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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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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容城谢家
容城作为黎夏的盛京,繁华自然是别处无法与之相比的,黎夏尚武,容城自然是人才辈出,高手涌现不息的地方。
刚刚下了一场雪,容城却依旧车马川流不息,一辆马车被人群挡住了去路,马车顶上都是雪,想来是赶了一夜的路吧。马车的帘子是用厚实的棉被制成的,下面还缀着根粗壮的梨木压风。
“李叔,怎么停了?”马车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女子声音柔和低沉,甚是好听。
李叔应了一声,到前面打听了之后回道:“前面的浊清楼里太子殿下正在宴请名士,外面多是些来瞻仰太子风采的妙龄女子,所以把路给堵住了。”
马车里安静了片刻,复又传出了女子的声音:“换一条路走吧。”
“是。”李叔也觉得前面的路一时半刻怕是过不去了,好在这京城的路他并不是第一次走,于是调转马车,拣了一条僻静的路走了。
马车里面的女子披着斗篷,手中拿着一卷《四时农耕纪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眉目间也隐隐有些倦色,可是却遮不住那从骨子里透出的柔媚妖娆之气,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若是再过两年,又该是怎样的惑人颜色。
“小姐,奴婢听说咱们黎夏的太子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神人,出生之前国师便预言说:天上有一星,将落帝王家,其生而知天下,见天道,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是为人杰天下主。”女子对面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十分清丽可人,说起这黎夏太子更是滔滔不绝。
女子听她如此说,却是一点也不感兴趣的样子,只懒懒道:“我以前不知玉蝉你还有说书的能耐,改明儿咱们落魄了,我就支个台子让你说书讨生活。”
玉蝉嗔了一声,却是又道:“谁知当今太子出生时真的天降异象,整个承元宫的天上都是金光闪闪的,看起来真的像是一条龙盘旋在上面呢,小姐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奇事?”
谢樱樱没应声,玉蝉便也提不起说书的兴致来了,马车又走了一会儿,谢樱樱苍白的唇动了动,声音也不太清楚。
“沽名钓誉。”
玉蝉本已经昏昏欲睡,所以听得不甚真实,她抬眼看谢樱樱手中的书,却是一本写农事的书,难道种地的也开始沽名钓誉了么?
黎夏的氏族之中,王谢崔沈是让其他门阀望族望尘莫及的大族强宗,而谢樱樱的马车便停在了谢家的门口,不过却是一处偏门。提前两天回来收拾住处的赵妈妈和春菱正候在门口,并无其他的人来帮忙。好在谢樱樱的东西并不多,几人搬了两趟便搬完了。
住处是在宅子的西北角的锁香院,虽然偏僻,好在是独门独院,谢樱樱很是满意。
屋子里生了火盆很暖和,谢樱樱便凑到火盆旁边烤火,看着玉蝉和春菱安置行李,赵妈妈端了一盏茶来,笑道:“小姐,这是从别院带来的存了许多年的大红袍,快趁热喝些。”
谢樱樱笑着接过,吹了吹刚要喝,门外便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奴婢翠玉,奉夫人之命来给六小姐送东西。”
翠玉说完便径自掀了帘子进了屋里,身后还跟着两个端着托盘的丫鬟。翠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看清谢樱樱的长相后略有些惊诧,没想到这六小姐才不过十四便是这般的风情难掩了。
她先前便听说了这位养在别院里的六小姐,之所以养在别院里,是因为这六小姐生在别院里,之所以会生在别院里,是因为这六小姐的娘是别院里的一个丫鬟,当今家主谢华还未继承谢家的时候,曾经去别院里避暑,避着避着便搞大了那丫鬟的肚子。
后来谢华忙着继承谢家家业,贵人事忙,一直便也没有理会那大了肚子的丫鬟,谁知九个月后,别院里的管事抱着六小姐回了府,说那丫鬟命薄,生了六小姐便血崩死了,问说六小姐要如何处置?
彼时谢华早已忘了那丫鬟的模样,哪里还谈什么情分,且生的又是一个女孩,于谢家来说没有什么用处,于是大手一挥,把这六小姐又赶回了别院里,又看见院子里的樱桃树,于是便唤六小姐谢樱樱,十分敷衍。这六小姐嗷嗷待哺,只能又请了个老妈子来抚养,这一养就是十几年,谁也不曾想起来。如今回来却是因为已经到了适合婚嫁的年龄了,只是这六小姐体弱未曾习武,因此却也是配不了什么好人家的,为妾都是高看了她的。
退一万步讲,即便嫁入了个好人家,在这尚武的黎夏国,打仗时女子可以陪同丈夫上战场的情形之下,像废物一样的六小姐也只能被婆家看不起瞧不上罢了,还不是个受气的货。
想到这里翠玉的胆子便大了许多,她本是正室夫人的贴身婢女,将来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成为三公子的侍妾,不知要比这劳什子的小姐风光多少倍。
翠玉笑了笑,矮身行了个礼,伶俐道:“夫人说六小姐旅途辛苦,住的地方又远,以后便不用去请安了,这两身衣服是夫人赏给小姐的,还请小姐好生收着。”
翠玉的“赏”字说得清脆悦耳,本是带了挑衅的意思,谁知谢樱樱听了却是依旧微微笑着,连屋里的两个丫鬟和老妈子都是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谢樱樱上前两步,提起了一件木槿紫的罗裙,笑道:“既然夫人免了我的请安,那就只能麻烦你代为转告,说我很喜欢这衣裳,多谢夫人关爱。”
翠玉见谢樱樱的眼睛一直盯着那衣裳看,只以为这六小姐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不禁便生出几分骄傲轻视的意思来:“这衣裳的料子可是当今圣上特意赐给谢家的,平民百姓怕是见都没见过,穿上这料子做的衣裳,走起路来宛若仙子凌波甚是好看。”
谢樱樱却没有理会翠玉这一番说辞,放下了衣裳又去火盆边烤火去了。翠玉现下觉得这六小姐不止是身子有病,怕是连脑子也有病,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却又没有法子,只得一跺脚出了门。
待翠玉一行人走得远了,谢樱樱看着火盆,声音依旧柔和动听:“谢府不似别院,以后大家都要慎言慎行,即便这样,吃亏受气是免不了的,大家只记住一个字,就是‘忍’。”
赵妈妈是看着谢樱樱长大的,又年长许多,自然知道这其中利害,倒是玉蝉和春菱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女,听了谢樱樱的话也都点头应是。
玉蝉想起刚才谢樱樱看了那衣裳许久,于是也拿了那衣裳打量了许久,却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便忍不住问:“这衣服虽然好看,可小姐也用不着看那么久,不知小姐当时在想什么?”
谢樱樱端起温热的茶盏啜了一口,坦坦荡荡道:“我在想这衣裳要是当了可以换多少银子花。”
“小姐是大家闺秀,怎可一开口便是满嘴铜臭味,那翠玉若是知道你心中所想,只怕会气得吐血,春菱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春菱整理东西的手没停,道:“我倒是觉得用八个字可以形容小姐。”
玉蝉不耻下问:“哪八个字?”
春菱回头,眉眼弯弯:“焚琴煮鹤,牛嚼牡丹。”
谢樱樱眼睛眯了起来,她的眼睛本就细长,如今一眯倒像是一只慵懒的猫:“春菱越发能耐了啊,想来都是我让时常你誊书的功劳,看来以后还要继续驱遣你呀。”
玉蝉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春菱气得去挠玉蝉的痒,两人闹成一团。
谢樱樱的笑意却收敛了起来,这两身衣服都是按照她的身量做的,想来崔氏之前已经派人去暗中瞧了她,这次回府既然是因为到了适婚年纪,那么必然已经想好要把她许给了谁。小门小户的正妻她是绝对不要妄想了,谢家便是让她终身不嫁,也绝不会把她许给寒门子弟。那么剩下的唯一选择便是,世家子弟的贱妾,若是男方应承了,只怕什么礼节都不用,只一顶小轿连夜抬进后门便成了。
谢樱樱心思百转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她躺在陌生而冰冷的床上,窗外一片漆黑半点月色也无,一如她眼前的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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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果然有崔氏房里的人来通知,说是让谢樱樱好好打扮一番,要出去见一个贵重的客人。谢樱樱想要称病不去,反正她从小就病弱是人尽皆知的,只是那传话的人并没有给谢樱樱拒绝的机会便离开了。
谢樱樱想了想,又觉得这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初五,即便今天被她逃了,以后却是逃不过的。
昨天翠玉送来的衣服,一件是浅木槿紫色的,另一件却是竹月蓝的,谢樱樱想了想,让春菱拿了那件竹月蓝的穿了,这罗裙虽然好看,却并不能保暖,从锁香院到前厅的路谢樱樱走了足足半个时辰,虽然披了斗篷,却还是冻了个透心凉。
“六小姐,老爷夫人都在里面了,你进去吧,奴婢先行告退了。”
谢樱樱搓了搓已经冻得没有知觉的两颊,心中有些打鼓,不禁揣测屋里除了老爷夫人还有谁,当真是前路未卜。
那带路的小丫鬟是本来想要走的,却见谢樱樱站在门口没进屋,心想这没见过世面的六小姐八成是生了怯意了,暗自觉得可笑,催道:“六小姐快进去吧,让老爷夫人久等就不好了。”
谢樱樱点点头,掀了帘子进了屋子。她抬头看了主位上坐着的一男一女,男人大概四十岁上下,想来就是当今谢家的家主谢华了,而旁边一个妇人,年龄应该是三十上下,保养得极好,应该就是谢华的正妻崔氏。
谢樱樱矮身行礼,道:“樱樱给老爷夫人请安。”
崔氏先前便让人特意去别院瞧过谢樱樱,昨日翠玉回房时她也问了一句,心中自然知道谢樱樱长相应该是不错的,可是今日穿上这身竹月蓝的新衣裙,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月下幽兰,一副惹人怜惜的样子。
谢华应了一声,又听崔氏道:“樱樱,这位是崔家二郎,快来见礼。”
谢樱樱闻声看去,便见主位左手边坐着一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男子眉毛黑密,眼睛中似盛了笑意,却又似藏了杀意,他嘴角有一缕笑纹,像是时常讥讽别人留下的,谢樱樱想,崔家嫡子自然有轻贱别人的本钱,只怕便是王子皇孙也要礼让他三分。
这些想法很快便在她脑中划过,她不慌不忙盈盈下拜,声音温软动听:“樱樱见过二郎。”
谢樱樱打量崔书彦的时候,崔书彦自然也在瞧谢樱樱,崔氏本是他的族姑,前几日便和他提起了这个谢家的六小姐,说要与他为妾,他私下也派人去打听了一番,然后得了消息,说这谢家六姑娘生下来便体弱多病,所以虽然是属谢氏一族,却并未如同其他名门后人那般习武从师,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名门望族的正室自然是想也不用想。
好在这谢樱樱的模样甚是娇媚,还不知到时在床上是怎样的销魂模样,只希望她进了他的屋里之后能多活几天,别像他前几个侍妾似的,他还没厌便半死不活的了。
崔书彦想到这里,浑身都燥热了起来,视线一直黏着在谢樱樱不盈一握的腰肢上。
崔氏见此,心中自然有了底,于是又道:“樱樱,这位是王家九郎,你也去见礼。”
谢樱樱从进门开始便是一眼也不敢多看,现下听见崔氏的话抬头去看,便落入了一泓幽深的湖水之中。
世人都说,容城王九郎,风流恣意无人能比,谢樱樱如今见了,却觉得世人怎样的赞美都是不足不够的。且不说他五官俊秀无双,单是那浑然天成的风流气度,便已经是无人能及了,他那一双眼睛,怕是任何人见了都要沉溺其中的吧……
王九郎能得了世人如此的评价,不止因为他在武功上的超群,更是因他才学上的超众。
然而谢樱樱还知道,王家九郎是庶子。
谢樱樱心中叹了口气,亦是盈盈下拜:“樱樱见过九郎。”
王梦惜以手支颔,心中却是有些可怜眼前的少女的,只怕今晚便要被送到崔书彦的床上了,不知能不能活过年关呢……
崔书彦一直毫无忌惮地盯着谢樱樱看,对于这个侄子,崔氏心中是有些忌惮的,且不说崔书彦从小就是在崔家的百般宠爱之中长大,不仅无法无天,更是从小便心肠狠毒、睚眦必报,崔氏自然不敢吊着他的胃口,忙对谢樱樱道:“樱樱,来敬二郎一杯酒。”
谢樱樱一愣,只觉得自己已经是崔书彦肚子里的肉,心中甚是恼恨,却是什么法子也没有,谁让这屋里的人都能轻松捏死她。她缓步走到崔书彦与王梦惜之间的空处跪坐下,伸手提了玉壶,衣袖却因此滑了下去,露出一节皓腕,谢樱樱心中暗啐了一口崔氏的龌龊心思,面上却是装作什么也不知晓。
“樱樱敬二郎一杯。”谢樱樱双手举起斟满了的酒杯递至崔书彦面前,却是垂着眼不敢看他的样子。
谢樱樱越是这样,崔书彦便越是心痒难耐,接酒杯时更是放肆地在她掌心捏了一把,谢樱樱惊得抬头看他,却又慌忙低了头,一副嗔怪的模样。崔书彦一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想要压火,谁知却把那把火浇得更旺了。
“樱樱也到了适嫁的年纪了,不若与了二郎你做妾如何?”崔氏笑意盈盈地看着崔书彦,心中却是已经有了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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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高兴得吐血?
“樱樱也到了适嫁的年纪了,不若与了二郎你做妾如何?”
谢樱樱想,即便想要把自己送给崔书彦为妾,也不用这么急吧,昨天才把她从别院接回来的啊……
厅里早已掌灯,亮如白昼,一点也看不出窗外的夜色,不过今天是初一,想来应该是漆黑一片的吧。想到这,谢樱樱的嘴角几不可见的动了动,似乎在笑的样子。
王梦惜心中那一丝的怜惜也因为这一抹笑而都抹杀了,只以为这少女是想着崔家的富贵荣华,心中正因为能成为崔书彦的妾而欢喜呢,原来是自己方才自作多情了……
然而还没等他感慨完,谢樱樱却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来。这口鲜血好巧不巧喷在崔书彦的手和衣襟上,让刚要回答的崔书彦生生住了口,他愣愣看着自己衣襟上的一滩血红,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恼火地抬头去看面前的女子,却见女子面白如鬼,嘴上、下巴上、衣襟上都是刺眼的血红。
崔书彦再好的兴致,如今也只剩下了恶心之感,他一向喜欢洁净,怎能容忍身上被女子的血污了,如今再看谢樱樱的这张脸,顿觉可恶非常,却是更加恼火崔氏。
“姑丈姑母,这女人都成了这样,说着便咽气了,你们却让她给我当妾,安的是什么居心!”崔书彦说完便举步要走,谁知衣袖却被谢樱樱抓住了,于是衣袖上又印了一个血手印。
“二郎……噗!”她刚一开口说话,便又喷出一口温热的血来,尽数喷在了崔家二郎的祥云缎面靴子上。
“滚开!”崔书彦厌恶地把谢樱樱踢了开去,逃也似的奔出了大厅。谢华和崔氏这才反应过来,怪只怪谢樱樱刚才吐血实在太过突然了,情状也太过恐怖了些。谢华和崔氏急忙和王梦惜告了失礼,便追崔书彦去了。
再说刚才崔书彦那一脚踢得匆忙,正正好好把谢樱樱踢进了王梦惜的怀里,他左手握着谢樱樱的手腕暗自把脉,右臂揽着谢樱樱的肩膀,脑中却晃过刚才一瞬间发生的变故,又想起谢樱樱吐血前的那抹笑,不禁怀疑她是故意为之的。
谢樱樱挣了挣,却挣不开,胸中一口血又翻涌了上来,她索性回头便想往王梦惜身上吐,反正已经吐了崔家二郎,如今再吐个王家九郎也是没什么的,若是以后逢人说起,她还是觉得十分荣耀的。
只可惜王梦惜已然发现了她的意图,刹那便抽身闪了开去,这一闪不要紧,谢樱樱没了依靠又扭着身子,生生摔了个扎实,一口血便卡在了喉间。
“咳咳!咳咳咳!”谢樱樱双手支起上身,跪在地上咳了起来,她双肩不住地颤抖像是一只濒死的蝴蝶一般。
王梦惜却并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站在三步之外像是怕脏了自己的鞋子:“我看小姐的脉象,似乎是宿疾?”
谢樱樱一张嘴又呕出一大口鲜血来,“哗啦啦”浇在白玉石的地面上,甚是触目惊心。等她稍微好了一点,便想开口说话,谁知刚一吸气,便又要吐出血来,她未经思考便想用手去捂,可是哪里捂得住,温热刺目的血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来,沿着手腕流进了袖子里。
屋子里都是血腥味,而谢樱樱呕出的血已经污了一大片地面,像是一条蜿蜒的河流。
等谢樱樱终于平静了下来,站起身却发现王梦惜依旧在屋里,只不过此时人已经坐在了桌子上。她想起刚才王梦惜问的问题,于是咧嘴一笑,牙齿嘴唇都是血红的,宛若厉鬼:“是宿疾,都十几年了,想来是没救了。”
王梦惜打量着眼前这个说自己没救的少女,嘴动了动却是没有说话。而谢樱樱此时又累又冷,只想快点躲进被子里好好睡一觉。
她四下看了看,寻了自己的披风仔细披好,又把自己包了个严实,便往回走了,她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东西了,耳边都是嗡鸣之声,所以并不知王梦惜是跟在她身后的。
她浑浑噩噩地走,努力回忆来时的路,手脚却都没了知觉,只是胸腹间的寒意更盛,像是要把她从里到外冻成一块冰似的。她又走了一段,终于坚持不住跪在了地上,她的四肢像是钉在了地上,一点也动不了了。
不能停在这里,这么冷的天,若是一时半会儿没人发现,她便非要被冻透了不可……到死的时候浑身青紫实在是太难看了啊。
谢樱樱抓了一把雪,然后使劲儿往自己脸上蹭,直蹭得脸颊通红像是刀刮一般才停了手,借着这股似冷似热的劲儿,谢樱樱总算是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走,身后跟着她的王梦惜几次都觉得她要摔倒了,可是她却偏偏不倒。又走了一会儿,前面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王梦惜脚尖点地掠到了旁边的屋脊上。
不多时便来了两个丫鬟,两人见了谢樱樱的样子惊呼一声,便轻车熟路地搀着谢樱樱远去了,却隐隐还能听见几人的对话:
“你们终于来找我了啊,小姐我差点就冻死在这里了啊。”谢樱樱声音沙哑,却隐隐透出一股子愉悦来。
一丫鬟回道:“小姐放心,我听人说祸害遗千年,小姐你活个几千年是没问题的,奴婢和春菱死了,你也会活得好好的。”
另一个丫鬟略有些恼怒的样子:“冻死了能怪谁,我们说跟你一起去,是你偏不让我们跟去的,再说冻死了也是个雅致的死法,死了融入这皑皑白雪之中成了一个玉人多好!”
谢樱樱却不理那丫鬟的怒气,只惋叹一般道:“冻死怎么是雅致的死法,死的时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脸也肿了,皮肤也硬了,一按一个坑,等化冻了,身上的水流得到处都是……”
后面的话因为她们走远了,王梦惜便没有听见了,四周一片寂静,他眼中原来的一点亮渐渐暗了下去,又回复了一泓湖水的平静无波。
谁知经过了那天的事情之后,也不知是谁把消息传了出去,说这谢家的六小姐就是个血袋子,一听说要给崔家二郎为妾,高兴得吐了血,不仅喷了崔家二郎一身一脸,连着王家九郎也被吐了一身的污血。
这消息犹如一道霹雳,让容城的男女老少都出离愤怒了,崔家二郎吐了也便吐了,这王家九郎可是谪仙一般的人物,谁见了不是恨不得趴在地上让王九郎踩着过去,免得地上的泥土污了他的鞋底。可是这谢家的病女子竟然敢往九郎身上吐!
于是容城男子,上到八十岁的老叟,下到八岁孩童,纷纷发誓,绝对不娶这谢家的病女子,非要让她一辈子老死在谢家不可。
谢樱樱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头对春菱道:“我觉得他们之所以发誓不娶我,是因为他们害怕床笫之间,我一高兴便要吐他们一身的血。”
春菱抄书的手颤抖着顿了顿,然后又使劲儿握了握笔,这才艰难地继续写了下去,可是写的字甚是扭曲难看。
谢樱樱那次发病之后,便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其他院子里的下人欺辱怠慢自然是不用说的了,就连入冬的炭都被克扣了不少,所以烧炭也要省着用。好在在别院时生活亦是不富裕,所以四人倒是苦中作乐,日子也还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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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樱樱被谢青青拉出来的时候还是茫然的,这谢家庶出的九小姐平时和她并没有什么交集,只不过之前有一次在院子里遇见了,说了几句话而已,可是今天一早却被这谢青青拉上了马车,说是要一起去梅园赏梅。
但是当谢青青跟着梅园的少东家走了之后,谢樱樱才算是知道自己的用处了,她是谢青青来私会男人的幌子。只是总算是出来了一趟,园子里开的梅花又正好,便也生了到处走走的心思。
这园子里的女子倒是也不少,,谢樱樱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红梅白梅竞相开放,都是难得的上品,但是于她来说也不过就是个花,没有什么好看的。
她正觉得没有意思,想要离开,却是不知谁喊了一声:“前面打架了,大家快去看呐!”
黎夏尚武,一个人的武功高低往往决定了这个人的地位,受人尊敬的程度,所以有些争执也常常是以武力来解决的,只是谢樱樱觉得拳脚无眼,自己还是不去凑热闹了,于是急忙转身要往外走,谁知众人对打架一事甚是热心,硬是连推带拽地把谢樱樱拥到了小园子里。
谢樱樱抬头一看,便见唯一出门的路都被人堵得死死的,想要出去实在是有难度,于是又转头去看园子中间剑拔弩张的两个少女,二人均是穿着束腰劲装,袖口扎得紧紧的,身子高挑秀丽,一看便知是有武在身的。
崔媛乃是当今丞相的嫡女,又颇有习武的天分,平时自然是骄纵,今日在这梅园之中看中了一盆墨梅,谁知对面那紫衣女子竟敢和她抢。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竟然如此放肆!”
“家父护国将军沈彰,倒不知你是哪家放出来的疯妇,生生污了这一园的清净梅花。”沈玉珠一向伶牙俐齿,性子又深得沈将军亲传,是决计不肯吃亏的。
崔媛一听眼前的女子是沈彰的女儿,不禁觉得当真是冤家路窄,只因这沈将军和崔丞相一向不和,无论在朝堂之上还是私下都是冤家对头,崔丞相更是在家里一日三骂,崔媛自然心中怀恨,当下也不顾及什么道义,一扬手便射出一枚幽兰的三棱钉。
这一招来得突然,众人还未看清,那沈玉珠却是一个扭身横飘了出去,崔媛见此也不多做踌躇,立刻飞身迎上,两道人影立时上下翻飞,斗得难舍难分。
谢樱樱觉得这里实在是危险,可是身后却被堵得水泄不通,又见对面还有一道拱门,想来也是出口,可是人却不多,要是能过去就好了。她看看斗得正欢的两人,一咬牙便飞快地往门边跑,眼看便要到门边了,却忽然听得破空之声传来,她惊慌回望,却是崔媛不敌沈明珠被抛了出来,眼见便要落到她所在的位置。
谢樱樱急忙拔腿便跑,谁知那崔媛想要落地时不太难看,所以空中一个扭身生生换了位置,可她扭过身却见谢樱樱正在她面前,这下两人都目瞪口呆地愣住了。
“哐当!”崔媛以一个十分之丑陋不雅的姿态狠狠地摔在了谢樱樱的身上。
谢樱樱只觉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憋死过去。等崔媛站起身来,却是羞愤不已地走了,丝毫不领谢樱樱当肉垫子的情谊。
架打完了,看热闹的人便各自散去了,独留谢樱樱一人躺在地上苟延残喘,她正要起身,却听耳边一人道:“六小姐这是又要吐血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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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有情无情王九郎
谢樱樱闻声看去,整个人便僵住了,蹲在她头顶的这个人不是风流无双的王梦惜又是谁?谢樱樱扶着墙站了起来,仿若未觉察到王梦惜话中的调侃之意,坦然道:“今天暂且先忍忍,上次吐出的血还没补回来呢。”
谢樱樱站起身才看见王梦惜身后还站着一个男子,男子身材颀长,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在看她,那一双眼睛嵌在普通无比的一张脸上却并不觉得突兀,只觉得那眼中都是温润悯人之色,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只怕任何人都是要卑微到尘埃之中去的。
她一惊,容城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号人物不为人知?而王梦惜已经介绍道:“这是苏公子,这是谢家的六小姐。”
苏公子嘴角带笑,声音异常好听:“闻名不如见面。”
谢樱樱想这苏公子定然也是听了市井之间的传言,知道她吐了崔家二郎一身血,所以知道了自己这么一号人,只是这话本应该带了略略的调侃之意,由这男子的口中说出来却那样自然熨帖,让谢樱樱一点火气也没有。
她笑了笑,并不想多惹是非,与二人告了别便往门外走,谁知她来时坐的马车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想来是谢青青会完情郎便自己回去了。
正在她踌躇着如何回谢家的时候,一辆异常华贵的马车却停在了她的面前,马车的帘子掀开来,露出王梦惜颠倒众生的面容,他嘴角微勾:“要坐我的马车回谢家吗?”
谢樱樱出来时十分匆忙,身上并未带银钱,如今天色又黑了,回去晚了肯定要招人话柄,于是思虑片刻便点了头上了马车。谁知适才遇上的那位苏公子也在车里,谢樱樱略有些僵硬,她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和两个男子在这幽暗的车厢之中,难免羞臊,却是强自定下神来,眼睛低垂,只盼望快些到谢家。
那苏公子和王梦惜也没有再说话,车厢里只有车轮滚过青石板的声音,显得略有些尴尬。谢樱樱垂着眼,无聊地瞟对面苏公子的衣裳,但见苏公子的衣裳虽然是好料子,衣袖却已经有些磨损了,她想这苏公子可能是刚刚来容城投靠亲戚的,所以先前容城才未传说有这样一号人物的吧。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外面渐渐有了些人声,忽然远处却传来一片凌乱的马蹄声,一队人从他们的马车旁路过,带起的风险些掀起了车帘。
“哎呀,那不是太子殿下的雪影骑么,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啊?”
“你还不知道哇?昨日一早太子殿下启程去相国寺为他生母祈福,今天中午却在山脚遭遇了伏击刺杀,至今生死未卜啊!”
“我觉得咱们太子一定没事,国师都预言说太子将来会一统天下,咱们国师什么时候错过啊……”
外面议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车厢里,而谢樱樱对面的两个人却是十分安然,一点惊讶的神色也没有表现出来。谢樱樱正暗自纳罕是不是容城的世家子弟都是这般处变不惊,马车却忽然剧烈地晃了一下,她一个不注意便猛地向着王梦惜的怀里扑去。
谢樱樱心中哀嚎,伸手想要去撑住旁边的木几,可惜去势过猛,愣是撞翻了木几,然后狠狠撞进了王梦惜的怀中。她眼花耳鸣,只恨不得就这样晕死过去算了,她贴在王梦惜胸前,闻到了一股冷香,非常好闻的冷香。
马车里的事情发生在一瞬间,王梦惜却是看得清楚真切,只是却忍不住逗弄:“六小姐这样主动投怀送抱,莫不是看上了寄衣?”
谢樱樱银牙咬碎,却是觉得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仓仓皇皇站起来却撞到了车顶,她哀嚎一声跌回了位置上。这一下撞得非常疼,谢樱樱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泪眼朦胧地抬头去看,隐约看见王梦惜似笑非笑的眸子。
好在马车外的声音替她解了围。
“这可是王家九郎的马车?”一个女子问道,似乎因为激动声音都颤抖着。
那驭夫本是时常跟着王梦惜的,所以他虽然气眼前这女子忽然冲到路上,却还是礼貌回道:“正是王家九郎的马车,姑娘可是有事?”
那女子一听更是欢喜,声音提了提:“九郎九郎,妾身仰慕你谪仙般的风流,可否掀开车帘,让妾身一瞻?”
女子话音一落,其他在旁的女子便纷纷响应,一时间这群女子便把马车围得密不透风。
谢樱樱在马车里甚是忐忑,若是掀了帘子,让外面的人知道她在里面,只怕第二日容城的女子就好全部发誓,以后见了她便要群起而攻之。
王梦惜不回答外面的女子,只转头去看谢樱樱,似乎在询问她的意思,谢樱樱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摇完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也太过强烈了些,抬眼去看王梦惜,果然见他一副十分想笑的样子。
王梦惜逗弄完谢樱樱,便也知道见好就收,转头对外面等着的人道:“寄衣刚刚赴宴归来,不胜酒力,今日便要辜负众位了。”
他声音清朗,便是这拒绝的话也没有让人心生不快,几个姑娘听闻了王梦惜的话,都非常谅解地让开了路。
马车快走到谢府的时候,谢樱樱下了车,她怕让谢家的人看见她坐着王梦惜的马车回来,只怕又要节外生枝,王梦惜也不勉强,在路口放下了她便走了。
这时马车里一直沉默着的苏公子开了口:“世人都道王家九郎风流无双,我却知道寄衣一向无情得很,从都将姑娘们的痴心弃如敝履,今日这谢六小姐却是怎么得了你王九郎的青眼?”
王梦惜苦笑了一下:“第一次见她时,她便吐了一地的血,这可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今天我见她躺在地上,生怕她再像那天似的,那就实在太过可怖了些。”
苏公子眼中略有些揶揄:“能让寄衣觉得可怖,想来定是颇为壮观。”
“血红的唇齿,形同厉鬼。”王梦惜喃喃说着,眼底柔和,而后身体却忽然僵硬了起来,眼底只一瞬间便结了一层寒冰。
等他再抬眼时,已经又是那多情风流的王九郎,眼角那一抹温柔,是世上最多情,也是最无情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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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是一只黄色的土狗,是谢樱樱小时候在路上捡来的,此时正趴在谢樱樱的脚边打滚。豆子是别院管事来谢家的时候带来的,谢樱樱原想来的时候便带着豆子,可是来得实在过于匆忙,只能托别院的管事来谢家的时候把豆子带来。
谢樱樱抓了抓豆子的脑袋,又让春菱找了吃的喂给豆子。
那天她回来时谢青青早已经到家了,她没去问谢青青为什么没等她,因为问了也没有什么结果,以后只能自己多加防备。
那天太子殿下遇刺后失踪了两日,然后忽然出现在皇宫之中,竟然是毫发无损的,容城的人都说是上天保佑,愈加地把百里乐正当成神人。谢樱樱听了这消息,不禁想王梦惜和苏公子在这场刺杀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然而她也只不过是无聊时想想罢了,如今容城之中,任何人想她死都是再容易不过的了,她只能尽量不惹事,不让人注意到她便好。
只是她不惹事,事情却总是围着她,她本想练练字,却听见门外豆子的哀鸣声。谢樱樱快走两步出了门,却见两个小厮正在用石头扔豆子,春菱被一个婆子反剪着双臂按在地上。大户人家的下人也是会个一招半式的,春菱自小跟着谢樱樱在别院里生活,从未学过武功,如今被按在地上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
“给我使劲儿打,打死这卑贱的畜生!”说话的是一个穿粉衣的少女,少女身后站着崔氏房里的翠玉。
谢樱樱此时已经知道这少女是谁了,这少女正是崔家的七小姐,崔氏唯一的女儿。她硬是沉了一口气,冷声问:“这畜生是怎么碍了七小姐的眼,让七小姐如此生气?”
谢婉宁闻声望去,便看见一个穿着素淡,容颜却异常娇媚惑人的女子,谢婉宁愈发生气,眯着眼睛道:“这畜生又脏又卑俗,活着便惹得我不痛快,我就要它活不成。”
谢婉宁从来没有把谢樱樱放在眼中,今日这突然发难自然是因为一件事,因为今天她见到王梦惜,而王梦惜无意中提到那日谢樱樱是坐着他的马车回的谢家。
王家九郎,是她谢婉宁一直想要嫁的人儿,而谢樱樱却动了心思,不是该死又是什么。
“你们几个给我打死这畜生,这畜生不死,你们就给我去死!”
那两个小厮也是有武傍身的,石头扔得又准又狠,豆子躲也躲不过,蜷在墙角哀鸣。谢樱樱双唇紧紧抿在一起,双手死死握成拳头,浑身都在颤抖,她缓步走到豆子旁边,抱起了豆子。
那两个小厮并未料到谢樱樱会如此,手下一个没停住,那石头便打在了谢樱樱身上,这一下打得狠,让人听了都觉得牙酸。那两个小厮虽然是害怕谢婉宁,可谢樱樱毕竟也是主子,奴才敢打主子,这奴才便是千刀万剐也不冤枉的,所以两人都停了手。
“打啊,怎么不打了!”谢婉宁见两个小厮都不敢动手了,于是自己拣了一块石头,怒道:“把那畜生放下!”
谢樱樱只看着她,不说话,眼睛深处像是有一簇火苗,这样亮的眼睛嵌在那样一张绝色的脸上,说不出的矛盾,却又说不出的合适,眉眼明艳不可方物,见之身堕红尘炼狱。
可是这样一张脸只能让谢婉宁恨之入骨,恨不得毁了它烧了它,石头被她以全力掷了出去,却不是砸在豆子身上,而是砸在谢樱樱的额头上,血从额头流过眼皮,流进了眼睛里,染红了那只灼灼燃烧的眼睛。可是谢樱樱在笑,不是讥笑也不是冷笑,而是淡淡的温和的笑。
“七小姐既然看了这畜生生气,以后我便不让这畜生出来便是了,七小姐还有事么?”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平静清澈,她紧握的拳头也松了开来。
谢婉宁看着谢樱樱额头上的伤口愣住了,黎夏虽然尚武,却更重仁道正义,最最看不起的便是恃强凌弱,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她谢婉宁的名声便毁了。
想到这里,谢婉宁有些吓得魂不附体,恶狠狠对院子里的下人们道:“今日之事万万不可传出去,若是我听到一点风声,便要把你们的舌头拔下来!”
下人们急忙应是,都低着头不敢看谢婉宁。谢婉宁又两步走到谢樱樱面前,轻蔑道:“我一会儿会让人送药来,这么点伤也用不着看大夫,若是这件事传出去,你这院子里的人我一个也不放过。”
谢婉宁说完便走了,可是她还是不放心,又要人暗中守着锁香院。
赵妈妈和玉蝉回来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给谢樱樱上药,而谢樱樱却像是没事儿人似的。
是夜,谢樱樱睡得正昏沉,屋里屋外都是漆黑一片,一个黑影却闪进了谢樱樱的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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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禽兽
梦中谢樱樱感觉到一双粗糙带着腥臭味的手划过她的脸颊、脖颈,一路向下摸去。谢樱樱猛然间惊醒了,眼前是一双混沌充满欲|望的眼睛,谢樱樱浑身一僵,正要要喊,那双腥臭的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
谢樱樱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却还是无法阻止那人脱她的衣裳,挣扎中她摸到了一块巴掌大的冰凉什物,正是平时砸胡桃的铁块儿。谢樱樱惊惧万分,什么也顾不得了,猛地把那铁块儿砸在男人的太阳穴上,男子一抽滚下了床。
而谢樱樱浑身颤抖,又觉得恶心,猛地呕出了许多酸水来。那地上的男子却又动了两下,似乎要站起来的样子。谢樱樱吓得摔下了床,使出了全部的力气砸那男子的头,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下都饱含了不甘、怨恨、憎恶、委屈、恐惧。
她一连砸了十几下,直到那男子的脸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谢樱樱才停了下来。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对外喊道:“奶娘进来一下。”
赵妈妈三人是睡在隔间的,听见谢樱樱的声音便都惊醒了,急忙披了衣服提了灯笼进了谢樱樱的屋子,谁知一进屋却见到谢樱樱坐在地上,满脸满身的血,而地上还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
赵妈妈还比较镇定,春菱和玉蝉都没见过这样的状况,当下吓白了脸。
“把他推进我床底下,动作快点,否则就来不及了。”谢樱樱扶着床站了起来,在床前的水盆里洗湿了帕子擦脸。
赵妈妈一看便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急忙便上前抬那男人的尸身,她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习了几年武,倒是轻松把那男人搬到了床底下。
此时春菱和玉蝉也缓过神来,一个拿了新床单去换,另一个则是去擦拭地上的血迹。谢樱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让玉蝉把染血的衣裳拿去先藏好,让春菱开窗通风。
屋里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除了谢樱樱的床下藏了一具男人的尸体,谢樱樱躺回床上,又让三人也回房换一身衣裳,便吹了灯等人。
又过了一刻钟,谢樱樱听见了脚步声,许多人的脚步声。他们也不敲门,直接推了门进来,屋里被火把照得光亮如昼,谢樱樱睡眼惺忪地抬眼看去,却是崔氏还有几个姨娘,谢婉宁自然也是在列的,她们身后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想来正是来捉奸的。
屋里的情况和谢婉宁想的不一样,她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那男人定然是已经将谢樱樱糟蹋够了,可是眼前的谢樱樱鬓发有些散却是因为刚刚在睡觉,衣裳虽然有些松却也是得体的,而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男人的影子。她今日离开锁香院之后,觉得留着谢樱樱始终是个祸害,所以才去找了个男人坏了谢樱樱的名节,到时候谢樱樱的下场只怕生不如死。
谢樱樱穿鞋下床,福了福身,平静温和:“不知夫人半夜前来,樱樱失礼,还请夫人恕罪。”
崔氏是半夜被谢婉宁闹起来的,说是谢樱樱在私会男人,非要她来捉奸,可是眼前分明一点古怪的地方都没有,再说谢家戒备森严,一般人是绝对进不来的。
崔氏看见了谢樱樱额头的伤,这伤是怎么来的她自然是不知道,于是问道:“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这一问,可把谢婉宁问得满脸苍白,崔氏奇怪地看着谢婉宁的异样,又见谢樱樱不言语,心思一动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转而问道:“今晚可是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谢樱樱满脸的疑问:“异常?没什么异常的事情呀。”
谢婉宁这么一听便不依了,诘问道:“明明有下人看见有个男人进了你的院子了,怎么会没有事情?”
谢樱樱转头去看谢婉宁,目光灼灼:“那樱樱倒是要请教七小姐,是哪个下人,什么时候,看见个什么样的男人进了我的院子?”
谢婉宁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谢樱樱却又开口道:“若是有人看见男人进了我的院子,为什么不阻止?樱樱的命便是不值钱,却也是谢家的女儿,怎么能眼看着贼人来害我的命?”
谢樱樱问得义正言辞,字字铿锵,硬是把通奸说成了谋财害命,谢婉宁再也说不出话来,却总觉得事有蹊跷,只要在锁香院里找到那男人,那男人必定是会咬死和谢樱樱有奸|情,便与崔氏道:“娘,既然有人看见,不若搜一搜也放心不是?”
崔氏却没有立刻应声,她想的是近日刚刚进门的六姨娘,谢华已经连着半个月都留在那年轻的六姨娘房里,许久未碰她的身子了。今日便是抓住了谢樱樱的把柄,也不过让谢华心生对她的厌烦之心,这谢樱樱也从来都不是什么麻烦,也没有必要收拾掉。
况且今日即便搜了也搜不出什么来,崔氏既然是崔家的嫡女,武功自然是不差的,这屋里除了她们这群女子的呼吸,并没有男人的呼吸声,搜了也是白搜。
想到这里,崔氏便安抚了谢樱樱几句,便带着人走了,谢婉宁虽然不甘心,却也没有办法,只得恨恨地走了。
谢樱樱这才虚弱地摊在了地上,她的背脊已经满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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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男子正伏在案上写字,他的字清逸潇洒。就如同他的人,玉面修眉,眸光似水。
烛光一动,屋里便多了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
“禀告公子,您离开后谢婉宁便去锁香院闹了一通,用石头砸伤了谢樱樱。”
青衫男子手一顿却是没有抬眼:“之后呢。”
“半夜放了一个男人进锁香院,想让那男人坏谢樱樱名节。”
男子一惊抬头,复又沉寂下来:“结果。”
“男人被谢樱樱砸死埋了。”
“砸了多少下?”
黑衣人顿了一下,复又答道:“十七下。”
“我知道了。”
烛光一闪,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青衣男子复又提起笔,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落笔,他心中太乱,从未有过的乱。
既然不能得到,为什么还要徒留眷恋,不如毁了干净些,只是既然决定要毁了,却又怎么还让人看着。
王九郎啊王九郎,你竟然也是会优柔寡断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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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书彦那日离开谢家之后,谢华虽然又送了几次请柬,他却是再也没有登谢家的门,他开始是觉得气愤难忍,可是渐渐这股气愤却转成了怨恨,怨恨那谢樱樱空张了一张好皮相,身子却是太弱。
一连几日,崔书彦脑中都晃过谢樱樱的纤|腰皓腕,娇媚容颜,渐渐便有些心火难耐。偏巧这日谢华又送来了请帖,崔书彦便赴了宴。
宴会进行到酒酣之时,崔书彦忽然道:“我府里的几个姬妾颇让人厌烦,还请姑母有了空闲帮侄子物色一个合适的。”
崔氏一愣,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谢樱樱,可是这谢樱樱上次那么一闹,崔氏此时却是也不敢轻易提出来,生怕惹了这崔书彦的不快。崔氏这边正踌躇,刚进门的谢婉宁已经开了口:“我看谢樱樱就很合适,这几日她的身子好多了,想来进崔家的门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崔氏刚想喝住谢婉宁,谁知却见崔书彦脸上并没有不快的样子,这下心中便有了谱,笑道:“既然这样,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书彦便在谢家留宿一夜吧。”
听崔氏这话,今晚便要把谢樱樱送到崔书彦的房里去了,一个谢家的女儿竟然已经沦落到如此卑贱的地步了。可是谢华却是一点异议也没有的,他的女儿不少,除了嫡出的以外,庶出的皆是宁可当成礼物送给世家名门,也绝不会嫁给寒门子弟的,这世上其他的名门大家亦是如此。
只是谢樱樱的身体这几日并不好,那夜之后她便昏昏沉沉好几日,如今也未清醒过来。可是传信之人说得明白,便是要死,也得死在崔书彦的床上。
崔书彦是不知道何为怜香惜玉的,只怕这一送去,当真便要死在他的床上了。
崔氏已经派了轿子在门口催了,而谢樱樱还是昏迷着的。
玉蝉洗了帕子敷在谢樱樱的额头上,她跪在谢樱樱的床前,眼中明明灭灭,最后生出些许决绝来,决绝生出之时,她已然起身走向衣柜,她拿出了那件谢樱樱没穿的木槿紫色衣裙,然后便伸手解了自己的腰带。
她正要脱衣裳,手却被春菱握住了,她抬眼去看,春菱正满脸泪水地对她摇头。
玉蝉拍了拍春菱的手,笑得一如昔日古灵精怪的少女:“能救小姐一回,玉蝉很开心,今夜之后玉蝉有两个结果,一个就是死了,另一个就是被带回崔家,无论哪一个结果,玉蝉都不能再伺候小姐了,小姐便拜托你们了。”
玉蝉又走到床前,跪了下来,以头触地:“玉蝉一生感念小姐活命、收留、照顾、怜惜之恩情,愿来世轮回之时依旧能遇见小姐,为奴为婢,做牛做马,只愿常伴小姐左右。”
她说完便磕了三个头,可是谢樱樱此时昏迷着,根本什么都听不见。玉蝉磕完头便再也不踌躇片刻,快速地换了衣裳,又梳洗了一番,春菱却拿了谢樱樱常穿的披风给玉蝉披上了。
“小姐的披风你穿上吧,若是小姐知道你穿得这样少,必是会怪我的。”
玉蝉点点头没有言语,她戴上了兜帽,缓步走到门前,却忽然听见两人的跪地之声。
“玉蝉,赵妈拦不住你,却也不想拦你,因为若不如此,小姐只怕便活不成了,可是小姐若是清醒着,她绝不会让你替她去,你心中不要怨恨。”
玉蝉声音倒是异常清亮:“玉蝉自己情愿的,能替小姐受苦,玉蝉觉得很高兴,又怎么会怪小姐。”
她说完便推开了门,因为带了兜帽院子又黑,所以外面等着的婆子也没看出异常来,只抬了玉蝉往崔书彦的院子里去了。
漆黑的夜色就这样迅速而绝情地掩盖了玉蝉最后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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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以身相替
崔书彦在屋里等着,他心中像是有猫在挠一般,正是这时门终于响了,他也再不顾及什么礼数,开了门拉了那戴着兜帽的女子进门,又把门从里面划死了。
门外来送人的婆子们都愣住了,却是连屁都不敢放便悄悄离开了。
门内的崔书彦正待动作,怀里的佳人却忽然挣了开来跪在他的面前。
“奴婢有罪,奴婢仰慕二郎之名,顶替了六小姐前来伺候二郎。”少女低着头,兜帽遮住了整张脸,只是声音却是婉转动听的。
崔书彦一听,声音顿时冷峻了起来:“抬起头来。”
玉蝉手中紧攥着衣袖,缓缓抬了头,这张脸并不是绝色,可是这张脸那样年轻,年轻的皮肤,浅粉的唇色,水润的杏核眼,眼角还有一滴小小的朱砂痣,像是她流下的泪。
这张脸虽然不如谢樱樱,可是这张脸自有它的味道和风情,崔书彦是有些中意的,只是他想要的不是玉蝉,他想要的是谢樱樱,他一脚踹在了玉蝉的胸口上,把玉蝉踹得撞在了门板上。
“爷想要的不是你,爷要的是谢樱樱,你是来找死么!”
门外守着的崔家护卫听见门里的声响,竟然是动也未动,甚至一丝一毫的惊讶奇怪也没有,因为他们的爷一直都是这样的,但愿门内的女子明天还能留口气。
玉蝉喘了两口气,却是依旧爬回崔书彦的脚边跪下,仰着脸笑道:“二郎莫气,六小姐有什么好的,那病也不知会不会传染,容城谁不知她是个血袋子,万一她再把血吐到了二郎身上,那不是玷污了二郎么,让玉蝉伺候二郎吧。”
她的声音那样娇媚,故意而为的娇媚,还有一丝惊恐和生硬在里面。她说完还把脸在崔书彦的腿上蹭了蹭,然后又抬头去看崔书彦。
崔书彦本就有些按捺不住,如今哪里还能经得住玉蝉如此的撩|拨,当下拽了玉蝉的脖子狠狠掼在了床上,三两下把玉蝉的衣裳撕了。
“既然是你自己犯贱送上门的,那以后就叫你贱儿。”
“是,贱儿都听爷的。”玉蝉微微笑着,眼睛却沁出水来。
这一夜,崔书彦的房里传出了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摔打的声音,还有女子哭喊求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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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谢樱樱才清醒了一点,起身却没看见玉蝉,而春菱面有异色,赵妈妈脸色也不好看。
“玉蝉呢?”谢樱樱只以为是谢婉宁又来找麻烦带走了玉蝉,声音便有些抖。
春菱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声音里似是有哭腔:“昨天崔书彦夜宿谢府,夫人派人来接小姐过去,见你昏迷着,玉蝉便穿了您的衣裳,替您去了。”
谢樱樱如遭雷击,手扶着床稳住了身子,又问:“那玉蝉现在人呢?”
春菱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道:“今儿一早让人从屋里抬出来了,说是要送到崔家去。”
“抬?为什么要抬?”谢樱樱愣愣问道。
春菱眼泪又流了出来,哭道:“我听人说玉蝉已经昏过去了,身上都是鞭痕,手指也折断了。”
谢樱樱这才惊醒过来,疯了一般往门外冲,她以为她可以追上玉蝉,她可以把玉蝉带回来,可是现在已经中午了啊,玉蝉早已经送进崔家了啊。
可是她不管,只逢人便问玉蝉往哪里走了,然后便不停地跑,当真是疯了一般。她没有穿袄袍,鞋子也跑丢了一只,可是她却像不知道冷似的。
她从送走玉蝉的偏门跑了出去,一直跑一直跑,最后终于是跑不动了,双手扒着墙喘息,她停了一会儿便又要跑,却被赶来的赵妈妈抱住了。
谢樱樱拼命地挣,可是哪里挣得过,最后终于挣不动了,在赵妈妈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让我去啊,让我去把玉蝉带回来啊!”
赵妈妈拼命抱住谢樱樱,道:“小姐去了也没有用啊,玉蝉已经成了崔二郎的人怎么能要得回来,小姐这样去了不是白费了玉蝉的牺牲么!”
谢樱樱听了赵妈妈的话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她说的没有错,即便自己去了能干什么呢,能救玉蝉么?能么?这样想着,她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冰,“哇”地一口呕出许多鲜血来。
“啊啊啊!啊啊啊!”谢樱樱一边呕血还一边叫,又拼命用头去撞墙,似乎这样能让她好受一些。
“小姐莫要如此,快些养好身子才是啊。”春菱此时也赶来了,把手中的袄袍给谢樱樱披上。
谢樱樱形容惨淡:“养好了身子又能如何呢。”
春菱见她如此,心中十分难受,把玉蝉离开前说的话告诉了她,又劝道:“玉蝉说来世轮回还要遇上小姐,还要陪着小姐在这世上走一遭。”
谢樱樱心灰意冷,跪在地上喃喃道:“遇见我有什么好,下辈子离我远远的才好。”
她在雪里跪了许久,才扶着墙站起身来,又扶着墙往谢家走,她经过的路上绽放出星星点点血红的花朵,那样的刺目,而妖艳。
街角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里坐着王家九郎,可是王家九郎没敢掀开帘子看谢樱樱一眼,他一眼也没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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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樱樱心灰意冷,药食供给又不及时,这一病便是半个多月,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她昏昏沉沉,午夜梦回总是能看见玉蝉八|九岁的样子,她扎着两个小髻站在别院的樱桃树下,叫她:小姐快看,院子里的樱桃花开了呢!
这几日,谢樱樱终于好了一些,只是却一天一天的不说话,有时她倚在门边看院子里开得正盛的两株红梅,一看便是一下午的工夫。
谢家的下人都说玉蝉贪图富贵,冒名顶替爬上了崔书彦的床,当真是不知廉耻的贱|蹄子,也难怪崔书彦要唤她贱儿。谢樱樱听了只觉心如刀绞,一绞再绞。
这日崔氏让人送了一身白衣给谢樱樱,又装模作样地询问了谢樱樱的病情,谢樱樱只是笑,笑得凄清狠戾,那来传话的下人只觉可怕,哪里敢多说话,跑着出了锁香院。
赵妈妈叹了口气,问:“小姐可是要沐浴更衣?”
谢樱樱静默了一会儿,垂了眼睛:“躲不过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晚些时候,谢樱樱知道今日来谢府做客的贵人是平阳王,二十年前平北疆,定南乱的勇将,只是二十年的声色犬马将他眼中的杀气变成了戾气和情|欲,把他一身的武功变成了肚子里的油水。
谢樱樱被人带着向平阳王敬了一杯酒,四十多岁的男人很满意,他一向不喜欢英武的妇人,最爱那柔弱妖娆的小姑子,谢樱樱正合他的意。
谢华见此,对崔氏使了个眼色,然后又对平阳王耳语两句,平阳王的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看谢樱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火热。
谢樱樱于是复又被带了出门,她不看座上都是些什么达官显贵,都是些什么风流人物,这些和她都没有关系,这些都不能让她脱离现在的处境。
她又被带回了锁香院,等,却不知等的是什么。
她独自一人站在红梅树下,看开得娇艳的红梅,心却一点一点地冰冻了起来。
王梦惜原本是在宴会上的,他刚才也看到了谢樱樱,只是没想到不过半个月,谢樱樱却瘦得那样厉害。而现在,他站在门口,看她衣袂飘飘,看她憔悴而立,看她像冬日里的一只蝶,振翅欲飞。
他走近几步,想要伸手去解自己的狐裘,谢樱樱柔和的声音却阻了他的动作。
“九郎切莫再作弄樱樱了,樱樱本是一个痴傻之人,经不起九郎的似水温柔,万一当了真可如何是好。”
王梦惜当真放下手,温声反问:“你如何知道九郎的温柔不是真的呢?”
谢樱樱却不回答他,而是指着院子里的两株红梅,道:“这两株红梅来年一定开得十分艳丽,九郎知道是为什么吗?”
王梦惜看了看树下的泥土,却是摇了摇头。谢樱樱也不在意,自顾自道:“这两株红梅的树根下面埋了一个死了的男人,他是我杀的第一个人,是我自己砸死的,我砸了十七下才停住,才不再害怕他会伤害我。”
王梦惜一僵,却见女子依旧是平静柔和的,这种平静是掩盖在惊涛骇浪之上的,是粉饰太平最好的伪装。
“谢婉宁来找麻烦时我便觉得不对了,她是天之骄女,为何要与我过不去,直到我知道她痴心于九郎,我便心中明朗了,一切都是因为我坐了九郎的马车。”谢樱樱说到这里,抬头看着王梦惜,道:“樱樱是痴傻,不是真的傻。”
女子面白如纸,双眼明亮如镜,笑着对他道:九郎啊,樱樱是痴傻,不是真的傻啊。
这样不似指责仿似叹息的话让王梦惜无法回应,而女子也不纠缠,继续道:“樱樱生活本就不易,并不指望谁能雪中送炭,但求不要有人雪上加霜便好了。”
王梦惜苦笑,可惜他王九郎偏偏就做了那雪上加霜之人。
“我那丫鬟玉蝉五六岁便跟了我,她幼年失怙,我心中怜惜她,尽可能把她护在手心里,别人都说奴才的命如同草芥,可是樱樱从来都不这样觉得,我看这那个小姑娘在我的手上一点一点的绽放,像是一朵花似的,可是这朵花却是毁在了我的手里。”
“九郎虽然是王家庶子,却是天纵英才,风流君子,是天下所有人都爱慕尊敬的。九郎掌管王家大权,手握杀伐决断,樱樱却命同蝼蚁,昔日得九郎一顾,便累了我那傻丫头,又让我自己也陷入了如今的惨境之中,实在让樱樱心声怯意,只望日后相逢,如同陌路。”她的话说得那样卑微,卑微到了尘土里,责怪埋怨的意味却是没有的。
王梦惜听她说完,却并不答应那句“相逢如陌路”,他只伸手抚上谢樱樱的脸,目光灼灼,却是隐隐带了逼迫和期待:“天下人都爱慕我,那樱樱可是如同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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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平阳王的侍妾
“天下人都爱慕我,那樱樱可是如同天下人?”
谢樱樱不得不抬眼与王梦惜对视,她叹了一口气:“九郎何必为难樱樱,樱樱自然也是爱慕九郎的。”
若是她说,她与世人不同,她是不爱慕他王九郎的,那么便也罢了。可是她说,她亦是爱慕九郎的。
她爱慕他,却又要与他如同陌路,这又是何道理呢?
“樱樱说谎,你若是真的爱慕我,为何不求我也爱慕你,却求让我离你远远的?”男子的那份灼热已然退去了一些,眼中已经是隐隐可见的理智。
女子眸光含水,脆弱却又媚人,她用自己的手覆上男子的手,似乎贪念这一刻的温存:“樱樱爱慕九郎,却不是作假的,只是这一份爱慕于九郎来说,就如同那天涯处处的芳草,如同那河堤上处处的绿柳浮萍,是不值得收藏与停留怜惜的。而那一份爱慕于樱樱来说,却如同穿肠毒药,樱樱脚下万仞如履薄冰,若让自己再沉浸到这爱慕之中去,只怕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男子眼睛闪烁,忽然开口道:“原是樱樱怕死,那若九郎护你周全,这份爱慕你还要抛却么?”
谢樱樱一怔,却又清醒过来:“九郎护我周全,可会护我身边的人周全?”
那一问,本是男子人生中少有的冲动与鲁莽,那一问,带着男子罕见的热情与激动,可是这些都被女子的回答冲得一点也没留下。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热度,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又是那站在云端的王九郎,那谪仙一般让人无法碰触的王九郎。
“谢樱樱,这世上的女郎多半是肯为我一顾而去死的,可是你偏偏爱我不深,还贪心得很。”
谢樱樱有些失落地收回了手,却并不伤心,她只是抬头看他,坦坦荡荡的样子:“樱樱确是没有爱慕九郎到愿意为九郎而死的地步。”
她之所以这样坦荡地说自己不够爱,是因为她对他根本就无所求啊,她不求他的爱慕怜惜,不求他的守护周全,更不求他的承诺。
她通透、聪明,对他也并不是不爱慕,只是她不肯为了这份爱慕而让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范险,她甚至不肯为了这份爱慕而舍弃一条狗的性命。
因为没了这份爱慕也是死不了人的,那不是用刀子剜了你的心,也不是往你嘴里灌了见血封喉的毒药,那不过是在你的心中添了份孤苦惆怅,你在漆黑的雨夜中促着膝,品味一番,哀叹一番,便也没有什么了。
两人站了片刻,有一丫鬟便进了锁香院,那丫鬟见了王梦惜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低头敛目道:“夫人说一会儿平阳王的人会来接小姐,请小姐务必打扮一番好生侍候平阳王,以谢氏一族的荣光为重。”
“好。”谢樱樱应了声,却抬手去摸头上的银钗,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向自己的脸,这一下那样决绝狠戾,带了怨气与不甘,若是划到脸上,这张脸便是彻底的毁了。
簪子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银色的波光来,却是又忽然生生地停住了,王梦惜紧握着谢樱樱的手,若是差一刻差一毫,这银簪便会刺到她的脸上。
王梦惜亦是惊住了,之后便是气恼,冷硬道:“你以为毁了这张脸事情便解决了么!”
谢樱樱先前不过是被那丫鬟说的话激了,才做出这等失了心智的事情来,而今已经冷静下来,可是王梦惜已经不给她机会解释,眨眼点了她的周身大穴,让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不要给她身上留下利器,免得她伤了自己又要伤平阳王。”王梦惜对旁边的婢女道,然后他转头去看谢樱樱一眼,却见她眼中似是不甘心,又似是恼恨,王梦惜统统不再理会,转身出了锁香院。
谢樱樱现在心中自然是非常恼恨王梦惜的,她如今的样子就像是砧板上的肉,送到平阳王那里恐怕连个声也发不出便被吃干抹净了,哪里还有丝毫翻转的余地。
她又后悔刚才太过冲动,从进入谢家开始她便时时隐忍,今日这一刻没忍住,便落得个这般的下场实在不值。
那侍女倒是面无异色,搀着谢樱樱进了屋,服侍她洗漱擦粉抹胭脂。春菱和赵妈妈却是不在锁香院里,这原本是谢樱樱安排的,谢家已然呆不下去了,所以她想要趁夜逃走,故而让两人先到府外准备接应,谁知此时她却是走不了了。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两个婆子,是平阳王随行而来的,十分懂得平阳王的喜好,觉得谢樱樱的粉擦得少了,又往她脸上脖颈上扑了半盒粉,然后几人合力给谢樱樱套上了一身水蓝纱衣,那纱衣里面什么都没给穿,看起来若隐若现十分撩|人。谢樱樱心中暗骂,又是气又是羞,弄得满脸通红。
那两个婆子只以为谢樱樱是高兴的,不禁便有些轻视之心:“小姑子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今夜跟了我们平阳王,以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修你老娘的福分,她上辈子一定是造了天大的孽,这辈子才这么倒霉!
那婆子自然不知谢樱樱心中所想,否则大抵会被气得吐血不止。
几人给谢樱樱披了新做的斗篷,又一路把她送到了平阳王的床上才离开。谢樱樱只着纱衣,面白目赤地坐在床上等着平阳王的享用,十分之悲惨。
半个时辰后,谢樱樱发现自己的手指能动了,于是便生出了一丁点的希望,心中祈祷平阳王晚一些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她的上身能动了,只是双腿还是没有知觉。正是这时,她却听见门外一阵喧哗之声,谢樱樱一惊,想是那平阳王要回来了,于是想赶紧找一件趁手的武器傍身,扫视了一圈,只有窗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青釉花瓶。
谢樱樱扶着床帐连滚带爬地摸到了窗边的桌子,正挣扎着去拿花瓶,门却忽然开了,谢樱樱一个不稳便坐到了地上,她却顾不上疼急忙抬头去看,却见进来的人是赵妈妈和春菱。
这下她终于放下心来,两人给她披上披风,搀着她回了锁香院,又把门顶上了,几个人才喘了口气。
原来两人在外面等不到谢樱樱便回了锁香院,正要出院子去找,却听说那平阳王在宴会上喝的酒被下了毒,当场被毒死了,两人又得了谢樱樱的所在,反正谢家正乱也无人理会,这才寻了她回来。
谢樱樱只觉出了一身的虚汗,如今回想起来还是有些惊恐的。她不知平阳王遇害和王梦惜有没有关系,若是他知道平阳王将要遇害所以让人把她送走,谢樱樱是有些感激的。
但若王梦惜知道平阳王将要遇害,那王梦惜到底是哪一方的人?现今是太子和三皇子之争,三皇子的母亲正是出自王氏一族,王家必是帮三皇子的。而这平阳王的正室出自王家,自然是站在王家一边的,那王梦惜就有些问题了……
谢樱樱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最后索性不想了,说不定王梦惜就是送她去死呢!
不想王梦惜,她却是要想想她今后该如何了,今日事出突然,她没有法子才想逃离谢家,但是离开谢家她便绝无可能救玉蝉了,若是谢家不肯放她,必会天涯海角地追捕她,到时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就糟了。
加上如今世道正乱,平民百姓的性命如同草芥,她失了家族庇护,只怕前途凶险难测。她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个能脱困的办法,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混乱,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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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王在谢府被毒死了,这可是一件大事,当今圣上亲自下令督促追查,可是谢王两家查了许久也没有什么收获。谢华每日都要白上几根头发,崔氏也是愁得夜不能寐。
平阳王一死,平阳城便要再推举一人去提领全城政事,谢家为了避嫌自然不能毛遂自荐,王、崔两家也怕人闲话,所以亦是不推举谢家之人,沈家一向与其他三家不和,更是趁此机会将谢家狠狠打击了一顿,当众指责平阳王在谢家遇害之事。
谢华只能听着,却说不出什么辩白的话来,谁让人是死在谢家,死在他的眼皮子地下的呢。
皇上考量权衡了一番,最终让沈家五郎暂领平阳城诸事,待日后有合适人选再行替换。着实给了三皇子一脉很大的打击,本来平阳王是他们一边的人,如今换成了沈五郎,不但少了个助力,还多了个敌人。
一时间,王谢崔三家愁云惨淡,各个都吊着个脸。
崔氏最近更是时常做梦,梦见平阳王死时七窍流血的恐怖摸样,吃了几天药也不见好。谢樱樱先前抄了些佛经,于是主动请命要去大承寺送经书,并且斋戒三日祈福。
崔氏觉得这谢樱樱三番两次送不出去,着实是邪了门,她本来还想请个道士来看看,既然谢樱樱主动要求去祈福,那索性也便由了她去。谢樱樱又说要轻车简从,这正合了崔氏的心意,如今谢家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外面又虎视眈眈地看着崔家,谁知还会不会出什么事,于是便让谢樱樱带着赵妈妈和春菱出了府。
赵妈妈以前也赶过马车,所以这次自然是由赵妈妈驭车,三人天黑时出门,路过一条小巷时,赵妈妈只觉眼前有两道黑影闪过,身后的车帘好像掀开了一下,她正要转头去询问谢樱樱,谢樱樱却已经先开了口。
“奶娘继续走。”
赵妈妈觉得古怪,可是谢樱樱的声音又有些急迫,于是只能驾了车继续走。而此时车里的春菱已经被忽然冲进的黑衣人点了睡穴,而谢樱樱的脖子上抵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剑。眼前的人明显受了伤,浓重的血腥气中还混着一股冷香。
正是这时,马车却猛地顿住了,那黑衣人及时把剑挪开了寸许才让谢樱樱免于冤死。
“马车上是何人,我们是崔府护卫,快快掀开帘子与我们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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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夜奔
这忽然从天而降的四个崔府护卫牢牢把谢樱樱的马车围住了,赵妈妈还算镇定,应道:“车里坐着的是谢家的六小姐,正奉了我们夫人的命令,要去城外的大承寺斋戒祈福的。”
崔府护卫一听是奉了崔氏的命令,自然恭敬了些,道:“刚才崔府闯进了刺客,且掀开帘子让我们查一查。”
马车里的谢樱樱也顾不上其他,抓住黑衣人的手,用手指在上面飞快地写了几个字,心中却忐忑这次能不能蒙混过去。
赵妈妈在帘子外面道:“小姐,崔府的护卫在抓刺客,让咱们把帘子掀开查一查。”
马车里静了片刻,女子温和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哦,那就掀开看看吧。”
赵妈妈闻声便掀开了车帘,马车里有两个女子,一个斜倚在车壁上正睡眼惺忪地看向车外,另一个却是谢樱樱了,她也抬眼往外瞧。
崔府的护卫见只有两个人,正要道声得罪便离开的,却忽然眼尖地发现谢樱樱面前有一滩血迹,那护卫立刻警醒了起来,正待发问,却见谢樱樱猛地呕出一口血来,正好吐在原先那滩血迹上。
都说谢家六小姐是个血袋子,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那护卫再也没有怀疑,天空中又忽然有其他护卫发来的信号,应该是发现了那夜入崔府重地之人的踪迹,于是立刻拱拱手纵身进入夜色之中了。
赵妈妈正待问谢樱樱的情况,谢樱樱却已经放下帘子催促快走。几乎是帘子放下来的一瞬间,一道黑影从车顶坠了下来,实实成成地砸在谢樱樱身上,即便这样,那黑影还没忘再点了春菱的睡穴。
先前谢樱樱在他掌心写写画画便是告诉他躲到马车顶上去,这马车本是谢樱樱从别院带来的,车顶用木板隔出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空间来放东西,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谢樱樱被他这么一砸,先前本就翻涌的血气更是压制不住,又因为被压着,一口血便喷在眼前那人的脸上。
那人只觉脸上一热,鼻间都是血腥味,然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谢樱樱叹了口气,又笑了出来,她想,若是容城的女子们知道王家九郎被自己当脸喷了一口血,不知会不会各个都气得吐了血,到时候整个容城的女子各个都会当街吐血,那情状怕是甚为壮观的吧。
这个人的确是王梦惜,他身上的味道谢樱樱是记得的,他的眼睛谢樱樱也是认得的。
王梦惜醒来的一瞬间便伸手去摸怀里的东西,感觉到那东西正原样放在怀中他才放下心来,这一放下心来,便觉得脸上甚是难受,干涸的血迹将蒙面的布紧紧地贴在了他的皮肤上,像是刀割一般。
他竟然还蒙着面,这让他有些惊讶,等他再一抬头,却见谢樱樱正坐在坐在对面的榻上,十分认真的用火灼烧银针。王梦惜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却又很快平复下去,但他还是下了床,拿起了手边的剑搁在了谢樱樱的脖子上。
谢樱樱这才知道王梦惜醒了,畏缩地往后退了寸许,求饶道:“大侠饶命,大侠的模样我绝对一眼没有看,以后也绝不会与人说起此事,还请大侠放我一命。”
王梦惜一瞬不瞬地看着谢樱樱,声音沙哑:“谢樱樱你明明知道我是谁,还要装糊涂么。”
他话音一落,剑也收了回来,却见谢樱樱蓦地摊在了小桌上,颇有些怨恼:“九郎便不能当成不知道,就这样放了樱樱,樱樱可是十分害怕麻烦的啊。”
王梦惜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问:“这里是城外?”
谢樱樱点点头,又拿了银针仔仔细细地在火上灼烤:“这里是大承寺的后山,以前有女客来上香,留在寺里不方便就筑了这么一处居所,现在只你我二人。”
王梦惜虽然受伤,耳力却是还在的,这附近的确只有他们二人,于是索性把脸上的布巾揭了下来,谢樱樱一看便憋不住笑了。
只见王梦惜原本玉色的肌肤上一块一块红色的痕迹,甚为滑稽狼狈。
王梦惜却不理谢樱樱,只自己寻了水擦了脸,这才又站到谢樱樱面前。
“你是如何认出是我的?”那日在锁香院里他抚谢樱樱脸的时候,谢樱樱握住了他的手,而在马车里谢樱樱握住他的手时,却并没有任何吃惊的样子,即便是有一丝一毫的熟稔,谢樱樱也应该是有些吃惊的,可是她竟然十分平静,那么先前她便知道他是谁了。
谢樱樱有些苦恼,她总不能说:我闻着你身上的味好闻,所以便记着了,她又不是豆子,这话是实在说不出口的,于是她道:“你进马车的时候我看见你的眼睛了,所以认出来了。”
王梦惜看谢樱樱的神色便知她还有隐瞒,不过也不再追究,他敞开衣裳看了看身上的伤,一道是剑伤,是当今十强武者第三的细水所刺,另一处却是在肩膀,是崔家被密不透风的琉璃火烧伤的,若不是他武功修为尚好,当时又极力运功抵抗,只怕便不只是烫伤,整条手臂都要废了。
这两处伤被料理得出乎意料的好,剑伤不止已经止住了血,伤口上还涂了浅绿色的药膏,几乎已经不疼了。肩膀上的伤虽然有些疼痛,却也是上了药包扎了的。
“这是樱樱包的么?”
谢樱樱刚烧好了针,闻声抬头,道:“是我,治得不错吧?”
“你从何处习来的?”
谢樱樱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又把她手边的火盆拨得旺一些,道:“久病成医罢了。”
王梦惜这才注意到谢樱樱的不对,她之前吐了血,所以嘴唇看起来红艳艳的,只是脸色却白得没有生气,虽然披着披风,却还在微微颤抖着。
“又犯病了吗?”他这一问带了几分惊恐,带了几分凡人的情绪。
谢樱樱却是没有听出来,她只是把自己窝成一团,恹恹道:“老毛病了,一时半刻也死不了。”
王梦惜知道多半是这么一路赶来,又给他处理伤口,所以才会如此疲惫,如是这般,他心中便生出些许的怜惜来。只是他开口,说的却是:“为什么救我,你不是应该恼我恨我的么?”
谢樱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盈盈地看他,道:“因为樱樱爱慕九郎是与别的人不同的。别的人爱慕九郎风流无双,而樱樱爱慕的却是九郎的孤独和身不由己。”
“樱樱既然爱慕九郎的身不由己,自然知道九郎那样做是为了断掉牵挂,所以樱樱是不会恼九郎的,至于玉蝉,即便没有你,我也有我逃不出的劫难,她有她放不下的恩怨。”
直至这一刻,王梦惜终于知晓谢樱樱的爱慕是与别人不同的,她看到他的风流潇洒,却更看得到他不为人知的酸楚艰难,他不过是通房丫鬟生的庶子,生下来便是带了下人血的卑微之人,他这样的人,若是不够优秀,便是没有资格活下去的。
谢樱樱的爱慕,在贫瘠的地方生根发芽,越过无数的艰难险阻才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份爱慕那样珍贵,所以以后再见到其他女子的爱慕,他大抵是不屑的了。
他庆幸自己终于发现了这份曾觉浅薄的爱慕的珍贵罕有,却也恨恼那夜在锁香院里他没有早一些发现。
他说:“樱樱,那夜你在锁香院之中问我可不可以护你身边之人周全,我没有回答你便走了,如今我说,我可以把你和你身边的人纳入我的羽翼之下,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王九郎的人。”
谢樱樱一愣,抬头去看眼前的男子,却见男子双眼里像是点燃了一把火,这把火不仅要烧掉王梦惜,也要把她的灵魂烧成夜里最绚烂的烟花。
这世上能得王九郎一顾的女郎少之又少,而能让王九郎说出这样一句话更是难如登天,这情谊比山高,比海深,已经超出了谢樱樱能回报的感情。她苍白的唇抖了抖,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只是一瞬间面颊如若桃花,眸光似水。
王梦惜却也没有逼迫谢樱樱回答自己,只因今夜之事本就紧急,他如今不在容城之中只怕已经惹人怀疑了,所以定是要连夜赶回王家的,即便这样,崔府失窃的名单那样重要,他也必是要经历一番盘问试探的,不知身上的伤能不能瞒过去。
谢樱樱见他面色严峻,于是把桌上的两个瓶子递给了他,解释道:“你的剑伤已经止血了,只要不再拉伤应该没有大碍,白色瓶子里的是治疗烧伤的药,每天换两次药,至于绿色瓶子里的……服用半个时辰之后痛觉全无,只是不能长期服用。”
王梦惜一怔,一半是因为谢樱樱虽然什么都不问,却对形势甚是了解,她了解,却又很平静,这本不像是一个在偏僻别院里养大的闺阁女子。另一半则是因为谢樱樱隐藏在叮嘱之中的淡淡担心柔肠。
他伸手握住了那两瓶药,也同时握住了她的手,谢樱樱一震,想要抽回手却未能如愿,只气恼地看向眼前风神俊秀的男子,似嗔似怨。
男子却像是受了蛊惑,情不自禁地倾身向前,另一只手已经抚上了她的唇。谢樱樱已经完全被眼前的状况镇住了,只能呆呆看着王梦惜。
王梦惜见她眼神似痴似傻,真真受不住地把唇贴到了她的唇上,这一吻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还未深|入便已分离,可是这一吻又那样甜蜜,那样隽永,以至于许多年后,已成为王家郎主的男子回忆起这一夜的山居,这一夜的女子,心中亦是微微悸动的。
事情发生得太快,谢樱樱未及反应便已经结束了,只能讷讷不能言地径自颤抖着。王梦惜眼睛晶亮,却不解释也不安抚,只拉着呆滞的谢樱樱到床上,又把他之前盖着的被子仔细给她盖上,还掖了掖背角。
这是他第一次服侍人,有些不熟练,却做得十分认真,他掖好被子复又抬眼去看已经目瞪口呆的谢樱樱,此时眼中却是隐隐带了笑意:“我要连夜回城里去,你睡不用等我。”
王家九郎离开许久之后,谢樱樱才回过神来,她揉了揉脸颊,羞怯变成了恼怒:“我又不等你,你跟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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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丢失的那份名单上记着一些对三皇子十分重要的秘密,比如哪个哪个官员是三皇子的心腹,哪个地方的税收都进了三皇子的私账等等,这些消息是关乎三皇子一脉的生死存亡的。
而这份名单是在崔家防守最严密的永延堂丢失的,崔家的罪责是无可避免的。永延堂四周都布了阵,且是出自名家之手,那日来行窃之人先前必是知晓的。王谢崔本是三皇子一脉的,所以平日里三家的人也时常走动,而崔书彦平日里与王梦惜走得最近,倒不是他不信任王梦惜,只是兹事体大,他势必要试探一番的。
他从永延堂的侍卫口中得知那黑衣人武功奇高,年纪似乎也不大,只怕这归元大陆也找不出几个有这样修为的年轻人。
崔书彦约了王梦惜和几个时常出入崔府的世家子弟在浊清楼见,这天的崔书彦一改往日的阴沉,不但在门口亲自相迎,而且甚是亲昵地与人勾肩搭背。
王梦惜自然也被崔书彦狠狠地拍了一下,他脸上并无异色,只不解轻嘲道:“二郎这怎么转了性子啦?”
他们二人均是容城之中身世显赫之人,所以相处交往之中地位亦是相对平等的,这般调侃自然也没有什么问题。
崔书彦见他没有异状,略微放下心来,想来是自己多虑了。
王梦惜出了浊清楼,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街角,他神色如常地往王家方向而去,那辆停在街角的马车却无声无息地靠近了王梦惜。
马车经过的瞬间,帘子被风吹得扬起了一下,王梦惜却蓦地从这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消失了。
马车里坐着一个年轻俊朗的公子,那一双眼睛像是世上最美最通透的琉璃,带着微微的了悟与慈悲:“寄衣,你的伤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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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强迫
王梦惜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复又恢复平静。眼前这个男子虽然年轻,却是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瞒住他,索性便也不加隐瞒:“那夜我入崔府盗取名单,没料到会遇上细水,虽然拿到了名单,却为细水和崔家的琉璃火所伤,多亏路遇谢家六小姐,这才得以脱身。”
百里乐正喟叹一声:“寄衣这次太过鲁莽了,那名单的重要性你我都知道,崔家自然会努力做到万无一失,你怎么能自作主张去盗了名单。且说那细水与崔家素有渊源,又是崔书彦的师傅,十强武者第三,寄衣忒是年少轻狂了些。”
王梦惜自然知道其中利害,而他与百里乐正相知八年有余,自然知他这是担忧,于是道:“寄衣自然知道,只是听崔书彦说起永延堂要整修,担心名单要换地方收藏了,这才自作主张去盗了名单来。说起名单,那名单可是真的?”
百里乐正一手扶上他的肩膀,也不见怎么动作,王梦惜的衣裳便被弄得松松垮垮,露出烧伤的肩膀来。男子一边把瓶子里紫红色的粉末洒在王梦惜的伤口上,一边不甚在意地道:“名单倒是真的,想来这一次三哥要忙得焦头烂额了。”
百里乐正的药绝非凡品,那药落在烧伤处便化成了水渗入肌理,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去腐生肌,很快便重新生出一块完好的肌肤来。
王梦惜生活在钟鸣鼎食之家,罕见之物亦是常见到的,可是这药却是闻所未闻的:“这药是?”
百里乐正将那瓶药递给王梦惜,道:“这药名叫九宝散,是几年前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这九宝散正是梅玉所配,传闻他医术集各家之大成,归元大陆医术最高,只是我一直也寻他不到。”
若说王梦惜之前对百里乐正执着地寻找梅玉有些不解,那么今日见识到这九宝散的功效之后,王梦惜便也甚是钦服梅玉此人了。
“既然谢六小姐知道你夜入崔府,总是个不安定的因素,早些解决了罢。”
这句话说得这样轻巧,却已是判了谢樱樱的死刑,黎夏太子想要一个人死,那个人便可能有很多死法,也许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意外,又甚至那人死了都没人知道他死了。
让一个人死,对于这个风华绝代,睥睨天下的男子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纯光,谢氏樱樱的性命且留住吧,若她因为救我而遭杀身之祸,我心存不安。”王梦惜抬头去看百里乐正,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
“不对。”
王梦惜讶然:“什么不对?”
百里乐正摇摇头,道:“寄衣不是害怕心存不安,寄衣只是动了情意。”
王梦惜并未否认,而百里乐正也没有再提灭口之事,因为他知道,王家九郎这人,虽风流,却从未动情,而今动了情,便不是能轻易斩断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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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樱樱上次说是去大承寺祈福,其实却是去拿了可以助她脱身的龟息丹,她已经交代了赵妈妈和春菱,所以若是事出突然,谢樱樱立刻可以服药假死,她二人也会打理好细软,挖谢樱樱的尸首出来。
因为有了这一层保障,谢樱樱睡觉便安稳了许多,不怕再被随便送去给谁当了侍妾。
崔氏这两日有些古怪,总让谢樱樱送一些手抄的经文去,却又不见她。谢樱樱寄人篱下,身不由己,自然是别人说让干什么,她便听着,哪里敢有丝毫的怨言。
这日天刚黑,崔氏身边的翠玉便来传话,说让送一册《婆娑经》去,谢樱樱不疑有他,让春菱陪自己往崔氏处去了。走至半路翠玉忽然想起来崔氏还要一册《赤炎经》,便央着春菱回锁香院去取来,她和谢樱樱在回廊里等着。
这里本就离锁香院不远,谢樱樱便让春菱去了,哪知春菱一走,翠玉便也借口内急离开了,许久也不见回来。谢樱樱惊觉不对,也顾不上崔氏是否会怪罪了,抬步便想回锁香院,却见前方一个人影,谢樱樱霎时便愣住了。
前方这人不是崔书彦又是谁?
因为名单失窃之事,崔家这几日过得十分艰难,三皇子更是频频责难,只是当今圣上中意太子百里乐正,若是知道三皇子有这样一份名单,只怕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所以这事只能私下低调排查,却是一直也没有什么收获。
今日来谢家也是为了商讨出对策,王谢两家之人话中多带责备,他心中不痛快,便多喝了几杯,在屋里受不了别人幸灾乐祸的样子,于是再也坐不住,让谢家的小厮带路来了花园透气,没想就然看到了谢樱樱。
这个女人,他要了几次都没有得到,却又在这样的情形下遇见,他心中自然是有些大仇得报的快意之感,只想把这几日受的窝囊气都发泄在谢樱樱身上。
谢樱樱见了他转身便要跑,可是崔书彦既然是崔家嫡子,武功自然是尽得崔氏真传,他又筋骨极佳,在同龄青年之中也算翘楚,谢樱樱想逃开他,当真是痴人说梦。
谢樱樱刚一转身,崔书彦已经掠至她的身前了,谢樱樱吓得后退一步,腰却一紧被崔书彦擒住。谢樱樱面无人色,又挣不开,只得用双手抵着崔书彦试图拉开距离。
崔书彦喝了酒,身上都是熏人的酒气,这样的酒气扑在她的身上,都带了侵略的意味。
“二郎,且放开樱樱,这般行状让别人看了去对二郎的名声有毁。”谢樱樱强装镇定,想要让崔书彦念着自己的身份不要做过分之举。
但此时的崔书彦心中对她积郁已深,又喝了酒,听了谢樱樱的话非但没有放开,手上反而加倍使力:“谢樱樱,你哪里是为我的名声着想,怕是你不愿意跟了我崔二郎!”
谢樱樱一怔,哪里料到崔书彦会如此反应,这反应落在崔书彦的眼中便是坐实了他的猜测:“怎么?被我说中了,装不下去了么!”
他话音一落,另一只手狠狠捏上了谢樱樱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
谢樱樱如今是当真装不下去了,脸上眼里都是惊慌,下一刻胸前的衣衫便被崔书彦一把撕开。
“今日在我必在这里要了你,可你偏又不愿意当我崔书彦的人,所以我便依了你,依旧让你留在谢家好了,我也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你已失身于我,他日你出嫁,我崔书彦还是要送一份贺礼于你的。”崔书彦向来阴沉暴戾,此时说出的话更是让谢樱樱毛骨悚然。
谢樱樱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一只手却悄悄从披风中伸了出来……
崔书彦正待进一步动作,却形势突转,谢樱樱只闻衣袂翻飞破空之声,转瞬便已经依靠在一个带着微微冷香的怀抱里。谢樱樱讶然抬头看去,这人不是王梦惜又是谁?
崔书彦也不明白眼前是什么状况,却听王梦惜道:“二郎,谢氏樱樱乃是寄衣的心上人,还望二郎今后放尊重些。”
崔书彦从未听说王梦惜和哪个女子有所牵连,两人平日相处中,王梦惜虽风流多情,却是从未真的对哪个女子真的动情,如今竟为了谢樱樱与他公然敌对,想来不是作假了。
只是这样反而更让崔书彦羞怒难当,他当下便以为谢樱樱之所以三番两次推拒他都是因为王梦惜的缘故。而这世上的男儿所争抢的,无外乎就是武功的高低,才学地位和众人的仰慕。
他身为崔家嫡子,在谢樱樱眼中竟然比不上庶出的王梦惜!王梦惜他即便才学绝世又如何,不过是王家的奴仆,永远成不了主子!
崔书彦为人向来肆意,旷日持久的妒忌与不忿像是挣开铁链的猛兽朝他涌来,当下他便抽出随身佩剑刺向王梦惜。他剑法尽得细水真传,这一剑更是丝毫余地也没给王梦惜留,似是非要争出个高下优劣来。
即便修为与崔书彦不相上下的高手,怕是也难以招架这精妙的一剑。可王梦惜之前吃了细水的亏,已经有了防备,对这一招竟然是不闪不避,只岿然迎上,一双手准而稳地捏上了剑的剑刃。他虽然只用了三根手指,崔书彦却觉手中之剑承了千钧之重,心下顿时骇然不已。
他这才想起,王九郎三年前太子设擂台,招天下才俊前来比试,王梦惜是夺了魁的。
为什么他王九郎事事都要比别人强!崔书彦几乎便要急火攻心,王梦惜却松开了他的剑退后一步,声音仿若水击玉石:“二郎离开许久,且回宴席去罢。”
他说完便也不再看崔书彦,只把自己的裘衣解下披在谢樱樱身上,又仔细地给她系好,环着她的腰往锁香院走了。
两人走了一会儿,月色正好,让男子的面容纤毫毕现,谢樱樱却叹口气停住了脚步。
王梦惜便也不勉强,松开了一直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神色温柔地看着她。
谢樱樱似是禁不住他这样的目光,垂着眼,睫毛的阴影投射在眼窝下像是两把小扇子,她讷讷开口:“九郎……九郎若是为了回报樱樱而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应该,也……也不妥当,还请九郎收回那话吧。”
王梦惜眼中笑意盈盈:“樱樱是让我收回哪句话?”
谢樱樱面色嫣红,嗫嚅道:“就是说樱樱是九郎心上人那句,九郎收回去吧。”
王梦惜沉吟一番,谢樱樱总算要松了一口气,却听他道:“樱樱,九郎娶了你为妻好不好?”
九郎娶你为妻好不好?他问得轻巧,问得随意,仿佛是说: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谢樱樱千算万算,却是绝未料到王梦惜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讶然抬眼去看他,却看了一泓认真的湖水和满目的清辉月色。
“快点!人就在前面了!”本应清净的夜晚,因为这一句话而喧嚣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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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王九郎的正妻
谢樱樱身上披着王梦惜的裘衣,所以看不见衣衫不整的里面。可是翠玉离开前却是看见崔书彦强迫于谢樱樱的,所以谢婉宁今夜带了人来,只为撞破此事,将谢樱樱送给崔书彦。
可是眼前所见是她绝不愿意见到的情形,不但不见崔书彦的身影,谢樱樱还面含桃话色披着王梦惜的裘衣,俨然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谢婉宁是气疯了,并不顾忌王梦惜在场,扬手便朝谢樱樱的脸颊扇去。
只是手却被架在了半空中,谢婉宁这一下本是运了内力的,若是实实打在了谢樱樱的脸上,只怕扇聋了也是有可能的。可是这一下被王梦惜举重若轻地架住了,他像是捏着一朵花似的抬着谢婉宁的手,不让落下,也不让她收回去。
谢婉宁遇此突变,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九郎……为何要阻我。”
王梦惜从来少有生气的时候,更是从来不对女子动怒,此时眉目之间是风雨欲来的森然可怖,话却依旧是平和镇定的:“谢七小姐手下留情,三日之后我便派人上门求娶谢氏樱樱为妻,王九郎的正妻不是谢七小姐可以随便动的。”
谢樱樱听得那句“王九郎的正妻”便惊得闭不上嘴,王梦惜却并不看她。
谢婉宁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讷讷道:“九郎你说什么……你要娶她么?”
她浑身都在隐隐颤抖,勉强笑了笑,道:“九郎是说笑话吧,谢樱樱的身份当九郎的妾都是高看了的啊,怎么能当九郎的正妻,九郎一定是说笑的!”
谢樱樱也意识到此事的重大,且不说她的身份匹配不上王梦惜,便是谢婉宁这样的谢家嫡女想要嫁给他,怕也不是他想允便能允的,王家长辈总要考量一番才是。
因此她谢樱樱是万万不可能嫁给王梦惜为正妻的,于是也顺着谢婉宁的话道:“九郎自然是开玩笑的,想是刚才在宴上多喝了几杯,有些醺然了,七小姐快让下人扶九郎歇息去吧。”
王梦惜听闻谢樱樱的话,松开了谢婉宁的手腕,转身去看身侧的女子,只是女子却不看他,只是垂着头,似是害怕,又似是恻然。
他说:“谢樱樱,我说要娶你为妻,便就要娶你为妻,你拒绝也是没有用的。”
谢樱樱讶然抬头,她只以为王梦惜只是为了解眼前之急,没想他却是真心的。她这一看便坠入了九百里的迷雾情瘴之中,她这一看便情痴情缠不能脱身了。
王梦惜何时见过谢樱樱这般的眼神,一时觉得胸中灼热难解,便忍不住伸手蒙住了她的眼,轻声道:“樱樱如此看我,可是要让我也情不自禁了。”
他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踏上玉阶,送了她回锁香院去。临走时,他说:樱樱且稍等,我定会快些迎你为妻。
王梦惜沿着原路返回,他接下来要面临的事情怕是不会容易,但是他却出奇的平静,像是既然笃定要做一件事,那么只要尽全力去做到便可,再也无需徘徊辗转。
他身为王家庶子,纵然别人都说他是天纵奇才,可是只有他自己知晓这一路艰险,而今他寻到了谢樱樱,一个可以倾心相与之人,他是真心的想要娶她。
若是他娶了她,也可以让百里乐正放心,不会再担心谢樱樱会泄露他的秘密。
这一夜谢樱樱睡得很不踏实,她只以为这是一个梦,梦中王九郎说会娶她为正妻,完满得令她窒息。她惊醒,却看见榻上放着王梦惜的裘衣,这才确定不是自己的美梦。
王梦惜说三日之后上门求亲,这三日对谢樱樱来说是最长的三日,也是最短的三日。长是因为谢樱樱希望时间快些过去,这样事情便不会生出变数来了,短是因为这三日如同一个染了桃花色的美梦,每一刻都是幸福无比的。
她时常傻笑,有时看着院门也能乐半晌,有时春菱抄着书也能听见她的笑声。
赵妈妈见谢樱樱如此,是有些开心的,毕竟能成为王九郎的正妻是何等的荣光,以后必是没有人会敢欺辱于谢樱樱的。可是在赵妈妈的脸上除了有欢喜,隐隐还有些忧愁。
春菱以为赵妈妈是怕进了王家的门,到时高门大户规矩多,谢樱樱没有娘家的靠山会不好过,便时常安慰,说谢华即便是看在王九郎的面子上,也会好生给谢樱樱撑场面的。赵妈妈自然每次都点头称是,愁容却是丝毫不减。
只是春菱说的却是丝毫也没有错,谢华虽然并不把谢樱樱当回事,也觉得谢樱樱的身份实在配不上王梦惜,可是他和崔氏只有谢婉宁这一个女儿,若是配给了王梦惜,便不能配给王家的正统嫡子王三郎,而今王梦惜自己来求娶谢樱樱,正是免去了谢华的苦恼,他自然是百分千分乐意地应了这门婚事。
王家的聘礼甚厚,也都是照了明媒正娶的程序来的,并未因谢樱樱身份低贱便随意应付了事,谢华想这王九郎多半是真的对谢樱樱用了真心的,他先前怎么没看出这个丫鬟生的女儿有这样的手段,竟然将王九郎都攥得死死的。
谢婉宁得知王梦惜竟然真的求娶谢樱樱,当下是又惊又怒,去崔氏处闹了一通,却没有什么效果,于是便又去找谢华闹。谢华向来娇惯这个女儿,所以谢婉宁要闹,他也就让她闹,只是一口咬住绝不会退了这门婚事。
谢婉宁闹了一上午也没见什么成效,心中更是愤怒难抑,携了自己屋里的丫鬟婆子便去了锁香院,人还没进屋便是破口大骂:“谢樱樱你这贱|妇,如何勾搭了九郎娶你!”
屋里的谢樱樱心中一凛,知道今天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了。而谢婉宁此次是当真无所顾忌了,并不管谢樱樱是否会武,只一边骂着一边去打谢樱樱。
赵妈妈和春菱自然拼命去拦,奈何寡不敌众,很快三人身上便都挂了彩,于是赵妈妈和春菱两人便死死把谢樱樱按在地上,然后爬上去抱住谢樱樱,决计不让别人碰到谢樱樱。于是谢婉宁便让下人去拉开,屋里霎时一片混乱。
且说翠玉看见形势有些失控,又知谢樱樱已经配给了王九郎为正妻,若是真闹出了人命来,怕是不好收场,于是便偷偷去报与崔氏知晓。
崔氏这时刚刚午睡起来,睡眼惺忪,甚是慵懒,听了翠玉的回报也不在意,只道:“王九郎忽然求娶谢樱樱那丫头,想来婉宁心中定是极为不痛快的,且让她发泄发泄,不然以后还不知要怎么闹腾我呢。”
翠玉看锁香院那情形,谢婉宁怕是绝不会轻易收手的,便想要再仔细说说,刚要开口却是谢华满脸喜色地进了屋来,于是只得行了礼出了门去。
崔氏出嫁前虽也曾习武,嫁给谢华后却是没有再练,所以身材丰腴许多,此刻又是刚刚睡醒,面颊潮|红,衣衫半|褪,甚是撩|人的模样。谢华平日里的几房小妾都是偏瘦弱,此刻见了许多日不曾碰的崔氏竟然心痒难耐,忍不住便上前掐住了崔氏的胸口。
崔氏嘤|咛一声,啐道:“平日都不愿来我这里看看,怎么今日这般反常?”
谢华欺|身过去,弄得崔氏娇|喘连连,这才含糊道:“谢樱樱那丫头甚是有手段,我刚才收了王梦惜送来的请帖,约谢樱樱下午去游湖。”
崔氏一听身体瞬时就僵了,谢华察觉不对,起身看她,道:“这是怎么了?”
崔氏还想隐瞒谢婉宁在锁香院闹腾之事,却见谢华眼中的怀疑,心知是瞒不过去了,于是只得照实说了。
谢华一听大怒,怒斥道:“你这妇人,怎地如此不明道理,谢樱樱虽然是个庶出的女儿,王梦惜却是聘了她为正妻,将来王九郎虽然不是王家的郎主,却也绝对是权势鼎盛的人物。我还奇怪怎么忽然送了帖子来,你当谢家关了门王梦惜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他这是护着谢樱樱那丫头呢!你倒好,还任由婉宁胡闹!”
谢华待崔氏平素虽然不甚亲热,却也是相敬如宾的,甚少说出如此重的话来,崔氏心中自然十分难受,可是这事却的确是她做得不对,也只能生生把委屈都咽进了肚子里。
谢华见崔氏白了脸,却是还坐在床上不动,不禁便急了:“还愣着干什么!再不去拦着婉宁,下午你让王梦惜看头破血流的谢樱樱不成!”
崔氏只得赶紧穿了衣裳,也来不及梳洗打扮,便急急往锁香院赶。她到锁香院时,屋里正一片混乱,她急忙喝退了下人,这才看见抱成一团的三人。
谢婉宁原来还以为崔氏是来帮自己出气的,谁知却是来拆台的,哪里能依,正要撒泼,却见崔氏上前扶了谢樱樱起来。谢婉宁二话不说,抓起桌子上的砚台便砸了过去,砚台擦过崔氏的鬓角,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正福身行礼的谢樱樱头上。
谢樱樱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只见一缕鲜血从她发间流了下来,这一次她的眼中不再是温和的笑意,而是冰冷锐利的杀意……
这事本是崔氏始料未及的,可是看到谢樱樱此时的眼神她更是心惊,这个女子嫁入王家之后,在谢家所受之辱岂会忘记?
谢樱樱是真的动了杀意,谢婉宁若只是骄纵便也罢了,可是她实在心如蛇蝎,先是和崔书彦提了她,害玉蝉以身相替,那夜又引了崔书彦去花园找她,若不是遇上了王梦惜,她只怕此身难全。
谢婉宁见谢樱樱那样杀气凛然的眼神,最开始自然是害怕,可是谢樱樱从未习武,又身份低微,便是被她谢婉宁踩在脚底下也是她的命。这样一想,她便觉得谢樱樱那样看自己是活腻了,三两步跨过去便想再教训一顿。
崔氏这次却是来得及拦住她,叱道:“胡闹什么!快回你的院子里去!”
“娘!”崔氏平时护着谢婉宁,鲜有如此严厉的时候,此时竟然还是为了维护谢樱樱,谢婉宁自然是十分恼火。
“你们几个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把七小姐送回她的院子里去!”崔氏指着几个婆子,声色俱厉地叱道。她之所以这样做,还是因为惧怕谢樱樱将来成了王梦惜正妻后会不好相与。
谢婉宁被送出了锁香院,崔氏这才和颜悦色地拉了谢樱樱坐下,又用湿帕子擦掉了她脸上的血迹,见伤处在头发里,脸上其他地方并未伤到,这才略放下心来。
于是又唤来平日里给她梳洗打扮的婆子来,给谢樱樱好生打扮梳洗扑粉涂唇,一番折腾总算把谢樱樱打扮得明艳动人。
崔氏打量一番,点了点头,这才从下人手中拿过了请柬递给谢樱樱,道:“王家九郎当真是个有情的人,这刚订了亲事,便约你去游湖。”
谢樱樱见崔氏匆匆赶来,便知道必有蹊跷,只是并未想竟然是王梦惜送了请帖来救了自己。却只是不动声色地收了请帖,谢了崔氏。
崔氏又装模作样安抚了一番,这才领了人走了。
赵妈妈拿了那请帖看了看,见请帖上的墨迹有些擦抹的痕迹,想是还未干便移动了的缘故,叹道:“这王九郎还真是有心之人。”
春菱不明就里,只当这请帖来的凑巧,揉着肩膀道:“也多亏这请帖来得巧,不然也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
这是谢樱樱第一次从正门走,她出了门又回头看了一眼,觉得这谢家的门庭的确是气派非常,刚转过身,却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立在对面,十分恭敬地鞠了一躬,问道:“可是谢家六小姐?”
谢樱樱亦是有礼道:“正是。”
那少年抬眼看了谢樱樱一眼,复又低下头去,道:“小人名唤莫知,乃是王家九郎的小厮,公子派我来接谢六小姐。”
眼前这莫知分明是十分有礼的,可是谢樱樱却隐隐察觉出了一股敌意,谢樱樱想,现下这容城对她有敌意的恐怕不止莫知一人,只怕容城的男女老少都惋叹她要嫁给王梦惜了这件事。
谢樱樱的想法是一点错也没有的,马车才走了两条街,便被一行女郎拦了下来。
“我听说九郎上午便到湖边饮宴去了,却不知如今九郎车里坐着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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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郎救美
莫知是时常遇见马车被拦住的情况的,又时常跟在王梦惜身边,他自然也带了丝丝的卓然之态:“我家公子此刻确是在湖边饮宴,车中坐的乃是谢家六小姐。”
“谢血袋子竟然也能做九郎的马车!且让她下马车步行,莫要污了九郎的马车才是。”其中一女郎惊诧道,似是十分不忿。
另一个女郎却是讥讽道:“今日这血袋子污了九郎的马车,只怕明日就要污了九郎的高洁,也不知这妇人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诳得九郎明媒正娶她。”
这女郎一说,众人便愈发地为王梦惜抱不平起来,周围都是声讨谢樱樱的声音。
谢樱樱只坐在马车里动也不动,王梦惜既然让莫知用他的马车来接她,那莫知定然是能处理妥当的。
不多时,果然听莫知安抚了众人几句,话语中并不为谢樱樱说话,却也不贬低谢樱樱,只说怕王梦惜久等,让众人把路让开。众女一听,哪里能让她们的九郎等谢樱樱,立时便让了路出来,马车这才又重新上了路。
不多时便到了湖边,谢樱樱下了马车便见远处湖边亭子里面坐着的几个人,只是太远看不清,她转眼去看湖面,却见一叶扁舟正飞速破浪而来,舟前站着一青衫男子,身影颀长,风流无双,正是王梦惜。
那小舟上并没有船夫,却眨眼便到了谢樱樱眼前,王梦惜目若流光,向站在岸边的谢樱樱伸出了右手。谢樱樱有些为难,她此刻穿着裙子,若是不扶王梦惜的手,怕是上船有些困难,若是扶了他的手,这众目睽睽的……
王梦惜却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嗤笑道:“樱樱莫要害羞,你我既然已经定亲,牵牵手也是无妨的。”
他这样一开口,谢樱樱哪里还敢拖延,赶紧抓了他的手迈上了船,谁知那船甚是不稳,谢樱樱又是个从来没有坐过船的,当下便惊慌失措地去抓王梦惜的胳膊,总算是稳住了身子。
便听王梦惜讪笑道:“樱樱莫不是从未坐过船?”
谢樱樱面色惨白地点点头,竟然是已经说不出话来,王梦惜便带她坐下,道:“你抓着船舷,不要看水面。”
谢樱樱点点头,镇定了一些,便觉得船移动起来,她此刻已经比原先好了许多,所以敢抬眼看王梦惜,却见王梦惜手指轻弹,便弹出一道劲气来,正是这道劲气推着船快速平稳地引动着。
待船到了湖心,王梦惜便不再催动,只任船在湖心飘荡。他坐在船尾,离谢樱樱五尺之外的距离,问:“来的路上可遇上什么事了?”
谢樱樱垂眼想了想,抬头道:“九郎的马车太过招摇了,以后莫用九郎的马车接樱樱出门了。”
王梦惜眉目若画,笑意淡了一些,道:“我本也不想用那辆马车,只是今日约你游湖之事也是事发突然,所以没寻到合适的马车。”
谢樱樱默然,心中又感激非常,讷讷道:“樱樱哪里值得九郎如此用心。”
王梦惜沉默了片刻,声音平静:“过来。”
谢樱樱看了看王梦惜,然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她和他之间只有几步的距离,可是谢樱樱每一步走得都很惊慌。王梦惜却不迎上去,他只坐在那里,等着女子走过来。
终于谢樱樱走到了王梦惜面前,他伸手拉了谢樱樱一把,谢樱樱稳不住身子便扑到了他怀中去,谢樱樱正要挣扎,王梦惜却是抱得更紧了些,她跪坐在他怀里,反而不再害怕摔下船去了,于是也不再挣扎。
王梦惜伸手解开了她的头发,手指在她的发间摸索,最后停在了被谢婉宁砸伤的地方,他手指有些凉,抚在伤口上竟然没有那么疼了。
谢樱樱一动不动,十分乖巧的样子,王梦惜看了却觉得牙根痒痒,气恼地使劲儿按了一下伤口,谢樱樱哪里料到王梦惜说变脸便变脸,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还当你不知道疼,原来是知道疼的。”声音甚是凶狠可怖。
谢樱樱一个激灵,委屈地抬头去看王梦惜,嘤咛道:“九郎怎么说恼就恼了,樱樱也是肉做的,怎么就不知道疼。”
“知道疼还不躲着点打,知道疼还不早些抹药?”
谢樱樱更是委屈:“我又不像九郎这般武功超凡,能躲开的樱樱的都尽量躲开了,没抹药也是因为急着来见九郎,九郎怎么还如此不讲道理。”
王梦惜听她夸自己时是有些高兴的,待听得她急着来见自己就非常高兴了,伸手抬起了谢樱樱的下巴,问道:“樱樱可是真的急着来见我么?”
谢樱樱红了脸,却是不答他。王梦惜也不再追问,只又把谢樱樱拉进怀里抱紧了。
谢樱樱静静窝在王梦惜的怀中,看着小舟漫无目的地在湖上荡漾,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她终于觉得自己是安全的,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她了。
谢樱樱想,这世上烦扰不息,她很感激遇见了王梦惜,此生与他一同经历俗世凡尘,风雨同舟,便也是完满非常的。
“九郎,你那小厮叫莫知,就是不知道的意思吗?”
“是不知道的意思。”
谢樱樱垂头想了想,又仰头问:“那是莫知其苦还是莫知其乐?”
王梦惜好笑地弹了谢樱樱额头一下,笑道:“既然都叫不知道了,哪里知道是苦是乐?”
谢樱樱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道:“九郎可还记得我那丫鬟玉蝉?”
王梦惜摸了摸她的头发,心中已然知道了谢樱樱的意思:“我自然是记得的,也让人暗中去探听了消息,只是崔书彦近日对我极为不满,我若是开口,只怕反而会害了玉蝉。自从上次我夜入崔府,崔府内的布阵就完全变了,即便我再次潜入也不一定能将玉蝉带出来。”
这些谢樱樱都是明白的,王梦惜与崔书彦交恶亦是为了她的。她抬头看王梦惜,这才发现他眼中隐隐有些血丝,颇有些憔悴的样子,想来为了娶她定是废了不少的周折辗转,更加不忍心让他为着自己劳神。
她觉得心中暖暖的又酸酸的,双臂忍不住便环住了他的腰,脸也紧紧贴在了他的胸膛上:“九郎不必为难,我只是随口问问,玉蝉的事想来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
王梦惜眼睛一亮,却是为了谢樱樱第一次的主动亲近,他宽慰道:“玉蝉的事情我自会上心,那夜你站住梅树下说的那一番话我都是记得的,我护着你,你身边的人我亦是会护着的。”
谢樱樱感动于王梦惜记得她所说的话,但又想起大承寺那夜王梦惜刚清醒的情形,闷闷道:“大承寺那夜你刚刚清醒之时,是动了杀心的,为什么最后却放过了我?”
王梦惜叹息一声,却是并不回答她的问题:“樱樱,你如此敏感,心思又重,不似一个十四岁的女子呀。”
天色将暮之时,王梦惜将船靠了岸,依旧拉着谢樱樱上了来时坐的马车,一路上总有女子在马车之外喊话,内容有的是让王梦惜仔细考虑娶谢樱樱为妻之事,有的则是自报家门毛遂自荐。王梦惜一一婉拒了,谢樱樱则是心情甚好的样子。
王梦惜见了,不禁问:“樱樱为何发笑?”
谢樱樱目光流转,眼角含媚:“樱樱想,现今咱们黎夏的女子大抵都为九郎鸣不平呢,她们只怕都是想把樱樱打死的呢。”
“这有什么好笑?”
女子轻咬樱唇,俏皮又聪慧的样子:“可是九郎会护着樱樱,不让她们把樱樱打死的,所以她们都只能想着了。”
王梦惜想了想,颇为严肃的样子:“樱樱分析得有道理,很有道理。”
他说完,却终是失笑。
这日王家九郎的马车里总是传出男子低沉温润的笑声来,这是少有的状况,是莫知也鲜少遇见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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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樱樱成了王家九郎护在手心的人,在谢家的待遇自然是好了许多,吃穿用度再也不缺,谢婉宁也再未来闹事。
谢樱樱得了空便把豆子放出来溜溜,把棍子扔到墙根再让它捡回来,豆子总是玩得不亦乐乎,有时谢樱樱故意不扔棍子,豆子便急得绕着谢樱樱又是转又是叫的,弄得整个锁香院都生气盎然的。
这日王梦惜又送了请柬来,谢樱樱早早便打扮了起来,她里面穿了浅粉的襦裙,外面又罩了一件水粉的纱裙,甚是娇媚动人。这次来接谢樱樱的并不是莫知,马车也换了,谢樱樱记得之前王梦惜说的话,所以也并未觉有异,只带了春菱上了马车跟随而去了。
行了半个多时辰,赶车的驭夫才住了马车,又拿了踏脚摆好让谢樱樱下了马车。
谢樱樱刚站稳,抬头一看,却见一三层楼阁,楼前匾额上①38看書网”三个字,这三个字俊逸非凡,只是谢樱樱却一愣。这浊清楼本是公卿大夫们时常宴请宾客的地方,能进这浊清楼之人或是饱学之士,或是才学绝世之人,王梦惜怎么会无缘无故在这里见她。
她正要发问,却从台阶上下来一个少女对她行了礼,道:“谢六姑娘请随我来。”
谢樱樱只得跟了上去,这一楼里都用竹帘纱帐分割出许多小室来,模模糊糊看不清小室里面的情形。谢樱樱随那少女上了二楼,却见二楼甚是空旷宽敞,再无分割出的小室来。
中间一片地方空出来,两边分坐着一些人,谢樱樱扫了一眼,并未看到王梦惜的身影,心知事情不对劲儿,转身便要下楼离开,手却猛地被人擒住。
谢樱樱惊慌抬眼看去,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只是眉目间却与王梦惜有几分相像,只不似王梦惜眉目疏朗,他眉间却是有一股阴郁之色,谢樱樱想把手抽回来,可是男子手上用了两分真力,哪里是谢樱樱能挣开的。
谢樱樱恼怒:“请公子自重!”
王元昭一笑,也不在意,只转头对其他士族子弟道:“这谢氏樱樱是我那九弟将要聘进门的正妻,大家今日也都看一看,品评品评我九弟的眼光到底如何。”
席上之人俱是与王元昭相好的名门子弟,平日里言行无状的情况也是有的,他们近不了王梦惜的身边,便只得对王元昭言听计从,听了王元昭的话自然是极为捧场地嘲笑一番。
王梦昭适才见谢樱樱要走,为了阻她离开才抓住了她的手,却并且看清谢樱樱的长相。而今才低头去看,却是看清了谢樱樱的模样,眼前的女子粉裙妖娆,眼中略有惊惶,却是添了一分楚楚可怜之色。
王元昭一怔,竟是看得痴了去。
正是这时,却听一略带冷意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谢氏樱樱的模样自然是美艳无双的,连我也是倾慕日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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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骂成名
正是这时,却听一略带冷意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谢氏樱樱的模样自然是美艳无双的,连我也是倾慕日久呢。”
这句话说得轻佻无礼,席上之人俱是好奇地抬头看去。谢樱樱见了那人,却是浑身一僵,只因这人正是素有旧怨崔家二郎崔书彦。
崔书彦这几日与王梦惜疏远了许多,王元昭自然有心招揽,今日亦是给他送了请帖的。崔书彦眼睛一直没离开谢樱樱身上,一步一步上了楼,离谢樱樱越来越近。
谢樱樱不可抑制地向后退了两步,崔书彦看在眼中,又想起那夜的情形,心中更是冷笑。
席上的几个世家子弟见是崔书彦,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有些惧惮,天下士族子弟谁人不想借着王谢崔沈四家的青眼一步登天,而想一步登天最便捷的方法便是得了这四家有权力之人的好感。王梦惜他们是连头发丝都没见到,想巴结更是无从谈起,如今听了崔书彦话中的奚落轻贱之意,自然也不在意是不是会开罪了王梦惜,只想把眼前这两位奉承得舒服了。
“听崔二郎的意思,似乎与这谢氏樱樱早便见过了的?”一求荐无门的青年急忙应承。
崔书彦看也不看说话之人,只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樱樱道:“自然是见过的,樱樱还敬了我一杯酒,不知樱樱可是还记得?”
谢樱樱脸色发白,却又听有人嗤笑道:“即便谢六小姐忘记了,我们这些容城的才俊却还是记得的,当日谢家要把她送给崔二郎为妾,这谢六小姐高兴得吐了血呢!只不知当日崔二郎你没有要她,今日如何又倾慕于她了?”
崔书彦哂笑一声,道:“我倾慕她,自然是因为,我虽什么都不缺,却独缺一个暖床的。”
王元昭此时回过神来,接了话道:“我那九弟也着实是好眼光,竟然把这给二郎暖床的女人当正妻娶了,世人自愧弗如啊。”
他话音一落,那些趋炎附势之辈便嗤笑起来,生怕落了人后去。
谢樱樱此时却稍稍镇定了一些,也听出了个大概,这王元昭虽然是王家正统嫡子,但是王家的大权现在却多是在王梦惜手中,他心中自然嫉妒愤恨得很,把她骗了来想来是为了在这些人面前羞辱王梦惜一番的。而崔书彦想来也是因为那一夜,心中对她和王梦惜怀恨在心,这才赴了这宴。
她想清楚这一点,便已经知道该如何维护王梦惜的名声,挣了挣手腕,对王元昭道:“王家三郎乃是知礼守礼之人,我嫁入王家便是你的弟妹,还请自重。”
谢樱樱面色凛然,无丝毫的羞赧退缩,直是让王元昭不自觉放开了钳制她的手。谢樱樱整理了一下衣衫,昂然抬首道:“王家九郎风流无双,世无二出,便是天上仙子下凡尘,怕是也配不上九郎的,既然仙子都配不上九郎,谢氏樱樱不过一介俗女,又如何得配。只是九郎之情重于天下所有庸碌匹夫,樱樱虽然配不上,却此生再也难得这样一个有情的儿郎,所以是无论如何都不肯错过的。”
她一顿,抬头扫过去,目若冰刀看着那些所谓才俊,道:“这本是樱樱自己情不自禁,九郎不过重情,你们嘲笑九郎重情,只因为你们各个都是庸碌薄情无义之辈!天下英才若说的是你们这等人,只怕猪狗禽兽也都成了圣贤!”
谢樱樱骂得甚是犀利,那帮人本是盲目附和,哪里料到谢樱樱竟然是能说会道之辈,直说得他们理亏词穷无地自容。
王元昭一时也愣住,他以为这谢樱樱不过是庶女,又未曾习武,更未见过什么世面,遇见了这等场面只怕是要被羞辱得哭泣不休的,谁知竟然把他们一行人堵得没有话说了,心中是颇有些惊奇的。崔书彦面色发青,他眼中已然不是似笑非笑的神色了,那全然是凛冽的杀气。
此时谢樱樱有些后悔了,她刚才是骂得过瘾了,可是此时要如何处置?如今大庭广众之下,她又是王梦惜的未婚妻,想来这些人是不会当场击杀她的,可是以后怕是不会善了了。
“啪啪啪。”
这三声击掌来得突兀,竟然是丝毫不介意别人目光的洒脱超然。
只见一只洁白似雪的云靴从三楼迈了下来,然后是另一只云靴,依旧似雪,甚至比那雪还要干净洁白。这个人缓步下了楼梯,竟然连身上所着的衣裳都是洁白如雪的,他并未戴巾冠,只是发尾用一雪色缀犀角的丝绦束了,怎一个洒脱落拓了得。
若说此人的面貌,倒也并不如何出众,只是他的眸子极黑,黑却又不亮,带着一抹淡然,眼角又有几丝细纹,添了几丝厌世与傲然。
他一步一步下了楼,足下如同踩在平静的水面,发出一道道波纹来,这波纹惊醒了楼下众人,王元昭痴痴开口:“阁下……可是是喻雪先生?”
那男子却并不理会王元昭,只立在谢樱樱面前,眼角含笑:“谢六小姐骂得甚好,甚妙,你若是不骂,我也要让人来把这些污浊之人赶出去的。”
事出突然,谢樱樱哪里知道眼前这人是哪里来的,但听他如此说,想来倒是不怕王崔二人的,应该是有些门路的,于是顺着那男子的话道:“我原也以为归元大陆第一楼是天下第一清雅的地方,谁知却是这等污浊不堪之人也可进入的,想来是浪得虚名。”
谢樱樱说得不客气,那男子却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样子。她不知的是,眼前这男子正是门生无数,天下君王都欲收入彀中的喻雪先生,而这喻雪先生正是这浊清楼的楼主。
这宴中有一青年,多年以前曾经远远看见过喻雪一眼,于是将喻雪模样牢记心中,此刻激动非常,当下整理了衣衫远远便躬身敬拜,待走到离喻雪三步之处时又是一拜,朗声道:“小生胡鹤旭拜见先生,小生仰慕先生多时,今日终于是见到先生了。”
这胡鹤旭甚是恭敬,头都要垂到地上去了,喻雪先生却是一眼也没看他,只转身对身后站着的浊清楼管事道:“子崖呀,我不过离开了半年,你怎么什么龌龊不堪的东西都往楼里放?改天我岂不是要把楼烧成灰才能弄干净?”
那名唤子崖的年轻男子面不改色:“子崖错了,子崖最近眼睛不好,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前来拜见的胡鹤旭哪里料到会遭到如此对待,当下脸是又白又红的,看得谢樱樱甚是解气。却又听那名唤子崖的男子道:“来人,把屋里这些肮脏的东西都给扫出去,他们碰过的做过的杯盏竹席都拿出去烧了。”
他话音一落,席上侍奉的小童便毫不犹豫地开始赶人,又风卷残云般把用过的什物都搬出去烧了。
那些被赶出去的士族子弟都灰头土脸的,恨不得把脸蒙起来不让人看出是他,否则被喻雪先生从浊清楼赶出来的人,还有谁肯推荐,又有谁还会重用于他们,他们本是想来攀附王崔二人的,没想到却得罪了喻雪先生,真是因小失大啊。
王崔二人虽然没有被赶出去,面色却是极为不好的,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请来的客人便被这样扫出门去了,还是喻雪先生亲自下的命令,怎么能不令他们二人难堪?两人匆匆对喻雪先生拱了拱手,便弃了谢樱樱走了。
谢樱樱正不知如何收场,却见一人青衫玉冠,正衣袂如风地上了楼来,谢樱樱一看,正是王梦惜,又见他面色如常,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王梦惜上了二楼,见谢樱樱无事,便转身对喻雪先生拱手道:“九郎谢先生。”
喻雪先生却是抬眼看谢樱樱,道:“我救的又不是你,也不是为了你而出手,若是谢,也轮不到你来谢我。”
王梦惜也不恼,只回身拉着谢樱樱过来,谢樱樱会意,装模作样地福身道:“樱樱谢先生解围之恩。”
喻雪先生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樱樱是个雅人儿,没想到也是个俗人。”
谢樱樱目眦欲裂,实在摸不清这喻雪是个什么鸟脾气,又想今天王元昭和崔书彦所受的屈辱将来一定是要回报在她身上的,气得她恶向胆边生,当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喻雪先生脚下,抓着喻雪先生不染纤尘的云靴,哭道:
“先生啊!我的喻雪先生啊,樱樱今天多亏了先生解救啊,要不然樱樱今日必是不能保全啊!先生大恩大德樱樱只能来世再报啦,樱樱今生已经定给九郎了啊,要不然樱樱一定为奴为婢地伺候先生吃喝拉撒啊!先生啊,樱樱实在是感激涕零啊!”
喻雪先生那一双云靴,被谢樱樱的眼泪鼻涕抹了个够,喻雪先生整个人就像是冻住了一般,他素爱洁净,见了脏污的东西都恨不得用火烧干净,如今他穿的却是一双脏污的靴子,他……有点想把自己烧了。
王梦惜也没料到谢樱樱会忽然如此,当下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去把谢樱樱从喻雪先生的云靴上拔下来?不妥吧。让谢樱樱继续往云靴上抹鼻涕?好像也不太妥当啊。
正是这两难的时刻,还是跟了谢樱樱多年的春菱临危不乱,也哀嚎一声,扑上去把谢樱樱扒了下来,大呼是自己这个做丫鬟的没保护好她,两人如此这般便哭成了一团。
待哭得差不多了,谢樱樱用手绢擦了擦脸,又整理了一下衣衫,又盈盈站在喻雪先生面前福身道:“樱樱谢先生解围之恩。”
这次她的眼睛却是看着喻雪先生的袍子的,喻雪先生一个激灵,弹指后掠十几步,再也不敢说谢樱樱是个俗人:“不谢不谢!”
王梦惜哪里见过国士无双的喻雪先生如此狼狈,当下笑着拱手拉了谢樱樱下了楼去。
喻雪先生见谢樱樱被拉走了,心才稍稍放下,赶紧冲着子崖伸出一只脚:“快把靴子给我脱了!快!”
子崖稳重而缓慢地拔了靴子,脸上丝毫笑意也无:“楼主觉得谢氏樱樱是不是俗人?”
喻雪先生伸出另一只靴子使劲儿抖腿,听到子崖的问题,毫不犹豫道:“是俗人,大俗,极俗,俗不可耐。”
子崖又把他另一只靴子也拔了下来,又道:“那子崖以后就不让她进浊清楼了。”
“那不成那不成!她是俗到了一定程度了,这样的大俗就是大雅,一定得让她进来。”脱了靴子的喻雪先生好受了许多,却不愿意踩在地上脏了罗袜,于是一跃踩在了楼梯扶手上,小心翼翼地上楼。
子崖却忽然把那双云靴拎到他面前,面无表情:“楼主,这靴子怎么处置?”
喻雪先生又是急退数步,险些摔倒,喊道:“给我烧了,烧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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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惜一路疾驰送谢樱樱回了谢家,什么都没问,只说晚些时候再解释。谢樱樱等啊等,直等到了深夜也没再见到王梦惜,正要歇下了,屋里灯光一闪,地上便跪着一男子。
谢樱樱吓得便要呼救,却见那男子掌心却躺着一枚玉鉴,玉鉴上刻着一个“惜”字,正是今日送她回来时,王梦惜说要做信物的东西,谢樱樱这才放下心来。
“九郎呢?”
来人低着头,声音一丝起伏也无:“公子今夜来不了了,还请小姐随属下去见公子。”
谢樱樱现下有许多事想不通,也是极想要见王梦惜问清楚的,便道:“你能带我出去的吧?”
那人并不讥笑于谢樱樱不会武功,只恭敬道:“小姐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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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夜访
谢樱樱随那人从谢家后墙翻了出去,又坐了一段路的马车,下了车却见是一处普通的民宅,绝对不是王家的偏门,便觉有些奇怪,这时却见莫知开了门,她这才安下心来。
莫知出来了,那接谢樱樱来的人便没了影踪。莫知此时比上次见谢樱樱时脸色还冷,关上门便转身瞪着谢樱樱,毫不客气道:“谢六小姐,请你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不要累了公子。”
谢樱樱一头雾水,正要开口问,莫知却已经快步走了,谢樱樱急忙跟上,莫知行到廊下才停住,敲了敲门,转头对谢樱樱冷道:“谢六姑娘请进。”
谢樱樱有些忐忑,推门进了屋里,却见一片漆黑。
“直走五步,再往左走十五步有烛台。”是王梦惜的声音,只是不知为何却有些闷。
谢樱樱依言直走五步,又往左走了十五步,摸索到了火折子,吹了吹点着了油灯,屋里渐渐亮了起来,她往王梦惜的方向看过去,却是吓了一跳。
王梦惜裸着上身趴在床上,背上都是纵横交错的鞭痕,血肉模糊。
“樱樱怎么不来给九郎涂药,莫不是要疼死九郎?”王梦惜似笑非笑地看她,眼睛晶亮含笑,仿若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
谢樱樱也不是那扭捏之人,拿了桌上的药,又在床边坐了,只见那背上的鞭伤有几处却是深可见骨的,她想那鞭子打在身上的时候一定很痛,忍不住便叹息了一声:“怪不得莫知那样恨我,连我自己都恨我自己了。”
王梦惜的脸趴在枕头上,感受着谢樱樱轻柔地上药,声音中都带了笑意:“我却是不恨你的。”
谢樱樱把每一处伤口都抹了药,快要抹完时才又开口:“这伤是谁打的?”
“王文昌,王家家主。”
“为什么要打你。”谢樱樱的手指经过王梦惜肌肤的时候,能感受到那洁白无瑕的肌肤之下的异样,那是伤口内里没有愈合好时留下的痕迹,比周围的地方要硬一些,可是若是不动手摸,若是不细心,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王梦惜坐起身来,看着谢樱樱,浑然不在乎的样子:“今天本来是要去陪皇上狩猎的,得知王元昭假我之名约了你,便去找了你,结果狩猎便晚了,回王家之后王文昌又听了王元昭一番挑拨,他便家法伺候了我一顿。”
“经常被打?”
她问得小心翼翼,像是怕王梦惜疼一般,王梦惜却被她逗笑了,回道:“小时候被打了几次,这几年都没有被打了。”
“为什么王家只治伤口表面,却不知里面也是要治的。”
王梦惜笑得淡漠:“因为他们需要王九郎在外人眼中是完美的,里面是碎了还是烂了都无所谓的。”
谢樱樱垂了眼:“九郎许多年都没有被打了,今日却因为樱樱的缘故受了罚。”
“嗯,”王梦惜摸了摸下巴,似乎有些愁苦,继而开口道:“那等樱樱成了九郎的娘子之后,可要好生珍惜疼惜九郎。”
谢樱樱想,王家那样想让王梦惜在别人眼中完美无缺,怎么会答应让她成了王梦惜的正妻呢。她想知道,却没有问,她始终是胆小。
“九郎,是樱樱累你至此。”
王梦惜叹息一声,伸手抚上谢樱樱的脸颊,道:“不关你的事,不过是王元昭心思歹毒,即便没有你,也总会有其他的事端。”
谢樱樱又想,虽然还会有别的事,但是自己却是使他多了一个让王元昭攻击的弱点。只是,她依旧是没有说。
“只是以后你要加倍小心,否则一时我护不住你,你便要被置之死地,万劫不复。”
谢樱樱脸色有些白,王梦惜却一笑,道:“怎么,现在才知道自己出了虎口入狼窝?后悔啦?莫怕,有我在就无需害怕。”
谢樱樱嗔道:“我不是害怕,只是我的名声素来不好,只恐辱了九郎的名声。”
谢樱樱不说还好,一说便让王梦惜想起了今日浊清楼之事,先前他虽然不在场,后来却是听人细说了经过,不禁便笑了起来:“樱樱啊,我真想看看你今日是如何骂得那些庸才张口结舌的。”
谢樱樱赧然:“我也不想的啊,可是他们想要侮辱九郎的名声呀!”
“我知,我知樱樱绝对不是嘴尖舌利之人,樱樱乃是天下间最最雅致的人儿,不然怎么能把国士无双的喻雪先生羞愧得退避三舍。”
“九郎不许说了!”谢樱樱伸手就去捂王梦惜的嘴,深觉自己今日所作所为着实丢人。
两人笑闹了一番,郁郁之情消了大半,谢樱樱问:“今日之后王元昭和崔书彦还会干什么来使坏?”
王梦惜想了想,道:“最近应该不会有什么行动,因为现在容城街头巷尾已经传遍了他们被喻雪先生赶出浊清楼之事,他们总要避一避风头才是,樱樱且放宽心吧。”
谢樱樱于是真的放下心来,何时睡的不知道,何时回的谢家也不知道,醒来时已经接近晌午,是在她自己的屋子里。
院子里面闹哄哄的,又是女子的哭喊声,又是狗叫声,谢樱樱赶紧穿了鞋子往外走,却忽然有人冲进了门来。
春菱手中抱着身上都是血的豆子,面色惊慌:“小姐小姐,快想想办法啊!”
“怎么啦?”谢樱樱接过豆子,谁知一碰豆子的腿,豆子便又挣扎又叫唤,却是豆子的后腿被打断了。
“刚刚七小姐带了人来,说豆子是畜生,脏了谢家的庭院,要拉出去打死,我和赵妈妈拦不住,豆子便被七小姐拉出门去了,谁知豆子腿被打断了,当时就疯咬起来,咬伤了七小姐的腿,下人们都吓坏了,抱着七小姐找大夫去了,我这才抱了豆子回来,赵妈妈跟去看情形去了,小姐这可怎么办啊!”春菱想来稳重,此时却是惊慌失措了。
谢樱樱这才细看,见豆子虽然腿断了,却是没出血,想来身上的血应该都是谢婉宁的,那只怕咬得不浅,谢婉宁定然是不会放过豆子,只怕一会儿就会让人来抓豆子了。
“春菱,我们要快把豆子送出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春菱也明白谢樱樱的意思,两人赶紧抱了豆子去了角门,平时那里看守的家丁与春菱也算熟识,春菱借故引开了那家丁,谢樱樱急忙开了门把豆子抱了出去。
可是豆子却看着谢樱樱不走,谢樱樱又急又难受,却已经听见锁香院里乱哄哄的声音了,只用石头打豆子脚下的石街,谁知那石头弹起碰到了豆子断了的腿,疼得豆子哀鸣一声往前走了两步。
豆子那条后腿已经瘸了,走一步便疼得浑身一抖,它走两步便要回头看一眼谢樱樱,谢樱樱狠了狠心,抓了两个石子便扔过去,石子打在豆子的背上,豆子终于一瘸一拐地跑没影了。
“豆子啊,跑远点,越远越好,可别让人给找到了。”
谢婉宁被咬了,崔氏自然大怒,让府里的家丁满府找豆子,誓要杀了那畜生给谢婉宁泄气,整整折腾了一晚上。
谢樱樱一晚上也没睡着,院子里稍微有点动静,她便担心是豆子被抓到了,好不害怕。
东方放亮之时,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谢樱樱也安下心来,她伸了个懒腰正要换衣服,春菱却匆匆忙忙进了门来。
春菱面色惶恐凄楚,谢樱樱一惊,只以为是豆子被抓住了,春菱却猛地跪下抱住了谢樱樱的腿:“小姐救救玉蝉吧!”
“玉蝉怎么了?先前得的消息不是还说玉蝉好好的吗?”
春菱正要开口,赵妈妈却进了门来,喝道:“春菱!奴才有奴才的命,不要什么都求主子!”
春菱浑身一抖,当真闭口不言语了。
谢樱樱看着赵妈妈道:“奶娘,玉蝉是为了我去遭了那等的罪,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赵妈妈本欲再劝,却见谢樱樱那样决绝,话便说不出口来。
“春菱你说,玉蝉怎么了?”
春菱几欲哭出声来,却是硬忍住了,道:“今早我去院子外打听豆子有没有被抓住,却听采买的人说玉蝉活不了多久了,他们说昨夜崔书彦回府之后,打了玉蝉整整一夜,直打得皮开肉绽,又往玉蝉身上泼盐水,今早关进了柴房里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就等着玉蝉饿死冻死。”
谢樱樱脸色发白,心知这崔书彦之所以忽然发了狂,多半是因为昨日浊清楼之事,这一回竟又是她累了玉蝉。
“你们先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春菱和赵妈妈有些担心,却见谢樱樱神色如常,这才离开了。
两人离开后屋里却多了一个人,正是昨夜送谢樱樱出谢府的暗卫。
“公子要小姐放心,玉蝉姑娘之事公子自会想办法。”
“我知,你告诉他不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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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求
谢樱樱一夜未睡,早已疲惫不堪了,她躺到床上便睡,这一睡便是一整天,期间赵妈妈悄悄进屋看了两次才放下心来。
天黑之时她才醒过来,厨房送来的饭菜已经凉了,她便也没有吃。她出了门,隐隐能听见远处的喧闹之声,她想大抵是谢家又在宴请宾客了,席上定是推杯换盏,歌舞升平。
而崔家的柴房里,她的玉蝉在挨冻受饿,原因又是为什么呢?因为崔书彦生下之时便是天之骄子,而她谢樱樱是一介无用庶女?因为整个崔家都是崔书彦的靠山,而她谢樱樱孤苦无依?
这些原因都对,这些原因却也都不对,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谢樱樱是个软弱之人,软弱之人是人人可欺的,如今这归元大陆上有五大强国,诸多弱邦,世道战乱不断,只有强者能不被欺凌,只有强者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
今夜月色分明,银辉洒满了这小院的每一处,像是给小院罩了一层银纱。谢樱樱抱着自己的手臂,走到那两株梅树下,梅树下的那具尸体已经被王梦惜悄悄挪走了,那是王梦惜对她的怜惜。
“王梦惜,王梦……惜。”她喃喃自语,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那男子的名字,每念出一个字眼中便黯然一分。她眼中原有星星之火,可是这火明明灭灭,虽然缠绵不肯离去,却终于完全被扑灭了。
这簇火苗一灭,谢樱樱的那一双眼睛便如同死了一般,虽然依旧能看见东西,却再也不会饱含爱慕地看着一个人了。
谢樱樱想,玉蝉身体底子虽然不错,却受了重伤,关在柴房只怕活不过四天,她绝对不可能再等了。王梦惜此时已经因为自己受了伤,即便莫知不警告她,她也决不能再贸然去求王梦惜涉险了。
她想来想去,终于还是想到了一条路,一条她向来敬而远之,一条她视而不见的路。
她既然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后悔,只是心中那一抹孤寂终于破了她的骨,进了她的髓,侵了她的魂魄。
她整整站了一整夜,看着月升望着月落,听着远近的雀叫鸟鸣,终于适应了那抹孤寂。
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她终于微微笑了出来,这一笑伴着金光,伴着风雪,这一笑是孤寂的,却也是宛如新生的。
赵妈妈自然知道谢樱樱在院中站了一夜,因为她也在廊下陪她站了一夜,此时见了谢樱樱笑,心中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她上前温声道:“让老奴伺候小姐梳洗吧。”
谢樱樱不看她,只伸手摘了一朵正要盛开的梅花在手中把玩,轻柔缓慢地问:“奶娘,为什么樱樱想得到的东西,永远都得不到呢?”
她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落寞妖娆的风情,哀而不伤,可是赵妈妈是从小看着谢樱樱长大的,她知道谢樱樱的心性,更知道谢樱樱素来是善于藏匿心绪的,所以明白谢樱樱此时心之悲痛只怕前所未有。
“小姐,回屋休息一下吧。”春菱也是陪了一夜,此刻面色憔悴,一半是担心谢樱樱,一半是担心玉蝉。
谢樱樱点点头,随手将那朵梅花抛了,对春菱笑了笑,明亮无比:“春菱你放心,三日之内玉蝉必出了那狼窝。”
她说完也不看春菱的表情,只觉得这句话说出来那样的舒服,让她再不后悔!
*
当天早上,容城老少都知道了一件惊天动地的消息,一件能让容城所有人都惊讶得掉了下巴的消息:谢家六小姐求谢华退婚,谢华不允,谢家六小姐便孤身在谢家大门前跪着,非要跪到谢华同意了为止。
而这日早上,在别院养伤的王九郎收到了一封谢樱樱的信,信上只有几个字:今日之后,九郎千万珍重。
谢樱樱的字迹娟秀,每一个字都写得极认真,像最后一次写那般认真。
事情传出不久,王家派人将王梦惜请回王家,却是不知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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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城谢家的大门前,风口浪尖上的谢樱樱正跪得笔直,她的背影纤细,像是一尾凤竹,在这漫天的风雪之中岿然不动。
今早忽然下了大雪,却不怎么冷,只是那雪落在谢樱樱的肩上便融化了渗入衣领里,甚是难受。她悄悄挪了挪已经麻木的膝盖,心中略有些恻然。
退婚这件事必须由她提出,她也必须长跪谢门外,也必须让容城所有人都知道是她负了王家九郎,这以后的戏她才能唱下去。
她想这样对王梦惜也是极好的,世人会叹他多情被负,情深反被误,但这样的王九郎却又是他们心中完美的王九郎了,甚至比之前还要完美了。
她正想着,眼角却瞥见从街角走来的人,她便怔住了,愣住了,定住了。
男子一身青衫,未披斗篷亦未穿裘衣,他手中撑着一把竹节油伞,为他遮了一些风雪。许是有伤未愈的缘故,他面色苍白,连双唇也是毫无血色的。
他缓步而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谢樱樱的心口上,他停在了距谢樱樱三尺之外的地方,再也不肯挪动脚步。
他眸色如水,于谢樱樱来说是这满天风雪之中唯一的光亮。他掩唇咳了咳,神色平静:“樱樱,我便这般让你不能信任么?”
谢樱樱一瞬间想要站起来跑过去,抱着他说:不是的不是的!樱樱是相信九郎的!
可是她忍住了,她稳稳地跪在原地,仰着头说:“九郎啊,九郎走的道路是一条厮杀的道路,这条道路满是艰险,樱樱虽然不畏艰险,却会成为九郎的牵绊与累赘,而九郎这样的人是不能有牵绊的,九郎有了牵绊便会心软,便会给自己给敌人留退路,九郎便也会害怕了,会害怕便离输不远了,离死也不远了。”
王梦惜眸光一闪,开口问:“樱樱,你可是怨我那时害了玉蝉,又累你受伤?”
谢樱樱摇摇头,竟然笑了出来:“樱樱曾说过不怨九郎,便是真的不怨。其实樱樱当初应了九郎的婚事便是被情所误了,那时的樱樱是糊涂了才应的,谢樱樱和王九郎是早该断了的,只是樱樱爱慕九郎,又贪恋九郎给予樱樱的怜惜眷顾,才拖延至此,如今却是大梦初醒,终于不得不停步了。”
王梦惜笑了,十分苍凉:“我自然知道樱樱心中所想,只是还痴心以为樱樱是恼我才做出如此的举动,那便也还有余地。”
“樱樱为何不提前将此事告知九郎,如今容城之人都已知晓此事,王文昌已经决定要退婚了。”他声音带着无奈与悲戚,谁曾让王家九郎如此无奈呀。
谢樱樱心中是有些难过的,却是婉然一笑,答道:“樱樱怕见了九郎便要后悔,便做得不够决绝。如此甚好,王家退婚也不损九郎的名声。”
王梦惜苦笑一声:“樱樱怎么还在意我的名声,我自己都不在意了。”
他说完却是缓步朝谢樱樱走来,他手上的一柄伞替谢樱樱撑起了一片天空,遮住了这凛冽的风雪。
他将手中的伞放置进谢樱樱的掌心,他掌心温热,是谢樱樱所贪恋的温度,却已经失去了。
他说:“谢氏樱樱,今日之后王家九郎再也护不得你,这一柄伞送与你遮风挡雨罢。”
他说完,便松了手,当真不看谢樱樱一眼,他背如劲竹越走越远,青衫上却染了星星血迹,那是昨日才上了药的伤口,那伤也是因为谢樱樱而受的。
谢樱樱终于忍耐不住,丢了伞两步扑上前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王梦惜的腰。
她并不说话,只是豆大的眼泪都溶进王梦惜的衣衫之中,灼热烫人。
“谢樱樱,你既然已经决意了断,又何必做此姿态,还嫌王九郎伤得不够深么?”王梦惜的声音平静冷然,刺得谢樱樱浑身一痛。
她却是没有松手,只抱得紧一些,再紧一些,似要永远记住这一刻。她浑身瑟瑟发抖,脸贴在王梦惜的腰背上,声音缱绻温柔,像是当日在小舟之上,她倚在他怀中时那般温柔。
她说:“九郎,你只记得今日之前的谢樱樱好不好,今日之后的谢樱樱你都不要看也不要认识,因为今日之后的谢樱樱都不是谢樱樱了。”
于这漫天飞雪之中,男子应了这女子最后的一个请求。
他应:“好。”
继谢樱樱长跪求退婚之后,王家家主不堪其辱,不足半日便派人去谢家先行退婚。谢华既气又急,还想求取转圜的余地,可是王文昌本是不满这门婚事的,怎会给谢华机会,这婚退得是相当决绝。
谢婉宁知道了这事,心中甚是畅快,虽然不知谢樱樱的想法,却觉得这事做得甚是合她心意。
和谢婉宁一样想法的便是容城百姓,街头巷尾甚至放鞭炮庆祝此事,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谢樱樱得了她想要的结果,便也不跪了,拍了拍裙子,回锁香院睡觉去了。
这是第一天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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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心有别属
傍晚时分,谢樱樱睡醒了,梳洗一番之后让春菱去把自己的箫拿来。
谢樱樱并不常吹箫,回了谢家之后更是碰都没碰过,是故春菱找了许久才拿来。
外面已经黑了,谢樱樱也不令人点灯,只拿来箫摩挲着。
不久便有呜呜咽咽的箫声从屋里传了出来,那箫声吹得乱七八糟,实在是难听,只是那箫声却是吹了小半个时辰也没停。
王家退婚这件事让谢华多少有些惊恐,三皇子的生母荣贵妃是出自王家的,将来三皇子举事称帝,王家自然就是天下氏族之首,与王家联姻是十分必要的,如今王梦惜的婚事暂且不要想了,只能从王元昭身上动心思。
偏巧这日还是谢华的生日,谢华便趁势请了王元昭来,想要撮合王元昭与谢婉宁的婚事。至于王梦惜,谢华却是有些为难的,虽然他还想笼络王梦惜,但是今日才退了婚,只怕面上也是有些尴尬的,却还是送了请帖去,至于来还是不来,单看王梦惜他自己了。
眼见这已经开席了,王梦惜也没有出现,想来今日应该是不会来了。
席上谢华多以言语刺探王元昭的想法,王元昭自然知道谢华心中所想,他与谢婉宁成亲自然是一件互利之事,只是这谢婉宁似乎对王梦惜有意思,他心中便有些不舒服,只是却也没有明确拒绝谢华。
谢华见他态度如此,心中便也有些打鼓。正是这时,却有箫声传进厅里来。那箫声甚是古怪,声音虽然不大,穿透力却极强,像那吹箫之人就在眼前一般。
箫声如泣如诉,低沉哀伤,倒像是一个女子思念着情人的柔肠。这曲子从没有人听过,可是却好听得很。
王元昭心思一动,问道:“不知是何人吹箫?”
谢华急忙让人去把人寻来,待来人进了厅里,却是众人皆愣住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日被王家退了婚的谢樱樱,只见女子一身白衣翩然欲飞,容虽绝色却隐见憔悴,她手中一柄翠色玉箫,衬得手指洁白无比。
她这一来,先前他还曾羞辱于她的王元昭便觉得有些尴尬,正不知如何处置之时,却又见一人进了门,竟是王梦惜。
王元昭今天听闻谢樱樱请求退婚便觉得奇怪,谁知这刻竟见到了两人,于是也不做声,只看两人之间究竟是藏了什么猫腻。
谁知那王梦惜给谢华贺了寿便入座,并不看谢樱樱一眼,那谢樱樱也怪了,亦未看王梦惜一眼,竟是抬头窥了自己一眼。
这一眼含羞带嗔,直看得王元昭心慌意乱,不知事因为何。
王元昭又仔细去瞧谢樱樱的神色,谁知又见谢樱樱抬头偷瞧自己,两人这一下便对上了眼,谢樱樱红唇微张,仓仓皇皇地低了头,再也不敢往王元昭的方向看了。
这下王元昭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这谢樱樱拒了王梦惜的婚事,莫不是因为她倾慕于自己?
这猜测虽然并没有什么证据,但是却也是隐约可以推断的。因为前日她才见了自己,隔日一早便要退婚,而今夜那箫声分明是女子哀怨的闺中之曲,刚才她见了自己又是那样一番模样,想来多半是如同自己所猜想的那样!
王元昭蓦地惊喜了起来,从小他便文武都不如王梦惜,如今却有一个女子舍了王梦惜的正妻,只因为仰慕于他,这怎么能不令他欢喜莫名?
“原来刚才吹箫的是谢六小姐,不知那曲名为何?”王元昭细心观察谢樱樱神色。
谢樱樱脸有些红,盈盈福身道:“回三郎,那曲名唤《惜春朝》。”
她声音有些颤,像是十分紧张的样子,和前日在浊清楼里义正言辞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正证实了王元昭的猜想。他心中更是欢喜,他总算有一样东西是比过王梦惜的了。
那谢华却觉得今日之事着实太过古怪了些,难不成这谢樱樱想退婚是为了嫁给王元昭?这可是绝对不成的,王元昭身为嫡子,将来必定是要继承王家的,势必要配给谢婉宁才合适。
于是想要将这还没烧起来的火快些浇灭:“樱樱,你病弱,且回去歇息吧。”
往往把一个人撩|拨到一定的程度,却偏不给他,这才是高明的办法,谢华不知道,谢樱樱却是晓得的。于是谢樱樱乖乖福身告退,却没忘了再去瞟王元昭一眼。
果真这王元昭便被撩|拨得不轻,那叫一个魂牵梦萦,彻夜不眠,当然,这都是之后的事了。
且说这谢樱樱出了前厅,正欲与春菱回了锁香院去,却在走廊被莫知挡住了。那莫知平日见了谢樱樱便是横眉冷对的,如今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手中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冷声道:“公子说,以后姑娘若是需要帮忙,派人拿着这枚玉鉴去找他便可。”
谢樱樱伸手,莫知却并不把那锦盒递给她,他只瞪着她,叱道:“公子痴情,没想到却遇上了个绝情的,既然负了公子,怎么还好意思收公子的玉鉴!”
谢樱樱依旧伸着手,她看着莫知,轻声道:“你到底是给我,还是不给我?”
莫知被看着樱樱这种不知廉耻的行为更是气愤,恶狠狠地把那盒子摔在谢樱樱的掌心,怒道:“谢六小姐好操守!当初公子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为了娶你这无情妇人而去受那百针刺穴之苦!”
莫知言罢,甩袖而去。
谢樱樱打开那锦盒,里面躺着一枚拇指大小的玉鉴,玉鉴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惜”字,她慢慢摩挲,把那个字印在掌心,印进心里去。
“春菱可知道百针刺穴是什么么?”
“春菱不知道。”
“呵呵,人的身上有几处大穴是不可以同时用针去刺的,否则不仅痛不欲生,还会折损武功和寿数。”她解释给春菱听,也解释给自己听,然后闭了闭眼,道:“此时我更庆幸,我终于清醒过来。”
谢樱樱走过花园的时候,又遇上一个人,这个人却是谢婉宁,她抱着双臂倚在廊柱上,嘲讽笑道:“怎么,你才弃了九郎便要投入王元昭的怀抱了不成?”
适才席上发生的事情早就有下人告诉了她,所以她才在这里等着谢樱樱,准备好生羞辱谢樱樱一番。
谁知谢樱樱听了她的话却美目含泪,哭泣不止,谢婉宁被她哭得心烦,喝道:“哭什么!你犯|贱还好意思哭!”
谢樱樱这才抽抽嗒嗒地收了眼泪,道:“樱樱身份低微自然是配不上九郎的,可是樱樱却是真的倾慕于三郎,情不自禁才会如此的,请七小姐莫要取笑樱樱。”
谢婉宁见她哭得甚是伤心,便也信了几分她的真心,不欲与之为难。哪知她刚要走,谢樱樱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樱樱你到底想说什么?”谢婉宁没了耐心,若谢樱樱再不说她可便恼了。
谢樱樱叹了口气,颇为感慨的样子:“七小姐既然是想要嫁给九郎的,那往后还是少与三郎相处。”
谢樱樱这话说得奇怪,让谢婉宁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平日里根本和那王元昭就没有来往,哪里有相处一说。”
“想来七小姐不知道老爷想让你嫁给王家三郎的事,今日本就是老爷为了试探三郎口风而特意设的宴。”
谢婉宁眼睛睁得老大,怒道:“不可能,爹知道我要嫁的是九郎,他不会让我嫁给王元昭的!”
谢樱樱又期期艾艾了起来:“七小姐糊涂啊,九郎再出众也是庶子,将来继承王家家业的还是王家三郎,老爷怎么会让你嫁给九郎啊。”
谢婉宁素来娇惯,此时听了这样的惊人消息便什么都不顾了,弃了谢樱樱便往前厅跑。
谢樱樱垂了双眼,裹紧了披风,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先前痛恨这谢婉宁的骄横,如今却是要感谢这骄横一回了。
再说这谢婉宁一口气冲进了前厅,见了谢华也不顾前厅坐着的是谁,开口便问是不是要让她嫁给王元昭。
谢华如今脑袋都大了,总不能当着王元昭的面说不是,又不能对谢婉宁说是,于是只含糊说还没定下来。
谢婉宁这便放下心来,大义凛然道:“我谢婉宁要嫁给王九郎,是绝不嫁给王元昭的!”
王梦惜听了这话是没什么反应的,王元昭却是气得面红耳赤,当即摔了杯子甩袖而去。
谢华赶紧追了出去,当即是一片混乱。
这混乱之中却有一人是平静淡漠的,看见谢樱樱时是淡漠的,看见谢樱樱撩|拨王元昭也是淡漠的,看见谢婉宁说要嫁给他也是淡漠的。
他一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谢华自然是没能把王元昭追回来,而谢婉宁第一次挨了谢华的斥责,并且被谢华软禁了起来,放话说,若是她不去给王元昭赔罪便不放她出来,更不给她送吃食。
怎奈那谢婉宁从未受过如此委屈,愣是决定死硬到底,还说:便是饿死也不嫁那窝囊的王元昭!
这话传进王元昭的耳中,简直像是扇了他一个响亮的大耳瓜子,还是让整个容城都听见的大耳瓜子,当下更是羞怒不已。
谢华这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当真是焦头烂额,也无暇顾及谢樱樱这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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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百里乐正
百里乐正的生母惠贵妃患有心疾,每至冬日便要发病,多年来虽然太医不断改良药方,却也不见有什么效果,所以百里乐正在寻找梅玉,并且找了许久,可是却没有找到。
他只知道这梅玉年龄已逾不惑,是西通国四方城人士,喜梅花,常年四处游历,只是雪影骑探遍了五大国和诸多小国都未有所获。
而昨日百里乐正翻开新买来的书时,里面却夹了一张便笺,上面写着:十五日,丑时,月西亭。
便笺右下角用朱砂印着一朵梅花,这朵梅花百里乐正却是见过的,正是梅玉的印鉴,他曾得了一张梅玉写出的药方,上面便有这样的印记。
月西亭本是城外的一座亭子,原来时常有文人雅士前来饮宴赏月,如今却已经荒废多时了。此时月上中天,亭子外站着一个佩剑的青年,正是百里乐正的贴身侍卫常青。
那月西亭里一男子临水而立,他身披雪白狐裘,发黑如墨,却是看不见面容。虽然看不见面容,仍觉贵气逼人。
有车轮滚过青石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一个转弯马车出现在小路尽头。怪的是那马并没有人在驱赶,马车也捂得严严实实,马车里是怎样的情况根本无从得知。
马车停在了月西亭的台阶之下,车里的人却是不下来也不出声。
临水而立的男子勾了勾唇角,并未回头,声若流水,柔而不失清冽:“约了人,却又不见,原因为何?”
马车里静默了一会儿,却是一个女子婉转动听的声音:“大胆骗君前来,如今深感惭愧。”
男子终于转过身来,一瞬间如日之初升,华彩漫天,这男子乃是天人之貌,贵气非常,那一双眼睛似是琥珀色的琉璃,剔透晶莹却又蕴了天地之广,宇宙之邈。
“谢姑娘所做之事倒也算不上是欺骗,至多也只是欺瞒而已。”
马车里的女子叹息一声,又闻衣物摩擦的声音,接着车帘才被掀了开来。只见女子眉如春山,双眸多情,脸上却含了一丝赧然之色。
女子盈盈下拜,声音婉转动人:“樱樱惭愧,还望殿下宽恕。”
“谢姑娘请过来坐。”
百里乐正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了,谢樱樱于是也在他对面安坐了下来。
“谢姑娘,你知道苏公子在哪里买书并不奇怪,因为那日在王梦惜的马车之中便有刚从①38看書网,但你怎么知道百里乐正是在哪里买书?”百里乐正问这个问题,其实是问她如何知道苏公子和百里乐正是同一个人的。
眼前的男子矜贵非常,那一双眼睛似是能看透人心的,谢樱樱深吸一口气,道:“那日在马车里我见苏公子的左袖有磨损,右袖却未磨损,想来是常用左手写字所致,我听说当今太子殿下也是使左手写字的。”
百里乐正眉目温润:“天下使左手写字的人数不胜数,这一条实在有些牵强。”
谢樱樱点头,继续道:“后来太子遇刺的消息传来,苏公子和王梦惜都是镇定非常的,我想如果你们不是之前就知道那刺杀会发生,那么就是你们知道太子平安无事。”
“证据依旧不充足。”
谢樱樱笑了笑,眼睛亮如繁星:“我知道太子四处寻找梅玉下落已久,梅玉又爱梅花,那日梅园里确实是有几盆梅中极品的。”
百里乐正似乎觉得有些惋惜:“只是那日梅玉先生并没有去。”
“他老人家虽然爱梅,爱的却不是那圈在庭院瓦盆中的梅。”
百里乐正唇角微弯,点头道:“受教了。只是这不也只能说明苏公子是一个喜欢梅花刺杀太子的左撇子么?”
谢樱樱深觉眼前男子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心中略有些忐忑,却还是强装镇定:“后来我遇上了夜闯崔府的王梦惜,知道王梦惜并非三皇子的人,不是三皇子的人便是太子的人,所以心下便大胆猜测了。”
如今这解释才算是完满可信了,百里乐正便也不再追问,可若是他继续追问,谢樱樱却是还有其他答案的,那就是几年前,谢樱樱是曾见过百里乐正的……
“姑娘以梅玉的名义约在下出来相见,不知和梅玉先生是什么关系?”百里乐正修长的手指在石桌上刻着的棋盘上移动,眼睛却是看着谢樱樱的。
谢樱樱不退缩:“樱樱自小体弱多病,多亏遇上了梅玉先生才能苟活至今,又蒙先生不弃,收了樱樱做徒弟。”
百里乐正用两个手指支着额头,似乎有些踌躇:“可在下并未听说梅玉先生有徒弟。”
“那是因为师傅素来不喜牵绊,时常云游四方,怕多了个徒弟让人知晓便要不得安宁。”谢樱樱说完从袖中拿出一方鸡血石的印鉴递给百里乐正,道:“若是殿下不信,这里还有师傅的印鉴为证。”
百里乐正却不接那梅花印鉴,只问她:“那谢姑娘能否联络到梅玉先生,在下有求于先生。”
谢樱樱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凛然道:“师傅不喜牵绊,云游之时更是行无定踪,现在并不在归元大陆也是有可能的。”
谢樱樱其实是在说谎,她其实是有办法联络到梅玉的,只是此刻她却决计不能让百里乐正怀有能找到梅玉的希望,否则她岂不是对百里乐正没有用处了吗,没有用处了还有什么筹码谈条件?
百里乐正听了谢樱樱的话,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谢姑娘这一次却不是欺瞒而是欺骗了。”
谢樱樱心中暗啐百里乐正狡诈,面上却沉痛摇头道:“殿下,实在不是樱樱有意欺骗,只是我若为殿下找到了师傅,师傅必定毒瞎我的双眼,熏聋我的双耳,废了我的手脚,然后逐我出师门。这也罢了,只怕师傅依旧是不肯应殿下的请求。樱樱医术也是不错的,不如殿下勉强着用樱樱吧?”
百里乐正点点头,宽容道:“原来是我的不对了,倒是难为谢姑娘了。”
“多谢殿下宽宏大量。”
“不知姑娘将医术借给我用,我又该用什么回报姑娘?”
谢樱樱想了想,站起来跪在了百里乐正的脚下。她见到他的时候都没有跪下行礼,此时却是跪得心甘情愿,因为她要用医术和眼前这个男人的庇护交换,她此时已经山穷水尽,与他并不是平等的地位。
她额头触地,声音平静诚恳:“樱樱有三个仆从和一条狗,只要殿下庇护樱樱和樱樱身边之人,樱樱听凭殿下差遣。”
谢樱樱的忽然下跪并未让百里乐正惊讶,他倒是有些钦佩她了,知道自己处在弱势,便也不装腔作势,只把自己有的和自己要的都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让他决定。
“可谢姑娘你是谢家的六小姐,怕是不方便吧。”
听百里乐正如此说,谢樱樱的心便放下了大半,她依旧跪在地上,却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樱樱想要入东阳宫为姬妾,只是却要请殿下将樱樱当成您的属下、仆从、大夫,不要当樱樱是一个女人。”
她声音朗朗,坦坦荡荡,想来这一条却是不肯退缩的。
只是百里乐正却问:“怎么,把你当成一个女人便不行么?”
谢樱樱一笑,这一笑与明月同辉:“自然也是可以的,只是当大夫还是当女人只能选一样,不然樱樱怕力不从心。”
百里乐正自然是故意要逗谢樱樱的,见女子似是明白他是故意为难,便觉得逗得没意思:“好吧,那便当大夫吧,当大夫比较划算。”
谢樱樱这下彻底放下心来,继而认真道:“樱樱有一个丫鬟名唤玉蝉,如今身在崔府,只怕命在旦夕,希望殿下能先救她出来。”
“谢姑娘,从崔府里带出一个人来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女子笑得狡黠:“是不容易,所以樱樱才来求殿下的庇佑,却不去求别人的庇佑。”
百里乐正沉吟片刻,问她:“即便你不来找我去找王梦惜,他也会想办法救了你那丫鬟出来,他的庇护也不行么?”
谢樱樱站起身,转头去看那落了白雪的山河,嗟叹许久,道:“九郎走的那条路,是一条厮杀的道路,那条路上是不允许有片刻迟疑的,我宁愿把他对谢樱樱的庇护换成脚下的谨慎,剑上的决绝,从此所向披靡。”
她说完凄然一笑,转头去问百里乐正:“我想这一点殿下要比我清楚,殿下帮了我,更是帮了王梦惜。”
百里乐正看着她,温润柔和:“谢姑娘对寄衣倒也是深情。”
谢樱樱似是不愿受了这般的夸赞,挥挥手上了马车,又扬声道:“三日之后,荣贵妃寿辰游湖,还请殿下救樱樱一命。”
言罢,驾车离去。
百里乐正虽然没有得到梅玉的下落,却也得了梅玉徒弟的应承,心情甚好,转头问常青:“你说这女子的话可以信几分?”
常青面无表情:“若她的话是对属下说的,属下一分也不会信,但她的话是对殿下说的,属下就不知道了,只是她说推断出殿下身份那一番话,神色有些微妙,想来是有问题的。”
百里乐正双眼雪亮:“这谢姑娘之前可是得罪过你?为何她的话你不愿相信呢?”
常青面色如常:“这女子让自己的丫鬟替她受了辱,如今那丫鬟快死了,又假惺惺地要救,想来也不过欺世盗名,并不是真心要救那丫鬟。”
百里乐正但笑不语,并不替谢樱樱争辩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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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太子百里乐正忽然造访崔府,这崔氏一族一直都是三皇子一脉的势力,与百里乐正平时也不过是面上过得去而已,这日忽然造访却不知是何原因。
但百里乐正毕竟是太子,崔家虽然心情忐忑却是不能怠慢的,一行人陪着百里乐正逛了园子又留下他用晚膳,正把尊贵的太子殿下伺候舒服了,眼看便要把人送走了,永延堂却忽然失火了,那永延堂可藏了许多秘策珍宝,崔家郎主崔应顿时便坐不住了,亲自带了人去救火,临走前却还不忘记让崔书彦陪着百里乐正。
谁知永延堂的大火还没有扑灭,又有几处厢房着了火,大火借着风势蔓延开来,崔家顿时陷入一片火光之中,这火光照亮了容城的夜晚。
这一夜的大火来得古怪,却没人知道哪里古怪,大火烧死了崔书彦关在柴房的侍妾贱儿,等尸体找出来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
这一场火,本是为了救玉蝉而放的,只是玉蝉命贱,谁能想到会有人为她大动干戈呢?
这一天晚上,正好是谢樱樱所说期限的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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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借刀
谢婉宁依旧被软禁着,谢华这次当真动了怒,真如他所言那样不给谢婉宁送吃食。
谢婉宁从出生便是被放在手心哄着的,哪里挨过饿,这么饿了两天便有些受不住了,可是偏不服软,只遣了身边的丫鬟去求崔氏。崔氏自是心疼女儿,去谢华处求情,奈何谢华绝不放人。
崔氏于是也只能让厨房做了吃食悄悄送与谢婉宁吃,谢婉宁却丝毫不知低调行事,每日三餐都要自己点菜,然后让下人们浩浩荡荡地送来。好在崔府后院向来是崔氏掌管的天下,倒也没有下人敢大胆地去告知谢华知晓。
谢华又等了两日,也不见谢婉宁低头,心想着谢婉宁此时只怕是十分憔悴,若是让王元昭见了,只怕气便也消了,于是使下人去请王元昭来,请了几次才终于是把王元昭请来了。
谁知王元昭人来了,偏巧遇上一行拎着食盒的下人鱼贯进了一所院子,好奇一问,正是谢婉宁的院子。
王元昭本就是被谢华硬请来的,又见谢婉宁这甚是快活的日子,心下便有些不爽利,却是绷着脸等谢华的说辞。
谢华见了王元昭,立刻是一番亲热地嘘寒问暖,又为那日谢婉宁不识大体道了歉,最后说到了重点:“三郎啊,婉宁年纪轻不懂事,被我关在屋子里饿了好几日了,你且也消消气吧,啊?”
王元昭心想多亏自己刚才见了那些送饭的人,否则还真会信了这谢华的鬼话,但空口无凭,便提议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也去看望一下七小姐,谢老爷也早些放她出来才好。”
谢华不疑有他,倒是惊讶这平时心胸狭隘的王三郎今日竟然如此宽宏,于是引着王元昭去了谢婉宁处,谁知这一看,谢华是先惊后怒。
王元昭却是早已知道,挑眉看谢华:“原来这就是谢老爷说的自省悔过?”
王元昭说完甩袖离去,谢华此次却是没有颜面去拦王元昭了,只把满桌珍馐掀了,怒斥:“没有我的命令,谁若是给七小姐送吃的,我便扒了他的皮!”
一屋子的下人噤若寒蝉,谢婉宁却懊恼那吃食还没进她的肚子可惜了,偏是不理谢华的怒气,反正崔氏还是护着她的。
这次谢华出了院子却是直奔崔氏住处发了一通火,又将崔氏训斥得面红耳赤才住了口,离开前又是一番警告,这下崔氏也不敢再送吃的给谢婉宁了。
那王元昭出了谢婉宁的院子本想离开谢家的,可是忽然想起了谢樱樱来,那夜她似嗔似怨的眼睛实在是印在了他的心上了。他想去看看谢樱樱,可是又不合适,正踌躇间,却有一抹粉色人影从园里的小径走了过来。
王元昭一看大喜,此人不正是那谢樱樱!
谢樱樱此时也忽然抬头,她见了王元昭,先是一喜想要上前,接着却是满面愁苦地停住了脚步,她眼中含泪地退了一步又一步,最后竟然是转身便跑。
事情发生得太快,王元昭还未反应过来,小径上芳踪已逝,他想也未想便追上前去。
跑了两步便已见到谢樱樱的身影,王元昭上前拦住,见那谢樱樱竟然已经是满脸的泪水,他只觉心中不忍,不自觉连声音都放柔了许多:“谢六小姐这是为何哭泣啊?”
谢樱樱泪水涟涟,却是偏过头去不看王元昭。
王元昭不知佳人为何如此,更是惊慌:“小姐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么,且与三郎说来,三郎定会为小姐解忧。”
谢樱樱哭得越加伤心,许久才住了哭声,凄凄切切道:“樱樱并非是受了委屈,只是樱樱身为人女不能违背父命,可是樱樱爱慕三郎也不忍三郎被蒙在鼓里。”
王元昭一愣,心中有些盘算,不知谢樱樱为何会有此言,谢华又有什么事情是瞒着自己的?他瞒着自己谢樱樱却又是如何知道的?会不会只是这谢樱樱的挑拨之言?
可是眼前这女子哭得凄凄惨惨,只因见了自己一面便退了王梦惜的婚事,想来不是个有心计的人,否则也不会把话说得如此直接吧。
王元昭打消了怀疑,试探问道:“那七小姐是否会告诉在下?”
谢樱樱双眼通红地抬眼看着王元昭,每一个字都说得情真意切:“樱樱适才在和自己说,若是今日能遇上三郎,便把事情说与三郎听,若是今日见不到三郎,日后见了也绝口不提。”
王元昭却是有些不懂了:“既然如此,那为何你见了我却是转身急退?”
谢樱樱垂了眼,十分惭愧的样子:“樱樱后悔了,樱樱是被谢家养大的女儿,是不应该悖逆父兄的。”
王元昭听得谢樱樱如此说,也有些气恼:“既然是如此,在下也不让六小姐为难,六小姐保重。”
王元昭转身便要走,谢樱樱急忙抓住了他的衣袖,盈盈抬眼看他,竟然是情谊难盛的模样:“三郎这几日千万小心。”
女子情意绵绵,却又因为身不由己而伤怀,王元昭再硬的心也柔和了下来,拍了拍谢樱樱的手,道:“我知道了,谢六小姐也请保重。”
王元昭对谢樱樱的话是将信将疑的,他细想谢樱樱说的谢华隐瞒的事是什么,第一种猜想便是,谢华想要弃他而支持王梦惜。第二种便是,谢华想要弃三皇子而支持百里乐正。
这两种猜想任一种是真的,对他王元昭都是极为不利的,他总要多小心,于是暗中便派人严密监视谢家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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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谢樱樱回房正准备休息了,却有一不速之客掠进屋来,谢樱樱一看,这不是那日在月西亭见到的侍卫常青?
常青一如当日那般冷漠,年龄也不过二十左右,可是那神色却像一个中年人,也不知是不是太子身边的人都这般老气横秋。
常青拱了拱手,并不看谢樱樱一眼:“玉蝉姑娘已经救出来了,殿下也想让谢姑娘去看一下惠贵妃的心疾。”
谢樱樱点点头,这是要考她的医术呢,若是没有什么能耐只怕这生意便不做了。她摸了摸腰间的银针,便跟常青走了。
这谢府的守卫不如崔府森严,而且谢樱樱住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人守卫,所以即便带着谢樱樱,常青出入也是极为容易的。谢樱樱进了街边停着的马车里,见马车里放着一套宫装,便听见常青的声音从车外传进来。
“劳烦姑娘换上衣服。”
“知道了。”既然是深夜让她入宫,又要换成宫女的衣裳,想来是为了保密,这样是极好不过。
谢家离宫门有四条街的距离,常青每过一道宫门便亮出手中的令牌,那守将竟然都不检查马车里,谢樱樱暗自称奇,心想这当今皇帝还真是放心百里乐正。
马车停了下来,谢樱樱下车一看,却是一处极为寂静的院落,常青往她手里塞了一个食盒,便领着她出了院子。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左右,谢樱樱跟着常青进了一处宫殿,宫门上写着“广湘宫”三个字,想来便是惠贵妃的住处了。早有一个小太监在门口等候,见了两人什么也不说便转身带路,小太监在一道门前停了下来,恭敬道:“娘娘在里面等着呢,大人请进。”
常青敲了敲门,听见里面的回应,这才推了门进去。
谢樱樱自然是跟着进去,只是却低着头哪里都不敢看。却听一女子满是笑意的声音:“这便是那神医梅玉的徒弟?我看怎么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谢樱樱依旧不敢抬头,常青依旧一副严肃模样:“谢姑娘的确是梅玉先生的弟子,娘娘且让谢姑娘把把脉。”
“丫头,把头抬起来给我瞧瞧。”
谢樱樱哪敢不从,立刻抬起脸来,却见面前的榻上躺着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眉淡长眼,一张芙蓉面,她正笑着打量着自己。
“来吧,看看我的心疾能不能不喝药就治好。”她说着便伸出了手腕搭在小几上。
谢樱樱应了一声,赶紧把手中的食盒放下,这才发现木塌旁边还站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谢樱樱瞥见老者的右手掌边缘有一层薄茧,知道这老者多半是百里乐正派来监督自己的大夫。她却也不担心,只屈身伸指搭上了惠贵妃的腕脉。
过了许久,谢樱樱放开惠贵妃的手腕,垂眼道:“娘娘心疾有三分原因是先天带来的,剩下七分是平时思虑过甚所致,之所以每至冬季便要犯病,是因为冬季寒冷,血脉不通,吃药虽然有些用处,但是见效甚微。”
惠贵妃眼睛一亮:“我也觉得吃药没有什么用处,那有什么不用吃药的法子吗?”
谢樱樱正要开口,旁边站着的白须老者却是开了口:“你这无知小儿,切莫为了争赏而信口胡言。”
谢樱樱见老者神色轻蔑,却也不恼,只对惠贵妃道:“其实比吃药更直接的方法便是针灸,我师父曾经传授我一套针法是专门治疗心疾的,对娘娘心疾大有裨益。”
惠贵妃一听不必吃药,当下便让谢樱樱一试。而以针灸治疗心疾虽然有法可依,但是多为纸上谈兵,稍有差池便要血脉逆流,孙大夫正要阻止,却看见了谢樱樱拿出来的银针,立时便笑了出来。
银,质软,制成银针后不宜过细过长,否则根本扎不进皮肤里。而谢樱樱拿出的银针不但比平常所用银针长上许多,粗细更是平常所用银针的三分之一,这样的银针是根本扎不进皮肤里的。
孙大夫哼了一声,等着看谢樱樱的笑话。
只见谢樱樱十分谨慎地拣起一根银针在灯上灼烧,待针烧红了便移开,因为银针十分纤细,所以很快便冷却下来,谢樱樱不疾不徐地将那银针插向惠贵妃的大鱼际,孙大夫已在经等着那银针弯折了,谁知那银针却像是没遇到任何阻力一般,稳稳插了皮肤进去。
孙大夫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这没有道理啊!
接下来更是顺利,只见谢樱樱接连拿了几根银针,循着经脉插了进去,那插|入的深度绝不深一分,更不浅一分,这样的精准非是一般人能做到,即便是孙大夫这样行医三十余年的大夫也没有信心能做到如此。
这一套针法是谢樱樱学得最好的一套针法,当年梅玉都夸过她认穴之准,深浅精确。今夜她更是为了让百里乐正不要反悔,把这套针法发挥到了极致。
待谢樱樱施完针,惠贵妃只觉浑身暖洋洋的,额头后脊更是汗湿淋漓,先前的胸闷感却是消失了,不禁夸道:“没想到小七找来的这丫头竟然还是有一手的,这可比让我喝那些药强多了。”
百里乐正排名第七,便是这惠贵妃口中的小七六了,谢樱樱憋着笑,心中却因为这句话安心了不少,世人皆知太子贤孝,自然是不会违背惠贵妃的嘱咐。
是夜,孙大夫从广湘宫离开后便直奔太子居住的东阳宫,此时已近子时,太子寝宫却依旧亮着灯,孙大夫进了寝宫,见轻裘缓带的年轻男子正在灯下看一份奏折。
男子并未抬头,已然开口道:“孙先生请坐。”
孙大夫依言在门口的席子上跪坐下来,等男子看完手中的奏折。
很快,百里乐正便批了那份奏折,这才抬起头来,笑问:“孙先生,谢姑娘的医术如何?”
孙大夫起身福礼,感慨道:“谢姑娘的医术深不可测啊,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哦?那相比先生的医术如何?”
孙大夫摇摇头,叹道:“我不如她。”
百里乐正不再问了,对孙大夫道:“纯光知道了,先生请回府休息去吧。”
孙大夫应声开了门正要走,却又转身问百里乐正:“殿下有了这样的大夫,以后恐怕就用不着我这等平庸之人了吧?”
百里乐正倒是有些奇怪了,问:“世上求取孙大夫的王公贵族无数,先生也从不怕另谋去处,不知今日为何却会这样问?”
孙大夫的老脸红了红,道:“我见那女娃医术实在高明,有几件事我想请教于她。”
百里乐正倒没料到是这样的原因,失笑道:“孙大夫且放心,纯光绝不背弃于你。”
孙大夫觉得自己的脸皮越发厚了,不禁又红了红脸,赶紧出门走了。
百里乐正苦恼地用手指点了点额角,自言自语道:“既然医术真的好,那还真得收入东阳宫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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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杀人
十八日是三皇子生母荣贵妃的生辰,当今圣上将这件事交给荣贵妃的娘家王家操办,王文昌自然是非常重视,更是联合了崔谢两家共同操办,早两个月便开始了准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眼见日子便到了,王文昌要让人联络崔谢两家,若是平常自然是让王梦惜去的,只是王梦惜这几日着实不争气,已经让王家蒙羞,这次便让王元昭去了。
王元昭这人素来心胸狭小,那日去了谢家见谢婉宁并未受到惩罚,心中本就甚是记恨。又加上谢樱樱那一番含糊不清的说辞,越发有些不安。这次王文昌派他去联系两家,他自然是不愿意去谢家的,但是王文昌让他去,没让王梦惜去,他是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他率先去了崔家,又核对了一遍先前商量好的事宜,然后才极不情愿地去了谢家,到谢家时已经是傍晚,谢家五郎却已经候在门外等他了。
待他下车,谢家五郎更是极为恭谨地引他入府。这谢家五郎乃是小妾生的庶子,平日也不得谢华青眼,今日却是主动请缨来应酬这王元昭的。
谢华遇上王元昭屡战屡败,他中意的谢四郎却去泽州办事没有回来,这才死马当成活马医地让谢五郎去应付王元昭了。
这谢五郎本就是深谙王元昭心中想法的,便是给了王元昭十二分的面子,处处礼让有加,让王元昭颇为受用。荣贵妃生辰的事宜早已经定好了,王元昭不过是再确认一遍,所以两人并没有什么争议之处。
待事情都确认完毕了,王元昭便想起身离去了,谢五郎赶紧拦住,深深一礼,道:“已经夜深了,三郎且屈尊留宿在谢家罢。”
王元昭一愣,他虽然也时常来谢家,却从未被留宿过,崔书彦和王梦惜倒是时常被留宿,他心中自然是有些不甘,没想今日谢家竟然要他留宿。
他略推辞一番,谢五郎却是十分诚心诚意的样子,王元昭便也假装十分为难的样子留了下来,又让小厮回王家报信。他心中是有些高兴的,他一直被王梦惜压制,如今王谢崔三家竟然同时偏向了自己,正是他翻身的好机会,以后他定要死死压制住王梦惜不可。
王元昭被安排在了平时留宿王梦惜的院子里,下人更是将他奉为上宾,谢五郎又是奉承一番,这才退身离去。
若是事情至此便也罢了,王元昭心里的疙瘩便也解了大半,偏偏这夜崔氏给谢婉宁出了个主意。
且说这谢婉宁被谢华关起来之后,当真饿了两日,她哪里受得了,哭得泪人似的去向谢华认错,谢华便也不再关着她了,只是待她却不如从前了,甚至在崔氏面前都做不到从前那样粉饰太平,稍有错处便要斥责一番。
崔氏已经是年老色衰,一个女人到了中年失了夫君的宠爱便也罢了,总不能连表面的顾全也没了,那她以后要如何在这偌大的谢府生活下去?她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是嫡子,也得谢华宠爱,可是时常在外奔波,本是顾不上她的,身边的依仗便只有谢婉宁了,只要谢婉宁嫁得好,丈夫有权有势,她将来自然会好过许多。
她这样想来想去,觉得谢婉宁没有攀上王元昭,这个女儿便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将来谢华势必对她们母女没有好脸色。于是当夜便唤了谢婉宁来,与她细细分析了当下两人的处境。
若说那谢婉宁昔日仗着自己得谢华的宠爱而横行霸道不懂世事,如今这几日却是有些明白了,又见崔氏面容憔悴涕泪纵横,于是为了崔氏更为了自己,她终于是妥协了,弃王梦惜,取王元昭。
崔氏大喜,于是趁热打铁,让小厨房的李妈炖了一盅汤,领着谢婉宁便去王元昭处送汤。
王元昭见了谢婉宁心中极为不痛快,以为她又是来说非王梦惜不嫁这等话,谁知今夜谢婉宁竟然转了性子,不但恭敬得很,还亲手从李妈手中端了汤递呈给他。
“昔日是婉宁不懂事,开罪了三郎,三郎心胸宽广,且原谅婉宁吧。”
王元昭顿觉春风得意起来,他对谢婉宁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可是也知道谢家只有这一个嫡女,若是将来他想要继承王家家业,势必要与谢家联姻,让谢家成为他坚实的后盾,而实现这一目的的唯一途径便是娶了谢婉宁,是故今日也不想为难谢婉宁,当下言道:“婉宁少不更事,我也从未放在心上,你且放宽心吧。”
“那婉宁便多谢三郎了。”说罢便把手上的汤盅递了上去。
王元昭伸手接了汤,正要往嘴里送,却忽然听得一女子惊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不能喝那汤!”
王元昭当下停住了,抬头却见进门的是发鬓凌乱的谢樱樱。他心下怀疑,看看手中的汤盅又看看崔氏和谢婉宁,却见两人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不像是有什么猫腻。
上次见到谢樱樱,她便含糊其辞,他暗中观察谢家行为,却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今日这谢樱樱又出现在这里,若是这次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是绝不会放过这女子的。
王元昭把手中的汤盅放下,眼中含冰:“这汤为何不能喝?”
谢樱樱似是没有看见王元昭眼中的凛冽之意,慌忙摇头,只惊慌道:“这汤就是不能喝,三郎千万莫要喝!”
崔氏不明白为何谢樱樱会忽然到这里来,只觉事情有古怪,怕是这谢樱樱正心怀诡计,便想先把谢樱樱先赶出去,之后再行逼问:“来人,给我把谢六小姐送回锁香院去,不许她出门!”
崔氏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婆子来拉谢樱樱,可是王元昭多疑,见崔氏如此着急,更是不能让谢樱樱就这样被带走了,拍了桌子道:“谢夫人如此惊慌,莫不是这汤里真的有什么问题?”
崔氏心下一急,复又镇定下来:“元昭这是怀疑我不成?”
“我自然是不敢怀疑的,只是今日若是将六小姐不明不白地拉下去了,日后这事被有心之人传出去,还不知要如何猜测。”
崔氏无法,只得转头叱道:“这汤为何不能喝,你今日若是说不出来,休怪我以诬害之罪罚你!”
谢樱樱却是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王元昭想起那日在花园之中,谢樱樱说出自己的为难之处,便想逼上一逼,端起汤盅,道:“若是谢六小姐说不出缘由来,那这汤便是没有问题了,我可就要喝了。”
“不要喝!汤里有毒!”谢樱樱只以为王元昭是真的要喝,想要冲上前抢下汤盅。
王元昭一惊,当场的人一愣。这汤里若是有毒可绝不是一件小事,王元昭身为王家将来的继承人,公然毒害他的罪名只怕是谢家也担当不起的,是故没有谁会做这样大胆的事。何况王元昭若是在谢府死于非命,王谢两家便要大动干戈了。
这汤是崔氏送来的,如果汤里有毒,便是崔氏要害王元昭,崔氏要害他,便是谢华要害他。
这件事牵连甚广,故而王元昭不敢轻易相信,可是也不能轻易掩盖过去,他必是要弄清这件事的真伪,否则谢家之心实在令人惊恐。
他抬眼,问崔氏:“这汤可是谢夫人让人熬的?”
那汤却是李妈熬的,期间一步都没有离开,是绝不可能被下毒的,李妈更是从小便跟着她的,不会有什么问题,故而点了点头:“汤是我让李妈熬的,绝对没有问题。”
“谢夫人确定这汤绝对没有问题?”
崔氏稍微有些心慌,却还是点了点头:“我确定没有问题。”
王元昭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屋里众人的脸,最后落在了李妈脸上:“这汤是你熬的?”
李妈在崔氏身边时日长久,在府里也是老人了,也曾习武,故而心中有几分倨傲,声音冷硬:“是我熬的,这汤绝对没有问题。”
“哦?是这样?”王元昭笑道:“那这汤便赏了你,你把它喝了吧。”
李妈有些不忿:“公子这是不相信我家夫人?”
王元昭却不答:“你是不敢喝这汤?”
李妈被激,当下端起汤盅灌进了嘴里,喝得一滴也没剩,她把汤盅狠狠放在桌上,道:“汤我喝了,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毒死我这老婆子!”
事情发生得太快,崔氏来不及阻止,但见李妈没有什么事,便也放下心来。
那李妈却是恼怒谢樱樱诬陷她下毒,指着谢樱樱的鼻子骂道:“你这丫鬟生的低|贱女子,老爷夫人养你长大,你竟然包藏祸心……”
李妈的话还没有骂完,只觉一股寒气自小腹间盘旋而上,顶上了胸口,接下来只觉嘴里腥热,眼睛一黑便摔倒在地。
王元昭上前探了探气息,竟然是已经咽气了,他心下骇然,这毒不过服下片刻便毒发致死,这谢家莫不是正筹划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汤若是他喝了,当下便要绝命,谢家莫不是已经投靠了太子,准备对王家动手?那太子是不是也会对王家动手?
他要快些会王家报信,当下不顾崔氏反应,只想快些离开这危险的境地,路过谢樱樱时却见她双目含泪,凄楚悲伤。他心念一动,这谢樱樱如今警告自己,只怕谢家是不会留她性命了,若是不带她走,只怕活不过今夜,于是拉着谢樱樱要一同离去。
崔氏这下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去拦:“三郎且镇定些,我这边派人去通知老爷来查此事,定会给三郎一个交代!”
王元昭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还在这谢家呆着等死,绕过崔氏便要走。
“三郎要走便走,可是这谢樱樱却是我谢家的女儿,决不能离了谢家去。”崔氏知道今夜之事绝对与谢樱樱脱不了干系,这等包藏祸心的女子若是被带到了王家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何事。
王元昭看着拦住前路谢家家丁,脸色冷峻:“明日荣贵妃寿宴,我会求圣上将谢六小姐指给我,倒是眼前这些人是做什么?毒杀不成便要刺杀了么!”
崔氏头痛欲裂,今日之事本已经说不清了,绝不可以在与王元昭发生争斗,否则再也解释不清楚,于是只能让王元昭带着谢樱樱走了。
谢华赶来的时候王元昭已经离去,谢华大怒,本以为王元昭已经安抚下来,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可是如今出了这一事,这下还要怎么解开误会!
谢五郎亦是落井下石,影射崔氏坏了事,如今与王元昭之间的误会解不开,更是得罪了王家,只怕谢家大祸将临。
谢华怒不可遏,立刻让谢五郎去追查此事,又休书一封让谢四郎快些回来,否则只怕容城事情有变。
谢五郎知道这事与谢樱樱有关,她人虽然已经被带走了,但是身边的下人应该也知情的,于是去锁香院拿人,谁知锁香院一个人也没有,东西虽然都在,那赵妈妈和春菱是一点影子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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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湖上惊变
那王元昭带着谢樱樱和两个护卫匆匆回了王府,直到走进了中门之后才算是安心下来,他让下人将谢樱樱好生安置了,便直奔王文昌的住处去了。
王文昌本已睡下,被惊醒之后自然要收拾一番才能见人,王元昭却是等不了了,也不待王文昌传唤便进了里屋。王文昌正脱了睡袍准备换衣裳,王元昭这一闯进来,便把他看了个精光,当下便有些恼火。
“身为嫡子,竟然如此不知礼数,将来要如何统领王家,还比不上那下人生的王九郎!”
王元昭被骂得难堪,却是不敢耽误,急忙把今夜在谢家发生的事情详述了一遍。
王文昌一听也是大骇,当下召集王家家将,派了两拨人去监察谢家和宫中的动静,又派出一拨人去城内军营处观察,最后又将王家的防卫好生部署了一番。现下情况不明,王文昌不能惊动三皇子和崔家,否则到时候空口无凭,王家倒成了众矢之的。后半夜王文昌秘密进了宫去见荣贵妃。
他问了许多宫中近日的动静,只希望能听见点风吹草动,也好早作准备。谁知竟然是什么也没有打探出来,王文昌只好快些回王府坐镇,当真是整整一夜未睡,每过两刻钟便要询问一下谢家、宫中和军营处的动静。
结果天明之时也没有任何异常,王文昌却更加如惊弓之鸟,只怕今日荣贵妃寿辰上再闹出什么事情来,早早便亲自去监督。
堂堂王氏一门的掌权之人折腾了整整一夜,却不过是因为谢樱樱的一点鬼蜮伎俩,日后若是王文昌知道了,只怕要气得七窍生烟吧。
那毒是谢樱樱下的,毒药是向百里乐正要来的,只是那毒药想要下在汤里却是难如登天,所以是直接下在李妈的饮食当中的。李妈平日眼高于顶,受了那等的怀疑诬陷,便是王元昭不逼她喝汤,她也会自己抢着喝的,只是毒发时间有些难控制,所以谢樱樱才欲言又止地磨蹭了一会儿。
今日在游船上为荣贵妃庆生,谢樱樱也被王元昭带上了船,只不过是在一处厢房里,谁也见不着,这王元昭竟然是真的动了要谢樱樱的心思,只是大抵是要她当妾,但是当妾怎么能让皇上亲自赐婚,到最后也就是求求荣贵妃,让荣贵妃出面调解。
谢樱樱不急,她稳稳地在厢房里等着,等一个人来找她。
“你们给我滚开!”这是一个女子恼怒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谢樱樱勾了勾唇角,她从来都没让自己失望啊。
“谢七小姐请不要为难奴婢,我家公子不让任何人入内,小姐请离开吧。”
谢婉宁声音已经尖利起来:“今日我偏要见这贱|人,谁也拦不得我!”
她话音一落,守在门口的婢女已经被她一掌击得吐出血来,谢婉宁不再理会那婢女,推门便入,却见谢樱樱正靠在榻上笑着看她。
谢婉宁心中怒火愈盛,恶声问道:“昨夜是不是你下的毒?”
谢樱樱惊恐掩唇,眼中却是带着笑意的:“樱樱如何能下得了毒,那汤是夫人让李妈熬的,也是李妈端过去的,樱樱是碰都没碰过的呀!”
谢婉宁说不过谢樱樱,这其中的玄机又没有想明白,只是她今日凄惨的处境都是拜谢樱樱所赐,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杀了这祸水一般的女子!
她眼中戾色忽然大盛,伸手如电地去捉谢樱樱的咽喉,哪知半路却被人捉住了手腕。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谢家五郎。
“七小姐且息怒,下毒一事尚未查明,倘若此时杀了她,真相便永沉水底了。”
谢婉宁哪里管这些,只欲再去捉谢樱樱,谢五郎自然不让,两人便在这狭小的厢房动起手来,谢樱樱趁此机会夺路而逃,沿着狭长的走廊跑到了一处平台,只是这平台比甲板要高出一层楼的距离,是平日里远眺观景的处所。
而谢婉宁已经摆脱了谢五郎追将上来,她双眼血红,笑道:“你跑啊,你倒是跑啊!”
谢樱樱瞟了眼下面正在接驾的众人,又瞟了眼正往这边驶来的龙船,心中安定了下来,她笑问谢婉宁:“昨夜我离开之时你还没有这样愤怒,可是昨晚又发生了什么事?”
谢樱樱不问还好,她一问便气得谢婉宁银牙咬碎:“昨夜我院里的丫鬟婆子都被王元昭毒死了!若不是谢樱樱你栽赃嫁祸,怎会如此!”
谢樱樱眼中一暗,却依旧笑道:“原来是七小姐为那些死去的下人伤心,来找我报复了。”
谢婉宁冷哼一声,咬牙恨道:“我生气不是因为那些人死了,下人本是命如草芥,死又何妨。我生气是因为她们是被王元昭杀的,王元昭杀的是她们,折辱的却是我谢婉宁的颜面,今日我便要杀了你泄恨,他日我也必向王元昭讨回今日耻辱!”
谢樱樱垂了眼,再抬眼时已经于淡漠之中添了一丝讥讽:“只这么一丁点折辱便要杀了我,那昔日你伤我、骂我、辱我、害我,我又该如何回报你呢?”
“你!你身份卑微,命贱得很!生下来便是该承受那些折辱的,你还妄想杀我不成!”
谢樱樱哂笑:“我命虽贱,杀你却不是妄想,我不是已经杀了你身边的人么,今日你若敢杀我,王元昭必定也要替我报仇杀你的。”
谢婉宁被谢樱樱言语所激,失了心智:“那我今日便杀了你,我倒要看王元昭敢不敢杀我!”
她们这里闹出了许多声响,甲板上已经有几人望了过来,却见那谢婉宁一掌击在谢樱樱的胸口之上。
王元昭也是看见了这一幕的,霎时目眦欲裂,飞身上前想接住谢樱樱,奈何距离太远,待他上了二楼谢樱樱已经撞破栏杆坠入水中了。
王元昭救不得人,回身便是扇了谢婉宁一巴掌,这一掌扇得重,谢婉宁一张俏脸顿时便肿了起来。
王元昭这时才要下水去救人,哪知却有一如雪如风的人影自龙船上掠下,一手提了谢樱樱,脚尖轻点水面便上了游船来。
这人提了谢樱樱身形也轻灵不变,连气息也是丝毫不乱的,众人俱是一震,但抬头见了那人是当今太子百里乐正,便也不再惊讶了,当今太子的武功深不可测啊,踩水救人不过雕虫小技啊……
此刻龙船已经靠了过来,众人急急搭桥迎接,便见当今圣上携了荣贵妃和皇后上了游船来。
“皇上万岁!”甲板上的人齐齐跪地,高呼万岁。
当今圣上和蔼道:“众卿平身吧,今日是荣贵妃生辰,权当是家宴,不必拘礼了。”
众人又是齐声谢恩,这才站了起来。
皇上却是看了看百里乐正怀中的谢樱樱,又看了看还愣在二楼,不明白自己怎么把谢樱樱推进了湖里的谢婉宁,声音是十分平静的:“谢华啊,那是你的女儿么?”
谢华此时面白如纸,硬着头皮应道:“正是犬女,犬女无状惊扰陛下了。”
皇上有看了谢樱樱一眼,问:“这个也是你的女儿么?可曾习武?”
谢华更是惊慌:“也是犬女,因为自小体弱,故而未曾习武。”
皇上笑了笑,拍了拍谢华的肩膀,道:“谢爱卿啊,黎夏虽然尚武,但是最忌讳的便是恃强凌弱,你谢家身为四大世家之一,若是助长这恃强凌弱的风气,只怕会坏了一国的风气啊。”
坏了一国的风气,这样的罪名可是他谢家承担不起的,谢华急急跪下,言辞恳切:“都是臣管教不严,回去之后必将严惩,绝不会再发生此事。”
“爱卿如此说我便放心了,只若是还有下次,朕可就要亲自管管了。”中年男子双目含光,面上却还是笑着的。
谢华汗湿背脊,连连应是。
谢樱樱刚才是结结实实地受了谢婉宁一掌,之后又落入水里,现下浑身湿透冷得发抖,正抓着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大咳特咳,伴着她的咳嗽有点点鲜血咳了出来,全都喷在太子殿下洁白的狐裘上。
这一幕落在皇后沈氏眼中,她膝下无子,百里乐正又一直由她抚养,所以现下见百里乐正忽然出手救人,如今依旧抱着那女子,心中便有了些计较,轻扶皇上的手臂,笑道:“陛下,我看那丫头冷得很,快让她换身衣裳去吧。”
皇上倒是十分好说话:“嗯,快去吧,可别再冻坏了。”
谢樱樱十分高兴,刚要谢恩,忽闻湖上传来雄厚啸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疯和尚今日竟然能见到龙凤并立,机缘啊机缘啊!”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灰袍大和尚像是一头牛般从湖上一路奔过来,他每踏出一步都要溅起数丈的水花,所到之处一片白雾迷茫,他一人所造出的奔腾之势竟与千军万马奔腾之势不相上下!
他人还未到,那被他搅得翻腾的湖水已经涌至游船处,愣是把龙船击荡得上下起伏,可见其内力之雄厚刚猛!
眨眼那人便掠上游船,倏地停在了船舷之上。船上的侍卫如临大敌,各个拔剑相向,护住了皇上皇后。
那大和尚额头既圆又亮,像是一个刷了漆的大木鱼,眼睛更令人惊讶,竟然是一个眼睛中有两个瞳仁的重瞳,他却是不在乎那些侍卫,只转头去看百里乐正和谢樱樱的方向,又重复了一遍:“人中龙凤啊!人中龙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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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立妃风波
“来者何人!当今圣上皇后在此,你欲何为?”侍卫长此时心中没底,眼前这疯和尚武功实在深不可测,他怕自己不是对手。
那疯和尚看了皇上和皇后一眼,又转头灼灼地看向百里乐正的方向,十分讽刺的样子:“我说的可不是那两个凡夫俗子,我说的是他俩!”
众人顺着那疯和尚的手指看过去,却是雍然而立的百里乐正和挂在他手臂上冻得瑟瑟发抖的谢樱樱。
当今太子降生之前国师便预言说,太子乃是帝星转世,自然是人中之龙,只是那凤又指的是谁?那血袋子谢六小姐么?绝对不可能!
当今圣上倒是十分豁达,听那疯和尚说自己是凡夫俗子也不恼怒,只是笑盈盈问:“既然太子是人中之龙,那请问大和尚,人中之凤又是谁呢?”
那疯和尚有些不耐烦地指了指谢樱樱的方向,道:“那不就站在龙旁边么,你们都瞎了么,他们二人头顶的气都看不到么?”
皇上来了兴趣:“我们肉眼凡胎,看不见那气,还请大和尚给我们解释解释。”
谢樱樱如今甚是头疼,不知是谁弄出了这么个疯和尚来害人,心中正盘算着会不会是百里乐正弄的,便听那疯和尚说什么气,于是便下意识地抬头看,可哪里看有什么鸟气。
却忽然听得耳边响起百里乐正的声音:“谢姑娘好手段,被这疯和尚一说,谢华怕是也不敢留你了。”
谢樱樱知道这是传音入密,可是她不会,说话又怕被旁人听去了。但若是百里乐正误会这是她设计的,自然不会信那一番龙啊凤啊的鸟话,于她却是非常有利,于是她便默认了下来。
那疯和尚却是有些不耐了,指着两人头顶道:“不就在两人头顶吗,一个青色的,一个红色的,正是青龙火凤。”
皇上垂了眼,也不再发问了,众人心中却是十分忐忑各有较量。
那疯和尚忽然跳下船舷落在了百里乐正的面前,有侍卫想上前保护却被百里乐正挥手阻止了。这疯和尚将两人从上看到下,从左到右看了一遍,看够了又绕着两人转了一圈,那是相当之仔细。
谢樱樱冻得发抖,只等着疯和尚快点发完疯滚蛋,哪知那疯和尚却忽然凑到了谢樱樱面前。谢樱樱猛地看见这样一双重瞳的眼睛,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大和尚“哈”了一声,又凑到百里乐正的面前去了,这一看更是满脸惊奇,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然后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脑门,叹道:“原来是真的!原来那传说竟然是真的!”
他把自己的大脑门拍得十分响亮,谢樱樱直怕这疯和尚把自己的脑瓜子拍碎了。
百里乐正此时却有了点兴趣,问:“请问是什么传说?”
那疯和尚却像是被自己看到的东西惊喜到了,全然听不见百里乐正的话了,他上蹿下跳地折腾了一顿,然后猛地跳进了湖里,激起了十几丈的气雾来。
众人正要低头去看,却忽听那疯和尚长啸道:“是真的啊!真的真的!”
声音发出之时,这疯和尚已经猛地从水中钻出,不用丝毫倚仗地向前跑去,他跑得气势磅礴,眨眼竟然已经掠上了岸边的青山山脚,再一眨眼便已经跑上了山顶,然后身影没入层层山峦之中再也不见。
被这疯和尚一闹,谢樱樱更冷了。甲板上的人都在打量她,她想了想,既委屈又怨愤地盯着谢华看。
大家都见她在不甘心地看谢华,加上她绝不可能是人中之凤,便也觉得这是谢华为了让谢樱樱飞上枝头而耍的把戏,王元昭更是相信这事是谢华所为,但是眼下却是什么也不能做的。
谢樱樱瞪谢华瞪得眼睛都酸了,当今圣上才算是开了金口,道:“朕一直知道谢爱卿家藏龙卧虎,没想到今天竟然还藏了一只凤凰,谢爱卿啊,这个女儿可是许配了人家的吗?”
谢华至今还是一头雾水的,听皇上如此问,当下觉得实在进退维谷。皇上的意思很明朗,若是谢樱樱没有许配人家,这人中之凤一说还是要重视的,怕是就要放在百里乐正的身边了。若是许了人家,只怕也是要退婚的,否则谁敢娶人中之凤啊,那是想当皇帝啊!不要命了不成啊!
谢华正踌躇,皇上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怎么,是许人了还是没许人怎么都要想这么久?”
谢华赶紧跪地告罪:“皇上恕罪,小女尚未许配人家。”
“哦。”皇上扫视了周围一圈,只见王崔两家之人面带愠色,于是又道:“太子的年纪即便不娶正妃,也应该纳个侧妃,谢爱卿的意思呢?”
“臣都听陛下的。”谢华头上都是汗,若是谢樱樱当真成了太子的侧妃,这王崔二家只怕会视谢家为仇敌,这三家的联盟便要土崩瓦解了。
皇上沉吟了片刻,又打量了谢樱樱一番,转头对皇后道:“立这谢氏樱樱为太子侧妃如何?”
还未等皇后应声,那谢华却是一个大头磕在地上,慌道:“使不得啊!使不得啊殿下,小女庶出,身份低微,实在配不上这太子侧妃之名,把小女送到太子殿下身边当个伺候的人倒是可以的。”
谢樱樱现在忍不住要赞谢华一声了,这件事倒是做得理智漂亮。若是她真的被立为侧妃,只怕三皇子一脉是绝对不会再信任谢家了,而谢家在太子这边又不得重用,倒时只怕会两边得不了好。若是她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侍妾,到时也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分量的女人,于大势是没有影响的。
虽然谢华的建议对百里乐正不利,谢樱樱却是有些庆幸谢华的阻挠,否则她真的成了太子侧妃,到时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监视之下,想要脱身便难如登天了。
皇上面色有些难看,责问道:“她既然是你谢家的女儿,为侧妃怎么就不合适,我倒觉得十分合适。”
其他事都可以,只这一件谢华却是绝不肯退步的:“小女实在配不上那侧妃的名位,还请陛下不要辱了太子殿下的声名。”
谢樱樱现在觉得那疯和尚倒有可能是皇上找来的,特意用来逼迫三皇子一脉土崩瓦解的。
“父皇,七弟的婚事的确不能儿戏,即便是侧妃,将来也需为天下妇人的表率,谢氏樱樱的确担当不起。”说话这人剑眉星目,正是当今三皇子百里琅华。
这三皇子是才从秉州征战回来的,夺回了秉州十九郡中的三郡,此时一开口,皇上自然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却是也不愿收回自己的话。
“三哥说的极是,且即便不说身份匹不匹配,现下秉州仍有十六郡在逆贼孟阎手中,立侧妃规矩甚多,耗费钱财,实在不是好时机,还是以后再说吧。”百里乐正温温而谈,说出的理由也极为合理。
“好好,那便罢了,先把这谢家丫头送进你东阳宫中才是正经,以后再立为侧妃也是可以的!”从百里乐正十四岁开始,当今圣上便想方设法往他的东阳宫中塞女人,可是无一例外地被百里乐正原样送了出来,今日他要立谢樱樱为侧妃本就是临时起意,哪知百里乐正这次竟然真的要了这个女人,想来过些日子便能有好消息传出来了。
三皇子眼睛暗了一下,复又恢复正常。
百里乐正招手唤来了一个侍女,低头对谢樱樱柔声道:“先去把湿衣服换下来,不要着凉了。”
谢樱樱恨不得跑着去换衣裳,却是非常难过地垂了头告谢,最后离开时还不忘了恋恋不舍又委屈非常地看了王元昭一眼。这一眼生生看出了生离死别的感觉,让王元昭从未有过的力不从心。
那侍女引着谢樱樱上了龙船,走过回廊,待一转弯,谢樱樱愣住了。
回廊尽头站着一个人,墨发青衫,身姿卓然。那侍女看了看谢樱樱又看了看王梦惜,转身对谢樱樱福身:“奴婢在前面等候姑娘。”
谢樱樱魂不守舍地点点头,那侍女便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谢樱樱揪了揪贴在身上的裙子,想要自己看起来没有这样狼狈,可是却没有什么作用,于是只得尴尬又忐忑地走到了王梦惜身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樱樱好能耐,才几日便搭上了太子殿下这条大船了。”王梦惜面色无波,只是一双映着水光的眸子看着她,让她有些紧张不安。
谢樱樱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做对王梦惜是最好的,可是却总觉得心中亏欠良多,此时说话更是没有了底气:“樱樱三日前刚刚见到太子殿下,上船也不过是为了不淹死而已。”
王梦惜的脸上已经没有昔日看谢樱樱时的柔情,只是疏远:“太子庇护你,你又用什么做交换呢?”
谢樱樱心中思忖太子也是不会隐瞒王梦惜的,索性自己说了,也免得王梦惜误会于她:“樱樱的师傅是梅玉先生,所以太子殿下让我医治惠贵妃的心疾。”
王梦惜并不惊讶,只因他与百里乐正相交甚深,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只是他不高兴,这不高兴的缘由却不甚明朗,是因为谢樱樱弃他而选百里乐正?还是因为此刻的谢樱樱已经满腹算计步步为营?
“既然你选择上这条船,他日之事便都由不得你了,你自珍重。”
谢樱樱看着王梦惜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浑身发抖,抱着双臂向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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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毒计
侍女准备了热水让谢樱樱沐浴,又拿来了一套新衣给谢樱樱换上,那衣裳有些宽大,但是肩腰两处却是极为合身的。
侍女收起谢樱樱原先穿的那身衣裳,恭敬道:“谢姑娘,待奴婢清洗了这身衣裳再送还姑娘。”
那衣裳上有几处血迹,谢樱樱怕侍女不知如何清洗,叮嘱道:“衣服上的血迹要用冷水和硫磺清洗。”
那侍女会心一笑,道:“奴婢知道,冷水和硫磺都已经备下了,姑娘在这里等谢家来人接便可以了。”
谢樱樱点点头便不再言语,那侍女便拿了衣服出去,独留谢樱樱一人在屋里。
今日之事有些脱离谢樱樱的计划了,她本是想要趁百里乐正救了自己的契机,张口向谢华要了自己去,哪知皇上皇后都一起来了,如今事情闹大了,只怕虽然她没有什么名分,以后却是会有千双万双眼睛在暗中窥探着自己。
索性如今她是一定要离开谢家了,进了东阳宫之后,她会谨守本分,全力救治惠贵妃,只要她对百里乐正是有用处的,百里乐正自然不会轻易弃她不顾。
想明白了这一层,谢樱樱便安心下来,一连几日她都过得如履薄冰,如今终于是能放心睡一会儿了,于是也不顾外面的人权势滔天,只大被蒙过头,睡他个天昏地暗。
她再醒时屋里已经暗了下来,刚坐起身侍女便敲门进了屋,服侍谢樱樱梳洗之后,道:“皇上和太子已经乘游船回宫去了,姑娘睡得死,太子殿下便让奴婢转告姑娘,明晚便派人去接姑娘入东阳宫。”
“谢家可有派人来接?”
“谢五公子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那侍女说完,从袖中拿出一根银簪,道:“这是姑娘要的簪子,还请姑娘多加小心。”
这簪子款式普通,只是簪体异常锋利。
谢樱樱接过那簪子插在头上,又收拾了一下情绪才出门去见谢五郎。
且说这谢五郎对谢樱樱是有些心怀忌惮的,试问有哪个女子能让王家九郎求为正妻?可是谢樱樱不但让王九郎求为正妻,却又退了婚,如今又要入太子的东阳宫了。
谢五郎虽然不知其中的细节,却知这谢樱樱绝不是简单之辈,于是此次更是恭敬有加,送了谢樱樱回谢府去。
这谢樱樱一路满面愁容,竟然几次潸然泪下,谢五郎暗中称奇,心道这谢樱樱难道是不愿入宫?这又是为何?
待谢樱樱回了锁香院,赵妈妈和春菱已经在等着了,谢樱樱霎时哭得凄惨无比,三人抱做一处痛哭流涕。
谢五郎摸不着头脑,安慰几句便离开了。
又说这游湖之后,谢家的行为实在惹人猜忌,王崔两家便带了自家家卫前来讨问,王元昭自然也来了谢家,不过却是领了家卫直奔锁香院而来的。
他刚一进门便听得女子凄凄切切的哭声,他疾步进屋,便见谢樱樱拿着簪子往脖子上割,王元昭急忙握住谢樱樱的手,哪知谢樱樱竟然是一心求死,拼命想要挣开,王元昭一慌,便被那簪子刺伤了手。
谢樱樱顿时傻了,急急用手帕去包扎伤口,哭道:“三郎拦我作甚,反倒伤了自己!”
王元昭没料到谢樱樱竟然是一个如此忠贞的人,适才那样的力道,若是他没有拦住,只怕她是必死无疑了。现下又听谢樱樱如此说,他自然是不怨谢樱樱的,反过来还安慰她:“樱樱真是犯傻,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他说完猛地抱住了谢樱樱的肩膀,咬着牙道:“你且放心,将来我必定把你夺回来。”
谢樱樱立时又泣不成声,王元昭好生安慰了她一番,才终于跟着来传话的王家家卫走了。
谢樱樱收了眼泪,又把那染了血的银簪收了起来。
*
对于今日游湖所发生的一切,崔氏是心惊胆战,她以为这谢樱樱意在王元昭,哪知今日竟然勾|搭上了当今太子,之后还不知会如何。
先前她在谢家多次受辱,只怕日后得势也会为难谢家,只是女子嫁人总要娘家帮衬,否则也成不了气候,崔氏想若能收买了谢樱樱,谢樱樱又不傻,自然会与谢家同为进退。
因为时间实在太过仓促,崔氏只能尽所能地准备了一些东西给谢樱樱送去,虽说只是侍妾,但代表的是谢家的脸面,总不能太寒酸。
谢婉宁因为那日游湖闹出了事,回来之后便被谢华关了起来,她在院子里骂了谢樱樱一天一宿,可是太远,谢樱樱是听不见的。
第二日晚上,常青带了一顶轿子来谢府接人,谢华崔氏都来送,谢樱樱不喜不悲,只当着众人的面跪在了谢华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之后一句话也没说便上了轿子。
轿子从东阳宫的偏门进去,一路抬到了后殿,常青直接带着谢樱樱去看玉蝉。
谢樱樱进门见玉蝉躺在床上,双眼阖着,有些不敢上前。玉蝉却是听见了响动睁了眼,她瘦了许多,脸上颈上都有伤痕,看见谢樱樱却是眼睛一亮扑将过来。
“小姐!”
“玉蝉你这傻丫头。”谢樱樱喃喃抱住玉蝉,春菱也上前,三人抱做一处,哭成一团。
许久三人才止了眼泪,谢樱樱检查了玉蝉身上的伤,好在都是皮外伤,这几日在东阳宫里也处理得极好,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至于心上的伤,想来还是需要时间来治疗的,于是也未多说,只好声好语地安慰一番,又许诺以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玉蝉只是笑着点头,似乎并不如何欣喜。谢樱樱有些疑惑,李总管却来请,说是太子召见,谢樱樱只能跟着走了,又跟玉蝉说一会儿过来。
春菱赵妈去安置东西,谢樱樱跟着李总管和常青往百里乐正寝宫走,她越走越慢,最后猛地停住了,大喊:“不对!不对啊!”
她想起先前玉蝉的神态,那本不是玉蝉的性子该能表现出来的,玉蝉一句自怜的话也未说,甚至连对崔书彦的怨恨也未露丝毫,那是怎样一番心如死灰,怕是生了死志了啊!
她只怕来不及,脚底生风跑进了玉蝉的屋子,这一进屋就见玉蝉拿着一柄匕首要往心里刺。玉蝉哪里料到谢樱樱会忽然折返,这一愣的时间谢樱樱已经到了她面前,她死志已生,也不顾谢樱樱的阻拦便全力将那匕首往心口送。
谢樱樱伸手便去抓那匕首,竟是用五指牢牢握住了那利刃,鲜血瞬时沿着指缝流了出来。只是玉蝉此刻除了死什么都不想,还是握着匕首用力,竟然已经不顾谢樱樱握匕首的手了。
只是那匕首再也没有前进一寸一毫,因为谢樱樱握得那样紧,紧得她自己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她的手一寸一寸收紧,指骨已经卡在刀刃之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来。
好在常青随即也赶了过来,掰开了玉蝉的手,玉蝉却是犹自在挣扎。
谢樱樱双目圆瞪,竟然猛地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又猛地落下。
“啪!”
她又抬手,再次落下。
“啪!”
这两下打得重,也是谢樱樱第一次打玉蝉,玉蝉的心智终于回来,她看着彷如厉鬼的谢樱樱,眼中终于满是委屈,口中呜咽不能言语。
谢樱樱却是一滴泪也没有,她异常平静地看着玉蝉,薄唇开阖:“玉蝉,你替我受了那一遭罪,本是我亏欠你的,我那日醒了虽然拼命想救你,被拦下之后却还是任你去了,因为我谢樱樱是个自私的人,我更重视自己的安危。你那日离去时说,下辈子再陪我红尘走一遭,我谢樱樱却是不敢应承了,我怕你再因我而死,我要下十八层地狱。”
这件事怨谁呢?又有谁可怨?玉蝉听得谢樱樱这碎人肝胆的话,想要说她不怨她,却是语不成声。
谢樱樱却已经转了身,她背对着玉蝉,声音冷漠:“你今日所为,倒不如你不曾替我。”
她说完便毫不迟疑地出了门,出了门没走几步便扶着柱子站住了,春菱和赵妈妈闻声赶来,谢樱樱让两人寸步不离地看着玉蝉,无论如何不能再让玉蝉独自相处。
她刚才不过是激玉蝉,只望玉蝉被她激了之后不要再寻短剑,可是却也不敢真的放任玉蝉独自一人。
李总管也赶了过来,于是谢樱樱只能跟着去见百里乐正。
百里乐正的寝宫十分朴素,倒有些像富户的宅子,李总管敲了敲门,便听男子温润低沉的声音应了。
李总管便推开门,对谢樱樱道:“樱夫人请进去吧。”
谢樱樱有些不适应这新称呼,只点了点头便进了门。
屋里点着灯,谢樱樱踏进门便觉脚下松软,原来是铺了一张羊绒毯子,谢樱樱怕脏了毯子,赶紧又退回门边,这时才找见了百里乐正的所在。
正门左侧有一间分隔出来的静室,地面要比她脚下高出一尺左右,上面放置着一张矮几,百里乐正此刻盘膝坐在矮几后面看奏折。
谢樱樱从没有铺地毯的窗边走了过去,停在台子下面,福身道:“樱樱见过殿下。”
百里乐正应了一声,却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今天又吐血了吗?”
谢樱樱苦笑摇头:“今天没吐。”
百里乐正依旧没抬头:“那是哪里受伤了?”
“手。”
百里乐正没有再说话,待他看完了手中的奏折才抬头看向谢樱樱,脸上带笑:“你可知一个大夫的手废了,他便再没有用处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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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城府
“你可知一个大夫的手废了,他便再没有用处了么?”
男子脸上带笑,说出这样一句似是警告她的话来。
谢樱樱有一个好处,就是她不如人强的时候,她便痛痛快快地服软。
“实在是形势紧急,当时脑中什么也没想,以后绝不会如此了。”
“樱樱,那日在月西亭里,你跪在我面前,说让我把你当成属下、仆从、大夫,你既然要以属下的身份留在我身边,就要以属下的要求约束自己,而我百里乐正的手下永远不可以是累赘。”
“樱樱会谨记在心。”眼前这风华绝世的男子在告诉她:若是他日你成了累赘,便只能被抛弃。
而她会努力让自己一直是对他有用的属下。
“过来。”
谢樱樱十分听话地走到矮几旁边,百里乐正却是掀起了她宽大的袖子。袖子遮掩着的这一只纤细修长的手,这只手在施针救人时也是灵巧非凡到令人惊叹的,只是此时这只手紧紧握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滴滴红艳的液体沿着匕首的尖端滴落下来。
百里乐正抬眼看谢樱樱,道:“你这手当真是不想要了么。”
谢樱樱咧嘴苦笑一声,讨饶道:“当时抓得太紧,现下手指一动便疼得受不了,还请劳烦殿下帮忙把匕首拿出来。”
听她如此说,百里乐正便没有再问,手上用力一拉她的手臂,让她坐在了他对面,然后一手搭上她的手腕,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巧劲儿,谢樱樱只觉右手无力,匕首终于“铿”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虽然手指还在颤抖着,但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养些时日便是能好的。
拿出了匕首,百里乐正的手却依旧搭在谢樱樱的手腕上,谢樱樱便也由着他探自己的脉。
过了一刻,百里乐正松开她的手腕,手掌下移扶在了她的手背上,也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瓷瓶来,把瓶子里紫红色的粉末洒在谢樱樱的手指上,那药触肤之时便溶入肌理,不但止了血,连伤口都迅速地愈合了。
谢樱樱看见那瓶子的时候眼中便已经有些惊异了,待见得那紫红色的粉末更是惊诧不已,想起眼前男子城府之深,便收了三分的惊诧之情,讶然开口:“这是九宝散?”
百里乐正上好了药才回道:“正是九宝散,是多年前机缘巧合之下从梅玉先生处得来的,这九宝散乃是治伤奇药,不知樱樱可会制此药。”
谢樱樱面无异色,道:“这药的制作方法倒是没有什么难的,只是九宝散以九宝命名,便是因为要用九样珍奇宝贝配置,此九样都是极为难找齐的,所以我师父也不过配制过几瓶而已。”
百里乐正沉吟一番,道:“那你且把那九样宝贝告知我,我让人去寻找,若是找不到便也没有什么。”
谢樱樱应声,只是手受了伤此刻拿不了笔,正踌躇间百里乐正已经拿起了笔,温声道:“你且说吧。”
“第一样是西通国北方望雪崖的望雪草,第二样是西通国四方城郊的野犀角,第三样是君阳国极北之地三青鸟头顶上的翎羽,第四和第五样是东海的玳瑁和蛟珠,第六和第七样是浮端国的紫云香和血红珠,第八样是常曦国瀚茫雪山上生活的褐蚰虫。”谢樱樱说到第八样便停住不再往下说了。
百里乐正转头看她,面带微笑:“既然这前八样分布在西通国、君阳国、浮端国、常曦国和东海,那第九样应该是在我黎夏了吧,只不知是一样什么东西呢?”
谢樱樱咽了咽口水,心中甚是忐忑,颤颤巍巍道:“第九样是黎夏皇陵之中的福芝。”
男子眼中笑意更浓,问道:“你可是也进了皇陵?”
谢樱樱急忙摇头,她虽然平日时常以梅玉的名号招摇撞骗,但却是真的没干那掘人祖坟的事情来,此刻更是恨不得以死明志一般:“我绝没进皇陵里去,师傅嫌弃我全无武功,所以并未带我去。”
百里乐正笑意稍减,沉吟道:“适才我探你脉搏,并不只是虚弱无力,竟然是经脉尽毁,且胸腹之间有一股寒气盘踞不去,你自己都没有办法治么?”
谢樱樱摇摇头:“我师傅亦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百里乐正于是也不再纠缠,交代道:“这几日你的手受伤了不必去广湘宫,有什么治疗的想法可以与孙大夫商量,等伤好后每日子时跟常青去广湘宫治疗。”
“樱樱遵命。”
谢樱樱离开后百里乐正叫了常青进来,问了事情的经过后,叹了口气道:“常青你如实告诉我,玉蝉的匕首可是你给的?”
常青立时跪了下来,背脊挺直道:“常青有罪,匕首确是常青给玉蝉的,常青以为玉蝉姑娘定是恨谢樱樱,必杀之而后快,没想到她却是要自杀的,险些酿成大祸,请殿下责罚常青。”
百里乐正并不训斥常青,只道:“那日在月西亭你说谢樱樱把玉蝉推出去顶替自己,我并未纠正你,只因为我知你倔强无比,我想时日久些你必定能看清,今日却是不能放任了。”
常青依旧不为所动:“属下请殿下教诲。”
“你说谢樱樱为什么退了王梦惜的婚事,反而想成为我的属下?”
常青想也未想:“自然是为了让殿下庇护于她。”
“那常青觉得以王梦惜的为人,已经愿意不顾王文昌的反对娶她为正妻,之后会不会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护她周全?”
“自然是会的。”
“可是她弃了已经唾手可得的靠山,反而选择在东阳宫战战兢兢靠自己赢得庇护,常青便应该明白她那日在月西亭说是为了王梦惜的一番话不是作假的。”
常青胸口上下起伏,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百里乐正又问:“她在谢家夹缝求存,为了最后能走出谢家而施计挑拨,谢婉宁欺辱她,她便还谢婉宁以欺辱,当形势所逼她便也能亲手杀人,下手决绝却不残忍,有慈悲之心却非妇仁,常青不觉得是这样么?”
常青想了想,反驳道:“她既然有慈悲心,那王元昭却也不过曾欲羞辱她一次,她便用带了暗毒的簪子刺伤他,她分明心狠无比。”
百里乐正却是笑了,明朗而悠远的笑意从他的眼睛伸出蔓延开来:“这件事却是她所做的几件事中,最让我满意的一件。”
常青心想,这王元昭中的是暗毒,只要一接触引子便会毒发,自然是一步重要的棋,只是即便没有谢樱樱,眼前这个男人也是有办法让王元昭中毒的。
百里乐正似是知晓常青心中所想,道:“我满意这一件自然不是因为王元昭成了一枚棋子,而是因为这件事是谢樱樱做的,是她自己主动要去做的,她是真的把自己当成我的属下,努力成为对我有用处的人。”
常青闷声道:“既然成了殿下的属下,自然是要万死不辞的。”
“你说她害王元昭是无情,其实却更是有情的,不过情却是对王梦惜的情,若是他日王元昭毒发,王文昌所能依仗的人便只有王梦惜了,自然不会再亏待于他。”
这一层却是常青所没有想到的,当下便觉得是自己错怪了谢樱樱,于是知错就改:“是属下不对,错看了谢樱樱,请主上责罚!”
百里乐正拿起桌上记着九种珍奇宝贝的纸,再不看常青,道:“我罚你也没什么用处,只盼你日后带她去广湘宫治疗我母妃之时多用些心思,她如今是王崔两家的眼中钉,只怕日后险象环生,我既然答应了要庇护于她,你也莫要让我失了信。”
“是。”常青应了,心中却是不太情愿的,他虽然已经知道谢樱樱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不愿与之接近的。
百里乐正不知道常青心中所想所为么?常青是他一手□出来的,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只是若他在事情发生之前便点破,玉蝉自然伤不了谢樱樱,伤不了谢樱樱常青便不会觉得愧疚,便不会觉得亏欠谢樱樱。
而今人也伤了,理也讲了,日后常青必是会尽力保全谢樱樱的安全。
百里乐正是一个善于权衡,惯于谋划的人,所以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他说的话,要相信,更要怀疑。相信他想让你相信的,也怀疑他让你相信的。
*
孙大夫第二日一早便去找谢樱樱商讨救治方法,这次一改那夜的轻蔑模样,言语之中甚是恭敬,反倒是让谢樱樱这个晚辈有些生受不住了。
两人一连讨论了几日,才终于定下了治疗的方法:施针疏导辅以汤药。之后孙大夫讨论的内容便不再限于惠贵妃的病情了,谢樱樱越说他便越激动,每日必是到了深夜才离去。
谢樱樱这几日也未去见玉蝉,她是故意如此,玉蝉向来倔强,若是这股劲儿拧巴着,便还要想不开,她不去见玉蝉是希望玉蝉能自己想明白了,想通透了。只是却让春菱寸步不离,心中是真怕再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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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葛东门
今日一早,外出游学的葛东门葛先生回来了,李总管便殷勤地派人收拾葛先生先前住的院子,又让厨房中午做葛先生喜食的菜肴。
这边他刚安排好,却有人来叫他去见太子殿下,李总管不敢耽搁,立马就去了太子寝殿。
这葛先生可是当初太子殿下亲自赴君阳国极东之地请来的,乃是国士无双的喻雪先生之徒,先前无数公卿王侯去请都请不动,独独跟着太子回了东阳宫。而太子对葛先生亦是亲厚,无所不应,同寝同袍。
李总管进了殿门,便见葛东门和太子对立而坐,几上一副残局胜负未分。
“老奴见过殿下,葛先生安好啊。”
“劳您记挂,小生甚好,甚好。”葛东门眼睛微眯,十分和善道。
“李总管,樱夫人这几日夜里都去广湘宫了吧?”百里乐正轻裘缓带,手中执一枚墨玉棋子,缓缓落在了棋盘上。
李总管对谢樱樱倒是颇有好感,道:“是,樱夫人这几日都去广湘宫探诊了,孙大夫说见效显著,娘娘这几日没了病痛,心情便好了很多呢!”
“那她可还安分?”
“安分,安分得很呐!这樱夫人不但待人和气,而且也不娇气,平时根本不出院门,更是菩萨心肠,把老奴几十年的老寒腿都治好了呢!”李总管不遗余力地夸了谢樱樱一通,生怕百里乐正觉得谢樱樱有丝毫不好。
男子又落下一子,抬头看李总管,笑道:“那李总管去把樱夫人请来吧,让她带着箫过来。”
李总管领命去后,葛东门抬眼问道:“殿下不放心这女子?”
“倒也不是不放心,只是觉得有些古怪,哪里古怪却又不知道。”
葛东门笑得莫名高深:“这次云游,我在永昼之巅见到了空痴大师,我问说,为什么谁都知道功名终究成尘土,可是却不是谁都能勘破。”
“喔?那空痴大师如何回答的?”
“大师说,禅机未到。”
百里乐正道:“那我希望先生的禅机永远不要到来。”
葛东门道:“小生的禅机一时半刻是到不了的,可是樱夫人的古怪之处也要等待时机方能看透吧。”
“先生慧根深厚。”
葛东门思虑一番,笑道:“小声出游将归之时,便听说殿下收了一名女子,小生当时还是非常惊讶的。”
“先生有何可惊讶的?”
“殿下数年未曾宠幸任何女子,世人都传殿下不爱妇人。”
“不爱妇人,那便是爱儿郎了,葛先生可要千万小心些。”百里乐正眼睛微眯,眼角似乎带了情|欲,看得葛东门呆了呆。
他一惊,急忙转过头去,告饶道:“殿下且饶了小生罢,小生可是生受不住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谢樱樱已经到了门口,她进了门便看见了坐在百里乐正对面的男子,那男子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双眉修长,宛如一字,一双眼睛像是透着笑意,身着青金色布衫,显得倜傥落拓。
“樱樱,这是葛东门,葛先生。”
谢樱樱十分恭敬地福身问好,那葛东门也起身回礼,笑道:“樱夫人美貌,难怪太子殿下倾心。”
谢樱樱心想这人睁眼说瞎话,却是口上道谢。
葛东门打量了她手上玉箫一番,道:“小生素喜音律,不知能否劳烦樱夫人赐曲。”
谢樱樱是不太想吹与眼前这两人听的,只是却也推脱不过去,只能吹了一曲《惜春朝》,箫声低沉幽咽,似述一个女子的愁肠。
声音停止良久,葛东门才开口赞道:“樱夫人的技艺超群,更难得的是箫声入了情,也难怪那日王家三郎闻了箫声便要寻了人来。”
“先生谬赞。”谢樱樱手指轻叩玉箫,垂着眼。
“只是樱夫人箫声之中的沧桑之感,并不似夫人的年纪所应该有的,不知这又是为何啊?”
谢樱樱抬头看葛东门,颇有些伤感的模样:“这曲《惜春朝》本是多年前我听另一个人吹奏的,因为时常听那人吹奏,渐渐便也学会了这曲子,曲子中自然带了那人的沧桑。”
这样的解释也是能讲通的,葛东门便也没有再纠缠于这个问题,只道:“樱夫人箫声意境深远,不知道能不能再赐一曲?”
谢樱樱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道:“不是樱樱不愿意,只是樱樱只会这一曲。”
“只会这一曲?”这次连百里乐正也有些惊讶了。
谢樱樱如实点头,道:“确是只会这一曲。”
百里乐正垂眸片刻,道:“无妨,樱樱既然懂得音律,学新的曲目自然是不难的,以后每日晌午便来此处跟葛先生学习曲子罢。”
“樱樱遵命。”
半月之后,整个容城都在谣传,说当今太子殿下十分喜欢那新入东阳宫的樱夫人,每日必与之相依相偎,听其吹箫方能安心。
谢樱樱感叹三人成虎,扭曲事实。她箫声难听,葛东门虽然极力教导,却是进步颇慢,太子殿下虽然忍耐着,却是也快至极限了。
*
惠贵妃的心疾时日持久,谢樱樱虽然是梅玉的亲传弟子,却也不是大罗神仙,自然每日入夜都要去广湘宫中施针,免得病情复发。
这日她与常青刚刚出了广湘宫,常青便见一道黑影从宫墙跃进了广湘宫之中,常青想也未想便纵身追去,谢樱樱想拦他却是有心无力。
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巧合?你一出门便遇上刺客跳墙?谢樱樱心中浮现四个字:调虎离山。
“谢六小姐。”谢樱樱的身后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一瞬间她脊背生寒。
她缓缓转过身,眼前男子剑眉星目,蟒袍加身,正是那日游湖之时谢樱樱见过一次的三皇子。
谢樱樱急忙矮身行礼:“妾身见过三殿下。”
百里琅华并不叫谢樱樱起身,只问:“这么晚了,谢六小姐为何进宫来?”
谢樱樱扬了扬手中空着的食盒,道:“太子殿下关心惠贵妃娘娘,遣妾身来送些精致的点心。”
“七弟也真是的,送东西何必要这么晚呢。”
谢樱樱矮着身子,不敢看百里琅华,更加不敢辩解什么,只盼望常青快些回来。
“这几日王谢两家交恶,谢六小姐可知道是什么原因?”男子声音实在太过平淡,谢樱樱却隐隐能感受到那被平淡压制之下的惊涛骇浪。
她必须要仔细考虑自己所说的话,否则不但会对局势有害,更是容易当下丧命,她声音平静如斯:“妾身想,大概是上次王家三郎留宿谢家,谢家送的汤里面有毒,后来又把樱樱送入了东阳宫中的缘故吧?”
谢樱樱只说那汤里有毒,却不说谢家要毒害王元昭,颇带了些为谢家辩白的感觉,而王元昭不欲把谢樱樱牵扯进来,与百里琅华叙述之时也未提谢樱樱曾经警告于他,是故今日百里琅华有些不能确定谢樱樱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谢六小姐且起来吧,不知谢六小姐觉得谢家会不会投入七弟门下呢?”他这话问得实在太过赤|露,还带了谢樱樱不应该知道的隐秘。
谢樱樱一愣之后立刻跪了下去,声音颤抖:“妾身一介妇人,实在不知当中缘由,殿下请不要与妾身开此等玩笑。”
这样的反应是一个妇人本应该有的反应,可是这个反应实在太过完美,太过精准,反而让百里琅华怀疑了,他蹲下身,一只手搭在了谢樱樱的颈上,只要他稍稍使力便能震断谢樱樱的颈骨。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谢樱樱的命就这样被一个人握在手中,生死只在那人一念之间。
“谢氏樱樱,这么晚你来广湘宫送糕点,你说我会相信么?”
谢樱樱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她身上的颤抖传到了百里琅华的手心。
“妾身确实不是来送糕点的,只是太子殿下时常让常青大人带妾身来广湘宫,妾身每日都只是在一间屋子里等常青大人,根本见不到惠贵妃。”谢樱樱这一番话倒是也没有什么漏洞,只影射百里乐正让常青来传递消息,谢樱樱不过是一个幌子。
只是她颈上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留着你是一个祸害。”他话音一落,杀气暴增,谢樱樱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呵,常青回来的倒是及时。”
颈上的手已经移开,谢樱樱却是不敢动,直至常青出声询问她才敢抬头,此时已是不见了百里琅华的身影。
常青见她跪在地上,又脸色煞白,心知适才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谢樱樱却什么也不说,只健步如飞地往回走,到了东阳宫内院竟然脱力地摔坐到了地上。
玉蝉春菱正好在院中,见状都是一惊,便想上前扶她,她却摇手拒绝。
“且让我坐一会儿,刚才险些被人给扭断了脖子,吓死我了!”
两人面面相觑,却不是是谁要杀谢樱樱,常青已经从百里乐正处回来,见谢樱樱坐在地上颇有些轻视:“胆子这么小怎么配当殿下的随从,还不快起来去见殿下。”
谢樱樱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怒瞪了常青一眼,决定一会儿定要好好告常青一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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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惩罚
谢樱樱入了百里乐正的寝殿,却见葛东门也在,于是把今夜遇见百里琅华之事细说了一遍,最后指着站在旁边的常青,道:“殿下当日可是答应要庇护樱樱的,可是樱樱今日险些被扭断了脖子,殿下您一言九鼎,想来说过的话是一定会做到的。”
百里乐正目若琉璃,此刻却隐隐透着严肃之感:“常青,那日我交代你的事情,你为何没有做到?”
常青单膝跪地:“常青见那黑衣人进了广湘宫,心中一时担忧便中了计。”
“广湘宫我自然安排了人,不必你操心,我只要你保护一个人都做不到,我留你有何用。”男子声音清淡,却是让常青一惊。
“常青知错,请主上责罚!”
“常青,你跟我那日我便告诉你,属下必须听令,否则我绝不留,你走吧。”
这次不仅常青变了脸色,连谢樱樱也不知所措了,她没想到只因为这一件事竟然要常青离开,心中顿时觉得对不起常青了:“殿下,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严重,不用让常青走吧?”
百里乐正抬眼去看谢樱樱,声音一丝情绪也无:“这一次没有出事,下一次若是出事了呢,樱樱要负责么?”
谢樱樱引火烧身,她不过是一时好心,却是僭越了,她忘了眼前这个男子不是她的亲友,而是她的主上,他说的话每一句都是命令。
她低了头,声音平静自恃:“樱樱知错。”
百里乐正看着女子瞬间收敛了所有情绪,便也没有再为难,只转头对葛东门道:“先生觉得要如何处置?”
常青慌忙抬头看葛东门,希望葛东门能说说情。
葛东门笑笑,道:“常青这一次的确是鲁莽了,但是毕竟也是为了贵妃娘娘的安危着想,樱夫人也没有受到伤害,且留在宫中吧,若是下次再犯,再遣走不迟。”
“先生这是偏向着常青了,也罢,只是惩罚却是不能避免的。”
“属下谢主上宽恕!”
百里乐正却看向谢樱樱,道:“樱樱觉得要如何惩罚他?”
谢樱樱思忖了片刻,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常青,道:“既然这次没有保护好我,那就罚他半个月内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护好我,若是我受伤便算他又犯了错。”
“这哪里算是惩罚?”葛东门有些不解。
女子笑得有些狡猾:“放心,这惩罚绝对会让常青记忆深刻的。”
“那便依了樱樱,这半个月若是有一刻没有保护好她,常青你便自己出宫去罢。”
“是,常青领命!”
常青出了门,百里乐正指了指面前的位置:“樱樱过来坐。”
谢樱樱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然后坐了下来,却是目不斜视。
葛东门清了清嗓子,道:“近几日王谢两家颇有些势不两立的意思,不但朝堂之上针锋相对,连私下两家的买卖也相互挤兑,樱夫人觉得太子殿下还用再加一把火么?”
“当初樱樱从中挑拨也不过是想趁形势之乱而已,所以谢家的反叛之心不甚可信,若是待两家冷静下来,是经不起推敲的,况且三皇子必不会坐视不管,所以太子殿下还是要用力推一把的。”
葛东门抚掌而笑,叹道:“樱夫人和殿下所想一同,只是如此便有一事要拜托樱夫人了。”
*
对于谢樱樱先前所说的惩罚,常青是有些不屑的,只是两天之后他便从不屑变成了悔恨交加。
因为谢樱樱存了要折腾他的意思,所以时常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比如“不小心”失足落水,又比如“不小心”从房顶掉下来,常青自然要去救,最初是用双手去抱,可是抱过之后谢樱樱便颇为沉痛地对他说,常青啊,虽然我这个樱夫人是有名无实的,可是总归名义上还是太子殿下的女人不是?你这样和我搂搂抱抱的,被别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通|奸,到时候怕是对殿下的名声不好吧。
常青面色发青,之后便不再用手去碰谢樱樱,只把自己当成肉垫子,以防谢樱樱受伤。
可怜常青武功超群却无施展之处,每日强自运功护体,才没被砸得吐血身亡。
百里乐正得知此事之后,转头对葛东门道:“我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常青了。”
葛东门笑曰:“我倒是觉得殿下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先生冤枉我了。”
这样经过六七天后,常青便是真的面有菜色,人也消瘦了不少,因为谢樱樱的“不小心”是不分时间地点的,所以常青只能一步不离地守在附近,连觉也是睡不成的。
这日谢樱樱又欲从房顶往下跳,常青已经自觉地准备当肉垫子了,这几日目睹谢樱樱凶恶的玉蝉却也爬上了房顶,怒目瞪着谢樱樱道:“小姐这是做什么!就算是罚也要适可而止吧!”
玉蝉被困在崔府之时,是常青去救的,所以对她算是有救命之恩,玉蝉见谢樱樱如此折腾常青,心中自然是有些不平,这股不平加上谢樱樱多日来对她的冷落,让她此时站在了谢樱樱的面前。
谢樱樱挑眉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要去死么,你死你的我管不了,我折腾我的,你也别管我。”
玉蝉跺了跺脚,愤恨道:“小姐你不讲道理!”
“我还就不讲道理了!”
玉蝉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眼泪都在眼里打转:“玉蝉不死了!玉蝉当时是傻了疯了才想去死的,玉蝉以后不死了!”
谢樱樱正了脸色:“真的不寻死了么?”
“嗯!不死了!”玉蝉气得喊道。
谢樱樱这才颤颤巍巍地坐了下来,对玉蝉伸手道:“那你快来扶我下去,我眼晕!”
“噗!”玉蝉被谢樱樱弄得破涕为笑,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想要扶她。哪知脚下一滑便往下面摔去,谢樱樱伸手去拉也被拽了下去,于是这一次常青成了她们两个人的肉垫子……
深夜,谢樱樱悄悄去了玉蝉的房里,两人说了许多从前的事情,心中的隔阂终于化开了。
临走前谢樱樱问玉蝉恨不恨崔书彦,玉蝉眼中的怯意伴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她说,我恨极他。
谢樱樱于满院银辉之中缓缓回头,温柔而笑,道:“那好,终有一日他会死在你之手。”
几日之后,谢樱樱带着太子殿下准备的重礼返回谢家,如今她是代表了百里乐正,谢华自然不敢怠慢,只是心中却暗自叫苦。因为此时王家已经对谢家不再信任了,如此下去,只怕在这场皇位争夺之中谢家会成为无主之臣。
如今谢樱樱带着重礼而来,只怕王崔两家已经得到了风声,还不知要在三殿下面前如何编排。
这一次谢樱樱没有住进锁香院,而是安排进了另一个极为庄重的院子里,崔氏更是极尽所能地讨好,谢樱樱也并不为难,她这次来的目的也从不是为难。
谢华见谢樱樱这样谦和,又和崔氏极为亲热,心中更是忐忑,又问谢樱樱准备在谢家住几日,谢樱樱回说不一定,太子殿下准她多呆些时日。
谢华这一听,脸都绿了,只盼望谢樱樱明早便走,可是却是无法开口赶人的。
入夜之后谢华因为最近事情繁多,难以入眠,他怕谢氏门庭毁在了自己手里,到时候自己便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他正迷迷糊糊之时,忽听外面喧闹起来,管家在门外唤道:“老爷!老爷,太子殿下驾临了!”
谢华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慌慌张张要起来却没稳住身子,一下子便滚到了地上,又赶忙爬了起来穿衣迎接。
待谢华迎出去之时,太子殿下已经在前厅等候了,谢华急急忙忙要行礼,百里乐正却先行扶住了,十分体恤他的样子,道:“深夜造访本是我的过错,只因为十分思念樱樱,这才来了,还请谢大人勿要责怪。”
“臣不敢,我这就派人去唤樱樱。”
百里乐正摇手阻止了,道:“夜深寒冷,不必让樱樱起身,我去见她便可。”
众人听他如此说,俱是一惊。他们何时见过太子殿下因为一个女子而兴师动众啊?原来外界所传谢樱樱受宠竟然不是作假的!
谢华急忙带着百里乐正去谢樱樱处,却是在门外候着并不入内,百里乐正也不勉强,进了屋见谢樱樱依旧酣睡,于是折回门外对谢华道:“樱樱正酣睡,我不欲唤醒她,今夜我便也在这里歇下了,不必派人来伺候。”
谢华脸都青了,原来想只有谢樱樱一人回来便招人话柄了,如今连太子殿下都夜宿谢家了,这下更是撇不清了,却不得不应。
百里乐正复又进屋关上了门,脱了外袍熄了灯便上了床,四周渐渐安静下来,谢樱樱叹了口气,道:“为了殿下大业,樱樱可是连名声都毁了。”
百里乐正不为所动:“既然是属下,形势所需偶尔毁一毁名节也是分内之事。”
谢樱樱沉默许久:“殿下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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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狐假虎威
太子殿下夜宿谢府之事很快传开,百姓只当是那樱夫人着实受宠,而王崔两家却再也不信谢家之心,百里琅华虽然将信将疑,却因夺位之事牵扯甚广,先前平阳侯又是死在谢家的,多有疑点,所以不愿冒险,重要之事便也不再告与谢华知晓。
谢华这里本已经是处境艰难,谁知育州牧因年迈告老还乡,太子殿下竟然推举了谢华的族弟谢章担当此任,育州富庶,这州牧之位是许多人都觊觎的,百里乐正将这样的肥差给了谢章便是给了谢家,这下谢家更是遭到怀疑,有口难辩。
又说自从太子为见樱夫人而夜入谢府之事传开之后,当今皇上皇后甚是欣喜,赏赐了许多东西给谢樱樱。
许多官员见谢樱樱此时风头正盛,又得太子殿下的宠爱,于是都欲讨好谢樱樱,让她在太子殿下帮自己美言几句以得重用,每日来送礼的人数不胜数。
对于这些贵重的礼物,谢樱樱先前是有些不知如何处置的。所以第一天她收了五个人的礼物,见太子殿下并没有什么动静,第二天她收了十个人的礼物,太子殿下依旧没有什么动静,于是第三天送来的礼她都收了。
风声很快在朝臣之间扩散开来,许多人天未亮便在东阳宫门外等候,连着几日东阳宫外都是车水马龙的,热闹非凡。
谢樱樱第一次体会到了收礼收到手软的感觉,她有些有恃无恐,反正即便她不向太子殿下推荐,那送礼的人也不会把她怎样,于是整日只收礼不办事,却是丝毫愧疚感也无。
第八天夜里,李总管来唤谢樱樱,说是太子殿下想要听箫,谢樱樱只得梳洗一番跟着走了。待她进了门,只见一袭白衣的百里乐正盘膝坐在锦垫上,他似是刚刚沐浴完,头发微湿披在肩上,一只手支着下颌,正看着她微微而笑。
百里乐正给人的感觉和王梦惜是不一样的,王梦惜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条丰沛的河流,带着清冽,带着孤高,想要靠近却总要却步。而百里乐正却像是挂在天际的太阳,是温煦的,是近在眼前的,所以让人忍不住想要走进,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他始终是挂在天际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到达。
谢樱樱只愣了片刻便恢复如常,微微福身:“樱樱给殿下请安,见过葛先生。”
“好几日未听樱樱的箫声了,过来吹一曲《惜春朝》吧。”
谢樱樱于是走过去跪坐在百里乐正身侧,吹了一曲《惜春朝》。曲罢,百里乐正却只看着她不言语,谢樱樱于是也低头不说话。
许久男子叹息一声,道:“我听说最近樱樱的收获颇丰啊。”
谢樱樱心中早已经有了准备,所以此时并不惊慌,只十分柔顺道:“樱樱鄙陋,甚爱金银,若是殿下不怪罪樱樱,樱樱以后怕是还要继续收礼的。”
百里乐正又叹一声,道:“樱樱可知我也是甚爱金银的,只是世人皆道我高贵无比,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我总不好让他们失望不是?樱樱看我平常的衣裳也都是磨破了的,便知我也甚是缺银子呢。”
孟阎占据秉州称王,朝廷久攻不下,军费钱粮都缺少,如今正是缺银子的时候,这一点谢樱樱收礼之前便已经知晓,但她想让百里乐正张口向她要,如今他已张口,她便大方道:“东西樱樱一样也未动,明早殿下派人去取来吧,樱樱的便是殿下的,为殿下分忧是樱樱的分内之事。”
百里乐正笑了笑,道:“樱樱如此明白事理,我甚是欣慰,以后朝廷官员送来的东西,你只管收便是,无需害怕也不必手软。”
谢樱樱款款起身,垂眸福身:“樱樱知道,以后定不手软。”
一直看着谢樱樱而笑的葛东门此时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道:“樱夫人深明大义,小生佩服,且受小生一礼。”
他说罢便要向谢樱樱拜下去,谢樱樱一侧身躲了过去,她盈盈而笑,道:“先生这一拜樱樱可是受不起的,不如先生应樱樱一件事如何?”
谢樱樱此举甚是无赖,葛东门的话却已经说了出去,此时当真是进退两难。
百里乐正此时心情甚好,对葛东门道:“先生便应了她吧,改日我补偿你。”
葛东门只得点了点头,那谢樱樱的目光便缓缓移到了葛东门腰间佩戴的暖玉之上,那暖玉本是可遇不可求的奇宝,佩戴在身上周身温暖,可是葛东门却无法拒绝,只得把那暖玉摘了下来递给谢樱樱。
谢樱樱当即揣进了自己的袖中,还感谢了葛东门一番。
待她离开后,葛东门捶胸顿足了许久,转头对百里乐正道:“殿下,谢樱樱心肝都是黑的。”
百里乐正安抚道:“咱们拿了人家的金银,总要补偿些什么,否则不是跟劫道没什么两样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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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求谢樱樱引荐的人愈发的多了起来,送的东西也越来越贵重,谢樱樱怕自己看了那些东西舍不得让百里乐正拿走,于是把东西都堆在院子里不看。
那些来送礼的官员看见满院子的珍奇异宝,再看自己的东西便觉得有些寒碜,于是怕被别人比了下去,准备的东西便更加的好。
这日却有一个少年说自己有十分贵重的东西要献给太子,想让谢樱樱代为通传。谢樱樱也好奇那少年要献的东西是何物,于是让人带了那少年进来。
只见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脚穿草鞋,身穿短卦,肤色黝黑,双眼却是锐气逼人。
这样的打扮想来也拿不出什么宝贝来,谢樱樱却问:“你叫什么,是哪里人?”
少年不卑不亢道:“孙程,江源人士。”
“那你有何物要献给殿下?”
孙程甚至不正眼瞧谢樱樱,响声道:“我。”
“嗤!”旁边立着的侍女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谢樱樱嘴角微挑,转头问那侍女:“你在笑什么?”
那侍女这几日在谢樱樱身边,也知谢樱樱的脾性,加上这少年一看便是穷困无势之人,于是毫不遮掩道:“我笑这少年实在不知羞耻,明明也是来求夫人引荐的,偏偏穷得拿不出礼物来,于是硬说自己便是宝贝,当真穷酸得惹人发笑。”
谢樱樱转头去看那少年,道:“我也想笑你,倒不是笑你穷酸,而是笑你把自己当成珍宝。这来求我引荐的人,没有一个人不当自己是人中之杰,可他们之中十成十都是庸碌之人,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他们之一?”
那孙程被如此羞辱了一番,却是面色不变,昂首道:“我先祖乃是孙勇大将军,我承其忠勇,是其他庸才无法相比的。”
这孙勇乃是百十年前黎夏建国之时的开国之将,后来因在朝堂中受排挤,便隐退而去了,世传定居德州江源,这少年称自己是孙勇后人,也是有几分可信的,若真是如此,这少年也是可用之才。
谢樱樱想了想,道:“那你在宫门外等候吧,太子殿下监国事多,待他有时间才能见你。”
“那我等着。”孙程说罢便转身出了门,依旧没有看谢樱樱一眼。
第一天过去了,孙程依旧候在宫门外,第二天过去了,他依旧没有走,第三天晚上,谢樱樱去求见百里乐正。
谢樱樱对百里乐正道:“三日前有一个少年名叫孙程,称自己是孙勇大将军的后人,想要将自己引荐给殿下,我见他倨傲鲁莽,便让他在宫门外等着,他一等竟然是三天也未换地方,却是个坚定耿直的人,故而来禀告殿下,不知殿下是否想见一见。”
百里乐正听谢樱樱如此说,也有些好奇,于是让人去把孙程叫进来。
不多时那少年便进了殿来,见到百里乐正却只是拱手道:“江源孙程见过殿下。”
这一次他依旧是一眼也未看旁边的谢樱樱,仿佛是极为瞧不起谢樱樱的。
百里乐正心中自有计较,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平淡叙述道:“你既然是孙勇大将军的后人,想必武功必是不错,和我的侍卫比试可否?”
孙程面无惧色,只道:“可以,只是这里不够广阔,施展不开。”
“好,那便出去比试。”
常青和孙程在院中相对而立,常青使剑,而孙程却是赤手空拳。
百里乐正站在玉阶之上,问道:“昔日孙勇大将军使的是一对金刚大锤,不知你使什么兵器?”
“我也使锤,但昔日母亲病重,那对金刚大锤换药钱了。”这孙程虽然说自己贫穷,神色却是一点窘迫也没有,坦荡无比。
“那你总要选一样兵器。”
“没有锤,我的双拳便是锤,不需要其他兵器。”
百里乐正于是也不再多说,示意两人开始比试。常青拔剑便攻,那孙程也不退,双拳紧握迎了上去,那对拳头烈烈生风,擦着常青的剑刃而过,直奔常青面部而去。
常青急忙撤身,转身之际却猛然回攻一剑,这一剑甚是刁钻,孙程没有躲过,手臂被刺破,只是这孙程却是顿也未顿,趁机挥出一拳砸在常青的剑上,只闻“叮”的一声,竟然发出了金石交击之声,那剑便生生被震开来。
那拳之力从剑身传到了常青手上,险些让他抓不住佩剑。常青心知不能力敌,必须避其蛮力,于是脚下快速移动,挑,刺,点,一沾即离,再不给孙程攻击自己的机会。
不过片刻,孙程身上已经有几处见了血,若是再过些时候,孙程力竭,胜负可分。
偏偏是这时,常青的剑像是被什么敲击了一下,发出极为轻微的震颤,那剑竟然段段碎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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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收服
剑既然已断,常青便弃剑与孙程斗做一处,只是常青本不擅长拳脚搏斗,更是不比孙程的蛮力非常,很快便落了下风。
只见孙程巨拳猛地砸在青石地上,愣是将青石块块击碎飞迸了起来,那碎石带着劲风喷向常青,割破了几处皮肤。
这孙程虽然力大无穷,但是却也十分灵活,只见他脚下迅速移动,眨眼便窜到了常青背后,一拳便直取常青后心。
正是这千钧一发之时,孙程只觉一阵清风拂面而来,这一拳便被人接在了手中。接他拳头之人正是刚才还站着玉阶上的百里乐正,孙程这一拳力有千钧,以前是从未有人能接住的,而眼前这人不但接住了,而且竟然一点也不费力。
男子握着他的拳头:“你赢了,可以留在东阳宫之中,日后更可建功立业。”
孙程先前惊诧于百里乐正武功之强,听了他如此说,却撤回了自己的拳头,转头便往外走:“我来容城之前是想要跟着你建功立业的,但是来了之后,见你为了一个妇人而不顾自己身份,明知那妇人收受贿赂竟然也纵容,连刚才那妇人不应该在旁的时候,你也容那妇人在旁,我便觉得你并非我所想的那样,所以我不跟你了。”
百里乐正倒是不惊讶,却是出手如电地去夺他后颈,孙程闻风而动躲了开去,转头便见百里乐正悠闲而立。
“你不想跟我了,却也不是能轻易离开的,今日若是你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我便放你离开,若是没有走过十招,我也不为难你,你跟我半个月,之后是走是留都由你。”
孙程本是有一股子傲气的,当下应了,接着便迎上去。百里乐正身形诡谲,甚至让人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便已经换了地方,整个院子都是白色的光影,孙程想要攻击也无处下手。
很快孙程的动作便慢了下来,百里乐正却似乎并不欲这么快结束,还时不时去激他,孙程不受激,便攻得更加没有章法,很快便力气不济。
第十招,他猛地被一股劲气掀翻在地,胸膛中的心脏被一只有力修长的手按在了掌中,孙程能感觉到从这只手掌中散发出的磅礴内劲,只要这只手再次用力,他的心脏必被内劲压破!
百里乐正气息沉稳,仿佛从未经过刚才的交手:“这是第十招。”
言罢他已收回手,孙程一下子跳起,闷声道:“半月之后我必离开。”
事后常青从墙角找到了一枚金色纽扣,他将那纽扣放在百里乐正面前,心中有些不平。百里乐正却从墙上拿下一把剑,丝毫愧疚也无。
“我觉得你的剑不够好,所以毁了那剑再送你一把。”
那剑本是世上难求的宝剑,常青习武之人自是喜欢得紧,于是也不在意比武之时百里乐正出手震碎了自己的佩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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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程每日与百里乐正寸步不离,上午看百里乐正处理政事,下午和常青过招,两人的武功路数迥异,可以说是相互克制,但是这样的对战却是十分有益处的,几日工夫两人的武功便都精进了不少。
一连五六日,孙程都未见百里乐正召见谢樱樱,而谢樱樱也没有来求见,只是外面依旧传闻太子殿下宠爱樱夫人,孙程感觉出了不对劲儿,于是更加的细心观察。
又过了几日,孙程见李管家抬着几口箱子来太子寝殿,说是这几日收的礼,都已经入了账,问是否还要像先前一样换成钱粮送往渊州军营去。孙程这才清楚了一些事,知道先前是自己鲁莽,误会了太子殿下。
他这人性格骄傲,却也耿直,当下黑脸也红了,立刻单膝跪地,朗声道:“孙程误会殿下,请殿下原谅!”
案后男子面色平淡:“那你是要留下么。”
“是,请殿下留下孙程!”
“那孙程你告诉我,你这一生想要干什么?”
孙程一顿也未顿便道:“孙程要像先祖一般驰骋疆场,马革裹尸,建功立业。”
“孙程,你既然以我为主,日后我会给你一片广阔天地驰骋,但若你心生反叛,我必亲手诛杀!”
“是,孙程知晓,必忠心主上,九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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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礼给谢樱樱的官员们迟迟也没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便渐渐知道受骗,有官员觉得依靠谢樱樱不保准,若是自己送给殿下的女人能受宠,以后自己定能受重用,于是几日之后,便有人送了美貌的姬妾给百里乐正。
于是众人有样学样,纷纷物色了美女送进东阳宫中来,一时间东阳宫中衣香鬓影美女如云。
这其中有善于煲汤者,素手煲汤,然后送与太子殿下品尝,太子殿下甚是喜欢,后来赏了那女子一对玉如意。这之后,被送进东阳宫中的女子全都有样学样,各个早起煲汤送到太子的寝宫之中去。
于是众女都得了太子殿下的赏赐,这其中有一名女子名唤秦欢,明面是一七品小吏所送,实际却是百里琅华安插在百里乐正身边的细作,这次她的任务便是讨得百里乐正的欢心,可是她在东阳宫中住了数日却连百里乐正的面也没有见到,如今见众女都得了赏赐,于是也有些急了。
这日一早她便同其他女子一样煲汤送去,进了殿门便低眉顺目不敢多看,这时却听得一带着微微凉薄的男声响起:
“抬起头来。”
秦欢等周围女子都已经抬头之后,才也跟着抬起了头来,这一抬头却是愣住了。只见太子殿下一只手的手肘支在矮几上,而他的膝上卧着一名绝色女子,女子肤若凝脂发若泼墨,男子另一只手正抚着她的墨发。
而女子如同一只倨傲的猫,一双灵慧的眼睛正扫视着她们,带着微微的挑衅,也带着一种不放在心上的轻蔑。
谢樱樱是第一次出现在众女面前,她的出现有些突兀,有些让众女嗅到了威胁的味道。世人都传太子殿下宠爱樱夫人,她们几日却未见太子殿下召见于她,便放松了警惕,以为谢樱樱也不过如此。而今日一见,女子绝色,非凡人所能比,怕是她们中无一人能与之相抗。
谢樱樱一向知道自己存在的责任,于是尽职尽责地陪百里乐正演戏,眼前这几名女子都是弱柳扶风柔弱非常,她看了便知道这些女子都是照着自己的样子找来的,只是连她自己都不是真的得宠,这些学她的女子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她心中惋叹一声,素手一指,朱唇微启:“你叫什么?”
那被点到的女子面色一白,上前应声:“小女秦欢。”
谢樱樱伏在百里乐正的膝上,懒洋洋问:“你说你美还是我美?”
谁也没料到她会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都庆幸被问的不是自己,也都等着看秦欢出丑。秦欢却镇定下来,敛目道:“樱夫人天姿国色,秦欢不敢相争。”
谢樱樱却又问:“是知道自己争不过才不相争,还是怕我比不过你恼了?”
秦欢并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今日谢樱樱却忽然发难,让秦欢有些不甘心,她抬头去看百里乐正的脸色,却见男子也正看着她,只是眼中无喜无悲,仿佛看一出猫捉老鼠的好戏。
秦欢面容姣好,虽然不是出自大富大贵之家,但是也没被一个男子视若敝履,此刻这个男子不但轻视她,还是她要取悦的对象,她不愿意在这样一个男子面前承认自己不如谢樱樱,于是傲然道:“各花入各眼,世上春|色又岂是被牡丹占全!”
谢樱樱神色更加不屑,轻蔑道:“这天下的春|色我是不管的,我只知道这东阳宫中的春|色我必要占尽。”
她的话说得如此放肆霸道,甚至并不在意当今太子就在眼前,秦欢心中窃喜,而谢樱樱似乎也惊觉失言,急忙起身查看太子殿下的面色。
男子眼中没了笑意:“你不过一名侍妾,即便我一时恩宠于你,这东阳宫中的春|色也不是你能占尽的。”
谢樱樱听后立刻潸然欲泣,应声道:“樱樱知错了,樱樱不敢了。”
百里乐正于是再也不看她一眼,而是看向秦欢,道:“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众女哪敢不从,不多时殿内便只剩下百里乐正、秦欢和谢樱樱。秦欢想那谢樱樱竟然依旧赖在殿内,想来一会儿还是要被太子殿下训斥的,以后她必会失宠,正是自己上位的好机会。
谁知太子殿下竟然是再也没有看谢樱樱一眼,而谢樱樱竟然也乖乖地站在角落里不再说话了。
秦欢正纳罕,却见太子殿下眼中神色一变,平静淡漠:“秦欢,秦兴是你兄长吧?”
秦欢只觉背心发凉,嘴张了张竟然辩解不出什么来,她以为自己隐藏得这样深,兄长又远在秉州边界,事情是不会曝露的,可是眼前这个男子却像是有什么神通,竟早已将她看透。
男子又开口道:“我知道是三哥把你安插在我身边的,秦兴是三哥手下的偏将,我想问你,是你自己要来,还是被逼来的?”
在这样一个男子面前,谎言会露出谎言最原本的面目,秦欢不自觉道:“是我自己……”
她急忙住了口,却是已经于事无补了,她知道自己接下来恐怕要面临灭顶之灾,再也站不住了。
“你莫害怕,既然你是三哥派来的人,我自然不会为难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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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欢离开后,谢樱樱见百里乐正衣服上自己刚才枕过的地方有些皱了,于是毕恭毕敬地用手抻平,再后退两步,道:“恭喜殿下又有新宠了。”
男子琉璃色的眼眸盈满光芒:“樱樱放心,东阳宫的春|色,都是被你占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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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沈玉珠
惠贵妃的心疾基本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谢樱樱依旧要每两日去一次广湘宫施针固本,鉴于上次半夜遇见百里琅华的经历,百里乐正便让她在白天去,半个月过去了倒也相安无事。
这日谢樱樱施针完毕正要离开,却听一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多时便见一女子入了寝殿内。这女子身着紫色宫装,眉目秀丽,正是谢樱樱在梅园之中见过的沈玉珠。
沈玉珠是来看望惠贵妃的,也对谢樱樱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仔细打量一番,便和百姓口中所传的对上了,知道此女正是深得太子殿下宠爱的谢氏樱樱。
她一直不懂为何百里乐正看重于谢樱樱,心中是颇有些不忿的,但是毕竟沉得住气,单单向惠贵妃行了礼,然后闲话起来。谢樱樱倒也镇静,站在床边听两人闲话。
不多时沈家来了人,说是沈府来了远亲让沈玉珠回去,于是沈玉珠便离开了,走时却是一眼也未看谢樱樱。
沈玉珠前脚刚走,谢樱樱便向惠贵妃告辞,并问广湘宫的偏门在哪里。
惠贵妃掩唇而笑,道:“不过是一个沈玉珠,又不吃人,你胆子怎么这样小。”
谢樱樱面有委屈之色,道:“娘娘怎么能这么说樱樱呢,樱樱这一切可都是为了殿下的大局着想的。”
这沈玉珠和谢婉宁是不同的,沈家支持百里乐正,想来也有意将沈玉珠嫁给他,若是谢樱樱没有处理好伤了沈玉珠的心,只怕沈家会有变故,若是沈家一气之下投入百里琅华麾下,只怕这形势就对百里乐正十分不利了。
谢樱樱和常青从偏门离开了广湘宫,本以为是碰不上沈玉珠的,哪知刚一拐弯便看见沈玉珠正站在前路上等着了,原来什么沈家来了远亲都是假的,只为引谢樱樱出来。
谢樱樱住了脚步,沈玉珠却上前来,面含讥讽:“樱夫人怎么从这里出来了,若是无事可否同玉珠同行?”
这里是皇宫,沈玉珠即便对她不喜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而且即便她躲过了今天,以后也是躲不过去的,于是转头对常青道:“你先回东阳宫复命去吧,我与沈姑娘说说话。”
常青对上次的事情心有余悸,所以有些犹豫,谢樱樱面色一冷,叱道:“怎么,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么!”
谢樱樱忽然动怒让常青感觉出了一丝异样,于是转身离开了。谢樱樱这才转头看着沈玉珠苦笑道:“让沈姑娘见笑了。”
沈玉珠并未说什么,也遣退了身边的人,与谢樱樱一同往人迹稀少的小路上走了,待走到一隐秘之处,谢樱樱忽然跪了下来。
沈玉珠一惊,不知道谢樱樱这是打的什么算盘,便听女子声音带了哭音,道:“沈姑娘可否告知我王家三郎最近的情况!”
这一问可把沈玉珠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她略一正思忖,便想起容城这几日流传的说法,也便明白了谢樱樱为何会有此一问。
果然谢樱樱又道:“樱樱身在深宫之中,与外面消息不通,我与三郎本是情投意合,怎奈我忽然被送入宫中,三郎必定茶饭不思,还请沈姑娘告知我三郎的近况!”
沈玉珠脸都被谢樱樱气红了,叱道:“你这贪心不足的妇人!太子殿下难道还比不上那窝囊的王元昭么!”
谢樱樱泣涕涟涟,哭道:“太子殿下自然是无人能比的,只是樱樱鄙陋,若不是因为那日游船疯和尚的一番胡说,太子殿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樱樱留在身边的,如今即便是留下了也不过是个摆设而已,樱樱能得三郎的情便已经是难得了,怎么还敢痴心妄想呢。”
她这一番话说得谦卑,又似天下女子一般痴情不悔,沈玉珠听了便没有了先前的气愤:“你这样想也没有错,你的确是配不上殿下的。”
谢樱樱一听,心中便有了计较,于是继续给沈玉珠灌迷糊汤:“樱樱自然是配不上的,但是沈姑娘却与殿下是天作之合,沈姑娘不要错过才是。”
沈玉珠面色一红,却又期期艾艾了起来:“殿下乃是天人之姿,不是我能配得上的,且太子殿下定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凡人的。”
谢樱樱笑了笑,道:“沈姑娘此言差矣,我曾在殿下的寝宫之中看见了一盆墨梅,听下人说正是姑娘送的,殿下爱惜那盆墨梅,又怎么会不爱惜你的情谊呢。”
这事情却是沈玉珠所不知道的,因为那东阳宫中戒备森严,所以她从未能入得百里乐正的寝宫之中,如今听谢樱樱这一说,心中自然是欢喜异常的,于是十分愉悦地走了。
谢樱樱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常青才出来,沈玉珠武功得沈家真传,常青只能远远跟着以免被发现,所以并没有听见谢樱樱和沈玉珠说了什么。
“咦?怎么没被沈玉珠打?”常青打量一番,发现谢樱樱并没有受伤的地方。
谢樱樱面无表情:“常青,我得罪过你?我杀过你爹?还是刨了你家的祖坟?”
常青笑着摇摇头:“都没有。”
谢樱樱也笑了笑:“那你以后可要小心些了。”
回东阳宫之后,谢樱樱如同往常一般去向百里乐正禀报惠贵妃的情况,适逢百里乐正与人在正殿商讨出兵秉州之事,谢樱樱便在偏殿等候。
偏殿里放着一盆墨梅,是那日沈玉珠与崔媛争抢得来的,那梅蕊为墨色,梅瓣如冰雪,清雅无双,谢樱樱便痴看了许久。
“樱樱不是早就见过了这盆墨梅么,如今又在看什么。”
谢樱樱急忙回身行礼,声音轻缓:“樱樱在想,若是这墨梅由崔媛送来会摆在哪里。”
百里乐正伸手碰了碰那盆墨梅,声音浅淡:“这里缺一盆梅花,由谁送来却是没有什么要紧的。”
谢樱樱心中惋叹一声,惋叹那两名女子爱上的这个男子是心机深沉似海的。
百里乐正推开窗子,道:“王元昭对樱樱倒是真的动了情意,趁着年关送礼之际给我送了许多珍贵的药材,都是对你病症的,你去李总管那里领吧。”
谢樱樱对王元昭是有些愧疚的,只是这一点愧疚却是不便让百里乐正知晓的。她敛了神色,垂目:“只是他所喜欢的谢樱樱是柔顺的谢樱樱,仰慕他的谢樱樱,而那个谢樱樱本是不存在的。”
百里乐正转头看她半点波澜也无的脸:“樱樱若是能一直这样心如铁石,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能伤到你了。”
“樱樱领受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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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谢樱樱刚刚要睡下,李总管便风风火火地来把她拉走直奔百里乐正的寝宫而去。
刚一进门谢樱樱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再往里走便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个人,他胸前有一道伤口正在流血,谢樱樱几步冲过去一手按在伤口上方的穴道上,血流立时便小了。
谢樱樱这才抬头去看这人的脸,这一看便惊住了,这人正是王梦惜身边的莫知!
这一惊她手上便失了力道,把莫知疼醒了。莫知见榻前之人是谢樱樱,双目圆睁,喊道:“快去救公子!快去救公子!”
“王梦惜怎么了?他现在在哪里!”
然而莫知喊完那两句便昏死过去,无论谢樱樱怎么问都没有再醒过来,谢樱樱只得快速替莫知止血上药,待莫知的伤处理完了,谢樱樱便去寻百里乐正。
谢樱樱进了百里乐正的寝室,见他只着中衣斜躺在榻上,目中流光似水。
“樱樱这么晚来是为何事?”
“殿下可知莫知受伤了?”
“知道。”
“殿下不准备派人去找王梦惜么?”
“他失踪,我却是不能去找的,若是我派人去找他,便是把他暴露了,他只怕有杀身之祸,即便是莫知在东阳宫中的事情也要瞒住,你可明白?”
若是平时,谢樱樱自然是不敢多言什么的,只是而今关系到王梦惜是安危,谢樱樱便不会就此罢休:“殿下难道不能派人暗中寻找么,樱樱相信以殿下的能力不会做不到。”
男子一双琉璃眸子盯着她,眸中神色变了一变:“樱樱觉得我会弃了王梦惜么?”
谢樱樱不看他,梗着脖子道:“难道殿下不会弃他么!”
百里乐正起身脱了中衣,身影隐没在屏风之后:“我自有想法,你无需费心。”
谢樱樱咬了咬牙退了出去,又向李总管打听,这才知原来是王梦惜半月前奉当今圣上之命巡视渊州,昨夜才回容城,却被一行黑衣人所袭,莫知找到了平日与东阳宫联系的暗哨,又被暗哨送进了宫中,只是王梦惜却下落不明。
谢樱樱昏昏沉沉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想着百里乐正今日的反应,心中越发没有了底。那些刺杀王梦惜的人最有可能的便是王元昭派去的,然后便是崔书彦,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二人联手,现今王家应该也得到了王梦惜遇刺的消息,必会派人去寻找。
但是若派王元昭去找,只怕王梦惜性命难保,而百里乐正如今竟然有袖手旁观之势,想来是真的不会做什么了,她必须要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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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一别经年
容城远郊,一名身穿雪色棉袍的纤细身影正沿着蜿蜒的山路蹒跚而行,她面色发白,不停地呵气暖手。
四周都是积雪,不见行人足迹,也不闻鸟兽虫鸣,女子试着唤了两声,却并未听见回应。
这时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隐约还有狗吠之声,女子急忙提步狂奔,跑过一座山头没能停住,叽里咕噜地滚到了山的另一边,好在这里积雪很厚,她很快便止住了去势,然而狗吠之声已经近在耳边。
正是这时,忽有一抹青色身影从空中略下,女子见了眼前这人眼睛一亮,又想起自己此时十分狼狈,脸便不自觉红了。
那青衣男子却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提起女子飞身而去。
片刻之后两人已经站在另一座山顶,再也听不见狗吠之声。
男子放下女子,目中无丝毫波澜:“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名女子正是谢樱樱,她昨夜在玉蝉的帮助下偷了常青的令牌,今天一早溜出了宫来寻王梦惜,此时见王梦惜身上并无大伤,自然放下心来,也知道自己来的这一趟甚是多余。
“我听说九郎遇刺,所以便想来寻你。”
王梦惜眼神微变,却依旧是冷声道:“谢樱樱,你今时不同往日,你可知道百里乐正最不能容忍的属下是什么样的么?”
谢樱樱这才想起百里乐正来,心中自然是有些害怕的,便听王梦惜道:“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感情用事,你今日已犯他大忌。”
谢樱樱入东阳宫中这些时日从未见百里乐正处置于谁,可是她知道百里乐正真正的为人是什么样子,现今她犯了大忌,他会如何处置自己?把她赶走?杀了她?
王梦惜见谢樱樱被吓得面无人色,便也不再吓唬她,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让谢樱樱藏着,便转身要离开。
谢樱樱急忙抓住他的手:“九郎要去哪里?”
王梦惜肩膀微微抖动,回头看她时眼中已经带了点点笑意:“怎么,现在才知道害怕?”
谢樱樱讷讷说不出话来,王梦惜这才解释道:“我去把他们引开,不然你怎么回去?”
谢樱樱这才松了手,眼巴巴看着王梦惜消失在洞口。
一直到晚上,王梦惜也没有回来,谢樱樱又冷又饿,洞中又没有一点光亮,渐渐觉得又害怕又委屈。
这时洞口却传来脚步声,谢樱樱害怕回来的不是王梦惜便往洞里躲了躲,那人在洞口徘徊了一会儿却没有进来,谢樱樱便忍不住出去看。哪知她刚出洞口便有一柄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谢樱樱吓得险些站不住,说了好些求饶的话,身后那人却是不回答。
就在谢樱樱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时候,那人却把剑撤开了。
谢樱樱回头一看,这个人却是一脸铁青的常青。谢樱樱“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坐在地上开始嚎。
常青却是站在原地瞪着谢樱樱,等谢樱樱哭得差不多了,才道:“谢姑娘现在知道害怕了,好像有些晚了。”
谢樱樱情绪过去了之后便也觉得愧对常青,把从常青那里偷出来的令牌拿出来,想要还给常青,常青却是不接。
“谢姑娘好能耐,殿下现在已经觉得常青是无用之人了,连令牌丢了都不知道。”
“这次是我不对,连累你了,以后绝不会如此了,令牌还给你。”
常青这才接了那令牌,道:“姑娘以后做事请谨慎些,今日若是你被王家的人见到了,只怕不但救不了王九郎,反而会连累他。”
谢樱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了下去。
那日之后,谢樱樱便听李总管说王梦惜回到王家去了,就在那日上山找王梦惜的时候,王家和崔家共同发现了一处铁矿,两家为了争抢那处铁矿而大动干戈,还闹到了皇上那里。
想来王梦惜遇刺正是为了把两家引到那处铁矿,让两家为争食而亡的。
只是知道了这点之后谢樱樱更是忐忑不安,她几次想要求见百里乐正,却都被拒在门外。而这几日秦欢每日都被召到殿中,于是便有不安分的姬妾痛打落水狗,平日对谢樱樱出言不逊,暗中也要使坏。
这日是初一,百里乐正为了祭天一事宴请百官,谢樱樱不在陪侍之列,便有其他也未受邀的姬妾来奚落谢樱樱。
谢樱樱现在只担心百里乐正会如何处置自己,并不把这几个姬妾放在眼中,所以她们口中的话对她全然没有什么作用。
“我们几个姐妹刚刚入宫的时候,樱夫人你正是受宠的时候,我们还以为樱夫人的恩宠必然是不会断绝的,哪知一转头,太子殿下便不喜欢樱姐姐而喜欢秦欢了,当真是世事难料呀。”
谢樱樱围着裘衣靠在榻上,没有什么精神,几个女子的拳头都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便有一名女子沉不住气了。
“要我说啊,樱姐姐你也别在这里假装不在乎了,要不你去求求秦欢姐姐分些雨露给你,免得自己在这里独守空闺不是?”
“樱樱要做什么,怎么还用去求秦欢?”
众女子回头一看,门口站着的蟒袍男子不正是当今太子殿下么,想来她们刚才那一番话都被他听了去,众女惊慌跪地告饶。
百里乐正却不理会,只一步一步走到谢樱樱榻前,伸手替她拢了拢裘衣,眼中却是一丝暖意也无:“樱樱倒是好脾性,前日的事情不能忍,今日的事情却能忍了么?”
谢樱樱不知百里乐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知道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讨好于他,于是垂了眼睛认错:“那日是樱樱冲动,樱樱知错了,樱樱再也不敢了。”
百里乐正却不接话,只道:“今日宴请众官和家眷,你随我一同去。”
谢樱樱应声,稍稍梳洗了一番便同百里乐正离开了。这一路百里乐正一言不发,让谢樱樱更加心中不安。
一进殿内,谢樱樱便看见了席上的王梦惜,她的目光很快移开,脸上也带了笑容,依偎着百里乐正坐下了。
百里乐正十分自然地环着谢樱樱的腰,谢樱樱也顺从地靠在他身上。
“众位,今日纯光在这东阳宫中设宴,为的是年关祭天一事,责任已经分下去了,请众位加紧操办,纯光在这里谢众位了。”百里乐正举起酒杯,唇角一抹恰当的笑意。
众人纷纷举杯称是,又各自说了意见,俨然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谢樱樱听了没有什么兴趣,于是一边与王元昭眉目传情,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王梦惜。而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杯酒,持杯的手修长有力,谢樱樱抬眼去看,见百里乐正微微翘着嘴角,眼中冰冷一片。
谢樱樱颤抖着手去接,百里乐正却躲了开来,杯子这次递到了她的唇边。她看了看正注视着这边的崔媛和沈玉珠,觉得自己如同在火上煎熬,可是眼前这太子殿下看样子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一咬牙,就着百里乐正的手饮了酒,却又趁擦嘴的时候把酒吐进了帕子里,今日她是不敢喝酒的。
她和百里乐正的举动被众人看在眼中,众人各怀心思,沈玉珠因为先前与谢樱樱有过接触,现在倒不是很生气,而崔媛便不同了。
“我早就听说樱夫人才艺双绝,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崔媛也敬樱夫人一杯,还请樱夫人不要推辞。”
崔媛手中的酒杯不小,且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谢樱樱是没有办法把酒都吐进帕子里的,于是婉拒道:“樱樱不胜酒力,还请崔小姐饶过樱樱这一回吧。”
崔媛本就不怀好意,见谢樱樱拒绝便咄咄逼人:“怎么?樱夫人是瞧不上我这一杯酒么,还是一定要让太子殿下亲手喂你才肯喝?”
旁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王梦惜正低头喝酒,并不理会这边的变故,王元昭却是有些担心的样子。谢樱樱仰头去看百里乐正,想要让百里乐正帮自己脱困。
只见男子微微笑着:“既然是崔小姐敬你的,你怎么好不喝,喝了吧。”
谢樱樱都要气哭了,凑近百里乐正的耳边道:“樱樱知错了,殿下饶过我这一回吧。”
哪知她刚说完,百里乐正却转头对崔媛道:“樱樱说你的盛情难却,一杯却是不够的,怎么也要三杯才行。”
崔媛一愣,立刻倒了三杯酒端到谢樱樱面前,而谢樱樱此时恨不得去咬百里乐正两口来泄恨,如今箭在弦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崔媛敬樱夫人一杯。”
崔媛端起一杯酒递至谢樱樱面前,谢樱樱伸手接了,她心中有些不快,因为王梦惜这件事百里乐正必是先前计划好的,但他却没有告诉谢樱樱,只让谢樱樱惊慌失措地去找人,而今却又因为她去找王梦惜而惩罚她。
她一仰头喝了那杯酒,只觉那酒像是一条火蛇一般刺进胸膛,而崔媛又端了第二杯酒递至她面前,她伸手接过又是一饮而尽。第三杯依旧如此。
崔媛眼中含笑,又回身倒了三杯酒端到谢樱樱面前,看这架势今天是不会放过谢樱樱了。哪知她刚要开口,却觉得面上一热,血腥味扑面而来。
谢樱樱胸腹冷如冰块,刚才又连喝了三大杯酒,这一冷一热在她胸中对抗,这一个血气翻涌没有压住便吐出了血来,这血淋了崔媛一身一脸,立刻便让崔媛面目可怖了起来。
谢樱樱呲牙对崔媛笑了笑,道:“没忍住,对不住你了。”
崔媛在这众人面前落得如此狼狈,眼泪都在眼中打转了,可是却对谢樱樱无计可施,只能心中懊恼非常地走了。
谢樱樱抬眼看百里乐正,心中愤懑一扫而空:“殿下,樱樱身体不适,还请准我先行离开。”
这三杯酒本是百里乐正逼迫谢樱樱喝的,可是他眼中并无一丝一毫的愧疚之意,只是一手环住谢樱樱的腰,转身对众人道:“樱樱身体不适,纯光先行离开了,众位不要拘谨。”
他说完已经拉起谢樱樱离了座位,谢樱樱眼角扫了一眼王梦惜所在的位置,却见王梦惜手指紧握酒杯,面上却是波澜不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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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三杯酒
谢樱樱出了殿门便压制不住血气了,也不顾是否是会吐在百里乐正的身上,抓着他的手臂便吐得天昏地暗。
她吐了一口又一口,先是吐红色的血,后来竟然已经吐黑血。百里乐正这才伸手抚在谢樱樱的后心上,一股暖意缓缓弥散开来,渐渐暖和了谢樱樱的胸腹。
百里乐正见谢樱樱已经好了许多,这才移开手,环着谢樱樱往她的住处走,谢樱樱回头看了一眼殿门前的那滩血,在灯火明灭中看得不太清晰,只像是一汪死水。
她喝了崔媛的三杯酒,想通了一些事。她之所以会心中有委屈,有不忿,是因为她对百里乐正是有一些隐约的期望的,但是她期望他有感情却又不相信他会有感情。所以她才觉得百里乐正会抛弃王梦惜,所以她才希望百里乐正可以谅解自己去寻找王梦惜的事。
她这样希冀着,而百里乐正却从不是这样的人,他因为她的感情用事而冷落她,而惩罚她,所以她委屈了。
现今她想通了这一点,对百里乐正便不再怨恨,也不觉得自己委屈冤枉了。
春菱和玉蝉都不在,谢樱樱关上门转身便跪在百里乐正面前,声音平静:“樱樱已经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感情用事,请殿下原谅樱樱这一次罢。”
百里乐正却没有马上应声,而是踱步至榻前坐下,他的锦袍上都被谢樱樱的血染了,可是他的雍容贵气却一丝一毫也未折损。良久,带着冷漠与疏离,他道:“我知道你筋脉尽损,今日又犯了寒疾,饮酒入腹便如冷水入了油锅,必会血气翻腾,所以我才让你喝了那三杯酒,你可知那三杯酒都是为了什么?”
谢樱樱的病是每月初一都会犯的,她从未与东阳宫中的人说起过,而百里乐正却十分清楚,这让她有些害怕,而他明知那酒会让她痛苦不堪,却还是让她喝了,这更让她害怕。然而此时她只是害怕,却已经不觉得受了委屈,因为她已经不再抱有什么奢望。
“樱樱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第一杯酒是因为你怀疑我会弃王梦惜不顾,第二杯是因为你私自出宫,第三杯是因为你身为我的属下却不顾大局,这三罪换了三杯酒,你可觉得冤枉。”
“樱樱不觉得冤枉,殿下罚得对。”
“你知道便好,以后不可再犯。”百里乐正说完便离开,留谢樱樱一个人在屋里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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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一切都恢复如常,只是谢樱樱想起百里乐正那双透着悲悯却又盛着无情的眼眸便觉得背脊发凉。她知道世事难料,百里乐正既然要与百里琅华争夺帝位,血雨腥风在所难免,她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得到保全,于是向百里乐正求了一件事:让常青教玉蝉和春菱一些防身的招式,免得面对危险不能自救。
于是那日之后两人便跟着常青学些防身的招式,倒是过得十分充实。
年关将至,各州都向朝廷催要粮饷,而今年因为朝廷多次围剿秉州导致国库亏空,东挪西凑才算是勉强凑够了粮饷。
因为这国库亏空之事,当今殿下召集了朝中官员共同商讨对策。三殿下一派的官员主张提高税收,而太子殿下一派的官员则是提出应该轻农税,重商税,追盐税。
圣上对轻农税和重商税都没有异议,而最后一条追盐税却是不知该派谁解决。
百官正争论不休之时,三殿下推举了太子殿下前往琭州追讨盐税。这盐税追讨回来了自然是大功一件,只是这琭州实在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加上琭州又紧邻秉州,所以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当今圣上有意让百里乐正建功服众,便也依了百里琅华的奏议,年后让百里乐正前往琭州追讨盐税。
又说容城这几日发生了一件让众人激愤的事情,就是王家九郎遇刺,凶手竟然是王元昭,而王文昌却纵容王元昭,并不曾调查此事。
于是王九郎一怒而离开王家,暂时住在城外的一处简陋的院落里。这容城的男女都心疼他,每日都有人送吃的、送衣裳、送柴禾,还有人主动去给他扫院子。
另一面百姓都在骂王元昭手足相残,嫉贤妒能,王文昌顶着巨大的压力,却还是依旧不处理这件事情。
而王元昭却不如王文昌老练,他做了那行刺之事,如今事发却是不能善了了,长此下去难保王文昌不会因此而舍弃他,所以他必然是要与人联合的。而王崔两家因为争抢铁矿一事而关系紧张,此时自然是不会与他联合的,如今的容城之中,能帮助他的也只有谢家一家。
于是王元昭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而与谢家暗中联合,而谢华的要求便是要迎娶谢婉宁为正妻,王元昭是有些踌躇的,毕竟上次那毒害之事还未有个定论。
期间他让东阳宫中的眼线送了一封信给谢樱樱,问她自己是否该娶谢婉宁,又答应以后也会以贵妾之礼迎娶谢樱樱。
谢樱樱从百里乐正手中接过的信,她读了信之后便挥挥洒洒地写了回信,大意是让王元昭放心去娶谢婉宁,她自己已非完璧是配不上他的,以后若是有缘能见一面说句话已经是天赐的恩典了。
王元昭看了那信,心中五味杂陈,更加坚定了自己以后厚待谢樱樱的决心。
之后又过半个月,在新年将至之时,王谢两家忽传喜讯,王元昭要迎娶谢婉宁了。
这日谢七小姐天未亮便打扮了起来,用的是浮端国的上等香粉,香味浓郁,香飘十里。
谁知当晚入洞房之后,却传出了谢家七小姐的尖叫声,众人冲进门后便见新郎官七窍流血倒在地上。王文昌急忙去找了御医来看,可是御医看过之后纷纷摇头说王元昭中了奇毒,他们无法医治。
在王家,在洞房里,王元昭中毒了。于是从这洞房之夜起,王元昭便不死不活地昏迷着。
王谢两家的关系更加紧张,谢婉宁更是被严密地看守了起来。
王家因为王元昭的忽然昏迷而陷入了混乱中,王梦惜还住在城外,王文昌终于有些顶不住了,派人去请王梦惜回王家。
一请,王梦惜闭门不见。
二请,王梦惜闭门不见。
第三次,王文昌亲自去请,王梦惜终于开了门。门外却站着许多来拦他回王家的容城百姓。
只见王家九郎玉面风流,一揖到地,朗声道:“九郎第一次不回王家是因为心痛嫡庶之别竟然已经到了不分是非的地步,第二次不回是心痛本是同根却要相互残杀,如今第三次九郎却是要回去了,因为我是王家九郎,即便世事不公,九郎却依旧要尽到自己的责任。”
众人都被王九郎这一番话所折服,一直送他到了王家才各自散了。
王家门前贴着的喜字还没有揭掉,隐隐透出了王元昭成亲那日的隆重与热闹,只是这热闹于王梦惜却是没有一点干系的。他回了原先住着的屋子,有些疲惫地躺在床上,伸手一摸却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他一惊弹起,展开手掌,却是一个瓷瓶和一张字条。
那字条上写着:专治百针刺穴。
王梦惜一愣,许久才豁然笑了出来。这药是出自谢樱樱之手,而由百里乐正送进他的手中,谢樱樱这是关心他那陈年旧伤,也是告诉他她没有事情。
别处再热闹又如何,他要的不过是一点真挚的关心,而他已经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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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樱樱坐在宽敞的马车上,时不时偷偷打量对面闭目养神的百里乐正,半个时辰后才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百里乐正并未睁眼,声音清淡:“去浊清楼。”
“浊清楼!”谢樱樱咽了口口水,上次她可是捉弄了那喻雪先生一回,这次怕是不会让自己进门的吧,于是提议道:“殿下您看我也没有什么真知灼见,要不我先回去吧,别给您丢了脸才是呀。”
百里乐正终于睁开眼睛,带着一抹审视:“樱樱和喻雪先生可是有什么渊源,喻雪先生特地交代要带你同去。”
谢樱樱于是把之前在浊清楼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再次请求先行回宫去,这时马车却已经停下了。
“在下徐子崖奉喻雪先生之命前来迎接殿下。”
车里的百里乐正对谢樱樱笑笑:“看来你是不能先回去了。”
谢樱樱跟在百里乐正身后往浊清楼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一下,见那看门的小童和徐子崖都未阻拦她,这才小心翼翼地迈进了楼里。
徐子崖带着二人上了三楼,这三楼与一楼和二楼都不同,不仅没有挂帘子,连饮宴用的桌子垫子也没有,四面也没有墙,倒像是一处大亭子,一上三楼便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水汽,水汽还夹杂着一股子硫磺的味道。
“请两位在这里脱了鞋子。”徐子崖率先脱了自己的鞋子放好,百里乐正便也不多言。
只是谢樱樱是一名女子,她是有些不愿意的。
“樱樱不愿意脱便不用脱了,子崖你看好她,可别让她穿着鞋进来了。”喻雪脚踩木履出现在三人面前,他依旧是一身雪色衣裳,似乎刚刚沐浴过,头发还在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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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离开容城
百里乐正与喻雪在远处交谈,谢樱樱不愿意脱鞋,于是只能在楼梯口与徐子崖大眼瞪小眼。
远处这两名男子都是人中之杰,两人都着白衣,相对而坐便像是两个云巅对弈的仙人,桌上一尊火炉烹茶,氤氲水汽中百里乐正的面容有些模糊。
喻雪斟了一杯茶送至百里乐正面前,眼角的细纹像是岁月留给他的眷顾。
“冒昧送帖请殿下前来实在是不得已,我知道殿下不日即将离开帝都,只怕晚了便见不到你了。”
百里乐正并不惊讶喻雪所言之事,只道:“喻雪先生唤我纯光便可。”
“葛东门在你身边,不知对你可还有帮助?”
“喻雪先生的弟子自然是胸有千卷书,能得葛东门相助,纯光感到十分庆幸。”
喻雪啜了一口碧绿的茶汤,忽然抬头道:“我愿让我门下谋士助纯光,只要纯光将一人送与我。”
百里乐正眸色深沉似海,他喝光了杯中的茶汤才转头去看谢樱樱所在的方向,声音清浅:“喻雪先生是要换谢樱樱。”
“殿下可愿意割爱?”
“谢樱樱姓谢,若是送与了先生恐怕不太合适。”
“殿下若是真心,这些都不是问题。”
“喻雪先生提出的条件十分诱人,纯光已经动心了,只是谢樱樱与我有协议,所以并不是我想将她送与先生便能送与先生的,还望先生见谅。”
喻雪先生转头去看楼梯口的谢樱樱,见她正百无聊赖地数玉石地面上的花纹。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扭过头去看楼下接上来往的人群,再也没有言语。
而百里乐正也未再开口,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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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喻雪所言,百里乐正的确很快便开始准备去琭州追盐税,临行前他将能命令东阳宫雪影骑的令牌交给了葛东门,并言说容城一切事宜都让葛东门自己做主。
这次百里乐正去琭州,谢樱樱觉得和自己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可是她却要与百里乐正同去,她追问原因也没有得到答案,于是想自己的作用大抵是掩人耳目。
百里乐正此次轻车简从,只带了常青、谢樱樱和玉蝉,出行那天正是除夕,谢樱樱听着马车外到处燃放的烟火,觉得有些寂寞。
她想看看百里乐正是什么样的神色,他的脸却因为透入马车里明灭的灯火而模糊了起来。马车出了城,谢樱樱掀开帘子看了看前路,远处漆黑一片,正是这时,在那声声爆竹之中传来一缕箫声。
谢樱樱听了好一会儿,那箫声才因为马车行远了而听不见了。
“这是王九郎的箫声,他这是来送你了。”
谢樱樱回头,见百里乐正支着下颌,眼睛微垂着,似乎是在思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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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了七八日,谢樱樱已经被折腾得要死不活了。百里乐正早已经易容成了苏公子与常青骑马而行,谢樱樱只能闷在马车里,这日她正昏昏欲睡,马车却猛地一晃倏地停住了。
“我们乃是这四平山上金蟒寨的人,你们几个把值钱的统统留下,否则就把脑袋留下!”这人的声音粗噶难听,原来却是来劫道的。
谢樱樱小心地掀开帘子看了看,这一看差点吓得尿了裤子,只见前面是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千八百人,哪像是土匪,简直就是一支剽悍的军队么!
谢樱樱所不知道的是,这四平山乃是渊州、琭州和秉州之间形成的三角地带,是属于三不管的地方,加上孟阎据秉州称帝,朝廷时常派军来围剿,所以流民众多,这些流民没有去处,便都在四平山上落草为寇。
加上这四平山地势险峻,又是三州交往的枢纽之地,这帮草寇便渐渐壮大了起来。
百里乐正他们一行人从容城出发,要途径渊州,但却并非只有从四平山经过,只是向来兵贵神速,他们早一刻到琭州,琭州的盐商便能少一分准备,这才取道路程最短的四平山。
那领头的土匪薛用见没有人回答自己,以为对面的几人都吓傻了,对身边的土匪们挥挥手:“这几个孬|种都吓傻了,你们自己去搜吧!”
他们这伙人平时见多了吓傻的路人,便都上前要去搜,有一人想要去拿常青的佩剑,剑没碰到手却一麻,他不信邪地还想去拿。
“老大快看!这马车里还坐着两个俏姑娘呢!”
这人如此一喊,山坡上那千八百人便都将目光移向了马车里的谢樱樱和玉蝉。
薛用大笑两声,道:“咱们寨子里都是些老爷们,今天把这两个姑娘带回去,给了没成家的兄弟们当娘子!”
“是!老大英明!”
那人便也不拉两人下马车,而是牵了马将车和人一同带走。这样一闹,倒没有人管百里乐正和常青了。
谢樱樱这下可急了,一个劲儿地看百里乐正,希望他能解救她和玉蝉,哪知百里乐正竟然笑着看她离开,一点要阻止的意思也没有。
“等等!”谢樱樱喊的这一声颇有些撕心裂肺的味道,惊得牵马土匪一激灵。
薛用虎目圆瞪:“怎么,你还不愿意和我们回金蟒寨?”
谢樱樱赶紧摇头,然后指了指百里乐正,道:“妾身倒是愿意去的,只是长兄如父,如今我兄长在此,我嫁人也得要兄长陪同才合理不是?”
薛用一听,便也觉得是理,大手一挥:“把他们两人也带上山去!”
常青瞪了谢樱樱一眼,为谢樱樱这死也要拉两个人垫背的行为感到不齿。
且说这山贼的千八百人刚回了金蟒寨,便有人告诉薛用说他娘快要不行了,薛用便哭喊着找娘去了。
谢樱樱下了马车,一回身便见百里乐正悠闲地倚在马车旁边:“他娘病重,不如樱樱去瞧瞧如何?”
谢樱樱想了想,道:“去看看也行,不过要殿下同去给我壮壮胆。”
百里乐正抬步而去,声音朗朗:“来吧,我陪你走一趟。”
谢樱樱进屋只看了一眼薛母的脸色,便知道她患的是什么病,但她并不明说,只不住地叹息摇头。
薛用在旁看着谢樱樱如此,急得受不了:“到底能不能治,你倒是放个屁啊!”
谢樱樱点点头,然后又沉痛地摇了摇头。
“能治还是不能治,你给我放个响屁!”
薛用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个土匪便放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响屁……
薛用满脸通红,大抵是被气到了。谢樱樱这才道:“令堂的病是可以治的,只是这天下只有我才能治好。”
薛母是久病之身,又风寒入体,实际上并不难治,只是这四平山上没有个正经的郎中,药材又缺少,这才导致了如今的情况。
谢樱樱之所以说只有自己能治,纯粹是吓唬薛用呢,反正吹牛又不犯法,她想怎么吹就怎么吹。
“你有什么能耐,怎么还就只有你能治我娘的病?”
“你娘每日清晨也夜间都要咳上半个时辰,有时候会咳血,血呈暗红色,我说的可对?”
薛用一听,竟然没有一处是错的,这才信了谢樱樱的话,按着谢樱樱的脖子到薛母床前,道:“那你赶快治好我娘,要是治不好你就给我娘陪葬!”
谢樱樱此时却是不害怕的,笑道:“你求我治你娘我都不一定肯,现下你却来威胁我?”
薛用在这金蟒寨里可是向来说一不二的,听谢樱樱如此回答自己怎能不恼:“今天你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
谢樱樱咬牙冷哼:“就不治,你跪下求我我也不治!”
“来人,把她给我关起来,不准给饭吃,饿死她!”
于是因为谢樱樱的坚韧不屈,百里乐正、常青、玉蝉都被拖累,统统被关进了柴房里挨饿。
谢樱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饿了。
天黑的时候,谢樱樱听到了脚步声,于是她赶紧在角落里坐好,硬摆出安然自若的样子,玉蝉和常青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谢樱樱佯装没有听见。
不多时门打开了,门外站着薛用,薛用双眼通红一步一步地靠近谢樱樱,眼看和谢樱樱只有两步的距离了,谢樱樱险些吓得落荒而逃,薛用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薛用求你救我娘的命,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谢樱樱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回到了肚子里,她眨眨眼睛转头去看百里乐正,道:“兄长你说我该提什么要求?”
百里乐正摸了摸下巴,道:“四平山风水不错,要不你也弄个寨主当当?”
两日之后,薛母的病有了起色,薛用将寨主的位置送给谢樱樱,他手下却有人不愿意,要和谢樱樱打架,谢樱樱向百里乐正借了常青出战,常青险胜。
常青虽然胜了,却也受了点伤。
“樱樱用我的人倒不手软。”
谢樱樱心虚:“我这不是为了大局着想么,等琭州的事情办完,回来还得从这四平山过,我当了寨主不就方便了么。”
谢樱樱因为薛母的病还要再在金蟒寨待些时日,百里乐正却先行离开了。
谢樱樱闲来无事,又身为金蟒寨的寨主,于是在自家门口摆了个摊子看病,倒也治好了许多双老寒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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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赌局
谢樱樱虽然做了金蟒寨的寨主,但是寨子里的事情却都还是让薛用做主的,所以并未出什么纰漏。加上这几日谢樱樱也治好了几个人,得了几分尊重,金蟒寨里的人便也尊敬谢樱樱几分。
他们三人在寨子住了些时日,薛母的病也基本没有大碍了,薛用见自己本已经濒死的母亲被谢樱樱救了回来,心中说不感激是不可能的。他虽然落草为寇,但是薛母自小教导他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薛用倒也是真的想将金蟒寨寨主之位交给谢樱樱的。
薛母的病既然已经好了,谢樱樱便也要去琭州寻百里乐正了,临行之前她和薛用单独出了寨子。
四平山四周都是山,绵延千里,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只是四平山再难攻,也抵挡不过一国之兵。
“薛大哥,你长我几岁,我便叫你一声哥,前些日子我迫你交出这寨主之位并不是我真的想当这寨主,但我有我的难处,还请薛大哥能谅解我。”
薛用哪里料到谢樱樱会如此说,他心眼直,有些摸不透谢樱樱心中的想法,心中不记恨谢樱樱倒是真的:“江湖人说不打不相识,你我也算是如此,若你叫我一声大哥,我也就受了。”
谢樱樱见薛用应了,便放下心来,道:“我明日便要离开四平山,金蟒寨的寨主依旧是薛大哥的,小妹也不奢求其他,只希望以后经过四平山时薛大哥能像对待自家妹子似的送一程便好。”
薛用一听谢樱樱的意思是要让位,心中便有些乱,他当初并不是全心全意让位,可是毕竟是为了报答谢樱樱的救母之恩,如今谢樱樱要把这寨主之位还给他,他虽然有心接受,于理于义却是不能接受的。
“谢妹子,这寨主之位既然已经让给你了,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薛用也是一个实诚之人,谢樱樱便也不拐弯抹角:“小妹现今身不由己,是不可能在金蟒寨中常住的,而这金蟒寨现在虽然没有官府的威胁,日后却恐怕不能如此清闲,所以是不可以没人统领的,希望薛大哥为了这金蟒寨的前途不要推辞了。”
薛用自从上了这四平山,吃喝不愁,又从未遭到官府的围剿,日子过得是极为舒服的,如今听谢樱樱的意思,她似是认为日后四平山会有事情,于是心中就有些担忧:“谢妹子这是什么意思,秉州孟阎此时正称王称霸,朝廷对付他都忙不过来,怎么还有闲工夫来对付我们?”
“若是金蟒寨中有百八十人,朝廷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可是金蟒寨现在是将近两千人,两千人已经是一个军队,朝廷灭孟之后必会径直南下取四平山,还请薛大哥早做打算,若是小妹没有想错,朝廷今年便会将秉州夺回。”她先前不知道这秉州附近的情况,出了容城之后在路上听了许多说法,而百里乐正这次虽然是要去琭州追盐税,恐怕更重要的却是探听秉州的虚实,他既然已经亲自来探听虚实,只怕攻打秉州已经是定数。
谢樱樱在这金蟒寨中住了这几日,见寨子中的人虽然做的是劫道的营生,却不过是为了生计所迫,且寨中男女老少都有,是故她才有此一劝。
薛用不知道谢樱樱的来路,但见谢樱樱如此笃定,心中也有些打鼓:“谢妹子是从何处听得如此的说法的,可否确定?”
谢樱樱自然不能与薛用说明自己是如何知道的,但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于是道:“我如何知道的不便告诉薛大哥,但是绝非胡乱揣测,我这一去山长水远,恐怕相见无期,但愿薛大哥与寨中众位多多保重。”
薛用见谢樱樱竟然是真的不欲当金蟒寨的寨主,先前她又发自肺腑地警告了自己,胸中便也激出了一些豪气:“谢妹子你且放心离开,无论你何时回来,你都是这金蟒寨的寨主,我薛用说的话决不食言!”
谢樱樱想了想,道:“既然大哥是真心实意相交,便更加不用推辞了,以后无论对内还是对外,大哥依旧是这金蟒寨的寨主,大哥当寨主就是小妹当寨主,这是没有什么分别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这寨主你为何就不能当呢?”
“大哥可还记得我那兄长?”
“记得。”
“我虽然称呼他为兄长,但他却是我的主子,他所说的话我都要遵守,他让我做的事情我都不能违抗,若是为金蟒寨寨主,不但我会因为金蟒寨的所为而遭到责备,金蟒寨也会因为我而束手束脚。”
她这么一说,也解开了困扰薛用多时的疑问,他当真便不再推辞。谢樱樱于是又说了些自己的想法,希望日后金蟒寨能在孟阎与朝廷的战争之中独善其身。
谢樱樱马上就要离开了,薛用倒是真的有些舍不得了:“我只知道小妹姓谢,却不知叫什么名字,告诉大哥全名吧,日后我也能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的消息。”
“谢樱樱,我叫谢樱樱。”
这时谢樱樱三个字还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这三个字只在容城之中有人知晓,还未曾在这归元大陆中传扬,更没有响彻五湖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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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四平山再向东行数十里便入了琭州境界,琭州靠海,气候温暖,但是谢樱樱依旧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行人见了谢樱樱总要指指点点,连常青和玉蝉都合起伙儿来讽刺她。
但是谢樱樱觉得自己暖和比好看要强,所以依旧我行我素。
琭州既产盐,也是与浮端、君阳两国交往的重要枢纽,所以商人往来频繁,人民富足,街道上也是车水马龙十分热闹的。
谢樱樱一行人到了与百里乐正约定的地方,却没有见到百里乐正的影子,却见一群人围住了一处卖胭脂水粉的小摊子,谢樱樱拉着玉蝉一点一点蹭过去,还未靠前,便听一男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姐如此貌美,怎么能当街卖胭脂,小生蒋志疼惜小姐,不知小姐可愿意同我回去,我必善待小姐。”
谢樱樱听声寻人,见说话的男子二十上下,一身蓝衣,样貌也不错,只是说的话让他显得有些轻|佻。
那卖胭脂的女子模样貌美,梳的却是妇人髻,听了那蒋志的话,羞怒之下红了脸,凛然道:“蒋公子是眼睛不好使么,妾身已经嫁为人妇,是有夫君之人,还请公子离开。”
那蒋志却是不恼,道:“嫁为人妇又如何,小姐的丈夫不能让小姐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还要当街卖胭脂,这样的丈夫不要又能如何?”
那女子听了蒋志的话却是骄傲地抬起了头,道:“我夫君乃是刘奋大将军麾下的杨凡,他上战场杀敌,以一敌百,勇武无双,公子觉得你比我的丈夫如何?”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听那美妇人的丈夫正是前些日子杀退孟阎军队的杨凡杨小将,当下赞了一声,都说那美妇人嫁的人是大丈夫,是琭州的功臣,一时间那蒋志便落得个人人声讨的下场。
那蒋志倒也是个人物,被众人如此说,却是没有动怒,只是对那美妇人揖了一揖,道:“尊夫为了琭州百姓的安危而上阵杀敌,实在是大丈夫,适才是小生唐突夫人了,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那美妇人却是不愿受那蒋志的礼,别过身去了,蒋志却是不在意,又是一揖才带人离开,众人也便散了。
谢樱樱这才想起百里乐正还没有找到,正要去寻,却有一个红色的什物从前方飞过来,直接打在了谢樱樱的脑门上,然后那东西又弹回地面,咕噜噜滚到谢樱樱的脚前面。
谢樱樱大惊之下后退数步,定睛一看,那红色的东西确是一颗娇艳欲滴的大樱桃!
被这样一捉弄,谢樱樱立刻抬头去找罪魁祸首,一抬头便见对面酒楼的二楼窗边坐了一人,那人容貌普通,琥珀色的眸子里正透着丝丝戏谑挑衅之意。
谢樱樱收了火气,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上了二楼。
“当了寨主果然就不一样了,樱樱刚才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呐。”
“樱樱冤枉,明明是殿下有意逗弄樱樱,如今还恶人先告状。”谢樱樱委委屈屈地站在他面前,脑门还有些痛,她想了想,道:“再说那薛用当初也是被我逼着让位的,我这一走他肯定要取而代之的,樱樱哪里还是什么寨主。”
百里乐正心中自然明白这一层,所以也不再为难她,而是问道:“街上刚才发生的那件事,樱樱可有什么看法?”
谢樱樱知道问的是那蒋志调戏美妇人之事,却不知百里乐正为何会有此一问,却是如实道:“我觉得那蒋志也算个正人君子,他看见那妇人貌美,便依着自己的心意去求娶,当得知那妇人并非所嫁非人,便也不忤逆别人的心意,倒也是正大光明的。”
“樱樱只看到了那人所表现出来的,我看他离开之时面带戾色,只怕那妇人的丈夫不日将亡。”
“殿下看人,总是将人看得阴损不堪。”
“樱樱太过年少,经历的事情也少,看人最为片面,若是你不信我们可以打赌。”
“赌什么?”
“若是那蒋志没有去害杨凡就算我输了,我应你一个要求,若是蒋志去害了杨凡,那么便算是你输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谢樱樱想了想,即便百里乐正没有赢她,他说的话她也不得不去做,而今还给她一个翻盘的机会,她自然是欣喜地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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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大败
且说那日谢樱樱与百里乐正立了赌局之后,常青便常看这谢樱樱叹气,弄得谢樱樱也有些忐忑了。
两日之后,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刘奋帐下有一小将被召回琭州府途中遇袭,后来才知道那人名唤杨凡,正是那美妇人的夫君。
谢樱樱听了此事不停怒骂蒋志不争气,然后到百里乐正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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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蒋志先是假冒琭州牧蒋中道之名召回杨凡,又在回城途中设伏,虽然手下之人折损大半,但也把那杨凡逼得落了崖,他又身受重伤,是万万没有活路的。
他想这样一来,那杨凡的娘子便成了寡妇,她没了依靠想来是不会再拒绝他了。哪知那妇人却是誓死不从,蒋志只得夜里派人将那妇人抓进了琭州府衙之内逼迫就范。
蒋志费了这么一番心力,却是没有得到那妇人一顾,心中自然是苦闷不已的,便独自一人到街上去散心,正百无聊赖时却见一粉衣女子在前面看珠钗。
这女子生得面容妖娆,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媚气,竟然比那杨凡的娘子还要美。蒋志心中暗喜,心想这几日当真是自己的好运气来了,于是尾随那女子走了半条街。
待那女子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里,蒋志便快步撵上挡住了女子的前路。那女子讶然抬头,樱唇微微张着,像是一头懵懂的小鹿。
“公子为何挡住我的去路?”
蒋志衣冠楚楚:“小生已经跟随小姐许久,如今因为心生恋慕而情不自禁地拦住小姐。”
那女子面色绯红,嗔道:“公子没见我已经梳了妇人髻吗,怎么还称呼我为小姐呢!”
蒋志见这女子只羞不恼,心中欢喜,说话便也更加放肆起来:“只是梳了个妇人髻又如何,我爹乃是琭州牧,这琭州还不是我爹说了算,小姐若是有心于我,便是再高的代价我也绝不眨一眨眼。”
女子惊得一声娇呼,复又悲戚道:“不是妾身不愿意与公子走,只是妾身早就被父母卖与别人做妾,我那夫君又是个要面子的,只怕是绝不会将妾身送与公子的。”
“这好办,小姐将你们落脚的地方告诉我,然后自己回去,也不用将此事与你丈夫说,到了半夜听见猫叫便出客栈来找我,我自有办法。”
那女子于是告诉蒋志说自己住在城东的一家客栈里,然后就走了。蒋志在这琭州向来是无法无天的,如今见这女子如此勾|魂,更是没有了挂碍,回了琭州府衙便召集人去了。
又说那女子别了蒋志之后,便往城东走进了一家小客栈里。她进了客栈便直奔二楼的一间客房,进门便道:“殿下交代的事情樱樱已经完成了,想来蒋志很快便会有动作。”
原来那蒋志路遇的女子正是谢樱樱,谢樱樱因为打赌输了而不得不去勾|引蒋志,但百里乐正并未让她将他牵扯进去,谢樱樱之所以如此是想让蒋志也碰上个硬石头,好生惩罚他一番。
“我观樱樱的面色,像是奸计得逞的模样,你可是做了什么坏事?”百里乐正双眼明净,俨然是了然于胸了。
“樱樱不敢,樱樱只是加了点戏……”
这夜子时,谢樱樱忽然听见窗外有猫的叫声,于是按照约定出了客栈,墙根站着的正是蒋志,而除了蒋志之外还有几个蒙面的男子。
蒋志拉了谢樱樱便走,而他们二人一走那客栈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有没睡实的人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而百里乐正的那一间却是没有一点动静,这客栈外面等着的几个蒙面人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多时整间客栈就已经烧塌了,那墙根下等着的几个人觉得屋里的人肯定是烧死了,所以便会琭州牧复命去了。
他们这一走,站在巷子阴影里的两人便露出脸来,他们站在这里已经不知有多久。
“常青啊,我觉得这琭州不止是盐税要追回来,这琭州牧是不是也要换了。”
寒面男子应和道:“殿下英明。”
马车奔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谢樱樱下了马车便看见一座恢弘雄伟的门庭,上面鎏金的三个字:琭州府。
蒋志拉着谢樱樱进了门,在府内横冲直撞,不多时把谢樱樱拉到了内院里去,然后蒋志又把自己的姬妾都叫了出来,让谢樱樱逐个见礼,自己却去见回来复命的杀手去了。
谢樱樱与这些姬妾聊着聊着便发现了一点端倪,原来这些女子多半是曾为他人妇的,是蒋志使了法子或者是逼迫索要,或者是害死了她们的丈夫然后抢夺的。
谢樱樱暗叹这蒋志的口味实在古怪,竟然是不喜欢未婚的女子,专门找那有妇之夫抢夺过来。
身为琭州牧的蒋中道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只是这琭州地处偏远,他便是这琭州的天,而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从小便是娇惯不已,说一句都舍不得。
他近日得了从帝都来的线报,说是当今圣上将要派人来琭州追讨盐税,所以他从现在开始要好好打点一下琭州的事情,决不能让从帝都来的人发现他的错处。另外他也要和蒋志说一说,让他这段时间安分一些。
蒋中道正在前厅里和幕僚商讨如何应对帝都来使之事,却忽听外面喧闹不已,他以为是蒋志又纳了谁做妾,所以也未放在心上。
于是继续对众幕僚道:“皇上派来的人是谁还不确定,想来现在也应该从帝都出发了,半个月后应该就可以到琭州府了,众位有何……”
“嘭!”
前厅的门猛地被撞开,一股寒气冲进屋里来。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黑衣寒面,怀中抱着一柄剑。而另一个则是轻裘缓带,面若神祗贵不可言,一双眼眸更是流光浮动,一看便觉惊心,再看顿觉自愧。
“来者……何人?为何擅闯!”
那轻裘缓带的男子举起了手中的玉佩,上面只刻着四个字,却是惊天动地的四个字。
“如……朕……亲……临,如朕亲临!”蒋中道一下子吓懵了,他们这还在讨论如何应对京城来使,这使者竟然已经在自家门前啦!
蒋中道急忙跪地高呼万岁,后脊已经吓出了一层冷汗。
“蒋公起来吧,纯光这一次不是为了公事,为的是私事。”男子声音温和,却不减威仪。
既然是私事你还亮出那如朕亲临的玉佩?你糊弄谁呢!
蒋中道心中虽然有些异议,却是恭恭敬敬站了起来,他听百里乐正自称纯光,便知道他正是当今太子,心中暗惊:“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所为何事啊?”
“为了找一个人,再杀一个人。”
蒋中道一头雾水:“不知道殿下要找什么人,又要杀什么人?”
“蒋公这府中可有女眷,能否带我去看一看?”
即便百里乐正是当今太子,这要求也是有些过分了,但他手中拿着如朕亲临的玉佩,那就是当今圣上要看蒋家的女眷,蒋中道怎么敢不从,于是领着百里乐正往内院去了。
蒋中道刚刚进内院,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众女子笑声,心中纳罕这么晚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姬妾没有休息实在古怪,加上这太子殿下来得怪异,只怕其中有诈。
可是如今箭在弦上,他是拦不住太子殿下的,只能先派人去通知屋里的女眷,然后才恭敬地请太子殿下入了屋里。
这蒋中道进了屋便见一妖娆非常的女子站在窗边,这女子是个新面孔,蒋中道以前并未有印象,想来是刚刚纳入府里的,不知是不是这女子的问题?
他才这样想,那女子已经嘤嘤啼哭地奔进了太子殿下的怀中,高呼道:“殿下要给樱樱做主啊!蒋志见妾身貌美便心生占有之心,硬是将妾身从殿下身边带走,殿下要给妾身做主啊!”
蒋中道一听,只觉天旋地转恨不得晕死过去,而太子殿下又给了他一击。
“即便樱樱不说,那蒋志放火烧客栈,又派杀手行刺于我,我也是要杀他的。”
蒋中道被这飞来横祸吓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颤颤巍巍地扶着墙却见蒋志这时候进了门来。
这蒋志见谢樱樱在百里乐正怀中,胸中怒火顿生,伸手便要去夺谢樱樱:“你这人倒是命大,不止命大还胆大,竟然到这里找死!”
蒋志的手在半路便被常青挡住,而蒋中道这时也缓过气来,上前便打了蒋志一巴掌,怒斥道:“你这不长眼的,你的胆子才是大,这是当今的太子殿下,你不想活了不成!”
那蒋志一听便吓得嘴也合不上了,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谢樱樱说不出话来。
“如今证据确凿,不知州牧大人要如何处置呢?”
“犬子无知,惊扰了殿下,实在是罪该万死,但是琭州乃是将就法律的地方,必须要经过审理才能定罪,所以容许下官先将其收押,然后审理?”
百里乐正微眯着眼,像是警告:“蒋公是这琭州的州牧,自然是你说的算,只是若是蒋志从狱中逃脱了,蒋公想来是难辞其咎的。”
蒋中道急忙称是,若是他不能让蒋志逃脱也没有关系,只要百里乐正一走他便来个偷梁换柱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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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歌姬
百里乐正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自然是住进了琭州府里,于是他们一行四人都被蒋中道好生伺候了起来,每日三餐精致,下人恭敬非常。
这蒋中道与蒋志交流过事情经过之后,越发觉得这本是太子殿下设下的套,只是目的却不太明确,若是为了杀蒋志实在有些声势浩大了。但蒋中道怕这太子殿下是动了真格的要杀蒋志,所以是茶饭不思。
这时他的一个门客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说这太子殿下是带着女眷来的,而且那女眷貌美,想来这太子殿下也是个好色之徒,若是以美□之,说不定能成功。
蒋中道死马当成活马医,立刻派人去寻找貌美的女子送进太子殿下的院子里,可是谁知都被那谢樱樱给挡了回来,这谢樱樱又是太子的爱姬,蒋中道即便忌恨却也是不能动的。
这样几次之后,蒋中道便有些心灰意冷了,那出主意的幕僚却说找到了一个名叫白风丽的歌姬,这歌姬声若夜莺,貌若芙蓉,乃是这琭州歌姬之首,若是太子殿下见了定然乐之。
于是蒋中道便又把白风丽送进了太子殿下的院子里,这一次依旧碰上了谢樱樱。
又说这谢樱樱连着几日在门外给当今太子殿下挡桃花,心中实在是有些厌烦的,如今又见蒋中道送人来,哪里能有好气。
“州牧大人又送人来啊,我还是原来那句话,太子殿下正忙不见外人!”
蒋中道对谢樱樱这种狐假虎威的人实在是恼恨,却不得不赔笑道:“那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能忙完,下官在这里等着也好。”
谢樱樱故意气蒋中道,横了他一眼道:“我们殿下哪里有功夫见你,你要是有时间就去管教管教你的儿子,免得上街专挑有妇之夫下手!”
蒋志的癖好一直让蒋中道觉得羞耻,如今谢樱樱丝毫不掩饰地说出来更是让他灰头土脸。
“州牧大人且去忙吧,风丽一人在此等候便可。”说话的却是跟在蒋中道身后的白衣女子。
这蒋中道正没有台阶下,听闻此话便赶紧溜了。
谢樱樱这才仔细打量白风丽,眼前的女子芙蓉如面柳如眉,艳丽中透着一股孤清,孤清中又透着一股脱俗,她怀中抱着一柄墨色的琵琶,虽然说是歌姬,却也是干净清爽的歌姬。
“这位姑娘,州牧大人向来坚忍,若是此路不通只怕会找其他路,若是方便便放风丽进去吧,风丽唱一曲便出来,与太子殿下没有什么妨碍,也可让州牧大人安心。”白风丽娓娓而道,善解人意却也不卑不亢。
“唉,那你跟我进来罢,只是不要多话。”
“多谢姑娘。”
白风丽跟着谢樱樱进了屋子,一路都未抬头,行至百里乐正面前时却屈膝行礼:“白风丽见过殿下,不知殿下想听什么曲子。”
回答她的是男子低沉平和的声音:“白姑娘随便唱便可。”
白风丽应声,微微抬头看了面前榻上的男子,这一看便惊住了。这是怎样的一双眼啊,浅浅的琥珀色,通透却深邃,带着微微的悲悯与怜爱,让她自己变得卑微,变得不堪。
她却已经陷在了里面……
“白姑娘你走神了。”男子出声提醒她。
白风丽慌忙移开眼睛,跪坐下拨了拨弦,却再也不敢看男子的眼睛了。
“那风丽便唱一首平日乱填的小调,还请殿下不要见笑。”
她素手拨弦,声音宛若夜莺。
“水榭灯影,湖畔月、更无一点草色。
琵琶声声弦似断,着扁舟一叶游。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
悠然心会,妙处难与人说。
应念美人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一夜鬓发忽胜雪,衣散袖冷泪残。
游遍江海,饮尽琼浆,依旧心中苦。
叩舷而笑,不知今夕何夕。”
一曲唱罢,百里乐正拊掌而赞:“白姑娘玉骨冰心,纯光领教了。”
白风丽这才抬起眼来,只是她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勉强:“殿下谬赞了,风丽只是一名歌姬,不要污了玉骨冰心这四个字。”
“白姑娘又何必妄自菲薄,姑娘词中自有冰雪之意。”
白风丽眼中一亮,却是转过头不敢看百里乐正了,她起身告辞:“风丽告辞了,还请殿下万事小心。”
“多谢白姑娘提点。”
白风丽离开之后,谢樱樱有些后悔了,她本是怕白风丽没有见到百里乐正就离开会遭到蒋中道的责怪,可是如今白风丽见了百里乐正竟然动了心,这于她来讲只怕不是好事,若是日后因此而遭到不幸之事,皆是因为她谢樱樱的过错。
蒋中道得知白风丽见到了百里乐正而且还唱了一曲,心中非常高兴,于是又去请白风丽,可是这回谢樱樱却是说什么都不让见了。
蒋中道不知其中缘由,于是想要将谢樱樱引开再带白风丽去见百里乐正,可是先前已经两次被拒之门外的白风丽却不肯来了,蒋中道怕这白风丽与百里乐正之间有了什么私下的交往,于是也不敢勉强,美人计便也进行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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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乐正此次来琭州是为了追讨前两年的盐税,但是他并不去找盐商们讨要,而是让常青在一处荒废的管卡上收税,这处不是其他的地方,而是从晒盐场入城的唯一通道,常青在这里收税,每过一石盐便收一石盐的税钱,倒是一点也不会少收。
黎夏的盐税向来比例高,常青在这里设卡两天便收了千两银子,直收得盐商们哭天抢地。
于是盐商们买通了和常青一同驻扎的管卡的几个官差,让他们看着,只要常青如厕便跑去通知他们。
这日常青前脚一离开,便有一个官差跑去报信,早已经准备好的盐商们拉着十几车盐便从小树林里冲了出来,誓要一鼓作气地冲过管卡去,哪知他们刚冲到关下,便看见了悠然站在关上的常青。
于是这一天常青收获十分丰硕……
十天之后,盐商们终于受不了了,且不说城内的存货马上就要卖完了,那晒盐场的仓库可都要挤爆了,若是再不解决这事,他们的亏损可就大发了。
盐商会的人一商量,决定去给州牧大人送礼。原本这琭州收税之事便是由蒋中道所管辖的,但是之前蒋志所犯之罪不轻,他便不好与百里乐正争,如今他收了盐商会的礼,为了那丰厚的回报也是不能不管的。
但是怎么管却是一个问题,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百里乐正身为当今太子,世传他的武功又深不可测,所以最好是以好处收买,经过与盐商会的商讨之后,多半的盐商同意让出一成利给百里乐正,于是蒋中道便设宴邀请百里乐正,想要趁这个机会促成盐商会与百里乐正的协议。
可是这宴席没有把百里乐正等来,却等来了刘奋,与刘奋同来的除了五千兵士还有一名已死之人:杨凡。
且说这杨凡那日落下山崖之后为人所救,他伤势稍好便秘密回到军营去了,这刘奋想来爱护属下,更是看不惯蒋氏父子作威作福,如今蒋志为了占有杨凡之妻而设伏击杀,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于是携了兵士前来捉人。
这蒋中道害怕百里乐正却是不害怕这刘奋的,因为刘奋的钱粮都是由他供给,平日他从未给过刘奋好脸色,而今刘奋私自调兵,未受召而从边境回来,这是犯了军法的,是要治罪的。
那刘奋向他索要杨凡之妻,杨凡之妻却早已经放回家去了,连蒋志都被关押等着问罪了,刘奋这一次回来便实在是没有丝毫借口了,蒋中道问他藐视军法之罪,在众人面前打了他五十军棍,立刻刘奋的屁股便血肉模糊了。
但那刘奋既然已经来了,自然料到可能会如此,只暗自将那仇记在心中,领着自己的兵士走了。
于是这一次盐商会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只得各回各处去了。
这常青一连守关十几天,当今太子殿下又闭门不见,这盐商们实在是没有法子了,于是只得纷纷改道。既然陆上唯一的通道已经被占了,那他们便只能走水路了。
他们用货船载了盐,直接下海,途径琭州,从渊州的新余关登陆,那渊州牧已经被他们收买了,所以一路都没有遇到阻碍,总算平安把盐运进了黎夏内陆。这样的路线虽然有些费银子,但是也比交了税的要便宜许多。
再说不止这太子殿下不见人,连平时狐假虎威的谢樱樱也不见人了,至于原因么,就是他们都已经不在这琭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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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秉州安郎
自从那日在新余关上数十艘的私盐被截下之后,这些盐商们可是愁白了头,那些盐可是他们一半的家产了,如今被截走了,他们以后周转都十分困难。
他们商量了一番,却意见不一,有的想要行刺杀之事,然后让蒋中道这个州牧主持大局,把那十几艘私盐还给他们。然而另一些人却是极不赞同的,且不说太子死在了琭州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就连众人能不能杀了他都未可知,到时候人没有杀成反而犯了死罪。
那些想杀百里乐正的人便私下去与蒋中道商量,那蒋中道却是不敢的,盐商们便与他分析了蒋志将来可能会有的结果大抵是死,蒋中道爱子胜于自己的性命,思忖一番便也下了决心,决定于他们一起行刺杀之事。
这次盐商们可是下了血本,花重金请来了一名武功高强擅长刺杀的刺客,让这名刺客隐藏在屋顶。蒋中道又派人去给百里乐正送了请柬。
这一次百里乐正却是要去的,然而请柬刚送来不久白风丽却来了。谢樱樱不放白风丽进去,白风丽也不强求,只说不要让百里乐正赴宴。
谢樱樱一听觉得有端倪,只得让白风丽去见百里乐正。
这白风丽进了门却也不看百里乐正,只低头福了福身,道:“风丽这次来是为了给殿下报个信,今日宴会上会有人刺杀殿下,还请殿下不要去。”
那榻上男子看着她,眼中却没有什么情绪,声音却是温柔醉人的:“多谢白姑娘冒险来提醒,只是若我不去,而你又来过这里,他们必定不会放过你。”
女子臻首微垂:“若风丽因此而死,倒也不冤枉,请殿下勿要挂心。”
“我知道了,多谢姑娘。”
白风丽听得他如此回答,便放心了,离开前终于是抬眼看了百里乐正一眼,这一眼包含的感情太多,多得几乎要压垮她纤弱的肩膀。
“殿下真是天下最坏心眼的人。”
“我如何坏心眼了?”
“殿下今晚是否去赴宴?”
“自然是要去的。”
“那殿下为什么要去?”
男子眼中仿佛蕴着流光,漫不经心道:“自然是为了去收网的。”
你要去便去,为何偏要与白风丽说怕连累她呢,这世上的人谁能逃出你的手掌心?
你只需要用一句话,便可以让她一生倾覆。
*
侍宴的白风丽见到百里乐正的时候情绪有些复杂,一方面她担心他的安危,另一方面却有些欣喜他在意自己的死活,她远远看着他,终于完全失去了自己。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道黑影忽然从房梁跃下,那黑影手中的利刃无声无息地靠近百里乐正的后心,眼看便要刺进去的时候却忽然偏离失了准头,而那黑影也不知怎么飞出去砸在柱子上了。
那刺客还想再次来过,可是暗中行刺之事必须一击得手,如今他失了那唯一一次机会便已经是输了大半。
他跃至半空却被一道银影截住,众人定睛一看才看清来人,这人正是险些被蒋志所杀的杨凡,他的名声并非有虚,不过几招便制服了那刺客。
宴上的盐商见行刺事败都白了脸色,有几个胆小的想要偷偷溜出去,哪知还没出门便被挡了回来,把他们挡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数日前向蒋中道要人却被打了军棍的刘奋。
蒋中道见了刘奋却是不怕的,正要问刘奋藐视军法之罪,却看见了刘奋手中的虎符,这虎符乃是当今圣上所持,能调度黎夏所有的帅将兵士,刘奋见了虎符而调兵是绝对没有丝毫问题的。
蒋中道欲问百里乐正这是何故,却见那百里乐正端起酒杯啜饮了一口,声音轻缓:“刘奋将军,这屋里的盐商便交给你了,用什么方法我不管,死的活的我不管,我只要讨回这两年他们逃掉的盐税。”
这话正和刘奋心意,立刻应下:“殿下放心,刘奋定然不辱使命!”
“盐商会乃是一体,既然他们行了行刺之事,那其他人也定然是同谋,也要抓了审问。”
“殿下放心,都已经一个不漏地抓了!”这次回话的却是刚刚与刺客交手的杨凡,他上次被常青所救,这次也是因为常青拿去的虎符才能报昔日之仇。
接下来几日,琭州府大牢里哀嚎之声不断,这些盐商都是见钱眼开的人,想从他们手中抠银子实在是不容易,但他们虽然爱银子,更爱的却是性命,很快便有人受不住了。
接下来几天不断有盐商踉踉跄跄地从琭州府走出来,他们或者是浑身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或者是瘸了一条腿,或者是趴着出来,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嗓子都喊哑了。
刘奋打了几天听够了盐商们的求饶声,这才把剩下的盐商们都一同叫到了刑房里,愿意把之前逃掉的盐税交出来的就可以走了,不愿意的就接着打。
这些盐商们那里受过苦,这几日听着别人求饶都够瘆人的了,哪里还敢不服,统统都画了押。
太子殿下并不像刘奋似的喜欢听人哭喊,于是每日都去白风丽处听琵琶、听清歌,白风丽也并不说其他多余的话,只是用尽了自己浮生所学弹给他听,唱给他听。
现今已经是三月了,夜里一声春雷便下起了雨,白风丽祈祷这雨快些停,不要阻断了百里乐正的来路,更不要湿了他的鞋。
然而这场雨却并没有停,白风丽凭栏而望,希望可以看见那男子如同往日一般从长街尽头走来,然而时间过了也没有见到。
平素与她交好的歌姬终于忍不住,告诉她说太子殿下今日启程,要回到容城去。
白风丽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竟然要离开了!他怎么不告诉她!
她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她一定要见到!
白风丽疯了一般冲出去,她甚至没有换掉在屋子里穿的软罗鞋也没有拿伞。
快点!再快点!今天下着雨,她一定来得及的!
白风丽到琭州府的时候正好一辆马车出门,那马车走得飞快,她一急脚下没注意便摔倒了,这石街冷硬,摔这一下便把她的膝盖碰出了血来。
白风丽终于受不住这股疼和绝望,趴在地上痛哭了起来。她哭得撕心裂肺,却没注意到一双手停在了她的面前。
“白姑娘。”
白风丽愕然抬头,便见面前一身白衣的男子唇边带笑,一手伸向她一手撑着伞。白风丽浑身被冷雨浇透,手上又是血又是泥,她曾无数次希望这个男子可以伸出手邀请她,可是如今他邀请了,她却怕自己脏了他的手。
她终是没有握他的手,而是倔强地自己站了起来,她说:“风丽来送殿下一程,愿殿下一路顺风。”
“谢白姑娘。”男子看着她,带着一丝怜惜,也带着一丝疏远。他将手中的伞递给她,道:“白姑娘没带伞,这柄伞送给姑娘遮雨用吧。”
白风丽却并不接这把伞,她从伞下走了出去,重新站在了初春的冷雨之中:“伞即是散,风丽以后还想再见到殿下,这伞便不收了吧。”
百里乐正看着她,许久才开口:“既然如此,那便后会有期了。”
“殿下保重。”
百里乐正果然转身上了马车,他从未回头,就这样瞬间消失在长街尽头,一如他出现的时候。
“世人都说歌姬是无情无义的,现今才知道是她们没有遇到让其动心的人,殿下觉得呢?”谢樱樱刚才一直在马车里看着白风丽,心中是有些感慨的。
“樱樱真是说笑,这世上谁是无情之人呢,是人就都有感情,有感情总有会动感情的一日。”
你却是没有的。
谢樱樱平复了一下心绪,道:“樱樱不明白殿下为何不严惩那些盐商,只是让他们交了罚金和盐税便放了?甚至连盐商会也没有废掉?”
百里乐正眼中带着一抹笑意:“樱樱知人甚浅,商人没有不贪心的,我杀了他们还有其他人顶上,五两十两不贪,百两千两不贪,那万两呢?他们依旧是贪的,那我换与不换有何不同,如今他们受了教训反而会安分一段时间,我需要他们安分这一段时间。而盐商会就是管盐道的官府,有盐商会才能没有那么多的盐商,盐路也才能集中,而因为这种集中,有朝一日才能将家家离不开的盐收归官府。”
“既然殿下要将盐收归官府,现在正是一个好时机,为何还要等呢?”
“秉州孟阎自立为皇,战争不日即将打响,若是此时断了盐商的财路,只怕他们会助孟阎夺琭州,所以盐商会暂时还不可以动。”
“殿下深谋远虑,樱樱佩服,樱樱受教。不知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回容城了?”
“不回容城。”
“那还要去哪里?”
“去断了一个人的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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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情之所起
自从那日在新余关上数十艘的私盐被截下之后,这些盐商们可是愁白了头,那些盐可是他们一半的家产了,如今被截走了,他们以后周转都十分困难。
他们商量了一番,却意见不一,有的想要行刺杀之事,然后让蒋中道这个州牧主持大局,把那十几艘私盐还给他们。然而另一些人却是极不赞同的,且不说太子死在了琭州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就连众人能不能杀了他都未可知,到时候人没有杀成反而犯了死罪。
那些想杀百里乐正的人便私下去与蒋中道商量,那蒋中道却是不敢的,盐商们便与他分析了蒋志将来可能会有的结果大抵是死,蒋中道爱子胜于自己的性命,思忖一番便也下了决心,决定于他们一起行刺杀之事。
这次盐商们可是下了血本,花重金请来了一名武功高强擅长刺杀的刺客,让这名刺客隐藏在屋顶。蒋中道又派人去给百里乐正送了请柬。
这一次百里乐正却是要去的,然而请柬刚送来不久白风丽却来了。谢樱樱不放白风丽进去,白风丽也不强求,只说不要让百里乐正赴宴。
谢樱樱一听觉得有端倪,只得让白风丽去见百里乐正。
这白风丽进了门却也不看百里乐正,只低头福了福身,道:“风丽这次来是为了给殿下报个信,今日宴会上会有人刺杀殿下,还请殿下不要去。”
那榻上男子看着她,眼中却没有什么情绪,声音却是温柔醉人的:“多谢白姑娘冒险来提醒,只是若我不去,而你又来过这里,他们必定不会放过你。”
女子臻首微垂:“若风丽因此而死,倒也不冤枉,请殿下勿要挂心。”
“我知道了,多谢姑娘。”
白风丽听得他如此回答,便放心了,离开前终于是抬眼看了百里乐正一眼,这一眼包含的感情太多,多得几乎要压垮她纤弱的肩膀。
“殿下真是天下最坏心眼的人。”
“我如何坏心眼了?”
“殿下今晚是否去赴宴?”
“自然是要去的。”
“那殿下为什么要去?”
男子眼中仿佛蕴着流光,漫不经心道:“自然是为了去收网的。”
你要去便去,为何偏要与白风丽说怕连累她呢,这世上的人谁能逃出你的手掌心?
你只需要用一句话,便可以让她一生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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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宴的白风丽见到百里乐正的时候情绪有些复杂,一方面她担心他的安危,另一方面却有些欣喜他在意自己的死活,她远远看着他,终于完全失去了自己。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道黑影忽然从房梁跃下,那黑影手中的利刃无声无息地靠近百里乐正的后心,眼看便要刺进去的时候却忽然偏离失了准头,而那黑影也不知怎么飞出去砸在柱子上了。
那刺客还想再次来过,可是暗中行刺之事必须一击得手,如今他失了那唯一一次机会便已经是输了大半。
他跃至半空却被一道银影截住,众人定睛一看才看清来人,这人正是险些被蒋志所杀的杨凡,他的名声并非有虚,不过几招便制服了那刺客。
宴上的盐商见行刺事败都白了脸色,有几个胆小的想要偷偷溜出去,哪知还没出门便被挡了回来,把他们挡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数日前向蒋中道要人却被打了军棍的刘奋。
蒋中道见了刘奋却是不怕的,正要问刘奋藐视军法之罪,却看见了刘奋手中的虎符,这虎符乃是当今圣上所持,能调度黎夏所有的帅将兵士,刘奋见了虎符而调兵是绝对没有丝毫问题的。
蒋中道欲问百里乐正这是何故,却见那百里乐正端起酒杯啜饮了一口,声音轻缓:“刘奋将军,这屋里的盐商便交给你了,用什么方法我不管,死的活的我不管,我只要讨回这两年他们逃掉的盐税。”
这话正和刘奋心意,立刻应下:“殿下放心,刘奋定然不辱使命!”
“盐商会乃是一体,既然他们行了行刺之事,那其他人也定然是同谋,也要抓了审问。”
“殿下放心,都已经一个不漏地抓了!”这次回话的却是刚刚与刺客交手的杨凡,他上次被常青所救,这次也是因为常青拿去的虎符才能报昔日之仇。
接下来几日,琭州府大牢里哀嚎之声不断,这些盐商都是见钱眼开的人,想从他们手中抠银子实在是不容易,但他们虽然爱银子,更爱的却是性命,很快便有人受不住了。
接下来几天不断有盐商踉踉跄跄地从琭州府走出来,他们或者是浑身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或者是瘸了一条腿,或者是趴着出来,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嗓子都喊哑了。
刘奋打了几天听够了盐商们的求饶声,这才把剩下的盐商们都一同叫到了刑房里,愿意把之前逃掉的盐税交出来的就可以走了,不愿意的就接着打。
这些盐商们那里受过苦,这几日听着别人求饶都够瘆人的了,哪里还敢不服,统统都画了押。
太子殿下并不像刘奋似的喜欢听人哭喊,于是每日都去白风丽处听琵琶、听清歌,白风丽也并不说其他多余的话,只是用尽了自己浮生所学弹给他听,唱给他听。
现今已经是三月了,夜里一声春雷便下起了雨,白风丽祈祷这雨快些停,不要阻断了百里乐正的来路,更不要湿了他的鞋。
然而这场雨却并没有停,白风丽凭栏而望,希望可以看见那男子如同往日一般从长街尽头走来,然而时间过了也没有见到。
平素与她交好的歌姬终于忍不住,告诉她说太子殿下今日启程,要回到容城去。
白风丽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竟然要离开了!他怎么不告诉她!
她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她一定要见到!
白风丽疯了一般冲出去,她甚至没有换掉在屋子里穿的软罗鞋也没有拿伞。
快点!再快点!今天下着雨,她一定来得及的!
白风丽到琭州府的时候正好一辆马车出门,那马车走得飞快,她一急脚下没注意便摔倒了,这石街冷硬,摔这一下便把她的膝盖碰出了血来。
白风丽终于受不住这股疼和绝望,趴在地上痛哭了起来。她哭得撕心裂肺,却没注意到一双手停在了她的面前。
“白姑娘。”
白风丽愕然抬头,便见面前一身白衣的男子唇边带笑,一手伸向她一手撑着伞。白风丽浑身被冷雨浇透,手上又是血又是泥,她曾无数次希望这个男子可以伸出手邀请她,可是如今他邀请了,她却怕自己脏了他的手。
她终是没有握他的手,而是倔强地自己站了起来,她说:“风丽来送殿下一程,愿殿下一路顺风。”
“谢白姑娘。”男子看着她,带着一丝怜惜,也带着一丝疏远。他将手中的伞递给她,道:“白姑娘没带伞,这柄伞送给姑娘遮雨用吧。”
白风丽却并不接这把伞,她从伞下走了出去,重新站在了初春的冷雨之中:“伞即是散,风丽以后还想再见到殿下,这伞便不收了吧。”
百里乐正看着她,许久才开口:“既然如此,那便后会有期了。”
“殿下保重。”
百里乐正果然转身上了马车,他从未回头,就这样瞬间消失在长街尽头,一如他出现的时候。
“世人都说歌姬是无情无义的,现今才知道是她们没有遇到让其动心的人,殿下觉得呢?”谢樱樱刚才一直在马车里看着白风丽,心中是有些感慨的。
“樱樱真是说笑,这世上谁是无情之人呢,是人就都有感情,有感情总有会动感情的一日。”
你却是没有的。
谢樱樱平复了一下心绪,道:“樱樱不明白殿下为何不严惩那些盐商,只是让他们交了罚金和盐税便放了?甚至连盐商会也没有废掉?”
百里乐正眼中带着一抹笑意:“樱樱知人甚浅,商人没有不贪心的,我杀了他们还有其他人顶上,五两十两不贪,百两千两不贪,那万两呢?他们依旧是贪的,那我换与不换有何不同,如今他们受了教训反而会安分一段时间,我需要他们安分这一段时间。而盐商会就是管盐道的官府,有盐商会才能没有那么多的盐商,盐路也才能集中,而因为这种集中,有朝一日才能将家家离不开的盐收归官府。”
“既然殿下要将盐收归官府,现在正是一个好时机,为何还要等呢?”
“秉州孟阎自立为皇,战争不日即将打响,若是此时断了盐商的财路,只怕他们会助孟阎夺琭州,所以盐商会暂时还不可以动。”
“殿下深谋远虑,樱樱佩服,樱樱受教。不知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回容城了?”
“不回容城。”
“那还要去哪里?”
“去断了一个人的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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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卧底
正是中午,来酒楼里喝酒的人络绎不绝,只听一男子熟稔地喊了小二上菜上酒,然后才见了那男子进门。那男子蓄着胡须,年纪却绝不过四十,只是他面目含愁,略有苦相。
这名男子名叫杨大忠,乃是这日易关的守将,手下管着十几个兵士,妻子也贤惠,并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可是这杨大忠偏偏每日都要来这酒楼里喝酒,只一人独酌,并不曾理会谁。
只是今日他刚刚落座,却有一个人坐在了他的对面。杨大忠抬眼看了对面的人一眼,见是一个年轻的公子,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这是一个纨绔子弟,于是也不搭理。
“杨兄每日在此独酌,不知可是有何愁事?”
这人知道自己姓杨,想来是有备而来,杨大忠又抬头看了此人一眼,这一看便是一惊,这年轻的公子面容平淡,但是双眼却不平淡,隐隐透着贵气和悲悯。杨大忠知这人绝不简单,心中略一计较便开口道:“我的确有忧愁之事,不知道足下可是能帮我?”
这年轻公子一点惊讶的神色也无,从容而道:“若是杨兄有意相托,在下便一定会祝杨兄脱离愁苦。”
“公子可知这日易关是什么样的地方么?”
“这日易关乃是泽州最重要的一处管卡,也是泽州税收的主要来源。这日易关是黎夏与浮端国交往的重要管卡,两国的贸易也全靠这一管卡。”
杨大忠见他所说不差,又道:“那公子可知道现在这个季节是什么贸易最为繁华的时候么?”
“花卉,花卉中最为珍贵的雪翎花此时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而浮端国人喜爱雪翎花,此时正要大量购买雪翎花。”
“雪翎花虽然开得正好,可是再好却也出不了这日易关去。”
“为何?”
“公子有所不知,这日易关乃是曲城所管辖的管卡,曲城城主赵新勇贪婪,将关税收得非常高,一盆极好的雪翎花可以卖五十两,可是要想过日易关就要交三十两的税。谁人不知道这雪翎花生长不易,培育一盆的价格已经接近三十两了,这交了税之后再卖只怕连本钱都是卖不出来的,这些花农们出不了关,只能眼睁睁看着雪翎花渐渐凋谢枯萎,这几日已经有十几人倾家荡产,我身为日易关的守将却只能看他们为生活挣扎,于心有愧,不知公子可否能帮助这曲城中的众多花农百姓?”
“如是杨兄能助我一臂之力,我自然能帮这曲城的数万百姓脱离酷吏贪官的压迫。”
*
邹师爷这几日过得十分顺,先是守将杨大忠给他介绍了一个青年公子名叫苏孟,这苏孟可不是普通人,不但十分有才学,更是和这邹师爷的脾气。邹师爷贪杯,苏孟也不知从哪里搜罗的好酒,只把邹师爷喝得十分满意,每天都醉醺醺的。
这每日好酒不断,邹师爷哪里还有心思处理正事,把能交给苏孟的事和不能交给苏孟的事统统交给了他处理,自己更加沉迷醉乡。
半个月后的一天,邹师爷忽然惊醒,这半个月多亏并未出事,若是出了事只怕他脑袋都要不保,更何况这苏孟来路不明,若是被城主知道他将事情都交给苏孟来做,只怕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一想,邹师爷甚是害怕,于是当天晚上便把苏孟领到城主赵新勇处一顿神夸,赵新勇正是缺人用的时候,平日对邹师爷又是十分器重,对苏孟更是礼遇有加,还将苏孟的家眷也接进了府中照顾。
苏孟家眷的出现打消了赵新勇所有的顾虑,求仕途之人天下皆是,但是他带着家眷便更加可信了。但是这苏孟的家眷却十分羞怯,平日里根本就不出屋子,谁也不能见她的人影,不过妇人这样也是过日子的人,谁便也不再去打扰了。
又过了些时日,苏孟更是得到重用,正是这风生水起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却也不小,那就是赵新勇的第九房小妾无意中见到了苏孟。这赵新勇早已年过半百,对这小妾的吸引力早已接近没有了,她忽然见到正是年轻力壮的苏孟自然是有些按捺不住自己了。
于是某日趁赵新勇出城巡查的时候给苏孟送了一封信,约他在自己的小院之中相见,然后便站在门口等,哪知时间刚到,那苏孟便已经步上了石街,竟然真的来赴约了。
这第九房小妾喜极而泣,又是布菜又是斟酒,生怕照顾得不够周到,她本来也没想要一蹴而就,所以更是怀抱几分矜持。而苏孟也是翩翩公子,所以两人并未有什么逾越的地方。
酒不醉人人自醉,不一会儿那小妾便有些醺然了,苏孟却是十分清醒的。他走至墙边的书柜旁随手翻了翻,转头问已经醉了的女子:“夫人还喜欢看这些天文地理的书籍,真是博学。”
九姨娘面色绯红:“那些书都不是妾身的,是老爷的,老爷对这些书十分珍惜,苏郎可不要弄坏了才好。”
“夫人放心。”
事后九姨娘又约了苏孟几次,苏孟都依约而来,这九姨娘便觉得有些把持不住了。这日赵新勇又不在,九姨娘却是大胆地把苏孟约进了赵新勇的卧房里。
九姨娘决定破釜沉舟一试,正是这时,赵新勇却忽然折返。
九姨娘这下可吓破了胆儿,赵新勇进门的一瞬间便扑上去哭喊道:“城主要给妾身做主啊!”
九姨娘虽然喊冤,可是这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即便这苏孟有错,也是这九姨娘行为不端所致。但是若赵新勇惩罚九姨娘,只怕是打了自己的脸,所以便只能处罚苏孟。
赵新勇怒瞪苏孟,叱道:“你这无耻之人,我好心好意收留你,把你的家眷也照顾得舒舒服服,你倒好,竟然来勾引我的妾室,做出这等背信忘义之事,你叫我如何留你,来人!”
“城主饶命!我夫君是冤枉的呀!”
众人只听得一女子啼哭,接下来便见一粉色身影翩然而入,却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这少女面容妩媚姣好,啼哭着看向赵新勇,直是把赵新勇看得魂不守舍。
苏孟却去扶那女子的手臂,安慰道:“娘子莫慌,无事无事。”
赵新勇一听才知这女子乃是苏孟的妻室,心中便略有嫉妒。但是他对美人终究是有些耐心的:“不知夫人为何喊冤,可否说与我听?”
女子这才双目含泪地抬起头来,道:“我夫君与九姨娘私会之事我本是知晓其中缘由的,是故喊冤。”
赵新勇这下便没了好气儿:“怎么,他来勾引我家妾室还有道理了不成?”
那女子却是不退让:“自然是有道理的。”
“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道理?”
“前些日子九姨娘私下来信约我夫君,我夫君本是不愿意去的,可是他不会做出辱没城主的事情,别人却是会的,到时候九姨娘转而去勾|引其他人,可就真的给城主带上绿帽子了,所以才前来劝解,期间从未做出逾矩的行为。”
赵新勇一听,心中虽然不是滋味,但是却是有些道理的,怒气消了一半,却不知该如何处理,正是这两难的时候却瞟见①38看書网变了位置。
“你动这①38看書网了!”
苏孟自然是不承认的:“我进来时已经是这样了,我并没有动。”
“你没动?你没动书怎么少了几本!若是你现在把书交出来我便饶你一命!”赵新勇是真的动了怒,也不知那几本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苏某确实是没有动,若是城主不信大可搜身。”
这赵新勇此时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一挥手就让人去搜苏孟的身,然而那人还未碰到苏孟便被一把破空而来的折扇给挡了回来。
这城主府内竟然有人躲在暗处!赵新勇高呼两声抓刺客,声音刚落便见一风流潇洒的青年入了门内。
赵新勇一看便生气了,叱那青年道:“谢知玉你什么意思,为何一来便要阻我做事!”
这赵新勇和谢知玉虽然都是百里琅华的手下,但是两人却时常为了争宠而暗中算计对方,现今赵新勇重要的东西丢了谢知玉反而来阻止他寻找,怎么能不让赵新勇心生忌恨。
这谢知玉正是谢华第四子,却是不理会赵新勇的恼火,而是径直走向苏孟深深一礼,道:“谢知玉见过太子殿下!”
这苏孟自从见到谢知玉脸上的神色便与往日不同,如今见这谢知玉如此竟然也未躲开,而是平静非常:“谢四公子多礼了。”
这赵新勇也是聪明人,立刻也跪地请罪:“赵新勇不知太子殿下驾到,赵新勇得罪,还请殿下降罪。”
“我本是微服私访,见赵城主将这曲城治理得安定富庶心中甚是安慰,赵城主不知道我的身份,不知者无罪。”
如今这百里乐正的身份曝露了出来,赵新勇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拉着他第九房小妾到百里乐正面前,道:“既然殿下喜欢我这贱妾,那便送给殿下当个丫鬟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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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打草惊蛇
“既然殿下喜欢我这贱妾,那便送给殿下当个丫鬟用吧。”
百里乐正却是正了脸色:“怎么,我已经说了我俩之间没事,城主这是怀疑我么?”
赵新勇本是好意,毕竟这小妾和太子殿下牵扯上之后实在不好处置,他是不能再碰了,留在自己身边也是隐患,哪知太子殿下竟然并没有要收反而还恼了。
“下官有罪!下官并无怀疑殿下的意思,若是殿下不要便罢了。”这小妾竟然能将别人引入他的卧房里,导致他房中重要之物丢失,如今百里乐正不要她正好,他可以杀人灭口以防后患。
只是他刚刚打定了这个主意,却听一直站在百里乐正身后的谢樱樱开口道:“既然城主大人不要这位姐姐了,樱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人说话,那不如送给樱樱做个伴儿如何?”
赵新勇是不想给的,可是谢樱樱开了口,她又明显是太子殿下的心头肉,他如何反驳,只得将那小妾送给了谢樱樱。
且说这第九房小妾名叫柳思,本是教坊中的女子,故而看人脸色是极厉害的,她刚才见赵新勇眼中已经萌生了杀意,如今被谢樱樱要去了自然是非常感激的,于是紧跟着谢樱樱身后生怕她反悔。
赵新勇留百里乐正在城主府多留几日,百里乐正倒也不客气地留下了。他们三人刚回到新腾出的院子里,谢樱樱便毫无忌讳地开口道:“殿下好生薄情,用完了柳思姐姐便放任她被城主灭口呀。”
百里乐正一如往常风轻云淡,却也不看那柳思,只低头对谢樱樱道:“樱樱心地善良,既然你留下她的性命,那将来她若是犯了什么事便都由你来担待。”
百里乐正离开后柳思浑身还在颤抖,谢樱樱回头看她却不安慰,只道:“殿下城府深沉,之前他想利用你身份之便所以才对你关心爱护,如今你看清他是怎样的人便不要犯傻,更不要参与到这中间的事情里来,否则你死都不知死在谁的手中。”
柳思刚才只听百里乐正一句话便如坠地狱,利害关系立刻便深明于胸,声音颤抖着道:“妾身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妾身命薄福浅再也不敢妄想,只希望保住性命。”
谢樱樱叹了口气:“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以后你若无事常来找我,你并不知道什么机密的事情,想那赵新勇应该也不会再为难你的。”
那日之后柳思便时常来陪伴谢樱樱,相处时日久了柳思便也又变得开朗起来,她和谢樱樱、玉蝉倒也能聊到一起去,谢樱樱时常开导她,又总说百里乐正不好,柳思本是一时迷恋便也不再伤心难过了。
又说这百里乐正虽然已经暴露了身份却依旧不以真面目示人,这让没见过他真面目的柳思格外好奇起来,每天都追问谢樱樱百里乐正的长相,谢樱樱连着几个月都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对太子殿下当然是满心抱怨的,且她又不想让柳思再为百里乐正犯傻,于是趁着周围没有人的时候对柳思道:“姐姐你傻呀,这世上谁好看还带着面具示人的,咱们殿下那张脸呐……”
“不能吧!别人不都说咱们太子是谪仙吗,谪仙总不会太难看吧?”
“都说是贬谪的仙了,从天上掉地下那么一摔,哪里还能好看!”
“原来是这样啊!”柳思恍然大悟,直呼谢樱樱懂的事情多。
“樱樱这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竟然能得此称赞呢。”
谢樱樱僵硬地回头看去,心中暗忖果然不能背后说人坏话,却是十分自然地回道:“柳姐姐大惊小怪,我不过说神仙有丑有俊而已。”
柳思急忙点头,看百里乐正的眼神却是有些古怪,带了些悲悯和哀痛。
几人正说着话,谢知玉却不请自来,这谢知玉也是一号人物,百里琅华的重要事务都是交由他处理的,这次也是他最先发现百里乐正的行踪,才及时出现在曲城阻止百里乐正查访。
按理说谢知玉和谢樱樱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只是谢樱樱却是从未见过他的,所以并没有什么交情,所以他与百里乐正谈起事情来时她只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开了。
可她刚一出门便被一个少年拦住了去路,那少年呈上手中的锦盒,恭敬道:“六小姐,这是少爷让我送给小姐的见面礼,还请小姐收下。”
谢樱樱想了想接了那巴掌大的小盒,回礼道:“帮我谢谢四哥。”
等回到自己屋里谢樱樱才打开了锦盒,只见锦盒里端端正正放着一颗血红色的珠子,谢樱樱十分庆幸自己收下了这见面礼。
因为这血红色的珠子正是配制九宝散中的一样宝贝,名叫血红珠,乃是浮端国数十年才出一颗的,据说这珠子深埋地底,吸收大地灵气,受泉水滋养,等珠子成熟之时泉水上涌,才能将这血红珠托出地面呈现在世间。
曲城日易关是浮端国与黎夏商贸往来的主要管卡,谢知玉时常在这日易关上办事,能遇到血红珠这样的宝贝也是不稀奇的,而今他将这珠子送给谢樱樱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了。
他想要拉拢谢樱樱,但是绝不是要投靠百里乐正,他是要谢樱樱成为百里乐正身边的一颗棋。至于他所想的能否实现,谢樱樱要与太子殿下商量之后才能确定。
谢知玉来见百里乐正本是来尽宾主之谊的,哪知百里乐正却忽然提出要查看日易关的账目,谢知玉说要与赵新勇商量之后才能做主,谁知这消息竟然很快便传遍了曲城。
于是这一夜隐没在黑暗中的曲城变得骚动不安起来。
而这黑暗中一名男子却从容而笑,他手持一杯酒望月,问:“常青,城主府里什么地方被风吹到了?”
冷面男子一丝不苟道:“别处都没有动静,只有掌管府内采买的刘管事匆匆出府去了。”
“你去刘管事的住处等他回来吧。”
百里乐正这一招打草惊蛇本是没有纰漏的,只等刘管事回来便顺藤摸瓜,可是他并没有料到刘管事死了。
刘管事是死在一条小巷子里,身上的财物都被匪徒劫走了。
只是百里乐正来的时候便知道杀刘管事的不是匪徒,因为一个人的身手若是利落到如此地步是绝不会当匪徒的。
“樱樱去看一下刘管事的死因。”此时天还未亮,巷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和守在远处的常青。
谢樱樱对死人是有些忌讳的,所以不太愿意去:“殿下,这人就是被扎死的没有什么好看的,您饶了樱樱吧。”
百里乐正却是拍了拍谢樱樱肩膀,在她耳边道:“你去看吧,你若是去看了我便不计较你得了血红珠却不告诉我的过错。”
“那珠子明明就是谢知玉给我的,殿下怎么还要抢啊!”
“樱樱既然承认我是你的主子,那你的就都是我的。”
谢樱樱气闷,只得不情愿地蹭到刘管事旁边去瞧,这一瞧还真的瞧出了点古怪的地方来,她仔细检查了一番才道:“刘管事并未中毒,身上有三处伤,一处在咽喉,一处在心口,还有一处在腹部,这三处都是致命伤,伤口虽然细小但是血流极快,应该是三棱锥类似的凶器。”
“可知道这三处那一处是最先被刺的?”
“这个我看不出来,凶手应该出手极快,几乎已经是同时了。”
“行了,我们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不去找账目啦!”
“你看他的鞋。”
谢樱樱于是转头去看刘管事的鞋,只见他的鞋底站满了泥,而这曲城内的路上是没有这么多泥的。
“账目早就换了地方,我们是找不到的。”
“那殿下可想到是谁杀了刘管事?”
“有时候杀人的手法就像凶手做人的准则,这个人三刺都刺在致命之处,所以这个人一定极为谨慎多疑。”
“比如谢知玉?”谢樱樱试探问道。
百里乐正却不回答她,只道:“我要离开几天去办事,会有人易容成我的样子留在府中,你照应一下。”
谢樱樱不便问他要办什么事,于是只得应下了。但是第二天谢樱樱见到“百里乐正”的时候却有些不敢确定这人是真人还是假人,因为这人的身形与百里乐正的身形竟然是丝毫不差,脸上也带着百里乐正平日带着的面具。
“你是殿下?”谢樱樱有些忐忑地问。
“百里乐正”连神色都与平时一个模样:“樱夫人慎言,若是被别人听去了会坏殿下大事。”
原来这人不是百里乐正,谢樱樱这便放下心来,她正要与这个假太子说说话熟悉熟悉,谢知玉却是又来了。
谢樱樱一慌,哪知这假太子竟然十分熟稔地上前环住谢樱樱的腰身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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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太子替身
谢樱樱随着“百里乐正”去前厅见谢知玉,只见他一身月色长衫俊秀无双。谢樱樱又转头去看“百里乐正”,乍一看倒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来,只是若细看他的眼睛,却是有些差异的。
不过谢知玉与百里乐正见了不过几面而已,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谢樱樱昨日刚刚检查了刘管事的尸体,且这谢知玉又有极大的嫌疑,是故谢樱樱对谢知玉有些惧怕,但是这种惧怕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硬装出风平浪静来。
“昨夜府里的刘管事出城办事,不幸被匪徒所害,今晨才发现了他的尸首,看来现在曲城的治安也有些问题了,殿下和樱夫人若是无事便请不要出府,若是出府也请多带些随从。”
百里乐正神色极为自然地点了点头,却问道:“我昨日说要看日易关来往的账目,不知谢四公子可是与赵城主商量好了么?”
谢知玉面不改色,十分恭敬道:“殿下要看自然是可以的,城主亦是同意的,今日下午便可将账本送来。”
谢知玉与假百里乐正又说了些敷衍的话便走了,谢樱樱却转头打量百里乐正:“不知足下可否透露一下姓名,以后咱们怕是要经常相处了。”
这假扮百里乐正的人却是在面具之下笑了出来,甚是豁达开朗道:“在下鹤唳,是殿下的贴身护卫,不过一直在暗处所以夫人不知晓。”
谢樱樱越发觉得好奇:“你既然是暗卫,为何身形和殿下竟然一模一样?”
“我正是因为身形与殿下相像的缘故才能被选为殿下的贴身侍卫,随时准备顶替殿下。”
“哦,那若是殿下回来了你能露一下真面目给我瞅瞅吗?以后我再见到你也好打个招呼不是?”
鹤唳摇头道:“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万一殿下觉得樱夫人不足以让他信任,将来让我除掉你,你却来和我讲情面可就不好了。”
谢樱樱被鹤唳这样一噎便也没有了追问的兴趣,恹恹地走了。
百里乐正不在曲城的这几日,谢知玉竟然每日都来求见,谢樱樱照例是收了不少的礼,又和鹤唳演出了宠妾承恩的戏码,只是私下却对当今太子的替身不甚尊敬,时常揉搓太子殿下的蟒袍,弄得上面都是褶皱。
她看鹤唳不顺眼,鹤唳看她也厌恶,两人每日横眉冷对的。这日谢知玉照常来见过二人之后便离开了,谢樱樱本是趴在鹤唳的膝盖上,谢知玉离开后她却不起来,而是用沾了梅汁的手在他的衣服上抹了抹,那华丽非常的蟒袍上立刻就沾了一块污迹。
谢樱樱十分嫌弃地坐了起来,睥了鹤唳一眼便准备回屋补觉去了。
“我才离开几日而已,樱樱便已经如此不恭敬了么?”
谢樱樱吓得腿都软了,当下脑袋一空便用自己的袖子去擦那块污渍,怎奈那污渍被她一抹不但没有抹掉,反而把污渍抹得更大了。
谢樱樱颤巍巍地抬头去看眼前的人,险些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殿下……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男子眉眼依旧温润:“今天早上才回来的,樱樱这是不愿意看见我么?”
“没!没!樱樱见了殿下简直都要高兴死了,樱樱若是知道殿下要回来一定早早出门迎接。”
“罢了,迎接不迎接我也不在乎,只是樱樱以后可千万别再往我衣服上抹脏东西了,这衣裳可是十分珍贵的。”
谢樱樱哪里还敢狡辩:“樱樱再也不敢了,樱樱再也不抹了!”
真正的百里乐正回来之后,赵新勇便忽然闭门谢客了,无论是谁去都不见,谢知玉这几日正有要事要与他商量,可是连着几日都见不到他的人,心中便有些怀疑。
可是这种怀疑是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的,于是只能暗中让人监视赵新勇,过了两日之后,那监视之人看见赵新勇亲手将一摞账册交给了太子殿下。
谢知玉知道事情不对,心中思忖这赵新勇莫不是自己私藏了一份账册,这是投靠了百里乐正不成?若是当真如此那他要赶紧把账册毁掉,赵新勇即便有备份的也并不算是证据,但是赵新勇知道真正的账册所在,只怕那些账册都不安全了。
于是当夜谢知玉便带人去损毁账册,然而他的煤油还没有浇上去,便已经看见了身后站着的人。
“谢四公子,这么晚了到这荒山野岭上干什么呢?”
谢知玉脸色发白,苦笑了一下,道:“原来这都是殿下设的套,不知真正的赵新勇在何处?”
百里乐正也不再隐瞒:“赵城主现在怕是还在昏睡着,等圣上的旨意到了赵城主应该是能醒的。”
“殿下料事如神,知玉佩服。”
“谢四公子谬赞了。”
两日之后,京城的旨意到了曲城,罢免了赵新勇的官职,押往京城秋后处斩。这一下惊天动地,因为谁都知道这曲城的日易关是三殿下的,每年都要给三殿下许多银子供给军费。如今这日易关忽然易主,只怕对三殿下是极为不利的。
*
日易关的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他们一行人便可以启程回京了,只是还有一件事要处置。
“樱樱觉得柳思如何?”处理完日易关的事情后,百里乐正变得十分悠闲,他手上托着一盏酒,忽然问道。
谢樱樱想了想,道:“殿下不可以把柳思带回容城。”
“这是为何?”百里乐正略微有些惊讶。
谢樱樱并不抬头看他,只是挺直脊背,道:“柳思先前是赵新勇的侍妾,却曾想勾|引殿下,她心思不正,所以不能留在殿下身边。”
“我还以为樱樱和柳思情同姐妹,应该是愿意让她和我们一同回容城的。”
“柳思不过是一卑贱的姬妾,殿下不要抬举她。”
“既然如此,那便依了樱樱的心意,不带柳思回容城了。”
百里乐正的话音刚落,便有脚步声飞快地逃开了。谢樱樱这才抬头看向百里乐正,面上却再也没有刚才的不屑与讥讽:“樱樱谢谢殿下成全。”
百里乐正笑着饮了杯中酒,道:“樱樱你倒是心思善良的,只可惜柳思一定恨你入骨。”
“无妨,我与她日后都已无相见之期了。”
不多时玉蝉便来报与谢樱樱,说柳思气愤地走了,临走前还到谢樱樱的房间里砸摔了一通。
谢樱樱只是笑了笑,然后再也没有说话。
*
君阳国乃是归元大陆之中最为讲究礼数地位的国家,这次君阳国派了使臣来向黎夏求亲,所求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黎夏太子百里乐正。但是这君阳的使臣来了一个多月却是没有见到太子殿下,而当今圣上对结亲一事却是不置可否。
且说这君阳来使也是大有来头的,他正是君阳如今权倾一方的音家二子,音方未。这音方未此次来求亲虽然是逼不得已,但是却是不能退缩。
如今黎夏朝廷态度冷淡,他便只能在东阳宫门前候着,这一等就又是半个多月,这日音方未终于没了耐性,对着东阳宫的宫人道:“我君阳本是诚意而来,你黎夏皇族却如此怠慢,想来是不把我君阳放在眼中,待我回去禀明我主,到时咱们再来算账!”
音方未骂完便走,哪知这一回头却见一青年正立在不远处,青年眸若琉璃,似乎在笑。音方未只觉这青年身姿非凡,尊贵无比。
却听那青年道:“我宫中之人怠慢了音家二郎,还请二郎不要怪罪。”
音方未一愣,讷讷开口:“你便是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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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巧遇故人惹祸事
且说这音方未本欲离开时竟然遇上了百里乐正,于是便留下来打探一下他对联姻的态度。
这音方未也是细心之人,只从宫门到大殿这样一段距离便知这百里乐正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想来黎夏朝廷并非是敷衍他。但是音方未又看见了跟在百里乐正身侧的谢樱樱,他见这女子容貌妩媚,与百里乐正又十分亲密的样子,心中便有些打鼓。
待坐定之后,音方未心中思忖一番才开口:“音某此次前来所为只有一件事,就是我朝卿凤公主的亲事,还请殿下仔细思之。”
百里乐正却像是不明白音方未的意思,好奇道:“那不知卿凤公主看上了我黎夏哪家的皇亲公子,我也好向父皇请旨去。”
音方未早就听说百里乐正乃是多智,他定然不会不知道自己的意思,此时他明知故问,那他的态度便有些值得揣测了。
“我君阳国的卿凤公主未出世之时国师便料定她乃仙人转世,乃是人中之凤,待卿凤公主降世之时整座皇宫都被红光笼罩,祥瑞无比,试问这样的人中之凤是不是只有殿下这人中之龙才能匹配?”
百里乐正听了他的这一番说辞却是面不改色,他向谢樱樱伸出了自己的手,温声唤道:“樱樱过来。”
女子有些羞赧地低了头,却是十分柔顺的把手递了上去,倾身伏在男子的膝上。
音方未脸色发白,却是不动声色地看着。百里乐正却也不急,摆弄了一会儿谢樱樱的手指,然后才抬头对音方未笑了笑,道:“贵国觉得别人配不上卿凤公主,纯光却觉得君卿凤配不上人中之龙。二郎你也见到我心有所属,想来公主即便是最后嫁给了我,也是不会快活的,所以请回去告诉君阳国君,说我百里乐正拒了这门婚事。”
“你……”这卿凤公主自从出生之日起便是国之至宝,还不曾让人如此侮辱过,眼前这男子却是丝毫不把君卿凤放在眼中,实在是让音方未心中五谷杂陈。他有些气恼,却也觉得这黎夏太子当真与凡人不同。
他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既然太子殿下无意这门婚事,我便也不再纠缠,只希望这件事止于此处勿要外泄,否则于我们公主的名声有损。”
“自然,二郎放心便是了。”
话已至此,音方未便也没有什么理由留下了,拱拱手便要走。
“二郎如此空手而回,只怕君阳国君不会饶过你的吧。”
音方未一愣,却当真是停住了脚步。他们音家权势滔天,当今圣上早有颠覆之心,只是因为音家手握兵权又谨小慎微,所以圣上也没有办法。圣上让他来提联姻之事本就是包藏祸心的,若是事成了自然最好,但是事败了必是先从他这里开刀。
只是他知道事情将会如何发展,却是没有办法。
“不如我与二郎一件事,帮二郎逃过处罚如何?”
音方未有些不相信地看着百里乐正,并不明白他为何会忽然出手相助,却道:“不知殿下这样出手帮我,将来我又该以何相报?”
“秉州孟阎作乱,黎夏一直暗中相助,我希望适当的时候音家可以选择对自己有利的立场。”
百里乐正这样的要求甚至接近于没有要求,因为音家永远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立场。
“那不知殿下要如何帮我摆脱罪责?”
“雁塞关是君阳与黎夏贸易往来的主要关口,不如我将关税降低两层如何?”
这两层可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君阳之前也曾派人来游说,但是并没有成功,如今百里乐正却主动说要降低两层,这可绝对是大功一件,想来音方未回去之后应该是可以免于惩罚了。
音方未也不多说,一揖到底:“今日殿下的帮助我会铭记于心,他日我定将这恩情归还。”
音方未在东阳宫中又留了两日,与百里乐正仔细商讨了雁塞关的具体事宜之后才离开了。
“殿下,这卿凤公主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殿下怎么还不要呢?”谢樱樱按捺了几天终于按捺不住了。
正好批完奏折的百里乐正放下笔,把奏折放置好,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樱樱,道:“你先前不也曾经跟柳思说过,神仙是有美有丑的么,我想那卿凤公主若是个丑的就糟了,所以不敢冒险。”
谢樱樱有些气馁地垂了头,道:“殿下英明神武,樱樱做过什么事都瞒不过殿下。”
“你知道便好,以后不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
这日皇后生辰,百里乐正和众位皇子都要去祝寿,东阳宫中的人也被抽调了一半去皇后宫中帮忙。
谢樱樱闲来无事便也想做些正经事,于是让玉蝉和春菱把她压箱底的医书都搬了出来,准备好生钻研一番。她钻研着钻研着便钻进了梦想里,睡得天昏地暗。
过了许久,谢樱樱迷迷糊糊地听见了门被撞开的声音,她一惊起身,却见门口站着一个让她胆寒的人――崔书彦。
今日宴上圣上将崔媛赐给了百里琅华为妃,这本是一件好事,可以让崔家和三殿下的关系更加牢固,但是身在崔府的崔媛得知此事之后竟然什么都不顾地跑进了东阳宫里。崔书彦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便立刻赶来了,只是这东阳宫中一片漆黑,只有这一间亮着灯,他便以为崔媛是在这里的。哪知这一推门见到的竟然是谢樱樱,一时便也愣住了。
这厢两人还都未回过神来,端着蜜瓜的玉蝉也撞进了门来。这下三人都愣住了,好在谢樱樱率先反应了过来,两步冲到门前拉着玉蝉便跑,这一跑崔书彦也反应过来了,立刻身形若鬼魅地追了上来。
眼见崔书彦便要追上两人之时,不知从何处忽然闪出一道黑影来直攻崔①38看書网彦不得不停下与之缠斗起来。谢樱樱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看那忽然出现之人身形竟然与百里乐正一模一样,正是鹤唳。
鹤唳既然在此,想来百里乐正也离不远,她正这样想,便已经看见了回廊尽头走来的百里乐正和常青。
“崔二郎夜闯东阳宫,此时又与我的暗卫交手,不知道可是来行行刺之事?”
崔书彦住手,鹤唳便也退身而走。此时崔书彦已经冷静了许多,他盯着谢樱樱看了许久,又转头去打量玉蝉,最后才将目光落在百里乐正的脸上,阴郁着脸色,道:“没想到在殿下这里遇上了一位已故之人,一时之间惊到了,还请殿下见谅。”
百里乐正也不追究,伸手搭上谢樱樱的手腕,转身便走:“崔媛已经送回崔府了,崔二郎也快回去吧。”
百里乐正一直拉着谢樱樱走到寝殿才停下,而玉蝉此时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了起来,谢樱樱安抚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好了些,常青便送玉蝉回了住处。
今日之事都是巧合,谢樱樱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于是放下心来。
百里乐正从刚才起便一直沉默着,谢樱樱不敢打扰只得在旁陪着。许久才听百里乐正平静道:“今日之事后,崔书彦必然已经知道了你挑拨王谢反目的真相,容城你已经无法安身,即刻动身去秉州吧。”
“那玉蝉……”
“玉蝉无关大局,在东阳宫中也没有生命之忧,你要担心的是如何接近安琼当好细作。”
谢樱樱咽了口唾沫,觉得这任务是在是难完成,但是她没胆子拒绝。
“我会让鹤唳暗中保护你,若是情势危急他便现身相救。”
第二日清早,谢樱樱收到了一个手指粗的银筒,银筒末端有一处机关,触动机关便会有毒针射出来。
谢樱樱希望自己不用用得这个东西。
而这日之后,谢樱樱病重,闭门不出。
*
鹤唳虽然和谢樱樱同行,但是一路上却并未现身,所以从容城开始谢樱樱便一人独行。她带着斗笠,穿破旧的衣服,一路上倒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等她到达秉州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六月了,她进了秉州径自接了贴在城门上的皇榜,然后一头扎进最近的客栈里蒙头大睡。
等她睡醒的时候却不是在客栈里,而是在孟阎修建的皇宫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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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安琼这个人
谢樱樱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又因为刚刚睡醒所以上面都是褶子,但是谢樱樱是靠本事吃饭的,所以对自己的样子便不甚在意了。
她坐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屋子虽然像是宫殿的样子,陈设倒是十分朴素。她隐隐听见门外有人在说话,只是声音极小听不清楚。
等她开了门,才知道自己刚才所在的屋子是内室,而门外是大殿。大殿中央背对着她坐着一个人,这人坐在轮椅之上,一身白衣,身姿挺秀,正是谢樱樱曾远远看过一眼的安琼。
谢樱樱上前两步站在安琼面前,见这少年双眼清亮如水,双眉若两弯新月,当真一个清新俊朗的儿郎。谢樱樱上次只是远远的看了他一眼,却并未看清,如今一看才发现安琼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你就是安琼?”
这少年刚才一直任由谢樱樱打量,脸上一直带着笑容,此时听她发问便回答道:“怎么,我不像安琼吗?”
“人家都说阎有安郎,秉州为皇,可是你只是一个少年啊,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安琼并不气恼,笑道:“我也觉得是世人抬举了我,倒是姑娘你看得真切,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赵莹。”谢樱樱丝毫犹豫也没有。
“那赵姑娘揭了皇榜,可是能治好我的腿痛病?”
谢樱樱打量了一下安琼的腿,皱眉道:“我也没把握,只是到了这里盘缠便用了了,所以碰碰运气。”
“姑娘请慎言,若是治不好安先生的腿可是要杀头的。”这话却是一直站在安琼身后的杜默所说。
谢樱樱和杜默曾经在城关处见过一面,只是谢樱樱那时躲在百里乐正的身后,这杜默应该是对她没有什么印象的,所以谢樱樱便也不害怕被认出来。只是杜默这话说得十分严肃,谢樱樱又没有把握能治好安琼的腿,谢樱樱便有些害怕了。
“赵姑娘莫要害怕,反正我这双腿本就是一双废腿,即便治不好也坏不到哪里去,我自会放你安然离去。”
安琼如此说却让谢樱樱心中有些别扭了起来,她本是来害人的,她要害之人却对她和颜悦色礼遇有加,她便觉得有些愧疚了。
“不知道安先生的腿是什么毛病?”
“平时倒也没有什么事,但是一到每年的五六月份便开始隐隐作痛,晚上尤其厉害。”
谢樱樱点了点头,矮身去查看他腿的状况,却听安琼道:“我这双腿没有什么用,既不能走也不能跑,可是我却偏偏还要为它烦恼。”
谢樱樱仔细检查了安琼的双腿,发现这双腿比平常人要瘦弱一些,但是筋骨损伤的却并不严重。
“世上许多人都为自己无法得到的事情而烦扰,不是唯有安先生一人而已。”
安琼明亮的眼睛看着谢樱樱,却是没有说话。
谢樱樱又道:“我仔细看了先生的双腿,筋骨是都还在的,只是先生的腿已经受损数年,筋脉淤塞,到了五六月份的时候天气回暖,血脉涌动,所以这时候先生的腿会痛。”
“那先生的腿可是能治好?”杜默一听筋骨还在,便生出了一丝希望来。
谢樱樱还记恨着杜默刚才要杀她的头,所以并不回答他,只对安琼道:“先生的腿是可以治好的,只是之前的大夫都是极力止痛,并未想要疏通经脉,所以耽误的病情,是故我至少要治上一个月才能见效。”
安琼听得如此的好消息却是没有变得十分喜悦,只是点了点头,杜默却是十分高兴,他本事安琼提拔起来的,是故对安琼感怀在心,此时听说谢樱樱能治好安琼的腿,自然就对谢樱樱十分恭敬了起来。
谢樱樱被安排在了偏殿住,有专门的侍女伺候,每日衣食也都是十分精致的。谢樱樱吃人家的拿人家的,自然要好好为人家办事,于是每日倒是十分用心地调配药房,用心熬药。安琼吃了半个月,疼痛却是依旧,甚至更加严重了。
于是谢樱樱加重了药量,又过了半个月,安琼疼得整晚都睡不了觉,更是无法处理秉州诸事。
然后谢樱樱换了药方,这次安琼喝了之后疼得只能整日在床上躺着。
对于谢樱樱的治疗安琼是从来没有怀疑过,但是杜默看着却是有些按捺不住了,这日便手持利剑逼问谢樱樱,似乎若是她不能给他个满意的答复便要将她就地处斩。
“赵姑娘,你说一个月能见效,如今已经过了一个月为何先生的腿疾还没有好,反而还疼得更厉害了?”
谢樱樱胸有成竹,瞪了杜默一眼:“我说过安先生的腿经脉淤塞,我所用的活血之药正是要将这些淤塞化开,自然是有些疼的,而且是越疼越好,你若是不信我就换别人来治,别动不动就拿着剑来吓唬我!”
安琼对杜默摇了摇手,道:“杜默你错怪赵姑娘了,我之所以现在之能躺在床上静养皆是赵姑娘的功劳,赵姑娘的药下得够狠,所以我便不能再劳神处理政务了。”
谢樱樱一愣,她的确是这个意思,但是没想到安琼虽然什么都不说却都是了然于胸的。她曾经还想要在他的药中动动手脚,直接让他昏睡过去,等孟阎被剿灭再唤醒他也不迟,如今一看却是不行了。
秉州安郎,非等闲人。
杜默听安琼如此说,又见谢樱樱并未反对,便也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了,当下给谢樱樱赔了礼。
待杜默离开后,安琼笑道:“这么多年杜默竟然是一点都没变,赵姑娘不要见怪。”
谢樱樱却是正了脸色,问道:“安先生一向对别人的行为都了如指掌吗?”
安琼双眼清亮,道:“只是赵姑娘不太会掩藏而已,不知赵姑娘为何会到这秉州来?”
“我师傅云游许久未归,我这是出来找他的。”
“那不知尊师是谁,我也好帮姑娘一同寻找。”
“我师傅是谁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指定能治好你的腿。”
安琼于是也不再逼问,随手拿了一本书看。
“把裤子脱了。”
这话是谢樱樱说的,却把安琼吓到了。之前素来面无血色的秉州安郎此时满面通红,喃喃问:“脱裤子?”
“脱!你不脱我怎么施针!”谢樱樱手上拿着针包背过身去,却也是满面通红。
安琼挣扎着脱了裤子,然后拉过薄被遮掩了一下才道:“赵姑娘转过身来吧。”
谢樱樱走至床前,却并不往其他地方看,只拿了针准确的认穴施针,不多时安琼便满身的虚汗。待谢樱樱施针完毕,安琼已经累得昏睡过去了。
安琼的腿比正常人瘦弱,像是一个小孩子的腿,因为血脉淤滞上面都是写青紫的印记,谢樱樱心中并不好受。她知道安琼是一个无辜的人,他甚至是一个好人,一个干净的人,可是他是百里乐正收回秉州的障碍,所以他必须被除掉。
谢樱樱想让他昏睡过去,因为昏睡之后这秉州的事情便和他没有关系了,他是可以活命的。
但是现在她不能冒这样的险了,因为安琼心思缜密,万一她坏了百里乐正交代的事情,便是乱了满盘的棋。她是负责不起的。
谢樱樱给安琼盖好被子,又出门唤了侍女给安琼换衣服,这才回了自己的住处。她刚一进门便有一道黑影从梁上跃下,谢樱樱看了这人一眼,只见这人眉清目秀,却是谢樱樱一直想要见见真容的鹤唳,只是此时谢樱樱并没有心情理会鹤唳。
鹤唳却是一反常态地严肃了起来:“樱夫人不要鲁莽行事,更不可以因为怜悯而坏了殿下的大事。先前因为玉蝉被崔书彦撞见,现在王谢两家已经和好如初,更是坏了殿下的几件大事,若是樱夫人此次不能成功,殿下留着你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谢樱樱心中冷意顿生,双拳紧紧握住,却是不看鹤唳:“我自然知道,你我皆为殿下的下属,下属留着没有用处自然也不用留了,这一点不用你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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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彼非良主
自从谢樱樱开始施针之后,安琼腿上经脉的淤塞便渐渐化开,于是也就没有那么疼了。
这日他正在查看官文,杜默却气冲冲地进了门来,也顾不上行礼:“安先生,杨峰今日上奏皇上,说要在城郊建一处行宫,这建行宫的地方正是百姓种植庄稼的田地!”
安琼眉头皱了起来:“建行宫之事不是已经搁置了么,怎么又提出来了?”
“皇上本来也不是真心想要搁置这件事,都是碍于先生的极力阻拦才搁置下来,今日杨峰一番吹捧,直叫殿下心痒难耐,于是便准他去占地修建行宫。”
安琼焦急道:“皇上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如今我们在这秉州修养生息,最不应该大兴土木,且和我去劝皇上!”
两人出了门正巧遇上前来送药的谢樱樱,谢樱樱拦住安琼:“先生先把药喝了在走吧,不然凉了就没有用了。”
“等我回来再喝。”安琼此刻面如寒冰,说完便被杜默推着离开了。
但是安琼的劝说并没有让孟阎放弃修建行宫,他本是注重享受之人,在这秉州称王了好些时日却没有像一个皇帝般的享乐,今日杨峰所说的话句句都对了他的心思,他哪里还听得了安琼的劝,于是一意孤行地下旨去大兴土木。
安琼劝说无果心中烦闷,回了寝殿见谢樱樱端着药碗站在门口等,他苦笑一声:“刚才离开得急了,谢姑娘勿要责怪。”
“不知是什么事让先生如此着急?”
“皇上要修建行宫,但是此时当真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谢樱樱好奇:“为何不合适?”
“一来我们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二来现在天气暖和了起来,黎夏朝廷只怕是要出兵来攻打的,总要提前做准备。”
谢樱樱惊讶于安琼的远见,面上却一点表现也没有:“先生如何料到朝廷要攻打秉州?”
“百里乐正和百里琅华相争已经快到了分胜负的时候,此时秉州是需要立刻被解决的事情,否则他们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会让秉州有机可乘。”安琼见谢樱樱面色有些不自然,以为她是担心战争打起来会有危险,于是安慰道:“赵姑娘勿要担心,若是黎夏前来攻打秉州,我自会派人先行把姑娘送走。”
谢樱樱也不解释,只是点点头道:“在那之前我会把你的腿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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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一个早晨,安琼起身之后发现自己的腿竟然能轻微的动一动了,他心中是欣喜的,忙让人去唤了谢樱樱前来。谢樱樱检视一番道:“既然现在已经能动了一些,再调养些时日应该就可以站起来了。”
谢樱樱心中对安琼有愧,于是想着努力治好他的腿当做补偿,更是日夜钻研治疗方法。
七月末,安琼去秉州边境进行布防,谢樱樱同去,因为轻车简从,谢樱樱便充当了大夫和侍女的职责,每日与安琼同车而行,安琼风趣开朗,倒也十分有趣。
行了几日到了一处险峻的山脉处,安琼却发现这山脉的兵士都十分懒散,不止聚众赌博,更是随意毁坏百姓种的庄稼。安琼找来人一问才知,这正是孟阎妹夫杨峰的管辖之处,于是让杜默去将杨峰押来。
安琼看杨峰早已经有些恼恨了,不止因为杨峰时常出些损害社稷的主意,更是因为他御下也不严,时常发生属下伤害平民百姓之事,今日安琼便也不留情面,重重打了杨峰五十大板。
杨峰本是犯了错,所以无话可说,但是这一笔账却是记在了心里。
接下来几天安琼重新整顿了军纪,杨峰倒也听从,等他看了谢樱樱几日来熬药照顾安琼之后,便打听了谢樱樱的来历,心中暗生一计。
待安琼离开之后杨峰立刻回了城中去找孟阎,离间说安琼的腿若是好了定然不会留在这秉州之中,只怕他离开之后还要投靠黎夏朝廷去,到时候秉州不保。
孟阎本是个有勇无谋之人,听得自己的妹夫如此说便有些坐立难安了,急忙问杨峰有何主意。
杨峰本是挟私报复,道:“只要安先生的腿不好,他便不能离开秉州,若想他的腿不好,只要将赵大夫送走便好。”
“如今安琼的腿已经有了起色,我怎么有借口能把赵莹送走?”
杨峰毒辣心肠一转,道:“既然不能送走,那陛下就收了做妾,到时候赵大夫还能不听皇上您的么,您说不能给治好,赵大夫便不能治好。”
孟阎只和谢樱樱打了一个照面,对她是没有什么印象的,但是若能得到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在身边,他倒也十分乐意,当下和杨峰谋划一番,这些都是安琼所不知道的。
安琼连着半个月在外查看,总算是把布防都巩固了一番,这才放心地回城了。
哪知他刚一回宫便被孟阎派来的人叫走了,他在大殿中等了又等却也不见孟阎,心中便觉得古怪。他又想起刚才回宫时众人似乎都在偷偷打量谢樱樱,这下便觉得事情不好。
他这一急只觉浑身发热,竟然一下子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又欣喜又着急直奔孟阎的寝殿而去。
待他进了孟阎的寝殿只觉一股怒气喷薄而出:门上贴着喜字,门外站着侍卫。这些侍卫见安琼站了起来都十分惊讶,却是不敢放安琼进门的。
安琼脸色发青,一瞬间拔出了侍卫的佩刀,然后刀锋急转直下割断了那侍卫的喉咙。其他人没料到安琼会忽然如此,一瞬都吓傻了,只这一瞬安琼便冲进了屋子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再走路,可是他现在竟然可以走得这样轻快,这都是因为谢樱樱的缘故。
他进了内室便看见被绑缚着的谢樱樱,她穿着一身红衣,脸上却全是惊恐之色,见进来之人是安琼之后,眼中立刻绽放出欣喜来。
“你能走啦!”
安琼却不多言,他知孟阎是心胸狭隘之辈,要纳谢樱樱多半是因为自己的事情,为今之计只能快些把她送走。可是两人还未出门便被闻声赶来的孟阎和杨峰堵住了。
“安琼你这是做什么!”
安琼一向是笑着示人的,但是此时却是面若寒冰:“皇上这又是做什么,当初既然让赵姑娘来医治我,她便是大夫,殿下怎可食言纳她?”
孟阎见安琼已经能站起来了,心中更是惶恐:“你何时能站起来了,怎么能欺瞒于我?”
安琼这时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心中只觉凄惶不堪:“皇上,安琼在您身边多年,从未生出二心来,即便安琼的腿好了也绝不会离开秉州一步!”
杨峰见安琼已经被逼迫至如此的地步,便火上浇油,道:“你此刻说你绝不背叛,下一刻说不定便把秉州的布防告诉了黎夏朝廷,你留在秉州实在是委屈了你的才华,你怎会不生出二心来?”
谢樱樱能感觉到安琼的颤抖,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正是这时却是杜默来了,他来了却什么也不说就拔剑向杨峰刺去,杨峰险险躲过,侍卫立刻便围住了杜默。
“杨峰你这卑鄙小人!”
杨峰却不理会杜默的辱骂,只转头对安琼道:“原来不止安先生生了二心,连安先生一手提拔起来的杜默也心存反叛了。”
此时安琼却冷静下来,他的唇苍白,却倔强:“陛下这是不相信安琼么?”
孟阎能有今日的一切都是拜安琼所赐,他知道安琼有什么样的能耐,此时对他颇为忌讳,故而逼迫道:“若是你未生反叛之心,想来也是不需要离开秉州的,不离开秉州能不能走也是不重要的。”
谢樱樱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却见安琼已经面无血色了。
“好。”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便挥刀而下,这刀子在他的膝窝划出一道血红的线,然后他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杜默飞身过来抱起了安琼冲了出去。
谢樱樱傻傻地看着地上那滩血,刚才那一刀她看得真切,安琼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才刚刚能站起来,能走路,能奔跑,可是这一刀之后再也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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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至诚至信
谢樱樱赶到安琼住处的时候,杜默已经找了大夫来医治,但是那大夫年轻手法不熟练,谢樱樱便接过金疮药快速地上好药包扎好。
期间她一句话也未曾说,一眼也未曾看安琼,她心中的感觉是很复杂的,有些心痛有些悲伤,更多的却是不懂。
她不懂安琼这样的一个天下奇才为何一定要效忠于孟阎这个庸主,若是孟阎所行之事为国为民便也罢了,可是孟阎所做之事都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为了这样一个人,安琼废了自己的双腿。
“赵姑娘在想什么?”因为失血过多,安琼脸色白若金纸。他刚刚可以走,又亲手废了自己的双腿,若是普通人只怕此时是断断笑不出来的,可是安琼在笑,他笑得无辜而天真。
谢樱樱与安琼相处数月,即便谢樱樱不想,她对安琼也已经生出些许的怜惜来,这并不是谢樱樱心思不坚定,而是安琼像一汪澄澈的湖,吸引着谢樱樱不断的靠近再靠近。
安琼见谢樱樱不说话,叹了口气道:“赵姑娘一定以为我愚蠢非常吧,为了孟阎这样成不了大事的糊涂君主而废了自己的腿,我知道姑娘为了医好我的腿费尽了心思,今日是安琼做得不对,赵姑娘不要气恼了。”
谢樱樱费些心思能值得了什么,安琼反过来还要安慰她。
谢樱樱垂眼道:“安先生不必来安慰我,我的腿还是能跑能跳的,不像先生的腿,今生再也没有指望能站起来了。”
“自从双腿废了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妄想还能站起来,都是遇上了赵姑娘,我不但免去了很多痛苦,今日还站起来了,这已经是对我天大的恩惠了,我并不敢奢望太多。”
谢樱樱不说话,她怨安琼的愚忠,可是又没有立场去怨。
“三年前我本是和我师傅居住在永昼之巅的,此生也并未准备下山来助谁成就一番霸业,可是我有一个师兄,他野心很大,下山之后成为了君阳国皇帝的近臣,君阳皇帝问他可还有其他的同门,他谎说没有,之后却派人前来刺杀,我与师傅没有防备中了算计,最后师傅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阻挡刺客,我才能得以逃脱。但是我逃脱之后却迷失在永昼之巅无边无涯的雪原之中。”安琼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从窗子了望了出去,仿佛已经看到了远处的永昼之巅。
“我在雪原上走了很久很久,永昼之巅又没有黑夜,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少天,我只是一直走不敢停歇,渐渐的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了,可是我的腿却还在走。力竭之时我向永昼之巅的众神起誓,若遇上一人救我性命,收我师傅的尸骨,助我报仇,此生我便为其奴为其仆,永不背叛。然后我便遇上了孟阎,我问他:今天是初几。然后我才知道我已经在雪原上走了六天六夜。”
“然后你便成了孟阎的谋臣?”谢樱樱幽幽开口,却是不看安琼。
“是,孟阎不但救了我的性命,更是派人去永昼之巅收了师傅的尸骨,只是我师兄已经成了君阳皇帝的近臣,所以没有办法杀他。”
“那安先生觉得孟阎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天下的皇帝呢?”谢樱樱抬头,双眼明亮非常。
安琼嗤笑一声,道:“孟阎只有匹夫之勇罢了,如今当皇帝是因为秉州易守难攻,君阳暗中相助,可是他想要夺天下是万万不可能的,这最终能夺天下的人不在黎夏便在西通。”
谢樱樱对谁能夺天下并不在意,只要孟阎夺不了天下便好:“既然是这样,那先生觉得孟阎最多还能支撑多久呢?”
“孟阎兵弱将寡,至多四年。”
谢樱樱眼睛一亮,刚要开口却停了下来,然后双眼渐渐暗了下来。她想要问:既然是这样,那你弃了孟阎好不好,你弃了孟阎去投靠百里乐正好不好,你弃了孟阎去周游四方好不好,你安然抽身而退好不好。
可是她不用问已经知道了答案:不好。
谢樱樱再也没有话要和安琼说了,她背过身走了出去。
“鹤唳你出来。”谢樱樱回到自己的屋子,也不管周围是否有人便喊鹤唳出来。
她话音一落鹤唳便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却是面若寒霜:“这里是孟阎的地盘,你不想活了么!”
谢樱樱却不管他的质问,咬着牙道:“今日之事可是殿下安排的么?”
鹤唳一愣:“何事?”
“今日孟阎逼迫安琼自废双腿之事可是殿下安排的?”她又问了一遍,字字铿锵。
鹤唳正了脸色,声音里一丝情绪也无:“不是。”
“当真不是?”
“不是。”鹤唳重复了一遍,又道:“如果是殿下安排的也没有必要瞒着你,你还以为自己是怎么重要的人不成。”
谢樱樱苦笑一声,心中却是释然了,因为安琼的腿并不是她害的。
却说秉州这边发生的事情两日之后便传到了百里乐正的耳中,彼时他正坐在东阳宫中,手中执着一枚棋子和葛东门对弈,他看了那消息之后微微皱了眉。
“殿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不放心谢樱樱?”
“我只担心她临阵倒戈。”
“原来殿下不信任她?”
男子琉璃色的眸子盯着葛东门,问:“先生为何跟随我?”
葛东门正色道:“殿下胸怀大志,世之明主,乃是我等一生所求。”
男子一笑,宛若尊贵无比的神:“可是谢樱樱却因为我可以庇佑她才为我做事,这本就一桩买卖,一宗生意,她更无先生所谓的忠心。”
葛东门笑道:“殿下多虑了,谢樱樱本是天资聪颖之人,必不会做出有损殿下大业的事来。”
“我只愿她不要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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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黎夏太子亲率五万大军围剿秉州,只半月,孟阎已失二郡。安琼劝说放弃雍密郡,重兵退守地势险要的鞍崇郡,孟阎犹豫。
正是这时,却有人向孟阎告密,说是安琼已暗中投靠百里乐正,孟阎于是派人搜查证据,在安琼的被褥之下找到一封密信,遂将安琼严加看管起来,再也不信其言。
而这一日之后,安琼也再不见谢樱樱。
孟阎不听安琼之言,让杜默带兵驻守雍密郡。雍密郡地势平坦,很快便被攻破。杜默不敌,带军突围,突围成功之后却被孟阎治罪,五日之后斩于城门之下。
安琼求情无用,气而骂之。
然而五日之后,百里乐正却已经兵临城下秉州十九郡已失十七,孟阎见到城下甲兵无数,森然杀气逼人,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不多时,城门打开,孟阎乞降。
太子殿下身穿紫金盔甲驾马而来,俯视孟阎,轻声而问:“即便你乞降,我黎夏也是不能容你这等不忠不义的降俘。”
“殿……”孟阎的话并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的头颅已经高高飞上了为杜默所搭建的断头台。
百里乐正的军队很快便占领了城中各处要道,孟阎皇宫之中的宫女太监们也四散逃窜。
谢樱樱知道此时的形势杀安琼已经没有必要,便也放下心来,只是她与安琼之间却总要说明白才好。
安琼的寝殿依旧如同她第一次来时一样干净朴素,原来守着的侍卫早已经逃跑了,谢樱樱敲敲门听见回应便进了门。
安琼坐在平日常坐的榻上,面前的矮桌上还摆着棋盘。他抬头见进来的人是谢樱樱,微微一笑,道:“我也在想这时候来的人只能是你了。”
谢樱樱在安琼对面坐下,道:“先生料事如神。”
“这么说你真是百里乐正的人?”他这样问,却是一点怒气责怪也没有。
“我是,我有愧于先生。”
“我第一眼见你便觉得投缘,觉得你和我颇有相似之处,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你是百里乐正派来的,直到孟阎在我房中发现了信,我才知道。”
“可是先生为何不向孟阎高发我呢,若是如此他也不会错怪你了。”
安琼的笑容有些苍白,可是他双眼明亮,有一点狡黠地笑了:“我都说了与你投缘,若是我告发了你,你怎么还有活路。”
谢樱樱又惭愧又感激,但现在两人都已经没有危险了,她便也没有了苦恼的事情:“那我就多谢安先生活命之恩了,以后我一定好好报答先生。”
安琼眼若星子,却是不说话。
谢樱樱并未察觉出古怪,问:“孟阎如今已经投降了,不知先生以后有何打算?”
“且不说这件事,你陪我下盘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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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不是莺莺燕燕的莺
谢樱樱并不怎么会下棋,但是来了秉州之后因为时常和安琼对弈,所以如今倒也能抵挡上一阵子。
这里很安静,仿佛殿外面的纷扰慌乱离得很远很远,这么长的一段日子里,谢樱樱终于感受到了平和安定。
她玩笑道:“既然现在孟阎已经投降了,那安先生也不用再效忠他了,不知道安先生会不会投靠太子呢?”
安琼专心地打量着棋盘,回道:“我闻百里乐正已经得了葛东门这个名士,我怕是也没有什么用的。”
“那先生就谁都不要效忠了,只去周游列国如何?”
安琼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我觉得不好,我大仇未报,总要报了仇才有心情玩耍。”
既然安琼不会投靠百里乐正,又不愿意寄情山水,那谢樱樱便当真不知道安琼究竟要做什么了。
安琼落下一子,大局已定,谢樱樱输。安琼这才抬头看向谢樱樱,道:“这世间能给我解脱的只有一件事。”
“是什么?”
“死。”
“先生!”谢樱樱一惊,却已经看见从安琼嘴角流出的血来。谢樱樱忙握住安琼的脉,又拿出银针想要施针,却反被安琼握住了手。
安琼面色发白,手指冰凉,双唇却被血染得艳红无比:“已经来不及了。”
“来得及,还来得及的!”
“我这一生本是不愿意入世俗的,可是命运捉弄,如今总算是能得解脱了,你不必自责,更无须为安琼觉得可惜。”安琼瘦弱的身体靠在谢樱樱的肩膀上,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你不叫赵莹吧。”
谢樱樱使劲儿点点头,眼中已经流出了泪水:“我不叫赵莹,我叫谢樱樱,不是莺莺燕燕的莺,是樱树的樱,樱桃的樱!”
“啊,原来你叫谢樱樱,谢樱樱……”
孟阎的政权本来就不稳固,他一死手下便如同一盘散沙般逃命去了,常青领人截杀了杨峰,肃清了城中的孟阎余孽。
百里乐正并未杀杜默,而是将他带到了孟阎的宫中去见安琼。此时宫人都已经逃走了,沿途只有百里乐正的将士守着,而安琼的寝殿内却格外安静。
百里乐正在殿外住了脚步,然后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对杜默道:“你且进去罢。”
杜默先前心思纷乱,所以并未察觉出殿内的情况,只一心想要劝安琼投靠百里乐正,可是他进了门却见谢樱樱也在屋里,只是她背对着门。
杜默又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询问谢樱樱安琼的下落,便看见了靠在谢樱樱肩膀上的安琼。安琼此时闭着眼睛,面上一丝生气也无。
杜默一怔,惊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谢樱樱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人也是一动不动的。杜默此时已经得知谢樱樱是百里乐正的细作,又见安琼此时状况,又惊又气之下提起谢樱樱的后颈便摔了出去。
只见谢樱樱的身体直直地撞向门柱,可是马上就要撞到时却被闻声入内的百里乐正接了下来。谢樱樱脱险,却依旧和刚才一般呆滞,百里乐正转头看了安琼的方向一眼,叹了口气将谢樱樱拉了出去。
可是他们出了门杜默却追将出来,连日的牢狱之苦让昔日白衣银甲的小将也生出了颓废落魄之感,他双目血红宛如地狱厉鬼,杀意凛然的剑尖直指谢樱樱:“都是你害了安先生!都是你!”
谢樱樱愣愣看着他的剑尖,却是不说话,更是无从辩解,她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嘈杂不堪,只想要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
杜默能有今日都是拜安琼所赐,他视安琼为兄长,为恩师,为挚友,可是如今安琼死了,这死又和谢樱樱脱不了干系,杜默怎么能饶过谢樱樱。
“安先生为了救你而反抗孟阎,最终被逼得自废双腿,而你不但不感激还暗中陷害他,以致他今日死不瞑目!”
谢樱樱抬眼看杜默,眼神带着冷漠疏离和讥讽轻蔑,并不是平日里的谢樱樱,她说:“各为其主罢了,是我害了他又如何,这世道不就是这样的么?不是只有凶狠诡谲的人才能活下去么?不是强者才能活下去么?这世道不是本就如此么!”
杜默被谢樱樱的话激得失了平日的理智,手中剑向前猛地一送,竟然是直取谢樱樱的咽喉,可是谢樱樱脸上一丝表情惊吓也没有,因为她知道百里乐正是不会让她死的,她的用处还有很多,死在杜默手中实在是不值得的。
果然杜默的剑停在了谢樱樱的面前,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牢牢钳住了剑尖。
“杜默,你既然也知孟阎昏庸无道,那么安琼早晚也会有这么一天,他非死于谢樱樱之手,他死于自己的至真至诚,死于自己的重诺,你难道不明白么。”
安琼死了,杜默只是想要找一个人来怪罪,只有这样才好过一些,可是此时他再看谢樱樱时却见女子纤细脆弱,这战争本不是她发起的,更不是她能决定的,而安琼的结局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不能责备她的。
杜默冷静下来,收回佩剑转身进了安琼的寝殿,再也未看谢樱樱一眼。
而谢樱樱也转身便走,她走得慢却很坚定,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葬送了安琼一生的宫殿。
“鹤唳。”
一直隐没在暗处的鹤唳单膝跪地:“见过主上。”
“你去跟着她吧,不要让她做出了什么傻事。”
“鹤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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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樱樱并没有做什么傻事,她只是出了宫找了一座山,然后用尽了力气爬到山顶看日落。整整一天她都保持着相同的动作,她也并没有哭,她只是觉得累。
月之中天之时,百里乐正踏风而来,他坐在了谢樱樱旁边,开口问:“樱樱在这里坐了一天,不知在想什么。”
谢樱樱的眼珠动了动,却是依旧盯着山下的灯火,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我白天离开安琼宫殿的时候是有些怨恨殿下的,怨恨殿下为什么一定要取秉州,又怨恨殿下要派我来做这件事。”
“喔,原来是这样,那樱樱现在还怨恨我么。”
“不了,樱樱只是觉得人存活于世太艰难了,想做的事情又不能做,不想做的事情又一定要去做,实在辛苦。”她顿了顿,幽幽道:“长恨此身非我有,非我有。”
百里乐正叹了口气,道:“樱樱竟然也生出了厌世之情了么。”
“昔日我想要劝安琼弃了孟阎怎么样?去游遍天下山水怎么样?可是知道他会拒绝,也怕会坏了殿下的大计,所以并没有问出口,现在想来十分后悔。”
“那若你回到那时,你就会问出口么?”
谢樱樱苦笑一声,这一笑实在夹杂了太过的无奈和痛楚:“樱樱胆小,恐怕还是不敢问的,因为樱樱实在是怕死,我泄露了殿下的计划殿下要我死,而安琼也不会让我有机会挑拨他与孟阎。”
“所以你看,你已经尽力把事情做到最好了,即便再来一次,这也依旧是最好的结局了。安琼不是死于野心,不是死于权谋,他死于自己的忠诚。”
“是,他死于自己的忠诚,若是他最先遇见的是殿下多好。”
百里乐正看着已经快要落下的皓月,道:“这世上机缘奇妙,并非人力所能及,所以不可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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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州刚刚收复,很多事情都等待解决,百里乐正便比平日忙了许多。因为谢樱樱如今已经不需要隐瞒身份了,所以鹤唳又回到了百里乐正的身边,谢樱樱的安全依旧由常青负责。
谢樱樱去找了杜默,也不知与杜默说了些什么,杜默竟然把安琼的尸身交给了她。
谢樱樱将安琼的尸身带回了他原先住的寝宫之中,安琼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了,他的双腿瘦弱,看了便让人觉得有些苦楚。
谢樱樱依旧关上了门,她在殿中呆了许久,等她出来的时候竟然将寝殿连同安琼的尸身一同烧了。
一个月后众人启程回容城,谢樱樱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白瓷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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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容城势必会经过四平山,如今秉州孟阎之患已除,四平山上的众多山贼自然不能留了。于是百里乐正让常青带了五千人去剿匪,若是土匪投降最好,若是不降便诛。
可是常青到四平山之时却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这四平山上空空如也,像是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了。常青把整个四平山都翻了个个也没找见一个人,于是只能回报百里乐正了。
百里乐正听了常青所言之后,转头看了看正垂头发呆的谢樱樱,问:“樱樱曾经可是这金蟒寨的寨主,不知樱樱觉得他们是去哪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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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又闻琵琶声
“樱樱曾经可是这金蟒寨的寨主,不知樱樱觉得他们是去哪里了呢?”
谢樱樱呆滞地抬头看向百里乐正,木讷问:“殿下叫我?”
百里乐正叹口气,道:“没事,你忙你的吧。”
谢樱樱于是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往外走,等她走到自己的院子里时忽然飞来了一只鸽子,谢樱樱眼中迸发出了一丝的慌乱,她赶紧解下鸽子腿上的纸条,然后将那鸽子扔回了天上。
等她回到自己的屋子时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已安置好,一切顺利,兄。
谢樱樱赶紧把那纸条烧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当初谢樱樱离开四平山时便与薛用说过,只要秉州被收回,四平山便待不得了,薛用听了谢樱樱的话,在百里乐正还在秉州之时便领着四平山众兄弟往边界去了,只是如今他们在哪里谢樱樱却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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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烦这位官爷进去通报一声吧,妾身真的是与太子殿下相识的。”
谢樱樱刚出门便听一女子的哀求声,她抬头一看,却见站在门口的女子一身月色罗裙,怀中抱着一把琵琶,面貌也十分眼熟,谢樱樱一愣,这女子不正是琭州的歌姬白风丽么!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风丽此时也见到了谢樱樱,弃了那官兵便向谢樱樱走来,十分惊喜道:“原来樱夫人在这里啊,真是太好了!”
“白姑娘如何会到了这里?”
“我听闻太子殿下剿灭了孟阎就要回容城了,而要回容城便要经过此处,所以便早早再此等候了。”
“白姑娘你怎么离开了琭州……”
白风丽倒是一点也不扭捏,十分大方道:“你们离开琭州之后,我便用自己的私房钱赎了身,如今已经是自由身了。”
谢樱樱脑中嗡嗡作响,她听白风丽的意思似乎是特意赎了身好留在百里乐正身边的,只是百里乐正身边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白风丽怕是不知这一点的吧……
谢樱樱见白风丽满脸的期盼之情,心中不知怎么便生出一丝气恼来,她想:罢了罢了,她自己愿意当百里乐正的棋子,自己愿意上这条贼船的,和自己没有关系。
白风丽却不知谢樱樱心中所想,问:“不知殿下可是在这行馆内?”
谢樱樱本也是闲着没事出去走走,如今便只能领着白风丽去见百里乐正。
百里乐正见了白风丽倒是十分自然,他听了一首先前白风丽时常弹奏的曲子,又和白风丽闲聊了两句,然后便让人带着她休息去了。
待白风丽离开之后,他见谢樱樱还在屋内,微微笑道:“樱樱现在一定在心里咒骂我了,说我害人不浅。”
“樱樱不敢,樱樱只是觉得白风丽是倒了大霉才会遇上殿下。”
“这么说来樱樱也觉得自己遇上我是倒了大霉?”
“我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百里乐正沉默了片刻,面上再也没有笑意:“从秉州离开之后你便心事重重,若是只因安琼之死似乎不太可能。”
谢樱樱抬起眼看百里乐正,问:“若是有一天樱樱对殿下没有用处了,殿下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樱樱。”
百里乐正反问:“那樱樱觉得自己会变得无用么?”
谢樱樱垂了眼睛:“樱樱说过自己胆小了,樱樱自然会怕殿下会抛弃樱樱,所以会一直努力做一个对殿下有用的人的。”
百里乐正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她,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一行人连着赶了几天的路,快到容城的时候遇上了出来相迎的葛东门。葛东门并未见过白风丽,一时便有些好奇,悄悄凑到谢樱樱身边问道:“这位姑娘是个什么来历?”
谢樱樱如实把琭州之事说了一遍,葛东门叹道:“没想到这倒是一个痴情的女子。”
谢樱樱吃吃笑了起来:“葛先生这是说什么话呢,她痴情又如何,咱们殿下可是世上最无情的人,怕是这一生也不会对谁动情,更不会因为谁而失了分寸,白姑娘痴情最后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的。”
葛东门愣愣看着眼前消极非常的女子,却不知她为何如此。
谢樱樱一进东阳宫便看见一只土黄色的东西向她扑过来,她眼睛一亮,因为这土黄色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走失了的豆子!
豆子疯了似的往谢樱樱的腿上蹭,谢樱樱又惊又喜地去摸豆子的脊背,却有两条小舌头在舔她的手,原来豆子身后还跟着两只土黄色的小狗,分明就是小号的豆子。
闻声出来的玉蝉解释道:“小姐,这豆子是在城外找到的,这两只小狗是豆子生的!”
“豆子生的?那就一只叫豆芽一只叫豆花!”
两只小狗欢快地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谢樱樱。
谢樱樱回到东阳宫中才算是终于结束了历时长久的颠沛流离,于是每日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闲着的时候便去广湘宫中给惠妃娘娘调养调养身体,日子过得十分悠闲。
只是她的窗台上摆着一个白瓷小坛,里面装着一个纤细羸弱少年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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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天气转冷,皇上忽感风寒一病不起,帝都风云乍起。
宫中的侍卫一夜之间都换成了百里乐正的雪影骑,百里琅华时常深夜出入王谢崔三家内院,崔书彦秘密出城不知去向。
百里乐正带谢樱樱去给皇上看诊,谢樱樱一把脉便知油尽灯枯,于是只能用药吊着命,可是即便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
百里乐正没日没夜地忙了起来,无暇听白风丽弹的琵琶,也无暇理会谢樱樱。
是夜明月当空,皇帝所居宫殿之中人头攒动,宫内宫外的形势一触即发,谢樱樱却穿了一身真朱色的紧身衣裙来到了玉蝉的屋里。
玉蝉见谢樱樱这一身打扮便是一愣,不解道:“小姐这是要干什么去?”
谢樱樱平静而郑重:“你还记得我曾答应你让你亲手杀了崔书彦么?”
玉蝉先是一惊,接着便是满脸恨意:“自然是记得,只是崔书彦并不是我们能杀得了的!”
“今天我一定让你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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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城郊外的一处林中隐隐有灯火闪动,却是数千伏在林间的甲兵,他们都严阵以待,只要城中放出信号他们便冲进去。
而这些甲兵正是由崔书彦所带领的,他也有些焦虑,毕竟此役关乎家族生死存亡。
他正聚精会神地观察城内的状况,身后却忽然有树枝折断的声音,他迅速的反应过来,果然见到一道黑影向远处飞奔而去,看这人的身影极为纤细,轻功却是极为不错的。
崔书彦闪身便追,很快便接近了那人。那人见快被抓住,于是也加快了步伐,只是这步伐却有些怪异,并不像正常习武之人那样刚劲有力,反而像是在水中缓慢的飘移。这人的动作仿佛极为轻柔,可是移动的速度却并不慢。
崔书彦觉得这个人的身影十分熟悉,可是又说不出这人到底是谁,于是更是加快了自己的步伐,他越追越远,很快便看不见刚才藏身的那片密林了。
只见前方的人影到了一个宽阔之处便猛地站住了,这人背对着崔①38看書网彦却忽然惊住了。
这人缓缓转过身来,竟然生得一张倾城妖媚的脸,她身姿纤细窈窕,却是谢樱樱。
“你……你会武功!”崔书彦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谢樱樱却是笑了起来,带着一丝轻蔑和不屑:“别的时候我是不会武功的,不过今日杀你就另当别论了。”
崔书彦震惊之后满脸阴沉,却是不把谢樱樱放在眼中的:“你的轻功倒是不错,还是还未曾听说轻功能杀人的。”
“那今天之后就会有人听说了,只是这个人绝不会是你。”
她话音一落整个人已经轻巧地立在了枯草之上,崔书彦并未见她借力,而不用借力便能浮生起来的轻功崔书彦是从未听说过的,于是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对待。
谢樱樱向崔书彦这边飘来,身姿像是一朵云彩,又像是一根被风吹起来的羽毛,可是她的速度很快,只是一眨眼便已经到达了崔书彦的面前。崔书彦急忙向后退去,瞬间闪出了数丈的距离,却也只是险险地躲过了谢樱樱手中的短刀。
她手中的短刀名叫血痕,上面有一道浅粉色的痕迹,是锻造时留下的痕迹,这把短刀乃是百里乐正从孟阎宫中搜得的宝物,送给谢樱樱奖赏她的功劳。这刀在月光的照射下像是野狼的獠牙,散发着嗜血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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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破功
崔书彦本以为谢樱樱只是花拳绣腿,毕竟从未听说过谢樱樱曾经习武,更不知她师承何处。可是两人交手之后崔书彦便发现了谢樱樱武功的诡异之处。
她的动作都非常轻缓,但是若是靠近却发现并非如此,因为她的动作看似轻柔,实则柔中有刚,若是一时不查便会被她周身围绕的劲气所伤。崔书彦先前便因为没料到她的劲气竟然能伤人,所以手臂也被劲气伤到了。
这时一片云彩遮住了月亮,两人的身影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崔书彦看好了这一个时机,猛地闪到了谢樱樱的身后,然后迅速向下斜刺出去,只听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在黑暗中传出,让人听了微微胆寒。
谢樱樱受此大疮却是未吭一声,只快速抽身而退,只是崔书彦却并不容她如此,如鬼魅一般贴身上来,手起刀落就要取她性命。
忽然一阵狂风吹过,原先遮住月亮的云彩飘开了,月亮露出了本来的面目,霎时银辉笼罩住了大地。谢樱樱却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迅速飘出了数十米,动作也轻灵敏捷了许多。
崔书彦十分惊讶,他刚才分明已经感觉到了谢樱樱的气息不稳,可是一眨眼她竟然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却不知这到底是何原因。
谢樱樱虽然受了伤,可是却越战越勇,两人直斗至月上中天,崔书彦气力稍有不济便被谢樱樱手中的血痕砍中了左肩,霎时鲜血便染红了崔书彦半边身体。
这伤虽然严重却总归是外伤,按理来说应该是不影响崔书彦运功的,可是他稍一提气便觉五内剧痛。
谢樱樱见他脸色骤变,唇边忽然绽出了一丝冷冽的笑意来。
崔书彦震惊地后退两步:“你在刀上涂了毒!”
谢樱樱浑身浴血,却是微微笑道:“我怕自己打不过你,这样不是很保险吗?”
“你快些给我解药,否则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我什么时候死还不知道,你却是活不过今夜的,你有如何能将我碎尸万段。”
“我不会放过你的!”崔书彦怒火攻心,一口血便喷了出来。他暗中摸索自己腰间的信号弹,可是刚刚摸到便觉背后一凉。
他艰难地转过头去,却见背后站着的人是玉蝉,崔书彦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还想拉开信号弹,可是玉蝉这一剑竟然生生将他刺穿了!
“贱儿!”
他话音未落,玉蝉快速地抽出了手中的剑,崔书彦的背后顿时血流如注,只一瞬间他便断了气。
玉蝉冷冷看着崔书彦的尸身,胸口起伏不定,似是有些害怕,又似是快意,谢樱樱缓了口气上前拉住玉蝉的手安抚道:“崔书彦已经死了,今后他再也不能伤你害你。”
*
当晚子时,城内风云大变。皇上回光返照召集了朝中大臣和各宫嫔妃去他的寝殿,然而却独不见百里琅华。
丑时三刻,百里琅华亲率五千甲卫闯宫,哪知行至宫门便被雪影骑团团围住,但百里乐正的雪影骑统共只有五千,还有一些是守在城门的,所以雪影骑的人数是不足以与之抗衡的。
百里琅华所带的这五千兵马中既有自己的护卫,也有王谢两家的家将,崔家的家将则是在城外等候信号。
百里琅华有恃无恐,一来他手中的兵马数目和百里乐正相差无几,二来数日前他便派人去泽州调兵,想来今夜便会到了,到时整个容城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
守在宫门处的人是常青,他倒是并不慌张,立于宫门之外喊道:“皇上病重,三殿下带领如此多的甲兵前来逼宫也不怕天下之人齿笑于殿下!”
“你不过是一个小小护卫,若是此时降了我,将来我还可以饶了你一命。”
常青嗤笑一声:“三殿下高兴得太早了些,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咱们且看着吧。”
百里琅华便一也不多说,挥手便叫众人闯宫,只是哪知身后五千甲兵却忽然大乱。百里琅华急忙查看,却见由王梦惜所带领来的一千人忽然倒戈,刹那手起刀落杀了数百人。
这个突变是在太过震惊,谢家和百里琅华的侍卫从未料到这一出,所以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而雪影骑却是和王梦惜的手下配合得极好,他们在里面冲杀,他们便在外面围剿,杀得众人措手不及。
不过百里琅华也是时常带兵之人,很快便恢复了镇定,指挥其余众人往城外撤退并放出信号弹欲与崔书彦会和。
怎知等他们刚到城门,却看见城门之上挂着一个人,待众人仔细一看,这人却正是本应该来接应众人的崔书彦!
百里琅华大惊,这崔书彦的功夫也并不弱,甚至在这容城之中的敌手也是少有的,可是此时他却无声无息地暴尸城门之上。
追赶百里琅华而来的王梦惜见了崔书彦的尸身也是惊讶万分,因为这崔书彦本来要让他来对付的,所以百里乐正自然不会派人来杀崔①38看書网彦又是被谁杀死的呢、
崔书彦虽然死了,但是城外的士兵却是还在的,他们看见了信号便往城里来接应百里琅华,顿时城外的往城内的攻,城内的往城外跑,城门很快便被攻开,百里琅华带着大军往南撤去,刚行了两里便看见了不远处的一行军队,领头之人白马金甲,正是百里乐正!
百里琅华被逼到了这个地步竟然也不慌张,身后的士兵向左右让开来推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将崔书彦挂上城门的谢樱樱。她本以为百里琅华是不会出城的,于是便和玉蝉先在城外躲避,哪知正正好好碰上了百里琅华,谢樱樱好不容易才将玉蝉藏好,自己却被百里琅华抓住了。
她并未在百里琅华面前展露武功,一来是因为她如今受了伤,只怕是敌不过的,二来是她害怕自己会武功的事情被百里乐正知道了,所以便想要在途中找机会逃脱,可是如今这情况当真是两难了。
百里乐正也未料到谢樱樱会在此,更不知谢樱樱是怎么伤到了这个程度,却是兀自沉着道:“三哥原来喜欢我这妾侍,若是三哥开口我一定将她送给你,怎么还用强抢的。”
百里琅华此次落了下风,心中自然是不痛快的,听百里乐正在自己的下属面前如此羞辱自己更是怒火交加,一手掐住谢樱樱的脖子道:“她长得倒是不错,只是我却不喜欢,我听别人说七弟喜欢这女子喜欢得很,不知七弟可是会看着她身首异处?”
谢樱樱吓得浑身都僵硬了起来,却听百里乐正的声音依旧是平和无波的:“三哥这才是糊涂了,再喜欢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也比不上江山重要,三哥说是也不是?”
百里琅华冷笑一声:“既然七弟这么说,那我也不杀她,只让我的属下在这里要了她如何?她是七弟的妾侍,如今给了我的下属,不知七弟可是能忍受得了?”
百里乐正眯了眼,看得谢樱樱心惊胆战,她正要开口求救,却见百里乐正从鹤唳手中接过了弓箭,谢樱樱惊恐万分,谁知百里乐正竟然真的拉弓指向了她。
电光火石之间谢樱樱想出了这是百里乐正的用心,她深知医理,明白若是箭从肋下某处射过的话是不会致命的,以百里乐正的功力想来也是可以做到这样的。
可是谢樱樱又忽然想到自己的用处已经用尽了,而且还知道许多百里乐正的隐秘,若是他趁此机会杀了自己是最省事不过的了!
百里乐正的弓已经拉满,百里琅华却是并不避让,似乎也想看看他是否会射杀谢樱樱。
谢樱樱眼看着百里乐正松开了手,眼见着那锋利的箭向自己射来,她的余光看见了刚刚赶过来的王梦惜,可是现在谁都不能救她。
除了她自己,若她相信百里乐正便可以不避让。
可是她不信。
箭破空而来,谢樱樱一个诡异的转身脱离了百里琅华的控制,那箭便奔着百里琅华去了,百里琅华没料到谢樱樱竟然能逃脱,因为惊讶便闪避不及被那箭射中了手臂。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谢樱樱微微有些喘,待她平定呼吸之后抬头一看,最先见到的便是百里乐正冷若寒冰的脸,而后便是眼中透着焦急的王梦惜。谢樱樱害怕了,她会武功这件事是一直隐瞒着百里乐正的,如今他知道了会如何处置自己?
疼痛让百里琅华很快清醒过来,他也不去管已经逃到远处的谢樱樱了,只带着剩下的士兵左突右冲,却不能摆脱围攻。
正是这时却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清咤:“尔等鼠辈杀我爱徒,还不速来偿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cherry姑娘的雷,抚摸舌吻扑到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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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冤家路窄
“尔等鼠辈杀我爱徒,还不速来偿命!”
还未见其人便已闻其声,此人内力之深厚绝非常人可比,只见远处密林之上一人踏风而来,只眨眼的时间便已经掠至众人眼前,而他手臂中挂着一具已经僵硬了的尸体,正是原本挂在城墙之上的崔书彦。
“是谁杀我徒儿!还不快来偿命!”这人是一个四十上下的女子,却是满头白发身姿纤细非常,她手中所拿之剑极为细薄,稍有江湖阅历的人此时都知这女子正是崔书彦的师傅,武林排行第三的细水。
谢樱樱本能地退后了一步,并不想要招惹上细水,否则她是活不了的。正是这时已经穷途末路的百里琅华忽然喊道:“杀崔书彦的正是百里乐正,前辈一定要为崔二郎报仇,否则他死不瞑目!”
细水痛失爱徒本已经心智疯癫,又被百里琅华如此一激便弃了崔书彦的尸身直取百里乐正而去。这细水十几岁时便已成名,这二十多年又在崔家钻研武功心法,如今更是深不可测,只怕已经不单是武林第三的地位了。
两人斗做一处,别人根本看不出两人出了什么招式,更是不知道谁占上风,但是他们所过之处,周围的人必是非死即伤。细水自是不会顾及这这些的,而百里乐正却要顾及,所以便束手束脚,出招并不能用尽全力,如此便渐渐被细水占了上风。
细水的剑法诡秘难测,而百里乐正用剑却是走刚劲一脉,所以便讨不得好处,一个不察便被细水的剑气伤到了侧颊。王梦惜先前与细水交过手,所以深知细水武功的阴邪狠毒,此时见百里乐正受了伤便也加入了战局之中。
如此一来便少了能牵制百里琅华的人,他很快便杀出了一条生路来,带着残余众人往南面逃去了,常青见他们三人缠斗在一处只得自己率军前去追赶。
此时并没有人管谢樱樱,她是有些想逃的,毕竟此事完结之后她必是逃不过惩罚的,若是她趁乱逃脱,再躲得远远的,想来百里乐正应该对她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是她刚抬步便停了下来,因为她不知道逃到哪里才是百里乐正找不到的地方,这归元大陆虽然大,却是没有这个男人找不到的地方,她此刻若是逃脱了,只怕这一辈子都要逃脱,否则她停下之日便是丧命之时。
此时月亮从乌云里露出了本来的面目,谢樱樱只觉浑身舒畅无比,胸腹之间仿佛有一股柔和温暖的力量在隐隐涌动。先前她与崔书彦交手时便有这种感觉,只是现在这种感觉更加明显。她修习的内力本是至阴至柔一脉,内力的高低随着月亮的圆缺而改变,若是满月她的内力便深厚些,能压制住体内的寒气,若是月缺她内力便不济,所以每逢初一便要犯病。
但是她从来没有感觉到沐浴着月光会发生这么明显而奇妙的变化,这股阴柔的内力不但在她周身运行一周治愈了她先前受的重伤,而且让她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蓄满了力量。
这边斗得激烈不休的三人并未注意道谢樱樱的变化,只见细水招招狠毒夺命,而没了束缚的百里乐正和王梦惜也都竭尽全力。百里乐正的剑带着劲风直取细水面门,细水却是借着这股劲风的冲击向后掠去。
按照常理来讲这是绝不可能的,因为人的身体并不比羽毛轻纱,断断不可能借着这劲风那样快的躲开,可是细水偏偏躲开了,这样的身法倒是和谢樱樱有些相似,只是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细水向后掠出两丈却忽闻身后有细小的风声,原来是王梦惜抄至她身后此时送剑而出,细水此时向后掠的速度是极快的,是万万躲不开这一剑的,可是细水竟然一点焦急之色也无。
只见她忽然全身放松开来,像是一张轻薄的纸随风飘荡,可是当她的身体接触到王梦惜飞快的剑时却诡异地弹开了,剑尖刚刚碰到她的身体,她的身体便向着相反的方向飞了出去。
王梦惜手上的剑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阻碍便已经错过了细水,先机已失,再想刺杀已经绝不可能。而细水却如同鬼魅一般贴身上前直取王梦惜身后的空门,她的剑看似缓慢,实则暗藏杀机,谁都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经袭向王梦惜的后颈。
“报仇也要找对了人才行啊,你这蠢材!”谢樱樱情急之下大喊道,却是成功阻了细水的攻势,而王梦惜已经借由这片刻的功夫逃出生天了。
细水阴郁的双眼看向远处站着的谢樱樱,似乎在想她话中的意思。谢樱樱刚才本是为了救王梦惜才如此说,如今将细水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里来却不是她所想的,正要思考如何摆脱罪名,细水却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站在了她的面前。
谢樱樱这下吓坏了,却见细水双眼血红地瞪着自己:“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他们杀了我的徒儿?”
谢樱樱强装镇定,道:“你刚才和他们交过手了,自然知道他们的内力都属刚劲一脉,你也看见崔书彦身上的伤口了,那些伤口可不是刚劲内力造成的,所以自然不可能是他们所杀。”
细水眼睛一眯,阴郁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徒儿身上的伤并非刚劲内力所伤?”
“我其实……看到了那个杀崔书彦的人……”谢樱樱为了自保只能胡说,只希望眼前细水心智混乱不要细想。
“那你快说是谁杀了我的徒儿!”细水一听整个人都暴怒起来。
“我看见了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身形纤细无比,却是看不出年纪,她说崔书彦是你的徒弟,所以一定要杀了他。”
细水听了立时大怒:“白止水你这贱人!我没找你算账你倒来杀我爱徒!”
谢樱樱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样好,细水竟然真的信了,于是加把劲儿道:“我看见那女子往北面走了,前辈快些追去吧,否则可就追不到了。”
谢樱樱话音一落细水便如同一阵风般消失了。她一走谢樱樱便要面对自己的问题了,百里乐正并不说什么,只是远远地看着谢樱樱,让谢樱樱摸不出头绪来。而王梦惜面上却是有焦急之色,谢樱樱苦笑了一下准备上前向百里乐正请罪,却见王梦惜面色忽然大变,他眼中透着惊恐之色。
然后谢樱樱只觉自己背上一痛,已有一把细如流水的剑从她背后刺入,刺透了她的身体从腹部刺出。
她觉得很痛,也觉得很害怕。
“你这女娃当我傻了不成,那白止水若想杀我徒儿,他身上只会有一处伤口,如今他身上却有十几处伤口,你这谎话说得太不可信了。”她说完便将剑缓慢地向上拉去。
谢樱樱很害怕很害怕,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被切开了,这时王梦惜已经到了她的跟前,出剑便去取细水的咽喉,细水抽剑便退,谢樱樱没了支撑顿时委顿于地,也不知还有没有活着的可能了。
王梦惜想要去查看,可是细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与之纠缠不休,他又落了下风,稍有不慎便玉石俱焚,此时百里乐正也加入进来,三人又斗得是难舍难分。
只是此时情已经比不上刚刚,一来王梦惜此时担心谢樱樱生死所以不能竭尽全力,二来细水此时已经恢复了理智,所以出招精妙非常,竟然很快便将他们二人逼得反抗不得。
细水内力深厚,又比他们二人多了这几十年的历练,武功精妙诡谲,所以二百招之后两人便都挂了彩,但细水却是气息也未乱。
细水见两人都略有疲态,于是也改变了策略,只专心先攻王梦惜一人,百里乐正数次刺杀均未成功,只因即便近了细水身侧她也能轻松躲过剑锋。
他们二人似乎就这样陷入了僵局之中,若是这样下去迟早死于细水之手。
第三百招,细水忽然虚晃一招然后却是直取百里乐正的双目,百里乐正飞速后退,而细水却如同鬼魅一般贴上了他的面门,顿时一股寒气直逼他胸臆之间,他心知无法躲避,身子一扭躲开了要害部位。
他筋骨奇佳,师傅乃是武圣焰煌,自从他出师以来未逢敌手,今日细水功力早已凌驾武林第一之上,所以今天他即便是输了也是不丢人的。
细水已经听到了身后逼近之人的呼吸声,可是她并不躲避,因为她永远可以轻易躲开。
可是这一次,那人手中的利器不止是接近了她,而且刺透了她的腰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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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源自内心的畏惧
细水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背后之人却不是王梦惜,而是先前被她重伤的谢樱樱。只见女子浑身浴血,双眼却是雪亮无比的:“崔书彦是我杀的,因为他该杀,你刺我一剑,我要你的命。”
细水为她所伤,爱徒为她所杀,此时又听她如此说,心中愤恨无比:“区区鼠辈口出狂言,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杀了我的!”
她言罢忽然猛地向前一挣,从谢樱樱的匕首上挣了开来,她挣开后立刻回身便是一剑,只是谢樱樱竟然毫无依仗地向后急退,她衣袂飘扬如沐春风,竟和细水躲避时颇为相似。
百里乐正和王梦惜先前只是见她挣开了百里琅华的钳制,并未见识到她真正动武,如今一见俱是惊奇。
若是说先前他们二人和细水交手就像利剑和风,那谢樱樱和细水的交手便像是风和水,细水攻击谢樱樱便躲闪,她内力虽然比不上细水深厚,但是因为身形轻巧,倒也并未受伤。
同样,谢樱樱上一次之所以能刺中细水是因为她出刀时刀上并未带一丝劲气,所以细水才才未能借力躲开,如今两人面对面对战,生死攸关之际谢樱樱是不可能出招不带一丝劲气的,而带了劲气便刺不中细水,所以两人便僵持起来。
百里乐正见细水一时间也伤不了谢樱樱,便也在旁静观谢樱樱与细水的武功路数。看了一会儿他便暗暗称奇,因为细水的武功似是御风而行,因风而动,谢樱樱虽然与细水的武功路数相似,却并不是御风而行,仿佛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从身体深处散发而出的。
御风而行他听说过,所以并不觉得奇怪,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谢樱樱的内力。世上武功皆是借力打力,谢樱樱的却不是如此,他还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武功存在。
谢樱樱的内力强弱与月亮的圆缺有关,可是细水的内力却是连绵不绝的,当东方放出第一丝光亮的时候,谢樱樱胸腹之间的那股内力忽然之间弱了下去,谢樱樱大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与细水拉开了一段距离。
她摆脱细水之后并不多做迟疑,转身便往百里乐正所在的方向跑去,她心中慌乱无比,见百里乐正又站在原地不动,所以她并不知他是否会伸出援手。好在王梦惜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谢樱樱这才心中稍有些底。
“你想往哪里跑!”细水似乎也发现了谢樱樱的破绽,紧跟谢樱樱身后,眼见便要追上谢樱樱之时却被王梦惜截住。
而此时谢樱樱已经在百里乐正面前了,她跟在他身边也有一年的时间了,加上又是颇会察言观色的人,所以平日百里乐正心情好或者不好她都能摸个大概,而此时他的心情是极为不好的。
“殿下……”谢樱樱想要说些什么替自己开解,可是却发现没有什么理由,百里乐正却已经抽剑而上与王梦惜一同对付细水了。
谢樱樱此时仔细运行体内的劲气,发现体内劲气竟然已经比刚才要稀薄许多,而天上的月亮此时已经隐隐约约几乎不可看见。若是他们不快些解决细水,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硬憋一口气加入战局之中,努力隐匿自己的劲气只攻细水的后方,但是细水吃了一回亏哪里还肯再上当,所以谢樱樱几次攻击都没有得手。先前她刺中了细水的腹部,若是常人必定已经殒命,但是细水的伤口此时已经不再流血,似乎这伤口对细水没有什么影响。
谢樱樱仔细想了想细水的武功招式,想要知道哪里才是她的要害之处,在蒙蒙天光之中她忽然看见了从细水掌心渗出的淡淡烟气,谢樱樱一喜快速欺身而上,细水以为她如同往常一般要攻她胸腹,于是闪身向旁移去,可是这样一来她的的手便靠近了谢樱樱一些,谢樱樱回手便是一刀,这一刀是直奔着细水的手去的,细水躲闪不开便生生被谢樱樱手中的血痕刺穿了手掌。
细水大怒,未伤到的那只手握剑便刺向谢樱樱,这一剑却是谢樱樱也躲闪不开的,而别人也救她不及,于是她索性也不躲由着细如流水的剑刺进自己的肩膀,而她的血痕已经从细水的手掌中拔了出来直袭细水心口。
细水急忙后退,却忘记了她身后还有两个人,那两把剑几乎是同时刺穿了细水的肩胛骨,细水于是再也不能躲开,谢樱樱的血痕在晨曦之中划出了一道妖异的红光直刺入细水的胸口,同时受了三剑的细水惊讶得眼睛都睁大了。
她堂堂细水今日竟然败在了三个小辈手中!她手中逸散出来的那股烟气本是她命门所在,被谢樱樱刺穿之后便已经破功,如今又被他们三人同时刺中,更是大伤元气,她能感觉到谢樱樱的短刀已经离她的心房不远。
她眼前的这个女子尚且年少,可是已经妖娆无双,她心中含着恨意含着怒,像是一树烈烈绽放的樱花。这样的谢樱樱让细水想到了她的宿敌白止水,她隐藏在崔家二十几年苦心钻研为的便是有一日能打败白止水,而谢樱樱的武功分明就与白止水有七八分的相像!
“你!你是白……”
她的话只说到这里,血痕却已经深入了她的心脏。
“现在去追崔书彦还来得及。”
细水的头垂了下去,自此江湖上再也没有细水这个人,再也没有武林第三。
许久谢樱樱才平静下来,这时她才感觉到了肩膀上的疼痛,先前细水重伤于她,但是她身体里的那股劲气运行一周后便已经治愈了大半,可是如今她体内的劲气已经接近于无,这肩上的伤口自然是血流不止。
谢樱樱稍稍动了一下便觉得钻心的疼,抬头一看百里乐正的剑已经抽了出来,现在细水的身体都是靠王梦惜的剑支撑着,谢樱樱只得对百里乐正求救:“殿下能否帮帮忙?”
百里乐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是走向了她,他每走一步谢樱樱便害怕不已,等他走到谢樱樱面前时她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了起来。
“怎么,樱樱这是害怕我?”百里乐正并不帮她把剑□,而是伸手搭上了她的后心,仿佛只要谢樱樱说的话不合他心意,便要毙她于掌下。
谢樱樱此时是真的害怕,这种害怕是源自她内心对百里乐正的畏惧,她知道自己要解释,可是她却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她能看见王梦惜眼中的惊恐和焦虑,可是她无法为自己开脱。
“原来樱樱身怀绝技,现在已经不屑于向我解释了。”
谢樱樱能感觉到贴在自己后心的那只手掌控了怎样的力量,可是她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只是惊慌地看着百里乐正。
男子这时却笑了,带着三分狠戾七分轻蔑:“我不能容许自己的手下不忠诚,所以樱樱你说该怎么处置你呢?”
谢樱樱什么都听不见,她只是害怕,非常害怕,以至于她的眼中不自觉流出了眼泪来。可是她自己并不知道,她只是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等着他结束自己的性命。
百里乐正见到了谢樱樱的眼泪有些惊讶,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眼泪,有些疑惑:“樱樱怎么哭了,是不想死么?”
谢樱樱这才如梦初醒,根本不顾刺入自己身体的剑,拼命地点头。百里乐正伸手点了她的穴道,又点住了伤口周围的穴道,这才把她肩上的那把剑拔了出来。
只是他拔出了剑之后却并不解开谢樱樱的穴道,他看了谢樱樱许久似乎在思考如何处置她,又似乎是为了要杀她而为难。
“主上,且饶她这一次。”王梦惜单膝跪地,他为谢樱樱求情却并不看她一眼。
“你我都小看了这个谢家的庶女,我只怕她当初说倾心于你王九郎也是逢场作戏,其心不明。”
王梦惜一顿,却是平静道:“既然其心不明就更应该仔细查看,不可轻易杀她。”
百里乐正抬头看着自己多年的密友,无奈笑道:“你这死心眼的,难道即便她一开始便是欺骗你,你也要维护她?”
谢樱樱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焦急地看着王梦惜,希望他能相信自己,可是王梦惜并不看她,也不作回答。
百里乐正深知王梦惜的性子如何,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便先将她带回东阳宫中看管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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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一丝情愫
百里乐正既然如此说,王梦惜便也不再求情。这时却见常青孙程领兵从远处奔来,待走得近了却见孙程手上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这人头却正是谢知玉的。
“禀殿下,我等向南追出一百五十里便遇上了从泽州调兵来助的谢知玉,谢知玉拦住了我军让百里琅华跑了,属下等没能追上,只将这谢知玉的脑袋提了回来。”
孙程言罢便将手中提着的脑袋扔到了地上,那血淋淋的脑袋滚了几滚到了谢樱樱的脚边。只见谢知玉双眼圆瞪面目可怖,哪里还有平日里的翩翩潇洒,谢樱樱想要躲开却是动弹不得,刚刚止住的眼泪便又要流出来。
她双眼朦胧却发现一道人影忽然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她睁大了眼睛去看,这人却正是王梦惜。
“百里琅华谋逆之心已久,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解决的,先行回宫吧。”百里乐正说完看了谢樱樱一眼,话却是对孙程说的:“谢知玉虽然谋逆,毕竟也是少有的才俊,派人把他的尸体寻回来葬了。”言罢便已经翻身上马直奔皇宫而去,王梦惜挟着谢樱樱也上了马,谢樱樱坐在他身前不能动,不能说话,更看不见他的表情,心中焦虑无比。
这一路王梦惜都未说话,只是快到东阳宫之时他们与周围的人都拉开了距离,才贴着谢樱樱的耳边道:“这次怕是不容易蒙混过去,纯光平时虽然对你颇为容忍,但是你欺骗他便是不忠心,即便你并未存加害之心,他怕是也不能饶你。”
谢樱樱一听顿时心凉,想要问王梦惜该如何保命,却不得开口。王梦惜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温柔无比:“我不管你当初是不是欺骗我,若是他当真要杀你,我也定会护你周全。”
谢樱樱一愣,心中又苦又甜,却只能由着王梦惜把她放下策马离去。
“得罪。”等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和谢樱樱也相处过一段时日的鹤唳,可是鹤唳此时却仿佛与谢樱樱从未相识一般。
谢樱樱心中凄然感伤,也赌气不去看鹤唳,不把自己的脆弱现于人前。她被挟持着从宫门口走到了东阳宫深处的密室里,一路遇上了许多人,这些人是她熟悉的,是平日里对她十分亲近的,可是如今他们都冷冷看着她。
囚禁她的地方很隐秘,即便她已经在东阳宫中住了一年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地方。这里是一处囚室,只有一个出口可以出去,门却是用精钢铸造的,便是武功再厉害的人也不能脱身。
囚室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便再也没有别的东西。鹤唳解开谢樱樱的禁制什么也没说便走了,谢樱樱孤身一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忽然变得很绝望,床上没有被褥,现在入夜又很冷,看来今天晚上要挨冻了。
她抱膝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便听有脚步声,她只怕来人是百里乐正吓得整个人都不敢动
了。
“樱夫人,妾身是白风丽,来给你送东西的。”谢樱樱这才反应过来,心中稍定,定下心来便止不住要自嘲:太子殿下现在正是要登基的时候,想来是十分忙的,哪里有功夫理会她的事情。
白风丽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拿着被褥,一个拿着些衣物,谢樱樱心存感激,也不知白风丽都知道些什么,所以也不方便多说。
白风丽给她的伤口上了药,又仔细包扎了才离开。这时候应该已经亮天了,但是囚室里面没有窗子,所以屋子里都靠桌子上的油灯照亮。
谢樱樱吹灭了油灯,屋子里立刻变得漆黑一片,她摸索着上了床拉过被子盖上,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隐约还能听见外面宫人说话扫地的声音。这种感觉很不好,也不知她躺了多久才终于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屋子里已经点了灯,白风丽也不知在屋里坐了多久。她一动便觉得受伤的肩膀疼痛不已,白风丽急忙上前扶了她坐起来,道:“樱夫人的肩膀受伤,行动多有不便,有什么事就敲门三声我自会来。”
谢樱樱道一声谢,白风丽便熟练地上前给她清理伤口。这些日子白风丽一直留在东阳宫中,便也时常帮人包扎伤口,此时便也轻车熟路。
她包扎完伤口,抬头不解道:“樱夫人和殿下这是怎么了,昨日还好好的,若是因为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樱夫人去认个错便好了,哪里还用在这里受苦。”
白风丽这番话却是真心实意不做假的,她虽然倾心于百里乐正,却知他如月似雪不可触碰,平日里看他与谢樱樱相处便也觉得般配,是故有此一劝。
谢樱樱这时便知晓白风丽并不了解其中实情,她便也不方便据实相告,只道:“白姐姐以后不要叫我樱夫人了,只唤我樱樱便好,现在三殿下据泽州叛乱,想来殿下正心烦,白姐姐千万莫要去替我求情。”
白风丽见谢樱樱如此,只以为她是心灰意冷了,所以只点头答应了她。
之后数日白风丽每日都来谢樱樱处,或是送些吃的,或是与谢樱樱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她是谢樱樱唯一能见到的人,谢樱樱从她嘴里知道了不少外面的情况,这几日容城风起云涌。首先是三皇子之母荣贵妃因为“身体不适”而在宫中修了一座佛堂,之后每日在里面吃斋念佛不见外人。
然后便是百里乐正准备登基,年号昭仁,百里乐正生母惠贵妃封为永慈皇太后,皇后沈氏封为贤庄皇太后。
最后便是百里琅华余党一脉的扫平,崔谢两家的人大部分已经跟着百里琅华到了泽州去,三家唯一剩下的便是王家。王梦惜以雷霆之势掌管了王家的生杀大权,王文昌自杀身死,王元昭及众多拥护三皇子的王家子弟被囚禁。
当这风流天下知的王梦惜成为王家家主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喜悦,他只是当着众多来恭贺的人面前宣布了一道家规:自此之后,王家家主能者居之,无论嫡庶!
之后三百年王家兴盛不衰,究其原因大概也是因为王家九郎颁布的这条家规。
*
谢樱樱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当鹤唳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觉得有些恍如隔世,在她心中那份对百里乐正的恐惧被她努力压制着,可是那恐惧像是一只疯狂的猛兽想要挣脱牢笼。
百里乐正依旧住在东阳宫中,谢樱樱走进了她已经十分熟悉的寝宫内,然后见到了那个男人坐在平常坐着的位置批阅奏章。他着一身白衣,白衣之上用金线绣着隐约可见的白芍花,当真贵不可言。
他低着头,有一缕头发吹落在颊边,落拓风流。
此时他身边跪坐着一个女子在研磨,女子长得美丽妖娆,正是先前百里琅华派来当细作后来却被百里乐正收服的秦欢。谢樱樱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绞痛难忍,她想大概是因为自己害怕的缘故……
谢樱樱并不说话,只是乖乖站在门口静静等候,她发现今天没有月亮,这才知道自己大概是被关了半个月。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百里乐正把桌上的奏折都批过之后才抬头看向谢樱樱,声音和缓,听不出一丝的情绪:“樱樱过来。”
百里乐正情绪鲜有外露,可是今日他却是真的平静极了,谢樱樱这才放心地走了过去,然后跪坐在桌子的另一边。
“把手给我。”
谢樱樱把自己冰凉的手送到了他的手中,下一刻他的手便把住了谢樱樱的脉门,殿里很静,以至于谢樱樱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儿,百里乐正抬头看着谢樱樱,一丝惊讶也无:“樱樱的武功果然是时有时无的。”
“殿下明察秋毫。”
男子忽然极为浅淡地笑了一下:“可是你毕竟骗了我。”
谢樱樱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开脱,但是在百里乐正淡漠无比的目光中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转头去看正在研磨的秦欢,问道:“秦欢觉得该如何处置她呢?”
妍丽无比的秦欢唇角带着笑意放下墨块,抬眼看了谢樱樱一眼,才对百里乐正道:“樱夫人所犯的错说大也不大,不过是隐瞒而已,并未加害于殿下,可是说小也不小,对殿下不忠心可是可以处死的罪名了。”
“那秦欢觉得该从轻处置还是从重处置呢?”
秦欢拨弄了一下百里乐正刚刚赏赐给她的翠镯,笑得妩媚:“秦欢觉得殿下若是容忍了樱夫人这一次,以后别人也会学樱夫人一般对殿下不忠心的。”
谢樱樱浑身发冷,她与秦欢素来没有恩怨,难道如今真是墙倒众人推!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会有大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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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变
百里乐正听了秦欢的回答却是微微笑了:“我也觉得你说得很对,若是我饶过这样的事情一次,其他人定是要效仿的。”
秦欢一听,心中暗自高兴,她本就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先前又总觉自己输给了谢樱樱,若是能趁此机会除去她是最好不过的。
“秦欢,你第一日进东阳宫中时我便知道你是三哥的细作,但是我却觉得你对三哥并不是真的忠诚,所以你是一定会背叛他的。”
秦欢一惊:“妾身那时少不更事,误入歧途,多亏了殿下才能弃暗投明。”
百里乐正放开谢樱樱的手腕,轻声对秦欢道:“我最初便知道你对三哥不忠心,所以自然也知道你会背叛我。”
秦欢万万没料到他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脸上顿时失了血色:“殿下这样说是什么意思,秦欢绝对没有做对不起殿下的事情,更加不会背叛殿下!”
“秦欢,你太傲,不甘屈居人下,却也从来小看别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暗中给三哥传递消息么。”
百里乐正这句话刚刚说出口,秦欢便已经面无人色了,她的事情一直做得很隐秘,传递消息也一直是用暗语,百里乐正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比较奇怪的是你为什么会对他那样忠诚。”他说出的话温和无比,可是让秦欢忍不住从心底感到害怕。
秦欢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百里乐正虽然问她该如何处置谢樱樱,却并不是要处置谢樱樱,而是要处置她的!
她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猛地跪下道:“殿下饶了妾身这一回吧,妾身是有苦衷的!”
百里乐正淡然一笑,问:“那你告诉我你有何苦衷,若真是个重要的理由,我便也破例饶过你这一次。”
秦欢顿了顿,道:“妾身的兄长在三殿下手中,我背叛他不久便被他察觉,是故用我的兄长要挟我,若是我不听他的话,他便要杀我兄长。”
“这个理由倒是有些值得原谅的,”他一顿,继而道:“但我知道的消息却有另一种说法,说三哥许给了你一件事你才帮他的。”
秦欢脸色发白,贝齿咬唇却是说不出话来,她看见旁边谢樱樱是站着的,而自己却跪在百里乐正的脚下,直觉心中悲愤莫名:“三殿下许我一个天下所有女子的愿望,他答应我,等他登基之后便让妾身成为您身边唯一的女人!”
她恶狠狠地看着谢樱樱,仿佛她不能成为百里乐正身边唯一女人都是因为谢樱樱一般。
谢樱樱冷笑一声,对秦欢道:“世上那么多路你不走,偏偏要挑一条死路走,即便你要走死路,我也没有挡在你的路上,何必仇视我!”
秦欢转头去看百里乐正,梨花带雨:“殿下念在秦欢对殿下倾心相与的情分上饶了秦欢这一回吧,秦欢以后再也不敢了!”
男子唇角带笑,抬起了她的下颌,问:“你我之间何时有过情分可言?”
秦欢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浑身都像落叶一般颤抖了起来。
她平日见到的百里乐正都是不食烟火的,是儒雅的贵公子,是多情的君子,唯独不是此刻无情的样子。
“秦欢原来是没有见到我无情的样子,想来现在应该是满心害怕,哪里还有爱慕可言呢。”
“先前我问你该如何处置樱樱,你说要从重处罚,我也觉得应该从重处罚,不过不是处罚樱樱,是处罚你。”他的声音依旧是柔和多情的,可是话音刚落他便拧断了秦欢的脖子。
女子美丽的头颅像一朵蔫了的牡丹花似的垂了下来,而一直被谢樱樱压制在心中的恐惧此时像是藤蔓一般疯长了出来,恐惧蔓延到了她的全身,让她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百里乐正的手缓缓放在了她的颈上:“樱樱胆子向来小,还没如何便吓成了这样,你开始隐瞒我的那天便应该想到会有现在这一日。”
“殿下也要杀了樱樱么。”
百里乐正却不回答她,问道:“崔书彦真的是你杀的么?”
“是我杀的。”
“为什么要杀他?”
“有仇必报。”
“嗯,这一点我倒是很喜欢。”他说着已经松开了谢樱樱的的颈项。
他松开了手,谢樱樱却依旧定在原处无法动弹,百里乐正叹了口气道:“你虽然隐瞒了自己的武功,却也曾帮我拿下了秉州,所以十五那日我本来也只是想要吓唬你,并未真动了杀你的心思,但我要你记住那日的惊恐,以后再也不要欺瞒我。”
谢樱樱这才反应过来,只一味地点头。
“樱樱的师傅是谁?”
谢樱樱如实道:“我的师傅是白止水,但我们只是见过几面而已,她传我武功心法,过一段时间会来点拨一番。”
百里乐正皱起了眉头:“白止水何时收了徒弟?”
谢樱樱苦笑一声,道:“我少时体弱多病,体质阴寒,练这门武功对我是大有裨益的,但是我学艺不精,内力又时有时无,所以师傅并未告诉他人。”
“樱樱的奇遇多了些,先是遇上梅玉,然后竟然又遇上了白止水。这白止水乃是不出世的高人,世上已无敌手,却偏偏能被你遇上。”这话却是有些怀疑谢樱樱了。
“这一点樱樱的确没有说谎,还请殿下明鉴。”
百里乐正沉默了一会儿,问:“那樱樱可还有事情隐瞒于我?”
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秦欢,眼中渐渐沉静:“没有了。”
“没有便好,若有还有下一次,你便会和秦欢一样的下场。”
“是,樱樱知晓。”
“去叫李总管过来,回你自己的院子住吧。”
“是,樱樱告退。”
她脚步平稳地离开了百里乐正的寝殿,那寝殿里躺着一个对他倾心却死于他手的花儿般的女子,而现在她要去叫李总管来处理那女子的尸身。
谢樱樱,这个男人是没有感情的,你永远都要记住这一点,然后谨言慎行,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
谢樱樱回了自己的院子,赵妈她们这几日一直被关在院子里,所以并不知道谢樱樱的事情,谢樱樱只含糊过去什么都没有说。
百里乐正虽然不再限制谢樱樱的行动,谢樱樱却还是小心谨慎地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一连几天都没有出门。而百里乐正又忙于登基之事,更是没有时间理会她。
半月后的一天,鹤唳忽然出现在她的房门口,谢樱樱面无表情:“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殿下说樱夫人可以随便走走不要老闷在屋子里,现在容城已经肃清,便是要去见王梦惜也是没有关系的。”
“知道了。”谢樱樱说完便拿了披风乖乖出了门,鹤唳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看见谢樱樱木然的脸便闭了嘴。
现在除了百里乐正没人会杀谢樱樱,而百里乐正已经决定不会杀她,也不会有人随便将她要去做了侍妾,更不会有人再暗害王梦惜。可是谢樱樱并未觉得轻松,究其原因是百里乐正知道了她会武功。
她甚至想自己依旧能活着是因为她可以成为一颗更好的棋子,比以前好一百倍的棋子。百里乐正需要这样的棋子,所以他让她活着。
她一边走一边想,走到宫门却感觉面前有人,她抬眼一看,眼前这人风流倜傥,正是将近一个月未见的王梦惜。
谢樱樱呆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唤道:“九郎……”
王梦惜嗤笑一声,道:“怎么像是没见过我一般。”
谢樱樱也笑:“许久没有出门,所以人有些发傻了。”
王梦惜收敛了些笑容,道:“殿下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殿下只是吓唬吓唬我而已。”
王梦惜沉默了下来,许久才轻松道:“我要去城外军营办事,你要不要一同走走?”
谢樱樱点点头,然后跟着他上了马车。那马车是谢樱樱坐过的,驾车的莫知也是谢樱樱认识的,马车里的这个男子也是谢樱樱熟悉的,可是这一切似乎与原先又有不同。
马车行了一会儿忽然被人拦住,谢樱樱掀开帘子望去,见拦路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本以为这少女又是来诉衷肠的,哪知那少女一开口便骂道:“王九郎你大逆不道,逼死生父,迫害兄弟!我等容城百姓当初都是瞎了眼睛才倾慕于你!”
少女一开口便有许多人赞成,莫知害怕人太多把路堵住了,于是挥鞭驱赶出一条路来,总算是冲出了人群。
马车颠簸了许久才平稳下来,一直闭目养神的王梦惜忽然开口道:“莫知这样驱赶百姓,想来我的名声定然更差了,不过这点罪名是赶不上弑父杀兄的,总算还有一点安慰。”
“我知九郎是什么样的人,九郎也不要再如此轻贱自己”
王梦惜顿了片刻叹息道:“樱樱,早在很久之前我便看透了这各种玄机,我知道自己会有今天的结果,可是依旧义无反顾地这样走了过来,因为我需要这样走,所以你无需安慰我。”
他这样坦荡地接受了自己的骂名,谢樱樱便无法安慰了,于是转头看着马车外的山峦沉默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洒洒童鞋的地雷,虎摸一番,蹂躏一番,亲吻一番~~~
关于本文:
1.我纠结了很久要不要让太子杀了秦欢,或者是要不要亲手杀了秦欢,最终还是让他杀了,因为太子的确是这样的人;
2.好多姑娘嫌弃太子啊,可是太子当真是我的心头好啊otz 太子终究有一天会开窍的啊,终究会变成一个合格的男主的,至于他变成了什么样,我真不能说,但是即使变了也是符合太子个性的。
3.有姑娘不喜欢樱樱啊,我内牛满面啊,男主女主都有人不喜欢,俺蹲在墙角画圈圈去啦……嘤嘤嘤………………但是俺一定会坚定不移地写下去的,偶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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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璃贵妃
城外驻扎的这些兵士是从渊州调来的,总共有五万兵马,王梦惜入帐去与主帅谈论军事,谢樱樱不方便在旁听着,所以便在军营里随便走走。
军营驻扎的地方在容城南郊,进可攻打百里琅华所在的泽州,退可保卫京都,想来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的。军营中的官兵训练有素,并不是一天两天能达到的程度,这支军队为了如今的事怕是早已经开始准备了。
她在营外的山坡上坐了很久王梦惜才出来,他在谢樱樱旁边的空地上坐了下来。
“事情都谈完了?”
“嗯,主要是一些战前的准备。”
两人于是又没有话说了,过了一会儿,谢樱樱忽然转头苦着脸问王梦惜:“如果我现在求殿下放我离开,殿下会不会让我走?”
王梦惜连想都没有想便道:“不会。”
谢樱樱的脸垮了下来:“难道殿下一定要把我利用得没有价值了才行?”
“樱樱太过天真了,当初你执意要介入这场争斗中来,那么在这场争斗结束之前你便无法脱身,即便争斗结束了,”王梦惜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能不能离开也是个问题。”
谢樱樱彻底泄了气,问:“那九郎也是如此吗?九郎以后也不会离开吗?”
“我与樱樱是不同的,当年我同意暗中协助他时便已经说好了条件,我帮他夺位夺天下,他许我三个愿望。”王梦惜笑得狡黠。
谢樱樱一愣,然后便是狂喜:“那九郎有三个愿望,送给我一个如何?”
“嗯……樱樱这样不劳而获实在是让人鄙夷,殿下的一个愿望可是非常珍贵的,我有些舍不得。”
“九郎向来慷慨大方的,是绝不会不许我这个愿望的!”谢樱樱也来了赖皮劲儿。
王梦惜无奈笑笑,算是应允了她,谢樱樱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王元昭想要见你一面。”王梦惜掌管王家大权之后便让人解了王元昭的毒,可是等他醒来时京城已经风云大变。
谢樱樱想了想,道:“我还是不去见他了,你只告诉她我行动也受限好了。”
“樱樱对他倒是还有一丝怜悯,如此也是不错的。”
“他对我的怜惜虽然多半是从虚荣中来的,我却始终觉得亏欠他,九郎会如何处置他呢?”
“现在百里琅华叛乱所以要关着他,日后外面再无威胁之时,我自然会放了这些王家的子弟。”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谢樱樱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九郎会离开殿下么?”
“不会,我知道一个人毫无倚仗会变成怎样,所以我的手中要一直紧握着权利。”
“哦。”谢樱樱似乎有些失望,低头不再说话了。
“樱樱大概是先前被吓破了胆,所以现在拼了命地想要离开殿下,可是樱樱有没有想过离开殿下之后该如何生活?”
谢樱樱想谢家现在已经名存实亡,若是百里乐正放她离开,她便找个清静的地方,总比在他身边担惊受怕要强许多。
王梦惜似乎看透了谢樱樱的想法,道:“你现在没有离开所以感觉不到,但是等你出了这皇宫,出了这容城,天下再大却也没有安全平静的地方,天下将要大乱,呆在殿□边虽然时常要面对危险,但是他也能提供庇护,即便要离开,你也要等天下大定了之后。”
谢樱樱被如此一打击顿时精神萎靡,行尸走肉般上了马车,到了宫门口便木然地下了车,手却忽然被王梦惜抓住了,
谢樱樱一惊抬头,却见了一双幽深无比的双眸。
“两日之后我要带兵去泽州,你在殿□边万事小心。”
“九郎要带兵去打仗?危不危险?”
“我虽然带兵过去,但是却不一定会打起来,只是去驻守交通要道,待殿下登基之后便会御驾亲征,所以你无须担心。
谢樱樱想了想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了一颗紫红色的珠子,正是她一直带在身上的血红珠:“九郎带上这颗珠子去吧,泽州气候潮湿,毒物众多,这颗血红珠正好可以驱虫避毒。”
王梦惜沉默地看着谢樱樱,终是接过了那颗珠子。
谢樱樱回了东阳宫中便直奔百里乐正的寝殿去了,寝殿门口站着李总管,说是百里乐正正与众大臣有事商讨,现在是不能进去的,所以谢樱樱便站在门口等着。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寝殿的门才打开,众位大臣鱼贯而出,李总管又进殿禀报要事,等李总管再出来时已经到了子时。
李总管笑着对谢樱樱道:“让樱夫人久等了,殿下唤樱夫人进去呢。”
谢樱樱道谢之后便推门而入,见了百里乐正便道:“樱樱恭喜殿下登基之喜,不知殿下有什么需要樱樱做的?”
“樱樱见过九郎了吗?”
“见过了,也知道他要带兵去泽州的事情了。”
“现在不害怕我了么?”
“殿下现在不想杀樱樱,所以樱樱现在不害怕。”
百里乐正失笑:“樱樱倒是很诚实。”
“樱樱不敢再欺瞒殿下。”
“既然你这样说,那你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谢樱樱规规矩矩地站着,坦诚道:“我听说泽州天气潮湿,九郎的那些兵怕是会水土不服,到时候患了病无法打仗,实在是危害殿下的大计,所以特意来向殿下请命配药。”
百里乐正有些惊讶,道:“樱樱当真是出息了,以前可都是要我逼迫你你才做事的,现今竟然主动提出要为我做事,我很是高兴。既然是这样,那你便去配吧,需要什么东西向李总管要就成了。”
谢樱樱应声,正准备告退的时候却听百里乐正道:“有一件事我要听一下你的想法。”
“什么事?”
“是关于你的身份如何处置的问题,若是你想要换一个身份也可以,或者是继续以樱夫人的身份留在宫中,你想要怎么办呢?”
谢樱樱想了想,反问道:“那哪一种对殿下更有帮助?”
“自然是后一种。”
谢樱樱想也未想便道:“那樱夫人就继续留在殿□边吧。”
百里乐正挑眉,笑道:“那樱樱想要当贵妃还是皇后?”
“樱樱向来不贪心,当个贵妃就成。”
百里乐正点点头应允了她。
之后数日谢樱樱都一个人闷在御药房里配制防病的药丸,这才在王梦惜离开容城之前将药配好了,她并未亲自将药送去,连他离开的时候也没去送行。
十六日,百里乐正登基,年号昭仁,同时正式册封其生母惠贵妃及皇后为皇太后,册封谢樱樱为璃贵妃。
这几日永慈皇太后的老毛病又犯了,所以谢樱樱只能每天入宫去给她看诊针灸。这次动乱之中,沈家的功劳不可替代,百里乐正登基之日便封沈彰为护国大将军,如今沈家风头正劲,沈玉珠更是时常出入皇太后的寝宫探望。谢樱樱这几日都要去给太后看诊,所以倒是经常会碰见她。
谢樱樱虽然先前也与沈玉珠说过百里乐正对自己并非真心,可是如今她成了璃贵妃事情自然另当别论,所以总是尽量错开时间,免得单独与沈玉珠见面。
百里乐正虽然登基了,但是却依旧住在东阳宫中,只是稍微把东阳宫修葺了一番。后来李总管给谢樱樱送了一些衣裳器物来,都是按照贵妃的规格办的,谢樱樱并不在意规格大小,但是有好东西谁不喜欢,便把这些送来的东西都放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她每日给太后看诊之后便没有什么事情要做,所以便埋进医书里,再后来百里乐正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便时常教她运气调理内息。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眼看着年关便又到了,谢樱樱问百里乐正什么时候攻打泽州,百里乐正说不急,至于为什么不急他却不说。
年关将至之时,王家传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王元昭在自己的屋子用茶杯碎片里割腕自杀。
谢樱樱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呆滞了许久,王元昭的样子在她的记忆里早已经模糊不清了,她只知道王元昭和王梦惜是有几分相像的。心乱之后医书便看不下去了,于是捧了一杯滚烫的茶蜷缩在火炉旁垂目不语。
春菱是颇知道谢樱樱心思的,见她如此便道:“要不然小姐去送他一程吧?”
谢樱樱啜了一口茶,静默许久终是拒绝:“不去了,我并不是伤心,只是觉得可惜,若是王家没有王梦惜这个人,王元昭便是天下无两的王家嫡子,可惜王梦惜生在了这个世上,所以他永远都要活在王梦惜的光芒之下。”
“璃贵妃真是通透的人,只是够通透却也够绝情。”
谢樱樱惊讶抬头,却见来人是葛东门,于是又放松下来,道:“葛先生这是来为王元昭鸣不平的吗?”
葛东门十分洒脱地坐在了谢樱樱旁边,笑道:“怎么?难道娘娘不绝情?不薄情?”
谢樱樱眼中藏着狡黠,问:“圣上曾经问过我为何可以对王元昭那样绝情,先生猜猜我是怎么回答的?”
“娘娘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说是因为王元昭并非是真心喜欢樱樱,他所喜欢的只是樱樱能给他的虚荣感,他死于自己的虚荣,非死于对樱樱的痴情。”
葛东门拊掌大笑:“娘娘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葛先生以后私下莫要叫我娘娘了,你我都明白我当不起‘娘娘’这两个字,以后先生唤我樱樱便可。”
葛东门也向来不是什么拘礼的人,所以十分痛快地应下了。
谢樱樱让春菱给他上了茶,继而问道:“先生这个时候来我这里怕是殿下有事情要交代了吧?”
葛东门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道:“几日不见樱樱而已,你竟然也终于知道揣摩陛下的心思行动了,有进步,有进步!”
谢樱樱却并无开心之色,只道:“早先是樱樱驽钝,如今开了窍自然会努力为殿下的大事筹谋。”
“我来是告诉你,殿下要率兵攻打泽州了。”
“殿下不是说不着急吗,怎么说打就打?”
“殿下说不急是在等一个时机,而今时机已经到了。”
“等什么时机?”
葛东门高深莫名地笑了,问:“樱樱可知道驻兵泽州的将军是谁吗?”
“听别人说是石庆。”
“这就对了,石庆乃是个心胸狭隘却贪图利益的小人,先前百里琅华答应登基之后封他个王侯当,他这才帮百里琅华,而今百里琅华答应的王侯不但没能兑现,反而还要与他一同分享泽州,一日两日还可以,时间久了石庆必不能容他。”
谢樱樱恍然大悟,问:“那陛下等的就是他们反目?可是近日发生了什么事?”
“百里琅华的军队已经放在石庆那里养了五六年,人数大概有十万,已经比石庆自己的军队人数还要多了,石庆听了自己谋士的进言,害怕百里琅华杀他夺泽州,所以向百里琅华要这十万兵五六年里吃掉的粮食,想要以此为借口将百里琅华赶出泽州,于是他们二人便发生了矛盾,昨日他们两军窝里反打了起来,如今泽州七郡已经分成了两部分,正是攻打的好时机。”
谢樱樱想这出主意的谋士必定是百里乐正派去的,却是不知自己是否要一同去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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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被俘
谢樱樱坐在马车里昏昏沉沉的,她已经在马车上呆了五六天,吃饭在马车上,睡觉也在马车上,耳边都是轱辘发出的“隆隆”声。
那日她问葛东门自己是否要同行,葛东门的回答是肯定的。让她同行有两个原因,一是可以当军医,二是配制九宝散所需要的血红珠和紫云香都可以在与浮端互通的日易关上找到,待收回了泽州之后她便可以到处搜罗一些珍贵的药材。
这时忽然有哨骑探听完消息回来,谢樱樱隐约听见了王梦惜的名字,急忙掀开了车帘,那哨骑却已经策马离去了。
“可是九郎出了什么事?”
百里乐正此时一身戎装,面色沉着淡然:“寄衣昨夜擅自行动偷袭石庆,却反而中了石庆的圈套,如今他人已经被石庆所俘。”
谢樱樱硬是压下了自己的惊讶,想了想百里乐正此番的所作所为,忽然豁然开朗了起来。
百里乐正见她不发问,不觉有些奇怪:“樱樱怎么不说话了?”
“我想到这都是陛下和九郎商量好的。”
“何出此言?”他虽然是问,眼中却已经有了点点的笑意。
“第一,九郎谨慎不会擅自偷袭石庆,即便偷袭了也不会失手被俘。第二,石庆身边已经有了陛下安排的细作,只怕九郎这次被俘是要劝降石庆的吧?”她问了却并不等百里乐正的回答,笑得灵慧:“我从离开容城开始便觉得奇怪,因为即便是要搜寻血红珠和紫云英,也不一定要我随军前来,如今才算是知道了陛下让我来的真正用途。”
“那你倒是告诉我我让你来是干什么的?”
谢樱樱眼珠转了转,道:“九郎虽然有细作接应,但是石庆的态度毕竟不好揣摩,陛下担心他会对九郎用刑,所以带我来以防万一。”
百里乐正眼中都是赞赏:“还行,你倒是不傻了。”
谢樱樱虽然知道王梦惜被俘是计划之中的事情,可就像她所说的,石庆的态度实在不明朗,要杀王梦惜也是可能的,所以她依旧是有些担心。
好在两日之后他们便到了泽州的边境,哨骑也没有带回王梦惜受刑之类的消息。
*
之后五日,百里乐正将百里琅华所在的四郡严严实实地包围了起来,然后告诉被围困的众位兵士,只要在开战前离开百里琅华便赦其罪,若是能带着自己长官的首级出来的,都可以获得黄金百两。
百里琅华的军队这几日便一直骚乱,被百里乐正如此一搅合更是军心动摇,杀了几个想要叛逃的士兵之后总算是暂时压制住了,但这样下去总归不是长久之法。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又忽然传来消息说石庆投降百里乐正了,为了表达他的忠心正准备攻打他们。
百里琅华大惊,因为这石庆一降他便要腹背受敌了,退无路进无门,当真是要被憋死在这里了!
他手下的官兵也不知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个消息,守城的不守了,都逃走投降百里乐正去了。
百里琅华大呼:“百里乐正你这卑鄙小人!”
他已经能听见外面那支军队是如何所向披靡地闯进来,几个忠诚的手下想要护着他杀将出去,怎奈力量相差太过悬殊,最终只能暂且在一个空粮仓里躲避,粮仓之外却已被团团围住,当真是插翅难逃!
一个人策马而来,正是百里乐正,他下了马似乎并不急着捉拿百里琅华。
“三哥,胜负已分,随我回京去吧。”
“回京做什么!你直接在这里将我的脑袋砍下来便好!”
百里乐正是这场争斗的赢家,所以他不在意这样的讥讽:“我不会杀兄,只希望三哥随我回容城,做一个闲散的王爷。”
百里琅华冷哼一声:“你不杀兄?你是怕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吧!”
“三哥总是小瞧我,我当真不怕这悠悠众口,只是觉得你我兄弟一场不必非要走到那一步。你虽然与我争夺皇位,对父皇却是极为孝顺的,所以你依旧是我的兄长。”
“你认我是兄长,我却没有你这样的兄弟!我今天定要你背上杀兄之名!”言罢举剑至颈,竟然是要自刎。
“三哥要我背负杀兄之名,那我便要三哥背负弑母之罪。”男子声音轻缓而坚定,让百里琅华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你说什么?”
百里乐正重复道:“若你自刎,我便杀惠贵妃。”
“你不会这样做!”
百里乐正寸步不让:“我百里乐正对天起誓,若百里琅华今日身死,我定杀其生母!”
百里琅华双目圆瞪,竟流出了血泪来,他仰天长啸:“我输给了你连死都不行吗!死都不让吗!”
百里乐正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卸下他手中的剑,拉着他走离了那破落的粮仓,走向一个华丽舒适的牢笼。
谢樱樱这时是佩服这个温润而凶狠的男人的,他有很广阔的胸怀,可以容下自己的敌人,他也有狠毒的心肠,可以把别人的死亡当做筹码。他固然是可怕的,但他因为这可怕而所向披靡,天下无敌。
晚些时候谢樱樱见到了王梦惜,他比离开时黑了些,身上却没有伤。
泽州刚刚收回,所有人都很忙,除了谢樱樱,她闲得恨不得爬上树去掏鸟蛋,好在今天一早有人来献宝,让她总算是有了点事情做。
那人领进来一看却是个女子,女子手中捧着一个朴实的木盒,谢樱樱没有打开盒子便已经闻到了里面紫云英的香气,不禁惊喜上前接过那盒子,掀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两颗珍贵非常的紫云英。
然后谢樱樱感觉到了不对,这股不对是源自谢樱樱对这献宝女子的熟悉感,她未经思考便连退数步,总算险险躲过了那女子藏在袖中的锋利匕首。
“谢樱樱你拿命来!”
“你是崔媛!”谢樱樱大惊之下拔腿便跑,一边跑一边呼救,可是院子里竟然都没有人,而崔媛已经追了上来。
谢樱樱只得抽出血痕与崔媛抵抗,今日是十三,她虽然有一些内力,但是并不稳定,所以心中是十分害怕的,好在崔媛第一次行刺杀之事心中紧张,所以一时便也没找到谢樱樱的破绽。
两人过了十几招,谢樱樱的余光忽然看见了坐在房脊上的鹤唳,于是也顾不得两人先前的冷战,拼命呼救。
哪知鹤唳不慌不忙地转头看了她两眼,然后十分无奈地摊了摊手,道:“娘娘,不是属下不救你,实在是因为陛下下了命令不准救。”
谢樱樱一听大惊:“陛下知道崔媛要来杀我?”
这时又有一人落在了鹤唳旁边,却是常青,他听了谢樱樱如此问,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陛下当然知道,陛下说正好让娘娘好好锻炼锻炼身手。”
谢樱樱气得脸都青了,余光又见一人进了院子,正是始作俑者百里乐正。谢樱樱哪里有胆子责怪他,只赶紧求救:“殿下救我!”
百里乐正却是无动于衷,看她与崔媛过了几招点评道:“樱樱的招数还是不够熟练啊,以后要经常练习练习,你要是找不到练习的人我可以帮你找。”
谢樱樱心中骂了百里乐正一百遍,却是不敢大意地与崔媛过招,哪知却听见常青对鹤唳说:“我也觉得以后这样的练习可以多一些。”
鹤唳赞同道:“那我就在江湖上散播谣言,说娘娘手中有一张藏宝图怎么样?”
“鹤唳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你的主意不错!”
他们这边隔岸观火唯恐天下不乱,百里乐正那边时不时点评两句,谁可怜谢樱樱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处境啊!
崔媛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先前还会因为惊慌而失手,后来便剑剑杀招,谢樱樱连退数丈被逼到了墙角,却是无力反抗。
便是这时,百里乐正也没有要出手相救的意思,谢樱樱只得憋了一口气勉力对抗,这时她才真正感受到了自己胸腹之间的一丝丝真气,可是想要集中起来真气却又散了。
崔媛看准这一机会猛然出剑,直取谢樱樱咽喉,谢樱樱后力不济眼看便要中招。
“叮!”
崔媛的剑忽然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刺进了墙缝里,谢樱樱急忙后退几步,这才看清那阻了贺媛的东西竟然是一片犀角,犀角上还系着一条红绳。
“陛下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话音一落那人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人一身白衣,靴子也纤尘不染,头发却是披散着,想来刚才掷出的东西便是他束发的什物。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比较欢快啊~~另外谁能猜到来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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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谢花花
这人一身白衣晃得谢樱樱眼睛生疼,正是浊清楼的主人喻雪。谢樱樱总算见到了一个能救命的人,趁着崔媛发愣的一瞬间冲到了喻雪身后寻求庇佑,刚才那犀角撞上崔媛手中的时,崔媛便知道此人武功绝对在她之上许多倍,且这人又已经明言要保护谢樱樱,此时在众人面前要杀谢樱樱已经不可能。她虽然恨谢樱樱杀了崔书彦,却并不是冲动鲁莽之人,所以并不多做停留转身翻墙便走。
她这样逃走了却没有人去追她,谢樱樱可怜兮兮地转头去看百里乐正,道:“陛下真的不派人追吗?她会再回来杀我的啊!”
“她再回来刺杀你才好,这样便能让你时刻警觉起来,对你的武功也很有帮助。”
喻雪似乎对百里乐正的做法很不赞同,转头对谢樱樱道:“陛下怎么能这样对你,不如你跟我走吧,我是肯定不会让人随便杀了你的。”
谢樱樱却并不领情,一下子窜到了百里乐正的身后,十分有骨气地回道:“樱樱才不跟喻雪先生走,樱樱是殿下的人,誓死跟随殿下。”
喻雪本是好心,却给了谢樱樱一个表忠心的机会,心中甚是郁闷。但是百里乐正却似十分吃谢樱樱这一套,笑得得意:“喻雪先生当真是够执着,莫不是从容城特意追到了这里?”
“我本是要去浮端国见一个朋友,听说陛下在这里是,所以便来恭喜陛下登基之喜。”
“喻雪先生当真是抬举我。”
喻雪话锋一转,道:“可是我见了樱樱便心生亲近之感,不如陛下做个证让我们两个结拜为异姓兄妹如何?”
百里乐正虽然不知喻雪怀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却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我听说喻雪先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既然先生想要与樱樱结拜,那也没有什么不好。”
“既然陛下同意了,那樱樱也应该也不会不同意吧?”喻雪眼中带着笑意,转头去问谢樱樱。
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谢樱樱身上,谢樱樱顿觉浑身难受,却是摇头道:“陛下同意了能怎么样,又不是他要和先生结拜,我是不想当先生的义妹,所以先生还是去找别人吧。”
谁也未料到谢樱樱会拒绝喻雪,都十分惊讶。喻雪也没料到自己会遭到拒绝,心中顿时觉得十分受伤,面上却是一点受伤的表情也没有,硬是装出十分大度慷慨的样子:“樱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我这个兄长?还是怕天下人都说你高攀我?樱樱大可放心,你成了我的妹子谁也不能说你的不是。”
谢樱樱却不领情,道:“我不是觉得配不上喻雪先生这个兄长,只是我觉得喻雪先生实在是一个出尘神仙似的人物,大抵是受不了我这个俗物,又怎么能忍受我当你的妹子?”
喻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要结拜本是一时兴起,如今不但被拒绝了还被讽刺,面子哪里过得去。
谢樱樱又道:“樱樱乃是大俗之人,实在是不敢和喻雪先生有什么瓜葛,先生还是去找一个仙子认了当义妹吧。”
喻雪沉了一口气,道:“既然樱樱觉得自己是俗人,那我就努力把樱樱变成一个不俗的人。”
谢樱樱垂头想了想,问:“那先生觉得要改哪里呢?”
喻雪皱眉打量了谢樱樱一下,道:“首先你不能再穿得这样花俏了,以后也改穿白衣好了。”
“嗯,那等明天先生再看看我吧。”
喻雪很满意谢樱樱的反应,以为她也是十分想当自己的义妹的,可是第二天他看到谢樱樱的时候,他知道自己错了。
谢樱樱这天并没有像喻雪一般穿了白衣,而是穿了喻雪最厌恶的红色衣裙……
喻雪看见的一瞬间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他平生最见不得俗气的东西,现在眼前却有一个如此俗气的女子!
“先生还要和樱樱结为兄妹吗?”
喻雪先生背对着她,心中悲愤莫名,却是不放弃:“我不信你能一直都穿红衣服!”
“樱樱当然不会一直都穿红衣服,明天我就去做一件粉蓝的,两件换着穿呀!”
“你莫要欺人太甚!”
谢樱樱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于是期期艾艾地问:“是我不该如此,那先生觉得除了穿着,我还有什么要改的地方吗?”
喻雪心中一喜,以为这谢樱樱是开窍了,于是心中又抱了一丝丝希望:“我觉得你的名字也可以改一改,改成什么我还没有想好,等我回去想好了告诉你。”
谢樱樱于是十分开心地离开了,喻雪心中甚是开心,以为她终于要改了。
然而第二天,当他听说了一位叫谢花花的女子存在时,喻雪彻底崩溃了。因为这个谢花花正是改了名字的谢樱樱,她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竟然一夜之间让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叫她谢花花。
喻雪对谢樱樱没有办法,可是谢樱樱嫌弃他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对他的盛名有损,于是便想到了百里乐正。
他到百里乐正处先是十分矜持地谈论了一下当今天下大事,等大事谈完了之后,喻雪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百里乐正自然也听说了这两日的事情,所以十分体贴地问:“先生可是有什么事情要纯光帮忙?”
喻雪虽然觉得让百里乐正威胁谢樱樱不好,可是也总归比自己被天下人嘲笑要强很多,于是十分艰难地开了口:“想来陛下也听说了谢樱樱的事,不知陛下能不能帮我想想对策?”
“谢樱樱?不是叫谢花花吗?”
喻雪急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有气无力道:“这名字我听一次便恶心一次,陛下快些住口!”
“这事情实在是喻雪先生为难我了,樱樱虽然是我的属下,但是她要认谁当兄长却是我不能强求的,也实在是做不出强迫她的事情来。”他一顿,忽然笑得十分坏心:“另外先生也要小心不要将被樱樱嫌弃的事情告知别人,否则先生的清誉不保。”
喻雪咬牙看着百里乐正,一字一句地道:“我在泽州有两个弟子擅长行兵布阵,不知殿下有没有惜才之心?”
百里乐正眉头一挑,却是问:“我听说先生在浮端还有一个弟子名叫关琦,是个不出世的奇才,不知道先生能否请动他呢?”
喻雪看着眼前这个趁火打劫的帝王,又想起了谢樱樱这两日的所作所为,终于是坚持不住了:“关琦就关琦,我一定把他给你弄来!你快点让庸俗的谢花花从这世上消失!”
“纯光尽力而为。”
喻雪离开后谢樱樱便被叫了进来,她进了屋却不看百里乐正也不主动开口。
“樱樱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樱樱听说喻雪先生今早来找陛下了,想来先生是想让陛下帮忙说服我,可是樱樱知道殿下一向是公正公平的人,所以是一定不会逼迫樱樱的。”
谢樱樱一开口便把百里乐正的后路给堵死了,即便他想要劝谢樱樱,如今却是张不开嘴,于是只得换了一个法子,问道:“樱樱可知这喻雪先生是什么人?”
“樱樱只知道喻雪先生是个大贤才。”
“樱樱你想,喻雪先生是人人都想要收买的人,那自然人人都把自己的宝贝送进他的手里,樱樱若是成了他的义妹,他的东西便是你的东西,这是多好的事情。”
谢樱樱想了想,似乎有些心动,却依旧是摇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喻雪先生的名声实在太大了,当了他的义妹恐怕不得安生。”
百里乐正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的样子:“樱樱你又何必装傻。”
谢樱樱听他如此说,却是闭口不言。
“你也知道成为喻雪先生的义妹对你有怎样的帮助,为什么还要拒绝?”
谢樱樱眼中带着笑,问:“那陛下告诉我,成为喻雪的义妹对我有什么帮助?”
“喻雪先生名满天下,他的义妹自然在他的照拂之下,你若是他的义妹,我便不能随便处置你,否则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这一点还不够?”
谢樱樱眼睛更亮:“那么殿下允许喻雪有这样一个义妹吗?”
“樱樱把我想得太坏,总是想着我会害你。”
作者有话要说:喻雪要认谢樱樱当义妹有一些冲动的因素,但也有自己的考量,至于是什么,先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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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芳菲红尽
谢樱樱在百里乐正的威逼利诱之下终于同意与喻雪结为异姓兄妹,喻雪终于不用再担心自己的清誉不保,自然十分高兴,这一高兴便随手把自己手中的一些好东西给了谢樱樱。
喻雪的东西可真的都是好东西,谢樱樱的腰包一下子鼓了起来,心情也愉悦了起来,于是便也对这个莫名冒出来的兄长多出了几分好感来。
她闲来无事便会去喻雪处搜罗好东西,或者是听听喻雪讲天下大势,只是渐渐谢樱樱心中却生疑惑来。
“先生对天下大势如此了解,为何却不见先生追随于谁?”他们二人虽然结拜,称呼却依旧没有改变。
喻雪的脸上一瞬间闪现出一丝落寞来,这中落寞是站在山巅俯视众生的落寞,也是谢樱樱所不了解的落寞:“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我,我告诉他们说我在寻找一个明主,今日你问我,我的答案依旧不变。”
谢樱樱试探问:“难道当今陛下不是一个明主?”
喻雪却是不置可否:“我的这一生想要只侍奉一位君主,我要他依靠我,重用我,听从我的建议,尊我为师,视我为友,明白事理,识得大局,胸有千卷不庸碌,可是我却忘了,若是一个君主如此,我的作用便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了,所以我宁愿这一生都寄情山水做个闲人,也不想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谢樱樱沉默了片刻,神色略有伤感:“先生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他的想法与你不同,若是他所效忠之人不能得天下,他也绝不会寄情山水,他那样执着,所以宁愿选择自绝于世。”
“有些人天生执着,希望樱樱你不要学他们,那样过得太过辛苦。”喻雪表情郑重,却是在劝谢樱樱。
谢樱樱一愣,笑道:“樱樱哪里有什么值得执着的东西,先生多虑了。”
喻雪却不应她,只是深深看着她,仿佛已经将她看透了一般。
*
三日之后,众人启程回京,黎夏内部的变乱终于平息下来,百姓们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有两个人刚刚出了日易关,这两个人面貌普通,是一男一女。那女子的眼中充满了不满,对男子道:“陛下,咱们怎么不回容城反而要去浮端国?这总是让樱樱在路上颠簸实在是不太合适啊?”
男子看着远处的山峦叹了口气,道:“樱樱你作为我的手下也要体谅我,做皇帝哪里有那么容易,有些事派别人去处理是不行的,总要自己出马。”
谢樱樱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问:“上一次来曲城时,陛下曾经让鹤唳扮成你的样子留在赵新勇处,那时殿下是不是就来浮端办事了?”
“嗯,樱樱真的变聪明了,那你再猜猜我们这是去见谁?”
“我听说浮端国的独孤家是最大的氏族,殿下既然要谈大买卖,想来就应该是与他们谈了吧?”
“这天下权势鼎盛的氏族总是为帝王所忌讳,浮端国的皇帝早已经对独孤家动了铲除之心,所以他们也要为自己的后路着想。”
谢樱樱却有些不明白,问:“可是陛下也是一位帝王,既然帝王都忌讳氏族,独孤家又如何保证事成之后陛下不会卸磨杀驴?”
男子眼中有一丝丝的赞赏,却道:“首先,独孤家的人并不是蒙着眼睛的驴子,若是他们为我夺取了浮端,他们便是功臣,我若动了他们便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其次,我虽然是帝王,却不会做卸磨杀驴这种事,一来让别人听起来实在是太不文雅,二来我喜欢利用别人的势力多过于消灭。”
谢樱樱听他如此说,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心中总算有了一些安慰,她思考了片刻,问:“不知这次是什么病呢?”
“唔,樱樱忽然变得这么勤快让我有些不习惯呀。”
“那殿下就多赏赐樱樱些好东西怎么样?”
百里乐正却是为难地皱了皱眉头,道:“樱樱你也知道国库空虚,我现在自己都要省吃俭用的,哪里还有东西给你。”
谢樱樱气愤地把头扭到了一边,怒道:“陛下真小气!小气死了!”
*
七日后,他们二人秘密进入了独孤家的密室之中,密室的冰床上躺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男子面色苍白没有一丝生气。
而百里乐正身边的人竟然和冰床上的男子一模一样,他见谢樱樱面露惊讶,于是解释道:“姑娘莫要惊慌,在下名叫成原,他才是我们独孤家真正的少主,两年前皇上趁饮宴之际对少主下毒,少主昏迷前让我假扮他,这才让当今圣上投鼠忌器一直没有动独孤家。”
“那他中毒两年了?中的是什么毒知晓吗?”
“这两年来我们独孤家一直暗中遍访名医,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少主所中之毒是什么,更莫要提救治之法了。”
谢樱樱绕着独孤意周身走了一圈,眉头紧锁,然后忽然抬头问:“那我能号脉吧?不能我一碰他便碎成渣渣了吧?”
百里乐正看着成原有些铁青的脸,对谢樱樱道:“樱樱放心号脉吧,独孤少主又不是豆腐渣做的。”
“你才是豆腐渣做的!”百里乐正话音一落,便有一个愤怒的女声传了进来。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一个浑身火红的少女,那少女容貌和独孤意十分相像,正是独孤意的亲妹妹独孤锦。
独孤锦挥鞭便去抽百里乐正,叱道:“你再说我哥哥的坏话我就打死你!”
众人都未看清百里乐正是如何动作的,他已经瞬间到了谢樱樱的身侧,这时旁人才反应过来去拦她。
“大小姐,这位贵客是老主人请来的,千万莫要无礼。”
独孤锦依旧心怀怨恨:“我爹请来的又如何,说我哥的不好就不行,这些天你们都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先前百里乐正未来,所以事情便没有办法确定,便对独孤锦保密,如今已经隐瞒成原不住便只得告诉了她:“大小姐,他们二人正是来救少主的。”
独孤锦一听急忙抬头去看,见到面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两人的年纪都不大,不符合独孤锦对神医的印象:“不是说只有梅玉才能救我哥吗?他们俩谁是梅玉?”
“梅玉先生是我的师傅,我师傅现在云游去了,所以只能将就着用我了。”
这独孤锦对兄长的感情是十分深厚的,又不了解谢樱樱的脾性,听她如此说便打从心里不相信她,道:“你真能治得好我哥吗?”
谢樱樱这几日可是快马加鞭来的,心中本就够恼火的了,又被独孤锦这倨傲的态度气到了,气道:“我试试呗,能治好就治,治不好就走。”
“你要是治不好我就砍掉你的手!”
“那我就不试了。”谢樱樱说完就要走,百里乐正也不拦着。
成原深知与百里乐正合作的筹码是什么,所以绝不会如此儿戏地便毁了,但是他更知晓独孤锦的脾气,若是现在没有把她收拾服帖了,只怕以后还是会找麻烦的,于是赶紧惊慌失措地对独孤锦道:“大小姐可是害了少主了!要是谢姑娘走了,这天下可就再也找不到能救少主的人了!”
独孤锦一听急忙去拦谢樱樱,可是现在是半夜,又是十五,正是谢樱樱功力最强的时候,哪里拦得住。
眼见着谢樱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独孤锦都要气得哭了出来:“我错了还不成吗?你快回来救救我哥!”
独孤锦喊了许久也没听见回应,心中顿时绝望极了,正想要回头问成原该如何是好,哪知这一回头竟见谢樱樱正站在冰床前。
她含笑问:“独孤小姐不剁我的手了吗?”
独孤锦赶紧摇头:“不剁了!不剁了!”
“那我要治不好你哥怎么办?”
独孤锦心中想着还是要剁了谢樱樱的手,嘴上却道:“那也不剁。”
谢樱樱这才俯身去探独孤意的脉搏,他已经昏迷了两年,又是在这冰床上,所以脉搏不但缓慢更是无力。谢樱樱据此无法判断出到底是中了什么毒,于是拿出了一根银针来。
独孤锦看着谢樱樱拿着那根针左刺一下右刺一下,简直觉得那是刺在自己身上的。
谢樱樱刺了一圈之后,又拿刀划破独孤意的手指放了一瓶子血,这才算是住了手。
之后两日,谢樱樱便开始研究这毒究竟是什么毒,第二日深夜,谢樱樱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独孤意所中之毒名叫芳菲红尽,本是一个男人为了报复背叛自己的爱人而研制出来的毒,中了此毒者会从此昏睡直至芳华老去。
这毒那个男人只用了一次,所以知道的人很少,谢樱樱知道是因为那个研制出此毒的人正是她的师傅梅玉。
梅玉当初心灰意冷,既然是为了报复自然不会配制解药,谢樱樱虽然知道芳菲红尽是如何炼制的,但要配出解药却需要些时日。
好在浮端国本就盛产各种珍稀的药材,独孤家又权势滔天,所以谢樱樱要的东西很快便凑齐了。
之后十几日,谢樱樱不分白天黑夜,试了失败,失败了又试,终于成功将独孤意体内的毒都清除了,他的脉搏也渐渐回归正常了。
可是怪就怪在这里,一切都正常了,独孤意却并没有清醒,谢樱樱不断回忆哪里出了问题,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日她查探完独孤意的脉搏之后便坐在旁边想哪里出了问题,可是连着几日的殚精竭虑让她无比疲惫,忍不住便趴在旁边的石桌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一直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颈。
“这是哪里?你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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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百里的心思
“这是哪里?你是什么人!”
这人的声音里有硬装出来的强势,贴在她颈项上的手苍白冰冷,这里是独孤家的密室,自然守卫森严没人能擅自闯入,那么这个威胁她的人就只能是:独孤意。
谢樱樱不了解独孤意的性情,但是也知谨慎些好,于是先安抚道:“少主莫要杀我,我是成原找来的大夫,这里是你们独孤家的密室!”
原本紧钳住谢樱樱脖子上的手松了松,接着便完全松开了,身后之人也退了开来。谢樱樱这才缓缓转身去看这人,正是原本在冰床上昏睡的独孤意。
男子脸色苍白地扶着床沿,摇头道:“是我糊涂了,姑娘莫要责怪。”
谢樱樱的脖子被掐得生疼,但人家既然赔罪了她自然不好再说什么。这时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有一群人进了密室里。
“哥!”独孤锦猛地冲上去抱住了刚刚醒来的孱弱男子。
与她一同进来的还有百里乐正和成原,成原见少主人醒了便急忙去通知独孤家其他人去了,而百里乐正看了独孤意一眼便转头去看谢樱樱,然后他的眼睛盯在了谢樱樱的脖子上。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了谢樱樱面前,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脖子怎么弄的?”
“独孤少主刚醒时有些糊涂……”
百里乐正未等她说完便道:“他掐的?”
谢樱樱不知为何感受到了一股子寒意,却听百里乐正道:“你先去擦药。”
谢樱樱十分听话地去擦药了,并不知道这之后密室里发生了什么。
第二日,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独孤意送了两个箱子给谢樱樱,里面装满了珍贵非常的药材,包括血红珠和紫云香,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治疗瘀伤的珍贵药膏。
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的独孤意满是歉意道:“昨日我不知璃娘娘身份,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谢樱樱看着满箱子的宝贝,心眼一黑,道:“独孤少主昨日下手实在是狠了些,我的脖子今天还疼呢。”
独孤意一听,立刻躬身道:“在下已经派人去搜罗珍贵的瘀伤药了,明日还会给娘娘送来的。”
谢樱樱一下子憋不住了,连声道:“好好好!这就太好了。”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太明显了些,于是急忙又叮嘱道:“独孤少主以后千万莫要如此鲁莽了。”
独孤意满口同意,又关怀了两句这才离开。他一离开,谢樱樱便一下子扑到了箱子面前摩挲。
“才这点东西便把你收买了,莫不是我真的亏待了你?”
谢樱樱一抬头却见百里乐正,立刻想要把自己的笑容收敛起来,可是她心中实在太开心,哪里能把笑容憋回去:“殿下没亏待樱樱,殿下对樱樱好着呢。”
百里乐正挑挑拣拣,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谢樱樱:“我听说这个药治瘀伤很好用,你试一试看是不是真的。”
谢樱樱接过那瓶子,揭开盖子闻了闻,然后十分肯定地抬头对百里乐正道:“殿下,这瓶是用雪莲配出来的药,肯定能治好瘀伤不用试了!”
百里乐正脸上的笑容几乎不可见地僵硬了一下,然后脸色迅速冷峻下来:“看来我还是亏待了你啊,你这样果然很容易被别人收买的啊。”
谢樱樱一看百里乐正的脸色冷峻,立刻觉得自己活腻了,赶紧用手抠出来一大坨药膏抹在脖子上以体现自己的不贪财来。
哪知百里乐正却摇摇头,道:“樱樱越是这样遮掩,越说明容易被收买啊。”
他叹息完便摇着头走了,而谢樱樱独立寒风之中开始心惊胆战。
独孤意清醒之后,百里乐正与他在密室之中呆了整整一日,至于这一日他们两人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
“陛下,咱们还要走几天才能回到容城啊?”从浮端国离开之后,两人便一直坐马车,谢樱樱如今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对面坐着的男子一身普通非常的白布衣袍,却是贵气无比,他看着自己手中的书,漫不经心回道:“我也不知道。”
“殿下怎么会不知道!”
百里乐正这才抬眼,神色十分诚恳:“我的确是不知道,因为我们本就不是要回容城的。”
“啊?那这是要去哪里?”
“取道渊州去君阳。”
“陛下……”
“樱樱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樱樱的错觉,樱樱感觉自从陛下登基之后,樱樱的待遇好像不如从前了……”
百里乐正叹了口气,道:“待遇不好的也不止你一个,我不也和你一样么。”
谢樱樱于是沉默地缩到了角落里,她现在不想和这人说话了,这人实在太会骗人,太会巧舌如簧了。
经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他们二人终于到了君阳境内。只是他们进了君阳境内之后并不走繁华的大路,而是专门挑偏僻的小路,所以走了三四天也没见到个人影。
之后又过了六七天,当谢樱樱钻出密林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到了仙境之中。
前面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山,雪山高耸入云,仿佛仙人居所。
“陛下,这是哪里啊?”
“永昼之巅。”
谢樱樱先前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地方,不禁好奇问:“永昼之巅再往北是什么地方?”
“这里虽然叫永昼之巅,可是却不是最高的地方,只是永昼冥海的最南边境。”
谢樱樱远远地站在这里已经感觉到了寒意,不知道什么人才能生活在永昼之巅以北:“永昼冥海里还有人居住吗?”
“没有人,但是有神仙。在永昼冥海的尽头有一座最高的山,山上有一座永明塔,传说里面住着俯视众生的神。”
谢樱樱听着听着忽然一抖,战战兢兢地问:“陛下,咱们不是要去永明塔吧?”
百里乐正一笑:“我们不去永明塔,只去永昼之巅找一个人。”
偏巧今日是初一,谢樱樱体内真气最为薄弱的时候,这座山终年冰雪覆盖,寒气逼人,谢樱樱还未走到山腰便觉体内血脉拥堵,整个人都像是要被冻住了一般。
百里乐正回手抓住谢樱樱的手腕一探,复而松手,平淡道:“樱樱若是上不去便先回去吧。”
谢樱樱立刻便傻了眼,如今她正在半山腰,以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坚持不到山下,她一人在途中犯了病只怕是要生生被冻死在这里的。
百里乐正却已经不等她径自走了,谢樱樱心中害怕死在这冰天雪地里只得咬着牙跟走,起初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可是到了后来淤塞的血脉竟然渐渐散开,等她走到山顶的时候只觉浑身舒畅。
此时她再回头去看,却已经看不见山脚了。
百里乐正也低头看着山下,忽然问谢樱樱道:“你可知道每天会有多少人想要爬上这永昼之巅?”
“想来应该是不少吧?”
“是不少,可真正上了这永昼之巅的人却没有几个。”
谢樱樱脸上有疑惑之色,忍不住问:“为什么我刚才明明已经要犯病了,后来却渐渐好了起来?”
“因为这永昼之巅的浊气都聚集在山下,而清气都上扬于山顶,只要过了这清浊之界,便已经成功了大半。世人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都只爬了一半便放弃。”
“施主灵慧。”
两人回头,却见说话之人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和尚。这小和尚也不问两人是什么来历,便领着两人进了寺庙。
这座寺庙虽大,走了一路却是一个人也未见到,最后他们三人走到了佛堂才总算是见到了一个老和尚。
“空痴大师,信徒前来请求开悟。”
席地而坐的老和尚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谢樱樱从这条缝里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
“施主不是信徒。”
“不是信徒,那应该是什么?”
“可以是任何人,只是不是信徒。”
“不是信徒,大师也会点拨于我么?”
“施主多余问这个问题。”
百里乐正也不顾及地上脏污,同空痴大师一般席地而坐,他的目光渐渐沉静下来,问:“我有一个困扰,想要大师帮我解困。”
“你问你的,我说我的,至于最后解得开解不开要看造化。”
百里乐正这时却转头看向谢樱樱,道:“你和这位小师傅去切磋一下武功,若是你赢了,两年之后放你离开。”
谢樱樱自然喜欢这个提议,但是她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困扰着百里乐正,但她也只能跟着那小和尚出了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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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苏清谷
“小师傅怎么称呼?”
“一一。”
谢樱樱继续套近乎:“好名字啊。”
一一小师傅反应冷淡:“那施主说说哪里好了?”
“一……就是一心一意么!”
一一小师傅显然对这种粗浅的解释不太满意,眼中带着悲悯地看着谢樱樱:“施主的慧根真浅呐。”
谢樱樱被这么一噎,只觉人生了无生趣,但是这场比试关乎她的自由,忍不住问他“一一小师傅习武多久了?”
“八年。”
“那小师傅经常和别人比试吗?”谢樱樱想,一一他常年在山上,经验应该是不多的。
“有时候一天和好几个人比试,有时候好几天也没有一个人。”
谢樱樱这下心中没了底儿,试探道:“那小师傅武功很好吧?”
一一小师傅似乎有些苦恼,道:“来和我比武的人都说我武功很好,但是师傅说我还差得远,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那一会儿比试的时候……小师傅让让我如何?”
“我师傅教导我不可以骗人的。”
“那小师傅先演示一下你的武功让我在一边看看怎么样?”
一一小师傅不知谢樱樱的险恶用心,当下点点头应允。谢樱樱蹲在墙角看着小师傅卖力地演示,渐渐摸清了他的武功路数。
等小师傅表演得筋疲力尽之后,谢樱樱拉着小师傅开始比试了。一一小师傅常年生活在这不见人烟的永昼之巅,哪里知道人心之险恶,如此便被谢樱樱占了上风。
今日是初一,所以谢樱樱的内力不继,所以她并不强攻,只是一味地耗费小师傅的体力,两人纠缠到了子时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突然有一瞬间,谢樱樱感觉出了体内的一丝异样,仿佛有一屡真气忽然钻了出来,在胸腹之间游窜。这种感觉她之前也是有的,只不过那时正是满月,今日初一她却感觉到了这股力量,莫不是她的武功提高了,所以可以在初一也感受到这股力量?
她边想边谨慎地引导这股真气,这股真气很快便雄厚了起来。她的状态越来越好,而一一小师傅却因为先前损耗太多的力气,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一一小师傅败的时候还是对谢樱樱充满了敬仰之情的,并未察觉谢樱樱使诈。
“樱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卑鄙了些。”已经在旁观察了许久的百里乐正满脸的不赞同。
“陛下当初可没说不准使诈,如今可不能耍赖皮!”
“两年之后放你离开。”
谢樱樱霎时大喜:“多谢殿下!”
*
最近君阳国内出了一件奇事,当今的状元爷用一句自己写的诗打动了闭关不出的苏清谷先生,只是这诗的内容却是无人知晓的。这苏清谷开门迎接了状元爷,然后状元爷竟然在苏先生的别院中接连留宿了三日,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这苏清谷二十岁便已经因为用兵如神而名扬天下,他本是西通人,后来却隐居在君阳,如果有人能够用诗文打动他,他便会见那个人,天下才俊皆想与苏清谷促膝而谈,但是能打动他开门的却少之又少。
谢樱樱面前这座以竹子围成篱笆的院落便是苏清谷的住处,篱笆里种满了修竹根本看不见路,想来外人之所以见不到苏清谷也是因为这片竹林。
竹林深处隐隐有琴声传来,除此之外便再听不见声响了。
“百里乐正前来拜会先生。”百里乐正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竹林里的琴声忽然间断了,片刻之后琴声又响起,不过却比刚才要急促了许多。
“我知道苏先生为何会留冯照远这么久。”冯照远正是当今的状元爷。
竹林中的琴声又停了,这一次却没有再次响起。不多时便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从竹林中走出了两名白衣女子,这两名女子姿态卓然,待看两人的容貌更是让人惊诧,她们竟然是一对容貌秀美的双生姐妹。
这两名女子一左一右打开了门:“我家先生说请您进去一叙。”
百里乐正和谢樱樱跟着这一对双生姐妹进了门,在竹林内蜿蜒的小路中左拐右拐,然后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座竹楼。
待进了门,便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在拭琴,那男子长得一双丹凤眼,瞳仁之中似乎藏着一把透着杀气的刀,但是这刀在鞘中,所以暂时还杀不得人。
“黎夏的皇帝到君阳来是做什么?”苏清谷也不抬头,只是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琴。
“远赴千里只为先生。”
“很多人都为了见我而来,可是我却很少见别人,今日我见你也是因为你说知道我留冯照远这么久的原因,只是不知道你所说的是真还是假。”
“我想问一下先生,冯照远用来打动你的是哪句诗?”
“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
“这便对了,那冯照远刚刚中了状元,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怎么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来。单指才学上讲,他也许也有做出这样诗句的可能,可是他却绝对不会拥有这样沧桑的胸怀,他不知打动先生的从来都不是卖弄出的文采,而是在这句诗中的沧桑慨叹。”
苏清谷这时才抬头看向了百里乐正,可是他只是看着,却并不说话。
“先生觉得我说得不对?”
“对,可是我却因为陛下说得这样准确而有些害怕了。”
“先生确定只是害怕?”
苏清谷忽然笑了出来,像是一柄发着寒光的利剑:“陛下似乎对我的过去了解了很多。”
“有很多了解先生过去的人,他们却不了解先生本身。”
“陛下机智。”
“若是我想要请先生助我,需要什么样的代价呢?”
苏清谷面色丝毫未变,只是眼中有一簇火苗,一点怀疑,然后却是看向了百里乐正身边的谢樱樱,戏谑问:“我要什么陛下都会给么?”
百里乐正也看向谢樱樱,声音平淡回道:“先生要的东西定然是可以与先生身价相同的。”
苏清谷却道:“我倒是觉得相配不相配并不重要,只要喜欢就可以,不如我用她们姐妹俩换陛□边的那位女子如何?”
谢樱樱觉得自己今天很倒霉,可是更多的却是惶恐,而那对站在苏清谷身后的姐妹却是低眉顺目地站在原处一言不发。
谢樱樱知道这苏清谷一定对百里乐正是极为重要的,否则他也不会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可若是如此,把她送给苏清谷也是有可能的,于是焦急地看着百里乐正。
百里乐正拍拍她的肩算作安抚,对苏清□:“我请先生相助,是因为先生非凡人,先生要她我却是不会给的,这并不是因为我舍不得她,而是因为先生若为了一个女人助我,我便鄙夷先生,不屑于用先生了。”
“我不过要一个女人陛下都不舍得,这让我如何肯助你呢?”
“先生何必为难我,我能给先生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女人,而是这天下的疆场。”
苏清谷未回应他,却问:“殿下可知道冯照远的哪句诗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听说冯照远有一个好友叫尚期,仕途辗转,文采斐然,想来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那陛下可知道尚期现在何处?”
“世上有人因钱财而杀人,有人因美色而杀人,但是也有人会为了一句惊才绝艳的诗而杀人。”
“那冯照远现在又在何处?”
百里乐正转头去看窗外郁郁葱葱的竹林,声音温柔无比:“先生的竹子长得真好。”
苏清谷眼中流露出一些愉悦的神色来,道:“不如陛下在这里住到月末,我再告诉陛下我的选择。”
“好,那便叨扰先生了。”
待他们二人安置好了之后,谢樱樱终于忍不住问:“陛下怎么答应他要在这里住到月末?”
“他已经动了心,只是却不知我是否诚心,此举是为了考验我。”
“这苏清谷究竟有什么能耐,陛下竟然如此看重他?”
百里乐正拉着谢樱樱到了窗前,指着窗外那片竹林:“樱樱能看出这竹林中的阵法吗?”
“看不出。”
“这阵奇绝,集阵法之大成,变化无穷,只这一个阵,苏清谷便已经是天下无敌。”
“那他这么厉害为什么要憋在这穷乡僻壤?”
“苏清谷少时成名,那时西通与常曦在打仗,他是主战一派,一心想要收复失地,但是西通朝中却有人被常曦收买,所以坚持停战,苏清谷当时人在战前,朝中却做了停战的决定,不但断了他的粮草,更是赔款给常曦,苏清谷却依旧不班师回朝,西通皇帝在奸佞的挑拨之下罢了苏清谷的官职,苏清谷便一怒之下离开了西通。”百里乐正悠悠道,然后眼中的神色渐渐锐利了起来:“他隐居十年,心中却依旧藏了一把剑,这样的好剑不用可惜了。”
谢樱樱恍然大悟:“所以他才对和他境遇相似的尚期生出知己之感,才会杀了冯照远!”
“确实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诗是卢照邻《长安古意》中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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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辛十九郎
谢樱樱是被耳边的啼哭声弄醒的,她觉得头很晕很热,整个人都像是在飘着一般,她挣扎了几次才终于睁开了眼睛,然后她看见了低矮的棚顶和一群女人,一群衣着褴褛的女人。
谢樱樱一下子呆住了,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不知道现在是初几,只记得月末的时候,苏清谷终于终于答应与他们一同回黎夏去,可是他们走到两国边境的时候却遭到刺杀,她于动乱中落水,至于如何到了这里她完全不知。
“起来啦起来啦,排成队到外面去!”谢樱樱刚要问身边的女子这里是什么地方,便有一个壮汉推门进来把众人撵了出去。
谢樱樱从清醒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乐观,等她站到了甲板上看着漫无边际的大海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强烈到几乎压碎了她。
归元大陆的东面才有海,她落入的那条河已经是下游了,离入海口不远,想来是她顺流而下漂流到了这里,她四下望都望不见岸边,便知这里已经离陆地很远了。沿海海匪为患,除了海匪她还从未听说过谁是生活在海上的,她如今八成是落入了海匪手中。
众女子瑟瑟发抖地靠在一起,便见一个身着长褂□胸膛的男子在众海匪的簇拥之下向她们走来,他像是一头骄傲的豹子在寻找着猎物,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谢樱樱的身上。
“你出来。”
谢樱樱低头垂眼不动,那男子声音透着一股慵懒:“昨天可是我亲自下水把你捞上来的,这可是救命之恩。”
谢樱樱双拳紧握,她努力感受自己胸腹之间的那股真气,可是也不知是何原因竟然什么都未感受到,她心中大乱,却听那男子又道:“既然你不愿意跟我,那你便跟我这些兄弟吧。”
谢樱樱猛然间抬头便看见了周围虎视眈眈的壮汉,眼中不自觉便流露出惊恐来。
“后悔了?现在跟我还不晚。”那男子又开口,却是带了微微的戏谑,微微的诱|惑。
谢樱樱咬着牙往前迈了一步,便听见那男子愉悦的笑声:“这才是聪明的女人。”
旁边一个汉子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起哄道:“辛十九郎也终于找到自己的女人了,大家还不快来祝贺他!”
这汉子的话一出口,众汉子便都蜂拥而上把那年轻男子抬了起来,然后欢呼着扔进了海里……
谢樱樱看见那些汉子中间也有一些妇女,她们穿着都与平常人一样,眼中也并无惊恐之色,想来这些海匪应该还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那辛十九郎被众人扔进了海里却是不惊不恼,只两下便游回了船旁,然后双脚用力一踹便出了水面跃上甲板来。
辛十九郎随手将湿透了的衣裳扯下来扔到了甲板上,黑发滴着水,唇红齿白甚是魅惑,众女子何时见过男人如此□,都惊呼一声背过身去。
甲板上却有一个妇女看不过去了,手中的瓢冲着他便扔了过去,辛十九郎矫捷躲过,那瓢便砸在了甲板上。
那妇女张口便骂:“你个不知道羞耻的,这么多姑娘家都在你也好意思脱,你怎么不把裤子也脱了光腚子!”
辛十九郎呲着雪白的牙齿求饶道:“顾嫂饶了我一回,平时脱管了,以后一定注意!”
被他们这么一闹,谢樱樱便没有先前那样紧张了,可是当她被送进了辛十九郎的屋子里时,这股紧张便又回来了。
她想在屋里找个锋利的东西却没有找到,却已经听见了辛十九郎那特有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谢樱樱的心口上,让她喘不过气。
只是伴随着他的脚步声,还有铁链撞击的声音,等门打开谢樱樱便看见了辛十九郎手中拎着的一条银色铁链。
他见谢樱樱贴墙站着,嘴角忍不住上扬:“看来你很害怕。”
“我被强盗所害落水,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是在强盗的船上,怎么可能不怕?”
“哦,原来你是被强盗抢了啊。”辛十九郎一边说一边朝谢樱樱走来,然后停在了谢樱樱的面前。
他又问:“那你叫什么?”
谢樱樱想也未想便回道:“赵莹。”
辛十九郎皱了皱眉头,道:“这名字真难听,你以后是我的女奴,便叫你海奴儿。”
谢樱樱虽然一直都为百里乐正效力,但是总归还没有被当成奴才,如今落入辛十九郎手中一下子成了女奴,她心中自然是十分不忿,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只得忍了。
辛十九郎见谢樱樱没有反对这个称呼,竟然把手中带着链子的项圈拿到了谢樱樱面前,这一次谢樱樱忍不了了,她猛地向旁边挪了一步,然后举起桌上的茶杯便扔向辛十九郎,想要趁这个机会逃出门去。
可是她现在仍在发烧,又没有了内力,还未跑到门边便被擒住。辛十九郎将她压制在墙上,手中的颈环迅速地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只听一声脆响颈环便完全合拢了,谢樱樱用力往下拽,却只是把脖子拉得生疼而已。
辛十九郎松开她,拉着链子的另一头,道:“这颈环可是精钢铸造而成的,没有钥匙就不要想拿下来,除非你把脑袋砍下来。”
谢樱樱第一次受此屈辱,双眼都通红,可硬是憋着不流出来,她心中怨恨地想:等到了十五我一定要把你的脑袋揪下来!
辛十九郎却是不知她心中所想,牵着谢樱樱出了门,他拉着她在甲板上走了一圈,所有人都看见了带着链子的谢樱樱,所有人也知道她是辛十九郎的海奴儿,谢樱樱忽然发现自己先前还是遇见的事情太少了,如今想起,先前受过的屈辱都不算屈辱。
好在除了每天拉着谢樱樱到外面溜一圈,辛十九郎并不对谢樱樱做其他过分的事情,谢樱樱便也咬牙忍了。
只是她如今在这茫茫大海上,即便十五她的武功恢复了又能逃到哪里去?若她没有船,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这无边无际的大海,退一万步讲,即便她有了船也不知道哪边才是陆地,只怕会迷失在这大海之中。
谢樱樱于是依旧只能按兵不动,每日没有事她便和船上的汉子们赌,有时候赢有时候输,赌到后来就赢多输少。再后来她便只赢不输,只有谢樱樱自己知道为何会如此。她的内力阴柔多变,他们又是摇色子,所以她便时常用内力改变色子的点数,于是赢便很简单。
再后来船上的汉子们便没有东西好输了,所以当他们输了的时候谢樱樱便让他们上陆的时候或帮她稍些胭脂水粉,或稍些换洗衣裳。
谢樱樱虽然没有见到大船靠岸,但是船上的补给却是一直不断的,想来也时常派人去陆上采买,但是这艘大船势必也会进行修补,修补的时候势必要靠岸,她只等那靠岸的时机。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经历了漫长的整整一个月之后,谢樱樱终于看到了陆地。
船靠岸之后船上的戒备便森严了许多,谢樱樱只有这一次机会自然要谨慎再谨慎。
她先是听见外面有许多人来来往往,似乎是搬补给上船了,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外面的人渐渐少了,再后来便完全安静下来。正是这时谢樱樱开始行动了,她现在在辛十九郎的屋子里,链子的另一端是锁在床柱上的。
谢樱樱拿出先前私藏起来的小刀快速利落地将床柱削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铁链挪出来,她把铁链捧在手中小心翼翼地往门边走,门却偏偏在这时候忽然打开了。
门外站着谢樱樱此时最不想要见到的人:辛十九郎。
他见谢樱樱正要逃走,脸上的神情很是玩味,却并没有怒气:“海奴儿怎么这么不老实,我才走一会儿你便要逃?”
谢樱樱已经运气准备冲出门去,辛十九郎的动作却更快,眨眼便已经冲到她面前封了她周身大穴,谢樱樱大惊,原来这辛十九郎竟然一直知道她是身怀武功的!那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做了什么他也应该是知晓的!
只是辛十九郎并不知道谢樱樱的经脉已毁,所以即便他封了她的穴道却不能完全阻滞她的真气,谢樱樱于是将计就计也不反抗,由着辛十九郎拉着她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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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打狗看主人
谢樱樱被牵着上了甲板,然后进了一间平日海匪们商量事情的厅堂里,她一进门便看见了坐在屋内的人:百里乐正。
她现在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一方面她见到了可以救自己的人很高兴,另一方面她如今像一条狗般被牵着很屈辱。
百里乐正身边坐着苏清谷,苏清谷身后依旧站着那两姐妹。谢樱樱缩着脖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等辛十九郎坐定,谢樱樱便蹲在地上抱着头谁都不敢看。
她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她已经是如此狼狈的样子,此时最适合做的便是当缩头乌龟。
也正因为她抱着头蹲在墙角,所以没有看见百里乐正眼中透着冰冷的杀意。
“我们这些海匪的靠打劫为生,还从来不敢想可以让一国帝王大驾光临。”辛十九郎先开了口,话中却全然没有丁点的敬畏之意。
“辛老大何必谦虚,这东海众多海匪不都是你的手下,黎夏虽大,却总大不过东海。”
辛十九郎得意地笑出了声来:“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被堂堂皇帝如此恭维我还是很高兴的,那咱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来此到底是为了何事?”
百里乐正当真也不再有任何虚与之言:“如今黎夏已经一统,接下来我便要图谋整个归元版图,我想与辛老大做个交易。”
辛十九郎有了些兴趣,身体前倾,问:“那你好好说说交易内容,我也好考虑是否要和你合作。”
“辛老大的弟兄虽然在海上是霸王,可是到了陆地却只怕是不顶用的,消息也不甚灵通,上次琭州盐商偷偷运私盐若不是我暗中透露了消息给你们,你们怕是不会知晓的,你说对不对?”
辛十九郎脸上却无惊讶之色:“我猜也是你透露给我们的消息,这么说你是要用消息作为筹码了?”
“此其一,其二,我要的只是归元大陆,无意涉足东海,待归元统一,只要你们不打劫官船,我是不会多加过问的。”
“这倒是十分有诱惑力。”
“辛老大同意?”
“你给了这么许多好处,我们东海却不知要怎么回报?”
“待我取君阳之时,请辛老大帮忙扰乱一下君阳沿岸便可。”
“那我们不是占了便宜?”
“做生意总是有人要吃亏。”
辛十九郎颇为怀疑:“可是我听说陛下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的。”
“凡事总是有第一次。”
他们谈论的过程中一句也未提到谢樱樱如何处置,谢樱樱便有些心虚了,她悄悄抬眼去看百里乐正却正撞进了他深邃如海的眼中,她一激灵赶紧低头,辛十九郎却已经看见了刚才这一幕。
他带着一丝挑衅地看着百里乐正,笑道:“这是一个月前我在海里捞上来的,我看她长得不错便留在自己身边当了女奴,取名叫海奴儿,陛下也觉得不错吧?”
百里乐正却缓步走到了谢樱樱面前蹲下,忽然伸手抬起了谢樱樱的下巴,眯着眼睛看她颈上的颈环,然后才开口:“不错,很不错。”
谢樱樱不知百里乐正想要怎么办,一瞬间千种想法闪过脑海。她前些日一直与海匪们赌博,把自己身上的一些随身物件输给了时常出去采买的海匪们,这些物件中便有王梦惜的玉鉴,她知道自己对百里乐正还是很有用的,所以他应该会派人来搜寻她,若他们发现了她的随身物件,到时候顺藤摸瓜便应该能找到她。
可是如今百里乐正虽然出现了,却只与辛十九郎谈论与东海的交易,丝毫未提及自己,若是他就此离开,谢樱樱便永无天日了。
只是谢樱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下一刻男子便冷漠开口道:“只是她并不是辛老大的海奴儿,她是我的璃贵妃,辛老大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却如此羞辱,想来也不是真的想与黎夏结盟。”
辛十九郎却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来,道:“她是璃贵妃?我可是从来不知道的,我只知道她是我从海里捞出来的女奴。”
“你说不知道她的身份,那这又是什么?”百里乐正说话间已经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刀,这短刀正是谢樱樱原来随身携带的血痕,她醒来时便已经不见了此刀,还以为是丢了便也没有多怀疑。
辛十九郎看见那刀便是一愣,接着便笑了,带着奸计被识破的无奈:“陛下果然神通广大,连我藏起来的刀都能找出来。”
“这刀是名将所铸,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落入我的手中,这事辛老大不会不知道,你既然见樱樱身上携带此刀就应该知道她是我的人,你既然知道却还用铁链锁着她把她当成女奴,这便是对我的蔑视了。”百里乐正缓缓抬眼,眼中是凝聚不散的杀意:“而我是一个记仇的人,所以辛老大以后都要小心了。”
“陛下勿恼。”门忽然被推开,却是一个少女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进了屋。
老人进了屋便抱拳对百里乐正道:“这逆子做了有损陛下声名之事实属不该,还请陛下原谅,东海与黎夏结盟之事还请陛下谨慎考量之后再做决定。”
辛十九郎没料到会忽然出现此时的状况,当下急道:“爹你怎么来了,他若是放弃东海我们还可以与君阳结盟!”
百里乐正却是不急:“既然辛老大如此觉得,那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辛哥哥你快把你那女奴还给他,不要因为一个女人而毁了东海!”扶着老人进门的少女急道。
只是这话却偏偏触了百里乐正的霉头,他依旧是笑:“请姑娘说话小心,她不是女奴。”
那少女从未见一个人笑着说出的话却这样让人惊恐,立刻面色苍白。
辛十九郎却忽然将链子的另一端锁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脸上带着得意:“这锁链是没有钥匙的,陛下既然要和东海结盟总要有些凭证,不如将她留在东海当人质,也免得陛下到时候食言。”
百里乐正脸上的笑容渐渐平息下来,眼中冰冷如霜,这是谢樱樱第一次见到他有这样的神色,以往即便是他生气发怒杀意也不会如此明显。
他伸手抚上了谢樱樱的脖颈,声音中带着不屑与轻蔑:“想要留下她也要你能留下她。”
“咔!”
只听谢樱樱脖子上的颈环一声脆响便脱落了下来,百里乐正将那颈环十分轻巧地掷到了地面上,那颈环便牢牢钉在了地面上,而手腕锁在链子上的辛十九郎便被拴在了地上。
谢樱樱此时心中大喜,恨不得把百里乐正供奉起来。
“多谢陛下手下留情,东海会一直同黎夏站在同一条船上。”辛老爷子明确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辛十九郎却是猛地一拉将那颈环从地上拔了出来,只是事实就如同他所说,这锁并没有钥匙。
谢樱樱如今有人撑腰了,便也不惧辛十九郎,笑道:“辛老大先前说这链子是精钢所铸造的,你又没有钥匙,想来只有把手砍下来才成!”
当辛十九郎手捧着粗重的铁链站在甲板上看他们离开的时候,连续一个多月都过得十分憋屈的谢樱樱终于开怀了,有辛老爷子在辛十九郎即便不想放他们走也只得放他们离开。
他们下了船,一直沉默着的苏清谷忽然开口:“陛下刚才怎么下令把人家的船凿漏了,这实在是太缺德了。”
百里乐正阴沉着脸看着苏清谷,道:“打狗还要看主人。”
这话谢樱樱自然是没有听见,待上了马车,她却忍不住问百里乐正:“陛下是怎么找到我的?”
百里乐正却有些惊讶:“我本来就是要去找辛十九的,只是碰巧你在那里而已。”
谢樱樱的脸垮了下来:“陛下原来这样无情无义……”
她的话还未说完面前却多出了一个包裹,她打开一看,里面都是她随身的东西,其中还有王梦惜的玉鉴,谢樱樱立刻觉得自己在百里乐正心中还是十分重要的,当下便热泪盈眶:“陛下是天下最重情重义的人!”
“我发现樱樱在辛十九身边呆了一个月之后,似乎明白事理了啊。”
“樱樱现在才发觉陛下虽然时常让樱樱涉险,却总归不会推樱樱去死,所以还是陛下对樱樱好一些!”她一顿,有些疑惑问:“陛下以后真的不会管海匪抢劫商船之事吗?”
百里乐正忽然笑了:“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樱樱觉得我会放任海匪为所欲为么?”
谢樱樱想了想,然后坚决地摇摇头,问:“我有些疑惑辛十九是否知道我故意把随身之物输掉以留下线索?”
“他自然是知道,若是你不能将我引来,他留着你也是没有什么用的,只是樱樱以后可不要再走丢了。”
谢樱樱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满眼坚定感动地对百里乐正道:“陛下此次没有弃樱樱而去,樱樱感激在心,以后樱樱一定粉身碎骨为陛下效力!”
车里黯淡的光线让谢樱樱没有看清百里乐正的脸色,但是她忽然感觉百里乐正冷了下来,沉静了下来。
许久,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很好,这样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的比喻是不太恰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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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谢樱樱的隐秘
回到容城之后,谢樱樱这个璃贵妃便名存实亡了,她每日易装成太监小谢子侍候在皇帝陛下的身侧,皇帝陛下会见大臣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端茶送水,磨墨捶背,十分有身为奴才的自觉,但是她心中是十分痛苦的,她觉得皇帝陛下是一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人,如今没有用到她的地方便要她出苦力。
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因为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相比来看,白风丽的日子就比她过得惬意多了,平时都是不用做事的,等百里乐正想要听她弹琵琶了,她便来弹一曲,弹完之后就走人,并不用在这里看他的脸色。
可惜的是谢樱樱并不会弹琵琶,她虽然会吹箫,却只熟悉一曲,而那一曲已经在早些年被百里乐正听得犯了恶心,现在是绝不会想要再听见的。
又说那百里琅华回到帝都之后就与王氏一同被软禁在佛堂之中,先前他消沉不已,这两日却是暗中有了行动,不但联系上了旧部,而且与宫中早先安排的细作也往来频繁。
百里乐正很烦,他不欲杀百里琅华,但是如此下去还是要走到那一步。要是剪除百里琅华的羽翼也并非不可,只是细作们尚未行动,杀了他们只怕会令众人惶恐不堪。
百里乐正听着白风丽的琵琶声,眉头却是紧紧皱着。
琵琶之声忽止,女子温声问道:“陛下有心事?”
“嗯,治理一个国家自然是有很多心事的。”
“风丽在在陛□边也有些时日了,可是从未见陛下如此心烦。”
百里乐正抬头去看她,眼中倒是有些笑意:“若单单是国事我并不烦扰,可是若国事之中夹杂了家事,便有些为难了。”
白风丽双眉微颦,却是有些疑惑:“家事?三殿下不是已经被软禁起来了吗?”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谢樱樱见白风丽依旧是迷惑,又看不下去皇帝陛下故弄玄虚,十分直白地道:“百里琅华又在密谋造反了,但是他却是咱们陛下的亲兄弟,所以陛下不能杀他,可若是不杀他,他以后还要添乱,所以陛下就觉得闹腾了。”
百里乐正似乎不满意谢樱樱这粗鄙的解释,指了指门外道:“你去把台阶扫扫,我觉得上面落灰了。”
谢樱樱抬头去看,那玉阶分明已经擦得能照人了,可是身为小太监的谢樱樱只能乖乖去扫了。
谢樱樱离开后,百里乐正无奈笑问:“我生在帝王家,所以不知道普通人家是什么样的,普通人家也会这样你争我夺么?也会动辄便要杀死自己的兄弟姐妹么?”
白风丽笑笑,道:“普通人家自然也会有争夺,但他们争夺的也不过是家产,所以大抵是不会赌上性命的。而陛□在帝王家,争的是家产,是皇位,是权力,这些东西的诱惑力很大,所以便有人不惜性命了。”
百里乐正不再继续往下说,只让白风丽又弹了一曲。
白风丽回去的时候却遇上了葛东门,她心中还想着方才的事情,便忍不住问:“三殿下的事情很难办吗?”
平日里白风丽是从来不问朝中之事,她这一问倒是让葛东门忽然心生一计:“情形的确不太好,三殿下联络上了浮端的皇族,答应事成之后将泽州、德州送给浮端,所以如今浮端已经在厉兵秣马,只等三殿下的信号了。”
“竟然已经这样紧急,为何陛下还没有行动?”
“因为陛下不忍心屠戮手足。”葛东门眼中神色深幽,却是忽然对白风丽深深一揖:“陛下不忍心做之事,姑娘倒是可以替之。”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之后几日白风丽都有些心神不宁,百里乐正心中放着其他的事情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
之后一日,囚禁百里琅华的佛堂之中忽然嘈杂起来,接着看守的侍卫便来禀报:百里琅华遇刺。
彼时葛东门正在殿内,他听闻此消息并无任何惊讶之色,只是忽然跪在玉阶之下,当着众大臣之面:“此事乃是臣一手策划,与旁人无关,陛下既然已经查明三殿下密谋造反,却依旧不处置他,所以臣便替殿下动手了。”
百里乐正垂眼看着阶下跪着的人,神色不明:“你让谁去杀他?”
“白风丽。”
百里乐正叹了口气,道:“是了,难怪她这几日心烦意乱,先生可知这是让她去送死。”
“为了陛下的基业,她死得其所。”
当谢樱樱赶到佛堂的时候,首先看到的便是百里琅华的尸身,他圆瞪的双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胸腔被剖开,这并不是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做到的,可是白风丽做到了,谢樱樱加快脚步往里面走,白风丽虽然杀了百里琅华,只怕自己所受之伤也绝不会轻。
地面上都是百里琅华在地上爬行留下的血迹,还有一把白风丽一直不离身的琵琶,而白风丽此时是躺在百里乐正怀中的,谢樱樱蹲□想要查看白风丽的伤势,却被百里乐正的手拦下。
他垂眼看着已经半昏迷了的女子,声音竟然是依旧如同往常一般冷静:“不用了,她的伤已经回天乏术。”
谢樱樱忽然觉得一股寒意直袭胸肺,即便是面对这样一个为他而重伤的女子,他依旧能如此淡然无情,这才是帝王,无情的帝王。
白风丽忽然睁开空洞的双眼望着虚空,喃喃道:“风丽若不是遇上了陛下,恐怕现在依旧在那风尘之地醉生梦死,可是命运让风丽遇上了陛下,所以即便被情所困,也是毫无怨尤的。”
“风丽的这一生充满了不堪和烦扰,能陪伴陛下一段时日已经是没有遗憾,并不敢再有其他的奢望,如今为了陛下而死……我……”
白风丽已经重伤的心肺再也支持不住,有血不停地从她的口中涌出来,百里乐正的手扶在了她的后心上,然后谢樱樱听见了一声极为细微的断裂声,白风丽便再也不动了。
这个她倾心相与的男人亲手震断了她的心脉。
她遇见他时已经沦落风尘多年,早已经知道自保之道,却不顾自身安危来警告他,她觉得自己脏污不堪,所以即便摔倒在地也没有握住他伸出的手。后来她为自己赎身,远赴千里不惧艰险,为的也不过是能陪在他身边,在他想听曲子的时候弹上一曲。
如今,她宁愿牺牲自己成全他的基业,他却亲手掐灭了她最后一丝生息。
谢樱樱后退一步,再退一步,她眼中有泪,有不忍,有惶恐,这才是百里乐正本来的模样,绝非良善之辈!
男人缓缓抬头看向她,眉眼依旧是透着悲悯仁慈的眉眼:“樱樱怎么如此惊恐?”
谢樱樱把自己冰冷颤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努力让自己的面色正常些,只是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她的惶恐:“没有,樱樱只是见白姑娘死了有些伤心。”
百里乐正打量了谢樱樱的神色,却是缓缓摇了摇头:“不对,樱樱是觉得我无情无义,是害怕我。”
谢樱樱想要开口否认,可是在他的审视之下竟然什么都说不出。百里乐正却是不恼,只平淡地陈述:“樱樱还有事情隐瞒我吧。”
谢樱樱有很多事情隐瞒了他,此时他一问顿时心慌无比,又想起先前百里乐正得知她身怀武功后的警告之辞,只觉自己临死不远。
百里乐正却是将白风丽的尸身安置好,背对谢樱樱道:“自从我知晓你身怀武功,心中便存了对你的怀疑,所以派人查探你过去的一切,然后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谢樱樱木讷开口:“什么事?”
“天惟二十八年一月十一,”百里乐正忽然说出这个日期,在看到谢樱樱明显僵硬了一下之后才继续道:“樱樱在哪里?”
见谢樱樱回答不出来,百里乐正又问:“那樱樱可知道我背后的胎记是什么样子?”
谢樱樱面如死灰:“一条墨色盘龙……”
天惟二十八年一月十一日,是十六岁的百里乐正被梅玉所救的日子。那年他出使常曦,归国途中遭遇追杀,刺客都是绝顶高手,刺杀一波又一波,他身边的侍卫在刺杀之中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身受重伤的百里乐正自己。
后来百里乐正被围攻,虽然杀尽刺客双眼却被伤无法视物,正是这时他冲进了一辆马车之中,他一直以为那时候在马车中给他医治眼睛的是梅玉,直到谢樱樱落入东海海匪手中之时他得知了一个消息:梅玉在天惟二十八年去了东海诸岛,根本就不在归元大陆。这时他才知道梅玉并非救自己之人。
若那人不是梅玉,却又有九宝散,那这个人就只能是谢樱樱。
百里乐正的手上仍然沾着白风丽的血,却伸手抚在了谢樱樱的脸颊上,温和道:“离开东海时我便想要问樱樱,那年医治我眼睛的是不是你,可是我告诉自己要相信樱樱,她会主动告诉我的,可是樱樱很让我失望。”
谢樱樱又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百里乐正的样子,她在马车里远远看着百里乐正亲手杀了刚刚为他挡了一剑的侍卫,那是谢樱樱第一次见到这如同地狱修罗的男子,所以在谢樱樱心底,百里乐正是世上最可怕的人。
她一直远远尾随着百里乐正,看着他杀人如麻,看着他拼死求生,然后他冲进了谢樱樱的马车之中,她本想让他就这样死了的,可是即便他看不见了他的目光依旧锋利如刀,让谢樱樱忍不住颤抖,不敢下手害他。
是的,十六岁的百里乐正,目光锋利如刀。
所以当谢樱樱于容城之中再一次见到百里乐正时,当她见到那双琥珀色瞳仁中的刀已经不见了的时候,她惊诧莫名。
“樱樱为何要隐瞒此事呢?”他手指上的血沾到了谢樱樱的脸颊上,染出了一朵妖冶诡异的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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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百里乐正的惩罚
“樱樱为何要隐瞒此事呢?”他手指上的血沾到了谢樱樱的脸颊上,染出了一朵妖冶诡异的樱花。
谢樱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樱樱以为这件事并没有什么重要,所以也便没有提及。”
百里乐正仔细打量谢樱樱的神色,然后缓缓摇了摇头:“樱樱又在说谎了,樱樱说谎时总是会眨眼睛。”
谢樱樱见瞒不过了,只能实话实说:“我那时看见陛下杀了许多人,所以便对陛下很是畏惧,我又见过陛下最狼狈的样子,怕陛下知道救治你的人是我便会杀我灭口,所以才隐瞒了下来。”
百里乐正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我都杀了什么人?”
“刺客还有……受伤的侍卫。”谢樱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知道百里乐正在明面上对属下一直都是十分讲信义的,所以他的属下忠于他,可是若他们知道这个男人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也会为了自己的活路而杀了他们,他们还会如此忠心吗?
谢樱樱怕百里乐正为了不让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会杀她,心中是十分忐忑不安的。可是男子却忽然笑了出来,带着一点豁然开朗:“原来樱樱见我杀了自己的侍卫所以一直心生惧怕,可是若非形势逼迫我是绝不会如此做的,且这件事我也从未隐瞒别人,樱樱也可不必担心我杀人灭口。”
谢樱樱不禁有些惊讶,却听百里乐正又道:“我所杀的那个侍卫已经绝无生还的可能了,我若不杀他而让他落入刺客手中,到时候生不如死。樱樱可以认为我心狠,可是当我不能救一个人,他活着更痛苦,我宁可亲手杀了他。”
谢樱樱想也未想话便已经出了口:“陛下对白姑娘也是如此?陛下为何不让我试一试,说不定还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百里乐正面色一变,竟然是没有回答谢樱樱的问题:“樱樱这几日都回去好好呆着吧,至于如何处置你我还要想想。”
对于葛东门私自教唆白风丽刺杀百里琅华之事,百里乐正虽然不同意,却也并没有严惩葛东门,反而将百里琅华私通浮端的证据曝露人前,坐实了他的罪名。
而这之后,百里乐正放出风声:为振国威,消除浮端觊觎之念,黎夏将与浮端开战!
此言一出,归元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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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之后,谢樱樱便乖乖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再出去了。
她多年前虽然阴差阳错之下救过百里乐正的命,但百里乐正是何许人,他是绝不会怀着什么回报之心的,所以谢樱樱也不奢求他的回报了。
这日却有一人来了谢樱樱的住处,这人正是一手策划了刺杀的葛东门。
百里乐正虽然没有公开治葛东门的罪,却是从那日之后便一直没有见过他,葛东门也是个识趣儿的人,只等着百里乐正消气。他自己呆了些时日便也有些寂寞了,与谢樱樱倒是同病相怜。
“我的耐性倒是还不如樱樱了,我见你倒是恬然闲适得很。”他在谢樱樱旁边的藤椅上坐下,脸上挂着一丝浅淡的笑。
谢樱樱摸着趴在自己膝盖上的豆子,实话实说道:“我是时常被陛下冷落的,所以便习惯了,只是先生一向得陛下器重,这第一次被冷落了自然觉得寂寞难耐。”
“瞧你说的,仿佛我是深宫中那些独守空闺的妇人一般。”葛东门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谢樱樱看着院子里长得葱葱郁郁的花藤,面容很沉静:“其实仔细想想,先生、樱樱和后宫的女子有什么不一样呢,不都是等陛下的垂青,等陛下的器重,只不过先生献出的是智谋,樱樱献出的是医术,而后宫女子献出的是爱慕。”
葛东门眼中有些惊诧:“樱樱何出此言呢,我是自己选了自己的主公,然后全心全意助陛下成大业,樱樱你虽不是自己想要跟随陛下,却也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与那些只知情爱的妇人们自然是不同的。”
谢樱樱转头去看葛东门,微笑着问:“先生心里瞧不起那些痴情的女子。”
她不是问,是淡漠的陈述。
葛东门下意识便想要反驳,可是谢樱樱却并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
她说:“陛下收回秉州之后,白风丽远赴千里相随,那时先生还对我说,这女子当真是一个痴情的女子。只是我当时便想,她若是跟在陛□边迟早是要被陛下利用的。”
谢樱樱苦笑一声,道:“只是没想到最后利用了她痴情之人并非陛下,而是称赞她的先生你。”
葛东门心中非常肯定自己并未做错,可是不知为何他却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先生可能觉得一个痴情女子的性命是不值得怎么金贵的,称王称霸本来就是要这样血流成河的,先生的计谋都是好计谋,只是无情未必真丈夫,樱樱总是痴傻的认为白风丽死得不值。”
葛东门垂了眼:“樱樱觉得她死得不值大抵是因为樱樱不看重权力,在我看来,若是能除了百里琅华这个祸患,能名正言顺发起一场侵略的战争,便是十个百个白风丽也是不足惜的。你觉得无情未必真丈夫,我只知全力辅主夺天下。”
他们两个人各有各的想法,他们都知谁都无法说服对方,所以便都住了口,风吹树叶沙沙作响,而他们之间隔了一张方桌,隔了一道无法跨越的世界。
谢樱樱不同意葛东门的做法,可是她却理解,只是这种理解让她自己觉得害怕,她害怕有一天,她可以对另一个人说出葛东门对她说过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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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总是有文武大臣进出东阳宫,而百里乐正寝殿的灯已经连着两夜没有熄灭。谢樱樱受了召唤来见他的时候,他刚刚打开一封独孤意送来的密报。
等他看完才抬头对谢樱樱道:“我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处置你。”
谢樱樱死猪不怕开水烫,木然问:“陛下要怎么处置我?”
“你随苏清谷去阵前吧,两国要开战伤亡必定很多,你正好也能多救几个人。”
这个惩罚比谢樱樱先前设想的要轻很多,但是她心中又觉得百里乐正绝不会如此轻地惩罚她。
“怎么?觉得我罚得轻了?”百里乐正见谢樱樱还不走,不禁问道。
谢樱樱壮着胆子问:“樱樱记得陛下上次的警告之辞……”
男子微微一笑,问:“樱樱记性倒是好,可我若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而杀你岂不是让人寒心?”
“听陛下这样说樱樱便放心了。”
*
黎夏与浮端接壤的地方便是泽州,苏清谷屯兵在曲城城中并不立刻发动战争,一时间倒是十分清闲。谢樱樱闲来无事便会和苏清谷下下棋说说话,几日之后与苏清谷倒是熟悉了起来。
“先生,樱樱虽然不知道行兵打仗的道理,但是也知道兵贵神速,为何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却还按兵不动?”这日谢樱樱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疑问。
苏清谷闲闲落下一子,却问道:“樱樱了解皇上么?”
“应该是……了解吧。”
“那樱樱就应该知道他一向喜欢用最省力的方法获得最多的回报,所以他是不会硬打的,那样损失会很大,反而容易让其他国家占便宜。”
谢樱樱想了想,开口问道:“难道我们是在等独孤家?”
苏清谷赞赏地点点头,道:“现在浮端国内文武官员分庭抗礼,武官都赞同开战,而由独孤家所领文官一派却坚决反对,所以如今两派正僵持不下。”
“那现在他们还未分出胜负来不正是攻打的好时机?”
“现在还不是,攻打他们的最好时节在一方胜出之后。”
谢樱樱却不明白:“这又是为什么?”
“若是我们此时攻打,他们浮端必文武一心抗击黎夏,可是等他们一方胜出之后,输的一方势必与之生出嫌隙来,无论赢的一方做什么,他们都会从中阻碍,真正可怕的从来不是敌人,而是源自内部的分裂。”
谢樱樱一凛,叹道:“陛下这计果然狠毒啊!”
“樱樱是被陛下流放到这里来的吧?”
谢樱樱点头:“樱樱犯了错,所以被陛下送到这里来,我私下想着,陛下大抵是想让我在战乱中被杀的。”
苏清谷笑着摇摇头,道:“樱樱也不必把陛下看得如此冷血无情,我看陛下对你倒是还有几分情谊的。”
“我如何没有看出来?”
“樱樱现在每逢初一还会犯病吗?”
苏清谷这一问,谢樱樱才发现这两个月的初一她虽然武功全无,但是竟然真的没有再咳血犯病:“没有,这是为什么?”
“因为陛下带你去了永昼之巅,永昼之巅的清气至阴至柔,有利于疏理你体内的寒气。”
谢樱樱却震惊了,心中忽然对百里乐正充满了感激之情,却听苏清谷又道:“你落入辛十九手中之后,陛下也未弃你于不顾,这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谢樱樱心中更是感动莫名,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好好为陛下做事!
这时却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接着便有人冲进屋子里,急道:“军师不好了!孙程杜默两位将军率兵出城攻打青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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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收服
“军师不好了!孙程杜默两位将军率兵出城攻打青州去了!”
苏清谷脸上倒是一点焦急之色也无,道:“我还想这两个人怎么这么能沉得住气。”
“先生早就料到他们会私自行动?”
苏清谷却所答非所问:“樱樱知道为什么许多人来请我出山我都没有答应,最后却同意跟随陛下吗?”
“樱樱不知。”
苏清谷看着窗外,叹息道:“天下的君主对自己的谋臣都是一面重用一面压制的,他们把谋臣紧紧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让这些谋臣僭越了自己的本分,可是陛下是不同的,他不把谋臣关在笼子里,而是给他们一片天地任由他们驰骋。”
谢樱樱有些明白,问:“就像陛下将攻打浮端之事交给先生?”
苏清谷摇摇头,笑道:“这哪里是一片广阔天地,这只不过是陛下征战四方的一个小小开始,陛下这盘棋很大,浮端这一隅是不放在心上的,所以让我来磨磨刀。”
“浮端复员辽阔,陛下竟然都不放在心上吗?”
“归元大陆有五大国,之所以最先对浮端开战便是因为浮端疲弱,不足为敌。陛下虽然兵多将广,粮草充足,这些士兵却并未真的经历过残酷的战争,浮端正好用来练兵。”苏清谷说到这里笑了笑,道:“而陛下这次让杜默孙程两人同来,想来必定料到他们不会服我,有意让我在此一役中收服他们。”
“那他们现在带兵去攻取青州,军师怎么却还不急?”
“我们这次总共有十五万大军,其中孙程带兵两万,杜默带兵一万,青州守将何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他定会以为孙程杜默只是前驱,所以绝不会贸然迎战。”
谢樱樱听苏清谷这样气定神闲,于是也急了:“那先生估计他们二人何时才会回来?”
“孙程性急,若是何靖半日还不应战他便会回营,而杜默性子沉稳,大概要等到晚上才会回营。”
事情与苏清谷所料想的一样,中午的时候气冲冲的孙程便带着两万士兵回营了,而杜默却是傍晚才回营。他们二人并不知苏清谷的能耐,只是这些日子来苏清谷整日吟诗作画并不操练军队,所以他们便觉得苏清谷是个不中用的,根本就不配当他们的军师。所以他们虽然私自带兵出营,回来之后却并无丝毫请罪的意思。
也不知苏清谷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竟然也不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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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之后,浮端朝廷的文武大臣终于得出了最后的决定:迎战。
浮端宣布迎战的那一日,苏清谷便发动了战争,只是他最先攻打的并不是青州,而是绕路去攻打紧邻青州的韶州,这韶州的守将并未料到黎夏之兵会瞬间到达城下,立时便慌了手脚,享受惯了安逸的士兵们也溃不成军。
韶州只一日便被苏清谷收入黎夏的版图之中,虽然韶州只有三郡,但是却与日易关形成了对青州的夹攻之势。
这一日得一州本应该是极为让人欢欣鼓舞的,可是有两个人却是高兴不起来,这两个人就是孙程和杜默。
苏清谷攻城之时未用他们二人为先锋只是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之后几日苏清谷攻占韶州周边小镇的时候也是没有他们二人,于是他们二人便忍不住去问苏清谷为何不用他们二人。
苏清谷正低头看着棋局,十分不上心的样子:“我领兵作战只有一种将领是不会用的,那就是不听军令的人,将领可以愚蠢,可以寡断,可以庸碌,但是绝不可以不停军令,因为行兵打仗差一步便满盘皆输。”
杜默停了便不再说话,他这几日看苏清谷阵前指挥的架势便知他并非徒有虚名,所以已经准备好了受罚。
可是孙程心高气傲却不会就这样认了,反而责问道:“军师这是怪我们私自领兵去攻打青州之事?我倒要问问军师,我们屯兵曲城为何迟迟不动作,兵贵神速军师莫不是也不明白?”
也不知是何缘故,苏清谷并不说明等候浮端内乱之事,只问孙程:“孙将军觉得我的才能不能当军师吧,那不如我们比一把试一试?”
孙程自然应战,他们二人一人点了五百兵士摆开阵势,只见无论孙程左冲右突却冲不破苏清谷的防线,当孙程的士兵疲惫不堪之后,苏清谷的士兵却是十分气定神闲,这时苏清谷才指挥军士进攻,很快便让孙程那一方溃不成军。
若说孙程先前不服苏清谷,如今败在苏清谷手上却是口服心服的,于是单膝跪在苏清谷面前,道:“孙程比不上军师,听凭军士处罚。”
苏清谷却是并不处罚孙程,转身走了。谢樱樱上前与孙程说了为何要等待时机的原因,孙程杜默二人才终于是恍然大悟,却也是真的服了苏清谷。
且说韶州及周边的小镇都夺到手中之后,苏清谷便屯兵韶州观变。而谢樱樱在这些日子的征战之中也救治过不少受伤的士兵,让这些原本对她颇有些怀疑的士兵都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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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一直作为抵御黎夏的军事重地,军事布防是十分牢固的,但是因归元大陆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这次黎夏忽然发动战争,有些让青州守将何靖措手不及。
他平日虽然对士兵勤加操练,但是青州之中的粮草并不充足,故而军心不稳。好在朝廷已经派人前来送粮草,让何靖松了口气。
只是这粮草迟迟不到,而军中的粮草只能维持五日。到了第五日,前来送粮草的徐宏却是轻车简从地来了,却说那粮草还在路上,此时军中已经断粮。
何靖只得在百姓手中借粮,但也维持不了几日。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这边正要断粮,苏清谷却偏挑了这个时候前来攻城,军心本就不稳,被苏清谷这么一搅合便更加涣散。
苏清谷也不强攻,只是每日领着大军来城下溜达一圈,骂骂浮端的皇亲国戚昏庸无能,再引诱青州的将士们弃暗投明。好在何靖平时军纪严明,倒也没有士兵发生叛逃之事。
这样过了三五天,苏清谷却忽然真的攻城了,城上的士兵们见惯了他们在城下空喊,忽然见他们架了云梯攻城便有些没反应过来,若不是何靖指挥得当只怕要被他们攻占上来。
苏清谷丝毫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接连数日攻城让何靖手下的士兵们筋疲力尽。城中已经没有粮食给他们吃,朝廷的粮食又没有到,士兵们只能去挖野菜树根充饥。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心思打仗,士兵们的意志便有些消沉。
其实这粮草早已经到了韶州附近,只是这押运粮草的徐宏是个文官,他们这一派是不想打仗的,所以如今便不支持何靖,故意不把粮草送到军中,只希望到时候打了败仗能让朝廷改变决定。
浮端朝廷中的官员早已经习惯了安逸骄奢的生活,他们才受不了战火连天,所以他们宁愿割地赔款也不打仗。
又过了几日,青州城内的士兵已经面有菜色,而黎夏军队又一日前来攻城两次,何靖只得领着士兵们浴血奋战。
又过数日,青州城内能吃的东西都已经吃光,军士死伤无数。何靖看着满目疮痍,胸中激愤难忍,他冲进徐宏帐内讨要说法,可是这一进帐便觉怒火滔天。
将士们在阵前浴血厮杀,忍受饥饿,而这徐宏的帐子里却有酒有肉!
徐宏见何靖面色不善立刻赔笑脸,道:“将军是累了吧,快坐!快坐!”
何靖却猛地抽出了腰间宝刀,那刀上闪着寒光直刺徐宏的胸膛,直把徐宏戳了个对穿。徐宏死的时候眼睛都没有闭上,里面满是惊讶和惊恐。
徐宏的血溅了何靖一身一脸,他却不擦,只是将自己的头盔肃然摘下,脱下自己身上的盔甲只着里面的赭衣便出了帐门。
他听见了城墙上的厮杀声,也听见了城门被推倒的声音,他知道时候到了。
旷日持久的攻取终于到达了尾声,苏清谷站在城门外看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将领英勇厮杀,他未带头盔未着盔甲,双目赤红。
谢樱樱被这人的行状所惊,问:“这人是谁?”
“他便是青州守将何靖,当真勇猛无比,只可惜有壮志、有才略,却无明主。”苏清谷叹息一声,仿佛从何靖的身上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他转过身去,不看那城门下被重兵所围的何靖。
黎夏与浮端开战一个月之后,军事重地青州被破,守将何靖身死。何靖非死于战争,非死于苏清谷之手,而是死于已经腐烂的浮端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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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陛下驾临
青州攻破之后苏清谷便将军队屯于城内,但是对士兵却严加管教并未扰民。苏清谷钦佩何靖,更是将何靖的尸身厚葬。
两日之后,百里乐正亲临青州,刚刚打了胜仗的士兵们很是欢欣鼓舞。他同苏清谷密谈许久,谈完之后出门便看见谢樱樱正蹲在院子里挑药材。
他走到谢樱樱旁边,问:“樱樱跟着苏先生也一月有余,可是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谢樱樱微微抬起头,脸上还沾着一些灰尘,可是她双眼清亮如水:“樱樱这几日也救了许多人,可是救了的人永远没有死了的人多。”
“樱樱觉得战争和很残酷?”
“战争的确残酷,我看着那么多人都死在城门之下,便有些怀疑这战争只为了陛下的野心是否是值得的。”
“樱樱觉得战争残忍,只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更残忍的东西。”男子面容平淡,可是于这份平淡之中却压抑着让人窒息的情绪。
只是这种情绪是谢樱樱所无法了解的,百里乐正转头看向远处苍茫的山峦,道:“樱樱一定奇怪为何现在的我与原来不同。”
“是,我初见陛下的时候,陛下的眼神很锋利,像是一把透着杀意的刀,可是当我在容城中又见到陛下的时候,陛下的眼中却已经是悲悯。”
“我六岁时曾经因为体弱多病而被送到山里的一处寺庙里修行,我当了两年的和尚才又回到皇宫之中,可是我回宫不久,我曾修行的那座寺庙便被烧毁了,全院僧侣皆被屠戮,樱樱猜猜这是为何?”
谢樱樱被自己听到的事情所摄,傻傻摇了摇头。
百里乐正却是一笑,道:“我一直以为方外之人是可以免于血腥争斗的,他们应当不被世俗所阻,不被法律所治,而那座寺的僧侣皆被屠戮只是因为他们不愿搬离寺庙,而那座寺庙本是要给浮端皇族修建避暑行宫的。”
“人命如此轻贱,这世道并未给它应有的尊重,所以那时我便想重新清洗这世道,光明归于光明,黑暗归于黑暗。”
谢樱樱从不知百里乐正的想法竟然是这样,喃喃道:“可是陛下如此手上也会沾染许多人的鲜血,不知功大还是过大?”
“功大还是过大都没有什么关系,我也并不想流芳百世,我只图一世快活。”
谢樱樱想了想道:“既然是这样我便知道第一次见到陛下时,陛下的眼中为何藏了一把刀子,可是却不知是什么将陛下眼中的利刃化成了悲悯。”
“后来我遇上了一个人,这人正是那座寺庙的方丈,他的容貌已经被毁,他也不再是一个和尚,他靠屠猪杀狗为生,有了钱便去花楼醉生梦死,我知道他的信仰已经完全被摧毁了,可是我却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说过,这世上能救大悲哀的只有大慈悲,可是他只是说而已,他自己却是不明白也做不到的。”百里乐正眼中似是有惊涛骇浪,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其实能改变世界的从来不是你信仰什么,而是你做了什么。”
“陛下心怀大志,是樱樱无法企及的。”
百里乐正眸色幽深:“其实我一直看不懂樱樱,也不知道樱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葛东门曾经说是因为禅机未到,可我却不知这个禅机还要多久才能到。”
谢樱樱低头敛目,道:“樱樱并没有什么秘密。”
百里乐正也不纠结于这个问题,问她:“你见到何靖了吧?”
“是,城破之时远远看见了他浴血奋战。”
“那樱樱觉得他的死可是值得的?”
谢樱樱苦笑一下,道:“若是两年前,樱樱一定会说不值得,可是这两年樱樱见识了许多事情,所以樱樱觉得对于何靖来说,那是值得的,而他觉得值得便是值得,只是可惜了这样至诚至信的忠诚之人。”
“樱樱,”百里乐正唤她一声,却是失笑:“从古至今忠厚之人不知凡几,可是他们大都学艺不精,所以还未成名便死了,这样的人却是没有人会记得的。”
“所以只是忠厚还是不够,还要技艺超群做成自己想做的事?”
“是,这个世道看重的不是你是否忠厚,看重的是你是否是强者,不是强者便是为道义而死也是没有人会在意的。所以樱樱要努力做一个强者,能保护自己,也能做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樱樱听他如此说,便想起了他带自己去永昼之巅一事,十分感激道:“多谢陛下带樱樱去永昼之巅治伤,樱樱以后一定努力做陛下的好属下,为陛下的大业尽心尽力。”
百里乐正这一番话本是发自真心,可是谢樱樱竟以为他要她表忠心,这便让他有些懊恼了,但是这种懊恼是没有理由的,因为谢樱樱如此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他有些烦躁地点了点头,忽然脱口问:“若是九郎退隐樱樱可会跟随?”
这话不止惊吓到了谢樱樱,也同样惊吓到了他自己,可是他心中竟然真的想知道谢樱樱的回答,所以便硬是阴沉着脸等谢樱樱的回答。
只见谢樱樱慌忙摇头,继而十分谨慎回道:“樱樱对九郎多是仰慕,当初想要同九郎在一起也是思考不周全,如今却是不可能如此了。”
“你没有变,他的心意也未改,有何不可呢?”百里乐正声音很平静,可是谢樱樱已经慌忙跪到了地上。
“陛下千万不要多想,樱樱绝无二心,九郎更是不会离开陛下!”
百里乐正看着面前面无人色的谢樱樱心中懊恼之情更甚,这份懊恼却让他生出几丝狠厉来:“这样最好,樱樱切莫动了别的心思,到时再让九郎也有二心我定不饶你。”
谢樱樱唯唯应诺,已经吓得浑身冷汗淋漓。
“同我去街上看一看。”
谢樱樱只得小心翼翼地在旁陪着,她有些不知百里乐正为何会突然如此警告自己,只得更加小心地夹起尾巴做人。他们二人都是便服,虽然青州刚刚沦陷,但是因为苏清谷治军严明,百姓的生活倒是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所以现在街上倒是也十分热闹。
百里乐正没有目的地在街上随便走,许久他问谢樱樱:“樱樱觉得浮端和黎夏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谢樱樱想了想,谨慎道:“樱樱对浮端也无什么了解,但是陛下仅靠独孤一家之力便可让浮端朝廷分崩离析,君臣不同心,文武不同心,所以想来浮端的皇帝是个不会治理国家的人。”
“浮端的皇帝虽然不会治理国家,但是却极会享受,在浮端的九州六十三郡之中均设有行宫,而为了支撑起这样奢靡的生活,浮端的税是很繁重的。”
“陛下说税很繁重,可是我看青州城内的百姓生活似乎并不贫困,这又是何缘故?”
百里乐正笑了笑,道:“因为浮端是一个富庶的国家,它北边靠海,这海中盛产玳瑁珍珠珊瑚等奇珍异宝,所以浮端仅靠卖这些珍宝便可以百年无忧。”
谢樱樱恍然大悟,道:“所以陛下才要先取浮端让浮端为战争提供军需?”
“先取浮端的原因有很多,而樱樱在这段时间里更要好好跟着苏先生学习。”
“为什么我要和苏先生学习?”
百里乐正却是沉默地摇了摇头,并不给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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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乐正虽然到了军中,可是他似乎只是来鼓舞士气,并不管军中事物。而苏清谷在青州城中休整几日之后,出兵南下攻打衡州。
这驻守衡州的李惟却与谨慎的何靖不同,他竟然大开城门列兵城下,俨然并不担心苏清谷能攻进城中。而于这剑拔弩张之中,却有一紫金铠甲的黑面虎将横刀立于众将士之前。
苏清谷眼睛一亮,问旁边的百里乐正:“陛下可知这人是谁?”
“未有耳闻。”
“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人正是以勇猛忠烈著称的元夷。”
百里乐正也有了兴趣,问:“勇猛在何处?又忠烈在何处?”
“这元夷本是一个草寇,却只杀贪官不动百姓,有官员忌惮于他便抓了他的老母威胁,元夷为救母亲自缚而往,那官员正欲杀他却被李惟所阻,李惟觉得元夷十分忠孝,便放他一马,并警告说若是再犯逼当诛杀不留情面。”苏清谷顿了顿,然后笑道:“谁知元夷后来竟然真的没再做过劫杀官员之事,反倒是李惟围剿衡州内山贼时因为轻敌而被围困,正是这命在旦夕之时元夷横刀而出,大杀四方救得李惟。”
“之后元夷便跟了李惟?”
“有意思的就在这里,李惟虽然有意留下他,他却说母亲病重时日无多,要母亲仙去之后再来投他。这元夷的母亲五年之后才故去,而这之后元夷才投入李惟门下。”
“这倒当真是个重诺忠厚的虎将,只可惜不是我的。”
苏清谷笑笑并未答话,继而转头扬声问:“谁愿出战?”
在一旁听了两人谈话的孙程心中早已经心有不服,立刻策马向前两步,道:“孙程愿往!”
苏清谷刚点头,孙程竟然已经策马冲出队伍,勇武无比直奔元夷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谁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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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元夷
孙程手中拿着一对金刚大锤,正是他落魄之时已经卖掉的,后来被百里乐正找了回来送还给他。这一对大锤少说也有二百多斤,可是孙程拿着竟然一点吃力的样子也没有。
孙程到了元夷面前什么也不说举锤便砸向元夷,元夷举刀抵挡,只听武器交接的铿然之声不绝,两人分别向两边分开。这孙程本是初出茅庐,还未立战功,更是没有什么名声,所以这元夷是并未把孙程放在眼中的。
可是两人短暂交手之后,元夷再也不敢轻敌,战马在□不安的踏步。孙程勒马回头丝毫停顿也无便又迎上元夷,两人顿时在马上缠斗起来。
不远处观战的百里乐正注视着二人,对苏清□:“孙程气盛而去,不知是不是会败给元夷。”
“我先前也以为孙程是个鲁莽之徒,可是这几日倒叫我发现他是粗中有细的,此时他虽然是负气而去,但是也正因为是负气所以更重视输赢,想来应该也能与元夷打个平手。”
事实正如苏清谷所料,孙程元夷二人斗了百十回合也未分出胜负来,却是元夷那边不知谁下令交战,大批士兵便向百里乐正他们这边冲来,两军便交战起来。
两方打起来之后,元夷却是不再同孙程纠缠,策马冲进对方的军队之中一片砍杀,只见手起刀落便有数名士兵惨叫而倒。
孙程还想再战,可是元夷并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只杀出一条血路来,片刻功夫便杀了几十个士兵。而借着元夷这势不可挡的冲杀,元夷身后的士兵几乎没有什么伤亡。
杜默见此便与孙程夹击元夷,三人斗作一处,斗了数十招元夷便又不再纠缠,依旧冲进士兵之中大片砍杀,当真是十分痛快恣意。
孙程还想再追上,却听得鸣金收兵之声,他心中恼恨却也不得不跟着一同撤退了。待到了苏清谷面前,孙程却是受不了这股憋屈气了:“先生怎么此时收兵?我和那元夷还未分出胜负来!”
他们撤退元夷便也没有再追赶,苏清谷指了指身后那些被元夷杀死的士兵道:“孙程将军想的只是自己的输赢,这样是称不上大将的。”
孙程脸色一白,问:“那先生说什么样的人才能称得上大将?”
苏清谷见孙程虽然有些恼火却是真心相问的,便道:“将军所要做的事情并非只是打败对方的主将,更是要勇猛无比断对方锐气,若是一个将军带领得好,手下的士兵伤亡便会减小很多。战争固然是在乎成败的,可是更要在乎损兵多少,折将众寡。”
孙程先前虽然对苏清谷夸赞元夷略有不服,可是经过刚才的交手之后,孙程却不再小看这个对手,问:“那这样说来,元夷正是惜兵所以才无意与我斗出个输赢来?”
“正是,元夷这个人怕是我们遇上的一块硬石头,也难怪李惟敢开城门迎战。”
孙程心中不服,心想下次一定要压制元夷,也让苏清谷看看自己的能耐。
这时一直沉默的百里乐正忽然开口叹道:“元夷的确是个人才,只可惜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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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黎夏已经兵临城下,但是衡州之内依旧是与平日一样并未人心惶惶,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百姓都相信只要有元夷在,便是谁也攻不进来的。
自从数日前的交战之后,黎夏士兵竟然再未前来进犯,衡州内的百姓便觉得黎夏是怕了元夷不敢进犯,更是不再担心。
元夷平日里除了加紧防备,依旧每日都到街上巡查,这日却在街上遇见了一名女子,这女子容貌生得甚是妩媚,只是满脸疲惫之色,此时正被一个纨绔子弟纠缠。
元夷平日最见不惯的便是这种事,于是赶走了那纨绔算是替这女子解了围,可是哪知这女子抓住他的手便是泣涕涟涟,说自己是来投奔亲戚的,可是亲戚早已经搬走了,她的盘缠又用了了,所以无依无靠,请元夷收留自己。
元夷自然不能把这女子扔在街上不管,于是便把这女子带回了李惟府中,这女子倒是也通岐黄之术,平日便帮忙照顾治疗战争中受伤的伤兵们。
过了几日,这女子便来求元夷,说现在兵荒马乱想要留在这里,希望元夷把她引荐给李惟,到时候在军中做个军医也是可以的。
元夷便答应了她带她去见李惟,这女子却不是别人,正是混进城中的谢樱樱,她见了李惟面露惊讶之色,道:“小女看大将军的面色,大将军似乎有旧疾?”
李惟面色一变,他有旧疾之事从未同外人说,这女子只看了他一眼便下此断言,那她不是医术高超便是早有准备,立刻沉了脸色叱道:“快说你是谁派来的奸细!”
谢樱樱满脸惊恐,眼中都是无辜之色:“大将军说的是什么意思,小女只是看您两颊苍白没有血色,声音之中又有浊音,这才如此判断,怎么就成了奸细?”
李惟如今已经五十多岁,常年被身上的旧伤所苦,听谢樱樱竟然仅凭这两点便判断出了他的病症,心中自然抱了一丝的希望:“你说的可是实话?”
谢樱樱丝毫迟疑也无:“小女的性命都是元将军所救,是绝不敢有所欺瞒的。”
李惟于是唤她近前,让谢樱樱仔细把了脉,谢樱樱自然是把他的病症说得请清楚楚,李惟便也信了几分将她留在了府中给自己调理身体。
青州被攻破之后,皇帝再也不敢怠慢,准备派个得力的人去衡州督战,在独孤意的斡旋之下,最后派来督战的人是小王爷郑野。这郑野是没有打过仗的,不过因为前线督战这样的事情是吃力不讨好的,所以百官齐齐推举小王爷前往,毕竟他是皇亲国戚不会被治罪。
而独孤意举荐郑野却是别有居心,这郑野也是个穷奢极恶之徒,在京中时常强抢民女夺□子,这样的人到了前线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事情就如独孤意所料,郑野来到衡州五日没有干什么正事,整日流连烟花之地。这几日苏清谷调动军队频繁,想来接下来就会有大的动作,李惟自然不得不派人找郑野来商量。
郑野进了李惟府中却见一女子生得妖娆撩人,他知道自己手握权力之重大,立刻便心生一计。待他见到李惟之时,无论李惟说什么,他都是一味沉默,倒是元夷最后有些沉不住气了,问:“王爷觉得这样做怎么样?”
“我倒是对打仗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进府之时看见一个女子生得极美,心生爱慕,不知大将军能否割爱,若是能,以后这衡州之事我不再管也没有什么。”
李惟面色难看,问:“不知王爷看上了谁?”
偏巧谢樱樱如往常一般端了药进门,郑野手一指谢樱樱,道:“就是她。”
刚刚进门的谢樱樱却是不知发生了什么,满脸疑问地看向元夷,却见元夷本就黑的脸色此时如同锅底一般。
事实上,即便郑野所要之人只是一个婢女,李惟也是不会给的,他半生戎马最看重的便是尊严,郑野这样一个锦衣纨袴之徒是不配他正眼瞧的。
“王爷,这个要求只怕李某人不能应允你。”
郑野平日在京城横着走的主儿,如今这样直白的被李惟拒绝了,心中自然愤恨莫名,于是也不再多说,只道:“既然如此,那我看将军的计划只怕是不合适的,咱们改日再议。”
言罢离席,竟然是丝毫不管黎夏兵临城下之危。李惟气得满脸通红,怒道:“浮端为何净出这等祸害!这不是天要亡我!”
谢樱樱在一旁没有说话,但是心中已然有了计较。这郑野虽然出现得突然,但是把他当成一个切入点是再好不过的了。
衡州州牧周景听闻郑野在李惟府中吃了瘪,便想要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与郑野搭上关系,于是派自己的儿子周子豪搜罗了几个姿色出众的女子给郑野送去。
这郑野和周子豪乃是一丘之貉,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于是日日歌舞笙箫,几日之后周子豪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在郑野的授意之下,周子豪不止买来有姿色的女子,若是有良家女子不从他便强抢,一时之间弄得人心惶惶。
治安本是州牧应该管的事情,可是此事本是周景所支持的,所以压根就不管。元夷几次想要出面却被李惟所阻,李惟想现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对付黎夏,决不能因此事而分心。
可是当元夷在路上碰见周子豪当街追逐一名女子的时候,元夷终于不能袖手旁观,他救下那女子,然后提着周子豪闯进了周景府中。
说来也巧,元夷刚刚进门便碰上了两个小厮抬着个草席卷着的死人出来。元夷脸上寒意顿生,声色俱厉:“这人是怎么死的!”
那两个小厮这两日经常做这样的事情,都未遇到什么人责问,此时见元夷满身杀气,胆小的已经尿了裤子。
“这……这女子失身,自己撞墙……撞墙死了。”
“助纣为虐者该死。”元夷话音一落,那两个小厮的脑袋已经滚到了地上。
周子豪没想到元夷会如此生气说杀人便杀人,立刻便吓得抖了起来,连忙求饶:“这都是王爷指使的,和我没有关系啊!和我没有关系!”
前院的声音引来了侍卫,众人一见自家大少爷在元夷的利刃之下,哪个还敢上前。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愚人节,我有两件事要宣布:
1.《妾身惶恐》我决定坑掉。
2.明天我决定开新坑。
以上两件事有一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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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决意
“元夷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还不放了我儿!”闻声而来的周景见自己唯一的儿子在元夷的刀刃之下,顿时又惊又气。
元夷却是不吃他的恐吓,只喊道:“让郑野出来!”
“元夷你活腻了,王爷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你们快去叫李惟过来!”
元夷统统都不管,只把大刀架在周子豪脖子上,道:“叫郑野出来,不然我的刀可不长眼。”
周景无法,只得亲自去请郑野,郑野觉得元夷是绝没有胆子把他怎样的,所以十分不屑地与周景去见元夷。元夷见了郑野心中怒火便浇不灭,弃了周子豪便奔郑野而来。
侍卫们这时才敢前去阻拦,但哪里是元夷的对手,只见元夷如入无人之境直奔郑野而去,郑野看见元夷眼中的杀气才想起他本是草莽,与这些照章办事的大臣是不同的,顿时吓得拔腿便跑。
可是他哪里能跑得过元夷,眼见便要身首异处之时,却听得李惟声音急促:“元夷住手!”
元夷顿了顿,却是当真收手,只是眼中暴戾之气丝毫不减,回头看着李惟道:“将军便眼看着他们祸害百姓都不管吗?”
李惟面有隐忍之色,却是严肃警告道:“元夷你已经犯下大错,切不可再犯错了!”
“快把这逆贼给我抓起来关进大牢!”周景话一落,府中侍卫便将元夷绑了,元夷也不反抗,只是直直看着李惟。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没有人说话,却仿佛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
元夷要杀郑野并不是一个小的罪名,但他有官职在身,郑野只得连夜派人送书信进京请求圣谕。
谢樱樱如同往日一般端了药给李惟送去,只是这一次她放下了药却并不离开,而是站在了李惟面前。
李惟这两日正烦恼元夷的事情,见谢樱樱今日反常,却是面色一沉,问:“姑娘今日与往日不同,想来是有话要与我说。”
“是,小女子有件事想和将军坦白。”
李惟似乎已有察觉问:“姑娘是黎夏的奸细?”
“是。”
“是姑娘找了人引元夷去州牧府中,所以才导致了元夷大怒要杀郑野?”
“可是小女并没有冤枉郑野,只是这一次故意把他的所作所为让元将军看见而已。小女知道元将军忠烈,更是见不得无辜百姓受到灭顶之灾,必会生出杀郑野之心。元将军是领兵打仗的奇才,可是终究也是个普通人,自然有别人碰不得的逆鳞。”
“元夷好心救你,倒是害了自己。”
谢樱樱摇摇头,道:“将军高估了我的作用,即便没有我,郑野依旧是郑野,元夷依旧是元夷,只是也许事情并不会发生在此时而已。”
“我会奏请皇上饶元夷一命,皇上会因为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而饶过元夷,而你会被关押起来。”
谢樱樱竟然笑了出来,道:“将军似乎不够了解郑野这个人,元夷要杀他,即便是皇帝赦免了元夷,他也绝不会让元夷活着离开大牢,我劝将军还是不要拿元夷的性命开玩笑。”
李惟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于是也沉默了下来。
谢樱樱趁热打铁,道:“将军可知何靖是如何死的?”
李惟与何靖也有过数面之缘,青州不到一月便被攻破更是让李惟十分惊讶,如今谢樱樱提起怎能不让他好奇。
“何将军勇猛无比,只可惜城内无粮草,青州官兵们最后吃草根树皮,试问这样的仗要怎么打?又怎么打得赢?”
李惟大惊,问:“粮草不是早已经路过了衡州境地,早应该到了青州啊!”
“粮草的确到了青州境内,只是押运粮草的官员因为朝中文武之争不愿意将粮草给何靖,眼睁睁看着青州陷落了。”
李惟强自镇定,许久才道:“你竟然知晓浮端朝廷内的事情,想来这文物之争也是黎夏搞出来的。”
谢樱樱本来便没有想要隐瞒此事,故而直接道:“确是黎夏在中挑拨,可是一个浮端的朝廷也太不济了。我知道将军心怀悲悯,所以衡州之内百姓才可安居乐业,但是衡州之外呢?郑野之类的人在浮端内从来不缺,将军不为百姓着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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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圣上对元夷的处置还没有下来,但是受了惊吓的郑野却是咽不下这口气,每日都要到牢房中去折磨元夷两个时辰才解气。
周子豪心知元夷是断断没有活路了,他平日又时常受到元夷的压制,所以也趁此机会好好出了口气,只几日元夷便已经浑身是伤,看守元夷的小将名叫于今,虽然是郑野的手下,但是素来仰慕元夷的勇猛,这几日看着元夷遭此大难内心自然是十分矛盾。
这天夜里他带着伤药偷偷去了元夷处,哪知一进门却看见两道黑影闪过,于今刚要喊却停住了,他心中有些计较便悄声跟了上去。只见这两人蹑手蹑脚地进了牢房深处,正是关押元夷的地方。
这两人刚打开门正要进去,于今却不小心碰到了墙边堆着的杂物弄出了声响来,那两人警醒转过身,于今只得主动现身在两人面前,却是试探:“你们二人到此处是为了何事?”
这两人却正是来营救元夷的谢樱樱和鹤唳,谢樱樱见于今并没有声张,稍微思虑一番便道:“我们仰慕元夷将军的威名,不忍心看他蒙难,故而来此相救。”
谢樱樱如此说正是应了于今的心事,于是他心中的豪气也被激起:“于今胆小,不能做出两位这样的义举,但是我亦敬佩元夷将军,所以今日你们只管带他离开,我自不会管。”
“那就多谢!”谢樱樱言罢便与鹤唳进了牢房将已经昏迷的元夷带了出来,于今又在他们前面开路,一路避过了巡逻的士兵,倒是畅通无阻。
如今李惟已经决定叛逃,只等他们救出了元夷就连夜离开去投奔百里乐正,所以此时李惟已经带着亲信在城门口等着了。可是①38看書网到城门之时,却有一队人马追将上来。鹤唳急忙策马疾奔,奈何却终究是被赶上了。
待这队人近了一看,那带队之人却是周子豪。原来李惟府中有一人早先便投靠了周景,李惟又不肯抛下府中的下人奴仆,所以那人知晓李惟要叛逃之事后便告知了周景。周子豪在这里拦截他们,而周景和郑野已经去城门截杀李惟。
周子豪见谢樱樱坐在马车之中,心中却是有些纳罕的,“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也跟着李惟一起反了?我看你的模样还不错,王爷对你也很是喜欢,不如你将元夷交出来,我也可以把你送到王爷那里,保证你以后衣食无忧。”
谢樱樱抬头看看天,只见天上一轮皓月如同玉盘,心中稍稍安稳了些,可是眼前这队人少说也有三百人,若是打肯定是打不过,所以谢樱樱听了周子豪的话立刻就变得双目含泪,道:“叛国实非我所愿,只是寄人篱□不由己。”
周子豪一听有转圜的余地,立刻继续引诱道:“既然你是身不由己的,那也实在怪不得你,若是你现在回头还是来得及的。”
谢樱樱为难地看了看昏迷中的元夷,道:“小女先前蒙难多亏被元夷将军所救,如今总不能害了他,不如公子放他离开,我随公子走可好?”
周子豪眼珠一转,立刻就答应了他,只是待谢樱樱走到他身边之后,他却忽然扬手对身后的士兵道:“乱箭将他们二人射死!”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柔弱女子纤细的手已经攀上了他的喉咙,她的这一双手看起来是如此的脆弱,可是这样简单地搭在周子豪的脖子上,便让周子豪移不开自己的脖子。此时周子豪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惊慌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放了我我也放了你们!”
女子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说的话猪都不会相信,还是公子你亲自送我们出城吧。”
谢樱樱挟持着周子豪上了马车,身后那些士兵哪里敢动,只能看着他们四人朝城门狂驰而去。等他们到了城门口,周景郑野的士兵却已经同李惟的士兵斗做一处,谢樱樱将周子豪当成盾牌挡在前面冲进了两军之中。
她以钗当剑抵着周子豪的脖子,高声喊道:“州牧大人快住手,要是你不住手可就要断子绝孙了!”
周景循声一看,竟然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在谢樱樱的手中,急忙将自己的手下召集回来,色厉内荏:“你这女子怎么如此大胆,快将我儿放回,我说不定能饶你一命!”
“我才不信你,你儿子和你一样都是言而无信之人,你快把城门打开,不然我就真要杀人了!”
周景这辈子最珍惜的便是这个儿子了,凡事只要涉及他的儿子他就没有了主意,于是就要去开门。
郑野知道此时放走了元夷,以后再想要杀他就遥遥无期了,是故绝不会放他们离开,但是又不能与周景翻脸,于是暗中给自己的属下使了个眼神,那属下会意地消失在人群中。
这周景叫人打开了城门,却听见一人高喊:“周子豪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纳命来!”
周景眼皮一跳,便见一白羽鸣镝箭破空而出直奔谢樱樱的方向而去,这箭来得突然,让谢樱樱一点准备也没有,所以她便下意识地将旁边的周子豪往面前一挡……
作者有话要说:奴家开新坑了,比较瘦,会两个坑一起更新,姑娘们收了我吧~~收了我吧~~
文案:
安喜见过高欢之后,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写下:
姓名:高欢
年龄:二十
相貌:清秀俊俏 ★★★★★
家世:皇亲国戚 ★★★★★
工作:游手好闲 ☆☆☆☆☆
性格:狂躁无比 ☆☆☆☆☆
人品:暂时不明
有无前科:暂时不明
总体评价:家世甚好,样貌不错,性格坑爹,对象好找。
下面又批注:珍惜生命,远离高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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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交换
周子豪死得很痛快,谢樱樱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事情他的血就溅了一地。周景双目血红,疯了一般喊道:“把城门给我关上,我要他们统统给我儿陪葬!”
可是李惟哪里能让他关上城门,带着士兵家卫便向城门冲去。此时周景已经完全丧心病狂,高声喊道:“李惟你要是走了我就杀尽城中百姓!”
李惟听他如此说,脸色顿时难看非常:“你是这衡州的州牧,定不会做出此事的!”
“我儿已死,一城百姓算得了什么,你且看我能不能做得出!”
经此一番折腾,元夷已经清醒过来,却不知如今是怎么样的的情形,李惟面色几经变换,忽然按住元夷肩膀道:“浮端朝廷虽然昏暗无能,但是百姓却是无辜的,我不能累他们受难,元夷你若是得一明主,便要尽心辅佐其夺天下定天下!”
李惟言毕便策马而回,他孤身一人深入千万敌兵之中,明知必死无疑却是毫无惧色,当真是大丈夫真豪杰。
城门在元夷的面前关得严严实实,阻断了声音的同时也阻断了李惟的生路。元夷目眦欲裂要冲将回去,可是他身受重伤哪里能抵抗得过鹤唳,只一路挣扎着被带回了黎夏的驻军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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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夷本就受了重伤,到了黎夏军营之后却因为李惟落入周景之手而多次想要去营救,可是每次都被鹤唳阻拦,之后便被限制了行动,谢樱樱也用了一些安神静气的药,暂时安抚住了元夷的情绪。
谢樱樱以为周景会把李惟当成筹码换些什么好处,可是几日之后李惟的尸体却挂在了城墙之上,此时李惟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只一张脸还能看出是他。他的尸体高高地挂在城墙顶端,像是一只欲飞不飞的纸鸢。
这消息自然是不能让元夷知晓的,可是哪知周景让许多官兵在城墙上高喊:李惟叛国死无全尸,元夷匹夫胆小如鼠。
这喊声传了很远,让整个黎夏的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元夷自然也是听到了的。他似是已经想到发生了什么,面色冷硬,这一次却是谁也拦不住他了。
苏清谷知道百里乐正想要收了元夷,只是此时并非攻打衡州的好时机,偏巧百里乐正两日前离开,现在并不在军营之中,所以一时便十分为难。
又说这元夷到了城门之下便看见了李惟的尸身,顿时便有些失了心智,却听城墙之上的周景喊道:“元夷,我知道李惟对你有恩,你定是看不得他曝尸荒野,若你想要要回他的尸体也不是不可,只要将那日挟持我儿的贱人抓来交换!”
谢樱樱此时正在元夷身后,只是今日她穿着男装所以没有被周景认出来,但是谢樱樱心中一点也不轻松,因为这元夷很可能为了换回李惟的尸身而把她抓去送给周景。
慌乱之中谢樱樱心生一计,小声对元夷道:“将军先莫要行动,我有一个计划可以夺回李惟将军的尸身,我们且回去再说。”
元夷却不回答,谢樱樱只当他怀疑自己在骗他,故而急忙道:“将军即便现在把我抓去,那周景也不会将李惟将军的尸体交给你,反而也要连你一起杀了,请将军三思。”
元夷的身体动了动,终于转头往黎夏军营方向走了。只是走到半路他却忽然双目如炬地看着谢樱樱,仿佛一头即将要攻击的豹子,吓得谢樱樱动也不敢动。
“你当初便是怀着目的地接近我,你是不是故意陷害李惟和我?”
谢樱樱早知他会有此一问,故而并不慌张,只实话实说道:“我们陛下仰慕将军威名,也知道李惟将军爱民如子,所以才想要你们二人归顺,故而派我进了衡州城内伺机说服你们二人,只是我在李惟府上呆了许久也没有机会,已经想要放弃了。谁知郑野这丧心病狂之人却来了衡州,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便故意让人引了周子豪前去找你。”
元夷一瞬不瞬地看着谢樱樱,眼中却已经少了些杀意。谢樱樱继续道:“我虽然引了将军去周府,却只是让将军看看郑野都做了什么,绝无夸大和冤枉之举。”
“罢了,前事暂且休提,你适才说有一计可以夺回李惟尸身,到底是什么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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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乐正回到军营之时便听闻了一个消息:谢樱樱被元夷抓进衡州城内换李惟的尸身了。
百里乐正径直去了苏清谷的帐子,一进帐却见苏清谷依旧悠闲地在沙盘上推演,脸上的焦急之色才渐渐消失不见:“苏先生,璃贵妃都被抓了进虎穴龙潭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苏清谷一愣,惊讶道:“我以为陛下还要过些时日才会回来。”
百里乐正坐在苏清谷对面,道:“我是听说元夷投靠黎夏了,所以着急回来会会他,哪知道我回来他又走了。”
苏清谷笑笑,道:“陛下勿要着急,这元夷抓樱樱回衡州城内本是一个计,等他们在城内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们攻城便好。”
“还请先生仔细说来。”
“与元夷和樱樱一同去衡州城内的还有五十个我们的人,虽然元夷和樱樱被周景抓住了,但这五十人却是趁机混入了百姓之中。李惟治理衡州十数年,深得民心,此时被周景郑野所杀已经让百姓痛惜,而后周景又将他的尸体挂在城门之上,民愤已经深藏心底,这五十个人的作用就是让这民愤爆发出来。”
“那此时民愤可是被激发出来了?”
“十分已经进行了七八分,再有两日便可攻城。”
百里乐正沉默片刻,道:“现在攻城吧。”
苏清谷一愣:“可是时机还没到……”
“先生,”百里乐正打断他的话,眼角微弯,道:“先生可能还不是很了解我,我这个人是很护短的,我的人只有我可以动,别人是不能碰的。周子豪因为樱樱的缘故死了,周景是断断不会善待她的,先生快点兵攻城罢。”
在苏清谷的眼中,百里乐正一直都只做最有利于自己的事情,可是听罢了他刚才的话,苏清谷却对他有了新的认识:他是精明的人,却更是个傲睥自若之人,只怕这天下都没有他放在眼中的人事。
当天夜里,苏清谷集结士兵忽然攻城,衡州城内接应的五十人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本是个中高手,苏清谷攻城之时他们便占据了几处枢纽之地开门相迎。再加上这几日百姓之中已有人反抗周景,所以开始攻城后不久便有百姓也加入到战争之中。
这一场攻城战快速而迅猛,周景郑野做梦也没有想到黎夏会忽然出兵攻打,而城内的百姓竟然反而去帮助黎夏,等他们反应过劲儿来的时候,黎夏的士兵已经占据了衡州。
又说这谢樱樱自从落入了周景手中便倍受折磨,若不是郑野对她有些企图,再加上城中细作闹得周景不得空,他早已经杀了她。
百里乐正一进牢房便看见窝在墙角的谢樱樱,她的手和脚都以诡异的姿态反扭着,身上有一些鞭痕,神色疲惫,脸颊脏污。百里乐正蹲□拍了拍谢樱樱的脸颊,唤道:“樱樱醒醒,我们出去。”
谢樱樱睁开眼,一见面前的人是百里乐正,眼中立刻放出了喜悦的光:“陛下!”
百里乐正勾了勾嘴角,可是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可亲:“我们先出去。”
谢樱樱却面有难色:“周景把我的手脚都弄脱臼了,陛下能不能帮我把手腕接上?”
“我没有给人接过,外面还很乱,我们先出去再说。”他说罢便附身将谢樱樱抱了起来。
谢樱樱大惊,刚想让百里乐正放下她,却触碰到了伤口,立刻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百里乐正只当没看见,抱着她出了牢房。
外面果然如同百里乐正所说乱成一团,百里乐正刚把谢樱樱安置在马车上,却有一人策马而来,待近了才看清这人正是元夷。元夷把手中的包裹往地上一扔,却是滚出了两个人的头颅:周景的和郑野的。
元夷脸上沾着两人尚未冷却的鲜血,却是单膝跪在了马车前。谢樱樱忽然有了一种大功告成的感觉,深觉自己这几日所受的苦都没有白受。
可是元夷一开口,谢樱樱便傻了。
“姑娘救过我一次,又帮我夺回了大将军的尸体,让我手刃仇人,自此之后元夷便跟随姑娘,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百里乐正转头看了看已经傻了的谢樱樱,面上倒是没有恼恨之色,只平静对元夷道:“元夷将军这两日在牢中也受了刑,快去治疗吧,我也要带樱樱去把脱臼手脚接上。”
落下车帘之后,隐藏于黑暗之中的男子忽然幽幽道:“樱樱是给元夷灌了什么迷糊汤,怎么倒让他跟了你。”
谢樱樱咬了咬唇,道:“元夷肯定是杀人杀糊涂了,等他清醒了我好好和他说道说道。”
男子轻笑一声,调侃道:“那你便好好说道说道吧,若是最后元夷还是要跟你,你就和他一起到北疆苦寒之地种菜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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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心迹如海
马车在周府门口停了下来,依旧是百里乐正抱着谢樱樱下了车,及进了厅堂,百里乐正便把谢樱樱放下,然后竟然并不出门唤人来给谢樱樱接手脚。
先前在牢房里不动,谢樱樱便也觉察不出疼痛来,如今被抱来抱去手脚都活动了开,谢樱樱便觉疼痛难忍:“陛下快叫大夫来帮我把手脚接上吧,再不接上以后好留下病根了。”
百里乐正却寻了个凳子安然坐下,状似轻松问:“我听苏先生说,这次的计划是樱樱想出来的,所以有些不明白樱樱为何要让自己身陷险境?”
谢樱樱更是不明白百里乐正这是唱的哪一出儿,她怎么说也是刚刚立了功的,百里乐正怎么反倒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她仔细斟酌一番,道:“樱樱知道陛下想要让元夷归顺,可是想要元夷归顺就要让他心服口服,但李惟的尸身若是找不回来,只怕元夷心中总会有怨恼,所以李惟的尸身一定要找回来。”
百里乐正打量着自己修长的手,并不看谢樱樱一眼,问:“即便这样也有许多法子,为何周景说要用你交换,你便把自己送上去?”
谢樱樱想也未想,便道:“因为樱樱知道元夷对陛下很重要,如果陛下在这里也一定会把樱樱交出去换李惟的尸体。”
百里乐正听了谢樱樱的话眼睛忽然垂了下来,他慢慢放下自己的手,沉默许久,道:“原来樱樱倒是很了解我。”
这话本应是赞同谢樱樱的意思,可是谢樱樱偏偏又听出了些别的味道,只觉他的话里带着薄怒和轻蔑,可是谢樱樱胆小不敢再追究下去,于是低头看自己脱臼了的手腕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百里乐正站到了谢樱樱的面前,却只是垂着眼看她不说话。
谢樱樱忍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开了口:“陛下,我的手要快些接上,不然会废了的。”
“嗯,我知道。”百里乐正说完竟然不再答话,也没有要找人给她接手的意思。
谢樱樱觉得十分委屈,头扭到了一边:“陛下肯定是在别的地方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所以现在把气撒在樱樱身上!”
百里乐正唇角上扬,眼中却平静至冷漠:“樱樱以后都莫要擅自揣摩我的心思,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做好便是,我没有让你做的事情,你一律不要做。”
“知道了。”谢樱樱十分厌弃地应了,心中还是觉得委屈莫名。百里乐正却轻柔地端起了谢樱樱的手腕,这一动疼得谢樱樱呲牙咧嘴。
百里乐正今日却与往日不同,只是放轻了动作,安抚道:“我帮你把手腕接上,疼也忍一下。”
谢樱樱哪里见过百里乐正如此,一愣神便听“咔嚓”一声,手腕已经接上了。百里乐正动作很快,另一只手也瞬间接上了。
接上了谢樱樱的两只手后,百里乐正竟然蹲在了谢樱樱面前,伸手去摸索谢樱樱的脚踝。谢樱樱吓得想收回自己的脚,她哪里还敢让百里乐正给她把脚踝接上,先前没亲自给谢樱樱做什么事,她都要为他出生入死,如今要是让他再把她的脚踝接上了,谢樱樱岂不是要百死不回?
可是百里乐正已经握住了谢樱樱的脚踝,谢樱樱又疼得不敢动,只得可怜兮兮地看着百里乐正道:“陛下还是去找个大夫来替樱樱把脚踝接上吧,樱樱可是受不起陛下如此垂爱的。”
百里乐正并不放手,只十分正经道:“我也不想屈尊纡贵地来给你接脚踝,可是现在到哪里去给你找大夫,你的脚踝再不接上只怕以后走路都会一拐一拐的很难看。”
谢樱樱此时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满脸不解问道:“适才在牢里,陛下不是说不会接吗,怎么现在又会了?”
百里乐正这个人有一个好处,就是即便说谎被戳穿了也能丝毫不惊慌:“我何时说过那等话,樱樱你定是听错了或者是做梦。”
他的表情如此认真,以至于谢樱樱当真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这一晃神的时间,百里乐正已经“咔咔”两声接好了她的脚踝,谢樱樱顿时觉得人生无望,以后只怕百里乐正让她下油锅她都得跳下去,她甚至想让百里乐正把她的两只脚踝再弄脱臼了,她也好找别人来接,免得欠了百里乐正的。
“做什么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百里乐正见谢樱樱神色痛苦不堪,出言讥讽道。
“陛下……陛下可是又有事情让樱樱去做?”
百里乐正听闻此话先是一愣,接着便眯起了眼睛,道:“樱樱当真是‘了解’我。”
谢樱樱未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只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却是破罐子破摔了:“陛下说吧,樱樱一定努力完成陛下交给的任务!”
“你刚从牢里出来,先养伤吧,日后再告诉你要做什么。”
百里乐正不说是要做什么事,却让谢樱樱更加不安,她正要再问,百里乐正却冷了脸色:“以后没有我的话不准私自决定。”
谢樱樱不知百里乐正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但是却知道最好不要惹他,于是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遂再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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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夷葬了李惟之后,便当真是如同之前所言跟随了谢樱樱,无论谢樱樱如何劝说他都不改初衷。
百里乐正得知之后却并未苛责谢樱樱,只是眉头轻挑,道:“这也没有什么,樱樱的不就是我的么。”
谢樱樱为他不逼迫自己感到很高兴,可是听着这话又觉得很不舒服。她的东西就是她的,才不是百里乐正的。但胆小的谢樱樱也只能在心里如此想,却是不敢在百里乐正面前说出来的。
青州衡州两地是浮端的军事重地,是抵御黎夏最重要的两道防线,可是不到两个月,这两地皆失守,就连派去督战的郑野也没能逃出来,朝廷震怒却没有办法,只能迅速集结军队抵御。
又说这谢樱樱心中一直在纳罕百里乐正究竟是要派她做什么事情,所以日日都过不安心。她的伤大都是皮外伤,所以养了几日便好了大半,于是依旧日日去做皇帝陛下的贴身小太监。
每每她可怜兮兮地看向皇帝陛下意图探听任务内容的时候,皇帝陛下总是很专注地看着快马送来的奏折。
如是过了几日,倒是苏清谷有些沉不住气了,这日趁谢樱樱不在之际问:“樱樱这几日是怎么了,我怎么觉得她总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
皇帝陛下放下手中的奏折,脸上似乎压抑着一丝幸灾乐祸:“樱樱总说自己了解我,所以我便也由着她猜测。”
苏清谷不明白:“这有何好猜测的?”
“樱樱觉得我最近对她好了很多,所以觉得我一定是有事情要让她去做,是故此时正忐忑猜想我要让她做何事情。”
苏清谷这下明白了,却是摇了摇头,道:“陛下的心肠当真是很坏,本是好意不想让樱樱受苦,怎么不但不肯告诉她,还要捉弄她。她虽然许多方面都还很通透,可是毕竟涉世尚浅,怕是猜不透也看不透陛下的,所以她跟着陛下实在是太受苦了些。”
百里乐正却不接话,只盯着面前的地图忽然问:“衡州东面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小镇,名叫昌乐镇,紧挨着港口,十分富庶。”
百里乐正叹息一声,道:“派人把这个小镇攻取下来吧,留到以后反而是麻烦。”
“这是要攻取哪里?”谢樱樱恰好这时进了门,听了百里乐正的话只觉得自己的任务要来了。
百里乐正看了她一眼,道:“我正和苏先生说让你去把昌乐镇攻打下来。”
谢樱樱一向都是干细作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活儿,还从未领兵打过仗,只当百里乐正是说着玩的。哪知又听他道:“昌乐镇不大,镇内又没有什么军队驻守所以不用太多兵,你只去点五千精兵便可,今天晚上夜袭。”
“陛下真的要我去?”
百里乐正横了她一眼:“君无戏言。”
谢樱樱面有难色:“樱樱从来没领兵打仗过,这不是难为我么?”
苏清谷摇摇头,道:“樱樱只管领着兵往镇里面冲,不用多想便是。”
*
是夜月黑风高,谢樱樱领着五千精兵躲在昌乐镇外的树林中,她第一次带兵,自然是十分紧张的。正是这时,却有两个士兵押着一个少年走了过来,这少年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裳,额头上都是惊吓出来的汗水,眼中更是惊恐无比。
“谢姑娘,这人刚才鬼鬼祟祟地躲在树林里,我想可能是奸细,所以把他抓了来。”
这少年一听却是浑身颤抖了起来,慌忙跪在地上求饶道:“小的不是什么奸细,小的是来这里躲债主的,大人们饶了小人吧!”
“躲债怎么躲到了这里来,你定是撒谎!”谢樱樱故意唬他,厉声喝道。
“哎呦!小人真的是来躲债的,我那债主财大气粗,当初我娘病了我向他借的银子,现在却要我还三倍,我哪里能还得起,他说要是不还就要打折我的腿。”这少年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行状甚是悲惨。
谢樱樱见这少年可怜,便也不忍心再吓唬他,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和我们呆在一处,等天亮你再回去吧。”
“大人你们这是黎夏的军队?可是要攻打昌乐了?”这少年问完却不等谢樱樱的回答便急道:“大人放我回去吧,若是你们打进了昌乐,我可要把我家里的弟弟妹妹看管好。我就只有他们两个亲人了,大人快放我回去吧!”
谢樱樱心一软便放了这少年离开,这少年的话中有许多的漏洞,只是谢樱樱都未曾察觉出,因为这一次的疏忽,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子时刚过,谢樱樱便带着五千精兵攻进去,可是他们到了镇子口却发现竟无一人看守,儿镇子里一片死寂,也无一丝灯火。此时谢樱樱心中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
他们继续前进,竟然依旧是死寂一片。
“去敲开一家的门。”谢樱樱一动不动地站在街中央,看着士兵去敲门。可是任这门被敲得叮当响,却是没有人应声,那士兵两脚踹开了房门便进屋抓人去了。可是等这士兵出来之时,却是惊慌失措:“谢姑娘,这家的人都死了!”
谢樱樱大惊:“怎么死的?”
“没有外伤,感觉像是服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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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人心狠毒
他们又撞开了几家的门,哪知却没找见一个活的,等他们走到镇子中央的时候,却见街的正中央有两人一坐一站。那坐着的人满头白发,他身后站着的少年谢樱樱却是见过的,正是被她放走的少年。
只是少年此时已经脱了那一身的破衣,脸上也再无惊惧之色,原来之前都是装出来的。
谢樱樱这一路走来见到的都是些死了的人,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却依旧是不愿意相信:“昌乐镇的人为何都死了?”
那白发老者十分慈祥地笑了笑,道:“你们黎夏想要侵占浮端的土地,衡州那群刁民虽然叛了国,可是我们昌乐镇的百姓世代忠心于王朝,是绝不会同他们一般蝇营狗苟。”
“那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自然是知道昌乐无援,所以都自杀殉国了。”
这死的人之中不止有老人妇女,更是有稚嫩孩童,若是说有成人自愿殉国谢樱樱是相信的,可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并不懂得什么,如何会不害怕死亡?
“我看你是在撒谎。”
“呵呵,你们黎夏的人都不能做到这样,可是我们昌乐镇偏偏各个都是忠烈之士,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老者捻须含笑,倒是视死如归了。
谢樱樱冷笑,道:“若是你们昌乐镇的人各个都是忠烈之士,为何不来与我们拼命,反而懦弱地自杀了?”
老者一愣,却是硬声道:“他们自有自己的想法。”
这时谢樱樱先前派出的两个士兵却是回来了,与谢樱樱耳语一番,她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十分难看。等她抬头时,眼中已经尽是轻蔑狠戾之色:“老人家你自己想要搏个忠烈之名便拉着一镇子的人同你一起去死,我当真是看不起你。”
那老者脸色一白,却是不应声。
谢樱樱继续道:“我派人查看了这镇上的各处取水井口,发现每一个井里都被投了毒,若是这镇上的人都自愿殉国,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此时却是那少年开了口:“我们宋家世代忠良耿直,爷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浮端,为了昌乐镇!”
“也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这样想,你说是为了浮端?这样做对浮端有什么好处?你说是为了昌乐镇?镇上的人都死光了又能有什么好处?”
谢樱樱素来知道人心险恶凶残,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心是这样的狠,这颗心可以杀尽一个镇子上的人却面带笑容,还称自己是为了国家。于是对着这样一个人,谢樱樱的心也坚冷无比:“抓了他们二人。”
那老者听谢樱樱如此命令,却是狂笑不止:“你们不必麻烦了,老朽也喝了那井水,不久即将驾鹤西归,只是后世之人都会记住我,记住我们宋家!”
谢樱樱听闻他的话先是一愣,接着却是蓦地笑了出来,这一笑仿若月光倾泻满城,是天下所有女子的媚态皆不能及的妖娆:“后世之人是不会记得你的,他们只会记得宋家都是叛国贼。”
“你这是何意?”老者眼中射出厉光来。
“你死了之后我会一把火烧了这里,然后放出消息,就说你带着昌乐镇的百姓投奔了黎夏,移居到了黎夏,到时候你们宋家自然成了最大的叛国贼。”
老者气得脸色发白,偏是此时又毒发,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却听谢樱樱又道:“而且我会把你们宋家的祖坟挖开,把你们宋家的列祖列宗的尸体抛掷荒野,让野狗秃鹰把他们都吃进肚子里去,你是你们宋家的罪人!”
“你敢……你敢!”
挖人祖坟之事一直都是活人最忌讳之事,宋老爷子不信谢樱樱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怎知他刚这样想,谢樱樱已经回头对士兵道:“去把宋家的祖坟给我挖开。”
这些士兵一路看着昌乐镇的惨景,对这宋老爷子的做法当真是深恶痛绝,所以谢樱樱一说话他们竟一丝犹豫也无便去挖宋家的祖坟。
这宋老爷子见无法阻止,却是气极反笑:“你们便是这样做了又如何,我祖辈的在天之灵定会明白我!”
“他们明不明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也要和你一同承受骂名。”
宋老爷子已经毒发,既然已经必定会死,他便也硬气起来:“今日之事后人如何评说自有天道,老夫从容赴死去也!”
谢樱樱却忽然言道:“你们宋家是要断子绝孙的。”
宋老爷子忽闻此言便是一愣,却听谢樱樱狠戾道:“你能如此从容赴死,想来是已经将宋家子孙送走了,可是你放心,只要我一日不死我就要杀尽你们宋家子孙,定要让你断子绝孙了才罢!”
宋老爷子眼中终于出现了惊恐的神色,眼见着谢樱樱如一缕鬼魂般瞬间到了眼前,她却不管宋老爷子,只伸手掐住了那少年的脖子,那少年挣扎却不能脱身,谢樱樱一笑低头对宋老爷子道:“就从这个开始吧。”
她言罢,宋老爷子便听闻“咔嚓”一声,那少年的脑袋便无力地耷拉下来。谢樱樱松手,已经失去了生气的少年便委顿于地。
这少年正是宋老爷子的嫡孙,轻功了得,本是想收了宋老爷子的尸体再离开的,可是这样轻易的便被谢樱樱杀了。宋老爷子心痛无比,只恨自己轻视了眼前这女子。
谢樱樱俯□看着宋老爷子眼中的痛楚,心中竟觉得畅快无比,她冰凉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脸上带着笑容:“你先走一步,你的儿子孙子很快就会下去陪你的。”
“咔嚓。”周围很安静,这一声听起来便十分清晰。宋老爷子的头耷拉了下去,谢樱樱便站在他的面前看着。
她杀过的人不多,而且每次杀人后都夜不能寐,可是今夜她连杀了两个人却还觉得不够:“我们去截杀宋家逃走的人。”
*
百里乐正与苏清谷闻讯赶来的时候,谢樱樱在追杀宋家逃亡的族人。百里乐正在昌乐镇里走了一圈,面色有些凝重。
苏清谷也为宋老爷子的所为而震惊:“我本想这昌乐镇是很容易拿下来的,却是没料到宋家会如此。”
“只怕这是樱樱命中的劫数。”
他们两个说话间,谢樱樱已经带兵回来,等她下了马众人才看清她身上脸上都是血迹,那一双眼睛却沉寂得吓人。她见了百里乐正便麻木跪下,道:“樱樱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苏清谷见谢樱樱这样子也是一惊,百里乐正却开了口,只是并不安抚她,只道:“樱樱要记得这一个镇子的两千多人命,这些人都是因为你一时心软而丧命的,你要记在心中以后才能不再犯。”
“樱樱记住了。”她依旧是麻木地应了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百里乐正顿了一下,问:“宋家的人都杀光了?”
“一个都不剩。”
“连老人妇孺也杀了?”
“都杀了。”
百里乐正伸手扳起谢樱樱的下巴,声音微冷:“那些妇孺没有反抗能力,也没有害人,樱樱却残忍地将他们战于屠刀之下,樱樱同别的杀人凶手有什么不同呢?”
谢樱樱看进百里乐正的眼中,只是她眼中空洞,只是默然的、呆滞地看着而已。然后她淡淡道:“可是陛下,樱樱觉得不杀了他们自己会发疯。”
百里乐正看了看她没有再言语,只拉了她上马车,然后回头对苏清□:“这里就交给先生了,希望我以后再也不会听到昌乐镇这个名字。”
马车狂驰着离开了昌乐镇,车内的谢樱樱一路不言语,等到了衡州百里乐正便把她塞给了一个侍女梳洗,她像是失了魂一般任由人摆布。
*
昌乐镇的人虽然死光了,可是却有一匹宝马幸存,百里乐正将这匹马给了没有称心坐骑的元夷,元夷起先不肯要,但是经过百里乐正一番劝说加上那匹马的确让他欢喜,便收下了。
元夷也担心谢樱樱的情况,那夜他虽然没有跟着一起去,却对昌乐镇的事情亦有耳闻,于是便想开导开导谢樱樱,可是她每次都是听着并不言语,元夷便也没有了办法。
百里乐正不再提昌乐镇的事情,也不让那五千精兵再提起,他依旧每日让谢樱樱研磨、打扫、做事,对谢樱樱的漠然麻木也视而不见。
这样过了大概一个月有余,谢樱樱一点改变也没有。而在这期间,衡州周围的州郡也已经被攻取,有的州郡甚至是主动乞降,如此浮端一半的领土便已经在百里乐正的手中了。
这日石庆刚刚收取了一个郡,回到衡州之后便直奔百里乐正这里来了。他一进门只拱了拱手,道:“启禀陛下,我已经拿下了埠西郡!”
“石将军勇猛,且先回去休息,今晚为将军庆功。”
那石庆听了这话却停在原地不走。
“石将军还有事?”
“我与那杜默孙程皆是二品将军,比那元夷的一品将军更是不及,我为陛下攻城略地立功最多,想来陛下也该给我个一品大将军当当吧。”石庆出口不逊,狂妄非常。
“我自有打算,将军且回去吧。”
石庆没得到确切的答复哪里肯回去:“那孙程杜默自从衡州一役之后再无战功,陛下把我和他们放在一处,我觉得实在是折辱了我。”
百里乐正只得放下了手中的奏折,面上倒是无丝毫的不悦之色:“一品大将军你自然是当得起的,只是要封赏总要准备些时日。”
石庆见他已经松口了,这才告退离去。
百里乐正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谢樱樱,问:“樱樱猜猜他还可以活多久?”
“活不了多久了。”这石庆本是泽州守将,先前还曾帮助过百里琅华,后来投靠了百里乐正,这人野心很大,又很狂傲,百里乐正本来就不欲留他,只是为了稳住他手下士兵才一直没有杀他。可是如今他自己来寻死,便也怪不得百里乐正了。
“樱樱现在可是愤世嫉俗了。”许久之后百里乐正忽然惋叹一声。谢樱樱却是不应声,百里乐正伸手唤道:“樱樱过来。”
谢樱樱依言走过去,却被百里乐正猛地拉进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这群渣渣- -
你们知道刷后台从天黑刷到天亮却没有一条评论的滋味么!捶地啊!
你们是要虐死我么!你们这样虐我我迟早要虐回来的!哼!
留个言能怎样能怎样能怎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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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覆灭
谢樱樱依言走过去,却被百里乐正猛地拉进了怀里。
谢樱樱一愣便开始拼命挣扎,可是哪里挣得开百里乐正的怀抱,整个人都被按在他的怀中,鼻间都是风雪和着纸墨的味道。
“樱樱啊樱樱。”男子缱绻着念出她的名字,复又叹了口气,道:“我所知道的谢樱樱从来都不是这样冷酷残忍的人,也不会这样容易就一蹶不振,我所知的谢樱樱即便身处逆境也不放弃,会因为我利用了别人而对我横眉冷对,我所知的谢樱樱并不是现在的这个樱樱啊。”
一直压抑着的谢樱樱听了这几句话顿觉鼻子酸楚不堪,可是硬是忍着不肯哭,哪知百里乐正竟然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愈发的轻柔:“想哭便哭吧,只是以后莫要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谢樱樱拼命摇头,可是眼泪却止不住流了出来,于是再也忍不住,并不管眼前这人是谁了,只抱住哭得昏天暗地,百里乐正也由着她发泄。
等谢樱樱停住了哭泣,百里乐正随意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脸,道:“这才是樱樱原来的样子。”
谢樱樱一听却瘪了嘴又要哭出来,百里乐正拍拍她的脸颊,道:“樱樱觉得这世界不够好,觉得这世道太残忍太冷漠,那便和我一起建立起一个新的世界。”
*
几日之后石庆被封为一品大将军,百里乐正待他更是与别人不同,时常赐酒赐肉,而石庆也愈加的不知道收敛。
与石庆相比,孙程和杜默便过得很不如意,每日只是练兵,从来不让他们二人去打仗,孙程有劲儿无处使便死命训练手下的兵,每日都过得很憋屈。
几日之后却有一个地方十分不好攻取,苏清谷便派了孙程与石庆同去,可是石庆打仗时却故意从中作梗,不但不与孙程配合,偏还引了敌军去攻打孙程,最终导致孙程大败。
只是等他们回到军营之后,百里乐正却只训斥孙程并不责备石庆,孙程近两个月都不得意,如今又受了这样的憋屈气,哪里还能忍,当下卸了盔甲不当这憋屈的将军。
百里乐正却当真不去追,石庆更是乐见其成。自此之后石庆越发的目中无人乖张无比。
之后一日,苏清谷派石庆去攻打一处关隘,石庆并未放在心上,可是他偏偏在这处处关隘之中丧了命。据他手下人言,是战乱之中有人射了暗箭,这才导致石庆身死。然而知道真相的也不过百里乐正、苏清谷、谢樱樱等几人而已。
宠之盛极,死亦不远。
*
又说这孙程自从撂挑子不干了之后,便日日在衡州城内的小酒馆里醉生梦死,这日他宿醉醒来却发现屋子里多了两个人:谢樱樱和杜默。
孙程立刻没有了好脸色:“你们来干什么,怎么不去给那石庆匹夫提鞋?”
谢樱樱笑道:“孙将军这几日不理世事,想来不知道那石庆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去攻打一处关隘,被射死的。”
孙程听出了她话中似乎有其他的意思,又问:“怎么这么容易便被射死了?”
谢樱樱实话实说道:“陛下想要让一个人死是十分容易的,孙将军这一点还不明白吗?”
听闻石庆死了孙程自然觉得心中爽利,只是偏顾及着自己的脸面不肯再细问,只烦躁挥挥手:“陛下想要谁死与我有何关系,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将军了,你们快些走,我看着头疼!”
两人却是都不起身,谢樱樱道:“陛下让我们二人来是专门请孙将军回去的,先前无故责备将军也是为了麻痹石庆,委屈将军了。”
孙程虽然这几日一直买醉,但是总归是年少气盛,想要闯出一番事业来,他亦知道谢樱樱虽然身为女子却深得百里乐正的器重,如今派了她和杜默同来请他回去已经是十分重视了。可是孙程当初是自己卸了盔甲弃了官职,如今这样轻易的就回去了实在不好看,于是落下脸子不应声。
谢樱樱却早已经料到了孙程的这个反应,和杜默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忽然出手制住了孙程。
整个衡州的人都看见孙程是被五花大绑着送到了百里乐正处,孙程便也就坡下驴没有太过挣扎,百里乐正亲自给他松了绑,摇头道:“樱樱和杜默的法子倒是好,管用。”
孙程却是不再怨恨百里乐正,抱拳侧头道:“是孙程鲁莽,不能体会陛下的苦心,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我自然是不会怪罪你的,当初虽然有意麻痹石庆,但我也是真的想要让你受些委屈。”
孙程一愣,问:“这是何意?”
“你与你的先祖孙勇有□分的相像,当初孙勇之所以离开朝堂隐居荒野便是因为受不了别人的辱谤,只是这样的性格对于一个将领来说是不可取的,所以攻下衡州之后我便有意不让你带兵打仗。”
孙程千想万想也未想到百里乐正冷落自己竟然是这个原因,当下抱拳:“孙程不知陛下心中所想,错怪了陛下,还请重重责罚!”
“责罚倒不必,只是以后你要时时记得韬光养晦,忍辱负重才能成就大业。”
*
这年六月的时候,浮端的土地已经陷落了大半,呈现出一派衰颓落败的景象来。到处都是奔走的流民,商人也不再做买卖,茶楼酒肆也不再营业,浮端气数已尽。
七月,百里乐正带兵攻打浮端最后留下的华州,也是浮端的帝都所在。谢樱樱的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看紧城门不要让任何人出入。
黎夏的士兵已经攻进了浮端奢华异常的皇宫之中,谢樱樱在城门上能听见远处的厮杀声,等厮杀之声小了一些,却有一白衣小将领着数十士兵策马而来。
待那小将离得近了,谢樱樱才看清这人她是认识的,正是先前曾帮忙从牢中救出元夷的于今。
这于今却是从未见过谢樱樱的,所以只准备带着人硬闯出去。
谢樱樱却是先开了口:“将军怀中抱着的婴孩是谁?”
于今见谢樱樱问得并无一丝敌意,心中甚是纳罕,却是未说实话:“这是东奎将军的儿子,还请姑娘放行,于今永生永世感恩于心!”
“我看将军身后的士兵皆为宫中侍卫,想来这婴孩绝不会是东奎将军的后裔,我若是今日将你们放出去,只怕日后出了事我担待不起。”
这于今见谢樱樱并未明说,心中稍稍安心一些,却道:“这的确不是东奎将军之子,只是从今日之后他是谁都可以,只绝不是他真正是的。”
谢樱樱仰头看了看火光冲天的宫殿,终究是不能忘记于今当日之恩,也不愿意见这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遭到屠戮,挥手让士兵打开城门。有士兵来劝谢樱樱,谢樱樱却不听,只说出了事情她一并承担。
这最后一战在傍晚十分结束,黎夏的军队和独孤家的家卫里应外合,用了一天的时间攻下了华州。浮端的皇亲国戚们死的死,疯的疯,囚禁的囚禁,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能力。而浮端尊贵无比的皇帝在他奢华的宫殿之中自|焚,把自己腐朽的身体同那宫殿一起烧了个精光。
百里乐正用了半年的时间覆灭了一个国家,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他计划许久,算无遗漏,令天下震惊。
谢樱樱天黑之时才孤身入宫,她放走了于今和浮端皇帝的子嗣,所以是来向百里乐正请罪的。因为有人在殿内谈论正事,谢樱樱便只能在外面等着。等里面的人谈完离开,百里乐正便开始查看公文,谢樱樱心中胆怯,于是依旧不敢进去。
等百里乐正看完了公文,便眯着眼看向门外的方向,缓声道:“我都已经没有事情做了,你如何还是不进来?”
谢樱樱磨磨蹭蹭地进了殿内,然后便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小声道:“樱樱又犯错了。”
“我知道,你不但放走了于今,还让他带走了浮端皇帝的子嗣。”
“嗯,陛下责罚我吧。”
“你过来。”百里乐正面上不喜不怒,让谢樱樱也摸不清他在想什么。等谢樱樱靠近了,百里乐正却忽然伸手拉住了谢樱樱的耳朵。
谢樱樱的耳朵被拉得生疼,连忙告饶:“陛下轻点好疼!好疼!”
百里乐正却偏不松手,把谢樱樱的脸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冷哼道:“怎么,你放走了这个大麻烦揪个耳朵都不成?”
谢樱樱也觉得自己放走于今的确不是一件小事,但却觉得委屈,撇着嘴道:“陛下明明知道我会放走于今还让我去守城门,你本来也是要放于今走的!怎么现在反而还来怨樱樱!”
百里乐正一挑眉,又是冷哼一声:“你最近能耐不见得怎么长,胆子倒是大了不少,这又是哪里来的歪理?”
“陛下图谋的是整个归元的土地,可是若攻取了浮端之后再攻取别的国家,只怕到时候其他几个国家会连成一气抵抗黎夏,但是若有国家想要利用那个皇族后裔来图谋浮端的领土,陛下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与他开战。”
百里乐正眼中有一抹笑意,却是并不松开谢樱樱的耳朵,道:“可是那于今不是答应了你让那孩子当个普通人?”
“我当时并没有想到陛下所筹谋之事,所以以为于今能做到他的承诺。可是既然陛下要这个婴孩被别人利用,想来会不断派兵追杀于今,让他不得不去寻找一个靠山,若是我没有想错,这靠山便应该是浮端临近的常曦了。”
百里乐正沉默片刻松开了谢樱樱的耳朵,道:“这样说来你当真是为了报答于今当日之恩而放他走的?”
谢樱樱点头,神色有些愁苦:“樱樱和陛下是不同的,樱樱这种凡人总会有恩有仇,有仇的总要报,有恩的总要还,这天地虽然广阔,可留给我这等凡人走的却只有一条窄窄的小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姑娘们的留言,评论同比增长了2000%,吾很欣慰,决定暂时先不报复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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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情字不远
67.百里乐正的心事
浮端覆灭之后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恢复法律秩序,百里乐正一连几日都与独孤意苏清谷商量颁布法令之事,谢樱樱依旧是不得闲的端茶倒水,活儿干得越来越娴熟。
这宫殿的奢华程度是百里乐正那个破旧的东阳宫所不能相比的,而宫中库房中更是奇珍异宝无数,其中有一件水貂皮裘更是金贵无比,百里乐正随手撇给了谢樱樱。
这谢樱樱不是不喜欢这金贵的东西,只是她尚有一件半新不旧的,加上近来军费也十分紧张,所以便把那皮裘又送还给了百里乐正。哪知百里乐正叹口气摇头道:“樱樱你不知道啊,现在我们黎夏很穷啊,今年冬天我准备把宫中的煤都断了,这不是想到你怕冷,怕你受不住才将这皮裘给了你,你要是不要那正好。”
谢樱樱一听冬天要断煤哪里还能冷静,绝不可能将这皮裘还给百里乐正了,抱着皮裘谢了恩便溜。
旁边的苏清谷见了这一幕,摸着下巴叹道:“陛下对樱樱倒很是特别。”
百里乐正面无表情道:“我把她当徒弟,当女儿,当下属,自然待她便特别些。”
苏清谷笑得高深莫测:“可若有一天樱樱离开了陛下,不再是陛下的女儿、徒弟、下属怎么办?我记得樱樱说过陛下答应过一个两年之期。”
男子眼角眉梢都是浅淡的笑意,问:“先生可信我会放她?”
苏清谷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信,陛下呢?”
“我亦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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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却有一与浮端接壤的黍离国使者求见,说是有礼物要送给百里乐正。这黍离国并不大,领土不及黎夏的一个州,但这黍离国因举国信奉圣女,所以很是团结。
来使是两个异装的青年男子,只是这“礼物”却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已经不年轻,你甚至可以看见她眼角带着一点点的细纹,可是她却给人一种尚是少女的错觉,你总会觉得她应该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这是我们黍离国最美的女子夜容夫人,我们圣女特意将她送给陛下。”
这夜容夫人脸上的表情很是天真,丝毫也不惧怕地抬头打量百里乐正,她一笑脸上的梨涡便显现出来,并不如何魅惑,只觉得这女人十分美,便是谢樱樱也有些看痴了,更不要说周围的侍卫大臣。
苏清谷此时正在百里乐正身旁,低声提醒道:“黍离惯是善于媚术蛊物的,这女子着实怪异,陛下不要被她迷惑了。”
百里乐正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却是对那来使道:“那便替我谢谢你们的圣女,夜容夫人便留下吧。”
那两位来使对视一眼便躬身离去,却是未曾看那夜容夫人一眼。
这夜容夫人见只剩下自己了也不惊慌,反而十分大胆地缓步走到了百里乐正面前坐下,然后双手撑着脸瞧百里乐正。
“夫人在看什么?”
夜容夫人虽然是做这小女儿的情态,却是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听百里乐正如此问,竟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才道:“夜容一直听闻你是这世上最美的男人,今日见到了自然要看得仔细些。”
她说得这样直接倒是让百里乐正没有话说了,而这一室的男子女子竟然看着夜容夫人不知不觉便都痴了。谢樱樱正迷迷糊糊之间,忽然觉得额头一痛猛地清醒过来,仔细寻时却是地上一颗龙眼正在滚。她又抬头一看,百里乐正指尖还衔着两颗证物,谢樱樱哪里敢质问百里乐正,只得自己吃了亏。
百里乐正端详了夜容夫人一会儿,忽然道:“我不知夫人是使了什么法术,只是我这些属下定力不好,还请夫人放他们一马。”
夜容夫人听闻此言却不惊慌,只是叹息一声似是无奈:“我早知自己这点蛊惑之术对陛下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可是我们圣女偏偏不死心让我来。”
“我知道这并不怪夫人,夫人也无须自责。”
谢樱樱这才知晓是怎么回事,殿内的侍卫清醒之后便再也不敢看夜容夫人一眼。夜容夫人如此坦白,百里乐正倒也没有难为她,只让她住进了一空置的宫殿之中,又暗中派人看守。
这夜容夫人倒也十分安分,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只是趁百里乐正无事便去见他,或是唱一曲,或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一来二去倒是和谢樱樱熟悉了起来。
这与谢樱樱熟悉了之后,夜容夫人便察觉出百里乐正待谢樱樱的不同之处。比如宫中有很多侍女他都不用,偏偏要用谢樱樱,又比如即便公事已经很忙,也会抽出时间教导谢樱樱武功和兵法,又比如有些事很难做,他便一定要让谢樱樱去做,没有做好他便要罚她。
有一日谢樱樱不在,夜容夫人便在百里乐正旁边坐了,轻声道:“我觉得陛下对樱樱很不同。”
百里乐正的手顿了一下,却依旧低着头看奏折:“有何不同?”
“陛下把樱樱当成是自己的东西。”
“她本来便是我的属下。”
“夜容觉得陛下并非把她当成属下,而是当成一个女人,陛下觉得她是你的是因为陛下对她的占有欲很强烈。”
百里乐正缓缓抬头,见眼前这女子依旧是一副少女的情态,眼中清澈通透。
“那又如何呢?”
夜容夫人的笑声很清脆,带着一点好玩的意味:“若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了占有欲,那便离情字不远了。”
百里乐正打量了她两眼,却是低头缓声道:“你的话有些多了。”
夜容夫人见百里乐正不再应声,便也觉得无趣,于是悻悻走了。可是等她离开之后,百里乐正却住了笔,眼睛却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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黍离国人口稀少,却是从来不事农耕,粮食都是从黎夏和浮端购买回去的,它处于两国之间的夹缝之中,如今浮端归于黎夏,这黍离国便无论如何都没有出路了。
而百里乐正发兵的缘由却正是他们送来的夜容夫人,他说夜容夫人奉命前来刺杀他,是故不得不灭了黍离国。
这次带兵前去攻打的却是元夷,他只围不打,只等黍离国内的粮食等消耗尽了再行动。到了九月份的时候,黍离国内已经动乱不堪,最终圣女带着众百姓降了。
自此以后,黎夏已经得归元大陆疆域之三。
入冬之时,百里乐正公布了一道诏①38看書网中说他打浮端都是因为浮端觊觎黎夏的土地,如今浮端已经灭了,他绝不会再主动发起战争,希望归元大陆剩下的四个国家能和平相处。
这话谢樱樱是不信的,想来也没有人会信。
这一年除夕百里乐正决定留在浮端过年,只是与王梦惜的书信往来十分密切。这年除夕宫中只简单的布置了一下,众人都在忙碌浮端诸事,所以这个年过得也和平日没有什么两样。
过完年还未出正月,常曦却忽然攻打黎夏的德州,这德州却早有准备,所以常曦一时之间便没有得手。至于常曦攻打黎夏的原因却是十分正义的:为浮端的太子复国。
谢樱樱听了这个原因笑得岔了气,当真是百里乐正让他们怎么走,他们就怎么走,这不是撞进了百里乐正的口袋里么?
如今是常曦先发起的战争,百里乐正只是正常抵御了。这一次他却是派了孙程领兵十万去德州,并交代他只守不攻。别人不知其中有何猫腻,谢樱樱却是听苏清谷提起过的。
这常曦身处内陆,是不产盐的,日常食用的盐都是通过黎夏和浮端运过去,如今和黎夏打起来,浮端又是黎夏的领土,食盐便只能经过君阳和西通两个国家绕远运过去,这样一来君阳和西通势必要从中抽取好处的。
而百里乐正会派一些人假扮成商人将盐高价卖给常曦,从中赚取的银子正好可以供军队所需,是个极为阴损好用的法子。
三个月后,百里乐正见军队休整得也差不多了,于是与苏清谷率兵攻取与黎夏浮端均有接壤的连州。
连州守将是个庸碌之辈,但是他手下却有一名强将名叫蒋虎,十分难缠。
百里乐正攻打连州之时只说了一句话:“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由乱入治,偏将杀帅。”
之后也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蒋虎忽然叛变杀了那主帅,大开城门迎接黎夏的军队。取了连州之后,原本处于主动的常曦便受到了德州、夷州和连州的三处夹击,自顾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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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吴良
军队一路势如破竹,可是打到宣州之时却被人所阻。这人名叫吴良,二十岁左右,是宣州州牧的义子,为人桀骜不驯,想要的东西必定要得到手,对敌人更是毫不手软。
百里乐正暗中观察了他两次,觉得这小将很有用,所以便不想伤他,是故未让元夷和杜默上阵。但这吴良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是没有良心的,他虽然知道百里乐正留了几分情面,下手却是丝毫不手软,手起刀落便死伤大片,杀得甚是尽兴。
“陛下,樱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啊,你看这吴良分明是一点良心都没有,他便是杀光了咱们的人也不会有丝毫的愧疚之心的。”
“这吴良本是浮端的一员小将,后来常曦和浮端争夺一块无主之地,宣州州牧送了一匹宝马给他,他便帮着常曦夺了那无主之地,所以这吴良的确是没有良心的,只是这样的人若是收服了便是一柄利剑。”
“可是这样哪里是办法,要不陛下送点宝物给他,让他叛了宣州如何?”
百里乐正眼睛微眯:“我不屑于做这等事,樱樱你去吧。”
谢樱樱想了想,道:“那倒是也行,只是要向陛下借件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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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黎夏并未再攻打宣州,吴良没有事情做便如往常一般去州牧府上报道,这日他进了门却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等那女子转过身来一看,却是一个妩媚妖娆的夫人,她应该有了一些年纪,只是神色行止都如同少女一般。
吴良活了二十年,却是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如今一见这女子便觉得魂儿都被她勾走了。也不曾想过这女子的身份便唐突握住了她的手,那女子也不挣扎,只是满脸好奇地看着他。
“吴良你做什么!”这怒吼却是宣州州牧徐翊发出的,他怒气冲冲上前掰开吴良的手,叱道:“夜容是我的爱妾,你不要僭越!”
吴良这才如梦初醒,可是听了徐翊的话只觉心中郁郁莫名,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便走了。但这吴良初尝情爱滋味,怎么能轻易放下,是故自此之后便日夜思念着那女子,对别的事情也都不上心了。
这思念如同奔腾的洪水渐渐冲垮了吴良的理智,这夜他终是冒险闯进了徐翊府中,跌跌撞撞闯进了一间院落里,偏巧这正是夜容的住所。这吴良见了夜容自是情难自抑,做些亲昵过分之举夜容也全然应承。
只是吴良见这夜容竟然是一直都不言语,便有些奇怪,问:“夫人为何一直不说话,莫不是不喜欢吴良?”
夜容摇了摇头,忽然哭泣了起来:“夜容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只要我一说话,你肯定就要杀了我。”
“这是为何?”
“我是黎夏派来蛊惑你的,你说我当不当杀?”
吴良一听便是一愣:“蛊惑我做什么?”
夜容的手抚上了吴良犹带着青涩的脸,道:“黎夏的皇帝想要你归顺于他,所以让我来教唆你。”
吴良听了却是并不恼怒只痴痴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要告诉我知道?”
夜容破涕为笑:“只因心中仰慕而已。”
这吴良初闻此事,心中烦乱无比,思量一番也没有什么结果便只得先走了,只是走前却对夜容保证,说是一定会保她周全。
他走后夜容脸上却依旧留着悲戚之色,喃喃道:“他倒是与别的人不同,我初见他之时并未使什么媚术,他只是真的动了情意。”
第二日夜里吴良又来,却已经是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说便带着夜容出了宣州直奔黎夏军营而去。眼见便要进到军营中去,夜容却忽然开口:“吴良你先等一等。”
吴良疑惑停下,夜容却推开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有什么事进了军营再说,我拿了宣州的布防图出来,等他们发现定会追上来。”
“我还是想现在告诉你,不然晚了你定要恨我。”夜容轻轻趴在吴良胸前,道:“我先前说爱慕你其实都是骗你的,我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为了让你投奔黎夏而已,我对你是无一丝情谊的。”
这吴良一听,只觉天塌地陷,伸手便去抓夜容的脖子,夜容也不躲不避,只是无辜地看着他。这是他爱慕的第一个女子,他便是恨她也下不了杀手。
“你回去,帮我和那黎夏皇帝说,就说我定会和宣州共存亡,不为什么大义,就为今日他算计我之辱。”吴良说完当真转身便走,竟是一点流连也无。
躲在暗处的谢樱樱急忙出来查看夜容是否伤到,夜容却道:“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他若是多眷恋我一分,也便多一分活命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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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国开战以来,宣州是抵抗最强烈的,这一仗打得惨烈,城破之时尸体已经堆积如山,最后只剩下几十个人做困兽之斗,然后不停有人死去,变成十个人、八个人、五个人,最终只剩下一个人:吴良。
他腿上已经中了两箭,身上更是伤痕无数,只是他的眼中有两簇无法浇灭的火苗,这样的神色让谢樱樱想到了青州何靖。
最后他终于力竭躺在地上,却是举起了自己的刀对准了自己的胸膛,手却被人抓住,他转头看去,却是一个鬓发凌乱的女子。
“吴良,夜容没有来,她说若是你活着以后自有见面之时,若是你选择死她不想看着。”
吴良哈哈笑了起来,道:“她对我并无一丝情谊,我死不死又与她何干。”
谢樱樱不想看吴良死,想了又想,道:“我以前听人评论你,说你既无深谋也无大志,只是勇武无双,心爱的东西一定要得到,若是别人夺你所爱,你必定诛之杀之不能罢休。”
她说完便松了手,要死要活都由着吴良。这吴良听了谢樱樱的话想了想,便哈哈笑着扔了手中的刀,大喊道:“快叫百里乐正来见爷,想让夜帮他打仗就把爷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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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吴良也当真是个奇人,只养了两天伤便生龙活虎了起来,能走动之后便总往夜容处跑,或是表明自己的爱慕之心,或是死皮赖脸求夜容也喜欢他,总之是花招百出。
期间百里乐正见了他一次,他也是言行无状,像个市井泼皮一般,只是打起仗来倒是很有用,让他领兵当前锋更是大杀四方,锐不可当。
黎夏攻取宣、通二州之时,守瀚茫山的魏敖反叛了朝廷,南下攻取了定、密二州,这时的常曦朝廷已经摇摇欲坠,只剩乐州尚未被攻破,得以苟延残喘。
却说这日众人正在商讨接下来该如何进行之时,却有一刺客闯了进来,那刺客直奔百里乐正而去,待离得一丈距离之时忽然拿出了一个筒状的东西对准百里乐正的方向,刹那间便有数百根碧绿的钢针射了出来。
这谢樱樱是离百里乐正最近的人,当下什么都没想便冲上去挡在了百里乐正面前。她若是不挡还好,百里乐正必能轻易躲避开去,可是她这一挡却是趴进了百里乐正的怀里,让他动弹不得。
百里乐正瞬间掀起了桌子阻挡钢针,然后迅速抱着谢樱樱转身,那桌子阻挡了一些钢针,但是却有数十根钢针穿透了桌子射进了百里乐正的肩胛中。
那刺客也只有这唯一一次攻击的机会,电光火石之间已经被吴良制住,这刺客却是视死如归甚是狂傲:“吴良你这小贱贼,你以为把你妹妹藏起来我们就找不到?我告诉你,你妹妹早就被送进了军营里当营妓,现在已经被玩弄死了!”
吴良惊怒交加,正要逼问那刺客,他却已经咬舌自尽了。
百里乐正封了自己的穴道,对苏清□:“先生速派探子去打探吴将军妹妹的下落,尽全力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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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这谢樱樱救人不成反而添了麻烦,心中正是十分恼恨。那钢针碧绿,是涂了毒的,好在百里乐正功力深厚,等得及谢樱樱配制的解药。
只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把他背上的钢针取出来,谢樱樱先赔了不是,然后用刀子划开了百里乐正的衣裳,谢樱樱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他背后墨色盘龙的胎记,却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她多年前见到这胎记时,龙的眼睛还未张开,而今这条龙的双眼赤红,竟然是将要腾飞的样子。
“与樱樱先前见过的不同了吧?”
谢樱樱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于是急忙道:“嗯,是不一样,这条龙像是活了一般。”
“先把钢针□吧,那条龙暂时又不会咬你。”虽然受了伤,百里乐正却好似并无一丝的恼火,谢樱樱急忙仔细地用钳子一根根把针拔了出来。
她正拔得认真,却听百里乐正道:“那钢针是冲我来的,樱樱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
谢樱樱正小心翼翼地拔针,想也未想,便道:“忠心护主。”
谢樱樱只觉这四个字说完之后,百里乐正的身上便散发着一股森冷的气息。她看不见百里乐正的表情,所以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接着拔针去了。而百里乐正此时脸色阴郁非常,眼中透着冰冷恼恨的光芒。
等谢樱樱收拾妥当出去之后,苏清谷进来商量事情,见百里乐正脸色十分难看,不禁有些奇怪:“陛下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我刚才问樱樱为何要挡在我前面。”
“樱樱怎么说?”
“她说,”百里乐正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忠心护主。”
苏清谷忍不住笑了出来,道:“这本是最好的回答,陛下气什么。”
百里乐正摸了摸额头,甚是苦恼的模样:“先生,我要被她气死了。”
苏清谷正色道:“陛下息怒,你便是气死了,她也不知你是为了什么气死的、被谁气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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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百里乐正的心思
苏清谷虽然派了探子去找吴良的妹妹,只是却一直没有消息,吴良着急却也没有办法。
却说这通州有一个猛将名叫钱英,元夷杜默二人轮番上阵都未能战败他,究其原因却是这钱英与人交手拼的并不是力气,而是灵巧,偏元夷输在灵巧,杜默输在经验不足。还剩两将便是吴良和叛将蒋虎。
这蒋虎心肠狭窄歹毒,见吴良这几日风头正劲便提议让吴良出战。这吴良的武功倒也和那钱英一个路数,苏清谷问吴良的意思,吴良这个没脑子的便也应了。
谢樱樱事后一想却觉得不能派吴良去,素来人们都知武功不相上下之人比试,最后即便分出了胜负也是两败俱伤的,吴良去了便是胜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只是军令既然已经下了便万万没有悔改的道理,于是这日她便约了吴良去夜容处密谈。
谢樱樱仔细说了其中的猫腻,想要暗算钱英,吴良却不屑于做此事。谢樱樱想了又想,却有另一个法子也可以让吴良免于此战:“你相不相信我?”
本来要出战的吴良因为练武的时候伤到了手不能出战,便只能由蒋虎出战了。这蒋虎本就是个心肠歹毒的,与钱英过招总是诡计不穷,最后竟然还射出了暗器,这钱英没料到会如此,一个闪避不开便被射中坠马。
这蒋虎更是丝毫活路都不给,上前便补上一刀,钱英当下毙命。
通州最厉害的大将没了,这通州哪里还守得住,两日后州牧便宣布投降,并且要亲自将印绶交到百里乐正的手上。
“陛下当真相信他此言?”
“樱樱觉得呢?”
“我觉得蒋虎用暗器杀了钱英,那通州百姓定是都义愤填膺,更不要提驻守通州的官兵了,所以他们必是想要趁这个机会杀了陛下的。”
“那他们要怎么杀我呢?”
“樱樱以前读史书,曾听闻有人借着献宝之名行刺杀之事,那州牧年迈,想是没有什么好害怕的,猫腻大概是在印绶之上的。”
“嗯……”百里乐正沉思片刻,道:“那樱樱觉得我应该如何防备?”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锦盒之上有机簧暗器,以陛下的武功想来是不必担心的,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有毒涂在印绶之上,我倒是可以配制一瓶用来阻隔的药脂。”
百里乐正颇为满意的点点头,道:“原来樱樱不止是关心吴良的生死,对我倒也算是用心。”
谢樱樱当下急忙表明自己的忠心:“属下为陛下着想是应该的!”
百里乐正脸色瞬间阴郁下来……
翌日一早,通州城门大开,两侧甲兵林立,百里乐正仅带了数十甲卫前来,而通州州牧已经捧着印绶恭候。及百里乐正近了,通州州牧便躬身行礼,说了许多恭敬非常的好听话来,然后奉上了印绶。
百里乐正当下便打开了锦盒,却并无机关暗器,那州牧却已经满头是汗。只见百里乐正拿起那大印仔细看了看,然后放回锦盒之中交给了手下之人,州牧这才算是放了心。
百里乐正又说了些安抚的话,却是并未如同州牧想的那般毒发身亡,当下州牧脸色越加的苍白。百里乐正见此,笑道:“州牧大人这是等我毒发吗?”
此话一出周遭之人俱是大惊,知道计策已经被识破了,正要动作,却听闻城内有嘈杂之声,原来城已经被攻破。百里乐正只是障眼法,那苏清谷早已经带兵攻打了兵力部署薄弱的北城门。
这场仗黎夏占尽先机,通州之内的官兵本应该是一个都逃不出去的,可是负责守西城门的吴良擅离职守,只留下几百人看守,自己却带兵杀进州牧府中找他妹妹去了。因此让两万多常曦的士兵逃了,苏清谷闻此大怒,当下绑了吴良,准备斩首示众。夜容听闻此事立刻哭得泪人儿似的,倒是日日去看吴良。
谢樱樱去求苏清谷,可是苏清谷闭门谁也不见,谢樱樱便只好去找百里乐正,想要让他放吴良一马。只她去了还未开口,百里乐正已经知道她为何而来,只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叹息一声道:“并不是我不想放吴良一马,只是军中的法纪向来比别处要严明,这一次他虽然只是放走了两万士兵,下一次却可能因此让我们全军覆没。”
“只这一次也不行么?他以后再也不犯了也不行吗?”
“樱樱好生天真,你也知吴良是什么性子,向来是谁也管他不住的,他当真以后就能不再犯了么?”
谢樱樱越听越觉得吴良没有救了,当下都快急哭了:“陛下就让苏先生饶他一命,下次犯了再杀他也不迟!”
百里乐正摸了摸谢樱樱的发,道:“樱樱不要为难我,我早就说过,军中的事情全听苏清谷的,如今我是不能出面阻止的,而樱樱你也救不了吴良,明日你便带五千兵去宣州运粮草。”
当晚谢樱樱带了酒菜去见吴良,还未说话便开始哭,竟比不上吴良豁达。
“要死的是我,你哭个什么劲儿!”吴良嚷道。
谢樱樱只得收了哭声,道:“我总觉得是我害得你到了今天的地步。”
吴良嗤笑一声,道:“就你那点能耐还害得了小爷,这都是小爷自己愿意的!”
两人便再也无话,只闷头喝酒,谢樱樱一开口便想哭,最后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道:“我明天要去运军粮,不能送你最后一程了。”
“你要走就走,小爷用不着你送,别在这里婆婆妈妈!”
谢樱樱当晚回到自己住处越想越难过,只觉得谁都是不讲情面的,哭哭停停许久才睡着。次日一早便迷迷糊糊带着兵去宣州,等她运了粮草回来已经是半个月后。
她先去了百里乐正处复命,一进帐见苏清谷也在,却并不打招呼,只道:“粮草已经运回来了,一切顺利。”
及她出了帐子却见一女子往营外走,背影极像夜容,谢樱樱两步追上去一看,却是惊得合不上嘴。眼前这个女子脸上尽是皱纹,头发花白,老态龙钟。
这女子却是浑不在意谢樱樱的表情,只叹息道:“我以前只知道如何让别人动情,自己却是从未动过情,因为我知若我动了情便会如此。樱樱回来晚了,吴良已经走了。”
吴良已经走了。这六个字如同针一般扎进了谢樱樱的脑中,她一直痴心妄想,想也许苏清谷最后会放吴良一马,也许百里乐正最后会放吴良一马,可是最后谁都没有放他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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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乐正找到谢樱樱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彼时她已经喝得烂醉,窝在酒楼角落里形容狼狈,手中却还抱着个酒坛子。百里乐正蹲□拿开了她手中的酒坛,摸了摸她的额头,道:“樱樱醉了,同我回去。”
谢樱樱此时哪里还管眼前的人是谁,坚决非常地摇了摇头:“我才不要回去,他们都是坏人!”
男子眉目温和:“都谁是坏人?”
“苏清谷还有百里乐正,他们非要杀吴良,他们都是坏人!”
“那樱樱肯定很恨他们吧?”
醉了的女子眼中都是点点的月光,道:“我更害怕他们,我怕将来有一天我没有用了,他们便像杀吴良一般杀了我。”
她说完便嘤嘤哭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了百里乐正的手背上。百里乐正一愣,神色柔和了下来,他缓缓低头在谢樱樱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尔后轻声道:“我不会杀你,便是别人要杀你我也是不肯的。”
谢樱樱却是一点察觉也没有,只是止不住的哭,百里乐正把她拉进怀里,摸着她的后背安抚她,许久总算是让她平静了下来,于是抱起她回了宣州州牧的别院,他想这里大概比军营中要好,也免得她总是想起吴良来。
哪知他刚把她放到床上,谢樱樱却猛地坐起来吐出一口血来。百里乐正一把脉却是宿疾又犯了,今日正是初一,她偏又喝了许多酒,倒是自己找的。
等谢樱樱不吐血了,却是寒症又来,只冻得像个冰人儿,百里乐正却也不管其他许多,只也上了床抱住她,折腾到天亮之时才算是好些了。
这谢樱樱醒来发现自己的百里乐正的怀中,心中甚是惶恐,却是硬装镇定地起身道:“樱樱谢陛下,樱樱以后一定做一个对陛下有用的属下。”
百里乐正却用手支着头,眼中锋芒毕露:“樱樱觉得一个属下当得起我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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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受罚
“樱樱觉得一个属下当得起我如此么?”
谢樱樱心中还想着吴良的死,心中自然是有怨恨的:“陛下如今对我这样好,只怕是因为我对陛下还是有些用处的,只是便如同陛下所言那样,一个下属是当不起陛下如此的,所以以后陛下千万不要再这样,樱樱受不起。”
百里乐正脸上的笑容一瞬便消失不见,谢樱樱以为他会生气,可是下一刻他却冷漠至极:“我记住了。”
谢樱樱心烦意乱转头便走了,之后数日也未曾见过百里乐正。现今常曦的战事已经进入到焦灼状态,魏敖比那常曦朝廷更加不好对付,双方交手几次也未分出胜负来。只是这时百里乐正却收到了王梦惜的密信,信上说君卿凤已经快要到容城,亲自来请百里乐正赴君阳参加祷安节。
七日之后,百里乐正和谢樱樱回到容城,离开时是初春,回来时亦是初春,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一年。谢樱樱回到自己宫中便再不出来,本想就这样躲清静,哪知晚上李总管却来请,说是君卿凤一定要见她。她便是知道去了绝不会有好事,可不敢抗命。
她一进殿门便看见了那雍容华贵的女子,她的容貌出众非常,只是那一双眼睛让谢樱樱看了很不舒服。
“想来这便是璃贵妃了,先前音方未还和我提起过的。”这君卿凤倒是极为客气的,挽了谢樱樱的手在她旁边坐了,百里乐正也不阻拦。
席后君卿凤又拉着谢樱樱到院中散步,果然如同谢樱樱所料,君卿凤变了个模样,她松开了谢樱樱的手臂,倨傲无比:“音方未说你深得百里乐正的宠爱,所以他推拒了常曦的联姻,我只想让你知道,谢家已经名存实亡,你也不过只是一个女人,对他的作用并没有多大,他想要当归元大陆的主人必须有一个坚强的后盾,这个后盾不是西通,只可能是君阳,所以你迟早都是要被他丢弃的一颗棋子。”
谢樱樱并不惊讶她说的这一番话:“那公主倒是给我指一条明路,也免得我到了最后被抛弃了才清醒。”
君卿凤正要开口,却看见了谢樱樱眼中的不屑:“你不信我说的话?”
“不是不信,只是即便你满心满意想让我离开陛下,陛下也总能找得到我,想来想去便只有死这一途才能真正脱离,公主莫不是要我去死?”
听闻谢樱樱话中的挑衅之意,君卿凤冷笑一声,道:“你既然不相信,那我便和你打个赌。”
谢樱樱是存心挑衅,只因她经吴良一事之后,便存了想要退出的心思,只是百里乐正必定是不会答应的,如今遇上君卿凤来容城,若是能借她的手脱身就再好不过。
第二日君卿凤素服去见百里乐正,她形容颇为憔悴:“陛下,卿凤昨夜做了一个梦,这梦真实无比,关系到我君阳的兴衰,却只有陛下才是其中关键,不知陛下能否相助。”
百里乐正不知君卿凤此举有何目的,只得道:“公主但说无妨,若是力所能及我必倾力相助。”
“昨夜有仙人入我梦中,说璃贵妃乃是我父皇上一世的女儿,这一世若是遇不上便罢了,如今遇上了一定要认我父皇为干亲,在我父皇身侧诵经两年,不然有损于我父皇的身体康泰,还望陛下准许璃贵妃在我君阳常住。”这分明是鬼话,傻子都不信,偏偏君卿凤说的无比认真,眼中隐含泪水。
百里乐正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却是转瞬便恢复如常:“既然是有仙人入了公主的梦中,想来是不会有假的,容我想想再过公主回复。”
君卿凤便也不逼迫,只满脸感激地告退了。君卿凤一走,百里乐正便使人速去把谢樱樱叫了来,劈头盖脸便问:“你怎么惹到了君卿凤那个女人,平白无故她为何偏要你去君阳?”
谢樱樱本是料到了这点,却是装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冷道:“她是一国公主,君阳更是陛下现在不能得罪的,我哪里敢去招惹她,大概是她觉得樱樱得到了陛下的喜爱,所以看不过去。”
“便是她看不过,你不去惹她她也绝不会这么快便动作!”
谢樱樱也生气,道:“分明是她挑衅在先,我不过回了几句而已,若是这都不成陛下还不如杀了我好!活着也是憋屈!”
“你真当我不敢杀你?”百里乐正脸色骤冷,竟是也动了气,招呼左右侍卫,道:“把她给我押到殿门口去罚跪,我没发话谁都不许给她吃的喝的!”
于是谢樱樱便被两个侍卫叉了出去,如今还是初春,地上冰凉,谢樱樱跪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受不住,然而百里乐正如今真的生气了谁也不敢去劝。谢樱樱越跪越觉得委屈,越觉得害怕,越想要离开这里,越是恨百里乐正,偏咬着牙不认错。
她从白天跪倒傍晚,从傍晚跪到深夜,心境越来越荒凉。李总管禀报完事情见她还在跪,忍不住上前来劝:“老奴是看着陛下长大的,这么二十多年里从不曾见陛下和谁亲近过,姑娘你是陛□边最亲近的人,比谁都要亲近,如今只消去认个错事情便了了,姑娘怎生这么倔。”
“我没错,我不认。”
李总管还待再劝,殿内百里乐正恼火的声音却传了出来:“你别劝她,她骨头硬跪得起!”
“姑娘可千万别怨恨责怪陛下,陛下也有他的难处。”李总管小声叮嘱了一句便赶紧走了。谢樱樱自嘲一笑:“我怎么敢怨恨陛下。”
这次谢樱樱的骨头倒是真的硬,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一直跪在殿门口,来来往往的大臣却是都不敢驻足观望,只因为这几日他们陛下心情也十分暴躁。
第三日夜里,谢樱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却仍是不求饶认错,她正摇摇欲坠之时发现面前站着百里乐正,他双眼漆黑幽深,声音冷漠:“还是不认错么。”
谢樱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斗不赢的,即便她此时坚决不认错,他也总有办法逼她就范,当下牵起嘴角:“陛下连一点自尊自爱都不给樱樱留,那樱樱以后便也不要这些东西了,樱樱知道错了,樱樱错了。”
百里乐正一听,声音骤然凌厉起来:“不让你顶撞君卿凤便是不给你自尊自爱了么?你要的这种自尊自爱只会害死你自己!黎夏现在不能同君阳翻脸,你此时去惹君卿凤做什么,便是她要了你过去伤了你杀了你,我也不能撕破脸。”
谢樱樱却是没料到百里乐正会说如此一番话,当下便目瞪口呆,百里乐正却不理她的惊讶,动作粗暴地拉着她的胳膊起身,谢樱樱双腿早已经麻了哪里站得住,百里乐正俯身便抱了她起来两步入了殿中丢到床上,然后扔了一个瓷瓶给她,冷道:“自己揉腿,要不然就废了。”
谢樱樱摸不透百里乐正这是怎么了,只瘪着嘴揉腿。而百里乐正却是眉头紧锁伏案疾书,写的什么谢樱樱却不知,等他写完便唤了门外的侍卫进来,道:“把这封手书交给葛东门,他自知道该怎么做。”
那侍卫领命去了,百里乐正的脸色才稍好一些,再开口时已经冷静许多:“你若是真的跟了那君卿凤去了君阳,她绝不会留你的性命,但我不让你去君阳,她定是要拿两国关系说事,我如今真是被你为难死了。”
谢樱樱激君卿凤就是想要借她的手脱离百里乐正,所以并不领百里乐正的情,面上却是不得不装出感动的模样来:“樱樱多谢陛下维护,是樱樱不懂事。”
百里乐正打量一番谢樱樱的神色,却是冷笑着摇了摇头:“樱樱真是敷衍,我先前还想你是无意惹到了君卿凤,如今看来你却是故意了。你还怨我没有阻止苏清谷斩吴良,只怕此刻正百般思索要如何逃跑。”
心事被戳穿的谢樱樱顿时脸色发白,解释的话却是说不出,却见百里乐正忽然十分温和地笑了出来:“樱樱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了,即便你能走,你的两个丫鬟一个奶娘,你的狗豆子豆花豆芽却是走不了的,你若走了我就派你的丫鬟奶娘去打仗,把豆子豆花豆芽一锅炖了吃火锅。”
这话听似玩笑,谢樱樱却已经毛骨悚然,因为百里乐正的眼中有认真的神色,他并没有说笑话。
第二日清早,谢樱樱知道那封手书上些的是什么内容,因为当天早朝李总管宣读了一道圣旨:谢氏樱樱温婉淑德、娴雅端庄,着,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内驭后宫诸嫔,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朝。
当谢樱樱到百里乐正处的时候君卿凤也刚刚到,她眼神怨毒地看了谢樱樱一眼,便转头对百里乐正道:“卿凤前几日才求陛下允许璃贵妃去我君阳诵经祈福,今日陛下竟封了她为后,她既然为皇后哪里还可能去我君阳诵经祈福?”
“凤公主啊,这实在不是我本来的意思。”百里乐正甚是苦恼地叹了口气,接着道:“实在是昨夜一仙君入我梦中,说樱樱上一世对我有恩,这一世若我不封她为皇后就活不过二十五,不过即便这样她也依旧可以去君阳诵经祈福,我会和她一同去参加祷安节,所谓心诚则灵不在时间长短,想来也是有用的。”
这一番话一听便是满口胡编,可这偏还是君卿凤当初的借口,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君卿凤自然不得不认。
作者有话要说:爱妃们,本文将于本周六入v,从44章开始倒v,没看过的快点看,看过了不要买了,入v当天三更,这几天也也会努力日更的!全文大概还有十万字左右,希望爱妃们继续支持,群摸,群抱,群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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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股掌之上
之后几日谢樱樱情绪低落,她本是想借君卿凤的手脱身,哪知被她这么一搅合反而弄了个更加难脱身的身份,她心中思虑几日觉得百里乐正之所以这样做都是为了面子,总不能君阳向他要人他便给了,那他在归元大陆哪里还有威仪可言,怪只怪她自己鲁莽了些,否则也不会落得如今的田地。
王梦惜去德州处理了一些事情,回来的路上便听闻了谢樱樱被册封为皇后之事,他心中复杂,复杂中又参杂着一丝恼怒,及见了百里乐正说完了今次德州解决了哪些事,便沉了脸色:“陛下为何要封樱樱为皇后,这件事做得不妥帖。”
即便是百里乐正登基之后,王梦惜亦没有比往日更尊敬他畏惧他,如今更是毫无掩饰地问出了这等话来。百里乐正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也正了脸色,道:“因为君卿凤编了借口来要她,我不能公然与君阳敌对,便只能使出这个法子。”
王梦惜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眼中忽明忽暗,开口却是厉声斥责:“你有千种万种的法子可以用,却偏偏用了这一种,你对樱樱到底是不同!”
既然是已经被揭穿,百里乐正便也不再掩饰,面色平和,声音平稳:“我待她确实不同,先前别人这么说我,我还可以说是把她当成徒弟下属,可是你今天这样说我却不能欺骗你。我起先只是觉得她很有用,便想把她培养成一个珍惜的棋子,我珍惜她,教导她,渐渐便开始怜惜她,我不知你对她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我却想要把她绑在我身边一步都不准离开,她伤谁的心都可以,只是不许伤了我的心。我知道你对她的心意,更怕她会跟你走,所以趁着君卿凤的缘由封了她为后,我做我能做的,你做你想做的,只是最后如何我们不要互相怨愤就好。”
百里乐正如此坦诚,王梦惜却生出些许无力之感:“樱樱可是知道你心中所想?”
“她不知道,她现在心中怨恨我,以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利用她。”
王梦惜一愣,继而道:“这也怨不得她,陛下自作孽不可活。想来现在陛下是不可能放她走了,先前说过的两年之期更是诓骗她的。”
百里乐正不说话算是默认,王梦惜又道:“亏她还心心念念着两年后就可以离开,若是最后知道是空欢喜一场只怕会被气死。”
“气死我就再救活她。”
王梦惜哂笑一声,道:“我去见她,看看这被陛下玩弄于股掌之上犹不知的傻人。”
谢樱樱和一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身量高了些,她见到王梦惜自然是高兴的,欢喜道:“我听李总管说你去了德州,可还顺利?”
王梦惜应和两声,谢樱樱便又道:“你听说陛下封后之事了吧?我本来是想让君卿凤闹一闹,让我从这里脱身,哪知道陛下竟然有这样的缺德法子,反而坏了我的计划,这两天都要气死我了。”
王梦惜一听只觉心中有些欣喜,问道:“你当真想要从这里脱身?”
“当然想,我以前就害怕得想要走,可是你说陛下不会肯,可我现在实在是怕得不行,怎么也要想办法离开,只是玉蝉春菱她们没有办法安置。”
“这我倒是可以想办法。”
谢樱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王梦惜的话是什么意思,当下狂喜,道:“你要帮我逃跑?”王梦惜点了点头,两人便商量起逃跑的具体事宜。王梦惜为什么要帮谢樱樱跑他自己也不明白,也许他只是不想让百里乐正得到她,又或许只是想让她高兴。
接下来三天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第三天夜里谢樱樱携了细软准备跑路,开门却见鹤唳常青两人赫然立在门前,她立刻白了脸色,却听鹤唳道:“陛下让我们告诉你不要再想着逃跑了,王梦惜也没能将玉蝉他们带出去。”
之后几日谢樱樱并没有听闻王梦惜出了什么事,后来又收到了王梦惜暗中送来的报安信,只是劝她以后还有机会,不急在一时,谢樱樱于是只能接着忍耐。她想跑却被抓住了,之后在百里乐正面前便小心翼翼,好在百里乐正并未曾再提起,她才算是暗松了一口气。
又说这几日朝中出了个溜须拍马之人,这人每日上朝都要先夸百里乐正治理天下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然后再夸他重视农事和人才,这马屁拍得舒服了,百里乐正便两天升他一个品级,弄得朝中分出两派来。一派天天比谁马屁拍得好,一派就对百里乐正和那群溜须拍马之徒十分不屑鄙夷。
这日葛东门遇上了谢樱樱,沉痛为难道:“樱樱你去劝劝陛下,以后千万不要再听那些溜须拍马之言,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那些正直的大臣都要撂挑子不干了。”
谢樱樱次日见百里乐正的时候见他心情似是不错,便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啊,虽然谁都愿意听好话,可是你也不能为了听好话而一直给他们升官不是,我昨儿看见葛先生了,葛先生头发都白了一片,都是担心陛下被马屁拍晕了啊!”
“你们对我真是苛刻得很,若是别人夸你,你也肯定是高兴的,这我刚高兴了两天便天天有人上疏,罢了,你去把葛东门叫来。”
不多时葛东门进了殿里,百里乐正眉头一挑:“定是你教唆樱樱来坏我的好心情,你说要怎么罚你?”
葛东门眼睛一转,道:“不如罚那些溜须拍马之徒的银子,降他们的品级?”
百里乐正脸上的恼怒散尽:“了解我的还是先生你。”
然后他们二人便在谢樱樱面前商量起来该罚谁的奉银,该降谁的官升谁的官,等他们讨论完毕,葛东门无意间看见了在旁的谢樱樱,眼中闪过一抹阴霾,却是转而笑道:“若是我没有记错樱樱现在也已经有十七岁了罢,这样蹉跎下去只怕是有些可惜,不知可曾想过成亲嫁人?”
百里乐正面色不变,只是笑着看葛东门,这谢樱樱只当葛东门是在调侃,是故并未放在心上,随口调侃回去:“樱樱倒是也想找个人嫁了,只是如今顶着黎夏皇后的名头哪个敢娶,便是有敢娶的我还看不上,敢娶我又看得上的就只有先生了,只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娶我?”
葛东门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连忙端起水喝。百里乐正却是没看够这好戏,接着凑趣儿:“樱樱说的极是,不知葛先生可是愿意娶她,若是先生愿意,我倒是可以给你们秘密赐婚,到时候再在这宫中空出一个院落来给你们二人住,只是千万莫让别人知道了,否则我的绿帽是戴定了。”
葛东门连惊带吓得急忙摇手求饶,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提谢樱樱的婚事。第二日早朝马屁依旧,百里乐正听完了这最后的赞美便颁布了一道圣旨,圣旨上把这些溜须拍马之人的官职连降了好几级,还罚了他们的奉银,至于那些嫉恶如仇天天上疏骂他的,则是升了官,朝廷上下一片清净,此后更是没有人胆敢再拍百里乐正的马屁。
自从常曦回来之后,百里乐正便再也没有交给谢樱樱事情做,便是有时有人病了也不用她治,却依旧让她吃好的喝好的,这让谢樱樱莫名生出些自己命不久矣的感觉来。就像你本来养了一匹马是让它跑的,可是有一天你不用它跑了,每天只一味地喂它吃东西,把它喂肥了,也就离宰它不远了。
谢樱樱曾把这个想法跟玉蝉说过,玉蝉又和常青说了,常青有何百里乐正说了,然后百里乐正脸上散发出明媚的笑意,继而云淡风轻道:“不知为什么,她越心惊胆战我便越开怀。”
常青面无表情:“陛下你这样实在是没有操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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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谢樱樱同百里乐正启程去君阳,随行有两千雪影骑,并且带了许多珍贵的礼物,赵妈一定要同谢樱樱一起去,她说自己已经不年轻了,能活几年还是未知,想要和她多伴一些时日,谢樱樱拗不过她便只能同意了。这一路吹吹打打声势浩大,君卿凤倒是再无什么过分的举动。
等入了君阳每过一城便是城主郡守十里相迎,场面更是奢华非常。君阳的物产极为丰富,高官富民们重视奢华享乐和君子遗风,便是那士兵穿着的铠甲也是和别处不同,那铠甲不但轻薄更是美观,百里乐正见了忍不住赞道:“从一件铠甲便能看出君阳的风流。”
谢樱樱嘴一撇:“假仁假义假风流而已,陛下你看那边站着的人,他们可是连鞋都没有的,这也是君阳的风流?”
这一路行来都有这样的穷人乞丐,这些人比黎夏的乞丐也好不到哪里去,百里乐正自然是知道的,他见谢樱樱对君阳如此痛恨便以为是她恼恨君卿凤的缘故,因而并未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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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试探
音方未已经得了消息,百里乐正一行人今日正午便能抵达京城,所以一早他便领人在城外十里相迎,快到正午的时候远处出现了一行人,走进一些便看见是百里乐正他们,音方未本是与这百里乐正见过一面的,若是说得深一些,百里乐正还是有恩于他的,上前自然是一番恭维寒暄之言。
又说这些同来迎接的俱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个个都是非一般的俊逸潇洒,本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哪知见了百里乐正之后却都自惭形秽了,且不说他的儒雅气韵,便是那眸中的盈光清华也是他们不能及的,一瞬间高下立分。
既然此时黎夏和君阳都不想开战,自然一切都顾及着对方的面子,安排百里乐正住的地方是专门修建的奢华别馆,事事周到,只差没有把他供起来。君卿凤更是尽了自己所能陪伴同游君阳,他们所过之处必是清空路人,丝绸铺地,绢花裹树,让从未如此奢华的谢樱樱心疼不已。
这日他们三人行至一处古渡,这里也早被清空,等三人游了一圈正要离开之时,却忽然有两个人从草丛中窜了出来,这两个人一老一小,浑身褴褛,却是在草丛中睡着了所以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二人一见三人和诸多侍卫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跪地磕头,高呼求饶。
君卿凤面色难看,叱道:“你们这些俾古族的下等民,无论何时都教化不开!”
听君卿凤如此说,旁边的侍卫便要上前抓两人,这事也怨不得这两人,百里乐正开口道:“他们也是无心冲撞,公主便饶了他们这一回。”
这两个衣衫褴褛的人忽然出现已经让君卿凤觉得脸上无光,总不能再驳了百里乐正的面子,于是当下便放了两人离开,只是却暗中让侍卫去把两人抓回来好好修理一番,哪知那两人却像是凭空失踪了一般再也不见踪影,让君卿凤几日都觉得心中不爽利。
眼看便要到祷安节了,京城百姓之中却流传着捕风捉影的说法,说百里乐正来君阳是要迎娶君卿凤的,祷安节一过两国便结秦晋之好。
百姓们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因为归元大陆现在已经是战火连连,若是君阳和黎夏同气连枝便谁也不怕。这流言和百姓心中的想法很快便传到了百里乐正的耳中,他此时倒是有些敬佩君卿凤了,她至少是懂得利用流言的力量。
只是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谁逼迫都没有用,是故他让常青去散布了另外一条流言:君卿凤想要嫁给百里乐正,但是百里乐正没有同意,若是一个不慎两国就会开战。这消息星火燎原一般传遍了大街小巷,只一夜便弄得人心惶惶,君卿凤废了很大劲儿才安抚了百姓,心中自是无比恼恨,想要去同百里乐正对峙,可是一对峙便是承认先前的那条消息是她散播出去的,于是只得作罢。
祷安节是君阳最重视的节日,祷安节前夜每家每户都要彻夜诵经,第二日一早无论见了的人认不认识都要说些祝福平安之类的话,于是祷安节前夜君阳皇帝君崇便派人来请他们二人入宫,谢樱樱好生打扮了一番,行头都是皇后的品级,很是值钱,一身簇金簇银绛红长裙更是华贵。
“樱樱要是穿了这一身跑了,下半辈子都不用愁吃喝了。”百里乐正看完感慨道。
谢樱樱哪里做过这样的打扮,一时间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却是梗着脖子道:“樱樱也不想穿成这样,只是这样的大场合要是给陛下丢了脸,以后别人可都要嘲笑咱们黎夏的。”
虽然节前要诵经,但是总不会让皇帝娘娘们亲自诵经念佛,只找了几千僧人代替,皇帝娘娘们只管饮宴喝酒便好。百里乐正先前是见过君崇的,谢樱樱却是第一次见,这君崇有五十多岁,眼角也带了几抹皱纹,可是一双凤眼却依旧能看出些许的风流韵味来,看起来倒是极为和善。他旁边坐着君阳的皇后,甚是雍容大方,君卿凤倒是有五分像她。
“想来这位便是黎夏的皇后了,果真长得极美极年轻。”君阳皇后亲密地拉起了谢樱樱的手坐下,如今谢樱樱却是知道君卿凤的举止像谁了。
虽然谢樱樱还在席上,但却不停有人明里暗里探听百里乐正的口风,想要知道两国能否结成秦晋之好,俱被百里乐正四两拨千斤的顶了回去。这君崇和君阳的皇后却也不加阻拦。众人轮番攻击却是没有什么收获,便都将剑尖指向了谢樱樱,一会儿问她谢家现在如何了,一会儿又问她后宫之事可还棘手。谢樱樱都照实说了,便是没有了谢家,便是后宫之事再难处理,和她都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这些事儿都有皇帝陛下扛着不是。
众人见谢樱樱虽然周身都是软肋,可是砍了却也没有见到血,便都有些灰心丧气。君崇却是看清百里乐正没有任何想要联姻的意思,便也不再想用这种温柔的法子劝导,只笑着开口问谢樱樱:“想来娘娘是认识王九郎的吧?”
“倒是认识。”
“那朕便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还请娘娘只当是个玩笑听。”君崇说完却是转头去看百里乐正:“你说王九郎和你们陛下哪一个适合当皇帝?”
这话中的威胁之意已经呼之欲出,殿内众人俱是垂头敛目,生怕这事情沾到了自己的衣角会死无全尸。君崇这话说的实在是算计非常,似虚似实,若是虚则是在挑拨王梦惜与百里乐正,若是实则更糟,说明王梦惜可能已经答应了他什么条件。谢樱樱转头去看百里乐正,见他镇定地点了点头,于是稍稍放心,逼迫自己笑了笑,道:“他们两个无论谁当皇帝都有各自的好处。”
“这话是何意?”
“如果陛下是皇帝,天下的百姓都会过得很好,如果王梦惜当了皇帝,天下的百姓都会很快乐。”
“具体何解?”
“打个比方,如果隆冬时陛下想要看荷花,便会自己画一幅荷花图,等他看够了还要高价卖给别人,不但没浪费银子反而还赚了。而若是王梦惜想要在隆冬时看荷花,他便会大动干戈引了温泉水来种荷花,然后在这荷塘上建起一座亭楼,在其中饮宴会友,所有人看了都觉得人生至美便在此处。所以他们二人各有各的不同与好处,去没有办法分出个胜负来。”
谢樱樱这个比喻很妙,不涉及政事权谋,只说他们二人在生活上的不同,便是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谢樱樱回到百里乐正身边坐下,小声问:“君崇忽然问这样一个问题,可是有什么阴谋?”
百里乐正端起酒杯啜饮一口,道:“他们大抵是已经派人去了容城,如今容城是王梦惜一手掌管,若是他们得了王梦惜的支持便可率兵南下一路无阻,而我们也不能活着离开君阳。”
谢樱樱遍体生寒:“九郎会那样做么?”
“若是早些时候他自然是不会的,可是前些日子他要帮你逃跑被我阻了,心中只怕是有些怨愤的,他会做什么我便不知道了。”他垂眼一看,发现谢樱樱脸色苍白,于是安抚道:“你不必担心,我既然能带你来,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全身而退。”
谢樱樱坐了一会儿实在是憋闷,便出去透透气,却逢音方未也出了殿来,两人便结伴而行。待行至一处僻静之所,音方未忽然道:“先前陛下曾经救我音家一次,如今我告诉你个消息,也算是回报了他。若是明日傍晚陛下还是不同意娶君卿凤,君崇便会下杀手了,你们早做准备,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
“音家内部似乎也不团结?”谢樱樱有此一问是因为刚才席上音家上下都是自顾自的,甚至伤了别人也不在乎。音方未闻此言苦笑道:“这世上哪个大家族不是如此,我叔父自领导一派,我父领导一派,他们虽然是亲兄弟,却也争夺得很厉害。”
谢樱樱点点头,道:“你的警告之言我会告诉陛下,我替陛下多谢你。”
音方未点头不敢多留,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不知不觉谢樱樱竟然走到了一处荒废了的宫殿院子里,院子里有一五层高的小楼,牌匾上写着“玉宇琼楼”四个字,院子远处的角落里还有一处小小的宫室,看起来都快要塌陷了。
她看了两眼觉得森然恐怖便想要离开,这一回头却看见了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这老妇人浑浊的眼睛一瞬间亮得下人,口中喊着“娘娘”二字便冲向了谢樱樱,吓得谢樱樱抱头鼠窜,她脚程快那疯妇没能追上她。
等她好不容易回到了大殿,却见廊下靠着一个男子,这男子长身玉立,墨发飞扬,便说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也是有人信的。
“我还想你走丢了正要去寻呢,夜深了我们先回去罢。”百里乐正十分自然地握住了谢樱樱的手腕,牵引着她往宫外走了。他们两个人总是一前一后,他是她的领导者,是她的解惑者,也是她的守护者,只是或许她一辈子都只能被他牵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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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自缚
这日傍晚到来之时,百里乐正住的别馆忽然火光冲天,火势借着大风蔓延开来,很快便烧了半条街,等君卿凤带人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一片焦土,她知这是百里乐正自己放火烧的,心中愤怒交加,咬牙道:“你就这样不肯娶我!便是我把这天下都捧到你的面前你也不肯娶我么!”
有人请示君卿凤接下来该怎么办,她眼中闪过凌厉的杀意:“不断派刺客去追杀,留百里乐正一命,谢樱樱一定要杀了,若是百里乐正护她,你们便把他们的尸体一同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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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乐正的两千雪影骑在放完火之后便化整为零混入百姓之中,而百里乐正、谢樱樱和赵妈一路专挑偏僻无人的小路走,便是这样他们三天内也已经遇上了五次行刺。每次只要谢樱樱刚要放松便会出来一批刺客,让谢樱樱筋疲力尽的同时却让她积累了许多对战的经验。
这日刚刚解决了一批刺客,谢樱樱坐下想要休息,却听旁边草丛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谢樱樱警醒一滚藏到了树后,草丛中那人钻出来的一瞬间她的血痕已经抵到了那人的脖子上。只是这个人与那些刺客不同,他是个光头……
“一一?”
这光头转过头一看眼前的人是谢樱樱,当下像是见了救星一般,抓住了谢樱樱的手:“快救救我师傅!救我师傅!”
一直在旁看谢樱樱厮杀的百里乐正也走了过来,顺着一一指的方向一看,草丛中却躺着个灰袍老僧,正是一一的师傅空痴大师,只是他此时进气少出气多,身上的袈裟也被血染透了。
百里乐正上前查看一番,脸色十分不好,然后和赵妈一同抬着空痴找了处破庙安置。这破庙的位置很偏僻,想来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有人找来的。谢樱樱虽然给空痴止住了血,但是空痴五脏六腑都已经严重损伤,怕是难治好了。
这一一说前天夜里寺中忽然闯进了一帮凶徒,他们什么也不说便下杀手,空痴本来并不想杀人,那群凶徒却使出下三滥的手段重伤空痴,空痴只得杀了他们,但是接下来却有更多的恶徒上了永昼之巅,空痴一路厮杀才算是带着一一冲了出来。
百里乐正知这其中定有蹊跷,便让赵妈领着一一去镇上买些药和衣物。空痴睁开眼睛见眼前之人是百里乐正便舒了一口气,道:“上天待一一不薄。”
“大师且明说吧,我既然遇上了断没有不管的道理。”
“这次那批刺客是去杀一一的,陛下可曾听说过已故的音家三小姐音锦瑟?”
“未曾听闻,不知她与音家现在的当家人有何关系?”
“她正是音封音正他们兄弟的姐姐,十九年前入宫成为君崇的妃子。”
“想来这一一小师傅和那音锦瑟是有些关系的。”
“正是,君崇忌惮音家的势力,对音锦瑟也只是虚情假意罢了,当音锦瑟怀第一胎的时候音家想要篡权,立音锦瑟的孩子为少帝,但却被君崇知晓,君崇连夜灌了音锦瑟堕胎之药,硬是将已经八个月大的孩子给落了。但后来君崇为了安抚音锦瑟将一件极重要的信物交给了她,然后日日宠幸,君崇本以为音锦瑟身体残亏是绝不会再有身孕的,哪知命中的该有的总是躲不开。”
“一一小师傅是君崇的儿子?”
“是,音锦瑟用尽了方法隐瞒,产子后便送出宫去,便是音家也不知消息,我与三小姐有些机缘,便答应她会保护好一一。后来这件事还是暴露了,君崇也不知为了什么原因竟然不顾音家的势力,赐死了音锦瑟。想来如今君崇终于查到了一一的身世,他怕音家再借此作乱,怎会不派人来刺杀。”
“虎毒尚且不食子,君崇当真心狠。”
空痴却并不如何怨恨君崇,脸上已经有弥留之色:“那日陛下上永昼之巅问我:若是为了扫平天下而让许多人身死,这样是不是值得的。我当时让只说让你跟着自己的心走,如今我却想让陛下建立一个法纪严明的太平盛世,不为后世功勋,只为了像一一般的至善至纯之人能安然于世。”
“大师的话我会铭记于心,决不敢忘。”
空痴闭了闭眼睛,忽然猛地抓住百里乐正的手,另一只手却已经贴在了他心口。百里乐正只觉一股阳刚精纯的真气涌进了自己的筋脉之中,空痴竟是将自己一身的功力都传给了他。
一一回来的时候空痴已经圆寂,这一一哭得伤心,百里乐正却知再也不能耽搁,发信号唤来了一名雪影骑将一一带走。他刚刚受了空痴五十多年的功力,暂时却是不能动的。而今天虽不是初一,谢樱樱却因为白日耗费太多精力而出现内劲虚无的状况,而今唯一能动的便是赵妈。天黑之时赵妈才拾了柴禾回来,刚要叫两人出来却冲进一队人来。
这一队人均是灰衣佩剑,浑身带着一股萧杀之气,他们并未看见躲在佛像后面的二人,以为这里只赵妈一人,领头的那人冷酷道:“我们今天要住这里,你另寻别的地方去。”
赵妈知道谢樱樱他们二人此时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只要熬过这一夜等这些人离开了便好,于是便听话地低头准备走。那领头之人脑中却灵光一闪,讶然开口:“你不是赵兰?”
赵妈急忙摇头:“我不是赵兰,也不认识什么赵兰,大爷你认错了。”
那人哪里会放了她离开,上前便擒她的手,赵妈只会一些简单的招式不是他的对手。那人擒住了她便道:“十几年前你忽然消失了,我还想你是去哪里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今天你无论如何都要和我走,主子要见你。”
在佛像后的谢樱樱看到这一幕心中着急,便也不顾内功全失之事便想往外冲,好在百里乐正先点了她的穴道,否则她不但救不了赵妈还会把他们二人都搭上。百里乐正手摸了摸腰间的信号弹,算计着雪影骑赶来的时间,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专心运功调息。
赵妈看到了谢樱樱刚才的动作心都吊了起来,这边的人却依旧纠缠不休,她眼中生出些许的决绝之气,嘴唇微动吐出了两个字:保重……
说完便要咬舌自尽,那人必是时常遇到这样的事所以早有防备,一瞬间卸了赵妈的下颌,语气越发的笃定:“我们私下都说你当初离开时带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却不知是什么,今次我非要你把那东西交出来,否则你便是想死也是不能的!”
言罢便一刀砍在赵妈的脚踝上,砍断了她的脚筋,委顿于地的老妇人眼中依旧是没有任何悲戚之色的,她吐了那人一口唾沫,然后又吐了一口,道:“你们这群腌臜宦官,生下来便注定要断子绝孙的!”
她这话一出,庙内这几人眼中都生出怨毒来,也不知是谁动手砍了赵妈一刀,接着众人都像是着了魔一般一刀又一刀地坎她,便是她已经死了他们也不停手,直把她砍得像是一滩肉泥才算是泄了恨。
谢樱樱就在不远处看着,看着这个一直抱着她护着她的老妇被砍成了肉泥,她不能动,也不能哭喊,只是那双眼睛血红吓人,像是地狱修罗一般。她恨自己总是如此无用,恨自己总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这股恨像是一把火,烧光了谢樱樱的理智,也烧光了所有束缚她的东西,今夜虽然乌云密布,她却感觉到了月亮的存在,仿佛那明月就在她的头顶。
那群宦官出了气便随便把赵妈的尸体拖到了一边,然后生了火说说笑笑起来。只是火光一闪,众人尚未看清发生了何事之时便有两人脖子被划开喷出了一腔子的血。剩下的人吓得方寸大乱,赶紧背对着背守护伙伴,可是这并没有用。
只见又有两个人的脑袋被砍下来喷出了一腔子的血,那血喷在地上散发出腥臭的味道,弥漫着绝望与凶残。有一个胆小的人终于是崩溃了:“谁!到底是谁!你给我现身!”
这人的话刚一出口,脑袋便掉了。他们这一群人自诩是高手中的高手,今日在这破庙之中被杀了大半却连敌人是何模样都未看清。
最后只剩下一人,这群宦官的领头之人。
这时敌人终于现身,一个纤细的女子缓缓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她的双目血红,嘴角却带着一抹冷笑,那手中的利刃还未刺穿他的胸膛便已经让他颤栗!
“你想怎么死?”
他的武功是他们之中最强的,可如今他见了自己的敌人就被吓破了胆,还没有比便已经输了气势。只是谢樱樱却并不急杀他,只是左一刀右一刀砍在他身上,看着他流血心中便畅快无比。每次她都给他希望,然后再让他绝望,如同一只猫在玩弄一只老鼠。
这宦官被她如此戏弄最终明白她不会放过自己,便抱了拼命的想法与她交手,招招夺人性命。他拼命地刺出一剑,速度和技巧都已经到达了他人生的巅峰,谢樱樱却也不知怎么竟然不躲撞到了他的剑上。
他一喜,只要这一剑的位置精准她必死,当真是绝处逢生!只是他的喜悦还没有过去,血痕已经刺进了他的心脏,谢樱樱一寸一寸把血痕推进了他的胸膛里去,最后连她的手也伸进了他的胸膛中。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只冰冷纤细的手握住了他的心脏,然后一寸一寸收紧……他再也不知道之后的事情。
谢樱樱往后退了一步,将那剑从肩膀□的同时也拉出了一颗心脏,一颗还热着却已经破裂了的心脏。可是她的血痕还卡在那人的胸膛之中,于是她又把手伸了进去,摸索到了自己的血痕拔了出来。
冷眼看着这一切的男子闭了闭眼:“你明明可以躲开那一剑,为何偏要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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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劝导
冷眼看着这一切的男子闭了闭眼:“你明明可以躲开那一剑,为何偏要撞上去。”
谢樱樱用那人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后抬头笑得十分开心:“我也不清楚,只是想这样试一试。”
然后她低头看了看地上那血肉模糊的人,眼中一丝愧疚之色也没有了,她起身去庙后面挖了个坑,把赵妈的尸首埋了,也没管百里乐正是否在身边,幽幽道:“樱樱答应您,今日之仇,往日之耻我都会千倍万倍的讨要回来。”
这是百里乐正第一次见到这样坚决、冷漠、凶狠的谢樱樱。这一刻他知道,那个隐忍的谢樱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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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樱樱清醒的一瞬间血痕便已经出鞘,她一丝迟疑也没有直取身侧那人的性命,这十几日她总是不断遇上追杀的人,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血痕都在取人性命,让谢樱樱形成了这种最自然的反应,然而她的攻击却被百里乐正伸手拦了下来。
“你疯了么,看清这人是谁。”
谢樱樱这时才看清身边这人并不是什么刺客,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而已,这妇人甚至没有看清两人的动作,命悬一线都还不曾知晓。谢樱樱闻到空中飘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这里不是君阳,是海上,而海上是辛十九郎的地盘。
她才这样想,辛十九郎已经进了门来,见谢樱樱醒了笑道:“我还以为上次一别相见无期,没想到这么快便又见到了,只可惜此时你不是我的女奴了!”
君卿凤派来的刺客是杀不尽的,若是他们二人依旧走陆路只怕回不到黎夏去,于是只得绕路来了东海,想要从海上走,只是在马上抵达海岸的时候遇上了一队高手,谢樱樱在那场厮杀中受伤昏迷所以不知道之后的时,如今清醒了便冷静下来。她不理会辛十九郎的挑衅侮辱,只检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然后把血痕收好。
这辛十九郎还以为谢樱樱是当时软弱可欺的模样,又仗着百里乐正现在要坐他的船回黎夏,所以很是放肆地踱到了谢樱樱的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叹息道:“只一年未见,海奴儿竟然长得越发美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感觉一道凌厉劲风扑面而来,他急忙松开手向旁边一躲,脸颊却还是被划出了一道伤痕。眼前的女子面色微冷,匕首隔挡在胸前,什么都不说却已经杀气凛冽。辛十九郎不知谢樱樱性情变化竟然如此大,当下便怔住了。
“樱樱收起你的刀。”百里乐正低声警告谢樱樱,继而转头对辛十九郎道:“辛老大若是想要多活几年便少惹她,她现在可是六亲不认,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
他虽然是告诉辛十九郎要小心,话中却是对谢樱樱的不满之意,只是谢樱樱听了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低头收了血痕,便下床出了屋子。
之后不止辛十九郎不敢靠近谢樱樱,便是其他人也畏惧她,只是她并不在意,她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在意了。五日之后,他们终于到了渊州的码头,一登岸便看见雪影骑整齐划一地站在不远处等候他们二人,儿在雪影骑前面还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葛东门,另一个却是王梦惜。
百里乐正闭了闭眼,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寄衣终是没有背我。”
王梦惜并不多言,只从雪影骑手中接过缰绳递给他,道:“启程回容城吧,这里还是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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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倒还顺利,王梦惜也没有察觉谢樱樱的变化,直到后来百里乐正让他去查赵兰和君阳皇族有何关系时,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这时谢樱樱已经把自己关了好几日,他去劝谢樱樱也没有什么作用,只能看着她一日一日毁了自己。
后来他同百里乐正说,不若放她离开,如此下去只怕要疯。百里乐正自然也是知晓的,最终松了口,说只要谢樱樱愿意便可以离开。葛东门却是有些惊讶:“陛下怎么会舍得放她走?若她真的答应了陛下可说话算话?”
“如今我倒是希望她愿意走,先生可曾看过她的眼神?那眼神像是一把刀子,刺伤别人也刺伤自己。”
王梦惜准备了谢樱樱需要的所有东西,然后拉着谢樱樱出了宫,他专门挑了山清水秀的地方让谢樱樱散心,只是她如今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白费了王梦惜的心思而已。
“樱樱之前说想要离开,如今可还算数?”
谢樱樱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此事,正要开口他却已经先说明了:“陛下说可以放你离开,只要你想离开便可以离开,你愿不愿意离开?”
谢樱樱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马上寂灭下去,然后恍然笑了笑:“我不离开,每次我都想要逃避,想要退缩,可是每次我这样的时候身边的人就会受伤就会死,今日的谢樱樱已经不敢再逃避了。”
王梦惜眼中闪过心疼怜惜,劝道:“那些人虽然残杀了赵妈,但是你也已经杀了他们报仇,这已经足够,再追究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
谢樱樱低着头,沉思许久,沉静开口道:“九郎你不知我活到如今的年岁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我本也是个懦弱的人,过去的事情都不愿意追究,可是我发现过往总是像个鬼魂一般追着我不放,我若是再逃避迟早有一日会死。”
“到底是何事?有关谢家?”
谢樱樱摇摇头:“这件事便是别人用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我也绝不会说。”
王梦惜沉默片刻,道:“你的秘密便是陛下也未曾查到,别人就更加无法知晓了,你便是安全的,就此离开不涉及这世上阴谋诡计不也很好?”
谢樱樱只沉默着不应声,王梦惜叹了口气,柔声道:“你哪怕是对我还有一丝情意便听我的劝,趁早抽身罢。”
她抬头看眼前的男子,比三年前更加风流倜傥,眉眼之间也多了几丝坚毅之气,却始终是摇头:“我当初曾问过九郎一个问题,问若有一日陛下一统天下,九郎可会退隐,九郎可记得是如何回答我的么?”
“我不会退隐,我知道权利要紧紧我在自己的手中。”男子喃喃道,仿佛是过去和现在重合在了一起,只是回答虽然相同,却已经物是人非。他终是放弃了劝说谢樱樱的想法,只觉心灰意冷:“谢樱樱当真不是三年前的谢樱樱了,我已经不认识你了。”
谢樱樱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王梦惜眼中满是痛楚,他退了一步,然后又退了一步,离开之前只说了一句话:我不认识这样的谢樱樱。
这周围是生机盎然的早春景色,阳光明亮温暖,可是谢樱樱只觉冷到了骨子里,她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一直到了傍晚也没动一下。
“樱樱。”不知何时出现的百里乐正柔声唤道。谢樱樱缓缓抬起头,她的神色很疲惫,可是脸上并没有泪,便是泪痕也是没有的,只是她笑得像哭一般:“陛下,谢樱樱已经变了怎么办。”
之后谢樱樱倒是不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开始对别人笑,做事格外认真。而王梦惜却开始酗酒,每日眠花宿柳,正事完全不管,谁劝他也没有用。百里乐正曾当着谢樱樱的面对葛东门说:“九郎大抵是伤了心,好好一个人被谢樱樱毁了。”
谢樱樱听了也并未表示什么,她自己尚且不知何以为继,又如何开导别人。五月的时候,容城的青楼楚馆已经被王梦惜睡遍了,他也时常给歌妓舞姬赎身,然后把她们带回王家,做事更加的放浪形骸不拘世俗。
六月初,常曦魏延势如破竹,攻打宣州,苏清谷鞭长莫及,百里乐正下了死命令让王梦惜去,王梦惜只得应承下来,却依旧什么准备都没有做。
这是谢樱樱第一次来王家,管家十分恭敬地引着她去了王梦惜的住处,她还没进门就听见门内传出女子的撒娇声。她敲了敲门便听见王梦惜不耐烦的回应,推门进去却是屋内幽暗,还弥漫着女子的脂粉味,地上散落着酒壶酒杯等器物。她往里走了两步便看见了王梦惜,他没有束发,此时正躺在一个妖娆女子的膝盖上,头发披了一地。
还有一个女子手中捏着一粒葡萄,她见谢樱樱进来了也丝毫收敛的意思也无,先把那葡萄含在了嘴里然后俯身哺入了王梦惜的口中。王梦惜看着谢樱樱吃了那粒葡萄,然后却色厉内荏地训那女子:“你这狐媚子可知她是谁?竟敢在她面前这般放肆。”
那女子是放肆惯了的,并无惊恐之色:“那九郎告诉我她是谁,也好让我知道知道她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王梦惜嘴角一挑,薄唇吐几个字:“她便是咱们黎夏最尊贵的女人,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那女子“噫”了一声,然后却是笑得意味深长:“九郎当真是风流无双,竟然连皇后娘娘也是你的……”
女子说到这里便停了,只不怀好意地看着谢樱樱,谢樱樱却是不理会她,叹息一声:“九郎何必如此糟蹋自己。”
她说得恳切,说得坦然,让王梦惜不禁一凛。她又道:“我知道九郎即将要去常曦打仗,这一别许是你回不来,许是我死了,只是心中有一些未了的事情要同你说,有一些未述的情谊要和你讲,想来九郎向来怜惜我,应该是不会让我白来一趟。”
“你们两个出去。”
那两名女子从未见过王梦惜正经起来的样子,听了此话竟然是不敢违抗。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王梦惜冷道:“过来帮我把头发梳起来,总不能这样见人。”
谢樱樱不拒绝,当真从桌上拿了梳子跪在他身后给他梳发,待梳顺了便束在头顶,王梦惜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只是抓着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我束发,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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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不快活
这湖他们二人数年前曾经同游,那时谢樱樱十四岁,满心都是对王梦惜的爱慕,她想要依靠一个人,想要在这个人的羽翼之下生活。她曾站在岸边怯怯地看着他,也曾把手放在他的掌心,让他牵引着自己往前走,而如今依旧是相似的船,相似的风景,两个人的心却已经都变了。
小舟上放着几坛酒,是王梦惜带上来的,他上了船便先饮了一坛,然后醉眼朦胧地看着谢樱樱:“你想要说什么便说吧,说完之后你我之间便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他说得似是绝情,又似是伤怀,谢樱樱却什么都做不了,只笑得温和,道:“我其实很早很早之前便认识九郎了,只是那时九郎只有□岁也未曾见过我。那一夜我听见箫声,觉得很好听,觉得这个人和我一样寂寞孤独,后来我知道那吹箫的人是王家九郎,便开始喜欢起九郎来。”
王梦惜一愣,却是回忆不起□岁的时候他在哪里,那时候他被王文昌当成一个工具,被送到这家当质子,送到那家当诚意。却听谢樱樱又道:“后来我便搜集了九郎写的诗词来,只觉句句都是我想说的话。”
“也难怪我总觉得你应该早就认识了我,可我却并没有印象。”
“我那时躲在黑暗里,一丝阳光都见不到,从那以后我就觉得九郎是我生命中的一缕阳光。可是我现在想来,觉得那份情是源于一个女孩旷日持久的爱慕,就像天上的月亮,遥远而不真实,还掺杂了这女孩自作主张的殷殷期盼,所以这份情脆弱衰微,经不起时间和挫折。”
“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你又何必说这些多余的话。”王梦惜转头去看波澜不兴的湖面,神色是落寞的,也是了然的。这三年的时间里,他看着谢樱樱一点一点远离自己,一点一点独立,再也不需要他的怜惜,再也不倚他的羽翼,他的心中是有些落寞的,这份落寞中有夹杂着欢喜和惆怅,若是他恨,他也只恨当时情薄。
谢樱樱脸上的神色是坦然的,眼神澄净如水:“那年我与九郎泛舟湖上,我坐在你身边看那静水流深,心中想的是以后与你一同经历俗世凡尘,一生风雨同舟,今日那份情愫虽然已经不在了,我却还清清楚楚记得那日的心情和那日的谢樱樱。”
王九郎不忍心再看她,闭上了眼睛:“你说这些与我听做什么呢。”
谢樱樱于是不再说,只摸出了随身带来的玉箫,轻声道:“多年前九郎曾吹了一曲给我听,我今日也吹一曲还给九郎。”
她依旧是吹那曲《惜春朝》,不似以前那样幽怨呜咽,只是缓缓而吹,随着自己的心意,任意而为,等她吹完了便放下玉箫,不再言语。王九郎闷头又喝了两坛酒,面颊绯红,他缓缓把头枕在谢樱樱膝上,缓声道:“樱樱,我不快活,可我又不知道为什么不快活。”
如今的王九郎,想要的都已经有了,唯一没有的便是他少年时的一段爱恋,少年时喜欢的一个女子,可是这个女子他终是无法拥有的,因为这个女子想要的东西不是一个男人能给的,而她也再不依附一个男人。
王梦惜启程去常曦之前,百里乐正与他彻夜长谈,他说:“九郎应该是觉得幸运的,樱樱十四岁遇上你的时候是稚嫩的,是容易感动的,如今她经历了许多事情,便再也不肯把谁放在心上放进心里了,你已经在她的心里,谁也替代不了。”
“陛下想得到的东西一向能得到,只是这一次我却觉得有些困难,我希望陛下一生之中留下遗憾。”他缓缓而笑,却不再恼恨。在经历过许多事情之后,王家九郎已经不是当时少年,情是藏在心底的再也不外露,他终于可以看着那个人缓缓微笑。
四月初,西通国向黎夏君阳两国发出请帖,希望百里乐正和君崇能于四月十五到珠影城中商讨归元大局,这珠影城位于他们三国的交界处,如今的城主并不是他们三个国家中的官,而是自封为主,治下有方,深得百姓爱戴。所以在这个地方见面是比较合适的,此行必定凶险,但若其中一国缺席,便会成为其余两国的敌人。
所以百里乐正是肯定要去的,只是这一次不会让谢樱樱随行。谢樱樱争执了一番也没得了准许,也只得放弃。
君崇到珠影城的第一天,死了两个手下,两个人的脑袋都被砍了下来摆在桌子上。第二天又死两个手下,脑袋依旧摆在桌子上。这像是有人在特意挑衅一般,于是第三天君崇重新部署了守卫。
是夜,那人依旧大胆前来,只是还未至君崇行宫便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他紧追那人而去,哪知进了一处院子却失了那人的踪迹。
“樱樱,我现在说的话你都不听了。”黑暗中男子的叹息声默然出现,惊了一树的宿鸟。
那黑衣人身体一僵,却是又放松下来,恭恭敬敬道:“陛下只是说不带樱樱来,如今樱樱是自己来的。”
“你倒是会找歪理。”百里乐正停顿一下,复又道:“来了便来了,为何偏要去挑衅君崇,前两次你得手是幸运,永远不要小瞧了敌人。”
谢樱樱只听却不应声。之后百里乐正的身边多了个面无表情的小太监,只是如今人多繁乱,却是谁也未曾察觉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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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方未来珠影城已经好几日,每一日都过得心惊胆战。君崇自从登基以来便对音家多有忌讳,只是因为没有胜算,所以一直都没有行动,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君崇似乎在暗中加紧了行动。音家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只是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他心中思索着这件事,便没有注意脚下的路,等反应过来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音公子。”
音方未讶然回头,见是一个小太监打扮的人站在自己身后,虽然不记得这人是谁,但去觉得很熟悉,正要开口问,那小太监却自己开了口:“我是谢樱樱,不知公子可还记得我。”
音方未一愣,随即行礼,道:“记得,自然是记得的。”
谢樱樱忽然掏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铁块儿递到音方未面前,她曾用这个铁块儿砸核桃,也曾经用这个铁块儿砸死了一个人。音方未却不知她是何意思,不敢贸然去接。
“这里面包着上玄令。”
音方未一听只觉双耳轰鸣,人都已经完全傻了,因这上玄令是能调动君阳地下情报组织的唯一信物,他吃吃问:“你怎么会有上玄令?”
“我是音锦瑟的女儿。”她平静非常地说道,却是已经让音方未完全傻了:“音锦瑟只生了一个……儿子,你怎么可能是她女儿……”
“君崇灌她喝堕胎药的时候,她已经怀胎八个月,那孩子命大,虽然体弱多病却活了下来,那就是我。”
音方未还待再问,谢樱樱却已经严肃道:“此地此时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要你给我带个消息给音封音正,时间紧迫。”
谢樱樱知道氏族的力量是十分惊人,尤其是当她见识到独孤家是如何帮助百里乐正覆灭了一个国家之后,此时她决定利用音家的势力,也把自己借给音家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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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日,珠影城中央湖心岛。
百里乐正是最先到达湖心岛的,不多时君崇带人前来,君阳虽然几日前还想要杀了百里乐正,可是百里乐正如今活着,君崇便依旧是笑脸相迎,黎夏不能和君阳开战,所以百里乐正也依旧粉饰太平。
倒是请他们两国来此的西通国最后才来,只见一艘龙舟乘风而来,船头站着一黑一黄两个人,离得近些才看清那两人的长相。黑衣的五十岁左右,眉浓唇薄。而身着黄衣的那个人三十上下,金冠束发,面目生得极为俊美,只是眉眼之间却带了一抹优柔懦弱之色,甚至不敢抬头直视。
“樱樱看见他们的船了么?”
谢樱樱闻言不动声色地打量那艘船,而后低声道:“船吃水很深,里面藏了人。”
两人说话间那一黑一黄两个人已经到了近前。那身着黑衣的人先开了口,行礼之后道:“我主偶感风寒,所以今早起晚了,陛下见谅。”
仿佛是为了配合这人说的,西通皇帝燕易清咳了两声,然后轻声道:“燕易来迟,还请二位见谅。”
君崇和百里乐正应承一番,然后便不再理会燕易。因为天下谁都知道,燕易早已经不是西通的主人,西通真正的主人是同来的傅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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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挑衅
三对人并排往湖心岛中央走去,湖心岛的中央建着一座观景楼,他们三队人还未至观景楼便看见了站在楼前迎接他们的珠影城城主孙楚,及他们近了,孙楚便恭恭敬敬迎了上来,行了古礼之后道:“本欲去渡头迎接众位,只是这观景楼中实在离不了人,还请众位见谅。”
“孙城主勿要自责,傅某还要感激城主肯借这个地方与我们用。”傅元道率先开口,对这孙楚倒似是十分敬重的样子。
这孙楚三四十岁的模样,做事十分老道,将众人安置进观景楼之后,自己却是起身向三人一礼,而后道:“孙某庸才也,不知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策,如今固守珠影城也是祖宗荫蔽,此次你们三个归元大国于此会见,孙某祝三位可以达成心中所想。我毕竟并非三国之人,在这里多有不便,就不在此相陪,还请众位见谅。”
孙楚句句在理,也没有挽留的必要,众人便由着他走了。他一走君崇便拍了拍手,道:“前些日子有奇人送了个瑞兽给我,我便也拿来在你们面前显一显,也算是讨个好彩头!”
君崇声音一落,便有士兵抬着个精钢大笼进来,那笼里关的哪里是什么瑞兽,分明是一只猛虎,只是这虎浑身雪白无杂色,应该正是君阳北境山林之间藏着的雪虎。笼子一放下那雪虎便张嘴狂吼一声,这一声震得整个观景楼都抖了抖,但这屋里都是大权在握之人,便是有几个胆小的也强忍着不让别人察觉了去。这时却听西通那边侍酒的一女子讶然开口:“陛下您的裤子怎么湿了!”
众人都被这声惊呼吸引了过去,却见燕易面色苍白,拿着酒杯的手正微微颤抖着。有君阳随行而来的人见此,嘲笑道:“看来我们君阳的瑞兽果真是威猛,竟然把西通的皇帝陛下都吓得尿了裤子。”
君崇装模作样斥责了这人一番,又安抚了燕易一番,眼中却满是轻蔑之色。这时傅元道却替燕易解围道:“适才是傅某不小心碰到了我主的手,弄洒了杯里的酒,都是傅某的过错。”
燕易满脸庆幸之色,又接过傅元道递来的帕子急忙把裤子上的酒擦了。众人的表情不一,有的鄙夷,有的可怜,但这燕易却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安之若素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却是再也不敢看那笼子里的雪虎了。
这时却听君崇又道:“我听说这雪虎是极有灵性的,如今这雪虎还没有主人,不如趁着几位都在,让这雪虎认个主人,我到时便将这雪虎送给他。”
说是商讨归元大局,可是话还没有说两句,便已经杀机骤现。这雪虎极为凶狠,要想让它认人为主必须要降服他,可是这等猛兽哪里有人能降服,只要一放出来就是要吃人的。只是如今谁若是反对便要被笑话的,那燕易虽然脸都吓绿了想要反对,却是被傅元道的眼神给制止住了,只像落叶一般瑟瑟发抖地坐在那里。
君崇见西通没有人反对,于是转而问百里乐正:“黎夏的意思呢?”
“这雪虎是灵兽,君阳既然如此大方,我们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君崇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然后拍了拍手,立刻便有人上前拉开了笼门。那雪虎本是山林之间的猛兽大王,如今被关在了笼子里搬来搬去,早已经暴怒不已,笼门一开它便一跃出了牢笼,三丈之内立刻便没了人影。
雪虎瞪着眼横扫一圈,越过了瑟瑟发抖的燕易和低头喝酒的君崇,最后虎目停留在了正与它对视的百里乐正身上,雪虎狂吼一声一跃而上,这一跃便是两丈,几乎是眨眼便扑到了百里乐正面前。
这猛兽张开血盆大口便要撕咬百里乐正,哪知却忽然被当头踹了一脚,这一脚踹得狠,愣是将这四五百斤的猛兽踹得向后倒去。众人回神却见是一个瘦弱的小太监站在了百里乐正面前,他回身向百里乐正一礼:“奴才喜欢这畜生,不知陛下可否让奴才收了它?”
百里乐正垂着眼,声音平和:“我便是想拦怕也拦不住。”
谢樱樱于是便不再多说,转身便迎上那已经奔至面前的雪虎,她动作灵巧多变,那雪虎只一个劲儿的横冲直撞,被谢樱樱惹急了更是看见什么便咬什么,发了狂一般追着谢樱樱跑。 这时谢樱樱瞥见了正看戏的君崇,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无明业火来,竟是转身直奔君崇而去,那雪虎追着谢樱樱也冲了过去。
谢樱樱迅速往旁边一闪,那雪虎便冲到了君崇面前,君崇抬手一压,便见那雪虎巨大的脑袋狠狠砸在了地面上。正是这时,只见一道绯红色的光影闪过,那雪虎的脑袋便飞了出去,腔子里的血喷了君崇一身一脸。
空气中萦绕着一股腥臭味,君崇身上更是被虎血淋透了,众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各种探究的眼神都落在刚才斩杀那雪虎的谢樱樱身上,音方未更是止不住惊恐之色,看了看谢樱樱,又打量了君崇,然后低头掩饰自己的情绪。
谢樱樱这时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急忙单膝跪地拱手道:“奴才罪该万死,奴才适才只一心想着陛下安危,实在没有料到会如此,还请陛下恕罪!”
君崇压了又压,才将那怒火压了下去,阴阳怪气地开口:“这也怨不得你,只可惜了你想要的这头雪虎。”
便是傻子刚才也看出那雪虎根本伤不了君崇,谢樱樱非要砍了那雪虎的脑袋喷了君崇一身血,此行必是故意而为。谢樱樱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站了起来,回道:“我本来也是想要这畜生的皮,死了活了都没有什么区别,那奴才就谢陛下的赏赐了。如今这畜生喷了一腔子的血出来,也算是开门红,正应了陛下要好彩头的初衷。”
君崇被喷了一身血,必须要离开沐浴更衣,于是剩下西通和黎夏也是无法谈的,便都各自散去,等明日再说。又说这谢樱樱跟着百里乐正回了湖心岛安置的住处,便有些奇怪那燕易的行为:“陛下,西通皇帝燕易为何如此窝囊?”
百里乐正看罢了刚送来的密信,这才抬头对她道:“燕易登基时才六岁,先是其母独揽大权,事事替燕易做主,后来燕易母妃病逝,他的舅舅傅元道又大权在握,不肯放权给他,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个傀儡而已。如今燕易已经有三十余岁,可是一事无成,便是身侧枕畔之人也是傅元道安插在他身边监视他的,倒当真是十分可怜可叹。”
“我记得安琼曾经跟我说,说天下霸主不在黎夏便在西通,这么说来傅元道有夺天下之心?”
百里乐正却是摇了摇头:“安琼所说的霸主并非傅元道,而是燕易。”
谢樱樱讶然:“这是为何?”
“燕易这个人,如果不是当真昏庸无能,便是隐藏得极深。傅元道这个人极为多疑,燕易在他的眼皮下生活了二十几年,你以为傅元道没有怀疑过他么?可是燕易依旧活着,傅元道并且杀他,这样一个人若当真是装出的昏庸无能模样,那等他出手的时候便是天翻地覆。”
谢樱樱一想这话,便觉得悚然。百里乐正沉默片刻,道:“樱樱今日为何偏要去挑衅君崇,你若是当真与他有宿怨,在他面前便更加要小心谨慎。”
“樱樱知道了。”
“我知道赵妈十几年前是君阳皇宫中的奶娘,如今你还是不告诉我实情么?”
谢樱樱低头沉默许久,然后幽幽道:“樱樱的过去埋在谢家别院的一棵樱花树下。”
百里乐正于是也不再追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你随我去看看西通的船。”
他们二人到达渡头的时候一黑衣人现身,禀报道:“船上的人一直没有下来,期间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凿船?”
“再等半个时辰。”等那黑衣人领命融入夜色之中,谢樱樱这才问:“陛下要把西通的船凿漏?”
“西通既然心怀不轨,我自然要先下手为强。”百里乐正话音一落,却听不远处的船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接着那船便火光连天,这船偏偏正是西通的船。这艘船刚刚烧起来,旁边船也忽然烧了起来,眨眼间渡头的船便烧成一片,渡口河岸火光冲天。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谢樱樱讶然:“陛下……这是……”
“还有别人要破坏西通的计划,这一次有意思了。”百里乐正话音一落,却见一人从火光冲天的船上掠了下来,两人瞬间提步追了上去。
那人左拐右拐进了一处僻静的别院之中消失不见,两人进了别院,却见屋子里忽然点了灯,传出一男子的声音来:“冒昧引陛下前来实在是不应该,只是白天说话不方便,故而出此下策。”
这时屋门被推开,门内站着一人,却是白日见过的城主孙楚。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更新……咳咳,俺会努力死命更新的,但是这一周是实习最后一周,估计事情会很多,所以最多也就是日更,但是下周回学校之后我会像个禽兽一样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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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后院起火
孙楚一侧身请两人进屋,然后又关上门,十分坦诚道:“今日西通的船靠岸之前,孙某便知道船上藏了甲兵,这实在有违他们西通国的承诺,故而今晚我派人去烧了他们的船。”
“城主怕只烧西通的船会让西通追究责任,故而连别人的船也一同烧了么?”
“此为原因之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请城主赐教。”
孙楚身体忽然颤了颤,脸色忽然白若金纸,等他平静下来才再次开口:“西通这一次是怀着野心而来的,傅元道想要珠影城,想来这些都瞒不过陛下你。”
百里乐正只是问:“城主如何得知傅元道想要珠影城?”
“珠影城在三国交界,若是得了珠影城,便能处于主动地位。傅元道在船中藏着甲兵,已经是图穷匕见,这湖心岛是四面环水的,若是在这岛上刺杀您和君崇,怕是谁都无法逃脱的。”
“即便如此,我却是不明白城主的心意。你若是因害怕傅元道图谋珠影城,而放火烧了他们的船,城主如今却不担心我图谋珠影城么?”
孙楚苦笑一声,道:“孙某不怕陛下图谋珠影,只怕陛下不要珠影。”
百里乐正一愣,随即却是沉了眼色不再言语。孙楚许久不见他言语,也有些拿不准他心中所想,于是他心中思虑一番,问道:“陛下觉得西通、黎夏、君阳三个国家真的能和平共处?”
“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发生。”
“既是如此,那若是三国开战,身处三国之交的珠影城该如何自处?可以在战乱之中独善其身么?”
“小国寡民,只怕便是珠影城不想介入其中,也会被别人觊觎。”
“正是如此,而今三国尚且没有开战,西通傅元道已经在珠影城外布兵,只要君阳和黎夏的军队一离开,他便会攻取珠影城,是故孙某斗胆想求陛下收取珠影城。”
百里乐正脸上却并无喜色,只是平静问:“城主为何非要我来收取珠影城,若是傅元道想要,你主动献城给他,不是更能讨得他的欢心?”
孙楚脸上有悲痛之色,道:“我的祖先建造了这座城,他们用生命来守护这一城的百姓,可我孙楚无能,让他们陷于战乱的惶恐之中。傅元道为人凶狠,绝不会惜我这一城百姓的性命,而陛下是心怀大仁的君主,若是珠影城在陛下手中,陛下必定会好生善待我的子民。”
百里乐正摇了摇头:“你我都知道如今大战在即,这珠影城位于三国之交,势必会被三国争抢,你想让珠影城给我,不过是想要让我庇佑它而已,对黎夏却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孙楚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还要再游说,百里乐正却已又开口:“城主无需再劝,黎夏若是拿了珠影城便是众矢之的,此时此刻我不会做犯众怒的事情。”
百里乐正既然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孙楚便再也没有劝说的道理,于是黯然送了两人出门。等离开了院子,谢樱樱不禁开口问道:“这珠影城既然是军事要地,且又不是君阳和西通的领土,便是黎夏拿了又能如何?难道陛下不想要珠影城?”
“这珠影城我自然是想要的,比其他人都想要,可是樱樱知道珠影城数百年屹立不倒的原因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
“因为珠影城的百姓只相信他们的城主,尊敬他们的城主,现在珠影城陷于危难之中,如果黎夏此时取了珠影城,便是趁人之危,我不欲做这等事。”
谢樱樱嘴一撇,道:“我还当陛下是转了性子,原来是害怕被别人说闲话啊。”
百里乐正瞥了她一眼,颇有些不忿的模样:“我从来不会因为怕人说闲话而放弃自己想要的,只是我向来能要大的就不要小的,我若是要珠影城,就要连这百姓的心也一同要了,不然只这一座城池又有什么意思。”
*
这夜渡口火光冲天,大火把数十艘大船小船都烧了个精光,众人便都没有了离开湖心岛的办法,孙楚派人去做了两艘快艇,然后让人去城中找人来,总算是暂时安抚了众人。
这傅元道本是怀着要杀众人的心思,可是如今刀还没拔出鞘就被弄折了,心中愤恨无比,却是只能打断了牙往肚子里吞,好生郁闷烦扰。三国于是只能趁着这个时候商讨正事,多是商贸和关口上的事情,争论了两天总算是有了定论。而这时孙楚派出去的人也回来了,带回来的船虽然不够华贵,但也足够载众人离开湖心岛。
船是孙楚分配的,他与百里乐正同船。君崇和傅元道见了心中都有些计较。百里乐正见此,颇有些无奈,道:“我既然已经说了无意取珠影城,孙城主又何必非要陷我于不义,如今只怕君崇和傅元道都已经对我起了杀心了。”
孙楚此时却是一派坦然的神色:“便是我不与陛下同船,那两个人又有哪一个是不想杀陛下的呢?”
百里乐正一愣,接着便是一笑:“这倒是真的,不知接下来城主会有何作为呢?”
“孙某想请陛下留在珠影城中一段时间,若是陛下肯留在珠影城一段时间,便是对这一城百姓最好的庇佑,还请陛下不要推拒。”
百里乐正想了想,道:“那我便多留几日,请城主也趁这几日快做准备吧,我想傅元道是按捺不住了。”
只是百里乐正虽然答应了要留在珠影城,当晚却收到一封王梦惜送来的密信,信上说苏清谷被魏延困在莫洛城中,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王梦惜又无法脱身,请他快派人去支援苏清谷。于是当夜百里乐正便离开了珠影城,只是留下了鹤唳和谢樱樱在珠影城中。
鹤唳依旧是易容成百里乐正的样子,倒是神不知鬼不觉。百里乐正走后第三日,珠影城的探子回报,说傅元道在三十里外驻扎了军队,似乎随时都要进攻的样子。珠影城城墙低矮,若是进攻只怕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攻下,但如今加固城墙不但时间上来不及,而且若是被傅元道发觉,只怕立刻便会杀过来。
孙楚惶恐得夜不能寐,却未想出什么好办法,谢樱樱却忽然毛遂自荐,说是有个办法可以解一时之困,但需要几百把锄头。孙楚如今是病急乱投医,当下派人去搜集了几百把锄头,然后谢樱樱又借了几百士兵,接着便让这些士兵穿上平民百姓的衣服出了城。
接下来的事情让孙楚看傻了:谢樱樱给这些人每人一把锄头,一把种子,然后让他们在城门外面刨地。然而过了一会儿,孙楚便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这城外的土地十分瓷实,被锄头刨过之后就变得十分松软,脚踩在上面都会陷下去,若是傅元道领兵进攻,这片松软的土地就会让他们卸了冲杀之势。而且即便傅元道发现这几百人的行为古怪,也不能肯定孙楚他们知晓了西通要进攻的意图,所以不会贸然进攻。
之后谢樱樱又让孙楚准备了一些三棱钉之类的东西埋在土里,若是有人踩在上面定是疼痛难忍。如此过了两天,城外的土地便都已经松动过了,远看绝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孙楚也放心了一些。
又说这傅元道本来想将君崇和百里乐正一同杀掉,如今君崇走了,他若杀了百里乐正便会处于劣势,所以想等百里乐正离开之后再攻城,但偏这百里乐正竟然连住了几日都没有走,西通国内又起内乱,傅元道终于等不及,于是只得先放下了珠影城,调兵回国。
这几日西通国内反王四起,都顶着要匡扶社稷的名头,要杀傅元道,让燕易亲政。这傅元道心中不禁琢磨为何这么多反王都趁这个时候起兵?这是不是燕易所为?
这二十多年,他试探了燕易无数次,但每一次都下不了决心杀他,因为他是天子,天子可以让傅元道做什么都名正言顺,只是若此时反王之事真是燕易所谋,那他的命便一刻也不能留了。便是不是燕易所谋,如今反王都顶着要匡扶皇室的名头,燕易留着也是祸害。
只是傅元道刚刚动了杀燕易的心思,宫中便传出燕易寝宫失火的消息,而燕易其人竟然是下落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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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一国之君
这是谢家在容城的别院,先前谢家鼎盛的时候,这别院便是没有主人的时候也奴仆成群。别院的后花园里种着几株樱桃树,在这樱桃树成长的年轮之中,藏着一个人的少年时光。
如今谢家没落了,这别院便再也没有人打理了,渐渐长了杂草,渐渐添了断壁颓垣,渐渐琉璃瓦也失了色泽,只是那几株樱花却开得极好,并不在意这些凡事的荣辱、兴盛与衰落。
此时此刻,在一株樱树旁站着一个白衫男子,男子眉若春山,眼若琉璃,只是嘴唇轻轻抿着。樱树下已经被挖开了,一丈多深的坑里静静躺着一个一米多长的小木箱,因为年代久远,雨水腐蚀等原因,那小木箱已经有多处腐烂了。
百里乐正离开珠影城之前,谢樱樱曾经告诉他:我的过去埋在谢家别院的一棵樱树下。之后他带兵去支援苏清谷,以为谢樱樱会如同先前许多次一般再次回到容城,再次回到东阳宫中。只是昨日鹤唳的消息传到他的手上,上面说:回国途中遇刺杀,谢樱樱坠崖失踪。
他虽然派了人去找,却已经隐隐不抱希望了,其实从赵妈死后谢樱樱杀人如麻开始,他便知道事情变了。如今她失踪了,他很惆怅,却知道她迟早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再次出现在归元大陆之中,迟早。
只是他总忍不住想着她说所的过去,于是今夜便忍不住来到这个她生活了许多年的别院之中,挖开了一棵与过去纠结缠绕的樱树,挖出了谢樱樱的过去。他双手捧起了那并不重的木箱放在地上,然后缓缓打开。
一股腐臭的味道漫延到了空气中,而箱子里是一个孩童的尸体。时间过了很久,那孩童的尸体已经腐烂得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可是从衣服上却能看出是一个女童。百里乐正闭了闭眼,却并一丝无惊讶之色,他伸手在箱子四角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的字小而稚嫩:谢氏樱樱,病卒于某年某月某日。
那日期却是九年前的,这个小小木箱里的尸体是谢氏樱樱的,真正的谢樱樱死于九年前的一场急病,而现在别人所知的谢樱樱只是顶替了真正谢樱樱存活于世,弃了本来的姓氏与名字,弃了自己的过去和将来。
如今这封存的过去被百里乐正挖了出来,一切都将重新开始转动。
“谢氏樱樱……”男子喃喃自语,眼中都是悲悯的神色。
*
这一年注定是不平静的,四月君阳、黎夏、西通在珠影城中会盟。四月末,西通皇宫起火,西通皇帝燕易下落不明,西通国内各地反王并起,要为皇帝报仇,杀傅元道以惩凶恶。五月,西通已经失踪近百年的传国玉玺忽然现世,引得本来结为一体的各地反王为夺玉玺而兵刃相见,却给了傅元道喘息的机会。
西通国内一片混乱狼藉,傅元道捉襟见肘,这种混乱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十一月雪落之时还没有停息。
黎夏下了第一场雪,天地苍苍茫茫,一夜之间容城变得和气成冰。东阳宫中也烧起了炭火,轻裘缓带的男子看见那火盆愣了一下,继而苦笑。这时却有一团黄色的东西冲进了屋里来,然后十分乖巧可怜地伏在了百里乐正的膝盖上。
“豆子,才几日你怎么就这么胖了。”百里乐正摸了摸豆子的脑袋,颇有些落寞的模样:“以前你主人在的时候,也时常像你这般伏在我膝盖上,她总觉得自己很妖娆,其实我觉得你如今比她还要妖娆上许多。”
豆子哼了一声当做应答,百里乐正摸了摸豆子的脖子,道:“真是胖了,给你主人留的东西全都喂了你。”
豆子又哼了一声,百里乐正却是苦笑:“你那狠心的主人也不知道被拐到哪里去了,我派人天南海北地找也没有找见她,但是等她回来看见你,估计应该很开心,你是不是也想她?”
豆子像是听懂了似的,哀鸣一声趴在地上,两个耳朵也是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百里乐正叹一口气,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感觉:“我堂堂一国之君,没想到如今竟然和你这头畜生谈心,真是想想都觉得窝火。”
“有得是人想要和陛下谈心,只是陛下觉得那些人和谢樱樱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宁愿和一头畜生说话,这可是怨不得别人。”刚刚进门的常青偏巧听了百里乐正那一番话,忍不住开口辩驳。
“这回是什么事?”
常青正了正脸色,把手中的卷轴递过去,道:“是傅元道送来的密信。”
百里乐正打开一看,却是早已经料到信上的内容:“傅元道压制不住西通各反王了,他要君阳和黎夏助他一臂之力。”
常青刚刚退下,葛东门便进了门,他想了又想,终是开了口:“陛下,如今战事将起,谢樱樱之事便请陛下放下罢。”
百里乐正抬眼看他,眼中很平静,却也很坚定:“先生不必担心我。”
“谢樱樱失踪六个月,这六个月里陛下从未放弃寻找她,东门看在眼中,觉得那种情愫已经太过,陛下曾言,说永远不想知道世上感情为何滋味,怎么如今却背弃了自己所言?”
百里乐正沉默了许久,才漠然道:“樱樱的事不需先生操心,我自会处理。”
葛东门眼中神色变幻,终是什么都没有说便离开了。
*
一辆马车缓缓驶进了珠影城里,然后融入了人流之中。这辆马车行至一处僻静小巷,从车上下来一个女子,这女子身姿窈窕非常,容貌更是妖娆妩媚,只是她目光锐利,像是时刻提防着别人一般。
“你若是现在离开珠影城,老夫便饶你一命。”巷子里此时并没有人,可是这声音却清清楚楚传进了谢樱樱的耳中。她一惊,转而却是古灵精怪地一笑:“前辈既然不屑与我动手,又何必来为难我,等我做完了我该做的事情,便是您留我,我也要走的。”
“你这女娃子不识好歹!”话音一落,却见远处站着一个人,这人身着青衫,头发披散。他已经有了白发,想来年纪应该是不轻了,只是他的面容却十分年轻,只眼角有两抹细纹。他眨眼便已经移动了十几丈站在了谢樱樱的面前,谢樱樱一惊后退,这人却如影随形。
谢樱樱大惊,还未交手便觉得这人的武功比自己不知高出多少,若他要杀自己只怕易如反掌。
“我看前辈似乎并无要伤害我的意思,不知道可否告知要我离开的原因?”
这人却是毫无预警地出手抓了谢樱樱的肩甲大穴,并不回答她的话。这谢樱樱竟然是丝毫反抗的力量也无地被这人抓进了马车里,此时她心中却是有些害怕了,强自镇定问:“前辈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总之这段时间不能让你留在珠影城中,你且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
这人话中多有深意,偏谢樱樱此时却连敌人是谁都未搞清。这人封穴的手法极为诡异,若是别人定是无法冲破,但是谢樱樱练的本也不是经脉穴道,所以只要时间够用,谢樱樱便能冲破穴道。这时马车外渐渐喧闹了起来,应该是回到了街上,又走了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那人钻进了马车里,然后掏出了些瓶瓶罐罐捣腾一番,再抬头时已经换了一张脸。
这人难道是怕被认出来?那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时马却不知是被什么惊了,猛地往前冲了出去,谢樱樱只听外面一阵嘈杂惊叫之声,很快马车又停住,车外一人问道:“不知马车里的人可曾受惊?”
谢樱樱一愣,因为这声音的主人谢樱樱是熟悉的,车外面说话的人是常青,而常青若在此处,百里乐正便也不会远了。谢樱樱心中有些矛盾,一来她此时绝不愿意见到百里乐正,可是绑架她的这个人却不知是什么来路,若是之后要杀她也是可能的,所以落在百里乐正手中也是好的。
她心中虽然刹那有了千百种想法,可是却是什么行动都做不出。那人丝毫惊慌也无,把谢樱樱的脸扳到面对车里的方向,然后又用一件披风将谢樱樱遮得严严实实,这才掀开了车帘,冷静道:“我们没有事,多谢小兄弟帮忙。”
常青道了声不谢便走了,谢樱樱不禁心中痛恨非常,这时却听另一个温润非常的声音在车边响起:“不知兄台这是要往哪里去?”
谢樱樱耳朵都竖起来了,只觉浑身都是汗,因为这说话之人正是百里乐正。谢樱樱心中生出一丝希望,毕竟落在百里乐正手中要安全许多。然后却听那人应道:“我妹妹染了风寒,正要带她回家中养病去。”
不知为何,这人的声音却是变了。百里乐正又问:“不知兄台家在哪里,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谢樱樱心中一喜,这百里乐正此次如此多事,莫不是发现了这人的古怪?若真是这样自己就有希望得救了。
“我家不远,就不劳烦公子了。”
“既然这样,那就请兄台保重了。”百里乐正说完便当真转身走了,怄得谢樱樱牙都咬碎了。
马车缓缓从百里乐正面前驶离,直到马车出了城门,百里乐正忽然冷冷对常青道:“你真是长能耐了,如今竟和葛东门串通一气瞒着我。”
常青低头垂眼,却是丝毫辩解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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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无情未必真丈夫
防盗章节……迫于无奈……我好崩溃
不过这章正文会比这一章多二百字,虎摸姑娘们……不要拍我orz
这是谢家在容城的别院,先前谢家鼎盛的时候,这别院便是没有主人的时候也奴仆成群。别院的后花园里种着几株樱桃树,在这樱桃树成长的年轮之中,藏着一个人的少年时光。
如今谢家没落了,这别院便再也没有人打理了,渐渐长了杂草,渐渐添了断壁颓垣,渐渐琉璃瓦也失了色泽,只是那几株樱花却开得极好,并不在意这些凡事的荣辱、兴盛与衰落。
此时此刻,在一株樱树旁站着一个白衫男子,男子眉若春山,眼若琉璃,只是嘴唇轻轻抿着。樱树下已经被挖开了,一丈多深的坑里静静躺着一个一米多长的小木箱,因为年代久远,雨水腐蚀等原因,那小木箱已经有多处腐烂了。
百里乐正离开珠影城之前,谢樱樱曾经告诉他:我的过去埋在谢家别院的一棵樱树下。之后他带兵去支援苏清谷,以为谢樱樱会如同先前许多次一般再次回到容城,再次回到东阳宫中。只是昨日鹤唳的消息传到他的手上,上面说:回国途中遇刺杀,谢樱樱坠崖失踪。
他虽然派了人去找,却已经隐隐不抱希望了,其实从赵妈死后谢樱樱杀人如麻开始,他便知道事情变了。如今她失踪了,他很惆怅,却知道她迟早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再次出现在归元大陆之中,迟早。
只是他总忍不住想着她说所的过去,于是今夜便忍不住来到这个她生活了许多年的别院之中,挖开了一棵与过去纠结缠绕的樱树,挖出了谢樱樱的过去。他双手捧起了那并不重的木箱放在地上,然后缓缓打开。
一股腐臭的味道漫延到了空气中,而箱子里是一个孩童的尸体。时间过了很久,那孩童的尸体已经腐烂得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可是从衣服上却能看出是一个女童。百里乐正闭了闭眼,却并一丝无惊讶之色,他伸手在箱子四角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的字小而稚嫩:谢氏樱樱,病卒于某年某月某日。
那日期却是九年前的,这个小小木箱里的尸体是谢氏樱樱的,真正的谢樱樱死于九年前的一场急病,而现在别人所知的谢樱樱只是顶替了真正谢樱樱存活于世,弃了本来的姓氏与名字,弃了自己的过去和将来。
如今这封存的过去被百里乐正挖了出来,一切都将重新开始转动。
“谢氏樱樱……”男子喃喃自语,眼中都是悲悯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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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注定是不平静的,四月君阳、黎夏、西通在珠影城中会盟。四月末,西通皇宫起火,西通皇帝燕易下落不明,西通国内各地反王并起,要为皇帝报仇,杀傅元道以惩凶恶。五月,西通已经失踪近百年的传国玉玺忽然现世,引得本来结为一体的各地反王为夺玉玺而兵刃相见,却给了傅元道喘息的机会。
西通国内一片混乱狼藉,傅元道捉襟见肘,这种混乱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十一月雪落之时还没有停息。
黎夏下了第一场雪,天地苍苍茫茫,一夜之间容城变得和气成冰。东阳宫中也烧起了炭火,轻裘缓带的男子看见那火盆愣了一下,继而苦笑。这时却有一团黄色的东西冲进了屋里来,然后十分乖巧可怜地伏在了百里乐正的膝盖上。
“豆子,才几日你怎么就这么胖了。”百里乐正摸了摸豆子的脑袋,颇有些落寞的模样:“以前你主人在的时候,也时常像你这般伏在我膝盖上,她总觉得自己很妖娆,其实我觉得你如今比她还要妖娆上许多。”
豆子哼了一声当做应答,百里乐正摸了摸豆子的脖子,道:“真是胖了,给你主人留的东西全都喂了你。”
豆子又哼了一声,百里乐正却是苦笑:“你那狠心的主人也不知道被拐到哪里去了,我派人天南海北地找也没有找见她,但是等她回来看见你,估计应该很开心,你是不是也想她?”
豆子像是听懂了似的,哀鸣一声趴在地上,两个耳朵也是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百里乐正叹一口气,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感觉:“我堂堂一国之君,没想到如今竟然和你这头畜生谈心,真是想想都觉得窝火。”
“有得是人想要和陛下谈心,只是陛下觉得那些人和谢樱樱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宁愿和一头畜生说话,这可是怨不得别人。”刚刚进门的常青偏巧听了百里乐正那一番话,忍不住开口辩驳。
“这回是什么事?”
常青正了正脸色,把手中的卷轴递过去,道:“是傅元道送来的密信。”
百里乐正打开一看,却是早已经料到信上的内容:“傅元道压制不住西通各反王了,他要君阳和黎夏助他一臂之力。”
常青刚刚退下,葛东门便进了门,他想了又想,终是开了口:“陛下,如今战事将起,谢樱樱之事便请陛下放下罢。”
百里乐正抬眼看他,眼中很平静,却也很坚定:“先生不必担心我。”
“谢樱樱失踪六个月,这六个月里陛下从未放弃寻找她,东门看在眼中,觉得那种情愫已经太过,陛下曾言,说永远不想知道世上感情为何滋味,怎么如今却背弃了自己所言?”
百里乐正沉默了许久,才漠然道:“樱樱的事不需先生操心,我自会处理。”
葛东门眼中神色变幻,终是什么都没有说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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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缓缓驶进了珠影城里,然后融入了人流之中。这辆马车行至一处僻静小巷,从车上下来一个女子,这女子身姿窈窕非常,容貌更是妖娆妩媚,只是她目光锐利,像是时刻提防着别人一般。
“你若是现在离开珠影城,老夫便饶你一命。”巷子里此时并没有人,可是这声音却清清楚楚传进了谢樱樱的耳中。她一惊,转而却是古灵精怪地一笑:“前辈既然不屑与我动手,又何必来为难我,等我做完了我该做的事情,便是您留我,我也要走的。”
“你这女娃子不识好歹!”话音一落,却见远处站着一个人,这人身着青衫,头发披散。他已经有了白发,想来年纪应该是不轻了,只是他的面容却十分年轻,只眼角有两抹细纹。他眨眼便已经移动了十几丈站在了谢樱樱的面前,谢樱樱一惊后退,这人却如影随形。
谢樱樱大惊,还未交手便觉得这人的武功比自己不知高出多少,若他要杀自己只怕易如反掌。
“我看前辈似乎并无要伤害我的意思,不知道可否告知要我离开的原因?”
这人却是毫无预警地出手抓了谢樱樱的肩甲大穴,并不回答她的话。这谢樱樱竟然是丝毫反抗的力量也无地被这人抓进了马车里,此时她心中却是有些害怕了,强自镇定问:“前辈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总之这段时间不能让你留在珠影城中,你且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
这人话中多有深意,偏谢樱樱此时却连敌人是谁都未搞清。这人封穴的手法极为诡异,若是别人定是无法冲破,但是谢樱樱练的本也不是经脉穴道,所以只要时间够用,谢樱樱便能冲破穴道。这时马车外渐渐喧闹了起来,应该是回到了街上,又走了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那人钻进了马车里,然后掏出了些瓶瓶罐罐捣腾一番,再抬头时已经换了一张脸。
这人难道是怕被认出来?那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时马却不知是被什么惊了,猛地往前冲了出去,谢樱樱只听外面一阵嘈杂惊叫之声,很快马车又停住,车外一人问道:“不知马车里的人可曾受惊?”
谢樱樱一愣,因为这声音的主人谢樱樱是熟悉的,车外面说话的人是常青,而常青若在此处,百里乐正便也不会远了。谢樱樱心中有些矛盾,一来她此时绝不愿意见到百里乐正,可是绑架她的这个人却不知是什么来路,若是之后要杀她也是可能的,所以落在百里乐正手中也是好的。
她心中虽然刹那有了千百种想法,可是却是什么行动都做不出。那人丝毫惊慌也无,把谢樱樱的脸扳到面对车里的方向,然后又用一件披风将谢樱樱遮得严严实实,这才掀开了车帘,冷静道:“我们没有事,多谢小兄弟帮忙。”
常青道了声不谢便走了,谢樱樱不禁心中痛恨非常,这时却听另一个温润非常的声音在车边响起:“不知兄台这是要往哪里去?”
谢樱樱耳朵都竖起来了,只觉浑身都是汗,因为这说话之人正是百里乐正。谢樱樱心中生出一丝希望,毕竟落在百里乐正手中要安全许多。然后却听那人应道:“我妹妹染了风寒,正要带她回家中养病去。”
不知为何,这人的声音却是变了。百里乐正又问:“不知兄台家在哪里,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谢樱樱心中一喜,这百里乐正此次如此多事,莫不是发现了这人的古怪?若真是这样自己就有希望得救了。
“我家不远,就不劳烦公子了。”
“既然这样,那就请兄台保重了。”百里乐正说完便当真转身走了,怄得谢樱樱牙都咬碎了。
马车缓缓从百里乐正面前驶离,直到马车出了城门,百里乐正忽然冷冷对常青道:“你真是长能耐了,如今竟和葛东门串通一气瞒着我。”
常青低头垂眼,却是丝毫辩解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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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盗章节……正文会比这章内容多……而且有肉渣……
浮端覆灭之后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恢复法律秩序,百里乐正一连几日都与独孤意苏清谷商量颁布法令之事,谢樱樱依旧是不得闲的端茶倒水,活儿干得越来越娴熟。
这宫殿的奢华程度是百里乐正那个破旧的东阳宫所不能相比的,而宫中库房中更是奇珍异宝无数,其中有一件水貂皮裘更是金贵无比,百里乐正随手撇给了谢樱樱。
这谢樱樱不是不喜欢这金贵的东西,只是她尚有一件半新不旧的,加上近来军费也十分紧张,所以便把那皮裘又送还给了百里乐正。哪知百里乐正叹口气摇头道:“樱樱你不知道啊,现在我们黎夏很穷啊,今年冬天我准备把宫中的煤都断了,这不是想到你怕冷,怕你受不住才将这皮裘给了你,你要是不要那正好。”
谢樱樱一听冬天要断煤哪里还能冷静,绝不可能将这皮裘还给百里乐正了,抱着皮裘谢了恩便溜。
旁边的苏清谷见了这一幕,摸着下巴叹道:“陛下对樱樱倒很是特别。”
百里乐正面无表情道:“我把她当徒弟,当女儿,当下属,自然待她便特别些。”
苏清谷笑得高深莫测:“可若有一天樱樱离开了陛下,不再是陛下的女儿、徒弟、下属怎么办?我记得樱樱说过陛下答应过一个两年之期。”
男子眼角眉梢都是浅淡的笑意,问:“先生可信我会放她?”
苏清谷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信,陛下呢?”
“我亦是不信的。”
*
这日却有一与浮端接壤的黍离国使者求见,说是有礼物要送给百里乐正。这黍离国并不大,领土不及黎夏的一个州,但这黍离国因举国信奉圣女,所以很是团结。
来使是两个异装的青年男子,只是这“礼物”却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已经不年轻,你甚至可以看见她眼角带着一点点的细纹,可是她却给人一种尚是少女的错觉,你总会觉得她应该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这是我们黍离国最美的女子夜容夫人,我们圣女特意将她送给陛下。”
这夜容夫人脸上的表情很是天真,丝毫也不惧怕地抬头打量百里乐正,她一笑脸上的梨涡便显现出来,并不如何魅惑,只觉得这女人十分美,便是谢樱樱也有些看痴了,更不要说周围的侍卫大臣。
苏清谷此时正在百里乐正身旁,低声提醒道:“黍离惯是善于媚术蛊物的,这女子着实怪异,陛下不要被她迷惑了。”
百里乐正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却是对那来使道:“那便替我谢谢你们的圣女,夜容夫人便留下吧。”
那两位来使对视一眼便躬身离去,却是未曾看那夜容夫人一眼。
这夜容夫人见只剩下自己了也不惊慌,反而十分大胆地缓步走到了百里乐正面前坐下,然后双手撑着脸瞧百里乐正。
“夫人在看什么?”
夜容夫人虽然是做这小女儿的情态,却是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听百里乐正如此问,竟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才道:“夜容一直听闻你是这世上最美的男人,今日见到了自然要看得仔细些。”
她说得这样直接倒是让百里乐正没有话说了,而这一室的男子女子竟然看着夜容夫人不知不觉便都痴了。谢樱樱正迷迷糊糊之间,忽然觉得额头一痛猛地清醒过来,仔细寻时却是地上一颗龙眼正在滚。她又抬头一看,百里乐正指尖还衔着两颗证物,谢樱樱哪里敢质问百里乐正,只得自己吃了亏。
百里乐正端详了夜容夫人一会儿,忽然道:“我不知夫人是使了什么法术,只是我这些属下定力不好,还请夫人放他们一马。”
夜容夫人听闻此言却不惊慌,只是叹息一声似是无奈:“我早知自己这点蛊惑之术对陛下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可是我们圣女偏偏不死心让我来。”
“我知道这并不怪夫人,夫人也无须自责。”
谢樱樱这才知晓是怎么回事,殿内的侍卫清醒之后便再也不敢看夜容夫人一眼。夜容夫人如此坦白,百里乐正倒也没有难为她,只让她住进了一空置的宫殿之中,又暗中派人看守。
这夜容夫人倒也十分安分,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只是趁百里乐正无事便去见他,或是唱一曲,或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一来二去倒是和谢樱樱熟悉了起来。
这与谢樱樱熟悉了之后,夜容夫人便察觉出百里乐正待谢樱樱的不同之处。比如宫中有很多侍女他都不用,偏偏要用谢樱樱,又比如即便公事已经很忙,也会抽出时间教导谢樱樱武功和兵法,又比如有些事很难做,他便一定要让谢樱樱去做,没有做好他便要罚她。
有一日谢樱樱不在,夜容夫人便在百里乐正旁边坐了,轻声道:“我觉得陛下对樱樱很不同。”
百里乐正的手顿了一下,却依旧低着头看奏折:“有何不同?”
“陛下把樱樱当成是自己的东西。”
“她本来便是我的属下。”
“夜容觉得陛下并非把她当成属下,而是当成一个女人,陛下觉得她是你的是因为陛下对她的占有欲很强烈。”
百里乐正缓缓抬头,见眼前这女子依旧是一副少女的情态,眼中清澈通透。
“那又如何呢?”
夜容夫人的笑声很清脆,带着一点好玩的意味:“若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了占有欲,那便离情字不远了。”
百里乐正打量了她两眼,却是低头缓声道:“你的话有些多了。”
夜容夫人见百里乐正不再应声,便也觉得无趣,于是悻悻走了。可是等她离开之后,百里乐正却住了笔,眼睛却越来越亮。
*
黍离国人口稀少,却是从来不事农耕,粮食都是从黎夏和浮端购买回去的,它处于两国之间的夹缝之中,如今浮端归于黎夏,这黍离国便无论如何都没有出路了。
而百里乐正发兵的缘由却正是他们送来的夜容夫人,他说夜容夫人奉命前来刺杀他,是故不得不灭了黍离国。
这次带兵前去攻打的却是元夷,他只围不打,只等黍离国内的粮食等消耗尽了再行动。到了九月份的时候,黍离国内已经动乱不堪,最终圣女带着众百姓降了。
自此以后,黎夏已经得归元大陆疆域之三。
入冬之时,百里乐正公布了一道诏中说他打浮端都是因为浮端觊觎黎夏的土地,如今浮端已经灭了,他绝不会再主动发起战争,希望归元大陆剩下的四个国家能和平相处。
这话谢樱樱是不信的,想来也没有人会信。
这一年除夕百里乐正决定留在浮端过年,只是与王梦惜的书信往来十分密切。这年除夕宫中只简单的布置了一下,众人都在忙碌浮端诸事,所以这个年过得也和平日没有什么两样。
过完年还未出正月,常曦却忽然攻打黎夏的德州,这德州却早有准备,所以常曦一时之间便没有得手。至于常曦攻打黎夏的原因却是十分正义的:为浮端的太子复国。
谢樱樱听了这个原因笑得岔了气,当真是百里乐正让他们怎么走,他们就怎么走,这不是撞进了百里乐正的口袋里么?
如今是常曦先发起的战争,百里乐正只是正常抵御了。这一次他却是派了孙程领兵十万去德州,并交代他只守不攻。别人不知其中有何猫腻,谢樱樱却是听苏清谷提起过的。
这常曦身处内陆,是不产盐的,日常食用的盐都是通过黎夏和浮端运过去,如今和黎夏打起来,浮端又是黎夏的领土,食盐便只能经过君阳和西通两个国家绕远运过去,这样一来君阳和西通势必要从中抽取好处的。
而百里乐正会派一些人假扮成商人将盐高价卖给常曦,从中赚取的银子正好可以供军队所需,是个极为阴损好用的法子。
三个月后,百里乐正见军队休整得也差不多了,于是与苏清谷率兵攻取与黎夏浮端均有接壤的连州。
连州守将是个庸碌之辈,但是他手下却有一名强将名叫蒋虎,十分难缠。
百里乐正攻打连州之时只说了一句话:“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由乱入治,偏将杀帅。”
之后也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蒋虎忽然叛变杀了那主帅,大开城门迎接黎夏的军队。取了连州之后,原本处于主动的常曦便受到了德州、夷州和连州的三处夹击,自顾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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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旧日之债
这卞绣深得君崇宠信多年,如今君崇忽然中毒昏迷,他便被派到前方来打仗,心中本来就已经有些不得意,偏偏这音封当了主帅之后便处处挤兑他,只是让他负责粮草押运,他虽然胸怀万卷却是没有用武之地。
今次与黎夏开战,若是在这一战中立了功,必是加官进爵荣光无限的。平日里君崇对卞绣宠信,所以君崇压制音家的行动他也多半参与其中,如今他在音封手下,音封怎么会不给他小鞋儿穿!
粮草的事情做完了之后,音封便让卞绣去守一处城关,这城关离两国交战之地有很远的距离,中间又有重兵把守,所以是绝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可是没有危险便没有立功的机会。卞绣看了两日城关,正愁苦不堪之时,却忽有一士兵飞奔来报:“军师!广疆王来了,此时正在城下!”
“什么!怎么没有人来通报!”若是别的人来了,不出城相迎便罢了,可这广疆王是君崇的弟弟,偏又是个心胸狭小睚眦必报之人,如今到了城门下卞绣还没有迎出去,他定是要问罪的。卞绣急忙整理一番,领着众人开门相迎。
这一开门,便看见昂然坐在马上的广疆王君瑞,这君瑞身量不高,又长得极丑,一双吊梢眼睥着卞绣,阴阳怪气道:“怎么,你眼里就只有当今圣上,连我这个王都不放在眼中么?我来了竟然要在门口等你?”
卞绣连连告罪,慌忙解释:“王上勿恼,实在是我没有收到通报,不然定然早早便在城门口迎接了!”
君瑞眼睛一眯,转头问身侧的传讯兵:“你没有通知到么?”
“王上明鉴,属下亲口将您要来的消息告知了卞绣!属下绝无半点虚言!”这传讯兵声音朗朗,一丝犹豫也无,任是谁见了都会信他,可是没人知道他是音封的人,他自然也从来没有通知过卞绣,所以卞绣才没有出来相迎。
卞绣听闻此言脸色一变,叱道:“你为何要陷害与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何时通知过我!”
那传讯兵却是一口咬定通知了,两人正争执不休之时,君瑞早已经不耐烦:“卞绣你既然做了便要认,我念在如今两国正在交战,便也不为难你,只打你二十大板当做惩罚,来人,给我打!”
君瑞话音一落,左右便上来了几个士兵要来行刑。卞绣这人自尊心极强,出师以来又从来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怎么肯受此大辱,当下便抽剑欲起,却见君瑞一个翻身下了马,吊梢眼中满是暴戾之气:“你今日若是让我打二十大板,我们之间以后便也没有什么事,你今天若是不让我打,我便要了你的命!”
若是君崇无事,卞绣便也敢不理会这君瑞。只是如今君崇已经管不了事,皇后在朝中的势力又有限,纵观君阳,这君瑞说不定才是最后的赢家。若是卞绣今日违逆反抗,便是能侥幸活命,只怕今后君瑞掌了权他也没有好日子过。
卞绣弃了兵器,当下便被押着打了二十大板。他冷静下来之后,便想清楚了今日之事的始末,知道必是音封从中捣鬼,当下更加怨恨,发誓今日之耻定要双倍讨还回来!
君瑞离开之后,卞绣便骑了一匹快马直奔前线而去,等他进了音封帐中,脸上却并无恼怒之气,只痛心疾首道:“如今国家处于危难之中,卞绣不敢苟且偷安,请求主帅派我去战前!”
若是去了战前,立功便容易许多,到时即便是想要为难他,士兵也会多有怨言。音封怎么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却是应了他的要求:“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六栾城守城吧。”
这六栾城确是军事重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君阳的一道天堑,音封竟然会让他去守六栾城?他还未想明白其中的缘由,却听音封又道:“只不过这六栾城事关重大,军师若是去便要立军令状。”
卞绣心中有些疑虑,但是细想一番这六栾城是不会轻易被攻陷的,是故便立了军令状,然后领兵去守六栾城了。
与此同时,准备攻打六栾城的杜默收到了一个锦盒,盒子里有一封手书和一个白瓷小坛。杜默看过那封信之后面色有些凝重,他摸了摸那白瓷小坛,黯然道:“没想到她倒真是个有心之人。”
第二日杜默攻打六栾城,六栾城部署严密,没有成功。接下来两日,杜默也依旧是无功而返,卞绣心中欢喜,晚间高兴便多喝了两杯。哪知天还未亮士兵便慌忙来报,说是杜默带着人从城南的偏门攻进了城中。卞绣大惊:“便是城南的偏门,我也布防严密,怎么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攻进来了!”
“属下等确实没有听闻城南偏门传来攻打之声,想来是杜默有内应!”
卞绣心中立时一凉,他只以为这音封虽然挤兑自己,对君阳却应该是忠心不二的,如今一看却不然。他派自己来守六栾城,又让自己立了军令状,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音封竟然为了除掉他,而把六栾城拱手让人!
电光火石之间,卞绣忽然认清了自己现在的境况,如今杜默已经攻进城中,他手里只有三万兵,这其中还不知有多少是音封安排的奸细,打是肯定打不过的,逃却是可以逃出去,只是他逃出去又能够上哪里?回音封处肯定是不行的,他定会趁此机会斩杀了他!回京城去也不行,音正肯定已经埋伏了人等他!
如今一看,他能走的路竟然只有一条:投靠百里乐正。
杜默攻到正门的时候,只见大门敞开,士兵站在街道两边,却是都弃了兵器。这时却见一凤眼风流的男子上前拱手,道:“君阳罪臣在此恭迎将军。”
杜默眼神变了变,却是下了马拱手道:“卞绣先生这是准备向我投降么?”
卞绣既然已经决定背叛君阳,便也不做那扭捏之态:“良禽择木而栖而已,君阳对我不仁,我便也不义。”
杜默了然一笑,拍了拍卞绣的肩膀,道:“既然如此,那明日先生就跟我去见陛下吧。”
卞绣心中一喜,未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正要感谢杜默引荐之情,一把冰冷刺骨的匕首却忽然从他背后送进了心脏中。卞绣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杜默,一开口便吐出了许多血沫子。杜默眼中尽是杀意,缓缓将匕首往他心脏深处送去,声音冰冷:“有人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她让我告诉你,这世上因果报应总是存在的,只是有时候来得早,有时候来得迟,但是迟早都会来。”
“是谁……是谁要杀我……”
杜默贴在他耳边轻轻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安琼。”
这两个字像是一个魔咒一般紧紧箍住了卞绣的心脏,这个叫安琼的少年即便双腿早就废了,即便早已死于自己的执念,却依旧在这个不早不晚的时候要了他的命。所谓命运,便是即便你不停挣脱,即便你不停反抗,即便你以为你已经将它远远甩在身后了,它依旧会在最不可能的时候找上你……
卞绣死得不甘心,他一直睁着眼睛望着虚空,他不明白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而且他永远都不会明白了。
君阳京城之中,一个身着紧身劲装的女子望着秉州的方向出神,过了许久她喃喃道:“安琼,想来你师兄现在已经死在了杜默手中,你的仇我替你报了。”
回答她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
君阳与黎夏交战一月有余,败多胜少,前去督战的广疆王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刚回到京城,却是当晚便暗中去了音家,才坐一会儿便看见一个模样妖娆的女子进了屋里来,这女子一见他便面露惊讶之色,竟是开口道:“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王上也长得忒丑了!”
随后进来的音方未急忙喝止,这君瑞却是抚掌大笑:“别人见了我,便是被我的丑模样吓到了,也是要称赞我一番的,倒是你这女子有些意思,不愧是君崇的种!”
谢樱樱不置可否,只道:“既然王上想要与音家联手,那总要拿出些诚意来,我知道王上有一支两千人的死士,不知王上可否将这两千死士交给音家调配?”
君瑞竟是毫不犹豫地从腰间解下了一块玄铁令牌递给她,道:“你可仔细些用,这两千人可是我在君崇眼皮子底下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
谢樱樱应了一声,却是道:“我总是觉得王上的目的不纯,既然你已经被封为广疆王,怎么又肯同音家合作。”
君瑞的吊梢眼眨了眨:“你也看见本王长得什么样了,本王从出生时就被这些皇室子弟看不起,这君阳又是崇尚什么狗屁的君子之风,便是整个君阳也没人看得上我,你可知我这些年听到过多少的讽刺挖苦?”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谢樱樱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好在她手中有君瑞的两千死士,也总算有个把柄。这时又听君瑞道:“如今守城的不是我,皇后还不相信我,若我要取得皇后的信任还需要你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君崇的解药。”君瑞顿了顿,继而道:“如果你将君崇的解药给了我,再由我去交给皇后,她便绝不会再疑心,我也可趁机向她请命去守城门。”
君瑞素来都是不得重用的,若是寻了解药救醒了君崇,这样大的功劳对他是非常有利的。谢樱樱思虑一番,便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来递给他,哪知君瑞却是不接,笑道:“我不单要这解药,我还要你往这解药里加一些能伤人根本的东西,若是能减损十年八年的寿命就再好不过了。”
若说谢樱樱先前还对君瑞有八分怀疑,如今却是有了八分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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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崇中毒昏迷之后,皇后便日日寝食难安,她总觉得事情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可却也查不出别的什么来。她正愁眉不展,却有宫人禀报说君瑞求见,说是有解药了,皇后大喜,急忙让人召了君瑞进来。
君瑞她也是见过几次的,只是因为从心底不喜他,便也没有什么深交,今次见了面却是恭敬非常:“广疆王啊,你说你找到解药了,这可是真的?”
君瑞点点头,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双手递上,道:“这药是我偶然间得来的,据说可以解世间所有奇毒,只是却有一个弊端。”
皇后本是满脸喜色,一听有弊端,当下变了脸色:“是何弊端?”
“这药是至阴至阳的药材配制而成的,虽然可以解毒,但是会减损服用之人的寿命,所以还请皇后娘娘慎重。”
皇后皱眉许久,眼中的神色渐渐坚决:“会减损多久?”
“多则十几年,少则五六年。”
“如今我君阳大战在即,我想即便是陛下知晓这药的危害,他也会愿意喝下去。”
君瑞点点头,道:“娘娘自然是知道皇兄心事的。”
*
君崇喝下解药当晚便醒了过来,只是因为那药十分伤身体,所以便时常昏睡,也不理政事。君瑞因此得了赏识重用,很快便如愿以偿地负责起来京城的守备,只等音家登高一呼便开城相迎。
在和黎夏的战争之中,君阳的军队损耗得很快,他们不是被俘虏了,便是主动投降,还剩下一些抵死反抗的也不成气候。时机已经来临,如今君崇等人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
这夜,月明星稀,音正领兵于丑时到达京城北门,可是等了许久,城门也没有如约打开,这时城门上却站着一人,正是君瑞,他旁边更是有甲卫无数,高声喊道:“音正,便是君阳对我再不好,我也是姓君的,那君崇减损了十几年的寿命,我心中已经觉得十分解恨。而你要夺君家的天下只怕是不能实现了,现在我已经派人去围剿音家,你们音家亡于今日!”
音正心中打乱,哪知军中又忽然大乱,原来是君瑞那两千死士倒戈相向,霎时场面乱作一团。
正是此时,城内却隐隐传出嘈杂之声,却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后天上不了网,所以不能更新,但是星期一我会一起补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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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登基
如果你没有看见内容提要还是点了进来,不要悲伤不要生气,因为你往下拉一直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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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作者终于凑够了167个字……
然后现在你可以拉到最底下的作者有话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一:百里乐正
我出生之前便有人预言说我会统一归元大陆,从我懂事之时起便总是听人如此说,我听了一遍又一遍,先是骄傲,然后厌烦,最后却已经能无视这些话了。
我六岁的时候被人下毒暗害,虽然后来解了毒,但是却让父皇心有余悸,他怕我活不到成年,于是将我送到了浮端的一所深山寺庙之中出家当和尚。我脱了太子的华服穿上朴素的僧衣,连头发都被剃光了,我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很亮很圆,就像是一个葫芦瓢,我很不喜欢。
后来终于出了寺庙,于是又重新续发,总算不用再看那个晃眼的脑瓜壳儿了,我很高兴。
我十一岁的时候遇上了十岁的王梦惜,那时他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王家庶子,被王文昌当成个玩物送来送去,我一见他便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是王家的主人,而我愿意为他指一条路。从那时开始经过了整整十六年,他一直是我的知己。
谢樱樱落水失踪之后,我知晓那年救我的不是梅玉而是她,我心中的感觉有些古怪:我觉得自己是应该感激她的,可是我偏偏又不愿意感激她,所以反而吓唬她威胁她,把她想说的话都吓了回去。
我起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她总是这样苛刻,这样不可理喻,可是后来我见不得她受伤,见不得别人伤害她,见不得许多事情,夜容说占有离情字不远,其实她说错了:若是一个男人想要占有一个女人,那本身已经是身在情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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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替你杀人
百里乐正被安置在宫外行馆之中,但他每日都要托商议国家大事之辞进宫求见谢樱樱,偏偏每次谈论的都是正事,谢樱樱便不得不见,只是每次见百里乐正之前都觉得心中慌乱不已,等见了他又要装出一副端庄稳重的模样,才几日功夫便弄得她身心俱疲。
这日两人说完正事,百里乐正却没有离开。他看了看谢樱樱越发消瘦的脸,轻声问道:“为何不杀了君崇,你知道留着他迟早都是隐患。”
谢樱樱垂着头,声音有些冷:“我是有些恨他的,可是如今却又下不了手杀他,原来我还是胆小,担不起弑父的罪名,又或者我只是不想手上沾了他的血。”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神色,却转瞬便压制了下去,只是忽然掩唇咳了两声,道:“我连着赶了半个月的路,如今身体倒是有些受不住感染了风寒,让人开了几服药吃了也没有好转。”
谢樱樱只随便应了一声,并未认真听他讲的是什么事。百里乐正又使劲儿连咳了两声,简直要把自己的肺咳出一般,谢樱樱这才回过神来,惊讶道:“陛下原来也是会生病的!”
百里乐正脸色红得奇怪,却是不理会谢樱樱的话,只扶着旁边的卧榻咳嗽不止地坐了下来,简直像是病入膏肓了一般。谢樱樱再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扶着他躺下,然后伸手去探他的脉,这一探便知道他并非假装,是真的受了风寒。
她急忙写了药方交给宫人,等药熬好了又给百里乐正喝了,然后唤来服侍百里乐正的宫人叮嘱了一番,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她这边的事情交代完了,一回头却见百里乐正正用手支着脸颊侧躺在卧榻上,他的脸色虽然依旧潮|红,可是精神却是比先前好了许多。
此时他眼中也满是愉悦的笑意,道:“我还当樱樱当了女皇之后便不是我的樱樱了,没想到依旧是关心我的,先前我问你为何替我挡箭,你说是忠心护主,如今你不是我的手下了,你又要怎么说呢?”
谢樱樱这几日发现自己的面皮厚了许多,当下不动神色地坐到了桌案前,淡淡道:“我能这么顺利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亏了陛下吸引了君阳皇室的主意,我就当这一剂药是报答陛下好了。”
百里乐正却并不恼,只是躺在她的卧榻上眯眼看着她,直看得谢樱樱觉得浑身不自在,逼不得已开口道:“你什么时候离开君阳,我虽然没存了杀你的心思,可是音正却不是这么想的,如今西通大乱,只要杀了你,这归元大陆便全都是君阳的了。”
“以前君崇是皇帝,我觉得这君阳呆着实在不舒服,可是如今樱樱成了女皇,我自然要多呆些时日,樱樱不想伤我,便自然会庇佑我,正好让我也尝尝被人庇佑的滋味。”
谢樱樱沉了脸色,道:“音正的心很大,不是我想阻止便能阻止的,便是明里他没有做什么,只怕暗中也是要布置一番的。”
百里乐正翻身坐起,用手掌支着下颌,眯着眼道:“樱樱怎么还是如此愚钝,我来这里便是要让音正杀的,他若是此时不听你的话杀我,以后便会更加放肆,到那时候樱樱就只是一个傀儡了。我倒是希望他现在沉不住气动手,我也好为你除去一个隐患。”
谢樱樱心里一惊,与百里乐正对视良久却是不知该说什么,最后百里乐正说有些困乏,要在这里休息一下,谢樱樱便也继续批改奏章。
过了一会儿,卧榻上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他转头看了看已经趴在桌案上睡着的女子,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她的背后,然后忽然出手点了她的睡穴。
“你要干什么?”偏是这样巧合的时刻,音方未忽然出现在大殿之中。百里乐正却是一眼也不看他,只将谢樱樱抱到了卧榻之上,又给她盖好了被子,这才转头对音方未道:“我不会伤害她,便是别人要伤她我也是不允许的,只要我在她身侧,便是世间满是豺狼虎豹也伤不了她分毫。”
音方未早先曾以为他们二人之间是有些冤情孽债的,可是后来谢樱樱坦明自己的身份后便也将两人之间的事情说清楚了,如今百里乐正的这一番话却是另有深意了。他尚在揣测之中,却听百里乐正漠然开口道:“带我去见君崇。”
“见君崇?”
男子嘴角微微牵起:“留着他总是祸害,你们现在觉得他是个废物,但他迟早会再次兴风作浪的。”
其实这音方未也都一直想要除掉君崇,只谢樱樱态度坚决才一直耽搁了,如今听百里乐正要去见君崇,若是经由他的手除掉君崇,音方未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是故当下便领着百里乐正去了关押君崇的地方。
这里是一处破烂萧索的院子,只是外面有数十侍卫把手显得与别处不同。百里乐正推门进去,便见一个人坐在廊下晒太阳。他曾经是一个帝王,尊贵无比,显赫无双,只是如今他少了一只手,又老了十几岁,形销骨立又落魄,就同那街上的乞丐无异。
他见了百里乐正,眼中略有些惊讶:“没想到你竟然会来看我。”
百里乐正在他对面随意坐了下来,回道:“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君崇眼睛忽然睁大,却又很快恢复镇定,道:“她终还是不留我的性命。”
“她不知道,她也下不了手,所以我替她来。”
此言一出,君崇倒是认命地点点头:“她始终是心软,不及你心狠手辣又算无遗漏。只是我始终不知你是真的帮她,还是另有图谋。”
百里乐正审视了君崇许久,才道:“若是我说我对她有情,所以愿意为她做这许多难为之事,你怕是不会相信吧?”
君崇轻轻一笑,道:“你我同是生在帝王家,长于诡计阴谋之人,你说情我不信,我若说情你又信么?”
百里乐正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温和道:“五年前我见到樱樱的时候,只觉得她浑身都是刺,把自己保护得极好,我那时只以为是谢家宅门深深所致,后来她跟着我走南闯北,我看着她的心不停地被刺伤又愈合,我是心疼她的,后来终于知道她的童年是什么样的,她每天忍受的恐惧是什么样的,便想要护她周全无忧。”
君崇眼中都是怀疑,道:“你为了一个女子便让整个黎夏陷入战乱之中?世人都知道你百里乐正是人中之杰,原来却是个不知轻重缓急之人。”
“葛东门也曾经如此说我,可是我对他说:我一生都在努力做一个好皇帝,只是我百里乐正依旧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有牵绊,有放不下的人和事,我这一生只为了一人而任性一回,便是最后损失惨重我也不悔。”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你百里乐正何时做过亏本的生意,两国交战你不但什么都没有损失,还得了君阳的两个州和数万降兵,只是如今谢樱樱当了女皇,你想做这归元大陆唯一的主人,便要把君阳收入囊中,到时只怕终是要兵戎相见。”
“活人的事死人是无需担忧的。”
“是了,你今日是来杀我的。”
“樱樱这些年过得一直很苦,也很孤独,从来不敢奢望什么,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他顿了一下,手掌已经压在君崇的胸口上,然后清冷道:“不过帝王家讲求的也从来不是这些感情,帝王家讲的只有成王败寇四个字,所以今日你败了,便应该死了。”
这短短的一刹那,君崇这一生所经历的一幕幕竟然都晃过了眼前,他眼前留下的最后一幕是一双眼睛,一个女人的眼睛,音锦瑟满是恨意的眼睛。
音方未在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百里乐正出来,正要进去查看门却开了,他从门缝看见了院子里已经闭上眼睛的君崇,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却听百里乐正道:“你告诉樱樱君崇受了风寒病死了,她不会来看的。”
音方未听了百里乐正的话,只告诉谢樱樱君崇是受了风寒死的,谢樱樱果真没有去看,每日依旧处理繁复的公文,倒是没有任何的不同寻常之处。
君崇死后第三天,谢樱樱手中的公文都处理完了,她无意间抬头看见了庭院中开得正盛的樱花,不知为何便看得有些痴了。偏这一幕被刚来的百里乐正瞧见了,他尚未开口,谢樱樱却看着庭院樱花幽幽道:“陛下曾问我是何时生的,我说我不知道。其实我生于隆冬,比预期早了两个多月,不然也应该是初春三月降世的。”
“我倒是觉得一月也不错,一切都是蓄势待发的样子。”男子声音温和,安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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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不过是他的女人
音方未有一些事情要请示谢樱樱,还未进殿便听见隐隐有对话声传出来,可是等通传之后他进殿却未见到有人,正犹豫要不要问,谢樱樱却先开口道:“刚才有人送了消息进来,你猜猜是和谁有关的?”
他略一思索,有些犹疑:“可是音正?”
谢樱樱点点头,眼中略带一丝狠厉之色:“音正已经准备好要刺杀百里乐正了。”
音方未一惊:“如今两国已经停战,此时刺杀百里乐正必会再次挑起战争!”
“对于嗜权之人,权力的诱惑是非常大的,只要此时杀了百里乐正,君阳便是归元大陆最强的国家。”
“陛下想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谢樱樱一笑,轻声道:“我在百里乐正身边这么多年,弄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你已经确定那是威胁,便要好不犹豫地将那威胁拔除。音正和你父亲斗了这么多年,如今只怕是要分出胜负来的。”
“属下明白,只是不知要如何处置音正?”
“囚禁吧,囚禁一辈子,如果他还有异动,便杀了他。”
这个“杀”字一出口,音方未便是一惊,他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开口:“可他毕竟是陛下的舅舅。”
谢樱樱面色不变,反而还笑了笑:“当年音锦瑟不愿意进宫,他们送她进宫,后来音锦瑟不愿意谋逆篡位,他们逼她篡位,她只是一个女人,却被自己的兄弟逼得走投无路。若说君崇是亲手杀了她,那音家就是送她去死的。”
音方未听她如此说音家,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谢樱樱却摇摇头,道:“我知道你现在害怕我也会对你和音封动手,但你大可放心,我对音家没有感情,却也没有恨,只是若音家想要将我变成一个傀儡,便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是,属下会牢牢记在心里。”
*
音正被囚禁之时双目赤红,他喊:你不杀百里乐正,他却迟早要图谋君阳的!君阳迟早都要毁在你的手上!
谢樱樱心中烦乱,便到花园中随便走走,一抬眼却见一个女子的背影很是熟悉,下一刻她却是一惊:这女子不是谢婉宁又是谁!
自从百里乐正登基之后,谢婉宁便没有了踪影,如今她却出现在君阳的皇宫之中,其中必有阴谋。谢樱樱这样想着便悄声跟上了谢婉宁,哪知这谢婉宁在花园里左拐右拐竟然没了踪影。
难道这花园里有密道?谢樱樱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谢婉宁的踪迹便准备先回去再说,哪知还未回头便觉得一道劲风直袭她的后背,她急忙侧身一躲,哪知旁边却忽然冒出一人,她正待再躲,旁边那人却像是一道鬼影般贴上了她的后脊。她只觉得背后冷飕飕的,下一刻便失去了知觉。
谢樱樱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洞里光线很暗,却有一个身着灰衣的男人背对着她坐在石头上,谢樱樱悄悄运气,哪知一运气便觉得胸腹之中像是结了冰一般,不但一丝真气也无,而且剧痛无比。
听到谢樱樱的抽气声,那人轻笑一声,解释道:“我知道你的武功不错,所以趁你昏迷的时候喂你吃了一种能封住真气的药,你要是妄动内力便会损伤你的根本。”
这个男人说话间已经转过头来,这人谢樱樱却是认识的:燕易。
她想起了百里乐正评价燕易的话,当下便知道自己处境十分危险,却是硬装镇定道:“原来是陛下,我听说你的寝殿失火了。”
燕易已经完全脱去了原先那种懦弱胆怯的神色,只是浅笑道:“傅元道要是知道我没死肯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我便烧了寝殿,弄了个死无对证。”
“这么说来,陛下这二十多年都是在装傻卖乖了?”
“我手上没有军队,便是心中有再豪壮的抱负也决不能表露,否则便是死无全尸,如今我已经三十六岁,我布的局终于成熟。”
“陛下深谋远虑,只怕这天下再也没有人比陛下还能忍了。”
燕易笑了笑,眼角有浅浅的细纹:“我本来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现在我觉得你也是个很能忍耐的人。”
谢樱樱不明白他是何意思,却见他身体前倾看着她,道:“你五岁之前从没见过阳光,很耐得住寂寞,之后你生活在谢家别院里九年,九年里忍受惶惑不安,之后五年你跟随百里乐正南征北战,取秉州,杀孟阎,夺浮端,攻常曦。而今你终于暴露身份,取回了自己应有的东西。”
谢樱樱越听心越凉,几乎已经感觉到那一双在暗中窥伺的眼睛:“陛下虽然身在囹圄之中,归元大陆中却没有事情能瞒得住你。”
燕易并无任何得意之色,只道:“我从小的时候便处处受限,筹谋了三十多年才得脱身,便是知道事情原委却也不能做什么。”
“傅元道此时已死,西通虽然乱,却也有恢复秩序的一天,如今陛下想要做什么都可以,陛下的雄心只怕也蠢蠢欲动了。”
“你说的不错,”他一顿,打量了谢樱樱两眼,道:“所以我将你捉了来,想要同你一起图谋归元大陆。”
“陛下当我是傻子不成么?你为了除掉傅元道统治西通而隐忍了三十年,你要夺归元大陆的心只怕也绝不会比三十年短,我同你筹谋夺取归元大陆无异于与虎谋皮。”
燕易却也不替自己辩解,只是问道:“如今天下三分,百里乐正和我是不可能结盟的,你若是与我结盟便有六分胜算,你若与他一路,只怕最后会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谢樱樱垂了眼,道:“你怎知我会死无全尸?”
“百里乐正是何许人,你跟了他五年,想来你要比我清楚,他说对你有情,只怕最后你也不过是他的女人,权力在他的手中,他想怎么处置你全看他的心情,若有一日他厌了倦了,只一句话便能让你从这世上消失。”
“我不会成为他的附庸。”
燕易眼中神色稍变:“这么说你也不愿与我结盟么?”
“是,你们二人想要如何斗便如何斗,等你们斗出了结果,君阳便臣服于胜利的一方。”
“你想要不与任何一方为敌,却已经是两方共同的敌人了。”
“我坚持自己的想法,若是有一日证明我是错的,那输得彻彻底底也好。”
燕易见谢樱樱如此不可动摇,却是笑了笑,道:“迟早有一天你会答应和我结盟。”
之后谢樱樱被带到一个湿冷的石洞里,路上她看见了几百士兵,这些士兵俱是形容落魄的模样,只是行为举止却充满了正规军队应有的果决。
也不知燕易给她吃了什么药,她竟然丝毫内力也动不得,便是想要自己配置解药也没有办法。每至午夜谢樱樱便觉得自己如同置身冰窖,比她平日犯病还要严重许多,每一次都像死了一回似的。今夜她依旧犯了病,紧紧把自己缩成一个团,燕易却同谢婉宁一同出现在山洞里。
“还是不考了我的建议么?”
谢樱樱勉强一笑,道:“陛下这个提议简直像是要我自杀一般,我是不敢答应的。”
“你受了这么多苦却依旧不背叛百里乐正,莫不是心中也对他有情?是故不肯伤他?”
“你也知道,我在百里乐正身边呆了五年,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心中还如何敢抱有一丝绮念。”她说完忽然狡黠地笑了笑,道:“我不过是觉得你斗不过他,我若是与你结盟,最后也只是一个被杀的下场。”
她此话一出,燕易立刻变了脸色,眼中闪过杀意痛意,最终却是拂袖而去。谢樱樱抬眼见谢婉宁还在,便笑了笑:“这世界当真是小,我本以为你死了,没想到竟还活着,而且还成了燕易的属下。”
谢婉宁脸色并无任何表情:“命运当真奇妙,我本以为你不过是一介无用庶女,而我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却不知谢家眨眼便覆灭,而你竟还成了君阳的女皇。”
谢樱樱没有什么话同她说,便沉默了下来,却听谢婉宁道:“你不知燕易是个怎样的人,你若是知晓了,便不会说出他斗不过百里乐正这话来。”
谢樱樱哼了一声,却依旧是不松口,谢婉宁也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了。谢樱樱仔细听她的脚步声,发现她离开石洞之后,脚步声在门口变成了两个人的,这人肯定不是燕易,那便只能是与谢婉宁交好的人或者是她的属下。她的属下是谢家的人?亦或是燕易派给她的?
谢樱樱靠着这些胡思乱想熬过了漫长的一夜,她知道以后还有许多难熬的长夜在等着她,但她能做的是能是等,等待时机,等待营救。她在君阳的皇宫之中被掳,不可能一点证据都没有留下,此时百里乐正还在君阳,他应该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找到她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三天之后,谢樱樱被带离了石洞,有人给她牵来了一批瘦弱病重的老马,给了她一把钝刀,然后燕易出现在她面前,拍了拍她的弱马,道:“我要去围剿傅元道的一小队残兵,你在阵前可要好好表现一番。”
经过这几日的折磨,谢樱樱早已经面无人色,如今病马、病人、钝刀三样,哪一样都是明摆着送她去死的,谢樱樱咬牙道:“那我还要谢谢陛下给了我这个立功的机会!”
燕易说让谢樱樱打前阵并不是作假的,这一队残兵虽然不多,可却也都是真刀实枪的,谢樱樱病着,又武功全无,只努力左躲右闪,努力保命,可是便是如此也有人主动攻击她,她好不容易躲过两人,却有一人死缠烂打上来,谢樱樱哪里敌得过,眼看便要被砍中之时,那人却忽然被一箭当胸射穿。
谢樱樱抬头一看,却见燕易刚刚放下手中的弓。他脸上带着一抹性味,仿佛看谢樱樱努力保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般。
这一小队残兵很快便一个不留地被消灭了,之后几日他们一路南下,若是遇到逃兵也全都消灭。这日谢樱樱正拿着一块磨刀石磨刀,却见喂马的小路和他妹妹星儿被押着往燕易的帐篷里去了。
不多时又有人来叫谢樱樱去燕易处,谢樱樱只得听从。她还未进帐篷便听到了小路的咳嗽声,当下便是心中一慌,等看见了小路的脸,心中便已经有了计较。
“你看看这孩子得了什么病。”燕易指了指小路,然后颇有性味地打量谢樱樱的神色。这小路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因为一直没有得到妥善的照料身材消瘦,脸色更是红得古怪。
谢樱樱却是并未上前探脉,只是低着头道:“是伤寒。”
此言一出帐内之人皆是一惊,那小路脸色更是难看,眼中都是脆弱的神色:“姑娘你再给我好好看看,说不定不是伤寒呢!”
谢樱樱却是依旧不看他:“你得的确实是伤寒。”
小路当下便哭了起来:“那你给我治一治,说不定能治好呢!”
谢樱樱面露不忍之色,道:“我也想给你治,只是陛下不会费这些事。”
小路当下便转头去求燕易,燕易却是看着谢樱樱道:“你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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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诡计巧言
“你杀了他。”
谢樱樱摇头:“我不杀。”
“你不杀我就杀了他的妹妹。”燕易话音一落便有人抓起了星儿,她不过是个八岁的孩童,当下就吓得浑身发抖。
小路和星儿的父母离开得早,两人一直都是相依为命的,若说小路不想死是真的,可是他想要保护自己的妹妹更是真的,当下硬是咬牙收了眼泪跪行着到了谢樱樱面前,道:“你杀了我吧,你不杀我,我妹妹就要死了。”
谢樱樱抬头看向燕易,咬牙道:“你要杀他便杀,我绝不杀!”
燕易却是微微笑道:“我数三个数,三个数之后小路不死,他妹妹便死。”
“一。”
小路的伤寒很严重,现在这样艰苦的条件怕是治不好……
“二。”
便是她想救也能救,燕易绝不会冒着传染别人的风险,更不可能放小路离开,那样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三。”
话音还未落,谢樱樱便伸手去夺星儿,可是哪知那人却似是早有防备,往旁边一躲的同时刀子也猛地向星儿的脖子砍了下去。然而他的刀尚未砍下去,却有一腔腥热的血喷在了他的脸上……
小路的身体倒在了血泊里,谢樱樱夺星儿失败的同时她的刀便已经刺进了小路的胸膛里。
“你看,便是你刚刚才说了绝不会杀他,你终于还是杀了他。”
星儿这时却冲到了谢樱樱身边,狠狠咬住了谢樱樱的手,谢樱樱不挣也不躲,她抬头看着燕易,眼中满是痛恨:“迟早有一日我要让你后悔!”
谢樱樱浑浑噩噩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手上被咬得鲜血淋漓却也不处理,一抬头却看见谢婉宁站在门口看着她笑,这一刻谢婉宁仿佛又变回了原先那个放肆狠毒的谢婉宁。
“王梦惜若是见到你杀了一个孩子会如何呢?”
谢樱樱冷冷一笑,道:“我进谢家的时候十四岁,比小路还要小两岁,可是你曾要杀我多少次呢?”
谢婉宁一愣,随即又笑道:“我与你不同,我本就是心肠狠毒的人,你在王梦惜心中却是善良的,可是你却能眨眼间便杀了一个孩子,只怕在他眼中的你已是十分不堪了,但愿他永远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便是知道了又如何?我谢樱樱再不堪也比你干净,只怕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加不堪的人了。”她见谢婉宁的脸色骤变,当下更是出言相激:“我配不上王梦惜,他却是看你一眼也觉得恶心!”
“你都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谢婉宁双眼赤红,像是要吃人一般,正是这时却忽有一人闯了进来,这人身形飘忽,武功诡异,只眨眼便拦在了谢婉宁面前,劝道:“大小姐冷静,不要被她诡计巧言所激。”
谢婉宁却是听不进他的劝告,只指着谢樱樱对这男子道:“齐岳!她知道我的事情!她怎么知道的!齐岳你快杀了她!”
那名叫齐岳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却是没有动手,只转头对谢樱樱冷冷道:“你若是想多活两天便老实一些。”
谢樱樱先前便觉得齐岳的身形有些熟悉,如今再思索一番便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将我绑来的。”
齐岳也不否认,只欲带谢婉宁离开,可是谢婉宁哪里肯,非要问出个结果来。谢樱樱见火候也差不多了,于是不再卖关子:“你以为是燕易救了你出火坑牢笼么?只是你不知本就是他送你进火坑的,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他设计了这么一番不过是为了让你欠他的恩情,他要谢家在黎夏的残余势力便只能从你这里入手,如今看来他的确得到了他想要的。”
谢婉宁脸色忽变,眼中都是锐利的杀意,齐岳劝道两句她却是一句也未听进去。却见谢樱樱忽然轻蔑笑了笑,道:“你曾经劝我不要小瞧燕易,如今这话我也要劝你不要想杀燕易报仇,你这辈子都只能在心里恨他,在心里将他碎尸万段,可是表面你依旧要为他做事,当他的仆从和狗!”
齐岳脸色一冷,恶狠狠地扼住了谢樱樱的咽喉,竟然当真是要杀她的模样。眼见谢樱樱被掐得面色发白,马上就要被掐死之时,谢婉宁才开口阻止了齐岳。此时她已经冷静下来,看了已经面无人色的谢樱樱一眼,然后什么也未说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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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众人启程的时候,谢樱樱被派到了燕易身侧的护卫队中去,谢樱樱心中隐隐有了一丝期待。等众人行至一处陡峭崖壁之时,情况果然有些蹊跷。那谢婉宁领着众人小心翼翼地走过了崖壁,可是到燕易通过崖壁的时候,那崖壁忽然发出了“轰轰隆隆”的声音,然后便见崖壁上方滚下了许多巨石来。
这谢樱樱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所以一直都慢慢往后退,如今这巨石落下之时她还未步上崖壁,当下转身便要跑,哪知这一回头却见齐岳站在自己身后,当下心中一凉急速往后退,但她身后乃是万丈深渊,哪里有地方可退!待要停住,齐岳却当胸便是一掌打出,生生将她推进了深渊之中。
又说这燕易是什么人,巨石滚下之时便已经知晓了七八分,转头一看谢樱樱却正见她被齐岳推下了悬崖之中,偏是此时又有一块巨石当头砸下,燕易无处躲藏,只得置之死地而后生,当下也跃下悬崖之中,同时抽出腰间佩剑插|进崖壁之中。如此电光火石之间他竟与谢樱樱只一臂之遥,燕易当下将佩剑从石缝中抽|出,脚下一踩捉住了谢樱樱的胳膊,可是再欲将佩剑插|进悬崖之中时却因岩石太过光滑而未能成功。
两人像是坠了石头一般冲向崖底,本是非要摔得粉身碎骨之时,却忽闻崖下传来水声,谢樱樱一喜,猛地推开燕易,刚刚挣开便已经冲进了一汪冰冷刺骨的潭水之中。
谢樱樱挣开眼睛便看见一碧如洗的天空,她心中一喜,只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燕易,哪知刚刚要笑却听耳边传来燕易鬼魅一般的声音:“你究竟同谢婉宁说了什么?”
她立刻就地一滚猛地蹲了起来,此时才看见坐在不远处的燕易,他脸色有些苍白,衣服也有几处划破了,而他的左手手腕此时更是用木板固定了起来,显然是伤到了骨头。
“落下崖底的时候你猛地把我推开了,这一推让我撞进了水浅的地方,撞碎了腕骨。”燕易见谢樱樱在打量他的腕骨解释道,而后又问:“你究竟和谢婉宁说了什么,她怎么会忽然想杀我?”
见燕易此时情况不好,谢樱樱才稍稍放下心来,道:“我只是告诉她,谢家破落之后她遭遇的所有痛苦都是你安排的。”
燕易却是早有所料的样子:“这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你又如何知道?”
“我这几日在军营中观察,发现这几百人中有许多是听谢婉宁指挥的,其中有两个人我在谢家是见过的,因此我大胆猜想你已经得到了谢家在黎夏的势力。而你既然早已经洞悉黎夏形势,又想要谢家暗中的势力,谢家被百里乐正覆灭之时你绝对会有所行动。”谢樱樱顿了顿,道:“再加上我此次见到谢婉宁时发现她变了许多,不止变得隐忍谨慎,对你更是尊敬莫名,我思来想去便也想出了个原因,昨夜不过是随便试探一番,没想到竟然被我猜中了。”
燕易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谢婉宁恨极了你,必不会相信你的话,原来倒是我错了。”
“你养出了一匹狼来,便要有被狼咬的准备。”
“这个比喻倒是恰当,谢家覆灭之后我先是将她的随从都杀了,然后将她送进一家大户给人当妾,然后又指使大户将她卖进青楼,这其中谢婉宁自然吃了许多苦,性子也沉稳了许多,后来她将知晓这件事的人都杀了,于是别人只知道她的性情大变,却没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
谢樱樱虽然早已料想了大概,但听燕易说完却依旧是被震慑到了,她沉了沉心绪,权衡现在的情形是对她有利还是对燕易有利,却是始终不敢动手。
正是这时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响动,再仔细一听来人却还不少!燕易和谢樱樱同时反应过来,下一刻便都寻了地方藏身。
不多时便有十几人来到了两人刚刚呆过的空地,领头的人查看一番,道:“这里刚才还有人呆过,你们四下里仔细搜!”
谢樱樱藏在一片碎石后面,从下面看只觉上面一片空旷是不会藏人的,是故并没有人上来搜查。但燕易却是藏在一片灌木丛中,有两人往他的方向去了,只见这两人刚刚走到那灌木丛附近便被一道剑光划破了喉咙,两人倒在地上的声音惊动了其他人,燕易的藏身之处立刻便被发现了。
十几人同时攻至燕易处,这十几人本就是高手,如今燕易又受了伤便落了下风,正捉襟见肘之时却听燕易忽然大喊:“我要是死了就拉你陪葬!”
谢樱樱心中一凉,暗啐这燕易实在狠毒,却是当下小心从侧摸至一人身后,只取一个出其不意,将那人胸口刺穿,只是这人一死谢樱樱便暴露了,立刻有两人弃了燕易来攻谢樱樱,这样一来燕易便好应对了许多。
谢樱樱此时全靠巧劲儿在努力支持,好不容易拖延了一会儿让燕易处理掉其他人,已经是筋疲力尽,燕易解决掉剩下这两人之后,便同谢樱樱一样脱离地躺在了地上。又说谢樱樱先前还想杀了燕易之后逃脱,刚才一见他尚有余力,当下便改变了想法。谢婉宁要杀燕易,也要杀她,目前只怕他们两人都要面临一场凶恶的追杀,两人竟然有了些要相互依存的意味。
如今两人正被追杀,只喘了一口气便赶紧起身离了这里,他二人拼命在密林中逃窜,弄得形容狼狈,天刚刚亮之时见远处一户人家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二人都是一喜,奔着那户农家便去了。
两人只说是一对兄妹,遇上了山贼,想要求一顿饭,这人家本是猎户,很是热情,给两人找了干净的衣服,又送来了食物,等谢樱樱的疲惫渐退,她却想到了一件事:如今是关系到性命的时候,燕易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行踪泄露出去,只怕最后会将这户人家全部灭口!
入夜,燕易歇下之后,谢樱樱悄声去了主人的屋子,说两人正被人追杀,不想连累了他们一家的性命,希望他们能连夜走,遇上人问起他们二人也千万不能说认识,否则定是要被连累的。
这家都是安稳过日子的人,听闻此事当下便急忙收拾了些细软连夜跑了。谢樱樱看着他们的消失在黑夜之中才放下心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到院子里打水洗脸,却见燕易正背着她在洗手,她正在想要如何说这户人家离开之事,燕易却转过身来,谢樱樱看见了他洗手的水竟然是一盆血水!
男子浑身都是血腥气,却是对她笑着道:“他们几个跑了两里地便被我堵住了,现在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谢樱樱胸口起伏不定,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不是人,而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若她当初同意与他联盟,只怕最后也是会死在他手中的!若是先前谢樱樱为了活命而与他相互依存,那现在她就依旧是为了活命而要逃离他。
只这燕易竟然眼睁睁看着她走了,并无任何挽留之举,只是他嘴角的那抹笑容透着算计与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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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杀意
谢樱樱离开燕易之后便沿着小路下了山,眼见便到了山脚却听见前方有响动,她急忙寻了一个隐蔽之处躲了起来,不多时便看见有五六人上了山来,这几人都是便装,只是眼神却锐利非常,一看便不是普通百姓。
等这一队人过去了,谢樱樱又等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准备离开,就在此时她忽然感觉身后有一缕凉风,仿佛有人贴上来似的,这种感觉很熟悉,她心下一凉就地一滚离开了数尺距离,等她站定一看,眼前这人却正是齐岳。
齐岳一笑,道:“当初你武功尚在都敌不过我,如今武功全失就安心受死好了。”
“当初是我大意了,今日谁胜谁负还未可知。”谢樱樱虽然如此说,心中却是一点底都没有,余光已经在寻找退路。可是齐岳哪里会给她逃跑的机会,当下便像是鬼魅一般贴身上来,谢樱樱又是就地一滚,身上被擦破了皮也顾忌不上了。
齐岳知道此时谢樱樱是绝不肯让他近身的,于是也换了战略,每每靠近只是用手中的软剑去刺她,几番下来已经把谢樱樱伤得体无完肤。齐岳见她已经是垂死挣扎,却也不急着杀她,只居高临下看着她,道:“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应该的便是不应该揭开七小姐的伤疤,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的失职,只是我以后都不会再重蹈覆辙,你今日死在我的手上,若是变成了厉鬼索命也只管来找我。”
言毕他手中的软剑便向谢樱樱落了下来,谢樱樱眼睁睁看着那剑刺向自己却是无法躲开,心中悲愤悔怒交加。只是那剑还未至她面前便被隔开,此时能来救她的除了燕易只怕再无他人。
燕易的武功不弱,只是他的左手受了伤便落了下风。而谢樱樱虽然因他逃出一劫,心中却十分复杂,她不想欠燕易一分一毫,如今却欠了一条命,只怕以后两人之间还会有更多的交集。
齐岳武功诡谲难测,便是燕易早有预料,却也渐渐力不从心,身上受了几处伤却是齐岳一根汗毛也没有伤到。正是此时,齐岳看准时机猛然间出剑袭向燕易拿剑的右手,眼见便要挑了燕易的手腕,哪知徒然生变!
只见燕易本来无力垂着的左手掌见忽然闪出一道刀光来,细看来却是一把短刀。齐岳发现时已经躲闪不开,眼睁睁看着那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喷出了一腔子热血来!
齐岳一死,燕易便也支撑不住,他艰难地走到了谢樱樱面前,笑问:“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他话音一落,人已经倒向了谢樱樱,谢樱樱急忙扶住他,眼中却闪过一抹古怪的神色。燕易还待再开口询问,却忽然感觉一把冰凉的刀□了他的后腰里,握刀的手此时微微颤抖,似乎此时依旧在踌躇不定。
燕易脸上都是冷汗,他的脸和谢樱樱挨得极近,让谢樱樱能清楚看见他眼中的痛苦和无奈。他叹了口气,问谢樱樱:“非杀我不可么。”
谢樱樱脸色苍白,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做人实在太狠,比狼狠,比毒蛇狠,你的手一直没有受伤,可是你却伪装成受伤的样子欺骗人,只为了在最后一刻给别人致命一击。我如今欠了你一条命,若是此时不杀你,以后我肯定会为了这件事而丧命……”
“一定要杀我么……”
*
两辆囚车驶进了灈阳城中,这两辆囚车上关着许多人,是灈阳城城主在城外抓住的可疑之人,这几日这样的人已经抓了几车,都关在灈阳城的大牢里。燕易是疼醒的,他睁眼便发现自己在囚车里,谢樱樱就在他旁边,此时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小声叹道:“你心狠却又不够狠,杀我却又救我,如此摇摆不定怎么能成大事。”
谢樱樱冷脸道:“你救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我们两个算是两清了。”
当日燕易昏死过去之后,谢樱樱终是心中感念他救命之恩,替他包扎了伤口,本想在山下找个客栈与他住,哪知刚下山便遇上了官兵,这些官兵不由分说便抓了两人,如今他们进了灈阳城中,却不知是祸是福。
谢樱樱与燕易同关在一间牢房里,这牢房里还关押着另外几个浑身污浊的人,各个都眼露凶光,谢樱樱早就把脸涂得漆黑,加上燕易又有意遮挡住她,,总算隔开了那几人的目光。偏这牢房里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一入夜这几人便有意无意地围住了那个女子,接着便上下其手起来。
这女子却是不敢喊叫也不敢反抗,只求救似的看向谢樱樱和燕易的方向。谢樱樱如今自保尚且不能,怎么还有能力救她,只硬了心肠不看她。只是后来那几个人越发的放肆,那女子终于忍不住害怕嘤嘤哭了起来。
她哭得无助可怜,谢樱樱便是铁石做的心肠也心生怜悯,便要起身去帮她一帮,却被燕易按住了:“你如今要是出头,吃亏受罪的便是你,这世上受辱的女子每日不知道有多少,你便是想救也救不过来。”
“别的女子受辱我没有看见,如今我见到了便要尽力救一救。”谢樱樱说完就要过去,可是却挣不开燕易的手,而两人这边的响动也吸引了几人的注意。那受辱的女子知道自己若此时不能脱身便真的要贞洁不保了,当下一心狠,喊道:“那是个抹花了脸的女人!她长得很美,我白日看见了!”
此言一出,这几个人便蠢蠢欲动了起来,都脸带淫|欲地围了上来。谢樱樱心中一凉,只觉冰天雪地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她本是要救那个女子的,怎知那女子却害她!这世道人心便是如此不堪么!
燕易倒还镇定,坐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笑了笑,对那几人道:“我妻子长得丑,那女子不过是为了脱身才这么说的,再说我在这里,定会拼死阻拦你们,到时候你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就不好了。”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道:“你这是哄骗我们呢,我们白日可都看见你被抬上车的,此时也不过是硬撑而已,还想来唬爷爷!”
“看来你又要欠我一次了。”燕易凑近谢樱樱小声说到。她尚且不知道燕易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来了,不多时便见一穿着官服的人领着众人疾步赶来,开了牢门便急忙进来跪在了燕易面前,朗声道:“臣钱衍有罪,自从陛下失踪之后虽然多方查探却没有得知陛下踪迹,如今总算是寻到了陛下,只是人多眼杂便只得先让陛下委屈于牢房之中,还请陛下治罪!”
此一番可是吓坏了牢中其他人,燕易却是扶起了钱衍,安抚道:“你近日一直借抓可疑之人的名头在城外搜寻我,我知道你的心,不必介怀。”
君臣两人详述一番,便相携着离开了牢房,谢樱樱正要跟着出门手却被抓住了,她抬眼看去,却见刚才那衣衫不整的女子满眼乞求地看着她。
“救救我吧!求你把我也带出去吧!”
燕易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樱樱,却是不言语。
“求求你带我出去!刚才都是我的错!”
谢樱樱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我已经知道自己不能救所有人,以后也绝不会不自量力。”
那女子满眼惊恐,谢樱樱却是看也不看便离开了,等出了牢房她便径直与燕易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然后开门见山道:“你先前说要和我结盟共同抵抗黎夏,可我心中清楚这不过是敷衍之辞,你想用我钳制百里乐正而已,可是如今我是真想同你结盟了,你若是诚心,从此刻开始就把我当成你的合作之人,你若是还存了其他的心思我也绝不强求。”
燕易没想到谢樱樱竟知她心中所想,略微揣度一番便道:“我之前也的确低估了你,从今日起对你绝无二心。”
两人击掌三声,于这大牢之外定下了盟约,影响了归元大陆的形势。
“你为何会决定与我结盟?”
“就像你所说的,我不想成为一个人的女人,更不想成为他的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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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樱樱扮了男装混在人群中,此处已经是西通与君阳的边界,离珠影城亦不远。她转进一个胡同,一抬头却愣在了原地。
胡同前方有一个人靠在墙上,他穿着的白衣有些皱了,脸上略带一些疲惫的神色,眼神温和。
“樱樱,总算是找到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比较晚,实在抱歉,群吻群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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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番外一:人中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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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樱樱只愣了片刻便清醒过来,站原地笑道:“陛下要是早些找见该多好,不知这几天吃了多少苦!”
百里乐正看着她的眼睛,一步一步走到了她面前,缓缓俯身用力地将她抱进了怀中,声音略有些沙哑:“一直派到处打探的下落,前几日才终于有了的踪迹,只是偏偏君卿凤又不安生,好不容易才脱了身来找。”
谢樱樱不敢确定百里乐正都知道些什么,只挑能说的讲:“与谢婉宁当真是上辈子的冤家,谢家覆灭已经这么久,她却依旧是找上了。”
“是谢婉宁抓了?”百里乐正眼中有一丝疑惑,却是很快便消失不见,只道:“那她以后便再也不会来找的麻烦了,前日她刚刚死于灈阳城中。”
“哦?是谁杀了她?”
“据说她是被灈阳城城主所杀,不过觉得这灈阳城中还藏着其他。”
谢樱樱用手微微推开了百里乐正,斜眼看着百里乐正,道:“陛下如今是特意为了跑到了这里么?”
百里乐正却是无一丝赧然的神色,只坦坦荡荡看着她的眼睛,然后缓缓低头吻上了她的唇,带着报复与惩罚的意味。谢樱樱本是想要岔开话题,哪知百里乐正竟然会忽然如此,当下便傻了,几欲挣脱都未能如愿,直被百里乐正吻得浑身酥|软无力,整个都无力地挂他的臂上,百里乐正才算是放了她。
“陛下这样可算是趁之危。”谢樱樱有气无力指责。百里乐正却是不理会,只是将谢樱樱抱进了马车里,然后自己也进了马车,对外轻声道:“去珠影城。”
马车缓缓驶离小巷,百里乐正却将谢樱樱拉到了自己身边,让她趴自己的膝盖上,又拉起她的一只手摸上他的大腿,道:“樱樱抹抹这里的疤痕,这可是几个月前亲手刺的,当时就警告过迟早会讨要回来,只是再见时已经是君阳的女皇,总不能太过放肆,可巧如今落得个孤家寡,不趁这时候讨要回来便是傻了。”
谢樱樱本以为百里乐正早已经忘记了这事,哪知如今却又提起,当下便有些惊慌,急急想要爬起来,却是忽然感觉到天旋地转便被百里乐正压了下面。她的四肢都被百里乐正牢牢缠住动弹不得,眼前便是百里乐正的脸,身体和他的身体牢牢贴合,连呼吸都便得急促起来。
谢樱樱一动也不敢动,更不要提反抗,只是百里乐正却没有了动作,只是一手捉住谢樱樱的两腕固定头顶,一手撑她的颊边,然后就这样看着她。若说平时的百里乐正眼中是平静的、睿智的、理性的,那此时他的眼中便有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有一簇灼灵魂的火苗!
这样的眼神看谢樱樱身上时,让她感觉到窒息、愉悦,让她的心不可抑制的震颤。她转过脸不看百里乐正,只是却依旧感觉到了那令她惶恐的目光。
“樱樱总是如此,遇到了什么事最先想到的总是逃避。”
“打不过就只能逃,难不成还站原地等死不成!”
百里乐正嗤笑一声,道:“又不是要杀,又不是要害,怎么就非要躲着?”
“陛下就是个无赖!这世上哪里有强迫别喜欢的事情?”
百里乐正微微沉默片刻,问:“原来樱樱不喜欢?”
“自然是不喜欢的,所以陛下不要再为难,若是有一天要统一天下,那便双手将君阳奉上,可是陛下千万莫要再让成为陛下的。”
谢樱樱梗着脖子,脸颊和脖子都是红色的,却也不知是羞还是怒。百里乐正看了她两眼,眼中忽然闪过一抹不怀好意的光芒,继而缓缓低头靠近谢樱樱的耳根,他轻呵一口气,然后忽然张嘴含住了谢樱樱的耳垂。谢樱樱当下浑身一僵,已经是说不出话来,好容易才张了口,说话却是带着颤音:“干什么!”
百里乐正稍稍抬起头,唇几乎已经挨到了她的唇:“自然是要让成为的女,等生米煮成熟饭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谢樱樱不知百里乐正是逗她还是认真的,正心惊胆战着,百里乐正却贴她耳边道:“樱樱才进东阳宫之时十四岁,那时候便已经生得妩媚非常,如今樱樱已经十九,比那时不知添了多少妖娆韵味,本不是什么正君子,只是别都以为是,便不好意思让家失望,但如今就是砧板上的肥肉,若是不吃便实是对不起自己。”
“陛下要是这么做便为天下所不齿!”
百里乐正手指一勾挑开了谢樱樱的腰带,脸埋她的脖间,声音闷闷的:“怎么说也养了五年,身上的肉也都是养出来的,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取些好处也无可厚非。”
他言罢便一路沿着谢樱樱的脖子吻了下去,一手控制谢樱樱的手腕,一手一件件拨开她的衣裳,然后她腰身游移。谢樱樱未经事哪里经得住如此,情不自禁地嘤咛了出来。
“鹤唳可还车外,不想他听见这样撩|的声音。”百里乐正灿然一笑,然后含住了她的唇,手下却不停,谢樱樱叫又叫不出,挣又挣不开,当下当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偏是这山穷水尽之时,谢樱樱却是心生一计,她忽然痛苦地皱了眉,也不再挣扎,只痛苦地哼了起来。
百里乐正抬头去看,也不知她是怎么了,只松开钳制她的手准备查看,哪知这一松手谢樱樱便迅速起身躲到了车厢另一边。百里乐正怒极反笑:“才几天的功夫倒是张能耐了,不但敢骗,还知道要利用的弱点了。”
“陛下宅心仁厚,便是一只蚂蚁也不忍伤害,更不要说让樱樱这个大活受苦了!”谢樱樱脱离了掌控很是得意。百里乐正却是慵懒地倚了车壁上,一双眼睛还隐含着刚刚动了情|欲的证据,声音有些低沉:“这马车只有一个出口,要是想出马车就一定会经过这里,若是不出马车伸手便能抓住,如今是要怎么办呢?”
谢樱樱自然知道百里乐正所言都是真的,只是刚才哪里有时间考虑这些,如今正是两难之时却见百里乐正缓缓对她伸出了手,叹了口气,道:“若是现乖乖过来,说不定还罚罚得轻一些。”
谢樱樱才不相信百里乐正的话,只等一会儿他过来时拼命跑,却见百里乐正脸上略有兴奋之色:“本只是想要吓唬吓唬,只是现却可以趁着这个契机真的办了了,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事。”
他说完便要站起身来,却听谢樱樱急促喊道:“陛下等等!”
百里乐正抬眸询问,便见谢樱樱徘徊不定地站角落里扯车帘上的穗子:“陛下刚才真的是想要吓唬么……那现自己过去,陛下就当没有逃跑这一节行不行?”
百里乐正还未言语,却听车外鹤唳“扑哧”笑了一声,谢樱樱有些恼羞成怒:“又没被欺负,单会看笑话的孬种!”
“扑哧!”鹤唳又忍不住笑了一声。百里乐正却是开口清清淡淡道:“要是再笑,就和常青一起去听墙角。”
也不知听墙角为何有如此大的威慑力,鹤唳竟然当真不敢再笑了。百里乐正这时才转头看向谢樱樱,然后伸出了自己修长有力的手,道:“若是别定是不肯的,可是樱樱是真心爱护的,便破例一次。只要现过来,便当没有这一节。”
百里乐正答应得如此干脆,倒让谢樱樱怀疑其中有诈,只是便是知道这是一个套子,谢樱樱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钻。她小心翼翼拎着裙子走过去,把手放了百里乐正掌中,然后便被百里乐正拉着坐了他的膝盖上。这一次百里乐正当真没有像刚才一般,只是将她紧紧环自己的胸前,道:“若是一直这般听话该多好,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乖乖巧巧留身边,不去做那劳什子的女皇公主,只当百里乐正的谢樱樱,这样不好么?”
“陛下喜欢樱樱什么呢?”
“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好处,只不过是因为留身边五年,让把当成了自己的东西,不能让别碰,更不能让别伤害。”
谢樱樱想了想,道:“那陛下现去找一个小姑娘,然后把她养身边五年,想来五年之后陛下也会怜惜她,喜欢她了。”
百里乐正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经过这么一说,倒是觉得还是有一个好处的。”
“什么好处?”
“别不能替代。”百里乐正叹了口气,道:“便是此时找来一个小姑娘放身边,那这个小姑娘还要救过,还要帮收回秉州,更要帮夺常曦、浮端,可这些事已经过去了。”
谢樱樱觉得与他是讲不通道理的,便闭了嘴。百里乐正用手指摩挲着她□空气中的肩膀,问:“樱樱对便是一丝情也没有么?”
“一丝也没有。”
百里乐正抬起她的下颌:“看着的眼睛说。”
谢樱樱垂着眼睛不说话,百里乐正便也不逼她,只俯身咬住她的唇,然后逐渐用力,带着惩罚的意味。
“总有一天会屈服。”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做实验做到十一点,没能更新,俺有罪TOT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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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情谊好处
到了珠影城之后百里乐正便忙了起来,谢樱樱连日赶路很是疲乏,便也不出屋子,这日她正迷迷糊糊之中,却感觉手背凉凉的,她睁开眼睛一看,却是豆子舔她的手。谢樱樱惊喜地摸了摸豆子的脑袋,道:“怎么到了这里!”
豆子舔了舔她的手,然后忽然扬起了头,谢樱樱这才看见了豆子脖子上挂着的纸筒,接下一看,上面却是百里乐正的笔迹:知道闷,特意让送了豆子来陪,百里乐正。
谢樱樱觉得有趣,于是也拿了笔墨来写了几个字系到豆子的脖子上,让豆子送过去。百里乐正收到信时心中很高兴,,只见上面写着:陛下宅心仁厚,豆子这畜生肥了许多,都是陛下功劳,改明儿要是陛下不当皇帝了倒是可以去养养猪,种种地。
百里乐正看到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豆子眼巴巴看着他,却是不明白他笑什么。百里乐正拿了个肉脯喂给豆子,道:“真是一条好狗。”
豆子只专心吃肉脯,哪里管他磨叽些什么东西。只是旁边站着的鹤唳却看不过去了:“陛下当真是偏心,便是喜欢谢樱樱也不用连她的狗也夸奖,跟了陛下十年,陛下从来没有夸过一句。”
百里乐正抬头看鹤唳一眼,脸上都是嫌弃的表情:“一个大活和畜生有什么争的。”
鹤唳也知道自己这是自取其辱,把头一扭不再说话了。百里乐正这才又低头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系了豆子的脖子上。谢樱樱再次收到字条打开一看,见上面写着:这里有一件好东西要给,过来。
谢樱樱这贪财,有了这等好事怎么会错过,当下领着豆子找百里乐正去了,见了张嘴便道:“是什么好东西?”
百里乐正招招手让她坐下,然后拿出了一个华丽的锦盒,锦盒打开便见里面躺着一个五彩玉镯,这玉镯剔透非常,谢樱樱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百里乐正见她看得仔细认真,笑着将那玉镯拿起来套上了她的手腕,竟是正正好好的样子,而后道:“这玉是前些日子偶然路过一座山得来的,大小刚刚能够刻一方玉玺,留下了刻玉玺的大小,还剩这些扔了可惜,便刻了个镯子给。”
他说得轻松,谢樱樱却忽然觉得这镯子实太过沉重了些,便想要将镯子还给百里乐正。却听百里乐正叹了口气道:“要是觉得受不起这情谊,便把这镯子当成是留着碍事送给的罢了。”
谢樱樱听他的语气有些无奈,有些苦闷,便也不好意思拒绝他的镯子了,于是低着头闷闷不说话。百里乐正忽然伸手抬起她的下颌,问道:“这几日如此乖巧,莫不是暗中计划着什么?”
“樱樱身旁连个都没有,哪里来的计划。”
百里乐正打量了她一番,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便也作罢了。百里乐正又问了些她西通的事情,谢樱樱小心翼翼地回答了,刚刚要松一口气,却听百里乐正问:“樱樱可知道什么是一得道鸡犬升天?”
谢樱樱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如此问,便摇了摇头。只见百里乐正指了指门外正撕咬地毯的豆子,道:“如今东阳宫中的御道小路没有豆子不敢去的,它走宫中只像是逛大街一般,只因为它是的狗便谁都不敢动它。”
谢樱樱自然知道这话中深层的意思,只是却不欲理会,只笑道:“陛下这个问题其实问错了,应该去问豆子。”
百里乐正摇了摇头:“问它做什么,又不想让它明白的情谊,记住的好处。”
如此一番谢樱樱便没有话说了,只梗着脖子硬挺着。之后百里乐正也未再说什么,只说这几日他有许多事情要忙,估计不能陪她了。谢樱樱高兴都来不及,连声应了。
之后几日果然如同百里乐正所言那般,他不分日夜地忙了起来。第一日谢樱樱牵着豆子路过他的门口,见他皱着眉头写东西。第二她经过他门口,见他看奏折。第三日、第四日百里乐正依旧不得闲。
第七日谢樱樱进了屋,然后站百里乐正面前,笑道:“陛下这么忙下去可不行啊,便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还是休息一下吧。”
百里乐正抬头一笑,道:“何时竟然也会关心了?”
“瞧陛下这话说的,樱樱怎么说也跟了陛下五年的时间,陛下护着樱樱,樱樱便也关心陛下。”她说完竟然忽然坐了百里乐正的腿上,只一瞬间百里乐正的全身便都僵硬了起来。
谢樱樱一笑,素手忽然伸到他的后领处使劲儿一撕,只闻锦帛破裂之声,露出了百里乐正白皙的后背。百里乐正猛地推开她,一只手护着后背,慌道:“这是做什么!”
“百里乐正哪里去了?”
“不就这里,说什么胡话!”
“鹤唳有太多的破绽,若是陛下此时这里哪里会捂着自己的后背。”
鹤唳知道此时是绝对瞒不住了,于是恼火道:“是,陛下要是此只会上去把的衣服也撕烂了!”
谢樱樱倒是并无愠色,只耸耸肩坐下,道:“陛下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走的?”
已经披上一件衣服的鹤唳终于恢复了镇定,冷着脸道:“陛下已经走了六七日,他说有自己的算盘,想让西通和黎夏消磨对方的力量渔翁得利,他也有自己的对策,只看谁能赢到最后。”
谢樱樱并未想到百里乐正竟然如此轻易地看透了她的想法,心中一凉,却又很快镇定下来,问:“陛下让不让离开珠影城?”
“陛下说了,如果发现了假扮他,他便已经到了常曦,正准备从瀚茫山进攻西通,可以回君阳去筹谋一番,没有会拦。”
谢樱樱一听,当下便回去收拾东西出了珠影城,直奔君阳去了。
两日之后黎夏对西通开战,燕易虽然已经收服了大部分的反王,但是西通毕竟还是一片满目疮痍,一时之间竟是抵挡不住,当下便失了两个州。好燕易很快便布兵抵抗,总算暂时减缓了黎夏的攻势。
黎夏若是攻打西通,那其他地方便必定守备薄弱,谢樱樱让音方未带兵从秉州攻入,竟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一路披靡,连取了秉州和渊州。音方未怕其中有诈,便传书问谢樱樱的意思。
谢樱樱一想起百里乐正有仇必报的性格,便有些心生怯意,思量一番只让音方未仔细谨慎守着两州,暂时不要再进攻了。
九月,三国混乱已经持续了四个月,西通和黎夏都现出疲态来,倒是君阳不显山露水却得持久。十月,燕易向君阳借兵,谢樱樱踌躇了很久借还是不借,最终没有借兵给西通,此时燕易也明白了谢樱樱心中所算计的是什么,之后再未有过他言。
十二月,天气转冷,仗越发的不好打,而这场战争的发起者却给谢樱樱下了请帖,约她珠影城的湖心岛观景楼上见。
谢樱樱想,他若想见她,有许多办法,如今光明正大地约了她去珠影城,若她不去只怕惹恼了他。再加上近半年来她一直身处皇宫之中,早已经憋闷不堪,便赴了珠影之约。
她上了观景楼的最高一层,尚楼梯上之时已经看见一立狂风之中,他穿一身月白衣衫,领子松松垮垮立着,他的头发和衣衫被狂风吹得上下翻飞,可是他却稳稳立那里一动不动。
“陛下别来无恙。”谢樱樱提着裙子缓步走到他身侧,眼睛晶晶亮。
百里乐正早已经听见她的脚步声,却是此时才低头看她。他的眉目清亮温和,比半年前更添了一丝笃定之色,笑道:“倒是无恙,只是樱樱却越发的妖娆了。”
谢樱樱一笑更添妖娆:“原来陛下这么费尽心思的把约来只为了说这些话来给听。”
“那以为又要说些什么呢?黎夏的大门都为打开了,却不肯进来,却不知该说胆小,还是说谨慎了。”
“陛下给开门就更加不敢进了,知道羊是怎么被吃掉的。”
“樱樱是有野心的么,为何也要这天下?”
谢樱樱垂眼想了想,道:“这天下于来说什么都不是,只是不想再受制于,也不想再落得去乞求别的地步。知道陛下是深谋远虑之,最后定然争不过陛下,只是让束手就擒却是死也不可能的。”
“樱樱如此说的话,们之间便只能分出胜负来才能有个结果了。”
百里乐正话音刚落,却忽然听得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同时观景楼便震颤了起来,接着整个观景楼便向地上倒去!
这楼如此高,便是两武功再好也不可能毫发无损,百里乐正伸手一拉将谢樱樱拉进怀里,楼轰然倒塌的瞬间便是就地一滚,用背部承受了大部分的力量。等两落地时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
百里乐正放开谢樱樱正待询问,却忽然有一个大网从天而降,两向相反的方向掠出,险险躲过。谢樱樱正待询问,却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受控制了。
这时却有一个阴森尖利的女声从暗处传来:“如今是的木偶,今日便是们二的死期了。”
谢樱樱一慌,余光去看自己的手脚,却骇然发现自己的关节都被一根根透明的丝线刺穿,那丝线像是活的一般微微颤动,牵动她的身体也跟着动。
百里乐正也发现了她的异常,迅速赶至她面前,正要查看谢樱樱的血痕却刺进了他的肩头!
谢樱樱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努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手却不能成功。百里乐正后退一步,反而还安慰谢樱樱:“知道不是故意,不要自责,如今身体受控制千万不要挣扎,否则只会更加痛苦。”
“一直不明白她有什么好,竟总是如此怜惜她。”君卿凤缓缓走了出来,她的手指上也尽是血痕,那些丝线便是从她的手指中生长出来的。百里乐正却不屑于同她虚与委蛇,飞身便去娶她的性命。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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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傻子
眼见百里乐正便要到达君卿凤面前,哪知君卿凤却忽然将谢樱樱拉到了自己面前,而她则是趁机后退瞬间藏匿了自己的踪迹。百里乐正正欲沿着丝线追寻她的踪迹,不受控制的谢樱樱却已经攻至他面前。
百里乐正自然不能伤她,偏她的攻势又十分阴狠,全是只攻不守的架势,如此纠缠一番后,谢樱樱的身上已经被那些丝线割得残破不堪,鲜红的血从那些血洞之中流出来,染了她一身。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谢樱樱的眼睛渐渐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了,她身上的伤先是很疼,接着却渐渐失去了知觉。
“樱樱醒醒!”百里乐正焦急唤了一声,谢樱樱咬牙勉强坚持,道:“我如今被她控制不能脱身,你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你走吧……”
她说话的同时,手中的血痕却未停下攻击。百里乐正还未回答,却听君卿凤疯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们今日谁也别想就这样离开,我不惜让自己的身体受尽苦楚练成了这牵魂引,今日定要让你们二人命丧于此!”
百里乐正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却是不闪不避地迎上了谢樱樱手中的血痕,血痕狠狠插|进他腰间的同时,他的手紧紧握住了谢樱樱的手腕,另一只手中的剑则是一瞬间将那丝线齐齐斩断!
他解救出谢樱樱却不退反进,直奔君卿凤藏身之处而去。这丝线与君卿凤的身体相连,丝线斩断的一瞬间便让君卿凤受了重创,百里乐正一剑斩下,立马让她身首异处。
只是君卿凤虽然死了,谢樱樱却已经昏死过去,她身上有数处血洞,血洞里流出的却已经是黑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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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不见边际的桃花园,谢樱樱在这里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出路,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到这里要做什么。她昏迷之前分明记得自己受了重伤,可是如今身上的伤竟然一丝痕迹也无了。
这桃花园里处处透着诡异,她感觉自己在这里走了很久很久,可是天色竟然从未变过。她又走了一段,此处的景致与先前那处略有不同,她心中一喜,不禁加快了脚步。转过一个弯却与一个人撞了满怀,她几乎已经闻到了这人身上风雪和着墨香的味道,心中止不住的欢喜感激。
她尚未开口,百里乐正熟悉的声音已经在她耳边响起:“总算是找见了你。”
谢樱樱抬头看他,又想起先前他宁愿自伤也不愿意弃她之意,当下情随心动,竟是讷讷说不出话来。百里乐正见她如此,却是面色肃然道:“樱樱醒一醒,这里是幻境,若是你出不去便要困在这里一生。”
“这是幻境?”
“那君卿凤所练的牵魂引起先只是控制人的身体,可是接着便能将人的魂魄牵引到这九曲桃花园之中,若是七日之内你不能从这里走脱,便再也走脱不了了。”
谢樱樱一惊,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这是幻境,那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百里乐正笑了笑安抚她,道:“我自有办法,从现在开始你遇到路口便向左转,当你转过九个路口之后,便向右转,这样便可以逃脱这里。”
“你不同我一起走?”
“我与你不是一同进来的,自然不能一同出去,你先走,我自然有办法离开。”他说完忽然俯身抱住谢樱樱,又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你只管去,醒来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了。”
谢樱樱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便是心中有万语千言却也只能忍着,只急急地走了。她转第一个弯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百里乐正,只见他风姿卓然地立在丛丛桃花之中对她微笑。
谢樱樱清醒的时候,看见的并不是百里乐正,而是满眼的冰雪。
“呵,竟然真让他给找到了。”
谢樱樱一转头,却见一人银发玉面,眼中一丝情绪也不露,这冰天雪地之中他却只穿了一件雪色薄衫,正侧头看着她。谢樱樱心中思量一番,问道:“先生可是认识百里乐正?这里又是何处?”
“这里是永昼之巅以北的永明塔,是我所居住的地方,一天以前百里乐正带了你来这里想要救你性命。”
“那他现在何处?”
“跟我来罢。”这银发男子领着谢樱樱上了永明塔的最顶层,他侧开身,谢樱樱便看见了百里乐正。
他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你的魂魄被牵引到了那九曲桃花园之中,他想要救你便只能魂魄出窍,只是人有三魂七魄,一旦强行离体便很难再回来。你因为有那牵魂引牵引的缘故,三魂七魄尚在一处,但只怕他的三魂七魄很难再回来了。”
谢樱樱听闻此言只觉心中又慌又急,却听那人又道:“话虽然这样说,但是你们二人之间的牵绊甚深,想来他醒来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谢樱樱闻言心中却有些疑惑:“我们二人之间有何牵绊?”
“大抵就是前世宿债,今生来偿,我不便明说。这永明塔也不是你们能长久留住的地方,你且先带他离开吧,醒与不醒都看他的造化。”
当日谢樱樱带着百里乐正踏上了归路,雪大风疾,马车难行。谢樱樱抬眼便是不见尽头的雪山与绝望,低头便是百里乐正沉静的睡脸,她心中是忐忑的。
半月之后她终于抵达君阳的边境,只是此时百里乐正还没有醒……
西通和黎夏还在打仗,只是因为百里乐正不在的缘故,黎夏节节败退。
他们回到君阳第三日,葛东门来要人,他见百里乐正昏迷着,叹息一声,道:“陛下这又是何苦呢,本来都可以避免的……”
似乎是感觉道自己说错了话,葛东门忽然间住了口。可是谢樱樱已经听出了端倪来,一瞬间像是有无数把刀在刺她的心,喉间一甜便吐出一口血来。她死死盯着葛东门,问:“百里乐正为什么要把我约去观景楼?”
葛东门见瞒不过,只得幽幽道:“樱樱已经猜到了,又何须我多言。”
谢樱樱惊得后退数步,扶着桌子在勉强站住:“他都设计好了……竟都是他设计好的!”
百里乐正早先便被君卿凤的事情所扰,必定会时刻搜寻君卿凤的踪迹,而他约了谢樱樱去观景楼,接着观景楼便被君卿凤炸了,这实在太过巧合了。谢樱樱先前是因为担心百里乐正才未细思量,如今一想却是脊背生寒,浑身冰冷,心中更是绞痛难忍。
葛东门见此,急忙出言安慰道:“樱樱也不必如此,先前陛下只是想要受些伤让你心生怜惜愧疚之情,谁知君卿凤练的竟然是牵魂引,陛下当时便后悔不已,之后更是抛下战事带你去了永昼之巅,这番情谊已经够深重了。”
“深重?这样的深重我谢樱樱受不起!他明明说过此生绝对不会伤害我,可是转眼他便让我遍体鳞伤。”
“陛下说过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的是什么。”葛东门叹一口气,道:“但他总归是没有伤害你的,且让我带他回黎夏去吧。”
“葛先生自己走吧,百里乐正我要留下,若是他一直不醒便也罢了,他若是醒了我定要当面问他一问!”
“问了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
谢樱樱却不再言语,只让人送了葛东门出去。而后谢樱樱休书一封送给音方未,五日之后音方未打到了容城,黎夏迁都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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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谢樱樱正在看战事密报,忽然听见屋内有动静,她一抬头却见百里乐正坐了起来。他愣愣看着谢樱樱,仿佛是刚刚睡醒一般。谢樱樱只觉脑袋发热,心跳如雷,当下忍不住拿了桌上的砚台便冲了过去,什么也不说便砸向了百里乐正的头上。
只是百里乐正好像是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竟然不知道躲闪,结结实实让这砚台砸在了脑瓜门上。只见他满眼都是泪水,却强忍着不肯流出来,憋着嘴道:“为什么打我。”
谢樱樱当下愣住了,这话哪里是百里乐正能说出来的!这人真的是百里乐正么!
她尚未自惊慌中清醒过来,百里乐正却摸脑瓜门,眼泪汪汪地看着谢樱樱:“好痛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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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欺负
自那日百里乐正醒了之后便成了孩童的心智,谢樱樱试探了几番也没探出个端倪来,又曾听人说过若魂魄不全,则神智不清,便怀疑百里乐正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魂魄不全地缘故。于是心中地恼恨只得人下来,总不能对着一个孩子发泄。
而这百里乐正此时竟然真地成了一个孩童,会蹲在地上和泥巴,会憋着嘴向谢樱樱要糖吃,更会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樱樱身后跑,谢樱樱问他要干什么,他就会用纯洁善良的小眼神看着谢樱樱,然后委屈道:“没有人陪我玩,我要樱樱陪我玩!”
谢樱樱此时心中恼恨百里乐正算计她,恨不得吃他的肉喝她的血,可是偏偏这正主儿还要让她陪着玩耍,便郁郁不乐嘟囔道:“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百里乐正虽然脑子坏了,耳朵却是十分好使地,当下眼睛都睁得像铜铃一般凑上去:“你欠我钱吗?欠了多少?”
谢樱樱只觉头大如鼓,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可是看着孩子似的百里乐正,谢樱樱只能一忍再忍:“只欠了几文钱而已。”
百里乐正想了想,眼睛一亮:“樱樱你的房子这么大,一定很有钱的,要是你欠了我的钱,那我是不是比你还有钱?”
谢樱樱想了想,然后心中产生了一个恶劣的想法,于是十分逼视地看了百里乐正一眼,道:“你的确是比我有钱哦,不过你是个坏蛋,打家劫舍无恶不做,别人都说你是天下第一大坏蛋!”
这话深深震撼了百里乐正稚嫩的内心,他憋了憋嘴,然后忽然哇哇哭了起来:“你骗人你骗人!我才不是大坏蛋!”
谢樱樱见他痛哭本是有一些慌张的,但是转念一想他先前的算计,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轻不重地拍了百里乐正的脑袋瓜一下,恶声恶气道:“你做了那么多坏事还好意思哭!给我憋回去!”
百里乐正被吓到了,紧紧咬着牙关收回了哭声,可是那眼泪带眼圈地神色让人看了忍不住要可怜他。谢樱樱的心却是铁石做的,满脸鄙夷的神色道:“你不止打家劫舍,还□妇女,夺□子,简直就是无恶不做的大坏蛋!”
刚刚止住哭泣的百里乐正眼泪像珠子似的滚滚落下,却是紧紧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
“没声也不行,把你地泪珠子给我收回去,要不我就拿刀子把你的耳朵割下来下酒!你要是没有耳朵可就听不见声音了!”
百里乐正一听赶紧用双手捂住了耳朵,哭喊求饶道:“我不哭了不哭了!你不要割我的耳朵!不要吃我的耳朵!”
“那你脸上怎么还有泪呢,我数五个数,要是之后你脸上还有眼泪,我就割你的耳朵!”
百里乐正一听,急忙用自己的袖子胡乱擦了擦脸,虽然眼睛还是红的,却是双眼晶晶亮地看着谢樱樱,意思是:你看,我不哭了。
谢樱樱满意点了点头,却见百里乐正忽然十分羞涩地上前扯住了她地袖子,喃喃道:“我这么坏樱樱你还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樱樱你喜欢我?”
他说完就含情脉脉地盯着谢樱樱,哪知谢樱樱却狠劲儿地打掉了他得手,坏心眼儿道:“那你这样得坏人才没有人会喜欢,要不是你赖在这里不走,我才不想照顾你,你现在快走吧,快走快走!”
百里乐正哪里料到真相会是这样,当下傻了眼,张了张嘴,最后却是跑到墙角蹲着摸眼泪去了。想他堂堂一国之君,如今被谢樱樱欺负哭了,当真是辛酸可叹。奈何始作俑者现在根本感觉不到一丝的惭愧之情,只哼了一声吃饭去了。
百里乐正在墙角蹲到傍晚,肚子开始咕咕叫,这声音不小,谢樱樱自然也听见了,可是她偏不搭话。过了许久,百里乐正终于受不了,慢慢蹭到了谢樱樱跟前,眼中都是委屈可怜的神色:“我好饿……”
谢樱樱横了他一眼,厉声道:“你这么坏还吃什么饭,饿着吧!”
百里乐正眼中都已经憋出泪来,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以前做过坏事,可是我现在不记得了,我以后再也不做坏事了还不行么?”
谢樱樱何时见过这样的百里乐正,当下便觉得解了一口恶气,扫了他一眼,道:“以后当真不做坏事了么?”
百里乐正急忙摇头:“不做了!再也不做了!”
“那你写个保证书给我。”谢樱樱说罢便提笔写道:我百里乐正以后再也不骗人了,再也不打君阳了,再也不威胁谢樱樱了,要是再犯就剁掉自己的手指头!
百里乐正接过那保证书,看见最后剁掉手指头之语,当下吓得手都抖了起来:“我不要剁手指头……我要留着我的手指头。”
谢樱樱丝毫恻隐之心也没有,冷哼一声,道:“你要是不做坏事,自然就不剁你的手指头,你这不写保证书,是不是心里还想着要做坏事?”
百里乐正急忙摇手:“没有没有!我没有想要做坏事!”
“那你就按个手印证明!”
百里乐正咬牙想了想,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又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终于在保证书上印了一个手印,然后便扑到桌子前狂吃海塞了起来。谢樱樱趁热打铁,又写了一张将泽州夷州划给君阳的字条,然后扯过百里乐正的手就印了个印。
这百里乐正此时正忙着吃吃喝喝,也不知那纸上写的是什么,也不关心。
之后两个月,君阳和西通共同对黎夏发起了攻势,百里乐正每日跟在谢樱樱身边,看着她占领一座又一座城池,心中竟然只是替她高兴,却不知道她侵占的城池都是他的。
与此同时,谢樱樱却将他从周遭的战事之中分隔出来,将他护得周全。一月之后,燕易也领军打到了容城,谢樱樱与他会面之后刚要离开,却被燕易拦住。他微微笑着,问:“我听说百里乐正傻了,此时正在你的手里,你不杀他在等什么?”
“他活着的用处更大,这件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燕易却是脸色一变:“如今我们能如此所向披靡皆是因为他傻了的缘故,可是若有一日他恢复清醒,那你我都不能全身而退!”
谢樱樱目光坚定:“此时我是绝不会杀他的,你放弃这个想法吧。”
燕易脸色十分难看,拍了拍手,立刻便有甲兵破门而入,他看着谢樱樱道:“你先前想让西通和黎夏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利,如今便也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谢樱樱却是不慌不忙地坐下,道:“你既然知道我心中所想,那便也应该知道我也不想让你活着的。”
她话音一落,便有数倍甲兵将燕易的兵围住了!燕易倒也镇定,笑了笑,道:“我还有五万雄兵在容城之外,只要我放出信号弹,他们便会攻城,到时候胜负全看天命。”
“那五万兵我已经被我收入麾下了,不信你放信号弹试一试。”
众人左右分开,一人墨发白衫缓步而来,他眼中的神色温和、坚定,一步一步走到了谢樱樱的身边,然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谢樱樱使劲儿一挣却没能挣脱,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一直是装的么!”
百里乐正摇摇头,神色一派的温和:“前几天才醒的,起先是真的傻了。”
他说罢,便见燕易放出了信号弹,可是城外竟然是一丝响动也无,燕易当下便是一慌,命令身边的甲兵冲出去,可是这群甲兵竟然全都不听他的号令。
“你计划了很久,可是我计划的时间也不短,这些人是我十年前送到西通的,他们在西通各个藩王那里当兵,然后你起事之时又都归至你的麾下,等的都是这一日。”
燕易目眦欲裂,几次想要冲出去都没有成功,加上身上的旧伤又犯了,终是不敌,竟然生生被乱刀砍死了。他死的时候死死盯着百里乐正,里面似是有无尽的痛恨和不甘……
百里乐正这时才转头看着谢樱樱,道:“如今这归元大陆就剩君阳和黎夏了,我们来商量一下之后要怎么办罢。”
“商量什么,接着打出个胜负来就好了!”
男子一笑,像是初升的太阳,耀眼无比:“你舍得打我、饿着我,我却是不忍心还手的。”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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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舍得打我、饿着我,我却是不忍心还手的。”
谢樱樱想起先前自己对百里乐正做的事情,当下便有些害怕,又有些解气,梗着脖子道:“那也是你自找的,你要要是不算计我,怎么会变傻,我手里可还有你写的保证书呢!”
“我要是不算计你,你现在肯定还在和燕易一起打黎夏呢,你和他联合在一起打我,可知道我是多么的伤心难过?可知道我喝了多少醋水?”他见谢樱樱脸色又红又紫,却是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得十分整齐的纸,道:“我觉得先前写的保证书不够详细,所以重写了一份给你。”
谢樱樱觉得这其中必然有诈,心中却又有些好奇,于是小心翼翼接过那张纸展开,只见上面写了密密麻麻许多字,先是保证绝对不和君阳打仗了,接着又保证再也不算计她了,然后又保证了一些细小的事情,细小到让谢樱樱发指的地步。
“你很闲么……”
百里乐正一笑,眼中都是揶揄的笑意:“我傻的时候你天天欺负我,这些事我都是记得的,后来我清醒过来,你还是每日欺负我,我觉得你欺负我的时候很不错,于是依旧装傻,可是你又不能整天欺负我,我就很闲了。”
谢樱樱想把这张纸撕了羞辱百里乐正,可是上面写的内容实在都是对她有利的,她用力再用力,终于还是好生将那张纸折起来揣进了袖子里。而后冷着脸对百里乐正道:“那我现在要回君阳去,想来你是不会拦着我的。”
百里乐正竟然当下便侧身让出一条道来:“自然不会拦着。”
谢樱樱将信将疑地走出了门,似乎还感觉自己是在梦中,却是当下拔腿便跑,星夜兼程地回到了君阳去。她刚要放下心来,哪知屁股还没坐热便有宫人来报,说是黎夏派了使者来。
如今这里是谢樱樱的地盘,她才不害怕,于是传那使者来见,来的人却而是葛东门,与他一同来的还有许多聘礼。
“女皇陛下,这是吾皇命我送来的聘礼,希望两国能永结秦晋之好。”
谢樱樱先是一愣,接着却是一恼,恨道:“谁说要结亲,你把这些东西给我带回去!”
葛东门早就料到谢樱樱会有这样的反应,当下摇扇笑道:“樱樱你这是犯傻啊,我便是把这些东西带回去,陛下也总有法子让你嫁给他,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多要些聘礼划算。”
谢樱樱更是恼怒:“我说不嫁就不嫁,他要是想娶我就拿他的江山为聘!”
葛东门一笑,道:“那你等着,我回去拿玉玺过来。”
谢樱樱傻眼了,然后她镇定了下来,觉得百里乐正不会让葛东门把玉玺拿来。可是半个月后葛东门又来了,此时他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笑得十分诚恳:“陛下说既然樱樱要用江山为聘,那就以江山为聘,如今樱樱却是决不能反悔了。”
谢樱樱傻眼了,玉玺却已经呈现在她眼前,她打开盒子一看,只见玉玺下方刻着八个字:受命于天,德昌永延。偏她腕上的镯子又露了出来,和这玉玺交相辉映。这玉镯本是百里乐正送她的,她一直没有戴,只是从永明塔中醒来之后这镯子便又戴在了她的手上,她便也一直没有摘下来。
如今这镯子和玉玺都在她的手中,她便是铁石心肠也不能不有所触动,却是抬头对葛东门道:“玉玺我先收下了,婚事以后再说。”
葛东门也不强迫,只道:“那我便等樱樱的好消息了。”
只是接下来半个月,谢樱樱却再也没有见葛东门,也没有说到底答不答应婚事,只是忙于君阳的事物,如今刚刚停止战争,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有一些青年才俊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而讨好谢樱樱。有些甚至自荐枕席,谢樱樱虽然没有接受,却也没有责备他们。
于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民间便流传出女皇yin|乱,与许多青年才俊有染的传言,谢樱樱也一率不理会。
这日她刚刚在宫中接见完了今年的状元郎,身上有些疲乏,刚进寝宫便发觉不对,侧身一退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中,谢樱樱大怒,抬手便打,手却被抓住了。男子温声责备道:“对别的男人都是有说有笑的,怎么一见了我就要动手打。”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百里乐正侧身一让,然后又一压,将谢樱樱困在墙与他的胸膛之间,一只手环着她的腰,颇有些怨恼的模样:“你收了我的聘礼,收了我的玉玺,却迟迟不给我消息,让我等着,若是只这样便也罢了,你偏偏还勾搭这个勾搭那个,我在黎夏听着哪里还能坐得住,鹤唳每日都说宫中的醋坛子被打翻了,我怕熏着他们,便只能来你这里找补。”
谢樱樱却是冷哼一声,道:“你打你的醋坛子,干我什么事,谁说收了你的玉玺就是你的人,有人证么!有物证么!”
一听她耍赖,百里乐正当下便厉了颜色:“世上哪里有你这样的女子,分明收了聘礼还不肯嫁!”
“就不嫁你能奈我何!”
本以为百里乐正是要恼的,哪知他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先前怎么没发现你竟如此无赖!”
“就无赖你能怎样!”
然后谢樱樱后悔这样激百里乐正了,只见他勾了勾唇角,然后猛地一手抬起了谢樱樱的后脑,同时吻了上去,谢樱樱挣扎一番推不开,只得由着他去,本是一副装死的模样,可是却禁不住百里乐正这一番撩|拨。
他微凉的唇贴着她的,一点一点唤醒她的欲|望,让她忍不住迎合,忍不住贴近他,百里乐正将她抱上|床,解开了她的腰带,露出纤细的肩膀和腰身,低声问道:“樱樱可以吗?”
谢樱樱此时意乱|情|迷,衣服又退了大半,听闻此言却是恨得牙痒痒:“百里乐正你唬谁呢!我如今说不可以你能让我走?”
百里乐正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樱樱当我是什么人,你要是不愿意,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强你。”
谢樱樱眼睛一眯:“我不愿意。”
百里乐正竟然当真帮她把衣服拉好,然后松手让她起来。谢樱樱眼中有些疑惑,又猜不透百里乐正心中在想什么,于是准备先离开再说,哪知她刚站起身便又猛地被百里乐正拉回了床上,男人的声音沙哑:“樱樱好狠的心,竟然当真要走。”
谢樱樱被他压在下面,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又恼又吓:“你不是说了让我走么!”
“我对你说的话向来不算数的。”
“那你后来给我写的那封保证书也不算数么?”
百里乐正微微一笑:“自然算数,只是有一个附加条件?”
“我怎么没看见有条件?”
“在保证书的背面,用小字写的,不信你拿出来看看。”
谢樱樱害怕自己被算计得损兵折将,于是慌忙掏出了那保证书细细看来,却见背面的最下面用极小的字写着:若谢樱樱嫁给百里乐正,则以上条约解有效。
谢樱樱当下恼怒不已,将那保证书撕得粉碎:“什么狗屁保证书,分明是卖身契!”
百里乐正却已经褪下了自己的衣衫压在谢樱樱身上,笑道:“你卖|身我卖|身都是一样的,你要是不愿意卖,就我卖好了。”
“呸!谁要买你!”
“不用买,我白送。”
于是百里乐正扯下了谢樱樱的裙子,理智终于消失不见,这一室春|光正好,这一室呢喃旖旎。
“樱樱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
这年入冬的时候,归元大陆的五大国都消失了,他们变成了一个国家:昭然。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法律严明,天下光明,想要实现这个目标虽然有困难,但是有两个人一直在为此努力,并且一步一步接近他们所想。
也是这一年入冬的时候,两位皇帝大婚,但是婚礼非常朴素节俭,大婚之后,虽然明面上是百里乐正在主持朝政,但是谢樱樱说的话他都会听,两人时常商量一些需要修改的历法等事。每日的奏折也是两人一同批阅,只是过了一段时日,便有一个黎夏的老臣看不惯这等事,于是上谏书,说皇后这是后宫干政啊,这是不应该的啊,要是先皇知道了肯定要气活的啊等等。
哪知百里乐正只是笑着应了,然后第二日上朝的时候……谢樱樱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那上谏书的老臣当下气得险些昏死过去,于是当天又写了一份言辞更加激烈的谏书送上去,结果第二日这皇帝和皇后都不上朝了。
葛东门咳了两声,颇有些尴尬的模样:“咱们陛下和娘娘实在很是恩爱啊,虽然说后宫干政之事有违体统,但是娘娘做的决定也都是正确的啊,以后这件事上咱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于是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大臣敢提这件事了。葛东门又去游说了一番,百里乐正才又恢复上朝的。
又说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大臣们也开始心花怒放了起来,有一个大臣家中一女正宜婚配,于是上奏请求选秀女。谢樱樱看见这份奏折的时候,一脸严肃将这奏折递给了百里乐正,道:“也该如此了。”
百里乐正扫了一眼,脸上略带些悲戚委屈之色:“樱樱怎么如此狠心,竟然想让其他女子玷污我。我看这上奏的大臣实在是太闲了,不如让他去种田。”
谢樱樱嗔怒看他一眼,道:“种田有什么意思,不如去种果树,等果树结果子才准下山。”
于是因为这一份奏折和谢樱樱的一句话,这个大臣在山上种了四年的果树,当了四年的野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拉灯党-=尽情嘲笑我吧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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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深夜,当百里乐正终于批改完折子回到东阳宫的时候,谢樱樱已经睡下了,因为一连几日都是如此,皇帝陛下现在有些欲|求|不|满了,于是碰了碰谢樱樱的肩膀,可是谢樱樱动也未动,于是百里乐正将她板了过来。
在昏暗的光线中,刚刚被弄醒的谢樱樱满脸的不满,眼睛微眯着:“这么晚了做什么?”
百里乐正伸手去解她的腰带:“身为一个皇后都不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你也太不称职了些。”
谢樱樱还没醒,伸手推他,不乐意道:“你批折子到现在怎么还不知道累,快睡快睡,明早不是还要早朝么?”
她说话间百里乐正已经将她的寝衣脱了下来,一手握住她的腰,低头去亲她的唇,谢樱樱一躲没有亲到,百里乐正只得用一只手固定住他的后脑,低声道:“天天除了看折子就是看折子,实在没有什么意思,明天不上朝了。”
百里乐正言罢竟一手扯了谢樱樱最后衣服便贴了上去,他身子滚烫,贴上谢樱樱微凉的皮肤便让她一抖,想要退偏又挣不开,于是便换了另一种策略,眼里的神色有些委屈:“今天陪母后去逛了一天园子,现在身上正乏着,陛下可饶了我这一回罢。”
百里乐正冷哼一声,气道:“前日你也是这么说的,昨日你也是这么说的,你就是成心要憋死我,我要是成了第一个被憋死的皇帝,你可就名垂青史了!”
见他不上当,谢樱樱只得再换一计,嗫嚅道:“那陛下你去沐浴一番,我闻着你身上怎么有一股馊味?”
“不可能,我今早才沐浴过的。”说着他站起来闻了闻自己身上,哪知他刚松开谢樱樱,谢樱樱便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下了床穿衣,抬腿便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道:“上次陛下一发狂让樱樱在床上躺了两天,今天说什么都不敢伺候陛下了!”
百里乐正冷哼一声,抬腿便去追,比谢樱樱提前一步到了门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得意笑道:“这屋里就这么大的地方,我倒要看你能往哪里跑,你可不要被我逮住了!”
于是两人在寝宫里上演了你跑我追,你追我躲,你躲我堵,你堵我逃的戏码。如今正是十五,谢樱樱占了上风,于是皇帝陛下追到了鸡鸣之时还没有捉到,有太监来催着上朝,百里乐正只得咬牙瞪了谢樱樱一眼,愤愤走了。
这日朝堂上,大臣们都隐隐感觉到了皇上周身散发出来的郁气,于是都小心翼翼的,散朝之前,皇上忽然开口道:“以后晚上上朝吧,白天我有事情。”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何故,却也没有人敢问,已经贵为丞相的葛东门干咳了两声,道:“要是没有事大家就散了吧。”于是众大臣带着满心疑问都散了,葛东门这才痛心疾首对百里乐正道:“陛下啊,您这是干什么啊,臣长了这么大的岁数还没听说过哪个国家是晚上上朝的啊!”
百里乐正气鼓鼓地叹了口气:“晚上我捉不到樱樱,白天我看她能往哪里跑!”
“陛下啊……”
百里乐正下了朝,然后便直奔东阳宫而去,问了宫女谢樱樱的所在便直奔那里而去,只是找见她时,她正与太后说话,于是他自然不能做什么出|轨的事情,只眼神如狼似虎地看着她。谢樱樱笑了笑,转头对太后道:“听说这两日母后睡得不安稳,不如我陪母后住两天,晚上针灸治一治。”
“难得你有耐心,宫里太医开了两副药,吃了也都没有什么效果,都是废材。”
于是太后一句话,谢樱樱彻底脱离了百里乐正的掌控范围,过了两天,太后依旧没有要放谢樱樱回来的意思,于是百里乐正找了个谢樱樱不在的时候去了太后的宫中,声泪俱下:“母后啊,我也知道你想早点抱上孙子,但你把樱樱放在你的宫中我也没有办法呀。”
太后眯眼看着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喜欢那丫头,可是你总归是皇帝,皇帝总归要有三宫六院,你自然也不能与众不同,前段日子我听闻你还将一个上奏选秀女的大臣给贬斥了,你这样做本不是一个帝王的所为。”
百里乐正正了正脸色,握住了太后的手,道:“我向来与别人不同些,早先父皇把我放在皇后处养着,我时常夜里偷偷跑来看母后,这样一看便看了十几年。若我和其他的皇帝一般薄幸寡情,又怎么会如此。”
太后心知他说的没有错,摇摇头道:“罢罢罢,我一副老骨头是说不过你的,晚上便放了你的樱樱回去,要是在生不出儿子来可就怨不得我了。”
百里乐正笑了笑,道:“那就怨我自己了。”
晚上的时候,太后以病好了为由敢了谢樱樱出去,她一出门葛东门便迎了上来:“娘娘啊,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陛下竟然要我们晚上朝啊!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儿的哪里受得了,你快劝劝陛下吧!”
谢樱樱脸色一红,气道:“陛下真是胡闹!”
“胡闹不胡闹我们这些当臣子的也不能说,只是娘娘你可千万要劝住才是。”
谢樱樱应了一声,然后便红着脸走了,等她到了东阳宫中,宫人却说百里乐正刚刚离开上朝去了,于是谢樱樱只得先歇下了。睡至半夜听见响动便醒了,睁眼一看百里乐正正站在床前看她,她一惊要跑,却又忍住了,勉强笑了一下道:“陛下这是下了朝?”
百里乐正脱了外袍坐在床前,冷声道:“不是去陪母后了么,怎么现在舍得回来了?”
谢樱樱自然不能说自己是被赶出来的,于是娇俏笑道:“我那不是替陛下尽孝心么,我心中其实也想念陛下得紧。”
百里乐正冷哼一声,心中明镜似的:“我记得你离开的前一夜我可是追了你整整一宿,身为一个皇后你也太儿戏了。”
“那陛下晚上上朝就不儿戏了么?”
“我不跟你说,且睡吧。”言罢竟然当真躺下便睡了。
第二天一早,谢樱樱醒了便想要起身,只是腰却被百里乐正抱着,他的手臂像是像是一条粗壮的蟒蛇,让她几乎都要窒息,她拍了拍他的手,怒道:“勒得这样紧,是想要勒死我不成!”
百里乐正睁开眼睛,一抹精光闪过,继而翻身压上她,缓缓道:“如今不是十五,也不是晚上,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逃得掉。”
谢樱樱想了想,当下没有骨气地求饶道:“实在不是我不想与陛下亲近,实在是陛下太过……太过狂放了些……”
百里乐正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对她伸出手:“自己过来还是我抓你?”
谢樱樱见自己此时着实是没有什么胜算,当下乖乖走了过去,百里乐正哼了一声,道:“帮朕更衣。”
谢樱樱于是颤颤巍巍地解开了他的腰封,将他的外衣脱了,却听百里乐正又道:“把自己的衣服脱了。”
谢樱樱咬牙忍了忍,将自己的外衣也脱了,哪知她这衣服还没脱下来,人便被百里乐正按倒在了床榻之上,她哼了一声嗔道:“轻点。”
百里乐正于是两下扯了她的衣裳,欺身贴上去,他的身上火热,烫的谢樱樱一个激灵。他轻笑一声,伸手抚上谢樱樱胸前的柔|软,叹了口气:“只是小了些。”
谢樱樱一噎,却说不出反驳的话里,于是愤恨地转头不看他,哪知百里乐正却是将她的脸扳过来吻上了她的唇,他的吻一路滑到她的胸前,逗弄得谢樱樱也动了□,忍不住攀附着他的肩膀弓起了身子。
若说百里乐正平日里是沉稳理智的,那此时的他便很……狂放……
不多时帐内便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响来,女子的叫声像是浸在春水里,便只是听了也让人浑身都酥了。那男人伏在她身上,像是一座山,又像是一条河,缠着她压着她,让她身不由己,让她沉浸在海水一般的空虚与满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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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过了几日,谢樱樱已然没有了反抗之力,且这样黑白颠倒的日子实在很是难过,于是某日,已经完全妥协了的谢樱樱终于怯生生地对百里乐正道:“陛下,你这样黑白颠倒实在是不好啊。”
“你说说如何就不好了?”
谢樱樱想了想,道:“您晚上上朝,宫里要点多少灯啊,这多浪费啊……”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近日国库空虚,我看着那些富得流油的官员便觉得眼红……”
谢樱樱想了想,道:“那不如樱樱帮陛下想想办法怎么样?”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奸计就这样诞生了。
某日皇帝陛下召了一个官员来宫中赏花,这官员不知被谁推了一下,不小心踩进了草丛里,然后皇后娘娘就悲戚了起来,说那草是她细心培育起来的黄金草,非要那大臣赔,那大臣哪里敢得罪皇后娘娘,当下只能赔了银子。
之后皇帝陛下又请了几个大臣到花园,他们无一例外都踩了皇后娘娘精心培育的黄金草,于是都赔了黄金……
之后皇帝陛下再请人去花园赏玩的时候,大臣们都通通称病,再没一个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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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入冬的时候,谢樱樱怀了身孕,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时常畏冷,又嫌弃暖炉烤多了上火,便时常把皇帝陛下当成暖炉,每日窝在他怀里打盹。
适逢这一年要编纂史书,于是史官便来询问皇帝陛下有什么要求,说到如何评价皇后娘娘的时候,皇帝陛下低头柔声问怀中的女子:“樱樱想要史书如何写你?”
他怀中的女子微微眯着眼睛,娇媚动人,哼了两声道:“就说我貌美贤德,帝甚爱之,鹣鲽情深,未有二心好了。”
皇帝陛下点了点头,抬头对那史官道:“就按照她说的写吧。”
那史官一愣,便见皇后娘娘将自己冰凉的手伸进了皇帝陛下的领子里……
这太大胆了!将陛下当成什么了!那史官心中很是恼怒,却见皇帝陛下宠溺地看了看怀中的女子,然后抬头对他无奈一笑,意思是说:我在朝堂上再威风,下了朝堂也只能当这女子捂手的暖炉。
那史官气愤地走了,决定将谢樱樱写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妖女,然后……帝甚爱之……
那史官离开之后,男子轻笑了一声:“他可是个有骨气的,你把我当成暖炉的行径定然惹恼了他,想来史书上不会有你什么好话了。”
女子轻哼一声:“只要后三句写上去就可以了。”
“嗯,你倒是不贪心。”
臀外春|光正好,宫中百花盛开,那是她在东阳宫的第八个年头。
作者有话要说:《妾身惶恐》到此完结,谢谢姑娘们从1月10日开始为期五个月的支持~我爱你们~~
肉什么的……我……我推荐一个基友的文好了,肉炖得又肥又腻又香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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