。谁知,飞羽小姐吵着闹着一定要嫁过去,护国公这才允了这桩婚事。” “那玉面公子便是我父亲?” 侍花娘子点头:“他便是当年的苏丞相,那时他还是苏郎中。我本以为,飞羽小姐是与苏郎中两情相悦才一定要嫁予他的。可飞羽小姐回门当日,我也去见了。她并不开心,说话也木木的。哪知道,世事就是那么凑巧!回门日当天,道贺的客人里头有人托门童送了一封贺信进来,上头只写了一句话——‘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飞羽小姐一看到信上的字就开始哭,哭了整整一日,眼睛都哭肿了。之后从飞羽小姐的只言片语中,我才知晓,原来她当日竟是认错了人!” 166阅读网 ------------ 96 梼杌面具  那侍花娘子似乎也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不错,因为太太去的早,护国公府好些年都没个女主人,人情往来方面到底有些不便。护国公毕竟是男子,于嫁娶一事知晓的并不多。府上少爷们的婚事都是自己瞧上了哪家的小姐,便回来禀告给护国公,护国公再三媒六聘的去那家求取。可飞羽小姐毕竟是姑娘家,与少爷们的情况都不同一些。因为家中没个女主人在,护国公又不常在家中,既是在家中也不怎么待客。飞羽小姐的婚事便渐渐耽搁了。好在飞羽小姐是公府千金,受尽宠爱,想法也跟平常人家的姑娘们有些不同,也并未因此所恼。恰好,当日她在花灯会上,遇到了一位情投意合的公子……” 侍花娘子说着,抬眸瞧了苏尚彤一眼,见她面上并无不赞同的神色,不由点点头,继续说道:“既然情投意合,那位公子也意在求娶,飞羽小姐便将自己头上戴的珠钗赠予了他,嘱咐他三日之后以拾到珠钗为由,求见护国公,借此谈及婚事,也好让护国公相看那位公子,免得他贸然提亲,被拒绝了,下不来台。” 苏尚彤接过话头,皱眉道:“娘亲的想法很好。可谁也没料到那位公子不小心将珠钗弄丢了。上门说自己拾到珠钗的却是别人。”想了想又道,“可娘亲不是见过那位公子么,又怎么会认错人了呢?便是那时候没法子瞧上一眼,可身份总归是不会弄错的……难道当日娘只说了自己的身份,却没有问他的?” 侍花娘子点头笑道:“表小姐说的有理。只不过,飞羽小姐毕竟是闺阁女子,自己开口谈及婚嫁之事已是不妥,当日也不好再问那位公子的身份。加之,她等了好些天都没有消息,本来已经失望透顶。忽然听闻有人拿了珠钗上门,当是喜从天降,哪里还顾得上去细细思量?加之,那时候府内正好出了些事情,飞羽小姐被牵住了脚,也没能悄悄去看一眼。”说到这儿,不免叹一口气,“这也都是命该如此……后来飞羽小姐又听闻那还了珠钗的公子上门求娶,她更是高兴都来不及,可又听护国公的意思是看不上那位公子身份低微,害怕他来求娶本就是存着攀附护国公府的心思。飞羽小姐与那位公子相识之时,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自然知晓那人看重的并不是她的身份。所以,听护国公这么说,她哪里受得了,连上门之人的面都没顾得上见,就闹着一定要嫁过去。” 苏尚彤听到这里,也不免唏嘘一阵。 明明二人情投意合,却因为种种阴差阳错的巧合错过了。偏偏,娘还以为父亲正是自己心上之人,她出嫁的时候想必她也是极为喜悦的。可掀了盖头,她看见了自己夫君的模样,发现他并不是自己的心上人,那时的心情,从大喜忽然转为大悲,哪里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何况,这人还是娘自己死活都要嫁的,就连反悔的话都不知该怎么说。回门当日,偏又收到了心上人指责的贺信,只是想想都觉得心里头发苦…… 侍花娘子看见了苏尚彤面上的表情,问道:“表小姐在为飞羽小姐不值么?”说话间往前走了两步,蹲在地上,似乎是在细细观察那朵仅剩的天山雪莲,“万事万物都有缘法。说不准上天的意思,便是让飞羽小姐以珠钗和苏相结缘。而之前那位公子,飞羽小姐没有嫁给他,是福非祸!” 苏尚彤抬头:“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侍花娘子拿起花锄,将那朵天山雪莲连根拔起,装进了身上系的小布袋里头,做完这些,才笑着回头对苏尚彤说起:“这就跟这满院的奇珍异草有关了。飞羽小姐回门当日收到了一封贺信,好好的就哭了一整日,护国公自然也知晓其中有些不寻常。他去飞羽小姐屋里宽慰她的时候,也抽空瞧了一眼那封信。这一瞧,就瞧出了问题来!” “什么问题?”也不知是为什么,苏尚彤忽然有些紧张,整个人也有些烦躁起来,似乎没有心思听侍花娘子慢慢说,脱口问道。 侍花娘子看她一眼,眉峰微蹙了一下,复又恢复了笑盈盈地样子:“那封信的右下角印有一个鬼面图章。据护国公说,那是上古凶兽——梼杌。” “梼杌?” “梼杌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为人避之不及,可却也是申国皇室的专用神兽。据传,梼杌凶兽青面獠牙,双目如淬火一般通红,凶残弑杀,性恶难驯,所到之处,一片荒凉。除了与梼杌颇有渊源的申国皇室,平常人避之不及,哪里又会将梼杌的样子作为图章?” 苏尚彤心中一跳,说道:“所以,那写信之人应当是申国皇室之人……也就是说,娘亲当日的心上人正是申国皇室中人!可是,”她有些疑惑,“这又与这片后花园有什么干系呢?” 侍花娘子放下了手上的花锄,系紧了装有雪莲的袋口,伸手指着那一株七叶冰玉露道:“听闻表小姐如今跟随无为居士学习医术,想必也知道这株冰玉露和天山雪莲的效用。” “天山雪莲能解百毒,尤其是世间罕见的奇毒,而七叶冰玉露……虽然没有药性,却是最好的使药。” 侍花娘子点头赞道:“想必大小姐也猜出来了,护国公想制得便是能解百毒的汤药。” 苏尚彤也见过有书上记载,用天山雪莲与七叶冰玉露配上其他一些奇珍异草一起熬制,的确是能熬制成解毒的汤药。只是,熬制过程中,雪莲的精华部分会损失不少,药效也会大打折扣。虽然能解一些奇毒,但好多厉害一些的毒却是怎么都解不了的,墨鱼之前所中的千金之毒便不在其能解的毒之列。而若是用药鼎来炼制,照着山谷内那本医术上的记载,将七叶冰玉露和天山雪莲入药,制成的药丸,效果却要好很多,非但能解百毒,还能让吃了药丸的人百毒不侵。而她的神龙鼎更是药鼎中的神器,到时候那药丸的效果恐怕还要更好一些。 当然她的药丸还未制成,此时也不便谈及,便有些好奇地问:“外公要制解百毒的药丸干什么?” 侍花娘子却摇头不答,只说:“这事不该由我告知表小姐。天色晚了,表小姐该回去了。”说完自己先施施然离去了。 苏尚彤瞧着她的背影,心道:“她拔起了那朵雪莲,看来是要不等外祖回来,就先熬制汤药了……”这般想着,又回身看了一眼那株梅树,不由目光紧了紧,也起脚离开了后花园。 宁文泽此刻正在书房中焦急地来回踱步:“三殿下,这,这块玉佩,我看,你还是还给表妹吧!” 李洛却摇了摇头,将手心里的墨鱼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好:“之前,我以为自己活不长了,才随她戴了这枚玉佩在身边。如今,我身上的蛊毒已解,自然会护她一世,这枚玉佩……” “可是……如果没有这枚玉佩压制着,表妹她会……”宁文泽有些急躁,说话间挥动着手臂。随着他的动作,一串乌木佛珠从袖中滑了出来。每颗佛珠上头,都刻有一个红色的“卍”字。 李洛闻言也有些动摇,却还是坚定了神色说道:“我原先也以为这么做是对她最好的。可现在,我已经知晓之前的决定是错的,没道理要一直错下去。而且,那毒虽然霸道,却也并不是无药可解。只要……”说到这儿,他忽然噤了声。 屋内静了下来,门外那轻轻的脚步声也一声不漏的传了进来。 人未进门,声已先到:“表哥!”苏尚彤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你这两日在偏院见了什么客么?外祖的天山雪莲被人摘走了!” “天山雪莲?糟了!”宁文泽一听,原本嬉笑的表情尽数收起,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后院跑去。 苏尚彤不疾不徐地跟在后头。 李洛落了她一两步,也跟在后面。 “果然不见了!”宁文泽奔到后院,只堪堪一扫,就惊呼一声,楠楠叹道,“这可是……多年的心血!外祖还……”好像是顾忌着苏尚彤和李沐还在,他并没有将话说全了。可是苏尚彤却明了,外祖要制药的事情,四表哥也是知情的! 苏尚彤指了指小翠歇着的房间,问宁文泽:“如果我猜的没错,偷了雪莲的人昨日下午就呆在那屋里。表哥可还记得,当日来的人是谁?” “是他?应该不会是他……”宁文泽瞬间就想起了一个人,却又有些不大确定的样子,“除了你们俩,这几日并没有什么访客到访。不过,昨天陈家大公子陈修文曾经来过一趟。因为我与他都好好的在康亲王的寿宴上‘晕倒’,修文兄有些怀疑,所以才来问问我记不记得一些可疑的事情。”他朝苏尚彤看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陈修文和宁文泽会在康亲王的寿宴上晕倒,完全是因为苏尚彤的迷药。宁文泽还是自己吃了迷药才倒的,哪里又能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就算有,他宁文泽也不可能去告诉陈修文。 “我当日就是在偏院的花厅接待修文兄的。只不过,丫鬟上茶的时候毛毛躁躁,打翻了茶盏,溅湿了他的衣服。我记得当时他确实是去了这个屋子换衣服的。可是,修文兄的人品我信得过,他并不是那种会偷鸡摸狗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烦心的事情都解决完啦,这个月我要拿一排小红花!(*^__^*) 166阅读网 ------------ 97 奉旨来寻  苏尚彤终于知道孙大夫为什么成日都要戴着那顶毡帽了。 只见面前的孙大夫,头发花白,乱糟糟满头飘,最大的问题是——他脑袋后头有一块地方竟已是寸草不生,光溜溜的让人见了总忍不住想要弹上一下听个响。 孙大夫正气喘吁吁地靠着柱子休息,听了苏尚彤的话,似乎也想起了自己忘了戴毡帽,伸手一摸脑袋,那光滑的触感,让他整张脸都苦了下来。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马上又恢复了兴奋的模样,挤眉弄眼地对苏尚彤使了个眼色,又悄悄指了指李洛和宁文泽两人。 苏尚彤心下一喜,赶紧将他二人撵走,拉着孙大夫坐下,还亲手递上了一盏热茶。 待孙大夫一口将茶饮尽,她才开口问道:“师叔,你瞧出来那是什么药了?” 孙大夫昂起脖子,一副骄傲的样子,却因为动作太大,不小心将光秃秃的头顶送到了一枝斜斜伸出的树桠上,划出了一道口子,疼得龇牙,口中却还是傲慢的口气:“那是自然。也幸得你是找了我去瞧!那药啊,就是我师兄都是瞧不出来的!” 苏尚彤早已摸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递给他,顺着话说了句他爱听的:“那是自然!师叔你得了虚谷子前辈的教导,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心中却暗暗想着:我师父可不是一般人!他于毒术一道不及你,可你于医术一道也是远远不及我师父的。 孙大夫哪里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好不容易听这个丫头说一句奉承话,听在耳朵里,可甜得很!抹过药的头皮瞬时间就不疼了,笑呵呵地说道:“你给我的药瓶里头有一个药丸,里头有甘草、三七、香蒲、石斛、当归、地黄、木香这七味药,分量么,都是差不多的……”说到这儿,就停住了,只拿眼不住地瞧苏尚彤。 苏尚彤知道师叔这是要考她的意思,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奇怪,良久才说:“这七味药中的六味皆是性味甘和的养身药材,任是分量如何变化,也都不会与身体有害。可这第七味——木香,主邪气,若是与香蒲一起服用,倒是有驱毒强志的作用,并不像是什么毒药,倒像是……” 孙大夫点点头,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其实你给我看药丸,确实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一枚解药。我听师叔说过,天下间有一种奇毒,名唤‘忘忧散’,是古早时候流传下来的说法了。在见到这枚药丸之前,我还以为那只是传说里才有的东西。其实,也这一枚也不能算作是忘忧散的解药,只是能压制着它的毒性而已。” “忘忧散?就是传说中的那种能让人忘记往事的毒药么?这……算是哪门子的奇毒啊?”苏尚彤有些不解。 孙大夫轻哼一声,胡子都翘了一翘:“你一个女娃娃,当然不知道忘忧散‘奇’在哪儿了!但是,我师兄想必跟你说过奇毒千金的奇特之处吧?” 苏尚彤想到奇毒千金,不由瑟缩了一下。那种毒,想想就很恐怖,不解毒就化为一滩血水,解了毒一辈子变成痴傻之人,制毒之人真是狠心至极!现在想起李洛曾经中过那样的毒,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好在他同时中了蛊毒…… 不对! 李洛是三皇子,竟然中了蛊毒……而师傅说,那种叫“九缺”的蛊虫会在下毒之后的九年之后才发作。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养在深宫里头,到底是谁竟然有能耐给他下蛊呢? 还有当今圣上和李沐,一个贵为天子,面上却是一副中蛊的症状,一个是康亲王独子,也曾经被蛊毒折磨的险些丧命。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够只手遮天,对瑶国皇室中人随意下蛊? 而那千金之毒,又恰好能与蛊毒相克,难不成……给李洛下奇毒千金的人实际上是在救他的命? 好像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苏尚彤的声音有些低:“这个奇毒千金好像正是虚谷子前辈制出的……” 孙大夫挑眉:“我师叔制奇毒千金之时,正是受了忘忧散的启发。所以这个奇毒千金,让你解毒也不是,不解毒也不是……而那传说中的忘忧散则更为诡异,中毒之人会一瞬间忘记之前的往事,心如铁石。但只要五年一过,被忘记的往事便会慢慢地被回想起来。可是,每回忆起一件往事,中毒之人的心神便会浮躁一分,神智也会模糊一分……回忆起多少往事,便会丧失多少神智。若是所有的往事全部回想起来,就会形如痴傻、药石无医!而这枚解药,并不能解忘忧散之毒,充其量只能延缓……”他说了一半,停了下来,因为对面的苏尚彤神色在他说出忘忧散药性的时候,忽然变得凝重不已,面色越来越沉,到最后,竟是颤抖着身子站了起来。 “女娃娃?” 被孙大夫的叫声惊醒了过来,苏尚彤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却飘摇不定:“师叔?” 孙大夫大惊:“你怎么了?” 苏尚彤又吃了一枚清心丹,才平复了一些心跳,试探着问道:“我没事。师叔,你知不知道……我是说,除了这种解药,还有什么东西能压制忘忧散之毒么?” 孙大夫掐着胡子想了想,忽然“哈”地叫了一声:“有了!据传,随着忘忧散传下来的还有一枚先古时候的墨玉。这块墨玉墨色纯正、晶莹剔透、毫无瑕疵,中了忘忧散之毒,只要将这枚玉佩日日佩戴在身上,五年之后也不会回复对过往的记忆,可也就不会丧失神智,最后落得痴傻的下场了。只不过,忘忧散没有流传下来,那枚玉佩自然也没有。就是有,现在也不知道流落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我们是无缘得见咯!” 苏尚彤喃喃一声:“墨玉……” 眼前浮现出的是那一日,墨玉笑意盈盈的样子:“将这枚玉佩送予我吧!” 还有那一日,玉华公主走上前冲着她说:“这块玉佩我喜欢,你把它给我吧……” 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孙大夫吓了一跳,不知道要怎么劝她,只得来回踱步:“女娃娃,别哭啦!” 苏尚彤哭得天昏地暗,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再抬眼时,面前的孙大夫已经换成了满脸焦急的李洛。 看到李洛焦急的样子,她冷冷一笑,也顾不得去擦干眼泪,咬牙切齿恨道:“你好……你待我可真好!” 宁文泽在一旁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问:“表妹,你这是怎么了?” 苏尚彤冷哼一声,连他也不欲理了,扭过头去不说话。 那两个人听闻她哭了,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还没有开口劝,却平白无故地被恨上了,二人只能相顾无言…… 正尴尬间,远处传来了一道女声:“苏家姐姐在哪儿呢?你都带我们在同一个地方绕了三四圈了……” 另一道声音也是抱怨不已:“是啊,我的脚都走疼了呢!真没想到,护国公府竟有这么大!” 又听一道温婉的声音劝道:“白家妹子,再忍一忍,我已经瞧见前面回廊上苏姐姐的裙角了……” 竟是有三个姑娘一道,结伴来了护国公府寻苏尚彤。 李洛听了这几道声音,竟发现其中有两人他都认得,当下跟宁文泽说了一句,就拔脚要走,却被一道声音生生喝断了脚步——“哥哥!你也在这儿啊?” 玉华公主抢先一步,冲进亭子里抓住了李洛,不让他跑了。其他两人似乎发现水榭里有外男,先寻了个隐蔽的地方避了一避。 李玉可顾不得许多,她看见苏尚彤泪眼朦胧,眼睛红肿,当下狠狠瞪了李洛一眼,直接发问:“你对苏家姐姐做了什么?” 李洛苦笑:“我能做什么?”刚刚还好好的,不过是跟孙大夫说了几句话,她就哭成了这样。他正心疼着呢,却被她一句话戳了心窝子,心里正难受着呢,如今还要受妹妹的质问…… “不是你……”李玉的目光缓缓扫过李洛,又落在了呆呆站在那儿的宁文泽脸上,丝毫不顾及他是外男,用下巴指着宁文泽,鄙夷道,“那就是你咯!” 宁文泽抹了把冷汗,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可是李玉的目光太过可怕,他有些吃不消,只能跑到苏尚彤旁边,拉拉她的衣袖,“表妹,你帮我说一句……真的不是我……” 苏尚彤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冷,似是赌气一般:“怎么没有!你分明就帮着他……”伸手指着李洛,“欺负我!” “哥哥!”李玉一脸嫌弃地看向李洛,“苏家姐姐都说了,你还不承认!咦……你手上握着的是什么?” 李洛也不隐瞒:“一块玉佩。” “哦,我知道了!你那时候就说要为苏家姐姐找玉佩,还使唤我去帮你抢。后来还害得我被那个臭采药的给扎了一针,可疼了好多天呢!”听着李玉的抱怨,苏尚彤也不由得瞧了她两眼。 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儿! 李玉接着说:“后来你一个人悄悄离宫那么久,我还以为那块玉佩一直没找着呢。原来你竟然找到了!那玉佩呢,给我瞧一眼吧……”她眨巴着大大的眼镜,轻轻嘟着小嘴,模样甚是可爱,与方才那女霸王的样子简直是两个人。 李洛将玉佩放在手心,远远地让李玉瞧了一眼,复又宝贝似的收好,问了一句:“玉儿,你怎么好好的来护国公府了?” 李玉一脸得意,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笑道:“我可不是‘好好的’过来的。是父王要宣苏家姐姐进宫,叫我来传圣旨的。我去了苏相府上,他们说苏姐姐在护国公府,我才一路赶过来的。谁知道,护国公府这么大,我的脚都要磨出泡来了!” 166阅读网 ------------ 98 圣上有恙  早在李玉抽出圣旨的时候,宁文泽和苏尚彤就已经跪下听宣,谁知道这位公主絮絮叨叨了一堆什么护国公府的路不好走,水榭回廊都长得差不多,她还以为那领路的丫鬟在带她们绕路什么的,就是不打开圣旨。 宁文泽嘴角一抽一抽地,显然是在憋着笑。心里暗道:三殿下有这样一个妹妹,也难怪他小时候总是偷偷跑来护国公府,不愿回宫。 他这个妹妹,和宸华公主比起来,可差的远了…… 才这么想着,就听到头上传来一声娇喝:“你笑什么?” 宁文泽一惊,只见眼前闪过一抹亮眼的石榴红,细看之下才知道那是玉华公主的裙子。玉华公主今日穿着一身石榴红梅枝暗纹的对襟长裙,以月白锦带束腰,袖口、裙角都滚着浅浅的银色镶边,一晃之下,银光微动,还带出来一缕淡雅的清香。 “唔……”宁文泽觉得这香味甚是好闻,不免有些晕飘飘的。 “本公主问你话呢!”李玉见面前之人竟敢不理她,有些懊恼,也抬出了公主的名头压人。 宁文泽一惊,总算抬头看了李玉一眼,只见她秀眉蹙起,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怒意,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求救般地看向了身侧的苏尚彤。 苏尚彤面上早已整理干净,之前听玉华公主说了会儿话,心情也平复了不少,现在见宁文泽被玉华公主“盘问”,更是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眸不语。 宁文泽又可怜兮兮的望向李洛,只见他斜倚在石栏上,背靠着柱子,头昂的高高的,好像天上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当下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只能硬着头皮问道:“公主方才……问了什么?” 李玉来了火气:“本公主问你为什么要笑?还有,你刚刚在发什么呆!” “……”宁文泽自然不能说实话,只能胡扯道,“我……卑职不过是觉得我表妹有本事,连圣上都要宣她进宫了,为她高兴罢了!至于发呆……那是因为,卑职在想,这宣旨一事如何会劳动公主殿下亲自过来……” 玉华公主“哼”了一声,有些得意,昂起了小脑袋:“这关你什么事?”说完,也没再问别的,算是放过他了。 宁文泽悄悄抹了一把冷汗。 玉华公主听了宁文泽的话,终于拿出圣旨,照着读了一遍:“上谕:宣丞相府嫡长女苏尚彤入宫觐见。钦此。”读完,上前拉起了苏尚彤,还小声抱怨了一句,“父皇真是的。不就是一句话么,传个口谕就是了,还非得写在圣旨上……” 苏尚彤接了圣旨,就要跟着李玉进宫。 李玉却拉着她说:“苏家姐姐,别急着走。让我父皇等一等,没关系的。我的马车就在外头,你待会儿跟我一起进宫!方才我去丞相府,正巧遇上了叶姐姐和馨儿,她们也找你有事儿呢。” 经过几次的相处,苏尚彤也看清了这位公主的性子。原来不是嚣张跋扈,而是爱憎分明,还带着一股孩子气。在宫里能养出这样的性子,也着实是难得…… 既然有玉华公主作保,苏尚彤也趁着进宫前,与白宁馨和叶慕离见了一面。 白宁馨不过是在家中烦闷,出来找她玩的。而叶慕离却是为了送礼,答谢她的救命之恩。 叶慕离手上捧着一个丝楠木红漆撒金珍宝盒,里头放着七颗通体透亮的夜明珠,个个都有鹅蛋大小,在白日里都闪烁着光华,流光溢彩,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正是当日苏尚彤救了叶慕离之时看到的那一匣子夜明珠。 想是叶慕离觉得之前那匣子沾了血,有些不吉利,才换了一个新的盒子装了,整盒都送给了苏尚彤。 苏尚彤自然是推辞不受:“慕离,这礼太贵重了!我早就把你当自家姐妹,你我之间,本就无需如此,你怎么好端端地与我见外了?” 叶慕离笑笑:“苏姐姐,这可不是我的意思。这盒夜明珠也并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是一位老先生寄放在我们家的。当日我爹娘被歹人陷害,那位老先生怕我上京求救无门,这才将这盒夜明珠给了我,一道带了来。本想着这是要送给姨***,后来经苏姐姐你提点了一句,也就没送出手,一直放在钱庄里。前几日,我写信回去,那位老先生知道苏姐姐两次救了我的性命,这才让我将这盒夜明珠赠给你。苏姐姐你就收下吧!这本就不是我的东西,你若是不收,我也不好再留着了……” 苏尚彤听了这话,也只得先收了那盒夜明珠,放在护国公府。 她一路上又与白宁馨和叶慕离玩笑了几句,这才各自上车离去。 入宫的路上,硕大的车厢里只坐着李玉和苏尚彤两人。 李玉正对着车门坐着,苏尚彤坐在侧首边。中间的小桌子上铺着一层干净的毛毡,上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点心。 “苏姐姐,这是粉荷酥,只有宫里才有的,外头吃不到。你快尝一块!” 李玉很是兴奋,一路上不停地介绍这个点心,介绍那个点心。哪个是父皇爱吃的,哪个是母妃爱吃的,哪个是她自己爱吃的,一样样的都记得一清二楚。 “瞧,这种桂花糕,是哥哥以前最爱吃的。苏姐姐,你也尝一块……” 苏尚彤依言尝了一小口,果然甜而不腻、唇齿留香,口感与寻常的桂花糕都不尽相同不大一样,丝滑细腻,还隐隐带着一丝茶香,正是这个时节的好点心,不由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说是‘以前’爱吃的呢?” 李玉笑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哥哥最近是怎么了,以前爱吃这么好吃的桂花糕。现在他只爱吃那种黑乎乎的芝麻糕。还非得让御厨给烤糊一面……”说到这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苏姐姐,你说他奇不奇怪?” 谁料,这一句话却勾起了苏尚彤的回忆—— “姐姐,这,什么?” “芝麻糕啊!” “姐姐,做的?” “当然是啊!这谷里可不是只有紫玉一人会做吃的!” …… “你尝尝……好吃么?” “好吃!” “墨鱼,你骗人!明明都糊了,你还说好吃……” “好吃!” 李玉正等着苏尚彤与她一起笑李洛,却见苏尚彤眸光飘远,好像在回忆着什么人,又听她轻轻唤出一个名字:“墨鱼……”声音轻柔,饱含思念。 李玉只知道苏尚彤将来是要嫁给她哥哥的,听她提起别的名字,有些不高兴,问了一句:“墨鱼是谁?” 苏尚彤看了她一眼,轻轻说道:“他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也是这个世上最单纯的人,没有人比他更好了。他的眼睛就像暗夜里最亮的那颗星星,目光有如最清的溪水一般纯净。可是,他永远都回不来了……”说着说着,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不停地打转。 李玉听得入了迷,愣愣地说:“他为什么回不来了呢?” 苏尚彤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玉听说她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了,有些惋惜,也有些庆幸,又怕苏尚彤太过伤心了,赶紧又说起桌上的糕点来。 就这么说了一路,终于到了宫里。 李玉下了马车,也不等宫人来迎,直接领了苏尚彤往前走去。 走了两步,李玉忽然停了下来:“奇怪!怎么一路上静悄悄的,都不见几个宫人……” 苏尚彤也觉得皇宫里静的太过诡异了,有些不正常。 “没事儿,见了父王问一问就知道了!”李玉说着,就拉了苏尚彤的手,一路往养心殿跑去。 谁知道,她们刚到养心殿门口,却被人拦了下来:“公主赎罪,皇上有旨,任何人都不见。” 李玉哼了一声:“‘旨’呢?” 守在门外的侍卫只得答道:“是圣上的口谕。” “口谕啊……”李玉笑笑,从苏尚彤手中拿过了圣旨,举得高高的,“本公主这儿可有父皇亲笔所书的圣旨,父皇要召见苏姐姐。比你的口谕如何?” “这……”侍卫看到李玉展开在她面前的圣旨,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李玉也不理他,拉了苏尚彤就要进门:“苏姐姐,别管他,我们进去见父皇。” 这一次,门口的侍卫并没有拦。 只是,她们还没进门,门内就出来了一个人。 “是何人在养心殿外喧哗?”声音带着不同寻常的尖细。 李玉看到走出来的人,面色一沉,好久才挤出了一个笑容:“徐公公。” 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内侍总管徐林。因为他聪明圆滑,会出主意,又惯会揣摩圣意,所以元熙帝很是依仗他,对他也极为信赖。 李玉对别人还能摆摆公主的架子,见了徐林,却只能规规矩矩地喊上一声“徐公公”。 徐林一眼就看到了李玉身侧的苏尚彤,笑得亲和:“这位是?” 166阅读网 ------------ 99 弑君之罪  徐林没有答李玉的话,冲身后比了个手势,当即一群禁卫蜂拥而上,将李玉和苏尚彤两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送四公主回玉蕊宫,”徐林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淡淡地吩咐,“再将这个谋害圣上的贼人抓起来!” 他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苏尚彤脸上:“若是贼人敢反抗,格杀勿论!” “老太监,你想干什么!”李玉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怒骂出声,她摇了摇手上的圣旨,朝周围的禁卫军大声喊道,“本公主手上持有父皇亲笔所书的圣旨,你们见了居然敢不跪?”她秀眉一蹙,板起了脸,环视一圈,眼光一个一个地从那群禁卫军脸上划过,又伸手指向徐林,“本宫是当朝公主,他不过是一个老太监。你们要是敢听这个老太监的,对本公主不敬,等父皇醒了,你们全都得死!” 虽然李玉不喜欢穿宫装,行事也不讲规矩,但毕竟是金枝玉叶,在宫中浸淫了这么些年,说起话来还是有些威慑力的。刚刚还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抓苏尚彤的禁卫军全都停了下来,甚至有些人还稍稍向外退了一小步。 而站在圈外的徐林听见自己被骂了,却丝毫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生气的表情,而是重重叹了口气,如释重负般地小声说了一句:“四公主,你这又是何必呢……” 李玉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徐林却闭了眼睛,不再言语。 一时间,四下静的可怕。 随着“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一道略带不满的女声传到众人耳里。 “几个月没见,玉儿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从养心殿内走出的,是一个身着正紫色百鸟朝凤宫装、头戴九尾衔珠金凤钗的美貌妇人,未施粉黛,年纪约莫在四十来岁。她的身后一左一右还跟着两名女子,也是穿着宫装。这两人苏尚彤之前见过。一个是宸华公主的母妃林贵妃,另一个是李洛和李玉的生母庞丽妃。那当先这位的身份也不用去想,自然就是当今的罗皇后。 罗皇后说完这句话,凉凉地瞧了右侧身旁的丽妃一眼。 丽妃低眉顺目,像是没有瞧见她的眼神。 待她们走出门口,那一圈禁卫军早已跪下,口称:“卑职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贵妃娘娘、参见丽妃娘娘……” 李玉趁此机会,拉了苏尚彤往前走了几步,脱出了包围圈。她走到皇后几人面前,裣衽行礼:“玉儿见过母后和二位母妃。” 苏尚彤也跟着拜倒:“民女苏尚彤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丽妃娘娘。” “起吧。”皇后淡淡开口,似乎极为不耐。 丽妃这才开口,有些责备地对李玉说道:“玉儿,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皇上病了,你不知道为你父皇分忧,却只知道在外面吵吵闹闹,还惊扰到了皇后娘娘。还不快向皇后娘娘赔罪!” “父皇真的病了?可我……” “玉儿!向皇后娘娘请罪!”丽妃在后几个字加重了声音。 李玉闻言,也只得乖乖的上前,又朝皇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母后,是玉儿做错了。请您恕罪!” 皇后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听见了。 丽妃面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又把目光看向徐林,朝李玉使了个眼色。 想是李玉刚刚骂他的话,她们在屋里也听得一字不落。 这一次,李玉却如何都不干了:“母妃,这个老太监想要逼宫,不让我见父皇,还说,还说……”我手上的圣旨是假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丽妃喝止。 “玉儿!不许胡说!”丽妃喝了一声,神色古怪。 这个时候,李玉也已觉察出不对来了。 如果徐林真要逼宫,母妃她们又怎么会在养心殿内,又怎么能出入自由?而且,那些禁卫军明显还是敬重着母后和母妃的。 李玉心头一跳,看了丽妃一眼,不敢再往下说。 皇后摸着自己的指甲,笑的嘲讽:“丽妃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公主的?徐公公服侍皇上多年,从没有出过一点岔子,就平白无故地被扣上这么个罪名,这是想要了徐公公的命么?” 丽妃赶紧拉着李玉上前一步跪下:“皇后娘娘恕罪!四公主年纪小不懂事,又忽然听闻陛下病了,这才口不择言……” “够了!”皇后似乎有些不耐,转头看向苏尚彤,挑眉问道,“你就是苏相家的大小姐?” 苏尚彤有些不解,明明这位皇后娘娘在殿内都听见玉华公主骂那位徐公公了,自然也应该听见之前那些话,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呢? 可她在宫中也不敢放肆,只得规规矩矩的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女的父亲确实现任丞相之职。” 皇后听了她的回话,似乎极为开心,原本没有什么光泽的眼睛都亮了不少。她有些兴奋的喊道:“那就没错了!你谋害圣上,意欲弑君,其罪当诛。来人呐……” 李玉闻言正欲争辩,却被丽妃提前捂住了嘴,拖进了殿内。 “谋害圣上?民女没有!” 弑君之罪可不是说着玩的!苏尚彤赶紧分辩了一句,心里却疑窦顿生——今日进宫之后,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说她谋害圣上了。而且,听李玉的口气,明明是圣上下旨要召见她,下旨的时候身子应该还好好的,也不是要宣她进宫治病的,不然李玉也不会说什么让父皇等一会儿的话了。可为什么她一进宫圣上就病了?宫中还人人都说,她谋害了圣上?还有,她们一路走过来,路上一个宫人都没有,也奇怪的很! “还想狡辩!”皇后冷哼一声,“拿下!” 她身后的林贵妃听了这话,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却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而是偏过了头,不再看苏尚彤。 禁卫军的铠甲反射着眼光,刺眼的很。苏尚彤冷眼看着他们一步步的走近,忽然缓缓勾起嘴角,目光锐利地看了一眼罗皇后,声音清朗:“皇后娘娘难道连一句分辨的话都听不得,就一定要定下民女罪么?还是皇后娘娘为了掩饰什么,一定要指鹿为马、滥杀无辜呢?”尾音里甚至还了一抹讽刺的味道。 “放肆!”皇后平日最听不得别人这么与她说话,当即冷笑,“好!就让本宫听听你的解释。你们先退下!” 苏尚彤的声音不疾不徐:“皇后娘娘容禀。且不说民女是瑶国子民,没有理由谋害当今圣上,就算民女生了千万个胆子,真的有这样不忠的心思,民女又不会什么武功,近些日子也未曾到过皇宫,更没有机会接近圣上,敢问皇后娘娘,民女要如何谋害圣上呢?”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皇后似乎胸有成竹地冷笑一声,“那就好办啦!徐公公,让人去请二公主过来与她对峙。免得她说本宫污蔑于她!” 宸华公主! 苏尚彤心头一紧。 说起宸华公主,她也想起来了,她曾经给过宸华公主一个药方,让她替元熙帝调养身子,又悄悄给了宸华公主一瓶“解药”,希望药效日积月累之下,能解了元熙帝所中的蛊毒。 难道皇后她们说的是那瓶药丸? 可那些药丸都是她从神龙鼎下面拿的,墨鱼一个人都吃了好几瓶,于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宸华公主就到了养心殿门口。她礼仪端庄地给皇后几人见过礼,才看向苏尚彤。 见到了宸华公主,苏尚彤才明白,为什么李洛会说,他觉得皇姐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眼前的宸华公主面容没变,还是眉目如画、丽质天成。可那一双眼睛,却好像失了神。之前宸华公主的眼睛犹如晶莹剔透的夜明珠,而现在,就好像明珠一夜之间变成了浑浊的鱼目,失去了神采,整个人也失去了那种让人不敢亵渎的出尘之态,变得有些阴森森的。 她有些怀疑,宁文泽看到了变成这样的宸华公主,还会不会痴心不悔。 宸华公主手中拿着一个青花瓷的细颈小瓶,她走到苏尚彤跟前举起那个小瓷瓶问道:“苏小姐,请问这只小瓷瓶是不是你给本宫的?”她发音标准,语句流畅,一点也不像当日她刚刚被治好了哑疾,发音不顺的样子,可听起来却不如当日的声音好听。 苏尚彤一见这个瓷瓶,就知道大事不妙。当日她发现元熙帝中蛊,并不知晓谁是下蛊之人,不敢再宫内明说,只能借由宸华公主之手一日给元熙帝吃一粒“解药”,慢慢控制住元熙帝体内的蛊虫。如果今日所谓的圣上“病了”,是因为这药丸的关系,那她确实是百口莫辩。 “没错,这个瓷瓶是民女给公主的。”她给宸华公主瓷瓶的时候,旁边还有几个宫人,此时不承认也没有用,“因为当日诊出圣上有些轻微的不适,民女不便进宫,便写了个养身的方子给公主为陛下调养,之后还给了公主一瓶这样的药丸,嘱咐公主一日一粒,加到养身的汤药里给圣上服用……” 166阅读网 ------------ 100 阴谋诡计  皇后冷笑一声:“既然你自己承认了,那本宫自然也留不得你了!苏家女谋害圣上,论罪当……” 话还没说话,已经被苏尚彤打断:“皇后娘娘,敢问,民女承认了公主手中的瓷瓶是民女给的,又与娘娘口中的谋害圣上有什么关系呢?” “犟嘴的丫头!”皇后冷哼一声,“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嘴犟到何时!来人,去请张太医过来。” 张太医,那是太医院的医正,为人正直,不惧权贵,于医药一事,从来不会撒谎的。 皇后传话,张太医自然不敢耽搁,不消片刻,一个精神矍铄、发须灰白,身着太医院医正官服的老者就已经被人引到了皇后几人面前。皇后对张医正倒是有几分敬重,说话的态度也要软和不少,她示意正要行礼的张医正不必多礼:“医正大人,劳烦您老又多走这一趟了。” 张医正赶忙回道:“不敢,不敢。为皇上和娘娘分忧,本就是我老头子的本分。” 徐林在皇后的示意下,细细和张医正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大体不过是皇上忽然病倒是因为服食了宸华公主亲手熬出来的养身汤药,大家都怀疑此事是苏尚彤所为。因为,无论是那养身药方还是二公主特意加到汤药里头的药丸都是从苏尚彤那里得来的。这一点,苏尚彤刚刚也亲口承认了。 “因为是二公主的一片孝心,所以圣上并未让人试毒,这才……”徐林叹了一声,更是狠狠刮了一眼苏尚彤,显然是认为她为了谋害圣上竟然算计公主的孝心,实在是可恶至极。 张医正听了点点头,皇上忽然昏迷不醒,他也是前来诊治过的,却瞧不出什么缘故来。回到太医院,正和几位同僚探讨的功夫,皇后娘娘就将他请了来,说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小姑娘给圣上下了毒。张医正不禁抬眼打量了苏尚彤一眼。这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看上去比二公主都要小上几岁,哪里就能拿出连他们这些太医院的老太医都诊不出来的毒药…… 可听到后头,他就有些了然了。这位原来就是那位治好了二公主哑疾的神医!二公主的哑疾,也是让他头疼了好多年的事情。只因为二公主的都完好无损,却偏偏无法开口说话。为了这事,太医院的太医没少被皇上责罚过。可偏偏这么一个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小姑娘,竟是治好了公主的哑疾。他们这些年逾古稀之年的老头子竟是比不上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了! 后来,更是听说,这丫头的师父竟是那位名动天下的无为居士。旁人都以为无为居士不过是个书画大家,可张医正这些自由浸淫医术一道的人却隐隐听说过,这位无为居士还是位罕见的神医。 想到这儿,张太医对苏尚彤不免起了惜才之意。只可惜…… 哎,他在心中缓缓叹了口气。在医术一道上有如此造诣的年轻人,竟然偏偏走了一条歪路,好好的想要谋害圣上,便是医术再高,看来也活不过今天了…… 思及此,张医正也不拖沓,走到宸华公主面前,开口道:“公主手中的药丸可否让下官瞧一眼?” 宸华公主二话不说,直接递上了手中的青花瓷瓶:“医正请便。这便是我从苏小姐那儿得来的药丸。一共有五十颗,那汤药我为父王煮了……三天。如今剩下四十七颗。” 张医正结果瓷瓶,从里头拿了一粒红色的小药丸出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问小太监要了一碗水,掰了一半药丸化开,用食指沾了一丁点水,放入口中尝了一下,猛然面色一震:“这是阴蛊蚕……也就是俗称的‘鬼敲门’!平时并不多见,只有在南方瘴气重生的地方才能得到一两只。这种蚕多被南疆之人当做蛊来使用,故而叫阴蛊蚕。而在阴蛊蚕吸入瘴气,通体发黑之后,将蚕身研磨成粉末便是最厉害的敷药。只要服食到一定的量,便能让人陷入昏迷,昏迷之后,会在当夜的三更突然死去,药石无医。” 张医正的语气有些沉重,他没想到圣上中的竟是这么邪门的“毒”。或许,这也不能称作毒了,而是一种蛊术。而中蛊之人的脉象与常人无异,难怪太医院的太医们竟无一人看出端倪来。 皇后本来很是得意地望向苏尚彤,可听了张医正的话,忽然脚下一软,脸色倏地一下全白了。若不是她身边的刘嬷嬷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险些就要栽倒在地了。 徐林死死盯着苏尚彤,眼眶微微发红,声音却强硬的很:“你还有什么话说!” 宸华公主也捂脸,忍不住啜泣起来:“当日,我只当你是好意,未经查验,就给父皇用了汤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在场的所有人的脸色都阴沉难看起来,任谁知道她们的丈夫、他们的一国之君,今夜就要死去的消息都会是这般表情。就连玉华公主都愣愣的红了眼眶——父王……醒不过来了吗? 只不过,唯有一人除外。 苏尚彤原本还紧绷着的神情,在听到了张太医的话之后竟是忽然舒缓了下来,她微微一笑,忽然朝宸华公主说道:“公主殿下想必还记得民女当日抄下的养身方子。民女在这里念给张医正听一遍,若是有什么差错,还请公主殿下指正。” 宸华公主不明所以,眼中泪痕未干,恨恨问道:“你还想干什么?” 皇后却见不得苏尚彤嘴角的笑意,当下就想扑过去亲手将这个胆敢毒害皇上的贱人千刀万剐,却被刘嬷嬷拦住了身子。 话音未落,苏尚彤已经开始背起了药方:“人参五钱、白术二钱、川穹一钱、黄芪三钱、云苓三钱、犀角五钱、菖蒲一两、白芷一两、天山雪莲瓣一片。公主,民女说的对么?” 宸华公主愣愣的不知所以,并没有答话。 只是有一个人却色在听到苏尚彤报出第六味药的时候,忽然震惊地看了苏尚彤一眼,待到听到第七味药的时候,他面上的神色已经完全变了。 此时,一道气急败坏地吼声从罗皇后口中喝出:“你怎么还敢开口说话!你这个黑心黑肺的家伙,本宫现在就要替圣上将你就地正法!” 围在一旁的禁卫军听了皇后的话已经自发地上前,想要即可斩杀苏尚彤。 苏尚彤依然面色平静的站在那里,面上一丝惧意也没有。因为她知道,有个人一定会开口。 果不其然,就在禁卫军快要抓住苏尚彤的当口,一道洪亮甚至还带着一丝喜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皇后娘娘,且慢!可否先听下官一言。”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道出了阴蛊蚕一事的张医正。 皇后眉头皱起,可对这位太医院医正她是打心眼里尊重的,这才忍住了心中的暴怒,嘶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医正请讲。” “皇后娘娘,下官有好消息需要禀报。方才下官所言,是指这阴蛊蚕若是单独服下,必是药石无医。可若是与苏小姐所报的方子里的药材一道服用,却于性命无碍,最坏的结果便是令人昏睡不醒。因为,那方子里有两位药分量极重,而且正是抑制蛊毒的良方。” 皇后听了这话,面上猛然现出一股喜色,声音也激动地颤抖了起来:“此言当真?圣上不会有性命之忧?”在看到张医正连续点头之后,她的眼中更是溢出了两汪热泪,“那果真是天大的好事!” 她看了苏尚彤一眼,眼中的愤恨之意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先前那么浓重,却还是执意不愿放过。她伸手指向苏尚彤,冷声吩咐道:“虽然圣上性命无忧,但那药丸出自她手,她也难辞其咎。先将她关起来,再行处置。” 苏尚彤见了皇后表情的几番变化,早已知道皇后不知为了什么缘由,势必是要对她不利的。如今不是被就地正法,而是先被关起来,只怕已经是最好的后果了。所以,当下也不再辩解,由着禁卫军将自己押入了天牢。 苏尚彤以为,她被关押之后,很快便会有人来提审她,好定了她的罪名。 谁知道,她在牢里待了整整三日,都未见着一个人影。别说是来提审她的官员了,就是来探望她的人也一个也没有。 也不知道家里的人知道自己被关押在了这传言中“有进无出”的天牢里之后,有没有被吓着。也不知道娘亲会不会担惊受怕…… 当然,这三天的功夫,她也没闲着,正一刻不停地再琢磨着药方,那颗解百毒的丹药她至今还没有炼出来。炼出来的总是那种通体白色、散发着好闻的异香的药丸。看着神龙鼎下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一排瓷瓶,苏尚彤不由叹了口气。书上记载那解百毒的丹药炼出来应该是散发着浅淡的金色光芒的,可她炼出来的那些全都是洁白无瑕,一丝异色都没有,显然都失败了。如今虚无之地里头,七叶冰玉露只剩下最后半颗,她还不知道要在这牢里呆多久,所以才停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牢房的栅栏。 这时候,只听得“吱呀”一声,牢房的门好像是被人打开了。好像是有一个人走了进来,缓慢而轻盈的脚步声就好似一步一步踏在了她的心头,让她忍不住去猜测来人究竟是谁。 166阅读网 ------------ 101 心如刀绞  天牢的台阶盘旋而上,似乎有些太过长了。苏尚彤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见来人的模样,就连衣角都没有见着一分。脚步声还是那样一声一声的传来,似乎是踏着某种凄凉的音律一样,忽然让她觉得心口有些难受。她苏尚彤微微闭起了眼睛,进入了那虚无之地。如果来人是取她性命的,那她无论如何也要最后试一次为娘亲配出那颗解百毒的丹药。 这一次,苏尚彤突发奇想,将那株能变出解药的冰火莲蓬掰了一半下来,一道投入了神龙鼎之中。这一次,她等得有些焦急,心中隐隐有些期待。终于,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她打开手中的小瓷瓶时,看到了一颗闪着微微金光的龙眼大小的白色药丸。 这是——成了! 苏尚彤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娘有救了!就算外祖炼不成百灵汤,娘也有救了! 只不过,此刻她手中的七叶冰玉露已经用完,冰火莲蓬的另外一瓣又已经用过几次,这样的灵药也只能配出这么一颗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苏尚彤面前已然出现了一道人影。来人穿着一身月白的锦服,外罩靛蓝色的暗纹滚边披风,面容苍白憔悴,就连唇色也有些隐隐发白。一双似有波光流动的凤眼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来人正是李沐。 苏尚彤心中一紧。 第一个来看她的人竟然是他! 在她心里,李沐,是与别人都不一样的。 前世的萧天辰,不过是她在毫无选择之下,在别人的安排之下所嫁的丈夫。若是她在出嫁前没有被听到那个所谓的弟弟嘲讽般的恶言恶语,或许她还会对萧天辰生出几分情意,毕竟,他在刚成亲的那几日待她确是不错的。可因为心中早有了疙瘩,又见他确实看到自己额头上的疤痕之后便对自己弃如敝履,她很早便对萧天辰死了心。 临死之前所恨的不过是他那句“晦气”。想来也是因为自己劳心劳力为萧家付出了那么多,却只得了千般算计和一句嫌恶般的“晦气”,心中有些不甘,再加之自己性命被夺也与萧天辰的算计脱不开关系,故而才死死地恨上了萧天辰。后来,想通了这些,就连报复,她都懒怠去做了。如今,她对萧家二房所抱着的不过是一种看好戏的态度。凭着他们那样的做派,迟早也是要自取灭亡的,何必要脏了自己的手呢。 至于李洛……虽然有了幼时的记忆,会对他没来由的信任,会为他担忧,可对于忆起来的那些零星的片段,自己并不能感动深受,自然不如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何况……李洛明明知道她幼年时中了“忘忧散”之毒,也明明知道那块墨鱼玉佩可以压制毒性,却不知为了什么缘由,让她冒着日后成为痴傻之人的危险,却不愿将玉佩还给她。她清楚地知道,师叔口中的药石无医,那便是真的药石无医……虽然,那天从李玉的话中隐隐知晓,他一直都在为自己寻这枚玉佩,前世说不定也是他为她找到了那枚玉佩。若是那时候,他来拿走那枚玉佩,她自然不会说什么,便是失去了玉佩,真的变成了痴傻之人,那也怨不得旁人。可今生这枚玉佩分明是她自己得来的,他却装着心智不全的样子要了去,让她冒着那样的风险…… 她不知道她和李洛之间还有多少交情,可这件事,却让她觉得李洛是个很可怕的人。这也是为何那一日在马车上她会那样的怀念当初那个单纯的墨鱼……这样的认知,也将她如今对李洛仅有的那一丝情意都消磨干净了。 可李沐,却不一样! 他是她第一个真正放进心里的男子。 与他相识相处的一幕一幕都那么清晰,那么历历在目。就连那心头的悸动,如今回忆起来那一颗心都会发颤,心口都会蔓延着一股酸涩的感觉。 虽然早已想清楚她与李沐之间并无可能。可陡然在这样孤独无措的情形下再见到李沐之时,她的心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她连声音都带着些许的颤抖:“是你……” 眼中早已含了一汪热泪,模糊了视线。她不知这泪是感动的,还是欣喜的。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在刚刚那一瞬间,在听到楼梯上有人走下来的时候,她已经认为自己活不了了。 她这几日已经想得很是清楚明白。显然,有人再以圣上的性命威胁皇后她们,一命换一命,只有她苏尚彤死了,圣上或许才能再醒过来。所以,在得知圣上竟然中了阴蛊蚕之毒,活不过一天的时候,皇后会那么的恨她。 玉华公主手上的圣旨应当是真的,圣上也确实想要宣她进宫,应当就是圣上已经察觉到自己被人下了毒,想招她进宫解毒。哪里料到,玉华公主丝毫没有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在护国公府耽搁了一会儿功夫,这才导致她们到达宫中的时候,圣上已经昏迷,皇后也已经被人威胁了要取她性命。 当日出现的那个宸华公主想必是假的,即使不是那个下毒之人,也应当是下毒之人的手下。不然,明明宸华公主才是最后一个接触药丸的人,皇后她们也不会丝毫不去怀疑那位宸华公主或是宸华公主宫中拿碗端药的小宫女,而是一心将所有的罪名都扣在她一个人的头上。而且,皇后似乎断定了圣上中毒一定与“宸华公主”手上的那瓶药有关,在知道了那是什么毒之后更是肯定了圣上一定中了阴蛊蚕之毒,连一丝圣上中的毒会来自别处的怀疑都不曾有,连一丝圣上根本就没中毒只不过是病了的希望都不曾有。 若只是皇后一人倒也罢了,在场的所有有身份的人,包括心思那么缜密的总管太监都是那样的表情,这就说明他们几个都明明白白的知道圣上是怎么中毒的,毒是谁下的,却像商量好了一般想要逼她就范,将她当场处死。 后来,没有将她当场斩杀,只怕也是因为她提供的药方恰巧救了圣上一命,皇后当着那么多知情人的面不好马上动手。可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了,也该有人来取她的性命了。 她的命,和圣上的性命,就算是一向疼惜她的外祖,或许都会选择圣上的性命吧! 所以,三天了,都没有一个家人前来看她啊…… 苏尚彤看着眼前的李沐。泪水早已糊住了视线,让她只能看见模糊的一片蓝白色彩。 “苏……彤儿……我能这么唤你吗?”李沐温柔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几声轻微的咳嗽。 突然之间,苏尚彤竟是觉得有些轻松。她缓缓点了点头,擦干了眼中的泪水,笑盈盈地看向李沐。 她的性命都要保不住了,那还管他什么相府,管他什么康亲王府,管他什么姚侧妃,管他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通通都与她无关! 外祖那边,她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前世直接害死外祖的李念也早已被逐出京城。方才,她又配出了能解毒的药丸,能保娘亲一世无忧。能救下外祖和娘亲,也不枉她重活一世了…… 临死之前,若是还能将心里的话告诉他,让他知晓自己的心意,只要他的心是一样的,那她无论还能活多久,这一辈子,心中也都不再有什么遗憾了。 至于那个戴着梼杌面具的申国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康亲王暗地里又打着什么主意,真正的宸华公主去哪儿了,圣上的蛊毒又能不能解了,这些又与她什么相干? “你……”苏尚彤正要说开口什么,却惊觉李沐眉峰紧蹙,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的心中猛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却强笑着问,“你想说什么?” “我父王他……”李沐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躲闪着苏尚彤的目光,“太医说父王中的是强力的泻药……要马上解毒的话,只能找下毒之人……父王他……已经消瘦了不少……” 李沐薄薄的唇瓣中所吐出的每个字都如一把锋利的尖刀一般,狠狠插/进了苏尚彤的心脏里,让她当下就惨白了脸色。 心痛至极,强忍着将眼泪逼了回去,苏尚彤惨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粒药丸,她的声音有些冰冷:“你快些回去救你父王吧!” 李沐拿到了解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欲走,却又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那儿不动了。 “彤……儿,我……”把药送回去就来看你。 后一句话,他终是没有说出口。 李沐回头看了一眼苏尚彤,又瞧了一眼手中褐色的药丸,终于还是缓缓踏上了台阶。 就在走出天牢大门的那一刻,李沐忽然觉得,与她之间就好像有什么要断了,他好像真的要完完全全地失去那个在他心中划上一抹抹印记的少女了…… 就算是之前对姚玉瑾许下承诺的时候,就算是那是在王府内与她对峙之时,他都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166阅读网 ------------ 102 戴罪立功  陡然之间,心乱如麻。 李沐倏然转身,想要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去,想要把刚刚未说完的那句话说给里面那个牵动着他心弦的少女听。 可是,他身后的家仆却声声劝道:“世子拿到解药就快些回去吧!王爷的身子可等不了了啊……” 刚刚迈出去的步子就这么收了回来,他抬眼盯着那扇紧闭的牢门好一会儿,终于转过身,朝身侧的人淡淡吩咐道:“回王府。” 简单的三个字说出,车夫一扬马鞭,那辆紫檀马车便越行越远,远远地变成了一个漆黑的小点,渐渐再也看不见了。 牢房内,苏尚彤埋头在膝间,眼泪无声的落下。 那个在脑中盘桓不去的,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前走着的少年,终于缓缓放开了她的手。 那个在月下轻轻对她吐露心意的少年,终于转身离去。 那条长长的街道、热闹的集市、清幽的湖光月景……仿佛都在心里淡淡的化开了,再也寻不见踪影……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踩踏在盘旋而下的台阶上。这次的脚步声行的很快,不到片刻,就已到了她跟前。 苏尚彤又惊又喜的抬起头来,眼泪却糊住了视线,让她看不清眼前之人脸上的神色,只能看到眼前晃着一片蓝影。 “你回来了……”话一出口,却猛然顿住,眼中的泪滚落下来,眼前不再模糊,也让她看清了眼前究竟是何人。不愿意再看眼前李洛那张瞬间笑意尽褪的脸,苏尚彤撇过头去,“你……有什么事吗?” 李洛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不能过来瞧瞧你吗?听说你在宫中都敢跟皇后娘娘争锋相对,如今怎么倒哭了!怎么,是这牢房里头有耗子,吓着你了?” 苏尚彤被他逗笑,眼中含着泪,嘴角却是上扬的,样子颇为滑稽。 “要不是在马车上听四公主提起过皇后娘娘的往日的情状,给我千万个胆子我都不敢那般跟皇后娘娘说话。那时候,皇后娘娘一心一意要我认下弑君的罪名,若是不与她争锋相对,我只怕是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当场……”说到后头,喉咙有些哽住,再说不下去了。 李洛奖状,悄悄将手从两道栅栏中间伸进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口中笑道:“还算你聪明!” 苏尚彤捂住脑袋,转过头来睨着他,脱口而道:“谁许你打我头的?打笨了可怎么办?”因为她刚刚哭过,声音有些娇腻,配上这样的话语,更是尽显小女儿情态,让李洛一下子看得呆了。 苏尚彤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疑道:“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李洛笑笑,眼神中竟是怀念:“这话,你小时候也常说。” 小时候么…… 苏尚彤一愣,刚要说什么,可眼光无意中扫过他腰间挂着的那枚墨鱼玉佩,声音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小时候的事情,我记不大清了。” 李洛听出她话中的冷意,怔愣了一瞬,抬眸看了她半晌,不知想到了写什么,终是没有出声。 过了许久,苏尚彤才开口,语气中有些诀别的意味:“方才是我说话太冲了,你别放在心上。今日,你愿意来看我,我心中其实很是感激的。可我大抵也能猜到究竟发生了何事,自然也知晓我能再活几时。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若是你能替我将这枚丹药带给我娘,我便是死也没有遗憾了。”说着,拿出了一个青花瓷小瓶,要交到李洛手中。 李洛却不伸手去接,而是盯着苏尚彤的眼睛,极为郑重地开口:“彤彤,相信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也不会让你变成痴傻之人!” “可……那是你父皇!”苏尚彤喃喃道。好不容易能重活一世,她自然是不愿意死的。可要她拿命去换的是当今圣上的命,这根本由不得她选择。本来都已经想开了,可以从容赴死的时候。这时候,忽然有一个人郑重其事的告诉她,他不会让她死的。不得不说,这样的诱惑是巨大的,她的求生欲望又被勾了起来,刚刚灭如死灰的心也好像又变得鲜活起来了。 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要活着,要活下来! 她还没看着那些前世害了外祖、害了娘亲、害了自己的人自食其果,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她还没有揭露那个梼杌面具背后之人的面目,也还没有弄清谢薇的目的,没有找出相府中威胁着她们娘亲性命的背后黑手,她怎么能就这么放心的去死呢? 然而,仅存的几分理智却提醒着她,这不可能。李洛虽然说要保她的命,可是圣上呢?那可是他的父皇啊!他怎么可能因为她,舍弃自己的父皇,跟天下人作对呢? “这个时候你反倒是糊涂了!”李洛笑道,似乎是知道她心中在纠结些什么,他轻笑一声,“你想必也知道了宫中有人在利用父皇的性命威胁皇后娘娘和徐总管,让他们杀了你,以换得父皇平安……” 苏尚彤点点头。 “那你想必也发现了宫中那个宸华公主是假的了?” 苏尚彤点头:“没错,她就是那个给圣上下了阴蛊蚕之毒的人。” 李洛嘴角漾开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我就知道你看得出来。”说完这句,他脸上的神色又严肃了起来,“其实,不止是你,徐总管他也看出来了。可那时候父皇已经中了毒,当日父皇急召你进宫,便是想起了你曾给了二皇姐一颗解百毒的灵丹,因此,还抱有一线希望,盼着你可以替他解了体内的毒。只可惜……” “只可惜,我进宫之前圣上已经毒发。皇后娘娘逼不得已只得接受了那个假宸华公主的条件,所以才不顾一切地要杀了我。”苏尚彤接口道,随意苦笑一声,“事已至此,为今之计,自然还是得拿我的命去……” “别胡说!”李洛打断她的话,“因为你配的药方有克制蛊虫的效果,故而父皇并没有如她们预想的一样只剩三天时间,只不过是陷入了昏迷。可以说,那些人手中如今已经没有了筹码来要挟皇后娘娘。而如今父皇昏迷,皇兄监国。我已经在朝堂上请示过皇兄,要去苗疆替父皇寻找解毒之良方。而你,虽然之前被皇后下令关押,可毕竟还是父皇金口玉言御封的神医,皇兄同意我带你一起去寻解药,也算是让你戴罪立功。” 苏尚彤听懂了李洛话外的意思。 如今皇上性命无忧,但却昏迷不醒,对皇后娘娘来说却并不是坏事。若是拿她的命去换了解药,让圣上醒了过来,自然是好事。可如今圣上有两个儿子,虽说三皇子往日里的名声不大好,但到底是个变数。何况,如苏尚彤自己所见所闻,李洛这个三皇子的所作所为跟他平素里在外的名声并不相符。他日太子的地位会因为这个变数而坐不稳也说不定。 而如今太子监国,三皇子也为了保她一命而自愿远去苗疆为圣上寻找解药。就连张医正都说了,阴蛊蚕之毒无药可解,这解药又哪里是那么好寻的呢?即使寻到了,说不定已经过了三年两载,等到皇上醒来,太子在朝中地位已稳,而三皇子也已离开京城多年。皇后娘娘自然不用再担心太子的地位会受到威胁。而若是一直找不到解药,三皇子也就没有理由再回进城了,自然无法再与太子相争。到时候,说不准还能以办事不利为由,治李洛一个不忠不孝之罪,彻底将这个变数除去…… 两相对比之下,皇后自然不会傻到拿她去换解药,也一定会同意李洛提出的要带着她一起去苗疆寻解药的想法。 于皇后来说,杀了她苏尚彤能救圣上,那她苏尚彤就该去死。如今,留住她的命,能给太子殿下带来莫大的好处,那她的命自然就能留下。 可她又何德何能,值得李洛一个皇子为她付出如此? 苏尚彤抬眸看向李洛,眼中已是一片水光:“其实,你不必……” 李洛无所谓的笑笑,声音压得极低:“你不必这么愧疚。其实,我本就没有和皇兄相争的心思,不然以往也不会有那样的名声。我与皇兄从小就是患难兄弟,福祸与共的,长大后却越来越生分了……而这一次,我能借机远离京城,让皇兄与我不再相互猜忌,其实于我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苏尚彤却根本不待他说完,已经捂嘴哭了出来。那呜呜咽咽的哭声响在空旷阴暗的牢房里头,不免让人有些心头发紧。可李洛却觉得心头甚是暖意融融,他隔着栅栏伸手轻轻拍着苏尚彤的背,一下一下,脸上带着腻人的温柔,就如同那时他还是墨鱼,苏尚彤轻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一般。 166阅读网 ------------ 103 青葱记忆  第二日一早,苏尚彤就被从天牢中放了出来。 甫一踏出牢门,外间熹微的晨光都让她觉得甚是刺目,不由得伸手挡了挡,好一会儿,眼睛才了适应外间的光亮。再抬眼一望,相府的马车已早早地候在了那儿,双目通红的朱纱已是迎了上来,扶着她有些哽咽地唤了一声:“小姐,回家吧。” 苏尚彤朝她笑笑,点了点头,带着朱纱一道坐进了马车里头。 路上,苏尚彤问了两句家中的情形,朱纱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全都细细说了,也包括她们二人那日被康亲王府绑走,家中的一些情形。 “小姐不知道,这些天,夫人她粒米未……”朱纱提起宁氏,见苏尚彤眼眶一红,当即转开了话头,“如今相爷和夫人得知了小姐今日到家的消息,都开心着呢!大少爷早早让人备下了一桌家宴,就等着小姐回去……” 苏尚彤自然知道,她这几日惊险异常,娘亲肯定是担心不已的。想到自己当时已经打算抛弃一切从容赴死了,心下不免有些愧疚。她忘了去想,若是她就这么死了,那娘亲得伤心成什么样呢……到那时,即便娘亲得了那颗解百毒的药丸,说不准也根本不会服用…… 说到底,这一次,她还是托了李洛的福,也不知这一辈子能不能还得了他的此番恩情了。 不过,为圣上寻找解药,于别人是难事,于她却不是…… 虽然,解百毒的药丸她目前只能炼制出一颗,并没有多余的。可她的虚无之地里头还有半颗冰火莲蓬,她那一日早就眼尖的看见张医正悄悄藏了几颗抹有阴蛊蚕粉末的药丸。只要能拿到那个,得到解药也并不是难事。昨日,她也已经嘱咐过李洛去找张医正讨要一颗药丸。 可那片虚无之地和冰火莲蓬的秘密都太过神奇,也是她最后的保命之法,她自然不能让别人瞧出任何蛛丝马迹。所以,苗疆,她自然还是要去一趟的。只是,有解药在手,至少归期不再是遥遥无期,何时回来也但凭他们心意,至少可以让李洛不会因为找不到解药被冠上什么罪名,为此丢了性命。 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苏尚彤的眼睛也缓缓阖上了,竟是在行进的马车上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在梦里头,她见到了幼年的自己,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小衣裳,扎着短短的小辫子,一蹦一跳地跟在李洛身后,一声声地唤他“洛哥哥”。 有时候,她会哭兮兮地拽着李洛的衣袖,嚷嚷着:“洛哥哥,表哥欺负我!你去帮彤彤打他。” 有时候,她会笑嘻嘻地拉着李洛的胳膊:“洛哥哥,哥哥不配我玩了,你陪彤彤玩儿!” 梦里头,缺了一对大门牙的李洛一本正经地问她:“彤彤,洛哥哥喜欢你。你喜欢洛哥哥么?” 她昂着小脑袋,脆生生地答了一句:“当然啦,彤彤最喜欢洛哥哥啦!哥哥和表哥都没有洛哥哥对我好呢!” “彤彤真乖!那你不许喜欢别人哦。” “为什么呢?” “因为你长大了,要穿着大红衣服,当洛哥哥的新娘子。你要是喜欢别人了,别人会把你抢走的,你就要当别人的新娘子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洛哥哥啦……” “唔……那我不要当别人的新娘子,也不要喜欢别人了。彤彤只喜欢洛哥哥一个人!”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相府。苏尚彤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眼睛,想到刚刚梦到的情形,不由失笑。这几天在牢中思虑过重,心情又大起大落,竟让她梦到了这些奇怪的画面。 “彤儿,娘的彤儿……”苏尚彤刚下马车,就被宁氏搂紧了怀里,她摸了摸苏尚彤额前的碎发和有些轻减的脸颊,哽咽了一声,“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 苏尚彤埋头在宁氏怀里,本想笑着劝两句,可发现自己早已不争气的落下泪来,嗓子也早已干涩地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苏向宇那张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欣慰,他扶了扶宁氏的肩膀,只道:“回屋在说,在这儿没得让外人笑话。” 宁氏接过素月手中的帕子,按了按眼泪,点点头,牵着苏尚彤的手笑着对她说起:“你哥哥有位同僚到访,像是在商谈要事,这才没来迎你。等一会儿……” 话未说完,外头皇后娘娘的懿旨已经到了,竟是让苏尚彤今日下午就启程赴苗疆的。 而这一日中午的庆贺家宴,倒是直接成了苏尚彤的践行宴。 席间,苏老夫人坐在上首,苏向宇、宁氏、苏尚为、苏尚彤和苏璃依次坐在左右手边。 菜式是苏尚为亲自选的,苏老夫人原本就对这个大孙子很是满意,又见苏尚为特意准备了不少自己素来最爱吃的菜,而作了无为居士徒儿的孙女儿苏尚彤,临走又是留了好几份养身方子下来,还细细嘱咐了冬梅要记得替她熬制药膳,更是连带着看宁氏都顺眼了不少。 这一顿饭,吃得倒很是其乐融融。 苏尚彤和苏璃坐在一块,用完饭后,苏璃拉着苏尚彤的手笑道:“姐姐让璃儿看的书,我都看完了。等会儿,姐姐若是有空,能再帮我选几本吗?” 苏尚彤闻言,当即笑道:“待会儿你去我屋里自己选吧。”说完,眸光微微一沉。她根本没给过苏璃什么书,苏璃这么说,分明是得知了什么秘密想要告诉她,却不能让这屋里的其他人发现端倪…… 这间屋子里,除了她之外,便是祖母、父亲、娘亲和哥哥,苏璃究竟是发现了谁的秘密? 因为顾忌着宁氏肯定有话要和苏尚彤说,所以苏璃并未直接就去找她,而是先回了兰院。 宁氏红着眼眶,一面急急忙忙吩咐着屋中的丫鬟帮苏尚彤准备一路上要带的行礼,一面安排着路上伺候的人手:“彤儿,朱纱那孩子稳重,让她跟着你一道。娘身边的素月你也带在身边,有她们两个跟着,我也好放心。” 苏尚彤笑道:“在外头不比家中,素月姐姐和朱纱可是自幼就在这宅院里头长大的,到了外头指不定会不适应呢。再说,女儿这是戴罪立功,算起来也是戴罪之身,哪里还能带着丫鬟?”见宁氏有些放心不下的样子,苏尚彤又道,“娘亲放心,这一次往南走要路过师父的山谷,我会带上紫玉一道的。紫玉在外头待惯了,自然顶用一些。” 宁氏想了想,也笑了一声:“她倒是个活泼性子,想来你一路也不会闷了。”又道,“紫玉那丫头好歹陪你在山谷里待了这么久,也是吃了不少苦的。我原想着等她回来,就为她指个好人家,日后也能享享清福。如今她又要陪你一路远去苗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说着说着,竟是又落了泪。 苏尚彤替宁氏擦了眼泪,把脑袋靠在了她怀里:“娘,女儿跟您说实话。其实上一次师父给了女儿好些好东西,其中就有几颗解百毒的灵丹。女儿让人惦记上了,才一直不敢当着那么些外人的面拿出来。所以,这次去苗疆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所以娘无需为女儿担心,就当女儿是出去游玩一趟好了。”说着,她装模作样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瓶,“瞧,这里头的就是。这一颗是给娘亲的,我师父可是说了,这颗药丸吃了之后非但能解百毒,还可以百毒不侵。我得看着你吃下去才放心呢。” 宁氏听了这话,自是不信世上有这么神奇的灵丹妙药。可她也知道自家女儿如何也不会害自己,见苏尚彤坚持,也依言吞了那枚药丸。 药丸入口既化,清香四溢,像是有一道清凉的细流顺喉而下,流入了五脏六腑。一瞬间,竟是让她神清气爽了不少。这让宁氏免不得啧啧称奇。 苏尚彤见宁氏服下了那枚药丸,心下舒畅了不少,又温言劝慰了宁氏几句,这才嘱咐了素月送宁氏回去歇息一会儿。 送走了宁氏,苏尚彤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让人把那个叫娟儿的丫鬟唤了进来,问道:“听说你那一日在我房里瞧见了一张沾了血的帕子?” 娟儿重重地点了好几下头。 苏尚彤随即问道:“是哪一条?你还记得那方帕子是什么模样吗?” “奴婢记得。奴婢知道小姐回来必然要问,所以早就将那块帕子收了起来。”娟儿说着从墙边的一个小柜子里头抽出了一方小小的锦盒。 打开锦盒,看到里面的帕子,苏尚彤微微一怔。这个帕子……她记得,是她用来包着那块金丝玉的帕子。 她记得那天康亲王手里的金丝玉早已恢复了晶莹剔透之态,并未沾染一丝血色。可那一日,金丝玉明明扎破了她的手指,其间的金丝内已经也填满了她的血…… “娟儿,这块帕子上染了多少血迹?” 娟儿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就这么些。” 苏尚彤点点头,让娟儿出去了,面上还是那般平静无波,可心却“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康亲王府的传家金丝玉……李沐体内的母蛊……李洛体内的子蛊……圣上体内的蛊毒……给圣上下毒,威胁皇后,想要了她命的人…… 原来如此! 166阅读网 ------------ 104 苏璃报信  苏尚彤心念一动,手上已经多了一本。 她的眼睛微微扫过面前的黄杨木书架。书架上头的书通共只有十一二本,却偏偏分了三层,显得有些稀稀拉拉的。看着书架上头空落落的地方,苏尚彤忍不住秀眉微蹙,再看向手中的时,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庆幸。 她的书架原是满满的,现在只剩下这几本书,自然是那一次康亲王派来绑走她的人把其他书都拿走了。她虽然想不明白,康亲王要抢她的书做什么,可到底还是庆幸,她前段日子为图方便将这本丢进了虚无之地里头。如若不然,这本与蛊术有关的书指不定要被康亲王派来的人给拿走了。 她低下头快速地翻起了手中的书,对上面的内容都是一眼扫过,直到翻到了讲蛊虫九缺的那一页,才认真看了下去。 “蛊虫九缺,极为罕见。为蛊,蛰伏九年。毒发之年,中蛊之人每月服食十滴母蛊宿主鲜血,可厌蛊毒。一旦断绝,则日日发,生不如死。” “子伤母不伤,子弱而母动。母伤者,脉象与孕时无异。” 读出这两句话,苏尚彤将书一下子合上了,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果然如此!” 之前李沐身上的母蛊果然也是这种名叫“九缺”的蛊虫! 所以,那一日,根本就不是有人为了害李沐而故意在他体内种了母蛊,而是她用“解药”压制了那个时候还是墨鱼的李洛体内的子蛊,导致李沐体内的母蛊暴动,因此他才会昏迷不醒。 既然李洛身上的子蛊是由李沐身上的母蛊控制,那圣上中的蛊到底和谁有关,答案自然也呼之欲出。 她早该想到的。能在李洛那么小的时候就给他下了蛊,又能让当今圣上也中了蛊毒却能平安无事的人;能在宫中安排一个假公主,给皇上下毒,而且连皇后都不敢去动的人,就只有一个——先皇的宠妃,康亲王的生母,如今的淑太妃! 那日,她去东宫之时,并未好好查看太子的面色,所以并不能肯定太子是否中蛊。不过,照这个情形看来,太子应当也不能幸免。淑太妃祖孙三人,正巧可以对应上圣上父子三人。而且,之前她已经替李沐除去了母蛊,此时她曾说给当时的墨鱼听过。若是宫中只剩下圣上一人中了九缺之毒,那淑太妃祖孙三人自然不会还像现在这般自由自在。 淑太妃对皇上父子三人下蛊,想必是为了保住自己和儿孙的性命。因为九缺蛊虫,母蛊宿主亡故,子蛊必然暴动,子蛊宿主会随即暴毙。而且,中蛊之人,因为每月都需要母蛊宿主的鲜血压制蛊毒,甚至会受他们控制。如果让他们不满意,则拖几日再献上鲜血,中蛊的人便要承受好几日噬心之痛,生不如死。 而那枚金丝玉则是淑太妃手中最大的依仗。 因为要压制蛊毒,必须用母蛊宿主的鲜血,若是让康亲王和李沐都去宫中滴血,那圣上自然能通过各种法子得知究竟谁体内的母蛊控制着谁体内的子蛊,到时候,只要将淑太妃祖孙三人囚禁起来,用上好的药材吊住他们的命,使个法子让他们没法子自尽,再每月取血,这蛊虫也就不足畏惧。 可淑太妃的手中偏偏有那枚神奇的金丝玉,可以将鲜血保存在金丝中,隔些时日再放出来,其他人根本无从得知母蛊子蛊之间是如何对应的。苏尚彤甚至觉得,就连李沐……都好像对此事一无所知。否则,他也不会毫无察觉的将那枚玉佩送给她了。 因为除了互为母子蛊的蛊虫,其他蛊虫之间极为排斥,若是用错了母蛊宿主的血,那中蛊之人极有可能爆体而亡。这样一来,圣上父子三人自然就只能受淑太妃所牵制。 而这一次,想必是她引出了李沐口中的母蛊,给了宸华公主的药方又被发现是一直蛊毒的,淑太妃怕她给圣上解了蛊,连累了他们祖孙三人的性命,所以以圣上的性命为要挟,一定要皇后杀了她。 这么一想,好像之前的好多事情都解释通了。可是,还是有几个地方让苏尚彤觉得有些奇怪。 最让她奇怪的便是,淑太妃是姚相之女,大家闺秀出身。这样的她又是如何懂得这些苗疆蛊术,又是如何得到这种极其稀罕的九缺蛊虫的呢? 而且,她之前听师叔说,他是吃了乔青青给了的药丸才中蛊的。可宫中之人,对饮食之物甚是在意。而淑太妃又是先帝宠妃,自己膝下又有一个康亲王,若说圣上对她毫无防范,那是任谁都不会相信的。如此,淑太妃想要同时给圣上父子三人下蛊而不被发现,则是根本不可能的。要是先给圣上下蛊,再以此为要挟让太子和三皇子服下药丸则更不可能。因为,九缺的母子蛊一定是成对存在的。只有一只子蛊,就说明淑太妃那边也只有一只母蛊,圣上只要把人抓来囚禁,自然不需要再受制于人。可是如今,应当是圣上父子三人都中了蛊,苏尚彤如何也想不明白淑太妃是怎么办到的。 还有这一次,明明圣上已经中了蛊毒,只要淑太妃继续威胁不给圣上提供鲜血压制蛊毒就完全可以威胁圣上亲自下旨杀了她苏尚彤,又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给圣上下毒呢?如果阴蛊蚕之毒真的有效,可以用三天之期来威胁宫中之人也就罢了,可偏偏他们已经换上了一个假公主,早已经得到了她给宸华公主的药方,自然也早就知道她的药方可以抑制阴蛊蚕的毒性,又为什么还要按照那个方子熬养身汤给圣上呢? 苏尚彤将手中的丢回了虚无之地里头,双手托腮,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自己的太阳穴,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此刻,苏璃在外间轻扣了一下门扉,喊了一声:“姐姐,我能进来吗?” 苏尚彤刚刚就已经让丫鬟们全都退了出去,当下起身亲自给她开了门,拉了她进屋坐下,端上了一盏早就泡上的碧螺春,轻声问了一句:“璃儿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吗?” 苏璃回身瞧了一眼紧闭的门扉,这才低声开口道:“姐姐果然听出来了。我确实是有消息要告诉姐姐。这第一件,是关于余姨娘的。” 苏尚彤眉间微微一动,她没想到苏璃提起的人会是余娇。 只听苏璃娓娓道来:“就在姐姐刚刚失踪的那一天,余姨娘忽然衣衫不整的来了我姨娘的院子里,说是要找姨娘说说话。后来,听姨娘说,余姨娘不过坐了半刻钟就走了,而且走得很急。我想着,这个余姨娘之前每次来兰院,都要搜刮一通姨娘的东西,这一次只不过坐了一会儿就走,指不定是有什么阴谋,所以就命几个小丫头悄悄注意着梅院的动静。” 苏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又说:“哪知道第二天就听说刚出生的小弟弟咳嗽的厉害,余姨娘每日都让人去大厨房煎三次药。姨娘听了当即说这事儿不对经,刚出生的孩子咳嗽一阵本就不怎么打紧,最多吃一剂药也就罢了,再没有一天三碗药的。所以,我就让我屋里一个伶俐些的丫头悄悄去厨房趁机拿了些没的药材来。姨娘看了之后,跟我说那根本不是治咳嗽的药,而是害人性命的毒.药!我再使人打听了一阵子才发现,余姨娘那几天总以宽慰母亲为由,端着食盒去母亲院中……我每每都借故去拜见母亲,本想借机打翻菜肴,揭发余姨娘不过,那几日……母亲为姐姐忧心,不愿进食,都是直接让余姨娘回去了……” 说到这里,苏璃抬眸看了一眼苏尚彤,见她面色如常,才继续说,“那个时候,母亲心中焦急,我也不想再多生一桩事端,所以并未当时就揭发此事。如今姐姐回来了,我想着此事还是由姐姐去跟母亲提一提的好。因为,若是……” 还没等她解释,苏尚彤就拉了她的手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害怕连累了你姨娘,怕别人说你姨娘想借由余姨娘的手除去母亲,所以才不让你说出此事的。我却是明白你的心的。你怕那个当口,忽然让母亲知道了此事,会对她打击甚大。你能为母亲考虑至此,母亲是不会怪你的,更不会因此怀疑你姨娘有什么心思。你放心,等会儿我跟母亲提及这件事的时候就说是我的丫鬟瞧见的,绝不会牵扯到兰姨娘的。” 苏尚彤听了此事,心中虽然痛恨余娇,可也并不如往日那般担忧了。如今,宁氏已经服用了她在狱中配出的药丸,身子已然是百毒不侵,自然不用怕余娇那些小伎俩。 可对于来报信的苏璃,她却是很感激的。 苏璃点点头:“那就麻烦姐姐了。”接下来却是咬了咬唇瓣,犹豫了良久才开口,“今日我来,还有一件事要跟姐姐说。这件事却是有关父亲的……不知道姐姐可还记得之前兰院有个叫秋月的丫鬟吗?” 166阅读网 ------------ 105 远去南疆  秋月…… 苏尚彤自然是记得的。 那正是之前兰院里的丫鬟,还因为私戴金器被她管教过。 那时候,苏尚彤刚重生没多久,最是见不得这种敢对主子不敬的丫鬟,而且,那个秋月冷着脸,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口口声声说她是老爷屋里的人,更是触到了她的逆鳞,让她想到了自己临死前碧叶那般嚣张的模样,所以一时心头火起,对那个秋月惩治的有些狠了。 现在想想,那秋月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受了她的迁怒。 如今听苏璃提起秋月,苏尚彤脸上也有些讪讪的:“我记得她,她怎么了?” 苏璃抿唇,抬头看向苏尚彤,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开口:“我屋里那个丫头,去厨房悄悄取余姨娘剩下来药材的时候,正看见这个秋月也在厨房熬药。因为她如今和院子里其他丫鬟都不一样,所以我屋里的丫头就多看了她两眼……”话音顿了顿,苏璃抬眸看了一眼苏尚彤,“后来问了厨房的人,才知道这秋月两年来每日都来厨房熬药。我原以为这药是给她自己熬的,也没甚在意。可有一日中午,我赶着去母亲那儿的路上,却一眼瞧见秋月端着药碗进了爹的书房……” “她去了爹的书房?”苏尚彤眉头一跳,又向苏璃确认了一遍,“璃儿,你确定没看错么?” 苏璃很是肯定的点头:“秋月之前是兰院的丫鬟,我对她熟悉的很,如今她的脸……又与旁人不同,我自然不会看错。不过秋月如今行事滴水不漏,不但在厨房找不着剩下的药材,就连药渣也没发现一星半点,所以我们也并不能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药。” 说到这里,苏璃顿了顿,“姐姐,我并不是想要去窥探什么爹的隐秘,只是……爹如今还在服药,可见身子已经连吃了两年的药都不见好转,身为女儿,我心里头总有些担心,心想姐姐师承无为居士,或许可以替爹诊治一番……毕竟,姐姐如今神医名头在外,若是爹久病不愈的消息传了出去,于姐姐的名声也不大好。” 苏尚彤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掩去了眼底的冷意,她缓缓放下茶盏,对苏璃笑道:“难为璃儿考虑的周全,你放心,我待会儿就去瞧瞧父亲。纵使我不行,我也要将师父请来为他瞧瞧。” 姐妹二人又叙了一会儿话,待苏璃离去之后,苏尚彤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父亲病了两年? 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前几个月还替他把过脉,他的身子并无异常。除了……被师叔下过绝嗣药。 苏璃认为那药是爹自己喝的,她却想的不一样。她可没有忘记,前世,娘亲是如何去世的。碧叶便是想把药下到糕点里,这药也需要先熬制才行…… 秋月、碧叶都是父亲院里的丫鬟,自然可以沆瀣一气。 这段日子她已经渐渐觉得娘可能并不是被爹所害的时候,哪知道,忽的又来了这么一出。 苏尚彤面上神色变幻不定,身子已经站了起来。既然答应了苏璃,她自然要去父亲那里看看,也好去会会那些个魑魅魍魉! 也正是巧了,苏尚彤刚从抄手游廊上转过弯来,就见秋月从苏向宇的书房中躬身退了出去。她瞬时退后了半步,隐在墙边,待看着秋月走远之后,才迈出了步子,落脚无声的走到了苏向宇的书房前。 “大……”,门口的两个小厮看到苏尚彤,还没要唤出声来,身子已经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苏尚彤推门而入的时候,苏向宇正端着药碗喝药,看见苏尚彤进来,他缓缓放下了药碗,碗内黑乎乎的药汁摇晃不停,显然已是去了大半。 苏尚彤一愣。 这药,真是父亲自己在喝。 这自然是作不得假的。那药她是亲眼看着父亲喝下去的,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不声不响地闯进来,根本无需做这个样子。 那……之前都是她想错了? 这碗药里头的成分,她大致可以分辨出来。别的都是寻常草药,让她在意的是,这里头有一味白紫草。白紫草,谐音百子,正是生子的良药。 苏尚彤的目光有些惊疑不定。 难道父亲发现了自己被下绝嗣药的事情? 抑或者,余姨娘那里的弟弟,真是他的骨肉? “彤儿,你怎么又不声不响的闯进爹的书房里来了?你这一副被吓着了的表情又是何意?”苏向宇看着女儿,面带笑意。说话间,已经将剩下的小半碗药汁一饮而尽。 苏尚彤定了定心神,笑道:“爹,女儿马上就要远去南疆。临走之前,特意来跟爹拜别的。我本想悄悄进来,吓爹一跳,哪想到竟然让我发现爹在喝药。爹,您病了都不让女儿知道,这都是我的罪过了。学了一身医术,平日里也没能给爹请平安脉。如今爹病了,为人子女,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要是外头的人知道,指不定要怎么编排我呢!” 苏向宇摆摆手,脸上笑意更深:“彤儿如今真是懂事了。不过,你也不必事事劳心。你要明白,你是我相府的千金,让你去学医术,也不过是为着自己防身用。宫中有召暂且不提,旁人谁需你去费神?便是你祖母、爹娘,平日里自然有大夫诊脉。如今,爹喝的不过是调养身体的药,并无什么大碍,你且放心。” 苏尚彤闻言,嘻嘻一笑,上前两步:“爹,我可不放心。你得让我把把脉。” 苏向宇无法,只得做好,伸出手让他把脉。 探过苏向宇的脉象之后,苏尚彤好似松了一口气般点点头:“并没有什么大碍。” 苏向宇失笑:“爹已经说过了,是你不信。如此你可放心了?去过你祖母那儿了吗?若再不早些去,你祖母要睡下了。” 苏尚彤笑着应了一声,就一路去了苏老夫人的院子。 拜别了家中的长辈,又去苏璃那儿坐了会,苏尚彤回到宁氏那儿腻在宁氏怀里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坐上了马车。 166阅读网 ------------ 106 风城比武  若不是到了南疆,苏尚彤也不敢相信,南疆的风城竟不亚于上京的繁华。每每站在风城的街道上,听着来往的摊贩叫卖,只以为自己根本就没有离开京城。只不过,城中之人不再是那些达官显贵,而是一众江湖高手。 就如京城百官一样,这些江湖高手也要分出三、六、九等。威望最高、武功最强的那人被奉为武林盟主,得万人敬仰。其余之人各自集结,也有自己的势力。 另外还有一些不愿归人统领的,自己圈了片毒瘴林,自立为主的,还有那些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从不守江湖规矩的,就如京城的马匪一般,被称之为江湖黑.道。 而这江湖和朝堂最大的不一样便是,武林盟主之位但凭武学高低,不论身份血脉。即便是现任武林盟主的儿子,若是武功不如他人,那下一任的武林盟主之位也轮不到他来坐。 而这武林也有武林的规矩,那就是武林中人,万万不可与朝堂有牵扯。 正巧,前段时日风城那位老武林盟主的长子寒窗数十载,终于中了新科状元,留京任职。老武林盟主也顺势宣布退出江湖,举家迁去京城了。故而,这几日风城正在举行比武大会,为推选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这比武地点正在城西裕安茶楼所正对的广场上。茶楼之上,一位俊俏的白衣公子正手执一杯清茶,阖目地静静品着茶香。 坐在他对面的青衣男子笑看着他,眸中一片脉脉温情:“彤彤不是来看比武大会的吗?怎么到了这里却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苏尚彤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度、触感,与平日里毫无分别,可自己的容貌却是与原本的模样全然不同了。 这可不是化身丹的效果。之前她和李洛已经尝试多次,不知为何,化身丹好像偏偏对他二人失效一般,根本不起作用。她和李洛如今能换副面孔,全得归功于当日她离开京城之时,师父无为居士送给他们的冰蚕面具。 这薄如蝉翼的面具,倒是解决了自己的难题。比起药效只有一个时辰的化身丹也便利的多。 她抬眸看着面前有些陌生的李洛,有些怨愤地瞪了他一眼:“这比武大会,不过是打打杀杀,拼些招法罢了,我本就不爱看。我今日出来,不过是想图个清静。” 李洛听了这话,一双眸中晕出深深的笑意:“陈小姐又缠着你了?” 苏尚彤搁下茶盏,没好气地往椅背上重重一靠,斜睨了李洛一眼:“还不都是你!自己招惹了人家姑娘,偏偏要把香囊丢到我怀里。不然,如今被她缠着的人可是你!” “冤枉啊,彤彤。”李洛的眼神一片委屈,声音却带着忍不住的笑意,“那一日可是你一定要我去查查陈家的底细,指明要我去跟着‘陈家七公子’。我事先可一点也不知道这陈家的‘七公子’是‘七小姐’。更何况,我一发现不对就冲出来了,什么也没有瞧见!彤彤可不能胡乱污蔑我的清白。” “胡说八道!”苏尚彤别过脸,声音有些忿忿地:“什么也没瞧见,你是如何发现端倪的?” “彤彤……”李洛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如苏尚彤意料之中的羞愧,而是开心地站起了身,凑上前两步,笑嘻嘻地看着他,“你这是在吃味?” 苏尚彤双颊一红:“才没有!我……我只是觉得你、你无……”最后那个“耻”字,在李洛灼灼的目光之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都快要蹦出胸口了。 李洛见状,面上的笑容更胜,正想凑近苏尚彤耳边说些什么,外间忽然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擂鼓声。 “今日的风城一战,意欲决出新的武林盟主。台下各位,无论男女老幼,何门何派,只要是武林中的正派人士,都可上台角逐……” 说话之人站在广场的擂台之上,声音却如洪钟一般盖过了重重鼓声,响亮清晰地传到了茶楼之上,可见内力之深厚。 “那个人……他不参加比武大会吗?”当今世上,内力如此深厚之人可不多,功力可以达到此种高度的人,又为何甘愿只担任比武大会的裁决? 166阅读网 ------------ 107 陈家小姐  “他?”李洛伸手指了指窗外擂台上那个身材魁梧,满面虬须,一看就是武林中人的大汉,薄唇倏然勾起,带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彤彤不会以为,朝廷真的会放任一群武林中人划地为主吧?” 苏尚彤自然立刻就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他是朝廷的人?” 李洛随意拨了拨自己的手中的茶,目光转向窗外,颇有兴味的看着台上的打斗,似乎在仔细研究台上那两个人比武的招法,嘴上却是很是认真的应道:“不然……光凭一帮拉帮结派的武林中人,风城哪里会这般风平浪静?” 苏尚彤闻言点点头。也是,苗疆位于瑶国最南边,本就是天高皇帝远,加之这群武林中人武功高超,放在寻常人里头,各个都能以一敌百,又偏偏拉帮结派,规矩严明,并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这种情况下,若是任何一个门派稍稍起了点心思,整个风城便会顷刻大乱。 可是偏偏这么多年风城都风平浪静,自然不会是因为那些武林中人心思淳朴,心悦诚服着远在上京的皇帝。他们不敢乱,只能说明他们见识到了朝廷的势力,知道自己敌不过。 朝廷连风城的武林大会都能插手,自然不是光凭着几个武功高超的人。就像方才的那个大汉,他的武功再高,都只是一个人,若是一个门派群起而攻之,他自然只有抱头求饶的份儿。就像风城中这么多的武林中人,他们虽然人多势众,又各个功夫了得,可又哪里能敌得过成千上万、训练有素的军队呢? “难怪安国大将军会将府邸建在风城……”她原本还奇怪,那位安国大将军居然将自家的府邸建在离京城如此遥远的苗疆地界,如今却好似找到了原因。 李洛本来飘忽在窗外的目光,听到了苏尚彤这句话,迅速转了回来,落在了她的脸上,眯着眼睛,就那么盯着她看,唇角勾起,带着揶揄。 苏尚彤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又端起了桌上的茶盏,装作喝茶的样子,想要挡住他的视线。喝了几口茶,见他还在盯着她,当下忍不住回瞪了他一眼,开口问道:“你在瞧什么?” 李洛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即收了笑,面色带着些许的凝重,放低了声音:“我在瞧……” 苏尚彤见他忽然露出这样一幅神情,当下也敛了心神,从椅子上坐起身,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仔细听他的话。难道他在这个茶楼里发现了什么人?跟之前追杀他们的那群杀手有关? 李洛的声音不疾不徐,“我在瞧……彤彤是不是上次摔下马车的时候,碰伤了脑袋。”他刚开始说话的时候还是面无表情,可每说一个字,唇边的笑意便扩大一分。到最后,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的模样。 “你在说我笨!”苏尚彤便是听不明白,瞧他笑成这样也明白了。她重重地把捧在手心的茶盏往桌上一搁,“哐”地一声,清亮的茶水猛然晃动了两下。 她恼恨地看着李洛,眼睛里好似要冒出火来。骂她就算了,还刻意做出一副出了大事的模样,害得她还一本正经地配合他!真是丢死人了…… 这么一来,好像就如同她自己承认了自己笨一般。苏尚彤恨得直咬牙,当下转过头,轻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对面的人。 当然,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她也明白了李洛那话的意思。是她臆测了。安国大将军解甲归田之后,陈府除了在民间受些拥戴,便与普通人家毫无区别。更何况苗疆偏远,好些人甚至根本没有听说过安国大将军的名号,正如他们这几日所见,陈府在这里,也只不过是一户极普通的人家罢了。如今,会领兵的安国大将军也早早故去,陈府的一众儿女均不善军事,除了家底丰厚一些,与这风城中的百姓根本无甚分别。看来安国大将军当日将府邸选在这里,是为了别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呢?苏尚彤忍不住思索起来。脑中却忍不住想到了陈府各处都有的装饰——牡丹花,缠枝牡丹,没有枝叶。而她也不免想到当日陈九马车上的那朵四平八稳的缠枝牡丹,那时候淑太妃在宫中设宴,她一直觉得淑太妃衣衫上头的牡丹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其实便是因为她之前曾经一眼扫过了陈九的那辆马车,模模糊糊记下了那上头的纹饰,所以略微有些印象。而她与师父在途中救的那个陈九,正是陈家的九公子。 陈府,和宫中那位淑太妃到底有什么关系? 可安国大将军这样一心为民的人,又怎么会跟给皇上下蛊的淑太妃扯上干系呢? 一想起“蛊”这个字,苏尚彤一下子陡然惊觉,陈府可不就正好在苗疆吗?她原先发现那枚金丝玉的作用之后,就一直觉得奇怪,淑太妃是当年姚相的女儿,从小养在京中,根本不该跟蛊术有任何牵扯,也不可能会接触到只能在苗疆养出的蛊虫九缺。而陈府就在苗疆,会不会…… 而且,据她的推断,陈府的那个陈大公子,极有可能就是当日那个戴着梼杌面具的人!她记得当日侍花娘子曾经说过,梼杌,是申国皇室的标志。而前世萧天辰也告诉她,陈府的孩子好多都是安国大将军夫妇收养的战场上的孤儿,所以她那个时候认为陈大公子的真正身份说不定正是申国的某位皇子,在战场上被安国大将军夫妇当成孤儿领了回来。而且,陈大公子如今三十又一,九年前,圣上父子三人被下蛊的那年,他正是二十二岁。若说他那个时候忽然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一番算计之下,想要搅乱瑶国,所以通过重重途径联系上了淑太妃,向淑太妃提供了蛊虫,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前些日子,李洛撞破了陈七小姐的身份,陈九怕他们想多了,率先将陈府子女多为安国大将军夫妇二人在战场上收养的孤儿一事说了出来。因为陈七小姐被人撞破了身份,干脆换回了女装,这一下,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的年龄了。她看上去分明只比苏尚彤大一两岁的样子,而且一看就比陈九小得多,却偏偏行七,排在陈九前头。任谁见了,都能猜到陈家兄妹的排行有些问题。而让陈九不得不澄清的一点就是,如果按照陈七小姐的年龄推算,她出生的时候,安国大将军早就故去几年了…… 陈九不愿损了陈老夫人的名誉,自然将他们兄弟姐妹几人的身世说了出来。可偏偏苏尚彤问到最让她怀疑的那个陈大公子的时候,陈九却信誓旦旦地保证,陈大公子是安国大将军的亲子。而且,他们几个之中,也只有陈大公子一人是安国大将军与陈老夫人的亲生儿子。 这一下,苏尚彤完全懵了,之前的猜测也全都被打乱,她之前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绪又全都散乱开来。如果是安国大将军的亲生儿子,那陈大公子就不可能是那个戴梼杌面具的人了。毕竟安国大将军可以说一辈子都在抗击申国,他的亲生儿子又怎么会戴着象征着申国皇室身份的面具,设计想让瑶国内乱? 可当日进了护国公府,摘走那株天山雪莲,所碰过的东西都让追香极为兴奋,就只有陈大公子一人…… 而陈府设在苗疆却又是那位已逝的安国大将军的意思。苏尚彤不知这般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一番思量让她脑中的思绪又走入了死胡同,忍不住叹了口气,丢开这些事情不再去想。 苏尚彤看着面前盯着她笑的李洛,撇了撇嘴,可能她就是笨呢…… 可就是她真的笨,他也不该如此不留情面的说出来!别人都可以说,他、他怎么能…… 想到这里,苏尚彤愣了一下,什么时候,在她的心里,李洛竟然与旁人不同了?她承认,她的确是有些喜欢墨鱼的,对于幼时记忆里的那个洛哥哥,一想到他笑的模样,内心里头也是欢喜的。可她分的清楚,她喜欢的是那个傻傻呆呆的,一心一意只信任着她的墨鱼,是那个一心一意宠着她,她无论犯了什么错都护着她,不许宁文泽对她发脾气的洛哥哥。无论哪一个,都并不是眼前这个笑得狡诈,总是设个圈套让她跳的李洛! 苏尚彤又忍不住瞧了他一眼,目光一下子撞进了他那双幽深似潭的眼睛里,心忽地抽动了一下,赶紧别开眼,却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直跳,那一声一声重如擂鼓的声音,在耳边甚是清晰。她的余光甚至察觉到,李洛望了过来,唇边扬起了略微带着得意的笑容,就好像……自己的心跳声被他听见了一样。 心跳的更重更快了,苏尚彤的脸色微微泛红,忽地推开了茶盏,站起身,没好气地道:“这个什么比武大会也没什么意思,我要回去了!”说完,也不理李洛,转身飞快就下了楼。 店小二只觉得有两道疾风从他的眼前闪过,柜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就多了一锭银子。 好在他从小生活在风城,见识过各种脾气古怪的武林高手,也没有觉得奇怪,只是忍不住啧啧称奇:“哎呀,没想到还有轻功如此出神入化的高手!” 就在店小二的叹息声中,一楼有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忽地站起身,冲着苏尚彤和李洛离开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店小二追在他身后喊:“喂,这位客官,您还没付银子呐!” 掌柜的一双手噼噼啪啪地在打着算盘,见状叫回了店小二,很是随意地笑道:“算了,人都走了,你也追不上。再说也不过是一盏茶钱,算不得什么。” 店小二闻言才无奈地转身回来,转身之前,还忍不住朝那人的背影瞪了一眼。一盏茶也是钱啊!没钱,来什么茶楼!也就是掌柜的心善,不和他计较。一时又有些懊恼,其实他早该看出来的,那个人一直不肯摘下斗笠,不就是怕不付钱,被他认出了长相吗? 苏尚彤自然不知道这一切,她此时已经回到了陈府。 刚一进门,白宁馨就飞快地跑了过来,笑嘻嘻地看着她:“苏姐……哥哥,你可回来了!” 看着白宁馨红扑扑的小脸,和眉心那一点鲜妍的朱砂痣,苏尚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想着他们一路上所经历的艰险,忍不住有些后怕。好险,她险些没有保住这个一心信赖着她的小姑娘。要不是那一次运气好,碰到了陈九,只怕他们几个都要命丧那群黑衣人之手。 那群黑衣人并没有说他们是谁派来的,可就凭着他们对自己和白宁馨赶尽杀绝的态度,苏尚彤就知道此事和康亲王府脱不了干系。 那一日,要不是他们的马车正巧经过那片密林,白宁馨就……想到那日的场景苏尚彤就忍不住凝眉。姚家,还真是胆大包天!为了太子妃一位,也可谓是费劲了心思!第一次用樊香草假冒白日沉陷害太子妃,一计不成,又将樊香草用在了白宁馨身上。现在,设计不成,干脆就想拿白宁馨的性命威胁了吗? 原本那群黑衣人的追杀,凭着李洛的轻功,带着苏尚彤是完全可以甩开他们的。可偏偏车上还有白宁馨和紫玉。苏尚彤没练过武,并没有几分力气,吃了希露丸之后,自己是可以飞快的躲开刀剑,却不能带上别人。而李洛一个人,也没法子带着两个姑娘跑太远。更何况,那群黑衣人还配备了□□,射程极远。最后一次,要不是发现有埋伏的时候,她眼尖看到了恰巧停在客栈楼下的陈九的马车,陈九又想起她是当日的救命恩人,没有声张,让他们悄悄上了车,只怕那时候他们都几个就都要被射成刺猬了。 苏尚彤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正渐渐西斜的骄阳,透着火红的颜色,映照出了漫天的红霞。现在已经是四月了,因为有了那群黑衣人的围追堵截,原本短短两个月的路途,她们硬是走了小半年。两个月前,凭着陈九的帮助,他们才一路躲过了重重追杀,顺利到了南疆。 可是苏尚彤现在心里却隐隐泛出一丝不安的感觉,那群黑衣人那么孜孜不倦,都一路快追到了南疆,如今,他们在南疆落脚了,那群黑衣人会不追杀过来吗?而他们追杀过来了,他们住在陈家,必然会拖累了陈家的人。看来,得尽快寻个住处,从陈家搬出…… “苏三,你个登徒子,还敢回来!”一阵清喝打断了苏尚彤的思绪,一眨眼,一个身穿大红色劲装,手执银鞭的少女就冲到了苏尚彤面前。少女的五官生的很是妍丽,但是一双眉毛却极为英气,是男子中常有的剑眉。 苏尚彤一见着她,第一反应就是想逃,却被她“啪”地一鞭拦住了去路。苏尚彤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地看着她:“我错了还不成了吗?求求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天天被追着喊打喊杀的日子真的让她头大如斗,她好想冲着面前的陈七小姐大声喊,“看你的人又不是我,不要来找我!”可是一想到如果说出了真相,被她缠着的人就会换成李洛,想想心里头就微微有些别扭,每次解释的话要脱口而出的时候,都会默默地被她咽回去。 陈七小姐却不知道苏尚彤的想法,她高高的扬着脖子,咬牙切齿地瞪着苏尚彤:“放过你?不可能!你、你这个该长针眼的臭□□!偷看了我的、我的……我不管!你要给我个交代!”说到这个,她微微有些脸红,眼神下垂了几分,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可是身子还是站的笔直,执鞭的手片刻未松,一副不容人亵渎的态度,一看就是将门教导出来的女儿。 “一个姑娘家,长得跟张飞似的,有什么好看的!你求着我看我都不乐意看呢!”苏尚彤翻了个大白眼,她哪里像□□了?干脆伸手一把将对面的白宁馨拉到了自己的怀里,还勾了一下她的下巴,活脱脱一副登徒子的模样,挑衅的看着那位陈七小姐,“哪有我们馨儿生的娇俏明艳?馨儿这样的,才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 “你!”陈七小姐气得胸膛不住的起伏,伸手就想要扬鞭挥向苏尚彤,却顾忌着她怀里的白宁馨,生生止住了动作,气得叫骂道,“不要脸的缩头乌龟!就知道拿姑娘家当挡箭牌,卑鄙无耻!” 苏尚彤却是一副极享受的模样,搂着白宁馨不放,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我承认,我就是卑鄙无耻了,能放过我了吗?姑奶奶!”既然陈七小姐拦着门不让进,苏尚彤干脆转身,想要带着白宁馨直接去找客栈。 “不行!你得给我一个交代!”陈七小姐身形一闪,拦着苏尚彤的去路,“你休想不负责!” 白宁馨忍不住扑在苏尚彤的怀里咯咯咯直笑,要不是苏尚彤千叮万嘱她不许说出她的身份,她此刻早就开口替她解释了。 苏尚彤点了一下怀里白宁馨的鼻子,调笑般地问:“馨儿你笑什么?是不是笑这个丑张飞不自量力地拦我?”说着,还瞥了陈七小姐一眼,一副瞧不上她的模样。 “你!”陈七小姐刚要说什么,一见远处李洛走了过来,当下恨恨的瞪了苏尚彤一眼,又哼了一声,“臭□□!”这才回身进了屋。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怕你……”苏尚彤见陈七小姐终于走了,忍不住嘘了一口气,放开了笑得止不住的白宁馨,没好气地瞥了李洛一眼,心里略微有些不舒坦。 李洛低低笑了一声,没解释什么,只是递了一张纸条给苏尚彤:“清远客栈那边,传来了消息。” 166阅读网 ------------ 108 清远客栈  看到那张纸条,苏尚彤当下也顾不得生气了,眼睛一亮:“我们明日就去青林县。”想到她临走前去跟齐爷爷和表哥告别的时候,师叔那副别扭的模样,苏尚彤就有些好笑。一听到她要去苗疆,师叔嘴上就一直嗫嚅着想要说什么,可每当她问的时候,师叔都摆摆手,说没什么。最后,等她快要上马车的时候,才忍不住了,让她一定要想法子帮他找到乔青青,确认她的安危。 其实,便是师叔不说,她到了苗疆也是会打听乔青青的下落的。毕竟当年那位叫乔青青的姑娘,是被师父负了,之后又因为师叔被康亲王当成了目标,她身为师侄,于情于理都要护着她的安危,尤其是不能让康亲王府的人先行找到她。 在苏尚彤心里,若是找到了乔青青,她不再记恨往昔的事情倒罢了,若是她还记恨着师叔,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将乔青青带回京城,让她师父做主,逼也要逼的师叔给人家当面赔罪的。 故而,她一到苗疆,就拜托陈九托几个靠得住的朋友去青林县打听消息,再三叮嘱他一定要秘密打探,不要走漏了风声。可两个月一来都没有一点收获,她这段时日因为此事急得跟什么似的。好不容易终于有了消息,这青林县她自然要亲自去一趟。 而本该走远的陈七小姐不知何时悄悄折回了门口,听见了这句话,眼神一闪,复又悄悄离去。 既然明天要走,苏尚彤也就先没有急着找客栈,而是回到了陈家,安顿好了白宁馨,叮嘱她和紫玉,在她不在的这几日千万不要出门。虽然他们进了苗疆之后,白宁馨和紫玉一直蒙着面,她和李洛也用冰蝉面具该表了容貌,可苏尚彤心里头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极为不安。好像脑中有个什么想法,让她说不清、道不明,却让她心里止不住的发毛。可仔细一思索,那个想法就悄然无踪了。 “阿三,你放心,我们就去两日,不会有事的。”李洛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安抚似的地拍了拍,还替她顺了顺肩膀处的衣服。 苏尚彤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每回听到李洛唤她“阿三”,心里头总觉得怪怪的。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她刚到陈家,忘了自己已然换上了男装,在被问到姓名的时候,一个“尚”字险些要脱口而出,才被她强行改成了“三”字。 她记得那时候李洛笑得极是揶揄,从此,只要是人多的地方都叫她“阿三”。偏偏她之前听四公主李玉说过,她哥哥小时候养了一只西域进贡的蓝眼长毛猫,就被叫做“阿三”。她当时还想,那人可真是古怪,明明自己在宫里行三,养个小猫小狗偏偏还要起名叫“阿三”,这不是等于再骂自己吗?想着李玉听了她的话之后,在车上与她笑得前仰后合的,现下,她却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 苏尚彤黑着脸,这难道就是在背后嘲笑人的报应吗?他刚才那样的动作,分明就像在给小猫儿顺毛,这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他的猫儿? 紫玉的屋子里只有三个姑娘。除了白宁馨之外,陈七小姐也在。因为李洛在场,所以陈七小姐的银鞭规规矩矩地缠在腰间,并没有对苏尚彤喊打喊杀。 让苏尚彤没想到的是,陈七小虽然姐对她冷眼相向,也不大爱理会白宁馨,却待紫玉很是亲密,此刻听了她的话,很是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就要拉着紫玉去她房里说话。 苏尚彤皱了皱眉,看向陈七小姐:“七小姐,既然你把紫玉当朋友,那我希望,这两日你可以帮我照看紫玉,至于馨儿,也拜托你了。”她的语气很是慎重,跟下午的调笑不同,带着几分恳求。今晚她心头的不安愈发的强烈,虽然她早就拜托过陈家那位四公子,可是毕竟紫玉和白宁馨都是姑娘家,总有男人无法照看到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她又拜托了陈七小姐。陈七小姐愣了愣,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拉着紫玉快步离去,忽然又回头,冲着白宁馨扬眉,“她把你交给我了,还不跟上!” “公子……”紫玉低低唤了一声,却架不住陈七小姐拖着她飞快地走,没来得及跟苏尚彤说上一句话,人就被带的远远的了。白宁馨看了苏尚彤一眼,见她点头,也当即跟上了陈七小姐。 第二日一大早,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马车从风城的一个角落缓缓驶出,很快就淹没在了车来车往的街道中…… “阿……”那个“三”字,在苏尚彤吃人的眼光里被李洛吞了回去,“彤彤,你昨日那般慎重地拜托陈七小姐,是心头觉得不安吗?” 苏尚彤挑起一小块车帘,见马车已经行驶在了管道上,心头的阴霾微微散开了一些,她看向李洛:“不知道,我总觉得这两日会出事,而且出事的会是宁馨和紫玉中的一个。” “所以这一次你才没有带上她们?”李洛抬眸看着她,忽地伸手,将她冰凉的手掌握在了手心里,目光澄澈,没有一丝狎昵的意味,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彤彤,你放心,不会有事的。陈家虽然没有兵权,可到底是安国大将军的家人,朝廷的军队时时刻刻都保护着陈府。既然你提醒了他们就够了,只要他们不主动放人,就没有外人能够闯进去。白宁馨和紫玉只要在陈家,即便是那群黑衣人追来了,也不会有危险。”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终于感受到他手心里的手掌渐渐恢复了温热。李洛开心地笑了笑,收回了手,靠在车厢上,垂下眼帘,闭目小憩。垂眸的瞬间,眸色陡然变得极为幽深。还有一句话,为了让她宽心,他没有说出口。 除非……那个想要伤害白宁馨或者是紫玉的人,就在陈府里!那样的话,无论是拜托谁保护她们都没有用。 风城和青林县离得并不远,没一刻的功夫,载着两人的马车就停了下来。二人下车之后,抬头一看,对面的二层小楼上正挂着“清远客栈”的牌子。 青林县虽然没有风城热闹,可因为是通往苗疆的必经之地,也是人来人往的。一大早,就有好几拨人走进了清远客栈。 苏尚彤微微皱眉,忍不住拉住了身侧李洛的衣袖,身子微不可查的轻颤了一下。她在刚刚那波人里面认出来了一个让她印象很深的人——那个康亲王府口口声声要对她格杀勿论的暗卫! 她心头一紧,康亲王府的人竟然先他们一步到了清远客栈!难不成他们也得到了线索? 李洛自然也认出了那个暗卫,想到当日苏尚彤因为他的命令,险些受了万箭穿心之苦,当下沉了沉眸子,眼底似乎拢上了一层寒霜。转头看着身侧的苏尚彤,他的眼神才回暖了些许,“别多想,索性他们现在不认识你我。” 孙大夫并不知道康亲王手里的东西和消息都是通过清远客栈的掌柜林德安得到的,苏尚彤自然也不知道。所以她很是惊奇康亲王竟然早先他们一步得了线索来了清远客栈,但是听了李洛的话,看了一眼李洛那张有些面生的面孔,忽然就放下心来,甚至直接跟在那群康亲王府的暗卫身后,抬脚走进了清远客栈。 二人一进门,就见清远客栈里面竟然像是摆了一个说书的台子,下面摆着一排一排的座椅,而康亲王府的一众暗卫就坐在其中的一排比较靠后的座椅上。苏尚彤抬眸一扫,忽而浅浅勾唇,撩着袍子,就坐在了那群暗卫的旁边,李洛也随着她坐下。 那群暗卫见有人闯入了自己一群人的地盘,均是神色不虞紧紧抿着唇。其中一个更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软剑,却被苏尚彤认出相貌的那个制止住了。为了找那个叫做乔青青的女人,他们几个被派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可是除了清远客栈这么一个名字之外,王府的人查了这么久也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可即便是时间再久远,只要这个人曾经出现过,就一定会有人见过她,偏偏什么都查不到。就好像……那个名叫乔青青的女人被什么人刻意藏起来了,抹去了她所有的行踪一样。 那名暗卫忍不住想着,这一次如果他们几个回去,还是徒劳无功,王爷指不定会如何的发脾气……这群暗卫里,也只有他清楚这件事情有多重要!那个女人的下落,可以用来交换那枚黄金虎符的下落,王爷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虽然那个老大夫不知道被什么人救走了,可是只要抓住了那个女人,他就一定会乖乖的出现在王爷面前,乖乖的交出那枚黄金虎符…… 因为这件事□□关重大,所以他不愿意打草惊蛇,示意其他人不要露了痕迹。 而远在青林县的这些人,谁也不知道,清远客栈的掌柜此时正在康亲王府里头。林德安看着眼前微微笑着的康亲王,忍不住觉得自己的背脊有些发凉,有些害怕地呵呵笑了一声:“王、王爷,千里迢迢地把小人找来,有什么事吗?只要王爷吩咐,小的立马去办!” 康亲王似乎很满意林德安的识相,拍了拍手。 很快有几个侍女鱼贯而入,在林德安的桌前摆上了笔墨纸砚和各色的颜料。 “王爷,这、这是何意呀?”林德安一头误水地看着面前的东西。 “把你见过的那个女人画出来。” 166阅读网 ------------ 109 画中美人  康亲王本以为林德安听了这话,会马上动笔,将乔青青的模样画下来,见他一动不动呆怔在那儿的模样,心头掠过一丝怒意,沉着脸盯着他:“你为何不画?” 林德安的额头上全是汗珠,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战战兢兢地开口:“王爷,小、小的……小的不会画画啊……” 康亲王拧起了眉头,他根本没想到,对他们来说如吃饭用筷子一般简单的东西,竟然会有人不会,可见林德安的那幅模样倒不是撒谎的样子,想了想,他将府中的画师唤了过来,对林德安道:“你说,让陈画师替你画。” “唉,唉!”林德安这才松了口气,刚刚那一会儿,他生怕这位王爷一生气,就拿刀砍了自己! “那姑娘大约这么高……”林德安一边回想,一边比划着,“恩……眼睛是杏眼……嘴唇是……”他干脆站到了画师旁边,直接指导了起来,“对,用那个颜色,对,对,往这边一些,恩……再小一些……对对对!就是这样的!” 等画师画完了之后,林德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像!真像!他没有想到,竟然能有人只听他说,就将那位夫人的相貌一丝不差地画了下来,只不过……缺少了几分神韵。 康亲王自然也看到了那幅完成的画。可是,一看见那画上的人,他原本闪着一丝兴奋的眼神忽然化作了一片暴怒,转身就大步离开,徒留林德安和画师两个人在原地颤抖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砰!”地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被砸坏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康亲王黑沉着脸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他的手中拿着一幅卷轴,当着林德安的眼前,轻轻一拉—— 林德安看着眼前画里灵动的就像是随时会走出来一般的美人,忍不住开口:“对!对!这就是那位夫人!王爷,这……这、这就跟小的亲眼所见的一模一样!”就连眼中的神韵都分毫不差!他本来想问问是谁画的,可是一见康亲王那黑沉如锅底一般的脸色还是默默地紧紧闭上了嘴。 “来人,送林掌柜回去!”康亲王沉声下令,声音里头的怒气如何也遮掩不住。 等林德安出了康亲王府的大门,康亲王看着手里的那幅画,忍不住冷笑出声。乔青青——原来是她!那个就连母妃都很是忌惮的苗疆圣女!孙长兴还真是好命啊…… “我问你,这画上的人,你是在哪里见到的?”康亲王的声音低沉,压抑着怒火。 没有见过真人,自然不会画出如此真实的画来。之前,李沐身子不好,康亲王也不想太逼迫了儿子,所以一直也没有拿这幅画问他。可是这一次却不同了!他甚至怀疑,他这个儿子跟上次那个老大夫忽然消失的事情有着不浅的关系。 李洛正坐在桌边挥笔洒墨,笔下一双深邃明亮凤眼和一张小巧的朱唇栩栩如生,虽然没有其他的五官,但一看便知道,这画中之人是苏尚彤。 见康亲王直接闯了进来,李沐先是一愣,转而看向了他手中举着的画。一下子想起来,这是他先前思索之时随手画的那幅画。 一见到这幅画,就不免想到了苏尚彤,想到她当日在牢里那副无助的样子,李沐心里就隐隐有些抽疼。其实那个时候,他分明看出来了的,他看出来她想让他留下来,甚是看出了她想要对他吐露的心思。可那个时候他急着回来救父王,他怕他一闪神,就不再忍心离开她,丢她一人在牢里了。他怕父王会出事…… 那个时候,她眼里的失落和怅然,他又如何看不懂?当日,他从她手里拿了解药回来救父王,心头就隐隐地有些不安,本想等父王醒来,就立马赶回去看她,便是皇后娘娘要杀她,自己也无论如何要保住她!大不了…… 可是等他看着父王醒来,再回去天牢的时候,却被告知,她已经被皇后娘娘放出来了,早已动身和三皇子一道去了南疆,给皇上寻解药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他先是庆幸,原本听闻圣上出事,她因为毒害圣上被关进了天牢,心里头就一直担心她会不会有危险,要不是担心父王的身子,他一定会去牢里陪着她的。不知是因为看出了她心里头想说的话,还是因为自己经历了一遭生死,又眼见着她要经历一遭生死,那个时候的他忽然想通了一般,不愿意去守那个对姚玉瑾许下的承诺了。 那句话不作数了,他不愿意了!他不愿意因为一时怜惜表妹,就委屈自己,也委屈了自己的心上人。表妹会伤心,可她也会伤心啊。而且,她与别人是不一样的,假以时日,玉瑾总会理解的。 知道她安然无恙,他有些欢欣,忍不住去想,等她回来的时候,他一定要好好和她道歉,好好解释清楚,求她原谅他,再求她嫁给他。如果父王不同意、苏相不同意,那也没关系。他可以带着她远远地离开京城,如她那时候期盼的那般,抛开所有的一切,只有他们两人,长长久久地在一块儿。 想到这里,心里忍不住悸动了起来,忍不住盼着她快些回来。 可过了好几个月都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他这才忍不住去打听。这才知道,她这次能够活命,是李洛放弃了什么换来的。也终于发现,原来李洛和她早已有着婚约。而他们这次去南疆,极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么久,他的病渐渐好了,只是落下了一丝隐疾,一吹风就容易咳嗽。秋棠每每都要牢牢地关上窗,害怕一丝风吹进来。可他却不在乎,他有时候会自己打开窗户,看着湖边的那颗又渐渐抽出新芽的柳树,想着她曾经冒着风险来王府救他,想着她曾经在那颗树下因为他说出了那块金丝玉的秘密而脸红……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去想,如果当日保下她的人是他,那如今和她在一块儿的是不是就是他了? 这时候听闻康亲王问起那幅画的事情,又见康亲王一眼怒色,李沐的眸光微沉,记起那个女人是他父王的妾室,是父王寿宴当日自愿跟着宁文泽走的。他以为自己的父王是因为府中的妾室不见了才生了这么大的火气,自然想到宁文泽是苏尚彤的表哥,一时怕迁怒宁文泽,随口报出了一个他素来不喜的人:“是萧二公子把她带走的。” “萧天辰?”康亲王哼一声,牢牢盯着李沐,“你确定没有看错,是萧天辰?” “孩儿没有看错,正是萧二公子。”李沐垂下眸子,声音却清晰流畅。 听李沐这么说,康亲王也不再问什么,大步离开,回了自己的书房,行在路上就已然开口吩咐:“派人去查,寿宴那一日萧天辰都做了些什么。” “是!”一道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很快一阵窸窣地声音远远地去了。 书房里头,康亲王的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子,他这个时候忽然想起当日他将李沐所绘的那幅画像拿给苏尚彤瞧的时候,苏尚彤的表现,明明就是认识这个人的!可他当时以为这件事并不如那支翠缕玉簪重要,所以并没有深究…… 难怪,一直乖乖留在王府里头的孙大夫那一日忽然逃了,原来竟然是见到了她!看来,这个女人在京城之中,青林县那边查不出什么了。 不对!他忽然凝眉,扬声朝外间喊道:“秋棠呢?让她过来,本王有话要问她。” 秋棠战战兢兢地跪在康亲王的面前:“王爷。” “倒是生的不错。”康亲王看着秋棠清丽的面容,打开画像让她看,“告诉本王,这个女人当日是谁带走的。” 秋棠刚想说话,就听见康亲王冷冷的声音:“秋棠,你要认清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本王可以让你呆在世子身边,也可以让你从此以后都见不着世子!” 秋棠的身子颤了颤,咬着嘴唇,终于开口:“是——宁四公子。”说完,却一下子有些后悔,惊惶失措,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早就被人带了出去。 “宁文泽……呵!果然是那个丫头捣的鬼!不过——宁文泽那个毛头小子,竟然敢坏本王的事情……”康亲王冷冷一笑,目光一片阴鸷森冷。 好!真好! 他的儿子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撒谎,这一次竟然为了替宁文泽隐瞒,来欺骗他这个父王! 既然这样,他自然得送一份大礼给宁文泽,给整个护国公府! 166阅读网 ------------ 110 凤羽玉笛  清远客栈中,苏尚彤和李洛并不知晓康亲王府所发先生的一切,此刻一个满面堆笑、肚子圆圆、长得一派喜气的人站在了几人面前的说书台子后头。 他清了清嗓子,笑道:“在下名叫林贵,是这儿的管事的。欢迎各位远道而来的贵客,想必大家都是为了那根凤羽玉笛而来。既然如此,就先让大家一睹凤凰羽笛的风采!”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身姿轻盈的美貌女子高高捧着一个玉制托盘款摆着腰肢走了过来。 “这位便是临月楼的前任花魁——月娘,若是哪位豪杰俊才愿意退出这次凤羽玉笛的争夺,便可入得月娘香闺……”林贵不再往下说了,眼神往月娘身上无意似的一瞥,便可引起一片遐思。 台上的月娘身子略微后仰,姿态极其妖娆。腰间那片透明的薄纱根本遮不住细软柔滑的腰肢,洁白如玉的手腕在碧绿色的托盘衬托下更显得诱人。一双美目媚眼如丝,迷离的眼神扫过台下一众人,额间一颗眉心坠鲜红耀眼,好似能同那诱人的眼神一道勾人心神。 可下面在座的人却各个不为所动,全都屏息凝神,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月娘手中的托盘。托盘上盖着的红色锦帛却颇为碍眼,牢牢遮盖着下面的凤凰羽笛,让人无法一探究竟,只能隐约看出几分轮廓来。 “姓林的,快让这女人下去!把凤羽玉笛亮出来吧!”一个虬须大汉大声喊道,还嫌恶地瞪了月娘一眼。 月娘的身姿僵硬了一下,几乎连妖娆的姿态都要做不下去了。 “好!”林贵一拍手,月娘便马上直起了身子,收起了魅惑的神态,恭敬地将托盘放在了台子上头,便行礼退了下去。 “既然各位都是真心为了凤羽玉笛前来,在下也不再藏着掖着了。”林贵朝台下拱了拱手,便伸手揭开了托盘上的锦帛。 一瞬间,整个大厅里都好似亮了几分。一只洁白无瑕的玉笛出现在众人眼前。玉笛的头部呈现凤凰的形状,笛身则是由一片片轻薄如翅的凤羽构成,玉片薄的几近透明,似乎轻轻一碰便会折断。 林贵哈哈一笑,伸手直接捏住凤羽的地方,将玉片都捏变了形…… “你这匹夫,莫要胡来!”底下早已有人伸手捂住了眼睛,方才开口的大汉则是叫唤出声,急急地就要冲上台去。 林贵却不紧不慢地将玉笛竖立在了桌面上头,摆手道:“瞧,不打紧。这便是这凤羽玉笛的精妙之处。”果然,林贵放手之后,那几片薄如羽翼的玉片缓缓恢复了原本的形状。 苏尚彤听着前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秀眉轻皱,侧身靠近李洛,低语:“凤羽玉笛,和……有什么关系?”因为旁边就是那群康亲王府的暗卫,所以苏尚彤没有提及乔青青的名字。 “那是苗疆圣女所用的玉笛。”李洛以气为声,凑近苏尚彤耳边解释道,“如果那一位当年没有……那一任的圣女便该是她。据说,她失踪的当日,这支凤羽玉笛也一并不知所踪。这两日才传出消息,苗疆失落的圣物居然在清远客栈。想必,那位当日曾在这里落脚。” 台上林贵满意地看着台下诸人惊异的神情,笑道:“在下知道,诸位都是为了这凤羽玉笛而来。可凤羽玉笛只有一支,各位须得经过比试之后,胜出者才能得到凤羽玉笛。” “比武而已!放马过来吧!这玉笛老子要定了!”那虬须大汉声如洪钟,哈哈笑道。 “诶,这位大侠请坐。我们这儿,可不兴普通的比武。”林贵笑出了满脸的褶子,“既然各位来了我青林县,比试自然要按我们青林县的规矩来。” 那几个康亲王府的暗卫此刻也是不约而同地拧起了眉头。比武?他们对这个凤羽玉笛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只是此刻人多口杂,他们不便暴露了目的,只得静静听着林贵说下去。 “我们这儿,比试分为两项。一为蛊术,二为轻功。两者皆胜,便能得到这支凤羽玉笛。” 在座诸人一听这话自然大有不乐意的:“你这说的什么话!都知道我们是远道而来的,谁会懂用蛊放蛊?” 那虬须大汉一听,也冷哼道:“呸!老子要是会蛊术,还来争这玉笛干什么?” 林贵好似也料到了诸人会是如此反应,当下笑道:“诸位莫急,这蛊术比试说起来也简单的很……” 166阅读网 ------------ 111 比试原由 听了这些话, 林贵也不着恼,脸上还是一派笑意:“这话可就冤枉在下了。若是我清远客栈真的想吞没这支凤羽玉笛,一开始就不会放出消息让各位知晓了。” 有人开始帮腔:“我看,你们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苗疆圣女都失踪几十年了,清远客栈若真有心吞没这支玉笛,还能有你们什么事儿?” 三言两句之间,康亲王府的几名侍卫也听明白了这凤羽玉笛究竟是什么, 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向那凤羽玉笛的眼光都热切了起来。 没想到这玉笛竟然是苗疆圣物! 他们此番长途跋涉赶来青林县, 盘旋数日, 却还是一无所获。无功而返,王爷难免要降罪。可若是他们带回了这苗疆圣物,说不准可以将功补过。身为暗卫, 他们几人的轻功可以说难逢敌手,比试起来, 胜算极大。至于这斗蛊吗, 暂且听听那个姓林的怎么说。 “如果是我们误会了,那你倒是说说, 这斗蛊要如何斗法?” 林贵笑道:“大家莫急, 且听我慢慢道来。”他说着,扬了扬手, 身后便有一排家丁打扮的人走上台, 每人手中都稳稳地捧着一个小小的银色托盘, 托盘上牢牢盖着同色的盖子,“我们清远客栈乃是做吃食生意的地方,哪能真的让各位放蛊、下蛊,我们以后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客栈里对凤羽玉笛垂涎三尺的一众人听了这话也都心下大安,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林掌事这话说的在理。我们都不是其中行家,这斗蛊吗,意思意思便好。” 林贵不置可否,手中比划了一个手势,自己往后退了一步。一群人鱼贯而入,林贵的身前就出现了一张长桌,长桌周围整整齐齐地排着十二把椅子。之前那些家丁打扮的人也正是十二个。十二个人同时将手中的的托盘放在了长桌之上,排放的整整齐齐。 “这蛊术的比试也简单的很。不用各位施蛊、放蛊,只需——” 听林贵终于说到了重点,下头的人都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林贵伸手指着自己面前的托盘,“各位猜出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何种蛊,写在纸上。答对之人进入下一轮比试,直到只剩三人为止。”他口中刚说到“纸”字,便又有十二个如先前那位月娘一般打扮的姑娘进来,在桌上摆好笔墨纸砚。之后,随着先前那十二个人一道退了下去。 “等等!” 没等林贵说下去,李洛又一次出声打断,“我们如何确定你手上的就是真正的凤羽玉笛?” 康亲王的那几个侍卫原本早已跃跃欲试,如今听李洛这么说,也都紧盯着林贵。 他们原是想要将功赎罪,可若是他们带回去的是个假货,非但不能让王爷息怒,倒王爷认为他们有意欺瞒,那罪可就大了! “小兄弟是外地来的吧?”虬须大汉哈哈笑道,“这样软的玉片你以前见过没有?又见过哪位玉匠有这样的技艺?我们南疆人都知道,这种制玉的法子,是苗寨的不传之秘,也只有苗疆圣女才能拥有这样的宝贝。” 其他人也俱都点点头,有些人还瞪了李洛一眼,似乎很是不满他打断了林贵的话。 “原来我是多心了。”李洛朝虬须大汉一拱手,又对林贵笑道,“林掌事莫怪我多心,只是这两项比试甚是奇怪,我才不免要怀疑两分。若说这玉笛是苗疆圣物,所以林掌事要我们比试蛊术倒说得过去。可听林掌事的意思,蛊术比试也不过是让我们隔着银盘,猜里头的蛊是什么。这样一来,比试结果根本是全凭运气,并没什么大作用。而这二项比试是轻功,可就与苗疆圣物无甚关系了。我私心猜测,清远客栈这次愿意拿出这柄玉笛,自然不会是白白送与我们吧……” 这话,也成功地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林贵。 对啊,既然不是真的想要测试他们蛊术的水平,那今天的比试目的何在?而比试轻功就更奇怪了,从未听闻过比武还能单比试轻功的。 林贵脸上的笑容一顿,似乎没想到李洛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他并没有分辩什么,而是点点头,直接大方地承认了:“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我们清远客栈这次拿出玉笛,自然不是为了白白送出去,而是有件难题需要各位帮忙。我一开始不提此事,是怕诸位觉得为难,不愿意参加比试。想等到决出了胜负再提出这个要求,到时候那位胜出的才俊只有一步之遥便能拿到玉笛,定然不会拒绝帮我们这个忙。” “你倒是说说,想让我们帮什么忙?”虬须大汉皱了眉,似乎是没想到林贵居然还有要求。 其他人自然也都是同样的想法。不过转念一想,林贵要是没有要求,也不会白白的将凤羽玉笛拿出来了。这林贵看着精明的很,怎么也不像是冤大头。 “是这样的。”林贵一时有些羞于启齿,“我们掌柜的先前醉酒,不知怎么的和清风寨大当家的打了个赌。一个月内,不管使用何种手段,若是我们能拿到清风寨的寨旗,清远客栈从此就成为清风寨的座上宾,从此不必再担心有人闹事。可若是拿不到,或是派去的人被抓到了三次,清远客栈便要就此关门,掌柜的和我们余下的一干人等也全都要进清风寨做苦力。如今他们大当家去风城参加比武大会去了,正是最好的时机。可任凭我们用了两次手段,反间计、调虎离山之记都用上了,还是没能拿到寨旗。如今还剩最后一次机会,我们不敢大意,想着能以这支凤羽玉笛为交换,找到一位轻功上佳的高手,可以借着轻功潜入清风寨,替我们掌柜的拿到寨旗……” “你说什么,清风寨的寨旗!” 林贵的担忧不假,一听到“清风寨”三个字,当下就有人表示不愿意趟这个浑水,“我不比了,那玉笛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 清风寨,那可是南疆出了名的土匪帮。寨子里的人各有本事,又心狠手辣。大当家赵无量可是力拔千钧,一拳可以打死几头牛的厉害人物。虽然他不在寨中,但寨子里的其他人也不是好惹的。去偷他们的寨旗,那不是找死吗? 谁不知道寨旗对清风寨意味着什么?动了清风寨的寨旗,就等于是和整个清风寨为敌。就算他们拿到了寨旗,可也得罪了清风寨。清风寨和清远客栈有赌局,不能动清远客栈,却不代表不会动他们这些不是清远客栈的人。到时候被清风寨的人追杀,他们就算拿到了凤羽玉笛,也没得命使。 苏尚彤压低声音问李洛,“你两番打断他的话,是不是故意的?” 一路相伴这么久,她对李洛如今的性格也了解几分。他丁行事向来小心,不愿意让人注意到自己,这下却几次三番让自己成为焦点,肯定是别有目的。 “彤彤真是聪明!” 李洛凑到苏尚彤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让苏尚彤耳朵发烫,当即皱眉推开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他有问题的?” 这个林贵,分明是在扯谎! 听那些人的口气,这个清风寨可厉害的很。要是有人能不惧清风寨的追杀,自然更不会惧怕清远客栈。那人能冒着风险,偷得清风寨的寨旗,自然更能偷得清远客栈的玉笛,又做什么非要冒如此大的风险? 要是那人拿了玉笛便跑,清远客栈又有什么法子拦人?既没拿到寨旗,还丢了玉笛,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如果说清远客栈里有高手能护住玉笛,那让这人去偷寨旗就好了,又为何要找其他人来办这件事? 苏尚彤看了林贵一眼,照她看来,打赌一事根本就是假的。哪有一个山寨的大当家好端端地跟别人打赌,让他来偷自己的寨旗的? 要么,清远客栈内真的有高手,林贵根本就没想把凤羽玉笛送出去,只是想找个替死鬼替他们去清风寨拿寨旗,从而和清风寨有什么交易。 要么,林贵根本就没有什么要求,什么寨旗,什么打赌都是他现编的,为的不过是不惹任何人怀疑的将这柄玉笛送出去。可凤羽玉笛是苗疆圣物,他又为什么要白白的送出去?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林贵想要找出他们这群人里头对蛊术颇有研究,轻功又好的那个人…… “老子不怕他什么清风寨!” 好多人摇头的时候,那个虬须大汉却上前一步,愿意比试。 康亲王府的几个暗卫也站了起来,他们可不怕什么清风寨不清风寨的,他们此次一定要拿到凤羽玉笛。 苏尚彤思索良久,还是站了起来,她倒想知道这个林贵究竟想要干什么。 李洛却坐在原地没有动。 加上其他人,比试的恰巧是十二个人。 喜欢重生之神医嫡女请大家收藏:()重生之神医嫡女更新速度最快。 ------------ 112 一举夺魁 苏尚彤的目光从台上那十二把椅子上扫过, 浅浅勾唇,这清远客栈倒是很有先见之明,一应用具居然准备地一点儿不多,一点儿不少。 “咳。”林贵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陪着笑脸道,“这可真是巧了。本来这比试用具也只准备了十二人份的。原还想着诸位可以分几次比试,如今倒是不必了。各位若是准备妥当了,这便开始吧……”说着, 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小心点。”李洛轻拉了苏尚彤一把, 眼风扫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那群康亲王府暗卫。苏尚彤吃了那么久的希露丸,这一路上又被他指点了轻功的技巧, 想要胜过那几个康亲王府的暗卫, 自是不难,可就怕这些人会耍阴招…… 而且, 他们一路上遇见的杀手有几路人马,很有可能其中就有康亲王府的人。虽然他们二人用冰蚕面具改了容貌,可他们逃难途中是用了轻功的, 如果当日追杀他们的人里头有这些暗卫,苏尚彤再当着他们的面使出轻功,未免会被他们察觉。 两人一路相伴, 历经了不少患难, 默契已有了十成十, 李洛一个眼风, 苏尚彤已经明白了意思, 眼神轻闪了一下,对李洛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心里却暗暗有了计较。 “喂,林掌事的。既然你都说了,这场比试是为了挑出一个轻功好的人,这蛊术还有什么可比的!”一个看上去很是健硕的男人看了一眼林贵身前的长桌,皱了皱眉头,声音透着几分痞气,“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直接比试轻功吧!”他生平最讨厌这些蛊啊虫啊的,想到那些托盘里头有蛊虫,就浑身的不舒服。 另外几个人也附和道:“是啊!别婆婆妈妈的了,直接比轻功吧!要是轻功好的人在这次运气不大好,没猜出几个名字,那谁去给你们偷寨旗?” “各位大侠稍安勿躁。”林贵呵呵笑了两声,“不瞒各位,今日斗蛊本不是为了考验各位的蛊术,而是为了考验各位的运气。毕竟,我清远客栈也只剩最后一次偷取寨旗的机会了,可不能出了什么闪失。还请诸位体谅。” 听了这话,康亲王府暗卫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没说什么。 苏尚彤却冷冷挑眉。 考验运气? 可笑,既是要偷寨旗,自然需要的是实力,哪里有什么运气不运气的说法?这次斗蛊只选出三个人,林贵就不怕这三个人偏偏是轻功最差的三个吗?更有甚者,如果这三个人都不会轻功呢?这样一来,就算是挑出那三个人里头轻功最好的,又怎么去替清远客栈拿寨旗? 林贵一定要这些人猜蛊,最大的可能便是他在找人,在找既对蛊术有些了解,轻功又高的人。 而这个人—— 苏尚彤冷笑,这个人,就是她自己。 当日她在宫中给了宸华公主一副解蛊的药,又曾替李沐解过蛊,宫里的那些人恐怕都知道她会些蛊术。而那些一路追杀他们的人,自是知道她轻功非凡的…… 难道清远客栈跟追杀他们的那群人是一伙的? 苏尚彤勾起唇角,轻笑了一下。一伙的更好,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想要自己的命。之前被他们追杀得东躲西藏,是因为她身边带着丝毫不会武的紫玉和白宁馨,现在只有她和李洛两人,哪里需要怕他们?正好趁此机会,会会这些人才好。 她眸光一转,望向林贵手里的玉笛,眼神凝了凝。 如果乔青青真的是苗疆圣女,那这玉笛就是乔青青的东西。只有拿到玉笛,有机会找到乔青青的下落。 这凤羽玉笛,她今天是要定了! 毕竟,那本《苗疆秘术》也不是白读的,她虽然不大会放蛊,可辨蛊、认蛊却不在话下。 在十二位美人的引路下,十二名参与比试的人被带到长桌前一一落座,两边长沿上一边坐了五人,短沿上各坐了一人。苏尚彤被安排在了长沿中间的位置,坐在她左手边的正是当日要射杀她的康乾王府暗卫头领,而坐在她右手边的则是那个对凤羽玉笛颇有兴趣的虬须大汉。 那虬须大汉拧着眉头,盯着面前的银质托盘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就这么隔着盖子随便猜吗?”这怎么可能猜得对? 林贵扬了扬手,那十二个美人立刻恭顺地又往各人身前添了一张纸,并着十二根竹简,“这里列了十二种蛊的名单,诸位面前的托盘上头都有编号。各位俊杰只要记下面前银盘的编号,再在竹简上写下蛊的名称即可。一共十二道蛊,每道蛊有一炷香的时间,答对最多的三人胜出。”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这银盘,打不打开全凭各位。这里头的蛊虫,虽不是死物,也都不能活动。只不过,且容在下提醒一句,若是打开了银盘,还请诸位小心,千万不要将里头的东西弄出来了。若是一个不小心粘在诸位的手上、身上……这蛊,我们清远客栈也无人能解。” 苏尚彤闻言,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银纸托盘。果然,上头挂着一个小巧的雕花木牌,写着一个“叁”字。 她又拿起了面前写着蛊名的纸,随意扫了一眼,忽的,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阳蛊草! 这阳蛊草,和冬虫夏草类似,虫附于草上而生,是半虫半草的模样,却只生于苗疆的迷瘴深处,别的地方一概没有。 真要细究起来,阳蛊草其实也不是什么神奇的东西,做成蛊也不能伤人,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但它,却是阴蛊蚕的解药。 她原本还想着,要找个什么由头。 那迷障深处,蛇虫鼠蚁众多,毒草也蔓延不绝,她如今医术学得并不那么太精,自然不敢随随便便地往里闯。可若是不去这一趟,她却不知道要寻个什么由头拿出阴蛊蚕的解药。拿不出解药,自然没法回京。 如今,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不过—— 怎么偏偏就这么巧,在她要寻阳蛊草的时候,清远客栈便有? 如此看来,这清远客栈果然跟宫中有不小的关系。而这阳蛊草,分明是引她上钩的诱饵。 苏尚彤放下手中的纸,手指在桌上随意地敲了两下,对林贵道:“替你们清远客栈卖命,总得得点好处。我又不会炼蛊,若是没有蛊在手上,那笛子想来也没什么用。若是谁在比试中胜出,这些蛊,也可以归他带走吗?” 既然是诱饵,她就称了他们的心意,咬了这钩。 林贵眼神一闪,朝苏尚彤深深看了一眼:“那是自然的。” 苏尚彤得了林贵的答复,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各位若是准备好了,这边开始吧!”林贵拍了下手,那边就有一个小丫头点了香。等香烧到了还剩一小半,他才又开口了,“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各位可得赶紧了。” 苏尚彤瞧了瞧面前的银盘,连盖子都没打开,便下笔如飞,很快就在编号为三的竹简上写上了一个蛊名,递给了身后的美人。 一炷香燃尽,林贵打了个响指,就听到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桌子中间的那一部分竟然像是与整张桌子抽离开来一般,竟然也随之动了起来,很快,苏尚彤面前编号为“叁”的托盘便到了那个虬须大汉面前,而康亲王府暗卫统领面前的托盘也到了苏尚彤面前。苏尚彤看了一眼,上头的编号是一个“肆”字。 这桌子,倒是精巧! 苏尚彤还是如方才一般,敲了敲银盘,就写下了一个名字,递给了身后的美人。 那虬须大汉已经小心的打开了银盘的盖子,细细观察了许久之后,抓头挠腮,不知道要如何下笔。 他见苏尚彤写得如此之快,还来得及嗤笑一声:“小兄弟,瞎写是没有用的。” 苏尚彤对他笑笑:“写了总比没写好,毕竟名字都是现成的。” “这倒也是!”虬须大汉哈哈笑了一声,也顺手挑了一个名字,写在了竹简上。 康亲王府的那个暗卫头领此时也放下了笔,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很是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苏尚彤挑了挑眉,难不成这个康亲王府的暗卫也认得蛊不成? 很快,十二道蛊过完,苏尚彤统共只打开了三个盖子,其中便看到了阳蛊草,的确和书上的描写一分不差,不是假的。 十二名美人捧着竹简退了下去,很快,林贵就出来了,身边带着一个少年。 少年对着手里的纸,郎声报出结果:“苏公子,头名,答对十二道!” “你小子运气到不错!”虬须大汉拍了苏尚彤一下,哈哈笑道。 苏尚彤揉了揉被拍疼的肩膀,扯出了一个笑脸。 那少年还在继续往下报,“许公子,答对十道……” 拿到第二名的,正是康亲王府的那个暗卫头领。 康亲王府的这个暗卫,果然会认蛊! 在苏尚彤心里,一路追杀他们的十有八.九是康亲王府的人。康亲王府的暗卫居然先他们一步得到消息,来了清远客栈,本来就很是奇怪。 虽然师叔说过,康亲王也知道一些关于乔青青的消息。可就算康亲王尚未死心,师叔都早已不在康亲王府了,他又何必还要把自己身边的暗卫派到苗疆来?那一位在暗卫里的身份可不一般! 可如果说这些暗卫是跟清远客栈合作,想要找出自己和李洛的下落,趁机灭口,那倒说得通了。 喜欢重生之神医嫡女请大家收藏:()重生之神医嫡女更新速度最快。 ------------ 113 轻功比试 苏尚彤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向身边那位姓许的暗卫, 略微勾了勾唇,拱手道:“兄台,承让!” “阁下……”暗卫的眉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看向苏尚彤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 “是苗疆人?” 他显然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输给了这个看上去没什么能耐的平头小子。 这暗卫姓许,单名一个明字。康亲王府暗卫众多,可是暗卫之中也分等级,能够接触王爷机密的也就区区数人。而许明则是暗卫中的佼佼者, 此次为了来苗疆,很是下了一番功夫钻研蛊术。 而他得以钻研蛊术,还要归功于上次王爷派他们去苏家绑了那不懂事的小丫头。按着王爷的嘱咐,他们几人在绑了那丫头的同时, 也将她屋内书架上的医术带了大半回王府。 而那些医书里头, 大半都是关于蛊术的, 一看便知是年份久远的古籍,显然是无为居士早年收集来的。 谁都知道, 苏家那丫头是无为居士的关门弟子, 深受无为居士的宠爱, 可谁能想到,无为居士竟然将那么许多的孤本杂记都给了她! 他细读了那些书, 花了两三月的功夫才将里面的内容烂记于心,今时今日虽不至于真的会施蛊解蛊, 但也早已对各类的蛊的模样了熟于心了。 而那些孤本, 旁人得了一两本都是运气, 他都是得了王爷的特许,才有幸研读,别人又如何能知晓? 依许明看来,除了苗疆人,无为居士和苏家那个小丫头,当今世上都不会有人认蛊的能力会在他之上才对。更别说今日其中几种蛊的名字,像什么阳蛊草,根本是前所未闻,那些孤本杂记上都没有。面前这小子居然能分毫不差的分辨出来,除了是苗疆人,再没有第二种解释…… 他这话一出口,还不待苏尚彤回答,那虬须大汉就哈哈笑了起来:“你这兄弟,输了就输了,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运气不如人就是了,还浑说什么别人是苗疆人。你又不是不知晓苗疆的规矩。即便这位小兄弟真是苗疆人,那些会蛊术的也都是女子,他一个男娃娃,又占得了什么便宜?” “女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虬须大汉说这话本意是看不上许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替苏尚彤解围,却不成想竟然提醒了许明。他的的目光游移在苏尚彤的被衣领牢牢遮覆住的脖颈处,若有所思。 坏了! 许明喃喃低语的声音虽小,苏尚彤却听得一清二楚,她心中一跳,顿觉不妙。 师父有冰蚕面具这件事,虽然旁人不知道,但是先帝却是知晓的。康亲王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难保先帝不会当做玩笑话说给他听…… 果然,下一刻许明的目光就转到了台下的李洛脸上。 他听王爷提起过,无为居士手中有两张冰蚕面具,不知道是从何处得的宝物,戴在面上,竟然能改变人的容貌,让人瞧不出本来的面目来…… 如果他没记错,这小子好像说过,他姓苏! 若这小子是苏家那丫头,那方才与她在一起的另一个必然是三皇子……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尚彤见状,强压下心中的而不安,面上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兄台一直盯着在下的衣领看,可是我衣领上沾着了什么?”说到这里,她脸色倏然一变,露出了一副极为惊惶的样子,扬高了声音,“是蛊吗?是蛊?!林掌事,快快,快……”说着,人早就已经跳了起来,撒丫子往林贵那儿狂奔。 “你误会了!”苏尚彤的一番举动,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这处,许明身为暗卫,本能地便有些不自在,皱着眉头喝了一句,又冷冷道:“你衣领上没沾到东西,我方才只是在想,阁下的轻功如何。” 说完这话,他就转过了头,眼神中的探究之色也淡了几分。 那丫头,他见过一次,极其的冷静自持,绝不会在人前这么大呼小叫。她一年前尚能冷静地替世子解蛊,如今长了一岁,总不至于谈蛊色变。 无论面前这小子是不是那丫头所扮,如今还是抢得玉笛更为要紧。得了玉笛,即便没抓着那丫头,王爷那边也好有个交代。若是此刻分了心,没得到玉笛,这小子又偏偏只是个运气好些的混毛丁儿,这一趟可就得不偿失了! 许明心下思索,要是这小子真是那丫头所扮那倒更好了。今日还能一箭双雕!苏家那丫头自幼养在深闺,也就这两年才跟了无为居士学医术,哪会在轻功上头有多大本事?如果真的是她,轻功比试她如何也胜不过自己去。 他又转头看了眼得了第三名的那个小个子,眼神透出几分不屑,不出意外,这凤羽玉笛,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林贵见几人坐定了,不再说话,终于笑着开口:“刚才报到名字的几位,可以准备下一场轻功比试了。” 虬须大汉第一场失利,并没有入围第二场的比试,不过他却像是浑不在意似的,豪爽的拍了拍苏尚彤的肩膀:“小兄弟,祝你旗开得胜!”说着,还很是不屑地瞥了一眼许明。 “多谢!”苏尚彤拱手与他道谢,便下桌随着林贵来到了清远客栈的后院。 林贵走到后院之后便站定不动了。 几人面面相觑,这…… 轻功的比试地点在后院? 这比什么? 便是其他看客也忍不住三言两句挤兑了起来:“林掌事的,你总不能因为手上握着苗疆圣女的玉笛就耍着大家玩吧!你这后院才多点大?在这比试轻功?” "是啊,你这难不成是想让人往天上飞吗?咱们只是习武之人,又不是神仙……" 林贵笑而不语,也不回答这些质问,只是对苏尚彤三人平托了一下手。 苏尚彤原本以为轻功比试她可以轻松取胜,可看林贵这副架势,想来这场比试其中另有文章。 只是她还未曾参透这林贵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就在林贵抬手的瞬间,方才得了第三名的那个小个子青年早已一跃而起往客栈外冲去,许明眼神一闪,也闪身跟了上去,只有苏尚彤立在原地没有动。 毕竟,她之前已经察觉到些许不对,此时此刻当然不会跟着先前那两人往外冲。极有可能这根本就是康亲王府和林贵一起设的一个局。谁知道那两人出去之后,是不是在联手埋伏她,她若是不管不顾地跟了上去,说不定是自投罗网。 所以,此刻最好的对策便是以不变应万变。 至于凤羽玉笛,即便最后玉笛被别人夺了去,凭借她和李洛的本事,抢回来也并不难…… 那虬须大汉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问:"小兄弟,你不追吗?纵使你轻功再好,现在去追也未必追得上那两人了。" "的确。"苏尚彤点头。 "那你还不去追!"虬须大汗急了,"你方才可以拿了头名的!" 搁他都急死了,这人却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老僧入定的站在那儿不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林掌事说过,凤羽玉笛花落谁手最终是由轻功比试的结果而定,跟上一场比试毫无关系。"苏尚彤笑了笑,"如今既然如何都追不上了,又为什么还要费那个力气呢?何况……”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停住了,随即唇边漾开了笑意,“何况林掌事从方才起就从未开口,这场比试未必就是如他们所想一般。" 喜欢重生之神医嫡女请大家收藏:()重生之神医嫡女更新速度最快。 ------------ 114 清风寨主 “不是他们所想的?”虬须大汉皱着眉头, 看了看眼前因为人多而显得分外狭小的后院,疑道,“不出去比试,难道还能在这里比试轻功?” 苏尚彤伸手往外指了指:“瞧, 那两位已经出去了,林掌事却还留在这儿。外头既没设下起点,又没设下终点,也没有一个人证, 又如何能分出胜负呢?” “这……”那虬须大汉似乎是被问懵了,也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那,依你之见, 比试究竟是什么呢?” “比试究竟是什么……”苏尚彤看向林贵, 唇边笑意又扩大了几分, “我记得林掌事的先前说过,今日比试蛊术、比试轻功都是为了找人帮忙去清风寨偷寨旗。当时我便觉得有些奇怪, 若是最后胜出那人, 拿了玉笛之后掉头走了, 不替林掌事的去偷寨旗,林掌事的又能拿他如何呢?” 这话一出, 在场之人俱都愣了愣。 有人干脆问了出来:“是啊,如果那人拿了玉笛之后跑了, 你清远客栈还能派人追到他不成?要是追的上, 又为什么要找旁人偷寨旗呢?” “是啊, 是啊,林掌事的可不像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人啊……” “林掌事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说句话啊!” 林贵似乎没有听见这些议论,笼着手,唇角扬起,就是不说一个字。 “我明白了!”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人群中一个看客猛地一拍手掌,喊了出来,“所谓比试轻功,就是要去清风寨偷寨旗。谁偷来了寨旗,谁便能拿到凤羽玉笛!这样一来,一手交寨旗,一手交玉笛,谁也不用担心对方会食言。” 其他人闻言,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妙啊,妙啊!林掌事的这招可真是妙!” 林贵依然笑而不语。 那虬须大汉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飞快的拍了下苏尚彤,压低了几分声音,语气有些焦急:“小兄弟,你既然都知道这次比试就是要去偷寨旗,怎么还傻站着不动呢!” “我的肩膀要碎了。”苏尚彤“嘶”地吸了口气,这人的力气还真是大! “小兄弟,你没事吧?我——我这人天生蛮力……”虬须大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气势都弱了下来。他想要安抚一下苏尚彤却又不敢再碰到她,连动作都显得有些别扭了起来。 苏尚彤摇了摇头:“我明白。” 她揉着自己的肩膀,“力气这个东西,控制不住很正常。至于我为什么不追上去,那是因为……”说着,看了眼身边的虬须大汉,“那是因为,寨旗根本就不在清风寨。” “你说什么?”虬须大汉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清风寨的寨旗怎么可能不在清风寨呢!” 其他人也是一副好笑的样子:“你这小兄弟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吧!清风寨的寨旗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摘下来的?你可说说,这寨旗不在清风寨,能在哪儿呢?” 苏尚彤淡淡扫视一圈,笑了笑:“当然是被人带在了身上。” “笑话!”有人已经捧腹笑出了声,似,“要是清风寨的寨旗谁都能拿了,林掌事的也不会为了偷寨旗这么大费周章了。” “那……清风寨的寨主呢?”苏尚彤脸上并无羞恼,似乎是在虚心请教,“寨主可以将寨旗带在身上吗?” “这——” 照规矩来说,是不行的。 可那赵无量,也不是个守规矩的人! 清风寨本就是他聚了一帮子兄弟,剿了原本占山为王的土匪,霸了人家的洞府财物,才立了的寨子。明明是一帮牛一样的莽撞汉子,偏偏找了个教书先生,给寨子起了这么个附庸风雅的名字…… 清风寨里旁人不敢动寨旗,这赵无量自个儿将寨旗摘了,搁在身上,倒也不是不无可能的。 不过—— “若果真是赵大当家带走了寨旗,今日的比试恐怕是分不出胜负来了。林掌事方才也说了,赵大当家这几日去风城参加比武大会去了。别说风城离这儿山遥路远,光凭着轻功根本到不了。便是有人轻功了得,真能吊着一口气到了风城,赵大当家身上的寨旗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人抢了去?” “言之有理。只不过……”苏尚彤转向那虬须大汉,“据我所知,清风寨寨主并没有去风城。我说的对吗,赵大当家?” “你问我我问谁……”虬须大汉话说了一般,忽然愣了,“你喊我什么?” “赵大当家。”苏尚彤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我方才听别人说起,清风寨寨主赵大当家天生神力,一掌可以拍死一头牛。在下自认武功还可以,能不用内力,轻轻一掌就险些将我骨头震碎的人,这世上可没几个。” “你说什么?他、他——他是清风寨的赵大当家?!” 人群里一瞬间有些慌乱,之前还侃侃而谈的好些人一下子噤了声,甚至不再敢抬头看虬须大汉的脸。 清风寨长期以来的威压显然不容小觑。 “虽然在下是第一次听闻清风寨的威名,不过方才人人都说赵大当家文人豪爽,颇有气度,想来是不会被人揭穿之后还要掩饰自己身份的扭捏之人。”李洛将手中的折扇朝左手掌心拍了拍,语气波澜不惊,一双墨玉般地眼睛却直直地望向苏尚彤对面的虬须大汉。 虬须大汉哈哈笑了起来:“没错,我赵某人不是什么扭捏之人,既然被人识破了身份,自然不会再刻意遮掩。” 他三两下扯下了自己下巴上的假胡子,露出了一张英挺阳刚的脸。正是清风寨的大当家——赵无量。 “真的是赵大当家!” “赵大当家不是去风城参加比武了吗?怎么来了这里?” 见赵无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苏尚彤笑了笑,朝林贵一拱手:“林掌事的,这一局该不该算我赢了?这寨旗我方才也说了,就在赵大当家身上。” 赵无量有些惊讶:“你是怎么知道寨旗在我身上的?” 喜欢重生之神医嫡女请大家收藏:()重生之神医嫡女更新速度最快。 ------------ 115 设局救命 苏尚彤看他那般惊疑的样子, 忍不住有些想笑。 这可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清风寨要是被人取了寨旗可是大事!”她扬起唇角,指了指外头,“方才我们能想到的东西,那两位自然也想的到, 此刻恐怕已经去了清风寨。那两位的轻功究竟高到何种地步,谁也不知道。而赵大当家现在人在此处……” 苏尚彤话还没有说完,在场诸人都已经恍然大悟:“对!赵大当家自然不会将寨旗留在山寨里任由别人去拿。” 谁都知道,清风寨那群莽汉比蛮力可以, 轻功可是从来没有练过的。赵无量不将寨旗带在身上,说不准就真的被人拿走了。可若是他把寨旗带在身上就不同了,纵使有人猜出他是清风寨的大当家,想从他身上抢东西, 又岂是容易的事儿? “妙啊!”有人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手, “赵大当家这一招可真是妙啊!” “是啊, 赵大当家和林掌柜的打了赌之后,非但没有将寨旗留在山寨, 还易容假装成来参与凤笛争夺的人, 任谁也不会想到寨旗就在方才那位相貌平平的大汉身上。” 李洛听了这些话, 笑意再也止不住了。 任谁也发现不了?这人为了拍赵无量的马屁可真敢说啊! 他看了赵无量一眼,眸子微沉了几分。 只是, 事情恐怕不如赵无量想的那么简单! 他方才不经意般的往人群中扫了一眼,果然并没有看见方才那些暗卫的身影, 看来全都跟着去了清风寨。 那群暗卫是他康亲王叔府里养的狼, 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上次他们没能护得康亲王万全, 还被自己狠狠挫了威风,这一次恐怕是抱着将功赎罪的心态来的,自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清风寨中要是留了人在,恐怕会被他们严刑逼供……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苏尚彤此刻也微皱下眉头,问赵无量:“大当家的,寨中可还留了兄弟吗?” 赵无量素来是好爽之人,被人揭穿了身份之后,也没有再扭扭捏捏,爽快地笑道:“一个没留,他们都替我去风城看比武大会去了。” 苏尚彤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如此,那两位恐怕要扑个空了。想必,他们也很快就会回来了。赵大当家、林掌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贵万年不变的笑脸此刻松动了几分,他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却很快就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侧身抬手指向身后的归鹤厅,请苏尚彤和李洛二人进去。 其他人都是懂江湖规矩的,自然也对此没有什么异议,也没不要脸的跟去偷听,只是今日看了这么一出好戏,此刻却都不大舍得走,全都回了正堂喝茶聊天去了。 这厢,苏尚彤和李洛刚刚坐下,林贵就忍不住问道:“这位公子,是如何知道我与赵大当家相识的?” 苏尚彤从没见过林贵如此急切的样子,略勾了唇角:“方才,我说先前那虬须大汉是赵大当家所扮,所有人都不相信,只有林掌事的丝毫不露怀疑之色,显然是知道赵大当家来此的。后来,赵大当家露出真容,林掌柜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惊慌失措。照理说,当着赵大当家的面谈论偷他寨旗一事,忽然见了正主,即便不害怕,也总会有些羞愧……” 赵无量早已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此刻听了苏尚彤的话,忍不住瞥了一眼林贵。 林贵却摇了摇头:“我在客栈中当掌事的,看得多了,听得多了,早就练就了这样一副无论如何都不露神色的模样。苏公子就没有怀疑过是自己猜错了吗?” 苏尚彤笑笑:“不会猜错的。因为早先我们刚进客栈,林掌事的便总是不经意地朝我们这边看,我那时便留心了几分。现在想来,原来,当时林掌事看的并不是我二人,而是坐在我们身后的赵大当家。” 林贵这才叹了口气:“原来真是我露了痕迹,我还以为是赵老牛装的不像。” “呸!谁是老牛?”赵无量被人叫了外号,阳刚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羞赧,恨恨骂道,“你个老树皮!这次都怪你!要不是你这个老树皮……” 苏尚彤和李洛同时挑了挑眉。 听这熟稔的口气,这俩可不是一般的熟悉了。 林贵清咳了一声,打断了赵无量的话。他看向苏尚彤,“既然被苏公子识破了,我也不妨直说。想必苏公子早就已经猜到,我们拿出凤羽玉笛,广邀贤能,并不是为了偷清风寨的寨旗。” 苏尚彤点了点头,自然不是为了偷寨旗。 看这两位恐怕是旧相识了,林贵又干什么要拿出凤羽玉笛这种宝贝,就为了让赵无量丢一次脸呢?而且,听赵无量的口气,他们二人明明是故意设局,想要图谋些什么的。 林贵站起身,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只不起眼的小盒子,放到了苏尚彤面前:“苏公子,这凤羽玉笛可以赠与你,只是……可否请苏公子帮一个小忙?” “什么忙?”苏尚彤问道,心中思量着,这恐怕就是这两人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了。 那边,李洛已经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正是方才所见的那只玉笛,通身洁白无瑕,玉片轻薄如翅。他伸手握住笛身,片刻之后才松开,果然刚刚被压扁的玉片很快就展了开来,恢复成了一片片漂亮的凤羽,层次分明,栩栩如生。 还不待林贵开口,赵无量就急急地说道:“我们想请你帮忙救一个人!只要能救得了他,别说是这根破笛子,就是我的清风寨,也可以给你!” 苏尚彤眼睛一闪:“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人是中了蛊?” 林贵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 “那蛊和阳蛊草有关?”苏尚彤挑眉。 “你怎么知道!”赵无量的声音大的吓人。 苏尚彤了然一笑。果真如此!难怪,她通共只看了三种蛊,其余都是瞎猜乱填,就是看了的蛊,也只填对了阳蛊草一种,刻意将那两种填错了,最后居然能答对12道,拿了头名…… 她那时以为能出这个结果,是因为清远客栈和康亲王府的暗卫合谋,想要抓自己。所以那时才迟迟不愿意出门,后来猜到虬须大汉是赵无量完全是因为赵无量催的太急了,反倒露了几分马脚。 现在想来,恐怕那时候的名次都是胡乱定的,为的只是选出那些认识阳蛊草的人。 阳蛊草不是寻常的蛊物,在各类医蛊典籍中都少有记载,因此不是什么人都能认出来的。能认出阳蛊草的人,自然是对孤本蛊书有所涉猎的人,那就肯定也知道阳蛊草的一些效用…… 此刻,既然知道情缘客栈和赵无量与康亲王府无关,苏尚彤不禁也有了几分兴趣。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脸面,让清远客栈和清风寨都为了他倾尽所有? 不过—— 她看向赵无量:“如果我没有猜错,而赵大当家把寨旗带在身上,不让人找到,想必是为了轻功比试没有胜者。为的便是集我三人之力,救人的胜算大一些。” 说到这里,苏尚彤也没再看赵无量,而是用两指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可我这个人,向来不愿意与人合作。如果二位信得过我,此事便交给我一人。如果二位信不过我,那也可让那两位合作帮忙救人……” 说话间,李洛早已将凤羽玉笛收好,连盒子往前推了一下,正好将盒子送到了四人正中间。 这话一出,林贵和赵无量脸上的表情都同时僵了僵。 赵无量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小兄弟,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事关人命,多一个人总会多一份希望,你又何必……” 苏尚彤笑笑,没有再开口。 林贵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复又开口:“其实只有你和那位许公子二人,第三名是我清远客栈的人。毕竟,当初下蛊之人也认得出阳蛊草……” 苏尚彤挑眉,原来如此。 这个林贵还真是事无遗漏,名为三人合作,其中一人还可以监视着,防止有人假借着治蛊之名害人。 看来那个中了蛊的人,真的很不一般!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如果赵大当家不信任我,可以亲自跟着。” “那怎么行!”赵无量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苏尚彤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位可是郎中,我可什么都不懂!” “有什么分别吗?”苏尚彤撇撇嘴,“如果那位郎中熟识阳蛊草的用法,二位也不必拿出凤羽玉笛找别人了。既然都不懂,那他又和赵大当家有什么分别?何况,武力上,那位郎中可不一定比得上我们,赵大当家同去才更为保险不是吗?” 她说着看向了林贵,“林掌事的,你说呢?我就直说了吧,我与那位许公子很是不对付,是绝不可能与他合作的。” 喜欢重生之神医嫡女请大家收藏:()重生之神医嫡女更新速度最快。 ------------ 116 凌虚公子 “这……”林贵有些犹豫不决, 他的眉头拧了拧,“不瞒苏公子,你刚才所说的都不错。只不过,虽然苏公子是唯一一个认出阳蛊草的, 可那位许公子虽然没有认出阳蛊草,但他在蛊术上似乎……更甚一筹。” 苏尚彤听他这么说,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那么犹豫:“因为我除了阳蛊草, 其他的蛊一个都没猜对,所以林掌事的是觉得有可能我认出这阳蛊草只是因为运气,想求一个万全,才一定要带上那位许公子的?” 李洛听苏尚彤说她只猜对了阳蛊草一种蛊的时候有些惊讶, 转念一想也明白了她这么做的缘由, 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轻咳了一声:“林掌事的这一点就无需多虑了。我这位朋友对蛊术有些研究,原本只是不愿意出风头, 既然人命关天, 她自然不会再藏拙。如果林掌事的不信,大可以将之前的蛊都拿来让她辨认一番。” 林贵想了想,便打开了另一侧的门, 让侍女将之前的几个银盘又送了进来,依次摆在了桌子上。 侍女离开后, 苏尚彤走到了桌前, 依次打开了十二个银盘, 打开一个盖子就报出一个名字, 直到她最后一道声音落下,林贵和赵无量才惊讶的合上了嘴巴。 他们之前对外宣称苏尚彤猜对了十二道蛊,拿了头名,不过是顺口胡说,用来留下苏尚彤的理由。可哪想到这个看上去名不见经传的外乡小伙子竟然真的不费吹灰之力的认出了这十二道蛊。 “你真的对蛊术有所研究?”林贵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 苏尚彤点头:“略知一二,但在没有看见病人之前,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你们的那位朋友。” “苏公子愿意一试便好。”林贵赶紧说道,并且同意只让苏尚彤一人诊治,按之前说好的一样,让赵无量随同。 见识到苏尚彤的真本事之后,他二人自然不会再强求什么双保险了。毕竟那一位连阳蛊草都认不出来,如果苏尚彤都治不了的话,那找他来自然也没不会有什么大用处。 “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个条件。”苏尚彤开口道。 赵无量有些恼了:“你这小兄弟,怎么婆婆妈妈的,这么不爽快!” “我要一些阳蛊草。”苏尚彤没理他的牢骚,直接开口道。虽然林贵之前承诺过胜出者可以将桌上的那些蛊带走,但是那株阳蛊草毕竟份量太少了,既然有讨价还价的机会,她自然乐意多拿一些阳蛊草回去。 既然他们那位朋友的蛊和阳蛊草有关,那想也知道,凭清风寨的势力,他们手里自然不会只有一株阳蛊草。 如她所料,赵无量听她只提了这么个简单的要求之后,“嗨”了一声,摆手道,“这都是小事,阳蛊草我们寨里多的是。” “什么!”苏尚彤一惊,猛地站了来。清风寨今日无人把守,康亲王府的暗卫又去了清风寨,那岂不是说他们可以随意接触阳蛊草…… 好在她很快想起林贵刚刚提起过那个姓许的暗卫并没有认出阳蛊草,才缓缓吐了一口气,顺势冲赵无量抱了抱拳,“不瞒赵大当家,我家中也有长辈病重,急需这阳蛊草救命。如此,就多谢赵大当家了!” 赵无量的脸居然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道:“哪里哪里。” 几番交谈之后,苏尚彤刚刚的失态也被遮掩了过去。她也在心底暗暗自嘲,怎么到了苗疆之后,她就这么草木皆兵,之前忧心白宁馨她们会有危险,现在又好端端的担心康亲王府的暗卫拿到阳蛊草会对他们不利。 仔细想想,就算康亲王府的暗卫找到了阳蛊草,又怎么可能好心的送进宫给皇上解蛊呢? 只要不是先他们一步将阳蛊草送到宫里,康亲王又怎么拿阳蛊草对付他们呢? “彤彤现在行事越发谨慎了。”李洛也打趣她。 苏尚彤瞥了一眼被他抓在手里把玩的凤羽玉笛,压低声音道:“你拿着它,就不怕被你皇叔的暗卫杀人越货?看他们的样子,分明是对这支凤羽玉笛志在必得。” 李洛却毫不在意地摇头:“不会。暗卫不愿意暴露行踪,何况这是在苗疆,他们不会徒生事端。” 这里虽然远离京城,却有朝廷的眼线。清远客栈送出凤羽玉笛一事在这一带也算是件大事,如果玉笛被抢,官府也不会不闻不问,一定会介入调查。而他们这群人之前到过清远客栈的事情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到时候,康亲王府的暗卫在皇上病重的期间,深入南疆,谁不认为这是康亲王府意图谋反?若是消息若是传回京中,即便太子不对康亲王府做什么,康亲王也会失了民心。只要康亲王还有野心,想要争夺皇位,就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那些暗卫也不是傻子,自然也不会害自己主子。 “苏公子,我们到了。”赵无量直接拉开了车帘,对苏尚彤二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里是——?” 苏尚彤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如果不是身边站着赵无量,她都要忘了自己现在身处南疆,以为自己还在盛京了。 “快去禀告,我带了贵客来见你们公子。”赵无量早已经打发了门童去报信,这时候也解释道,“我这位朋友在江湖上有几分名气,大家都叫他凌虚公子……” “凌虚公子?”李洛惊讶道,“江湖传言凌虚公子文武双全,一手棋艺出神入化,曾以棋子为武器,单挑七大门派,被誉为武林第一高手,最近却鲜少有消息传出来,原来他竟病了吗?” 赵无量叹了口气:“着了女人的道儿啊……那个苗疆女子甚是泼辣,她不知怎么看上了司兄,也不顾司兄家有娇妻美眷,非要绑他回去做压寨相公,司兄不从,她就给人下了蛊,还说等司兄想通了自然会去求她!” 苏尚彤挑眉:“这位凌虚公子竟有这么大的魅力?” “那是自然!别说青林县了,就是整个风城也没有一个女人能抗拒得了司兄的魅力!”赵无量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让苏尚彤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这位清风寨的大当家还果真是真性情,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可比面对宫内宅邸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顺心多了…… “公子请几位进去。” 这时,刚刚去禀报的小门童也回来了,替三人引路,将他们带到了凌虚公子的房间。 就在苏尚彤见到凌虚公子的时候,宫中也有人快马加鞭地来报:“这是三皇子让人送回来的,阴蛊蚕的解药。” “解药?”皇后眉心一跳,手中的帕子绞地紧了几分,嘴唇开合了几次才道,“把解药送到何太医那儿去,再请太子过来一趟。” 太子李潇下朝后便匆匆赶到了皇后殿内:“母后,听说三皇弟找到解药了?” 皇后早已屏退左右,先拉着他坐了下来,又让吴嬷嬷拿了他平日爱吃的糕点,等吴嬷嬷也退下去之后,才面色和蔼的开口:“最近那些朝臣可有为难我儿吗?” 太子笑着朝内殿拱手:“承蒙父皇教导有方,儿臣处理起政务来一概得心应手。” 皇后扬唇笑了起来:“果真如此吗?苏相那帮老臣你也弹压的住?” 提及苏相,太子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冷声道:“苏向宇那老匹夫如何敢与儿臣作对?他那丞相之位本就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若不是念在父皇看重他,平白无故罢了他的惯会惹恼父皇,我早就……” “潇儿!”皇后一把抓住了太子的胳膊,“若是……母后是说,若是那解药有问题,你父皇他……你就无需顾虑那么多了……” 太子猛地抬起头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母后的意思是,三弟……三弟他想要谋害父皇,所以送来的解药有问题吗?可……如今朝中由我监国,他谋算父皇并无好处。” “我儿糊涂。”皇后摇摇头,“那解药从苗疆送到宫中,在送予你父皇服用之前,要经由太医院检验。母后已经让人把解药送到何太医那儿去了。” 太子心头一震。 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得很,太医院里除了张医正刚直不阿,其余的几位太医均和后宫有些牵扯,而何太医正是淑太妃的人。 此乃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只是—— 太子叹了口气:“母后,父皇他勤政爱民,自幼便待我……儿臣不能不忠不孝啊!” 皇后垂下了眼眸:“潇儿,我与你父皇年少夫妻,曾经所求也不过是他能多看我一眼罢了。可那日,你父皇密诏苏向宇的女儿进宫,我听徐林说,你父皇隐隐有立遗诏的意思。” 遗诏! 太子心中一个咯噔。 父皇身体不好,立遗诏倒不是什么惊人之举,只是在这样敏感的时机,他偏偏召见了苏相之女。朝中谁人不知苏相之女是未来的三皇子妃? 即便是个误会,父皇只是看中苏尚彤神医之名才召她进宫,可这一次三弟千里迢迢冒着风险去苗疆替父皇找到了解药,等父皇醒了,会更信任哪个儿子,对谁更亲近难道不是不言而喻的吗? 何况,自己是东宫太子,若是父皇真的属意自己,根本无需立遗诏…… “潇儿,现在你还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储君。可等你父皇醒来,那就不一定了!”皇后的手心都冒出了一层汗珠,说出来的话也不知是在劝太子还是在劝自己。 太子心头一凛,历史上的废太子,可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喜欢重生之神医嫡女请大家收藏:()重生之神医嫡女更新速度最快。 ------------ 117 何为药资 “诸位请坐。”凌虚公子轻咳了两声, 虚抬了手。 苏尚彤在看到凌虚公子的一瞬间就明白赵无量为何信誓旦旦地说风城没有一个女子能抵御凌虚公子的魅力。 虽然面前的男子脸色白的有些不正常,但端的是眉目如画,便是与瑶国四公子相比都能胜出几分。 若说李沐是风光霁月,苏尚为是芝兰玉树, 柳恒生是清隽潇洒,陈修实是温润如玉,那么这位凌虚公子则是四者全占了。 “既是赵兄带来的朋友,咳咳……想必已经知道我如今的情况了。”凌虚公子虽然看上去就像是个文弱书生, 可他毕竟是武林中人,说话并不拐弯抹角。他苦笑一声,“不瞒二位,在下也精通几分医理, 咳……便是蛊术也有些许涉猎。人人都道, 咳咳……阳蛊草做成蛊不能伤人, 可在下,咳咳, 偏偏中了这阳蛊草之毒……” “公子可否让在下探个脉?”苏尚彤此时也蹙起了眉间。她早就知晓凌虚公子中了蛊, 与阳蛊草有关, 却完全没有想到他会中阳蛊草之毒。这可真是奇了!正如凌虚公子所说,阳蛊草并无毒性, 又怎会使人中毒呢? 苏尚彤把完一只手的脉象,又换了一只手。果然, 双手脉象都正常, 可凌虚公子气息不稳、手腕处还有一根隐约可见的青线, 显然是中了蛊。 解蛊难就难在,好多蛊是没有脉象表现的,就像是圣上和李洛所中的九缺之蛊。再加上蛊术是苗疆不传之秘,大多数医者一辈子恐怕也见不着一个中了蛊的病患,自然经验也不足。若不是师叔当年被乔青青下了蛊,恐怕就连她师父也不会对蛊术有所研究。看宫中那些御医日日问平安脉都没诊出圣上中蛊之事就知道,就连中蛊之人皮肤下面会浮现一条不正常的细线一事,恐怕大多数大夫都是不知道的。 虽然她看过那本《苗疆秘术》,于蛊术一道比其他人要强几分,可现如今她虽知道凌虚公子中了蛊,却没法确定他中的究竟是那种蛊。 苏尚彤思索片刻便开口问道:“不知公子如何肯定自己中的一定是阳蛊草之毒?”蛊有相似,凌虚公子便是再精通蛊术,也不能确保自己分辨的就是对的。若他是从施蛊那位姑娘口中得知的,则更是真假难辨了。听赵无量说那位姑娘一心想要绑凌虚公子回去做压寨相公,说不准她根本就下了别的蛊,再骗凌虚公子说这是阳蛊草,好叫凌虚公子认为旁人都解不了这蛊,只得乖乖去找她。 凌虚公子叹了口气:“我猜到小兄弟会有此一问。咳咳,不知小兄弟知不知道,咳咳……阴蛊蚕?” 听到“阴蛊蚕”三个字,李洛眉心跳了跳,手暗暗附上腰上的软剑。他先前并不知晓阳蛊草就是阴蛊蚕的解药,所以听到“阳蛊草”三字也无甚反应,可“阴蛊蚕”这名字他可是熟悉的很,苏尚彤先前险些因为这个丧命,他想不记住都有些困难。他们此次远下南疆,被追杀了一路。如今好不容易甩掉了尾巴,来了青林县,居然又听到了“阴蛊蚕”这个名字!这似乎也太巧了一些…… 苏尚彤面上却毫无波动,只微微颔首:“世人皆道阴蛊蚕是无解之毒,三更之后药石无医。殊不知,就如人们常说‘毒蛇出没之地,五步内必有解毒药草’,对于蛊来说,也是如此。生长在阴蛊蚕附近的阳蛊草,正是阴蛊蚕的解药。” 听苏尚彤竟知晓阴蛊蚕和阳蛊草的关系,凌虚公子眼中闪过一抹讶异,眼底深处跃出几分惊喜:“咳,没想到苏公子对蛊术如此精通,在下,咳,佩服!”说完一句话,他似乎有些脱力,唤来个小书童替他捶背,示意这小书童继续说下去。 那小书童模样伶俐,声音也清脆:“正如苏公子所说,阳蛊草正是阴蛊蚕的解药。当初我家夫人一时迷路不小心闯进了城西的迷瘴林,正是被那位苗疆姑娘所救。那苗疆女子还从迷瘴林内带回了不少阳蛊草。那时听说夫人中了阴蛊蚕之毒,我们阖府上下都以为夫人已经无药可医,公子伤心欲绝之际,那苗疆女子却道,若是公子愿意随她回寨中,她便出手救夫人。” 说到这里,小书童顿了顿,刻意强调了一遍,“我与府内好些丫鬟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只说了让公子随她回寨中,并无别的要求。公子应下之后,她便让我家公子和夫人一起吞服了大量的阳蛊草,并吩咐我们守在门外,不许打扰。第二日,夫人果然安然无恙,还醒了过来。公子自然欣喜不已,他去向那苗疆女子道谢,那苗疆女子却变了副模样,逼公子兑现承诺,跟她回苗寨,并要我家公子休妻之后入赘她们寨中。可她当日提出的要求里并没有这些,我家公子自然拒绝了她,但还是将她奉为座上宾,让人送去无数珠宝首饰,她都拒而不受,坚持要我家公子随她回苗寨举办婚事,并几次三番对夫人下手……之后,公子不堪其扰,为了保护夫人,只能与她动手时,却一招也使不出来了。公子这才察觉自己中了蛊!后来,还是公子江湖上的几位朋友共同出手才将那女子制住。她临走前曾放下狠话,只要我家公子活着一天,她便等我家公子一天;若我家公子死了,她便屠尽凌虚山庄满门……” 听到这里,凌虚公子也忍不住摇头苦笑:“咳咳,如今我的身体,咳……一日比一日差了。我倒是不怕死,可,咳咳……我家中尚有妻子,山庄内,咳,还有这么多无辜的下人……” 苏尚彤沉吟道:“所以,即便是当日你要与她动手之时,都没让她近过身,身上也并未发现新伤,针眼也没有吗?” 蛊术其实并没有那么神乎其技,若是想让人中蛊,至少要将蛊虫施放到那人身上,即便是无法接触到那人,也要取到那人的血液,才能用血液为引,让蛊虫自己去寻找宿主。所以,苏尚彤才有此一问。 凌虚公子点头:“不错。当日她,咳咳,提出那样的要求,我便,咳,再也没离她三尺之内过。我一察觉,咳咳,自己中了蛊,就仔细检查过身上,咳,的确毫无伤口。” 小书童也开口道:“就连当日的药都是我去熬的,公子与夫人喝的药也是从一个药盅里熬出来的。若是阳蛊草被动了手脚,夫人也应该有症状才是,可是夫人却并未中蛊。” “原来如此。”苏尚彤点了点头,“所以公子才认定自己中的是阳蛊草之毒。” 她并不怀疑凌虚公子的判断,像凌虚公子这般住在苗疆附近的江湖人士,虽然不懂如何施蛊,但也不至于对蛊虫毫无所觉。既然未曾让人近身,身上也无伤口,的的确确只有阳蛊草一个解释了。 “对了,你家公子和夫人是在同一个房间喝的药吗?”苏尚彤朝小书童问道。 小书童皱起了眉,努力回忆道:“并不是,夫人当时中了阴蛊蚕之毒,山庄广招贤能异士,那时有不少大夫、巫医上门,一应是公子亲自接待。公子那日正在书房等候北边来的一位巫医,所以是在书房服的药。而夫人一直昏迷不醒,是在自己房间服的药。” “这就是那间书房?”苏尚彤的唇角微微扬起了一抹弧度。 她从进入这里开始,鼻尖就一直萦绕着一股幽幽的香气。见小书童点了头,她便不再开口,顺着气味一路找过去,竟在游廊的一角找到了一盆夜来香,目光闪了闪:“原来如此。” 凌虚公子看到那盆花也愣了愣:“这怎么会有盆夜来香?”夜来香只在夜间开花,他的书房是供日间使用,很显然书房附近并没有种植此花的必要,这花也确实不是他布置的,那便只能是那苗疆女的手段了…… “这便是公子会中蛊的原因了。”苏尚彤眸光闪闪,语气笃定。 “哦?”凌虚公子本以为这个年轻的小子并无多少成算,没想到他竟真的有发现,现在又露出这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当下一潭死水般的心湖也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语气中却透着几分小心翼翼,“公子可有解蛊之法?” “当然。”苏尚彤笑道,“既然知道公子是如何中的蛊,解蛊自然不在话下。” 赵无量一直没敢出声,这下也乐不可支地哈哈笑了起来:“小兄弟果然是蛊术奇才!怪道那小子让我……” 话说了一半,就在凌虚公子的眼风中讷讷地住了口。 苏尚彤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的确有解毒之法,只是不知公子愿意出多少药资?” 赵无量的笑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气得鼻孔都涨圆了,咬牙切齿道:“你这泼皮赖子!我才把那玉笛给你,那可是苗疆圣物!你还想要什么?” “若那玉笛真的是苗疆圣物,以此为药资,自然不在话下。”苏尚彤挑眉望向凌虚公子,“公子以为呢?” 喜欢重生之神医嫡女请大家收藏:()重生之神医嫡女更新速度最快。 ------------ 118 绝世高手 苏尚彤话音一落, 凌虚公子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挑眉朝她看来。 赵无量也瞪大了眼睛:“你、你……什么意思!” “赵大当家难道不知道,你手中的苗疆圣物是假的吗?”苏尚彤转眸望向赵无量,见他满脸的震惊不似作伪, 语气缓和了几分,“方才听凌虚公子说,那位给公子下毒的女子是苗疆人。可谁人不知,苗疆圣女受封之日会得大传承, 蛊术在所有苗疆女子之上?如今因为凤羽玉笛丢失, 苗疆并无圣女。可若公子手中真的有凤羽玉笛,只需将玉笛送往苗疆, 新一任圣女心下感激, 自然会解了公子的蛊毒,哪里用得着舍近求远, 在江湖中寻什么能人异士?” “我还道玉笛真是假的!原来只是你疑心。”赵无量松了口气,“这还不简单!自然是司兄怕苗疆女各个缠人,唯恐又惹了个让他休妻的女霸王, 不敢与她们有牵扯。” 苏尚彤摇头:“赵大当家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若真是苗疆圣物现世,苗疆那边不会全无反应, 可我观着今日站出来比试的全是男子, 玉笛真假便也能窥得一二了。” 赵无量还欲说什么, 苏尚彤却笑看向凌虚公子:“司公子那时并不知我有能力替你解毒, 就已经将凤羽玉笛送出, 我只道公子是个不惧生死的爽快人,可今日一见则不然。司公子是极在意妻儿安危的,心知自己的性命关乎整个山庄的存亡,又如何会放弃求生的机会?若真如赵大当家所说,你是担心将玉笛送往苗疆会再招惹上什么是非,可那风险也不过只有十之一二。而凤羽玉笛是苗疆圣物,你若将玉笛送回,便是整个苗疆的大恩人。苗疆女子虽然有些离经叛道,却也不会将私人恩怨看得比全族安危还重。何况,她们自有自己的规矩,绝不会恩将仇报。但像如今这般大张旗鼓宣称要将苗疆圣物赠与他人,却不但会招惹是非,引来些来历不明的大奸大恶之徒,还极有可能会招来苗疆全族的报复。司公子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舍近求远、自寻烦恼。可时至今日,你也未去苗疆,自然是因为你手中并没有真正的凤羽玉笛!” 凌虚公子目露赞赏:“小兄弟果然聪颖过人,咳咳,不瞒你说,那支玉笛的确不是苗疆圣物。可,咳……可若不打着苗疆圣物的旗号,又如何寻得像小兄弟这般蛊术超群之人呢?” 他也听出苏尚彤对他的称呼从尊称“公子”变成了普通的“司公子”,心知她心下着恼,只得叹了口气,“小兄弟,咳……放心。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别说今日的药资,便是,咳咳,今后有何差遣,我凌虚山庄也定不会推诿。只是,我手中并无真正的凤羽玉笛。若苏公子只为玉笛而来,在下便也只当多交了个朋友,不会与小兄弟为难,这就让赵兄送你们回去。” 李洛闻言唇角微抿,这倒是个厉害人物!即便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也能维持理智,不焦不躁。换作一般人,便是平日里再精于算计,可若明知自己命不久矣,活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恐怕也得失了理智。即便是心里清楚,把人强留下来不过是徒增嫌隙,让自己的处境更危险,恐怕也做不到如此云淡风轻的放人离去。 苏尚彤则颇有兴味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位风光霁月的凌虚公子。现下说得好听,可若不是自己揭穿了他的计策,恐怕还被他蒙在鼓里当猴耍呢。 “这怎么成!”赵无量显然有些着急,当下拍着胸脯保证,“苏兄弟,只要你能治好司兄,那笛子,我保证挖穿了整个风城也给你找来!” 看着赵无量又窘迫又着急的模样,苏尚彤略微展颜。赵无量这人虽鲁莽了些,却是难得的爽直性子,凌虚公子和林贵二人让他帮着瞒天过海,也真是难为他了…… “赵大当家言重了,我也不是非要那苗疆圣物不可。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赵无量连忙问。 苏尚彤轻笑一声,朝凌虚公子看去:“只不过,苏某不愿被人当傻子玩弄于股掌之上。司公子若是愿意拿苏某当朋友,苏某自然也愿意替朋友做些事情。既是朋友,药资什么的也不便再提,只是我有三个问题想请公子解惑罢了。” “苏兄弟请问。只要是在下知道的事情,必定知无不言。”凌虚公子抬手,神色微松。 赵无量却是满脸的激动和欣喜:“苏老弟,你这朋友我老赵交定了!回头就请你到我寨中喝酒去!对了,你除了阳蛊草还想要什么草药?我们寨子里收罗了不少药草,可兄弟们都个顶个儿的壮士,这药草也没了用武之……” 李洛轻咳一声,打断了赵无量的喋喋不休。 “赵兄,我们先听苏兄弟说完。”凌虚公子与赵无量说了一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李洛身上。 他原本的注意力全在苏尚彤身上,并没有过多在意她身边这位长相平平的年轻人。这人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连名字都不报,话也不多,他自然也只当他是苏尚彤身边的普通朋友,并没有另眼相待。 可亲眼见到李洛只是轻轻咳嗽一声就能让赵无量噤声,凌虚公子心里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赵无量的功夫虽然在一流高手中排不上号,可却天生神力,真要与一流高手打起来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如若不然,他也没法在风城这样武林门派聚集之地占了一处山寨。而且,赵无量向来性子粗,不注意细枝末节,说话又声如洪钟,他若是兴起了,寻常人便是喊叫也听不进他耳朵里去,更遑论停了他的话头了。可方才那声低低的咳嗽,听在自己耳中都弱不可闻,却偏偏让赵无量停下来了。 这人恐怕是个武林高手!还是个绝世高手! 想到这,凌虚公子看向李洛的目光也热切了几分。如果实在没有解毒之法,只要能劝动将这位留在凌虚山庄,想来便是自己毒发身亡,山庄内老老小小的性命也能保全了。 不过,他很快就皱起了眉。不对,人看上去太年轻了些。江湖中的绝世高手大多有名有姓,他的凌虚山庄可以说是江湖上信息最齐全的地方了,他从没听说过江湖上新出了哪一号人物,更没听说过有哪位绝世高手不到六十岁的…… 这边凌虚公子在猜测李洛的身份,那边苏尚彤已经从李洛手中接过“凤羽玉笛”,开口道: “第一,我想知道这支假的凤羽玉笛是何人所作,工艺又是从何而来。”说着,看了一眼桌上的笔墨,“公子若不方便开口,可以将答案写下来交予我。” 这只假的凤羽玉笛和余娇手中那根翠缕玉簪的做工极其相似,那翠缕玉簪又与康亲王有不小的干系,康亲王府又与皇家蛊毒一事有关,恰恰,这里离苗疆如此近…… “这——”凌虚公子拧眉,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小书童。 小书童盈盈笑着,正要开口,却被苏尚彤打断,“公子且听我问完,再答不迟。” “第二,我想知道究竟是何人让你找我来解蛊的。”苏尚彤的话音一落,凌虚公子的脸色就变了:“苏公子说笑……” 苏尚彤打断了他的分辩之辞:“不说别的,既然司公子花了这么大的代价造了这支足可以以假乱真的假玉笛,想要吸引江湖中会蛊术的人前来替你治病,想必会求稳妥。谁都知道,蛊术乃苗疆不传之秘,江湖上会蛊术的人极为稀少,我若是司公子,真的想广撒网寻人,必然不会选择青林县这样的边陲小城,也不会将比试定在今日。今日风城有比武大会,前来青林县的人比往日更少,又如何能保证一定能寻得精通蛊术之人?” 她挑眉一笑:“想必司公子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朋友!我知道司公子心中为难,毕竟此人也是在帮你,只是这与我事关重大,不知道答案,我心下难安。”既然心下难安,自然没心情驱蛊了…… 凌虚公子抿唇不语,眼中闪过几分犹豫之色。不过,他很快就缓和了神色,笑道:“苏兄弟不妨说说第三个问题。”言外之意,若是第三个问题他回答不了,就没有必要纠结是否给出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了。 倒是个聪明人! 苏尚彤也不好再强问,“第三个问题,我想知道前任苗疆圣女乔青青的事迹。听闻清远客栈是她失踪之前的落脚处,公子又与林掌事的熟识,想必比旁人知道的信息多一些。” 凌虚公子心知苏尚彤的问题并不算刁难,尤其是第三问,她只是想知道一些信息,也没什么答得上来答不上来了。他颔首:“我明日便将第一问和第三问的答案交予你,至于第二个问题,等凌虚山庄的危机解除,我自然知无不言。” “如此甚好。”苏尚彤思索片刻,便应了下来。她也明白凌虚公子此举一来是想拖延些时日,好找那人商量对策,二来也是为了防备她得了消息不兑现承诺,也懒得细究。毕竟她真正想知道的是有关乔青青的信息,提出第二问,不过是为了让凌虚公子为难,好让他在看似简单的第三问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罢了。 至于那人是谁,她心中也早有猜测…… “公子,该喝药了!” 恰逢小药童端了一碗药进门,苏尚彤和李洛也顺势告辞。 擦身而过时,苏尚彤的鼻尖飘过一阵熟悉的药香。她猛然顿住了脚步,强压下眼中的惊涛骇浪,平复了情绪之后才回头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公子这是在喝什么药?” 喜欢重生之神医嫡女请大家收藏:()重生之神医嫡女更新速度最快。 ------------ 119 绝嗣之药 凌虚公子只当是苏尚彤关心药性相冲的缘故, 温声答道:“苏公子不必多虑,这些, 咳, 都是些温平滋补的药物,不会与旁的药物有碍。” 苏尚彤心知他误会了, 也不便解释,蹙眉道:“苏某只是有些奇怪,方才听公子所言, 你与夫人已有子嗣,如今山庄又恐有灭门之祸,为何还有心情服这样的药。” 凌虚公子愣了一瞬, 转而笑道:“苏公子怕是闻到了白紫草的药香, 才有此一问。” 苏尚彤面带疑惑地看向凌虚公子,心头却是一紧。 凌虚公子叹了口气:“苏公子既闻出了白紫草, 那必然知道白紫草谐音‘百子’, 是——咳,利于子嗣的良药……” 李洛不想两人忽的说起了这样的话题, 面上的冷傲之色险些挂不住, 旁边的赵无量更是气得跳了起来:“兄弟, 你糊涂啊!弟妹有了身子, 到时碰上那苗疆女,武功都使不出来, 岂不是只能伸着脖子待宰?” “苏公子怕也是如你一样觉得我都这般形状了, 还如此想要子嗣, 想要相劝……咳咳,”凌虚公子苦笑一声,望向苏尚彤,“这哪里是什么生子良方……” 他身边的小童亦是面色凄苦:“不瞒几位,我家公子身中蛊毒,自知命不久矣,又怕那苗疆女杀上山庄,哪里愿意此时留下子嗣?更不想因此害了夫人!可夫人心细,公子不愿让夫人察觉端倪,故而一直在服这绝子汤。” 绝子汤? 苏尚彤的身子僵了一瞬,面上笑意未变,双手却一下子紧握成拳,力道大得让指节都渐渐泛白:“凌虚公子只怕是弄错了,这白紫草可不能用作绝子汤的君药。” 这剂汤药中,除了白紫草之外,其他都是些寻常的温补药物,份量均不多。白紫草在这剂药中份量虽不是最重,却是唯一显出药性的,自然是君药。既然这剂汤药用了白紫草这种于子嗣有利的药草做君药,又哪里会是什么绝子汤呢? 凌虚公子摇了摇头:“这剂药方是家中一位族老自己胡乱配出来的,咳咳……那位族老不通医术,也不懂君臣佐使,不过是每种药物随意称了些,并在一起煮了,平日里当养身汤喝的。” 似乎知道凌虚公子要说什么,那小童赶紧接口道,“说来讽刺,那位族老原是想让家中子嗣丰盈,开枝散叶,便命儿孙服用此汤药,可各房几年都不曾添丁。他原先也没想到这生子的良药会让人绝嗣,更是让家人加大药量,日日服用,从那往后,各房妾氏纳了一个又一个,也再无一人有孕。他这才想到这药汤上头来,将药汤交给了我们老庄主,老庄主找了几只猫儿狗儿试了试,发现此药竟是极好的绝嗣药,不会损伤身体肺腑,只会于子嗣有碍,便将药方传了下来。” “此言当真?”苏尚彤眼神剧颤。 凌虚公子却不知她心中是何等的惊涛骇浪,温声点头:“自然不会拿谎话诓骗苏兄弟,咳,如果苏兄弟对药方有兴趣,司某亦可相赠。不过,咳咳,此药服满三年,终身再无子嗣,苏兄弟还是慎用为好。”说着,凌虚公子还轻叹了口气,似乎在为那位自己族中那位族老可惜。 “秋月两年来每日都来厨房熬药……” 苏璃的声音似乎真切的响在苏尚彤耳边,她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碗漆黑的药汁,正是那日苏向宇手中端着的那碗,苏向宇端着药汁一饮而下的模样也似乎近在眼前。碗中白紫草散发出的浓浓药香让她险些站立不住。 她以为那是生子汤,哪想到竟是绝嗣药! 身为当朝丞相,一人一下万人之上,完全可以福荫子孙,他为何要自绝子嗣? 三年便会终生再无子嗣,他已喝了两年…… 不对! 心神动摇之际,苏尚彤又猛然惊醒。 听凌虚公子和他那书童方才所言,那绝嗣汤的药方是凌虚公子族中族老误打误撞得到的,又只传给了他父亲,那远在京城从未与江湖人士接触过的右相大人又如何能得到这剂药方? 凌虚公子即便如他谦辞所言一般不精蛊术,却也知道阳蛊草是阴蛊蚕的额解药,若是父亲真的与凌虚山庄有所联系,之前圣上被人下了阴蛊蚕之毒,便是不为自己这个女儿,身为圣上心腹近臣,又明知自己被太子记恨,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若是当日能请得凌虚公子出手,亦或是得到这边的些许消息,自己也不必千里迢迢远来南疆。 所以父亲自然不会与凌虚山庄有所交集,那药汤,兴许他和凌虚公子那位族老一样觉得白紫草利于子嗣,配了副养身汤药服用吧…… 可若真是胡乱抓的药,却为何两碗药连每种药物的药量都分毫不差? 苏尚彤的唇角渐渐抿紧。 即便是父亲自己喝下绝嗣药的又如何? 碧叶是他的人,娘亲和自己都是被碧叶的药害死的,这是自己真真切切的记忆,绝对不会出错。 哪里能有什么隐情? 便是有隐情,也与娘亲和自己无关。 前世娘亲被碧叶的糕点所害,自己也被下药致死,哥哥被打断双手逐出家门,相府内只剩余娇给他添的那个弟弟…… 他难道对余娇用情至深,只想要她一人的子嗣吗? 还是说——其实秋月早就被人收买,他并不知道自己喝的是绝嗣药? 无论如何,这些都与自己无关。 苏尚彤定了定心神,这才与凌虚公子和赵无量告别。 “彤彤是想要见那苗疆女子,才答应替那位凌虚公子解毒的?”马车上,李洛掀开窗帘看了一眼,眉头微动,朝车夫说道,“直接回陈家。” ------------ 120 是忠是奸 苏尚彤见他神色不对, 也悄悄取出麻药藏在手心:“怎么了?” “有人跟着我们,”李洛眯了眯眼睛, “恐怕是康亲王府的那些暗卫。” 苏尚彤看了一眼被自己放在一旁的小木盒, 里面正是林贵之前拿出来的那柄假凤羽玉笛。玉笛虽然是假的,可旁人并不知晓。恐怕康亲王府的那群暗卫去清风寨扑了个空, 又知道这苗疆圣物被自己得了,便循迹追了过来。 不过,她倒没有露出心慌的神色, 康亲王府的暗卫还不是李洛的对手。 “你皇叔对苗疆很感兴趣?”为了苗疆圣物的名头如此穷追不舍,连暗卫都来夺宝了。 说起来,之前林贵可是说过, 康亲王府那个姓许的暗卫, 认出来的蛊可是有十之七八的…… 李洛笑了笑:“若是没兴趣,我身上的蛊又从何而来?” 苏尚彤闻言愣了愣, 盯着李洛那张陌生的脸看了一瞬, 似乎是想看清他冰蚕面具下的模样。 这段时日他早与当日的墨鱼判若两人,不知不觉间, 她也早已将他与墨鱼当做了两个人。 如今提起当初的事情, 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想起当日之事, 苏尚彤也不免想到那个身怀母蛊之人, 想到那时他拿着家传玉佩说要到府上提亲,想到他为了康亲王对向自己求药…… 的确是, 恍如隔世。 苏尚彤狠狠咬了下唇, 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不过脑海里的思绪还是飘到了那块金丝玉佩上。 恐怕任谁也想不到康亲王府传家的那块金丝玉竟有那样的用途。 鬼使神差的, 她将这个秘密隐瞒了下来,并没有对李洛提起过。 “不是他们!” 李洛忽然开口。 “什么?”苏尚彤看向他。 只见李洛又凝神静听了一会儿马车外的动静,开口道:“据我所知,追杀我们的一共有三批人马。你我都觉得其中一批是康亲王府派来的,可这群暗卫的脚步声和那三批刺客的都不一样。” 苏尚彤一愣。 康亲王若要派人追杀他们,首选自然是这群武艺高超,又极为死忠的暗卫。如果那三批人里头没有康亲王府的人,那又究竟是哪几方势力想置他们于死地? 苏尚彤很快就想起了当初和谢微站在一起的那个戴梼杌面具的男人。 那人,当真是陈家大公子吗? 如果是的话,那陈家究竟是忠是奸? 还有这柄假的凤羽玉笛…… 还没等她理清头绪,身后喊杀声骤起。 马车行至一处拐歪处,速度减慢。康亲王府的一众暗卫居然假扮做了清风寨的山贼朝他们的马车冲了过来。 “莫慌,我来驾车。”李洛出了车厢,结从车夫簌簌发抖的手中接过马鞭。 康亲王府的暗卫感觉有些不对。 方才他们明明都快要追上那辆马车了,可一眨眼的功夫,拉马车的马就似乎就跟忽然多长了几条腿似的。 等他们反应过来,再用尽全力去追时马车早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很快,马车就进了风城。 康亲王府的那群暗卫也一路跟到了风城,好容易能歇歇脚的时候,前方忽然冲出一大群黑衣人,不问三七二十一就跟他们缠斗在一起。 “不好!” 马车里的苏尚彤却是一惊。 因为她眼尖地注意到那群黑衣人那群人是从陈家出来的。 这说明—— 陈家,被人闯了进去…… 等苏尚彤甩开暗卫和黑衣人赶回陈家时,陈七小姐已经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等她了。 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陈七小姐忽然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陈七小姐满眼是泪,肩膀止不住的颤抖,“是我的错——” 苏尚彤的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她没有问陈七小姐发生了什么,越过她快步奔向后院。还没跨入院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就扑面而来。 院子里,紫玉哭得嗓子都哑了:“小,小姐。白小姐她……” “宁馨受伤了吗?”苏尚彤握紧了拳头,希望能从紫玉嘴里听到肯定的答复。 可紫玉还是一个劲地哭,闻言看了苏尚彤一眼,摇了摇头,哭得更撕心裂肺了。 苏尚彤一步一步走向了白宁馨的房间,一推开门就怔在了原地。 之前缠绕她几日的不祥预感终于化成了现实。 她顺着墙边缓缓坐在了地上。 看着躺在血泊里的白宁馨,苏尚彤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动。 为什么偏偏是宁馨呢! 为什么! 她觉得脑袋里一片纷杂,似乎感觉不到周遭的一切。 “小姐,起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紫玉带着哽咽的声音才传入了她的耳中。 苏尚彤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缓缓上移,看了眼自己被紫玉搀住的胳膊,似乎有些怔愣,过了一会儿才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 “小姐,我们走吧。” 苏尚彤点点头,离开时又回首看了一眼白宁馨那张已经透着青白之气的脸,。 白宁馨眉心的那点朱砂还是那般的鲜艳明丽,可那个鲜活灵动的女子,已经没了…… 李洛不知何时也回来了,他一直站在院外,面色沉重地看着她。 苏尚彤沙哑着嗓子:“我们回京。” ------------ 121 勾结外族 ------------ 122 真真假假 ------------ 123 还不动手 ------------ 124 母子情分 ------------ 125 抢占先机 ------------ 126 天理何在 ------------ 127 父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