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老天是仁慈的 辛念快要死了。 胸口痛如刀绞,血顺着剑柄滴落,染红了大片雪白衣裳,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必须抓紧时间,不然她死不瞑目。 “为什么?” 她咬牙问眼前的男人,一双手紧紧握住剑锋,掌心被割裂,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楚,再怎么痛,又怎比得上她的心痛和愤怒? “为什么?这还用问?” 面前男人一如从前般优雅从容,俊秀脸上不见半点狰狞,仿佛刺出这一剑的人并不是他。 “念念,你已经是顾长亭的人,孩子都生了两个,你怎会这么蠢?真以为我对你旧情不忘,你也不问问自己配吗?” 辛念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她已经够愚蠢,不想更软弱。 男人大概是察觉到她的力气在流失,长剑一寸一寸送进辛念的心口:“你死之后,用不上半个时辰,顾长亭就会赶到。小妾当众说喜欢别的男人,如此奇耻大辱,端王一怒杀人,多顺理成章的事。如此我自然也可做些文章。念念,倒要多谢你,连死都在帮我。” “哈哈哈……” 辛念惨笑一声,血顺着她的嘴角汩汩流下,她不屑看着谭锋:“你竟以为顾长亭会为我孤身而来?这么多年的对手,你不知他是多狠心薄情的人?你凭什么……” 心口剧痛入骨,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当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时,辛念听到顾长亭的声音在庙外响起:“贼子尔敢……” 特么的顾长亭你个蠢货…… 一口鲜血喷出,辛念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 “记住,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战利品。” …… “别过来……世子你喝醉了你醒醒……不要……” …… “娘,今天是我和哥哥的生日,你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一个故事?” “出去,别烦我。” …… “娘,我难受……身上疼,没力气……看好妹妹……” “娘,哥哥睡了……我也想睡……娘,我好冷,我怕……你……你抱着我,别松手……” “六仔,丫丫,别睡,千万别睡,娘去找大夫,娘这就去给你们找大夫,你们别睡,醒醒……醒醒啊……六仔!丫丫……老天爷,拿我的命换了他们吧,求求你我求求你……” …… “念念,我回来了,只是现在还不能带你走,我们必须扳倒顾长亭,不然你和我都落不着好,更别提白头偕老,做一世夫妻……” “好。” …… “是我无能,为情所困,此生此世,我心里只有谭锋一人。今日当着满堂宾客,王爷尽可杀了我助兴,辛念若皱一下眉头,就叫我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我之间,从来是敌非友,没有半分情意。你算计我何错之有?我又何必杀你?怪我当日年轻气盛,将你掳来府中困了十余年。这是一千两银票,你拿着它,自寻去处吧。” …… “念念,你一直在这庙里等我么?怪我事务繁忙,来得晚了,我真怕那顾长亭会杀了你。奇怪,他为什么不杀你?” “我不知道,原以为那些谋算被他识破,再无幸理,谁知上天垂怜,今生你我还能……啊!” …… 十年来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闪过,酸甜苦辣痛惜愤怒遗憾绝望……种种情绪在心里翻腾,当真是百味杂陈。 六仔,丫丫,对不起,我没能尽到做娘的责任。如果有来生,你们能不能还做我的孩子?我一定会尽全力疼爱你们,保护你们。 顾长亭,抱歉。虽然顾府种种都是你咎由自取,我袖手旁观甚至反捅一刀也说不上错,但……还是抱歉了!是我太蠢,自作聪明,愿你能逃过此劫。 辛念感觉到自己慢慢闭上了眼,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人死灯灭,或许魂飞魄散也说不定。她做错太多事,不敢奢望来生。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辛念咬着牙,用力将身子一挣,猛地睁开眼睛。 胸口仿佛还残留着一丝锥心痛楚,抬手摸摸,平滑一片,哪有什么伤口?而且……就连最后一丝疼痛也消失殆尽。 头上是熟悉的床顶,身边是熟悉的床帐,这里是……顾府? 辛念一骨碌坐起,撩开床帐,只见些许微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天亮了。 难道只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不……不对,梦怎会那样真实?那样漫长?真实漫长到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是梦,那就是……上天垂怜,让我重活一回? 辛念捂住心口,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她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眼前一切就会消失,自己仍要堕回无边黑暗。 “姨娘醒了。” 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丫头端着脸盆胰子手巾走进来:“今儿是太妃娘娘的六十大寿,奶奶昨儿就放话了,说这次不同往常,姨娘就是自己身上不舒服,不愿过去,也得给六少爷四姑娘好好收拾下,让他们过去给太妃娘娘磕头,要得就是这个儿孙满堂的喜庆劲儿。” “你是……杏花?” 辛念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俏丽丫头,却见对方纳闷道:“姨娘怎么了?可是做梦魇着了?怎么连我也不认识?” “太好了,你还在,那……春雨呢?春雨她……还活着吗?” “姨娘……” 杏花脸上现出几丝惶恐之色,忙走过来前后左右看了看,悄声道:“姨娘这是中了邪祟么?春雨好端端的,就是前几日感染风寒,今早我看她气色已大好了,怎么姨娘还问出这样话来?” 真是太好了。杏花春雨都还好端端的。杏花没被强嫁给那个瘸子,最后虐待致死;春雨也没有莫名其妙暴毙身亡。她从娘家带来的两个丫头,都还好好的。 辛念不知该怎么和杏花说,只默默擦去眼角泪光,忽地又想起刚刚杏花的话,只如一个焦雷劈在头顶,她一把抓住杏花的手:“你刚刚说……六仔和丫丫……他们……他们……” “六少爷和四姑娘已经起床了,都在门外候着,姨娘还是梳洗后……” 不等杏花说完,辛念已经看到躲在门后,只露出半张脸的两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顿时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般,止也止不住。 ------------ 第二章:最好的时光 “娘……娘你怎么了?” 两个小人儿飞奔进来,一人抱住辛念一条腿,仰着的小脸满是担忧。 “没什么,娘做了个噩梦,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 辛念蹲下身,一把抱住两个孩子,将他们紧紧搂在怀中,感受着那小小身体上的暖暖温度,她泪如雨下。 “姨娘……姨娘……” 杏花慌神了,姨娘向来不和少爷小姐亲近,今儿这是怎么了?竟像变了个人一般。 “没什么。” 总算辛念大哭一场,将心中情绪发泄的七七八八,理智也重新回笼。因擦掉眼泪,对杏花道:“昨夜做了一个好长的噩梦,被魇着了,却也因祸得福,看清了许多事。也罢,不必多说,你再去打两盆水,给六仔和丫丫洗脸,我自己洗漱就好,等会儿你给我梳头。” “是。” 杏花还有些惊疑不定,但看到辛念不似往日冰冷淡漠,整个人都添了好些精神,心里忍不住的高兴,忙拉着六仔和丫丫往门外走。 “别走……” 辛念正要洗脸,忽见这一幕,忙又扑了过来,见杏花手足无措看着她,于是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道:“就在我这里洗,洗完了,我要亲自给他们打扮下。” 杏花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只激动地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连声道:“好,好,奴婢这就去打洗脸水,就在姨娘这里洗,到时姨娘给六少爷和四姑娘梳头打扮,奴婢这就去……” 说着转身出门。这里六仔和丫丫互相看了一眼,又抬起头,小脸上满是困惑地看着正摩挲他们头顶的辛念。 好一会儿,还是丫丫胆子大些,怯生生问道:“娘亲怎么了?娘亲怎么哭了?” “娘亲没事,娘亲只是看到你们,心里喜欢,娘亲很很欢喜……” 辛念强忍眼泪。上一世里,她在进府三年后,被那夜醉酒的顾长亭强要了身子,谁知只一次,就怀了身孕。 她被困在府中,没有药物堕胎,用了多少法子,还是生下这对龙凤兄妹。那之后她一直视两个孩子为孽种,不曾虐待,却也不肯亲近。 后来就是在老太妃的六十大寿时,顾长亭看到六仔和丫丫,为他们起了名字,又格外留意他们,发现自己和孩子不亲,便将兄妹俩送去给太妃抚养。 也就是在那之后,庭院骤然冷落,再也见不到两个小小身影,辛念才发现这日子是多么无趣寂寞,心中后悔思念,却也无可奈何。 没想到几日后,顾长亭又亲自将兄妹俩送回来,只说她们不肯跟太妃住,天天哭着找娘,可见血脉之亲不可违抗,所以她若愿意,可以继续抚养兄妹俩。 辛念自然欣喜若狂,从这时起,她才真正尝到了为人母的幸福滋味,哪怕心里还有恨意,但孩子如此可爱,而且他们毕竟是无辜的。 原以为一辈子就会这样过下去,谁知几个月后的晚上,两个孩子先后发病。那会儿顾长亭不在府中,她求告无门,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兄妹俩不明不白相继死去。 “姨娘。” 杏花的声音将辛念从回忆中惊醒,她抬起头擦去满脸泪水:“没什么,想起一些旧事,我这个做娘的,实在对不起六仔和丫丫……是了,他们这名字不好,当日我只是随口起的,应该另起两个小名儿……” “也没什么不好。” 杏花笑着给兄妹俩洗脸洗手,一边道:“奴婢听说,后院里几位少爷姑娘,都不是那么健壮,隔三差五的这个头疼那个伤风。老人们常说,富贵人家的孩子难养活,须得起个贱名压着。咱们在这院里,冷冷清清的没人管,六少爷和四姑娘却平安健康,焉知不是这两个小名起的好?叫我说,也不用改,姨娘对他们好,六仔和丫丫也是宝贝;姨娘若是……便叫什么玉树珍珠,又有什么用?” “你说得对。” 辛念点点头,见两兄妹已经洗完,越发粉雕玉琢惹人喜爱,只是身上衣服有些陈旧,头发也乱,实在不配这样一对金童玉女。 “过来。” 辛念招招手,六仔和丫丫小心走过来,她就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先替六仔将乱蓬蓬的发髻解开,一下一下耐心梳理,一边轻声道:“头发有些打结,兄妹两个都该洗澡了,今天来不及,晚上你和春雨烧些热水,给他们兄妹好好洗一洗。” “姨娘忘了?前天才洗过,就为着太妃娘娘的寿辰。只是六少爷淘气,这定是又偷偷去树上了……” 不等说完,忽然想起辛念是极厌恶少爷淘气的,杏花忙住了口。 六仔也有些紧张。却听娘亲柔声笑道:“也是,这会儿还不到三月中,倒春寒,不宜过多沐浴,那晚上回来就只洗个头吧。” 说完那头发也已梳开,辛念本就是心灵手巧的人,从前虽没做过这些,这会儿却也是手到拈来。 “这些年我渐次疏懒,许多事情都不顾了。我记得咱们箱子里应该还有几块衣料,等你找出来,我亲自给六仔和丫丫做两身新衣裳穿。” “好。只是咱们箱子里的布料也没好的。倒是前些天奶奶打发婆子送来两块上好衣料,说是给六少爷和四姑娘做新衣,奴婢想着,应该就是为了今天太妃的六十大寿,所以已经赶工做出来了。” “这样啊。” 上一世里辛念根本没关注过此事,她也没去寿宴,只有两个孩子去给太妃磕了头,因这会儿也想不起细节,于是道:“既有新衣裳,拿来给我看看。” 杏花出去,不一会儿拿了两套衣裳进来,一边惭愧道:“奴婢针线活不好,偏偏春雨这几日病着,我只能赶着做……” 辛念展开衣裳看了看,微笑道:“这就不错了,虽比不上春雨,别人见了也要夸一句好的。” 杏花听她语气竟有一丝活泼玩笑之意,心中愈发惊喜,连忙笑道:“姨娘不用安慰我,自家知自家事,我从来不擅长做这些。” 主仆两个一边说话,辛念已经给兄妹两个梳完头,杏花道:“春雨去园子里摘花,也该回来了,我先替姨娘梳头,等她回来,让她帮少爷和姑娘换衣裳。”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杏花禁不住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回来了。” 说完回头看去,只见春雨从外面进来,手里空空如也,她便诧异道:“你不是去摘花了吗?花儿呢?” “嗨!别提了。” 春雨一抖手,看到辛念,便过来行礼,一边气呼呼道:“姨娘,她们也太欺负人了,非说今儿是太妃六十大寿,不许我们院里的人摘花,说我们是……是被冷落的不吉之人……我和她们理论,可她们人多,最可恨就是那黄婆子,还拿扫把赶奴婢……” “咳咳咳……” 杏花猛地咳嗽几声,给春雨使眼色:这丫头还是火爆脾气,一点就着,就是有这样的事,你也不该这样说,姨娘今天看着刚有点喜色,这一下岂不灰心? 正焦急间,忽见辛念微微一笑,轻声道:“无妨,几朵花罢了,这仇先记着,得空儿报了便是。杏花,你给我梳头,春雨,你去给少爷小姐换新衣裳。” 杏花:…… 春雨:…… ------------ 第三章:变了个人 “今天是太妃六十大寿,不可小觑。杏花,你给我好好梳一个漂亮发髻。” 辛念一边吩咐着,就打开抽屉,将里面一个精美檀木盒子拿出来。 她看了一会儿,轻叹一声,将盒子打开,立刻流泻出一片氤氲宝光。 偌大一个盒子里,竟满满都是首饰,一样一样摆放整齐,光彩如新,灿烂生辉。 杏花面上惊讶一闪而逝,春雨则是眼睛都瞪圆了,不解看向杏花,就见她轻轻摇头,于是春雨会意,连忙带着两个孩子进内室换衣裳去了。 辛念静静看着那些首饰,这是当日顾长亭醉酒对她用强后,第二天打发人送来的。辛念知道他是存心试探,只要自己用了首饰,就说明臣服于他,从此后,自己就只是他后院妻妾中的一员,再不是什么战利品,自然也不配说什么守身如玉矢志不渝。 当日的辛念看都没看一眼,就将首饰扔进抽屉,直到离府都没动过,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纤纤玉指拈起一根珠钗,往尚未成型的发髻上比了一比,辛念唇边绽开一丝冷笑:顾长亭想要自己,那就给他,反正自己也要利用他对付未来回归复仇的谭锋,各取所需,何乐不为? 杏花梳头的本事着实不错,很快梳了个精美的堆云髻出来。 只见镜子里的辛念轻施粉黛,薄染胭脂,此时正用一根炭笔细细描眉。 她本就漂亮美艳,此时精心描绘后,只见镜中人眉如远山,眸若秋水,鼻梁高挺,粉面朱唇,当真是个绝色佳人。 杏花叹了口气,轻声道:“多少年没见姨娘这样打扮了,奴婢都快忘了,当年辛府的大小姐,那可是名满京城艳冠群芳。” 辛念淡淡一笑:“红颜薄命,我如今才知道,名满京城艳冠群芳,与其说是夸赞,倒不如说是诅咒。” 杏花面色一黯,轻声道:“是奴婢不好,不该提起旧事,惹姨娘伤心。” “没什么,夸赞也好,诅咒也罢,都是过眼烟云,如今我看重的,是将来。趁着还不曾彻底老去,仍有几分年华姿色,为自己,也为六仔和丫丫,谋一份锦绣前程才最重要。” “姨娘说的是。” 杏花连连点头,一边帮她将珠钗插进发髻中:“六少爷和四姑娘都是聪明伶俐惹人喜爱,姨娘更是姿容绝世,即便年华似水,也夺不去您这份明艳动人。从前是你不肯,其实只要你愿意,别的不敢说,谋一份锦绣前程,又算得了什么?” 辛念看她一眼:“还没怎么着呢,就这么自吹自擂的,难道不知骄兵必败的道理?若说姿容,咱们后院哪个不是姿容绝世?端亲王府世子的怜香惜玉,京城谁人不知?” 杏花撇撇嘴,小声道:“什么怜香惜玉?就是好色。” 辛念一笑,脑海中浮现出顾长亭那副倜傥风流放浪不羁的模样,心中暗道:那厮用这个名声,也不知骗过了多少人,好色?关键时候,和尚也比不上他的定力。 一边想着,已经梳妆完毕。 这时六仔和丫丫也从内室里出来。梳洗后换了新衣的兄妹俩,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般,连杏花日常看着他们长大,此时都不禁眼睛一亮。 “不得不说,小王爷虽然名声不好,长得确实万里挑一,姨娘也是风华绝代的美人,你们两个生出的孩子,啧啧……奴婢嘴拙,也不会形容,只觉着天上的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了。” “你若是嘴拙,天下间多少人都不用活了。” 辛念摇摇头,拉着六仔和丫丫摩挲亲热一会儿,方对春雨道:“好了,你先带六少爷和四姑娘去寿宁宫,我稍后过去。” “娘,我们想和你一起。” 丫丫细声细气地说,兄妹俩原本是不敢说话的,辛念向来严厉,说一不二,但是今天娘亲与往日格外不同,两个孩子立刻就察觉到这其中转变,胆子成倍增长,丫丫都敢抱着辛念的腿撒娇了。 “娘还要换衣裳呢。这会儿你们姐妹兄弟都过去了,你们也不能太晚。去吧,太妃娘娘会喜欢你们的,到时候别怯场,有人问话,也不用怕,就大大方方的,有什么说什么。” 辛念知道兄妹俩聪明,所以只是简单嘱咐几句,就让春雨带着六仔丫丫往寿宁宫去。 她这里则翻箱倒柜,太妃的六十大寿,作为小王爷的妾室,不必太奢华,却也不可简慢了,自然要找一件像样的礼服。 且说春雨带着六仔和丫丫往寿宁宫来,路上两个小孩别提多高兴多欢畅了,六仔就问道:“雨姑姑,娘亲今天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春雨一摊手:“我还想找个人问问呢,偏偏赶上这样大日子。罢了,等咱们回来,我问问杏花,到时再告诉你们。” “好耶。” 两个小孩拍手,觉得有求必应的春雨可太厉害了。 眼看寿宁宫就在前面,丫丫忽然问道:“雨姑姑,你不是说过,宫里的娘娘们才能住宫殿吗?为什么咱们王府里也有宫殿呢?” “你竟然还记得这话。” 春雨在丫丫白嫩小脸上轻轻戳了下:“咱们这里是亲王府,王爷是皇上的兄弟,太妃娘娘从前就住在宫中,是先皇驾崩后,太后老人家慈悲,皇上这才开恩,让几位有儿子的太妃搬到王府居住,以享天伦。所以咱们太妃住的自然就是寿宁宫。“ “这么说,别的亲王府里,也有寿宁宫?” 丫丫举一反三,只看得春雨哭笑不得:“哪有那么多亲王府?咱们王爷和瑞亲王,是因为同皇上亲厚,其他几位都是郡王。嗨!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也不懂。” “谁说我不懂?我都六岁了。” 丫丫努力做出小大人模样,春雨刚要打趣几句,就听前面传来一个动听的声音:“咦?这就是清凉阁里的那对龙凤胎?哎哟真是好个模样儿,过来给我看看,你们娘亲也是狠心,这样一对粉雕玉琢的宝贝,她日常倒是不理不睬的。” “凤姨娘。” 眼见前面丽人款款走来,春雨忙福身行礼,目光在凤姨娘身边的小男孩身上看了眼,又轻声道:“三少爷。” ------------ 第四章:出气嘛,只争朝夕 三少爷看上去十岁左右,一脸冷漠。凤姨娘点点头,问春雨道:“辛姨娘今天还不过来么?只打发孩子来给太妃磕头?” “我们姨娘稍后就到,这会儿先送六少爷和四姑娘过来,同少爷小姐们玩耍。” 凤姨娘一愣,很快微笑道:“这话不错,他们可都是亲兄妹,平日里是该多亲近亲近。” 说着话走进院子,只见院里有两个小孩在玩石子,看见他们,扭过头去理也不理,继续玩自己的。 凤姨娘脸上有些不自在。春雨知道这是平妻廖氏的两个儿子。因为顾长亭的正妻秦氏至今不孕,所以这大少爷和四少爷就相当于府中嫡子,素日里倨傲的很,除了太妃王爷王妃世子等寥寥几人,别人很难被正眼相看。 她也不以为意,这时宾客和女眷们大多没到,陆续又有几个孩子过来,大家一起玩得倒也开心,春雨则和院子里的丫头们说话。因为辛念在府里的特殊性,所以大家对清凉阁还是比较好奇的。 眼看着日上三竿,各房女眷和一些客人陆续到了,这里辛念也终于装扮完毕,对着穿衣镜转了两圈,轻声道:“就这件了,既不太过张扬,也不算朴素。” 杏花笑道:“是。姨娘从前习武,身材均匀修长,体态挺拔如松,方能撑起这件裙子,换做别人穿,就是事故了。” 辛念一笑:“我也觉着挺漂亮的。走吧,咱们正好从园子里过,看看花儿,过了这个时节,便又要等到明年春天。” “是。”杏花吸吸鼻子:“奴婢这就陪姨娘看花去,天知道您……您都多久没看过花儿了。” 说到最后,话语中不觉带了丝哽咽。 辛念拍拍她肩膀,昂首挺胸出门。深吸一口气,看向四周,只见天高云阔,鸟语花香,恰是人间三月的大好春光。 “从前我的确辜负许多,不过放心,以后我不会再错过每一寸美好光阴。” 辛念仿佛说给杏花听,又仿佛是自言自语,然后她一步一步下了台阶,在院中两个洒扫婆子惊讶的目光下,脚步轻快地走出大门。 端王府是亲王府,规格比不上皇宫,却也远非寻常豪宅可比。这一路走来,只见花红柳绿,春光明媚,尤其是偌大花园中,枝头杏花桃花竞相盛放,灿若云霞,美不胜收。 主仆两个边走边看,正觉心旷神怡,就见前面两棵并排生长的大杏树后转出个婆子。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手里捧着一大枝绚烂杏花,一双死鱼眼往这边看看,接着向上一翻,不知咕哝几句什么,就转身而去。 “黄婆子,你站着。” 辛念忽地开口,语气淡淡,却是斩金切玉般清脆干练。 那黄婆子再势利,也不敢当面无礼,只得不甘不愿停下脚步,向这边敷衍一福身,撇嘴道:“姨娘什么事?” 辛念一步一步走过来,悠悠道:“你一个粗使婆子,看见我也敢扭头就走?杏花,给我掌嘴,打这个眼里没有主子的老货。” 黄婆子又惊又怒,下意识就把心里话脱口而出:“你算哪门子的主子……” 不等说完,杏花早已上前,抡起巴掌给了黄婆子一个嘴巴。 “听听这话,我不算主子,难道她算?给我狠狠地打。” 辛念冷冷发话。杏花有主子撑腰,那还能客气?结结实实打了几巴掌:这老货委实可恨,从前连六仔和丫丫都被她辱骂过,今天终于可以出一口气。 眼见黄婆子两边腮帮子都肿起来,杏花只觉心中大快。忽听辛念淡淡道:“罢了。”她这才停手退下。 这里辛念走上前,看着黄婆子讥诮一笑,悠悠道:“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嘴脸,就学人家势利眼,凭你也配?” 说完将对方手中那一大枝杏花劈手夺下,一边把玩着,悠然道:“好好的花儿,白白让你这老货糟蹋了。太妃寿辰的大好日子,连我清凉阁都不配摘花,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如此大胆。” 说完踱步去了。这里黄婆子又气又恨,暗道:清凉阁这位向来不理世事,小王爷也几乎不往这边来,从前谁有机会不踩一脚?偏偏今日她想起发威了,还拿我作伐子。说我不配,难道她就配了?在这王府后院,失宠的姨娘还不如一条狗。 越想越气,黄婆子身份低微,不敢惹辛念,但她也不是全没靠山,因恨恨瞪着辛念远去的背影,心中慢慢有了计较,这才跺着脚愤愤而去。 且说辛念和杏花,继续在花园里徐徐而行,杏花便道:“姨娘何苦同她一般见识?她虽身份低贱,在府中也是盘根错节。这会儿咱们只顾出气痛快,过后还不知她要下多少绊子,再串通了其他人,咱们院里日子本就不好过,日后只怕更加艰难了。” “你都知道我们不好过,再难又能难到哪里去?倒不如先出了气再说。” 辛念微微一笑:“人贵有自知之明,似黄婆子这种不入流的粗使婆子,竟也学人拜高踩低。我不理论就罢了,我若认真,倒霉的就是她。今儿给她一顿嘴巴,不止是为春雨出气,也是教她一个乖,坏人不是想做就能做,那也是有门槛的。” “这倒也是。”杏花也笑了:“她们平日里委实太过分,给她们个教训也好。” 说话间出了园子。忽见远处十几人簇拥着一名年轻公子往寿宁宫而去,杏花惊呼道:“是世子爷。他怎么这会儿就来了?夫人和奶奶只怕都还没到呢。” “他向来随性,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辛念看着顾长亭进了寿宁宫,方又举步而行,只听杏花小心道:“姨娘从前对世子爷恨之入骨,如今……” “过了这么多年,爱恨我都看淡了,顺其自然吧。” 辛念摇头一笑:生命中最后那段时光,倒让她对顾长亭又多了些了解和认识。最重要的,是这一世她要为自己而活,要活得自由活个痛快,不负重生一回,不负明媚人间。 而在王府后院里,要实现这个愿望,只能利用顾长亭,只是这份利用要付出些代价罢了,和自由的生命以及两个孩子相比,那代价不值一提。 且说顾长亭,一进寿宁宫,他就看到院里玩耍的几个孩子,因扭头问身旁一个丫头道:“孩子们都到了?” “是。” 丫头忙福身行礼,一边回道:“这会儿只有凤姨娘先到了,王妃和世子夫人还有奶奶以及各位姨娘都还没过来。” “嗯。”顾长亭一笑:“我就知道,她向来是个沉不住气的,有这样热闹,哪里坐得住。” 说完上了台阶,走几步忽然停下身形,回头看着几个小孩,疑惑道:“那两个孩子是谁?既在这里玩,应该是咱们本家的,我怎么没见过?” ------------ 第五章:卿艳独绝 丫头笑道:“世子爷如何连自己的儿女都不认识?他们是清凉阁里的,平时少出门,这一次太妃六十大寿,想是辛姨娘让他们过来给太妃磕头的。” 顾长亭冷笑道:“她还会有这份心?只怕是你们奶奶特意叮嘱过。” 说完又下了台阶,来到几个孩子面前,静静看着他们玩耍。 这时小孩们看见他,就都撒了石子跑过来。六仔和丫丫虽有些畏怯,但想起娘亲的话,也便强忍心头陌生,过来有样学样地跟着其他孩子行礼问安。 顾长亭点点头,一手一个将俩孩子拉到身边,到底父子亲情,六仔和丫丫又是粉雕玉琢,模样极惹人爱,他一看之下,心中便不觉泛起疼爱之情,笑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春雨忙赶上前,小心道:“回世子爷,两个孩子的大名……还没有,姨娘说须得您亲自给他们起一个好名字。” 放屁!她有这个心,怎么都不带孩子来见我。 顾长亭磨了两下牙,强忍怒火道:“大名自然是我来起,那小名儿呢?你们姨娘给这对龙凤兄妹起了什么好听的小名?” 春雨头都垂到胸脯上了,声如蚊呐道:“姨娘说……王府富贵,须得名字寻常些,才能压得住。所以……哥哥叫六仔,妹妹叫……丫丫。” 顾长亭眼皮子跳了两下,呵呵笑道:“看来她没给妹妹起名叫丫头,我还得好好谢谢她了。” 春雨头垂到肚子上,一句话不敢说。 六仔和丫丫有些怕,却又忍不住就有亲近之心,此时都瞪着一双大眼睛看顾长亭。只见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们俩的眼睛都像极了你们娘亲,明明该是最多情的秋水明眸,偏偏无心无情。但愿你们将来,莫要成为她那样不知变通的死水枯井。” 说完一边一个,竟将两个孩子都抱起来,笑着道:“走,爹带你们去见太祖母,你们还没见过她老人家吧?今儿就算正式拜见,以后多多过来找太祖母玩,她这里好东西多着呢。” 说完径直进屋,这里春雨方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汗湿重衣。忽听一个温柔声音在身后响起:“表哥刚刚抱着的孩子是谁?我似乎没见过。” 春雨转头,只见一个宫装丽人在一大群婆子丫头的簇拥下款款而来,她认识这是顾长亭的平妻廖氏,也是端王妃的侄女儿,如今府中真正当家掌权的人,忙福身道:“回奶奶的话,那是我们六少爷和四姑娘,他们第一次过来,世子爷没见过他们,所以……” “六少爷,四姑娘?”廖氏一挑眉:“可是清凉阁里那两个孩子?” “是。” 春雨低声答应。廖氏点点头:“倒好个模样儿,难怪表哥喜欢。你们姨娘呢?这样日子,她也只打发孩子们过来?未免太倨傲孤僻了。” 春雨小声道:“我们姨娘稍后也会过来,因为怕收拾装扮耽搁了,孩子们又爱玩,所以打发奴婢先送过来,和几位少爷姑娘一处玩耍。” 廖氏眉头一挑,片刻后唇边绽出一抹微笑,没再说什么,款款上了台阶。 春雨呼出一口气,看着廖氏进了屋,想到丫丫和六仔还在里面,不知这位奶奶会如何对待。 但转念一想,世子爷看着还挺喜欢两个孩子,有他在,怎么也能护住兄妹俩不受欺负。 接下来陆陆续续,辛念和姨娘们以及世子夫人秦氏都到了。 顾长亭正和太妃说着话,一边给身边两个孩子剥着松子,忽听一个略带夸张的声音叫道:“咦?辛妹妹,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怎么过来了?” 顾长亭抬头一看,就见一室的花团锦簇中,辛念身着一袭水红长裙,淡施粉黛,云鬓高挽,正缓步而来。 她鬓边发上插着的珠钗步摇熠熠生辉,颈间璎珞明艳夺目,似乎都是当日自己精心挑选送过去的礼物,越发衬得佳人明眸皓齿,婀娜多姿,即使是在一众美艳妻妾中,也格外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清冷和飒爽。 太妃见孙子的眼睛都瞪得要凸出来了,不由笑道:“果然稀罕,她怎么过来了?说起来,当日我在宫中还见过她,那时人人都说辛将军的掌上明珠艳冠群芳,过了这几年,她身上艳色褪去不少,倒是越发动人了。 “别不是有古怪吧。”顾长亭咳了一声:“祖母在这里坐着,孙儿过去和她们说几句话。” “你过去吧,说完话该去前头了,今儿客人不少,你老子在边关,都得你去应酬着。” “知道。” 顾长亭说完,便起身来到妻妾群中,顿时便如众星捧月一般,除了世子夫人秦氏和辛念,几个女子团团将他围住,说笑议论,无比热闹。 廖氏从丫头手中接过一件轻罗斗篷,替顾长亭披在身上,一边笑吟吟对几位姨娘道:“好了,你们素日里和爷说话的时候难道还少?何苦这会儿霸占着他,就霸占了人,占不住心也没用,爷这会儿心里长草呢,还不快让他去和辛妹妹亲近亲近。” “胡说。” 顾长亭瞪了廖氏一眼,被她这么一挤兑,倒不好去和辛念说话,像是俯就她似的。只是若就此离去,又有些不甘。 八年了,两人孩子都这么大,他和对方却连话都没说满十句,那女人对自己,真个是孤傲如菊冷若冰霜,今天竟会破例过来,怎能不令他诧异警惕。 一旁辛念仿佛看出他的为难,心中冷笑:该!让你惹下这么多风流债,女人岂是好相与的? 面上却笑吟吟走过来行了个万福,淡淡道:“世子爷,时辰不早,客人们也都登门了,您该往前面去应酬招待一下。” “嗯,我自然知道。” 顾长亭咳了一声,以眼神示意,一边慢腾腾往门边走,却又似是不经意般问道:“我看着天气晴朗,不像要下红雨的样子,这就奇了,你今儿怎么倒舍得出来?” 辛念跟在他身后,轻轻一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看开了,就来了。这是什么重要大事么?真正重要的大事,是太妃的寿辰,您该去前头招待客人。” 顾长亭深深看她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惊喜几分警惕,伸手点着她道:“好,这会儿我先去忙重要的事,回头再问你。” 说完跨出门去,走几步又回头道:“六仔和丫丫十分可爱懂事,你教导的不错,待我去信和父王商量下,给他们起个好名字。” ------------ 第六章:不急 辛念一笑,笑容中有骄傲也有苦涩。骄傲的是六仔和丫丫足够优秀,初次见面即能获得顾长亭青睐;苦涩的是自己并未负过教导之责,不过心情好时和他们说几句话,当真满心惭愧。 回到屋里,辛念察觉到众人对她的态度都有转变,或羡慕或嫉妒或愤怒,当然,也有笑里藏刀掩饰很好的。 不过这些她都不在意,既然决定争一个前程,各种和风细雨明刀暗箭自然都会接踵而来,她接着就是。 “妹妹今日过来,当真应了那句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看世子爷的眼神都快粘在妹妹身上了。” 凤姨娘来到辛念身边,热情笑道:“这真是要恭喜妹妹。” 辛念微微一笑:“姐姐慎言,你就算不怕我担着狐媚的名声,也该考虑一下世子爷的形象,他是这样见色起意的人么?” 凤姨娘的笑容僵在脸上。另一位古姨娘忙“打圆场”道:“妹妹今日这身打扮真好看,只是我看你发髻上的珠钗步摇样式都有些陈旧,这两年不兴这个样式了,怎么不戴点时兴的过来呢?” 辛念看着她发髻上的堆纱花,倒是有几分别致,因笑问道:“姐姐这是哪里来的?告诉我,我也去买几枝。” 古姨娘面上现出得意之色,连忙道:“就是京城那家百年老店凤凰阁,他家首饰最漂亮了,还请了一位内务府出来的老师傅,所以常有宫里的时兴新鲜首饰。” 辛念本要回击的,但看其他几位姨娘笑而不语的模样,倒释怀了,点头微笑道:“多谢姐姐,我以后有时间,也过去看看。“ 古姨娘更是得意,摸了摸发间纱花,悠然道:“他家首饰好是好,可也不便宜,身上没有百八十两银子,还是别过去了。” “够了。” 廖氏看了古姨娘一眼,淡淡道:“你只看到辛姨娘头上的首饰过时,你没看见那都是什么东西?别的不说,只这根珠钗上的那些合浦珠,百八十两银子未必能买下一颗。我没记错的话,这该是当年爷打发人送的那盒首饰里的东西吧?” “是。奶奶好眼力。” 辛念点点头。古姨娘面色一变:她的首饰是自己买来,对方却是世子爷亲送的名贵首饰,花样时兴不时兴又如何?皇后娘娘大婚时的凤冠传了一百多年,可全国所有首饰加起来,也比不上那凤冠上的一粒珠子,她想用这个来踩辛念,还真是自取其辱。 这时王妃也过来了,众人忙上前拜见,王妃也没注意到人群中的辛念,耳听得下人来报,说各个公候门第的贵妇都到了,她就打发儿媳们出去迎接。 接下来太妃娘娘挑几样感兴趣的寿礼看了,又有孙男娣女一排排的过来磕头祝寿,和几位王妃说了会儿闲话,如此就到午时。 一时间宴席齐备,辛念看着兄妹俩和其他孩子坐在一起,她却要招待客人,不能入席。 因正在太妃这桌上布菜,忽听一人惊讶道:“你……你是念念?辛将军家……原来你还在,这真是……有几个年头没见你了。” 太妃和王妃的目光便往辛念身上一瞟,只见她略一福身,沉稳笑道:“是。我前些年身上不好,一直在王府静养。” 安王妃笑道:“你从前得你父亲亲自教导,拳脚功夫不错,身子竟也如此羸弱吗?” 这话就有砸场子的嫌疑了,当下太妃和王妃脸上都不太好看,辛念却面色不变,微笑道:“若是学点拳脚功夫,就不会生病孱弱,天下间岂不是人人都要学武了?” 众人哈哈一笑,安王妃眉头微挑,暗道:端王府倒是有些本事,连这么个桀骜孤高的女孩儿都驯服了。 见没挑动起辛念怒火,安王妃也是见好就收,一旁廖氏妙语如珠的说了几句,很快席上就恢复了祥和欢乐的气氛。 辛念记挂着一双儿女,时不时拿眼看去,见一桌小家伙都很安分。她想着今天这样日子,这些孩子再怎么骄蛮任性,也都要收敛些,六仔和丫丫又都懂事,大不了少吃点儿,应该可以安然度过。 等到寿宴完毕,客人们一起一起散去,便已是未时末,辛念和几位姨娘方能到偏殿用餐。 临出门时,只听身后太妃的声音笑道:“六仔,丫丫,你们俩过来太祖母这边坐,哎呀瞧瞧这俩孩子,真个就跟粉团儿似的,又水灵。” 辛念回头看去,只见六仔和丫丫正坐在太妃身边,太妃伸手摩挲着他们头脸,极尽喜爱之情,她心里有些紧张,但想到顾长亭的性情为人,又放下心来。 凤姨娘的眼里几乎要冒火,有心刺辛念几句,又想到她之前言辞态度,虽然这位被冷落多年,但显然不是个软柿子,自己搞不好就会步上古姨娘的后尘。 偏厅里一桌饭菜十分丰盛,王府不缺这点家当,何况四位姨娘里,秋姨娘还十分受宠。 这是辛念重生后吃的第一顿饭,早晨起来后,一连串的事,杏花和春雨也忘了去厨房拿饭,而清凉阁的地位,厨房自然也不会有人特地过来送饭。 偌大桌上只主食就有十几种,有白米饭、八宝饭、饭团、梗米粥,各种烙的金黄的米饼面饼、馒头花卷等等,菜肴更无须说,除了精心烹制的各种凉菜热盘,鸡鸭鱼肉,竟还有一大盘京城里少见的海虾。 从前心如死水,山珍海鲜也觉索然无味,如今一颗心活过来,看着哪一样都觉鲜香味美,胃里十几头馋虫都差点被勾出来。 辛念自己也觉好笑,忽听秋姨娘对她的丫头道:“你们也去吃饭吧,这里我们自己吃,倒还有趣些,不用伺候了。” “是。” 几个丫头齐声答应,独杏花一动不动,辛念笑道:“你也和大家一起去吧。” 杏花这才答应着去了。辛念也不管其他三位姨娘面色各异,给自己盛了一碗碧莹莹的绿豆梗米粥。 秋姨娘因为受宠,又靠着廖氏,在府里也是一号人物,远非凤古两位姨娘可比。这会儿那两位的丫头都听了她的分派,偏偏杏花不肯听,等于既扫了秋姨娘的颜面,又对比出凤古两人的卑微,也难怪三人心里不舒服。 这会儿见辛念率先给自己盛了碗粥,秋姨娘心中就更有气,面上笑容愈深,对凤古二人道:“辛妹妹都动手了,你们还等什么呢?”又故作关切道:“妹妹只进一碗粥么?不需要吃点别的?” 辛念微微一笑:“不急,我慢慢吃,都能吃到的。” 三位姨娘:…… ------------ 第七章:试探敲打 以辛念如今饥肠辘辘下面对人间美味的状态,她真正中意的是桌上那盘金黄的烙饼,以及旁边白白胖胖热气腾腾的花卷,咬一口花卷或烙饼,再佐以鲜美的山菌酸笋鸡汤,吃一块色泽诱人的糖醋排骨…… 然而理智尚存,辛念知道以自己这几年饱受摧残的肠胃,怎么着也得先用米粥暖一暖,安抚好了,才能进食其他,还不能太多。 亏啊!真亏啊!这么多年都亏到姥姥家去了:什么贞洁烈女?什么守身如玉?都见鬼去吧。 心里嚷嚷着为自己不值,辛念慢条斯理干完了一碗米粥,见同桌三位姨娘都眼巴巴看着她,于是掏出绢子优雅地擦擦嘴,正当三人以为她吃饱了要退席时,就见她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个花卷到碗里。 三位姨娘:…… 小口快速地吃了个花卷,如愿以偿喝了碗山菌鸡汤,吃了三块糖醋排骨,辛念见三位姨娘看着自己眼睛都直了,不由关切问道:“你们怎么不吃啊?”然后又夹了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三位姨娘:…… “辛妹妹,你……你这是饿了多少天啊?” 凤姨娘这一句倒不完全是嘲讽,辛念的餐桌礼仪稳重优雅,挑不出一丝毛病,但动作极快,而且她吃得好香,凤姨娘平日里有点厌食,这会儿都觉着胃口大开。 “倒也不是饿,只是从前逼着自己吃素,这会儿看开罢了。” 秋姨娘道:“吃素是好事儿啊,妹妹怎么说是逼着自己?” “初一十五吃个素斋,的确是好事。姐姐不妨试试天天白菜帮子,顿顿咸萝卜条,到那时你就知道好不好了。” 哪里用得着试?秋姨娘只要想一想这样日子,脸上都有菜色了。 这个肉包子吃完,胃口就开始以饱胀感发出抗议,辛念轻轻揉着腹部:桌上还有好多想吃的,奈何肚子不争气,看来以后要好好锻炼一下,她记得自己没进王府前,顿吃六个大灌汤包,配四个冷盘热盘,荤素搭配,完全不成问题。 用过午饭,阖府女眷在寿宁宫陪着太妃说了会儿话,也渐渐散了。到最后只剩下几个自己人,王妃便说道:“忙了这些日子,你们也累了,太妃也有些乏,都回去吧。清凉阁这两个孩子,太妃喜欢,就让她们娘儿们再留一会子。” 秦氏廖氏率众起身,答应一声后离开。 辛念搂着两个孩子坐在下首,她知道自己态度忽然转变,太妃和王妃是一定要弄清楚的,甚至她们此时心里,已经泛起杀机也说不定。 果然,只听太妃问道:“你向来性情倨傲,我原没料到你今日会来,怎么倒是忽然来了?” 辛念垂眼道:“孩子们渐渐大了,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我是做娘的,过往已成烟云,还有什么能比这一双娇儿更值得我在意?所以我从前倨傲,但从今儿个起,我不想这样了。” 王妃和太妃彼此看了眼,王妃加重语气沉声道:“只是为了孩子?” “十成里有九成,是为了他们。” 辛念抚摸着六仔丫丫的小脑袋,然后抬眼看向王妃,温柔道:“还有一成,是我近些天来,忽然发现院子里爬了一架的蔷薇绽出新芽,生机勃勃;园子里的枝头上开满了各色花朵,灿若云霞;刚刚在偏厅用过午饭,那道山菌鸡汤十分美味,还有一道鱼丸豆腐,鲜美嫩滑,入口即化。原来人间这么好,从前竟都被我辜负了。” 太妃和王妃默然无语,好半天,太妃才叹了口气,轻声道:“当年的事,你们家也是不容易。我记得十几年前,那会儿你和长亭都还小,他进宫和我说,辛将军家的那个小丫头功夫很厉害,一点也不输他,话中都透着一股子兴致勃勃的劲头。” 辛念垂首淡淡道:“那是世子谦虚,论拳脚功夫,我哪里是他的对手。” 太妃摇头笑笑:“你们都这么大了,难道还像小孩子一样打架?也罢,你既看见了人间的好,那就在这王府里好好过日子,只要你是真心实意为孩子,为长亭着想,王府……总不会亏待你。” “是。妾身知道了。” 辛念答应着,又听王妃悠悠道:“太妃的话你听到了。我这里也有一句话要嘱咐你,别想着那些歪门邪道,长亭虽重情义,却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你懂我的意思?” “我懂。多谢王妃教诲。”辛念一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身在王府,这里就是我日后的靠山,是我的家,自当一心一意。” “嗯。” 王妃点点头,忽听外面顾长亭的声音响起:“人都散了?我在前面应酬客人,这会儿才得空过来,怎么就都散了?” 说完进屋,看到辛念和六仔丫丫,眼睛便是一亮,笑道:“你们倒是还在。” 太妃笑道:“嗯,我看这两个孩子可爱,留着他们娘几个说了会儿话。” 顾长亭便走上前,抱起六仔丫丫,在每人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送回到辛念身边,坐在太妃榻前笑道:“是,我也看着他们可爱,一半随了我,一半随了他们娘亲,也难怪出色。” 王妃问了几句前面应酬的话,看着太妃倚在榻上,她便起身道:“忙了这半日,午觉也没睡,老祖宗也该歇息一会儿,清静清静,咱们走吧。” “好。” 顾长亭和辛念也就站起身,辞别太妃,跟在王妃身后离去。 出了院门,顾长亭对王妃道:“娘,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去清凉阁,商量下孩子的名字。” 王妃道:“那你这就过去吧,我身边这么多人,你还怕我回不去?” “也好。”顾长亭嘻嘻一笑,看着王妃去远了,他面上笑容收敛,扭头看了辛念一眼,淡淡道:“走吧,回清凉阁。” “好。” 两人在前面漫步而行,春雨杏花牵着两个孩子的小手,远远跟在后面,只听六仔小声道:“那个就是我们爹爹?以前远远见过的。” “嘘!”春雨示意兄妹俩噤声,杏花笑着悄声道:“往后就好了,你们要见世子爷,再不用远远地见,他很喜欢你们呢。” 不过此时,顾长亭脸上可没有面对两个孩子的温情脉脉,一路上他沉声不语,辛念也不以为意,自在惬意欣赏春光,直走到了岔路边,她才开口道:“咱们可以从前面花园穿过去,既能看花,路途也近。” ------------ 第八章:作了就会死 顾长亭扭头看着辛念,忽地一笑:“哟!这是真看开了?都有心思赏花呢。” “难道还有假?”辛念翻个白眼:“若非真想开了,我费尽心思打扮好,巴巴赶过来给太妃祝寿,在宴席上应酬张罗,给那些贵妇女眷添菜添酒,我吃饱了撑得慌?” “不是我不信你。” 顾长亭从善如流,迈步向花园走去,一边道:“实在是我太了解你的为人,你清心寡欲坚守了八年,忽然之间就想开了?我本以为你会这般无心无情直到老死。” “听听你这是人话吗?” 辛念瞪着顾长亭:“咱们两个之间,要说对不起,也是你对不起我。你不说早些想方设法让我看开,过几天好日子,倒要我无心无情直到老死?既如此,你还陪我走这一段路做什么?将我们娘儿几个扔在清凉阁里自生自灭,岂不更好?” 顾长亭也瞪着她:“到底咱们两个谁不讲理?若非你……算了,女人心海底针,想来我也说不过你,只是……总要有个缘由,为什么忽然就转变了?” “你爱信不信。”辛念冷哼一声:“人生苦乐,自有缘法。我虽然看开,想过几年好日子,但你若以为这样便可以要求我三从四德,卑微柔顺,门儿都没有。” 顾长亭一笑:“你要真这样做,我就更不信了。” 说完长长舒出一口气:“也罢,我不管你是怎样想,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好好过活,我自然也不会吝啬。若你是包藏祸心,那也尽管来,我即便被你害了,也是我无能,怨不得你。” 辛念注目看着他,忽地轻叹一声:“你这个人,实在可恶。当年带人抄了我家,明明是好心救我,免我被送去教坊司,却定要说我是你的战利品,将我唯有的那点自尊傲骨践踏粉碎;后来又恃醉行凶,强要了我。为这两点,我恨你一辈子也不冤枉。只是,你纵有万般不好,倒也算磊落光明,这一点,十万男人中也未必有一个。” 顾长亭心中一动,扭头看着辛念,感叹道:“原来你也知道我当日是为你好。” “那又怎样?”辛念冷哼一声:“为我好是真,敲碎我的骨头也是真,之后行凶强要了我,更是真的不能再真,罪证就在你身后呢。” “那是你……不是,那是咱们两个的亲生骨肉,什么罪证?你好歹也是做娘的,怎能这样说自己儿女?” 顾长亭这个气啊。辛念回头看了六仔丫丫一眼,叹口气道:“是啊,就因为是亲生骨肉,实在无可奈何,不然我……” 一语未完,她和顾长亭同时身子一顿,与此同时,一个婆子从花树后冲出,一扬手,一大盆污水便泼了过来。 顾长亭拉着辛念往后急退几步,那污水半点没沾身,而这时婆子的声音也传过来:“啊呀真是抱歉,我眼神不好,没看见姨娘世子爷……世……世子爷?” 婆子的声调陡然拔高,顾长亭皱眉看向她,就见对方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的污水里,连连磕头道:“老奴没看见世子爷过来,不小心冲撞了您,老奴……都是老奴的错。” 顾长亭斜晲辛念一眼:“看起来,这盆污水应该是给你准备的,我纯属被连累。” 辛念挽上他的胳膊,嫣然笑道:“爷怎么说这样外道的话?妾身难道不是你的人?一家人又何须分出你我。” 顾长亭恶寒的甚至打了个颤抖,无语看着辛念:“你别这样,好好说话,我不吃这一套。” 辛念丹凤眼向上微挑,悠悠道:“别人的就吃,我的就不吃?我比她们差在哪儿?好歹当年我也是艳冠京城。” “你说不说正事?不说就走,出了花园就是你的院子吧?” 辛念松开顾长亭胳膊,上前在污水边缘踱了两步,沉声道:“这老货狗眼看人低,今早当着我的丫头,就说我们母子是不祥之人,不许在这大喜日子里摘花,我去寿宁宫时,恰好看见她,便教训了几下,想来她怀恨在心,早早就在这里准备好了伺机报复,却不料世子陪我一起过来,她隔着远,又不敢露出形迹,怕我有防备,耳朵想来也有些背,竟没听清你的说话声,只道我们娘儿几个回来了,所以忙忙把这一盆污水泼来……“ “世子爷,老奴……老奴是无心的,老奴真不知您和姨娘走过来,……” 黄婆子不等说完,就听辛念冷冷道:“这刁奴还在撒谎,杏花,你来说,难道等着我和她辩驳不成?” 杏花便走上前,对黄婆子厉声道:“你想撒谎,也不看看眼前主子是什么人?还敢说无心之失。平白无故的,你都是把脏水泼到园子里这青石板路上?这路都是主子们游园走的,我料着管园子的林大娘未必肯让你这样糟践。” 黄婆子无言以对,忽听顾长亭淡淡道:“一个洒扫婆子,也敢看人下菜碟,果然是刁奴无疑。罢了,同她多说什么?回头打发她去打扫马圈也就是了。” “世子爷饶命啊,老奴年老力衰,万一被马踹了,就没命了,世子爷……” 顾长亭一皱眉。只见辛念扬着下巴高声道:“你们就都躲在暗处看眼?没听见爷的话?我这个不受宠的姨娘说话没用,难道世子也支使不动……” 不等说完,只见树后飞奔出几个婆子,到近前尴尬行礼拜见,然后脚不沾地将那黄婆子拖走了。 眼前一条污水横流,顾长亭转身抱起兄妹俩,脚一点地便飞跃而过,然后转身,只见辛念提起裙子,同样是脚尖点地腾空而起,裙裾被风扬起,猎猎飞舞,这一跳可比自己优美多了。 当下便忍不住赞道:“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辛姑娘身手不减当年,当真可喜可贺。” 辛念翩然落地,摇头轻声道:“多年不练了,都是旧日一些底子,哪里还有什么风采可言,世子爷莫要抬举我。” ------------ 第九章:提点 “不是抬举,我可记得你从前功夫厉害。” 顾长亭许是不愿伤辛念的心,说完后便转了话题道:“那婆子大概还怨恨我罚她,殊不知我是在救她,就她的所作所为,一旦惹得我们辛姨娘脾气上来,给她一顿拳脚,她还能活么?” 这时杏花春雨也已经找了两块石头垫着,过了那道污水,赶来接过六仔和丫丫。 这时就见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已经来到花园尽头,从月亮门出口看去,只见西北边一座整齐小院,恰是清凉阁。 辛念横了顾长亭一眼:“叫你说的,我岂不成了仗着有点功夫就四处行凶的恶人?我虽厌恶黄婆子拜高踩低,却也不至于就想她死,你把她打发到马圈,让我从此后看不见她,这就很好。” 一边说着,两人就进了院子。顾长亭游目四顾,只见小院收拾的倒是齐整,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名贵花木点缀,唯有东面墙上爬着一架蔷薇。 “清凉阁太偏远,难怪这般素淡。” 顾长亭摇摇头,接着进了正房,东西几间看了一遍,回来见辛念已经坐在椅子上,正问六仔和丫丫中午吃了什么?兄弟姐妹们哪个是好相处的?他便说道:“这么些年,你是怎么活下来?还带着两个丫头,更别提六仔丫丫是孩子,格外需要精心。” 辛念淡淡道:“有什么不能活?虽然院子屋子都简陋,胜在干净整齐。月银虽没见过几回,但丫头们去厨房,倒也不至于空手而归,只是吃得没那么精致罢了。六仔丫丫刚还和我说,中午吃得很好,从没吃过那样好吃的东西,兄弟姐妹们都不怎么吃,显然是让着他们,十分友爱。” “呵呵!” 顾长亭能不知道自己几个儿女什么德性?嗤笑一声坐下道:“他们那是吃惯了好东西,宴席虽好,又怎么比得上小厨房特意按他们口味做的珍馐美食?” 辛念正在整理丫丫的丸子头,闻言惊讶道:“几个院子都有小厨房?虽是亲王府,这也有些太豪阔了吧?就不怕为人所忌?” 顾长亭摇头一笑:“只怕不这样豪阔,才会为人所忌。”说完又对辛念道:“如何?既觉着那些院子好,我命人精心收拾出一个给你住,你从今日起就搬离这清凉阁,这里有些年头,收拾起来也太费事了。” 辛念道:“何必收拾?这么些年,我在这里住着也挺好的,我不搬。你那后院,除了世子夫人,有一个好相与的?偏偏夫人身子弱,又撑不起来,管不了事,听说你也不把她放在心上。我去做什么?羊入虎口么?” 顾长亭一翻白眼,没好气道:“就凭你的功夫,说你是狼入羊群还差不多,哪里轮得到你羊入虎口?” 辛念一笑:“这又不是战场,即便是战场,也不是凭拳脚功夫取胜的。我这性子,说好听了叫清高自许目无下尘,说不好听的,就是个憨憨,哪里对付得了你那些妻妾的七窍玲珑心?” 顾长亭无言以对,哭笑不得道:“你不是喜欢小厨房吗?怎么?这就不要了?不是和你吹牛,厨房里现有几个媳妇,点心饭菜的手艺都是一绝,你挑两个使唤,一年到头吃得都不带重样儿。” “用不着。”辛念不为所动:“俗话说得好,穷人孩子早当家,我的六仔和丫丫多懂事,才不要让那些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惯出两个小二世祖。” “怎么就是二世祖了?我也是从富贵乡中长大的,你看我可有一点纨绔习气?我觉着六仔丫丫就很不错,不会沾染坏毛病。” 辛念都气笑了:“你就只看到自己,你没看京城这么多富贵子弟都是什么德性?恕我直言,就是咱们家现在的几位少爷姑娘,你素日里也该多管教关心一下,不然将来殊难预料。” “你察觉到什么了?” 顾长亭猛然坐直身子,事关儿女的事,他再怎么随性,也不可能等闲视之。 “我今天刚出清凉阁,能察觉到什么?” 辛念看也不看顾长亭一眼,淡淡道:“只是俗语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若你那几位夫人不是省油灯,你又疏于管教,很难说孩子们会变成什么样。” 上一世在她临死之前,端王府深得圣眷,顾长亭权倾朝野。唯一不如意的,就是他几个儿女,争斗之势愈演愈烈,与几位夫人相比,堪称青出于蓝胜于蓝,即便杀伐决断如世子爷,面对这样一群腹黑狠辣的二世祖,也是头疼不已。 既然重活一世,还要依靠端王府除去未来的心腹大患,辛念当然要和顾长亭一条心,这会儿提点他一下,也是应有之义,至于对方怎么做,她就管不着了。 顾长亭沉吟点头,作为一棵富贵乡中成长起来的林中秀木,他看过太多纨绔,也知道多少显赫家族最后都是败于不肖子孙之手。先前觉着做娘的哪有不疼爱孩子?自然会尽心教育,如今既然辛念这样说,看来是自己过于天真乐观了。 由此可见,辛念这么多年刷出来的“清高孤傲”名声还是有点用处,最起码顾长亭此时就很信任她,完全没有半分怀疑。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两人自小相识的功劳,顾长亭还是了解辛念的:聪明厉害是不假,甚至还有些泼辣,但不屑勾心斗角口是心非也是真的。 “我看六仔和丫丫就很好,可见你教育有方,不如搬去后院,也让她们和你学学。你放心,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纵然她们对我吹枕头风,我不信就是了,若要耍别的手段,想来也未必是你对手。” “何苦来?我去了非但不是榜样,反倒是扔进湖水里的一块大石,还不知要掀起什么样的风波,这道理我不信你不明白。” 顾长亭转头对丫丫道:“丫丫乖,和你哥哥跟着杏花春雨去外面玩,爹有话和你们娘说。” “是。” 丫丫轻轻一福身,竟是有模有样,逗得顾长亭又是会心一笑。 ------------ 第十章:不欢而散 待两个丫头带着孩子们出门,他便往辛念身旁凑近了些,伸手握住她一只纤纤玉手,小声笑道:“就搬过去嘛,不为别的,也为了我。既然你回心转意,咱们之间,总要冰释前嫌才好,难道我想和你亲近下,还要抄着花园近路跑来这清凉阁?凭它什么相思情热,走这一路也都散了。” 辛念抿嘴一笑,抽出手,将胳膊支在桌上撑住下巴,明眸如水,盯着顾长亭轻笑道:“你既贪恋我的美色,想着和我亲近,竟是连这点子路都不愿意走?还说什么相思情热都散了。果真如此,散了就散了呗,这样不值钱的东西,我还不稀罕要呢。” 顾长亭:…… “你又抬杠了不是?我不过是想你我隔着近一些,大家方便……” 辛念摇头,打断他的话:“方便是方便了,我也就和你那些姨娘一样,成个庸脂俗粉,再不值得多看一眼。” “怎么会?我岂是那种负心薄情的人?” 顾长亭连忙分辩,却见辛念摇头道:“无须多说,你若为这个恼我,尽管不要理我好了,大不了还是过从前的日子。若想要我,你就得拿出些诚意来,二十郎当岁的世子爷,正值青春,何等矫健敏捷?却连这点路都不愿意走,你别让我啐你。” 顾长亭无话可说,看着辛念唯有苦笑:“你啊你,还是从前那个别扭性子,断不肯让人顺顺当当的。” “你们男人还不够顺当?这世上的便宜都叫你们占尽了,如今还说这样话,真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辛念冷笑。顾长亭冷哼一声:“从小你就是这样,动辄就说我们男人都是贪心不足,我便不明白,谭锋不是男人?你怎么对他那般死心塌地?难道他就没占了身为男人的便宜?” “提他做什么?” 辛念柳眉倒竖,目中戾气一闪,只看得顾长亭啧啧称奇:“咦?怎么了这是?看你这模样不似作伪,可谭锋这么多年杳无消息,你本该更怀念才是,因何连他名字都不愿意提了?“ “往事不堪回首,那都是我年少无知,被他骗了。” 辛念扭过头,掩饰住目中怒恨,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因深吸一口气,又转头看着顾长亭,淡淡道:“女人终究心软,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是你的人,便不会再念旧情。不像世子爷,家里三妻四妾,却还念念不忘心头的绝色佳人,果然男人都是贱皮子,求而不得,才是最难得。” “你……” 顾长亭气得牙痒痒,起身道:“罢了,不和你一般见识,我去前边,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收拾呢。” 辛念也便起身,送他到门口,淡淡提醒道:“六仔和丫丫的名字,你别忘了,给他们用心起个好的。” “我知道了。” 顾长亭答应一声,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杏花和春雨在院里看见两人形容,忙赶过来,杏花便问道:“世子来的时候分明好好的,怎么走时倒像是带着一肚子气?都没和六少爷四姑娘搭话。姨娘又排揎爷了?您不是说从今往后要改的吗?” “就是要这样才好。” 辛念倚着门,唇边一抹讥诮笑意:“我们娘仨今日出了回风头,后院不知多少眼睛都盯着。顾长亭负气而去,她们也能安心些。我住在清凉阁,清净自在,可不想和她们勾心斗角,我只要好好过日子,抚育六仔丫丫平安长大。” 春雨撇撇嘴,小声道:“这不过是姨娘做梦罢了,不说别的,就凭四姑娘和六少爷入了世子爷和太妃的眼,府里几位姨娘,尤其是那位廖奶奶,哪一个能让咱们自在清净了?” 辛念想起两个孩子上一世不明不白的死去,眼神一寒,沉声道:“你说得对。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不想惹纷争,但纷争定要来惹我,我也不怕。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绝不留情。” “这才是过去您做大小姐时杀伐决断的模样。”春雨鼓着掌:“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辛念直起身子,招手叫六仔丫丫过来,然后转身向屋里走去,扔下四个字:“静观其变,水来土掩。” 春雨杏花:……姨娘啊,这时候咱们就不用强行押韵了吧。 ******************* “说是世子爷陪着回了清凉阁,在园子里处治了黄婆子……” 廖氏斜倚在榻上,听着心腹丫头桂枝低声禀报寿宴散后顾长亭的行踪,面上带着淡淡恬静的笑意。 好半晌,桂枝说完了,她才轻轻挪下身子,悠悠道:“清凉阁太远,既然辛姨娘要痛改前非,咱们不能不给她这个机会。你回头挑个好院子,让人打扫干净,好好布置一番,就叫她们娘仨搬进去吧。” “奶奶还要让她搬进这后院?就她那个清高模样,谁看了不烦?何苦让她过来,惹得大家都不自在。” 桂枝小声嘟囔,只见廖氏含笑道:“爷不烦就成,你管其他人做什么?” 桂枝也笑了,小声道:“不是我说,奶奶您这对爷也太好了。既如此,何不好人做到底?” 说着眼睛一转,轻声道:“我看爷挺喜欢辛姨娘那两个孩子,可怜她娘家失势,如今身边就两个当年的丫头,六少爷和四姑娘连个奶妈子都没有,不如……奶奶分两个丫头过去服侍?” 廖氏坐起身,撇嘴道:“又不是我分内之事,何况那两个孩子还小,谁知将来会有什么波折?别到时候怨到我头上,出力不讨好。” 她伸了个懒腰:“罢了,这样好事,还是留给世子夫人去做吧,也免得府里下人们都嚼舌头,说我把持着家里大权,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乐得清静。” 桂枝服侍她多年,闻言立刻明白她的打算,点头道:“是,确实由夫人来安排才更妥当。” 廖氏坐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桂枝不敢打扰,于是走到桌边倒了杯热茶,回来时只听廖氏淡淡道:“再过些天,就是太子哥哥的生日,我那份礼单上的东西,你要好好盯着,一样都不许出差错,明白吗?” “是。奶奶放心,奴婢这几日一直盯着他们采买呢。” 桂枝答应一声,太子是嫡长子,又是皇后所出,而端亲王妃便是当朝皇后的妹妹,姐妹两个同气连枝,廖氏这个做侄女儿的,自然对此事格外上心。 ------------ 第十一章:防人之心不可无 “哎哎,你们是干什么的?这一大早就跑过来叮里哐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早春的清晨还有些寒意,春雨披了件夹棉褂子推开大门,看到门外一群正忙着搬砖搬石的男人就是一愣,接着便嚷了起来。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笑道:“是春雨姑娘吧?这是世子爷的吩咐,说这清凉阁要好好修葺,如今先修理门外荒地,得种上花树,铺上水磨青石,间以梅兰竹菊点缀其中,那才叫漂亮呢。” “爷的吩咐?” 春雨愣住。管家笑道:“姑娘怎么不信呢?不是爷吩咐,我们就敢闯到这后院?怎么?这事儿世子爷没和姨娘说吗?要说起来,爷这回可真是用心,还亲自设计了图纸,就为门外这一片。咱们王府这么些院子,哪一个也没见他这样精心啊。” “那……成吧,你们先忙活着,我回去告诉姨娘。” 春雨挠挠头,回到院里关上院门,进屋一看,辛念正在给丫丫梳头,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说是爷的吩咐,要修葺这清凉阁,从外围就开始修……” 春雨将事情经过讲述一遍,辛念翻个白眼,咬牙小声骂了一句:“这个混账家伙,还贼心不死呢。” “姨娘……” “好,我知道了。” 辛念点点头,只听春雨急道:“那……将来外面修完了,岂不是要进院子?咱们怎么办?” “就先去后院随便找个院子住几天,盯着这边进度,什么时候修好了,咱们再搬回来。” 辛念说完,只听杏花笑道:“但凡姨娘选好了院子,这清凉阁只怕就修不好了。” 辛念呵呵一笑:“世子爷想拿捏我,他想得美,真以为我就拿捏不了他了?到时我自然有办法叫他尽快修好清凉阁,让咱们搬回来。” 正说着,忽然又听院外有人叫门,杏花忙出去了,过一会儿进来小声禀报道:“姨娘,世子夫人送了几个下人过来,说是咱们院子里服侍的人少,不够用。” “世子夫人?是夫人?”辛念眉头一挑:“不是奶奶?” “不是。”杏花摇头:“陪同过来的姜大娘我认识,是夫人的奶妈,因为夫人身子弱,所以她就跟着一起陪嫁过来。” 辛念想了想,点头道:“让她们进来吧。” 片刻后几个下人进门,那姜大娘面上带着笑,礼数也周全,并不因为辛念从前不受宠而轻视她,又见她搂着六仔丫丫,便笑着赞叹道:“昨儿我们夫人回去还说,姨娘从不与后院往来,哪成想六少爷和四姑娘长成好个模样,由不得人见了不喜欢,因念叨到半夜,又惋惜自己身子不好,至今还没有一儿半女……” 辛念立刻警觉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这有什么?夫人还年轻,假以时日,总有儿女绕膝的时候。大娘今儿过来是做什么?应该不只为了看六仔和丫丫吧?” 姜大娘面上似乎有些失落,但旋即掩去,热情道:“夫人昨儿见了姨娘和六少爷四姑娘,知道清凉阁这里伺候的人手不够,所以特意打发奴婢送来几个使唤丫头。姨娘看看,这都是上个月进府的奴才中,手脚最勤快伶俐的,有她们帮忙洒扫,服侍少爷小姐,姨娘也能省些心力。” 辛念抬眼看去,姜大娘身后的四个丫头便一起蹲身行礼。 她打量两眼,见这四个丫头都不是姿容俏丽之辈,看着也的确足够伶俐,于是点头笑道:“也好,我这里的确缺人,稍后我亲自过去谢夫人。对了,还有一件事,大娘回去帮我转告夫人,就说如今爷的吩咐,清凉阁要好好修葺,我只怕要暂时去后院存身,翻修完了再回来,请夫人帮忙挑个院子,供我暂住。” 姜大娘啧啧赞叹道:“夫人昨晚回来还说,爷和姨娘是自小相识的情分,只要姨娘回心转意,爷对您还是眷顾的,果然,这不就来了?姨娘放心,我回去就告诉夫人。刚刚来时我也看到了,外面几十个工人,太过杂乱,到时紧赶着收拾出院子,让姨娘今儿就搬过去。” 辛念笑道:“倒也不必这么着急,外面还有得弄,两三天是等得的。” 姜大娘答应着,见没有其他事,便告辞离去。 这里辛念看着几个丫头,问了她们身世来历,便随意分派了差事:一个叫杨柳的,看着勤快伶俐,就将收拾房间的琐事交给她;红叶绿叶负责院子洒扫等杂务;还有个叫金针的,因为母亲是绣娘,于是管了房中针线衣裳的活计。 分派完毕,辛念拿起茶杯喝茶,一边不动声色打量每个人的神色,倒是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趁着春雨带几个人出去,杏花便小声道:“姨娘这是防着她们呢?我想夫人大概也是虑到这一层,为表诚意,所以才给咱们分派了几个才进府的新人。” 辛念点点头,想了想道:“夫人是个温柔贤惠的,一向不与人争,但她信得过,不代表别人也信得过。新人又如何?咱们到底没有根基,凭什么就能让她们忠心耿耿?即便这会儿忠心,敢保日后也忠心么?” “是。”杏花想到廖氏的专权跋扈,心中也是警觉,肃容点头道:“是我大意了,还是姨娘谨慎周密。” “你向来细心,这一次不是大意,只是不肯把人往坏处想。可是杏花,顾长亭纵有天大本事,他对后院是不甚在意的,所以这府里各个院子,无不是盘根错节勾心斗角,咱们既然要融入其中,就得谨记那十四个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杏花郑重道:“姨娘说得是,回头我也把这道理说给春雨听。” 辛念点点头,然后站起身:“等会儿你和春雨在屋里简单收拾下,我过去看看夫人,顺便选个院子,选好了,咱们就搬过去。” “是。”杏花答应着,见辛念出门离去,便立刻按照她吩咐,收拾起来。 ------------ 第十二章:你和谁说规矩? “夫人真是好雅兴,这个天儿邀我们过来赏花。” 秋姨娘语气里带着一丝讽刺。她是廖氏的人,这会儿在秦氏后院,廖氏不方便说的做的,她自然要替主子出这个头。 辛念抬头看看,的确不是好天气,从早上就一直阴沉沉的,好在没有一丝儿风,这在京城的春日里,就算是难得。 只听秦氏笑道:“这个时节,桃李杏花都谢了,恰好牡丹芍药盛放,我看着这满院春色,想着不能辜负花儿开得热烈,所以就叫妹妹们过来一起看看,顺便也尝尝我这小厨房里的茶水点心。” 虽然秦氏多病,不受宠,但她始终是世子夫人,顾长亭对她,还是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就看这一片后院,着实宽敞,且布局典雅精致,各色花卉四时开放,比起廖氏的院子犹胜三分,也难怪这会儿廖氏满脸得不高兴。 几个姨娘看看廖氏脸色,很聪明的闭上嘴巴,于是秦氏说完后便冷了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辛念看到秦氏面色逐渐发白,一双手紧紧抓着帕子,心里叹了口气,上前笑道:“果然夫人体恤我们,这牡丹和芍药的花时都短,不过十日左右便凋谢大片,若不及时观赏,岂非辜负这短暂的大好春光?夫人您看,那朵黄牡丹开得多艳丽。” 秦氏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辛念一眼,微笑道:“可不是,我这里十几丛牡丹,也只有这一棵黄牡丹,我爱它花瓣轻薄如纱,颜色却又饱满鲜艳,实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说完只听廖氏笑道:“轻薄鲜艳又如何?终究比不上那边的白牡丹冰清玉洁,忠贞不二。” 廖氏一边说着,便看向辛念,悠悠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妹妹从前不是有个心上人么?为了他,你在这后院偏居一隅,连爷都不假辞色,怎么如今却忽然一反常态,巴巴讨起爷和姐姐的好儿来了?” 辛念淡淡笑道:“姐姐只看到白牡丹外表冰清玉洁,你不知道它的花心是最容易黑烂的,所以别的花还鲜艳时,它往往便开败了。“ 廖氏:…… “这话可笑。” 秋姨娘见廖氏气得脸色发白,连忙说道:“都是一起开的,凭什么白牡丹就要先败?你看那些自恃颜色好的花儿,一夜风吹雨打,又有几个能开在枝头?” “是啊。” 辛念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笑着感叹道:“纵然花开颜色好,能得几日在枝头?我们女子便如这鲜花一般,韶华易去,青春难留,又何苦彼此为难?各自鲜艳不好么?” “哟!” 古姨娘摸摸发髻间的珠钗,冷笑道:“辛姨娘这是话中有话啊,你看见谁为难谁了?这般拿腔拿调的,难不成也想当家做主?” “哪有?” 辛念摇摇头:“不过是廖姐姐刚刚问我,怎么偏安一隅后,如今又进了后院,我便以花自喻,答她罢了。漫漫长夜难捱,睁眼时总难免要想心事,想着想着,忽然就想开了,明媚鲜艳能几时啊?还不如珍惜眼前人呢。” 说到这里,她便攀过一枝海碗大的淡粉牡丹,凑过去嗅了嗅,然后抬头笑道:“淡淡花香,当真宜人。回头我那清凉阁收拾好了,也让人栽些花草,到时请夫人和廖姐姐以及各位姐姐去看。” “辛姨娘好不懂规矩。” 秋姨娘忽然冷冷开口:“奶奶是平妻,你不过是个妾室,谁许你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真当端王府没有半点规矩么?” 什么叫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可是你自己将脸送过来让我打的。 辛念心中冷笑,面上笑容却越发明媚,来到廖氏身边挽住她胳膊,对秋姨娘娇笑道:“秋姨娘怕是不知道吧?我与廖姐姐可是从小玩到大的,那会儿我家还没获罪,我们在一起聚着,都是姐妹相称,叫得时日长了,如今就改不过来了。” 廖氏:…… 众人:…… 屁啊!你明明在老太太寿辰上还叫着奶奶,这会儿就改不过来了? 秋姨娘气得心里都爆粗口了,但看廖氏没什么表示,她也只能艰难挤出一丝笑容,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原来如此,我说呢,奶奶当真是念旧情。只是辛姨娘心里也该有点数,不该拿过去的交情乱了规矩,不然以后大家有样学样,怎么办呢?” “有样学样吗?” 辛念挑眉一笑,淡淡道:“那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资格。我从前是一品上将军之女,倒不知咱们府里,还有哪位姨娘同我身份一样,能和廖姐姐攀上这交情?” 秋姨娘:…… “好了好了,春光正好,不说这些煞风景的话。” 秦氏连忙打圆场。廖氏只气得一口银牙都快咬碎,她真想一巴掌扇在辛念脸上,吼一声:谁同你好姐妹?谁许你攀交情?放开你的爪子,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然而她只能忍着,不是怕辛念,而是怕此事被顾长亭知道。 说到重情,她那位表哥才是最重旧情的。好死不死,她从前和辛念也当真是姐妹相称,哪怕心里都看不上对方,表面也是维持着一团和气。 所以这一回合,廖氏只能哑巴吃黄连,眼睁睁看着辛念放肆地拿下一城。 几位姨娘都不说话了,辛念这才放开廖氏,目光下意识在花丛里流连。 她记得上一世里,秦氏便是在这一年春天赏花时,被毒蛇咬伤,没两天便香消玉殒,说不得便是这一次,却不知那条毒蛇在哪里? 廖氏和秋姨娘等人停下脚步在一旁说话,秦氏赞叹地看着面前花儿,犹自对辛念絮叨着:“说起来,这些牡丹也有三百多年了,所以你看,才十几棵,便铺了半个园子。这宅子都不知道翻新多少回,它们却依然是颜色如故。” 辛念点头敷衍着。眼前枝繁叶茂,根本看不到毒蛇影子,她正想是不是自己猜错,出事的日子不是今天,忽一眼看到古姨娘双手紧紧握住一条帕子,手背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辛念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古姨娘好像就是岭南人,虽然具体住在岭南哪里不知道,但是毒蛇这种东西,便是岭南最多,北方很少见到。所以当年她也纳闷,毒蛇是从哪里来? 只不过那会儿她性情淡漠,对顾府一切全不关心,这事过了就过了,从未深思。 如今却不同,她要在后院立足,必得秦氏牵制着廖氏。更何况,既然上天让她重活一次,她岂能见死不救? ------------ 第十三章:好大威风 这些想法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辛念跟随古姨娘的目光,将视线投放到不远处一株淡粉色的牡丹上。 恰好秦氏也正巧走到那里,她往花边走了几步,伸手去攀粉牡丹的花枝,一边笑说道:“这棵淡粉牡丹,像不像薄施粉黛……” 不等说完,异变突生,一道黑影猛地从花间蹿起,往秦氏身上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辛念三两步上前,伸手一捉,就将那东西狠狠捏住。 众人定睛一看,那黑影竟是一条蛇,而辛念这一捏妙到巅毫,正正就捏住了蛇的七寸。 古姨娘的惊叫声这时方才传来,也不知是被蛇惊到,还是被辛念吓到。她紧紧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辛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妖孽吗?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蛇被拿捏住七寸,竟还艰难地张开嘴巴作势欲咬,一颗三角蛇头更显狰狞恐怖。 秦氏受此惊吓,竟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人都僵硬定在原处。 辛念眼角余光将几位姨娘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她有心立威,于是那只纤纤玉手猛一用力,竟直接用手劲儿将蛇的七寸捏了个稀烂。 偌大后院,此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辛念随手将蛇向旁边一扔,惹得姨娘们惊叫连连,她理也不理,只来到秦氏面前,关切问道:“夫人没事吧?荔枝,快扶着点儿。” 秦氏这才回神,一双眼中惊惧未退,然后她的身子就如一条麻袋般,软软倒了下去。幸亏荔枝被辛念叫醒,这会儿上前,正好接住了她。 “辛……辛妹妹……” 秦氏牙齿打颤,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若……若不是你,我今日……今日便要死在这里了。” “夫人别怕,您可是世子夫人,吉人天相,区区一条蛇,哪里就能伤到你?那蛇我已经捏死了,再无法作恶,你尽管安心。” 辛念说完,又对荔枝道:“夫人受了惊吓,还是赶紧扶回房去,让厨房做碗安神汤压压惊才好。” “是。多谢……多谢辛姨娘……” 荔枝是秦氏的陪嫁丫头,一向稳重,此时也不由慌了神,眼泪八叉的,却又不敢哭出声。她不敢想象,今天若没有辛念在场,事情会是什么结果。 “这……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后院倒有条蛇蹿出来?” 看着秦氏被赶过来的丫头婆子们扶回房间,廖氏立刻端起平妻的架子,厉声质问。 古姨娘忙道:“奶奶息怒,这……已经开春了,惊蛰都过了,蛇虫鼠蚁出洞也是正常,好在辛姨娘身手敏捷,没让这畜生伤到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廖氏这才看向辛念,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淡淡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妹妹的武艺还是没有丢下,我以为你早就改邪归正,专心井臼女红了呢。” 辛念笑道:“这话说的,我在清凉阁那个偏僻地方,就算想专心井臼女红,也得有材料不是?说起来,这些年多亏了姐姐照拂,让我这般清闲,才能每日里专心练武,到底在今日派上用场。” 廖氏:…… “这蛇放在这里,怪吓人的,院里婆子们都死哪儿去了?到现在竟还敢躲懒,还不赶紧将死蛇收拾了去?” 古姨娘忽然厉声呵斥,立刻就有候在外面的两个婆子飞跑进来,只是看着那蛇尸可怖,两人一步三挪,直到确定这蛇是死透了,方弯下腰,想用扫帚扫进簸箕,拿出去扔掉。 “慢着。” 却听辛念沉沉说了一声。古姨娘心里一颤,看向她勉强笑道:“辛姨娘真是大胆,可你不怕,我们怕啊,再者这样东西,别说死了,就是活着,还能问出口供不成?留着作甚?” 辛念淡淡一笑,上前将那条死蛇重新拎起,悠悠道:“我读的书虽不多,却也大概知道,咱们北方多是菜蛇草蛇,身子青绿或黄绿。这蛇却是黑白相间,模样恐怖特殊,不像北方的蛇。刚刚夫人是不是说?若非我,她就要死在这里。我想,寻常人被蛇咬一口,也不至于就死了吧?怎么夫人吓成那个样子?难不成这竟是书里说的毒蛇?夫人是太医院正之女,所以认识它。只是咱们好好一个园子,时时有人打扫,好端端怎么跑进毒蛇来?这事须得查个清楚。” 说到这里,又看了两个婆子一眼,认出这是两个刁奴,平日里仗着在廖氏面前奉承的好,没少作威作福,于是补充道:“当然,世子夫人的后院,竟藏了条毒蛇,也不知负责打扫收拾的人都在干什么,这事也该好好追究查问一下。” “辛姨娘真是好大威风。” 秋姨娘忽地在旁边冷冷一笑:“我刚刚说你要当家做主,你还分辩,看看,这不就来了?奶奶现在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处置?” 辛念看了她一眼,不解道:“我处置什么了?我不过是要将这条蛇留着,给爷看一看。我又没有当场追查起来,难道连说一句话也不行?廖姐姐,咱们家如今是这样的规矩吗?” 廖氏脸色别提多难看,咬着牙道:“够了。发生这样事,还不快去看看夫人怎样?你们倒好意思在这里争嘴。” 说完转身离去,秋姨娘等也忙都跟在她身后,其实哪有一个人在意秦氏死活? 这里辛念将蛇拎着,来到秦氏屋里,随手找了个篮子放进去,这才进屋探看秦氏情况。 ***************** 顾长亭回来的时候,府里平静如常,并没有人特意向他禀报这件事。 世子夫人不受宠,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何况秦氏父亲,也就是前太医院院正,因为被卷进贵妃宫斗一事,前年被罢官流放,还没到地头就死在半路。 从前也算富贵的一大家人,到如今风流云散,不知流落何方,秦氏可说是无依无靠,就更没人将她当回事了。 毒蛇虽然吓人,但夫人不是没死呢吗?谁肯多嘴?为这事得罪了奶奶,岂非得不偿失? 所以直到顾长亭进辛念院里之前,他对此事仍是一无所知。 ------------ 第十四章:宠信 夕阳西下,天边铺了几层晚霞,煞是艳丽。世子爷一进院门,就看到六仔和丫丫站在台阶上,正抻着脖子看晚霞。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怎么?你们两个小家伙,才这么点儿就懂前人的诗意了吗?” 顾长亭看见一双粉雕玉琢的儿女,心怀大畅,忍不住笑着问了一句。 六仔丫丫扭头看见他,俱都惊喜非常,忙飞跑过来,一边大叫着:“爹爹!娘,爹爹来了。” “好宝贝儿。” 顾长亭一手一个,将六仔丫丫抱起,每人脸上亲了一口。下一刻,六仔和丫丫同时探头,“吧唧”“吧唧”,一人一口亲在他的两边脸颊。 “真乖,真是爹的好宝贝。” 这可把顾长亭欢喜坏了,深刻感受到孩子天性的可爱烂漫。想想其他儿女,也不知被各自母亲教导了什么,每回遇见,都跟个小大人似的,沉稳有余,天真不足。更别提似六仔丫丫这般亲热。 他抱着两个小孩就要进屋,不妨衣角蹭到台阶边一棵茂盛的花枝上。只听丫丫惊叫一声,奶声奶气叫道:“爹爹小心,千万不要靠近这些花草,有蛇蛇。” “有蛇蛇怕什么?蛇蛇更怕人,不等你看见它就溜了。” 顾长亭毫不在意,却见六仔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行不行,娘说过,怕有毒蛇蛇,咬一口会没命的。” 顾长亭:…… “你娘又作什么妖了?毒蛇多在岭南那边,什么时候看见咱们这里有毒蛇?没的吓坏宝贝们,不怕不怕啊。” 顾长亭说着话,已经来到门前,只见杏花从屋里走出,一边行礼一边轻声禀报道:“回爷的话,今儿夫人请奶奶姨娘们赏花的时候,从花间蹿出条毒蛇,幸亏我们姨娘将蛇捉住,不然夫人只怕要被它咬伤了……” “你们姨娘没事吧?” 顾长亭面色一紧,旋即问道。杏花摇摇头:“姨娘没事,她的功夫一直就没扔下。只是这一来,闹得人心惶惶,姨娘回来就嘱咐少爷小姐不许靠近茂密的花丛草丛,这会儿又亲自带着人,往后院检查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顾长亭沉思片刻,将六仔丫丫放下,淡淡道:“我去后院看看,你看着两个小家伙,别让他们乱跑。” “是。” 杏花答应一声,看着顾长亭去了,心里松了口气,暗道:这事以这种方式让爷知道,最好不过。若由姨娘亲自禀报,说不定就要被疑心是后宅里的勾心斗角,那可太不值了。 这里顾长亭刚出后门,就看到辛念带着几个丫头婆子迎面走过来,一边嘱咐道:“天气渐渐炎热,这院子花草多,务必要谨慎仔细打扫。春雨,你明儿去库房领些雄黄和艾蒿等,除了洒在地面上,咱们也多做几个香包……” 不等说完,便看见顾长亭,辛念脚步一顿,只听身旁春雨不忿道:“库房那些人,哪个不是势利眼?没有奶奶的命令,她们才不会……” “好了。”辛念打断她的话,淡淡道:“那就去奶奶那边说一声,让奶奶分派给各房,发生了这样事,想来奶奶也会考虑周全。” 说完款步来到顾长亭身边,笑问道:“爷这是从夫人屋里过来的?” “我是来了你的院里,才知道今天家里发生了这样事。”顾长亭皱着眉头:“请大夫看过了吗?有没有禀报给母亲知道?我看你对自己的院子倒是着紧,祖母和母亲那里,可也照看到了?” 辛念“扑哧”一笑:“爷糊涂了?虽说那毒蛇是我捏死的,但禀报王妃,看顾各处院子,这种事哪里轮得到我做?” 顾长亭一愣,深深看了辛念一眼,忽然道:“我觉着还是你更细心周到些,若想请你管一管这事,你可肯接下这个担子?” 辛念心中一动,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一边和顾长亭进屋,一边淡淡问道:“我倒信你这话是出自真心,只是府里现有王妃和奶奶,你竟要将此事委我,可是怕她们不来你面前闹?” “这有什么?我是世子。如今父王在边关,府里大小事情都是我做主。只要解释清楚,母亲和表妹应该也会理解。说起来,这府里也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那好啊。”辛念微微一笑:“你敢委我,我就帮你处置此事,权当还你一个人情。” “人情?”顾长亭纳闷:“什么人情?” “我今天去清凉阁看了,虽然进度慢,但那些工人倒是极精心,这可不得还你一个人情嘛。” 顾长亭脸一红,咳了一声,悻悻在榻上坐下,嘟囔道:“你在这里住着不挺好?还想那清凉阁做什么?怪偏远孤僻的。” “我就爱那里清静。” 辛念在对面坐了,招手叫六仔和丫丫过来,丫丫笑着跑到她怀里,六仔则是很懂事地靠在顾长亭身边。 “还是儿子和爹一条心。” 顾长亭将六仔抱起来,因算了算,方沉吟道:“六仔今年也有六岁了吧?是该进学的年纪了。” 辛念眉头一皱,虽然重生一回,但上辈子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实在太大,她并不想孩子们离开自己身边。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重获新生,总不能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吧?重活一回,她就要一个长长久久岁月无忧。既如此,六仔也该有他自己的人生,反正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两个孩子早早夭折。 “明年吧。”辛念开口:“今年我先给六仔启蒙,教他认得几个字,再进学。” “也好。” 顾长亭点点头,旋即又扭头看着她笑道:“你又不是才女,从前只知道舞枪弄棒,能认识几个字?启蒙的事,还是交给我吧。我如今的差事不多,每天拿出半个时辰来,也就够用。” 辛念瞪了他一眼,正色道:“你且别在这里挤兑我。夫人受这一场惊吓,于情于理,你也该去探望一回,不然可太让人寒心了。” “你说得对。”顾长亭站起身,将六仔放下:“那我现在就过去,你给我留着晚饭,等我回来吃。” 说完也不容辛念反对,一径去了。这里杏花便笑着悄声道:“爷对姨娘,还算是有心,他多过来几趟,这府里下人们也就不敢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靠人终不如靠己。” 辛念凤目中寒光一闪,淡淡道:“你们爷说得没错,这府里,也是时候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 第十五章:世子爷英明 “爷去了夫人院子里……” 不等桂枝说完,廖氏猛地从榻上坐起,沉声道:“是谁多嘴了?” 桂枝凝重道:“这个却是不知。但……爷回来就去了辛姨娘的院子,然后从那边出来,直接去了夫人那里。” “怪道呢,原来是她。” 廖氏冷笑一声:“我就说谁这样心急,巴巴儿将此事告诉爷。是她就不稀奇了,救下夫人,她可不得表功呢,且以她的性情,这后院越乱,她怕是越高兴。” 桂枝点点头,忧心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古姨娘真是,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万一那条蛇真被查出来……” 廖氏面色一沉,桂枝不敢再说,只听主子冷冷道:“蛇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慌什么?是古姨娘做的孽,即便要承担后果,也由她自己偿还去。” “是。” 桂枝定了定心神,又听廖氏淡淡道:“罢了,爷这么快知道此事,便是做做样子,也定要彻查一番。古姨娘平日对我还算孝敬,这也不过是一时糊涂,我自然要保下她。” “对呀。”桂枝眼睛一亮:“奴婢真是猪油蒙了心,凭她辛姨娘再厉害,也不能将手爪子伸到后院,此事爷自会交给奶奶彻查,到那时,咱们好好想个办法,糊弄过去就是。” 廖氏点点头,面上露出微笑,伸手摸摸头上珠钗,轻声道:“这么多年的夫妻,给他生儿育女,他不信我还要信谁?” “就是就是,何况还有王妃帮着奶奶。” 桂枝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嘻嘻笑道:“我这就打发个小丫头去古姨娘院里,随便送她点什么,也好叫她安心。” 廖氏点点头:“嗯,去吧。” ****************** “世子爷来了。” 廖王妃原本躺在榻上假寐,听见这一句,方睁眼起身。 只见顾长亭大步走进来,先请了安,接着开门见山道:“娘,儿子刚从秦氏院里过来,她今日险些让毒蛇咬伤,受惊过甚,看见我,尚且有些语无伦次。这事您知道吗?” “听说了。” 廖王妃并不在意,漠然道:“佳如来禀报过,又说已经吩咐厨房做了压惊汤,安排人在那院里仔细打扫,上夜的婆子也多添了两个。我见处置的很好,也就没再过问。” 佳如便是廖氏的名字。顾长亭看着母亲,一撩袍襟在她身旁凳子上坐下,沉声道:“此事可疑,不能轻轻放下,儿子要着人好好查一查。” “有什么好查的?”廖王妃皱眉:“只是一条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毒虫罢了,一点子无心之过,何况人又没事,何苦闹出这么大动静?搞得人心惶惶。“ “我看过那条毒蛇,乃是南方出产的环蛇,剧毒无比,北方断没有此物,可见是有人故意放在秦氏后院。府里有这么个比毒蛇还毒的人,叫人怎能安心?今天她险些害了秦氏,万一来日对娘和其他人都动了杀机怎么办?” “你把人心想得也太坏了,怎么就非说是人故意安排?不能是那些贩夫走卒从咱们府外经过,让这毒虫跑出来……” 廖王妃心里明镜儿似的,自然不愿彻查此事,于是百般推脱。 顾长亭心里也明白,因不等母亲说完,他便强硬道:“总归查一查得好。果然是误会一场,也没什么损失,还能警醒一下众人。这两年因为爹爹在边关,府里下人们越发懈怠了。” “好吧。” 廖王妃见儿子态度坚决,只得点头答应,一边笑道:“你这孩子,就是看不得你娘清闲,没事也要找点事给我做……” 顾长亭一愣,接着忙笑道:“这是儿子后院的事,哪敢劳动母亲?我后院那么多人,一个个都是精明的,足够用了。” “也是。” 廖王妃点点头,眉眼越发舒展开来,欣慰道:“要说呢,佳如这孩子可是精明干练,比我年轻那会儿还强,最难得的,是她还不失温柔体贴。这件事交给她,我也放心。” “呃……” 顾长亭沉默片刻,忽地沉声道:“儿子不打算把这事交给表妹,我想交给辛氏处理。” “辛氏?” 廖王妃猛然坐直身体,甚至失去了一向的沉稳风度,厉声道:“为何要用辛氏?她从前是怎么对你,怎么对这个家的,你都忘了?” “从前是从前,还不许人改过自新么?” 顾长亭似乎并不在意。廖王妃冷哼一声,扭头道:“我不同意,谁知道她是不是包藏祸心?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母亲这就是说气话了。” 顾长亭也不急躁,更不畏缩,从榻边桌上的果盘中拿出个桔子慢慢剥着,一边轻声道:“辛氏如今孤苦无依,举目无亲,唯有和我的一双儿女,她能有什么祸心?就不为自己,难道不为六仔和丫丫着想?府里不安,于她们娘儿几个有什么好处?” “那佳如也一样,她也是靠着王府,和你也有儿女,又是你的平妻,平日里管着家里大大小小一摊子事,为什么不能把这事交给她?” “她不一样。” 顾长亭慢慢摇头。廖王妃急道:“哪里不一样?更何况,这事不交给她办,让下人们怎么看她?以后她说话,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表妹这么多年管家,积攒下来的威信难道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荡然无存么?那她这家……可管得不怎么样。” 顾长亭依然不疾不徐,说出的话却是将廖王妃噎得够呛。 眼看母亲要翻脸,顾长亭忙把桔子塞给她,正色道:“秦氏若被毒蛇咬死,母亲必然会让我将表妹扶为正妻,从此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这件事她受益最大,也是嫌疑最大,当然不能由着她去查。”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佳如?你们夫妻两个这么多年,你对她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廖王妃怒了,却见顾长亭淡淡道:“今天毒蛇若咬的是我,我不会怀疑表妹,可它咬的是秦氏,那就由不得我不怀疑。娘也说过,我们夫妻多年,我很了解表妹是什么性情。” “你……” ------------ 第十六章:夺权 廖王妃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见顾长亭站起身,沉声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之所以交给辛氏,是因为其他人也难逃干系,只有辛氏刚搬进后院,府外也没个可联络的人,还救下了秦氏,于情于理,她都是最清白的,由她来查,再妥当不过。” 说完转身离开。廖王妃气得脸色铁青,好半天,方将桔子狠狠往地上一砸,捂着心口叫道:“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这个逆子……” “王妃息怒。” 陪嫁钱氏忙上前,帮她轻轻揉着心口,只见廖王妃含泪哽咽道:“你看见了?他刚才是怎么对我说话的,你就说,京城这么多人家,有没有谁是像他一样忤逆不孝的?” “世子爷向来孝顺。”钱氏觑着廖王妃的脸色,轻声道:“这一次……也是奶奶太急躁了些,又有辛氏煽风点火。” “没错,都是那个辛氏挑拨离间。”廖王妃深吸几口气,渐渐平静下来,冷冷道:“佳如也是,怎么就让她搬到后院?由着她在清凉阁自生自灭,不就好了。” 钱氏沉默片刻,轻声道:“不是老奴多嘴,实在是……这两年,奶奶也疏忽了许多。那辛氏在清凉阁,怕是被人怠慢得狠了,她才不得不出来。这下好,白白给自己树了个大敌,世子爷从前可是常往辛家去的。” 廖王妃不做声了,只是眉头越皱越紧,好半晌才沉声道:“这件事……你说怎么办?” “世子爷这会儿已经下定决心,王妃也没办法扭转。再者,也是时候该给奶奶一个提醒,这毕竟是端王府,不是她可以任性的地方,也不宜太过放肆。老奴想着,世子爷怕也只是借此事敲打下奶奶,等到过两天,奶奶知道收敛了,王妃再寻辛氏一个错处,将她这差事卸了,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真能不了了之?”廖王妃轻轻攥着拳头:“我看那孽障这一次是要动真格的。” “不会的。”钱氏笑着为廖王妃披上一件褂子:“一面是亲娘和媳妇儿;一面是个全不在意,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世子爷怎会真为了她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些年对世子夫人,也只是尊重她的正妻身份,以礼相待罢了。” “但愿如此。” 廖王妃点点头,大大松了口气,片刻后又恶狠狠道:“不过这个辛氏,还是要想法子送回清凉阁,免得她惹事生非。” “是。”钱氏恭顺道:“有数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辛氏性情孤傲,如今也不过是委曲求全,没几天就要现原形。只要以后不克扣怠慢她,想来她也不愿意俯就世子爷,自然会安安分分守在清凉阁。只是……” 廖王妃见她说到最后,欲言又止,忙问道:“你有什么话?和我还不能直说?” “是。王妃,我虑的是那两个孩子,世子爷和太妃看上去都很喜欢他们,他们也确实长得可爱,这个……倒不能不防。” “嗯。”廖王妃目光一闪,轻声道:“那两个孩子随着他们娘,的确不宜多和太妃世子接近。” “谁说不是呢。”钱氏见廖王妃明白了自己意思,方笑道:“要说起来,还是咱们大少爷四少爷和大姑娘更可爱聪慧,一看便知道是大富大贵的命。” 提到廖氏的几个儿女,廖王妃面上也露出笑容,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 “你说什么?表哥去了姑姑那里,然后他……他要将此事交给辛姨娘彻查?” 廖氏猛地从榻上坐起,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死死盯着钱氏:“姑姑也就允了吗?她……她不知道辛氏是什么人?这是生怕王府的后院不起火?” 钱氏深深看着廖氏,轻声道:“王妃自然不愿意,架不住世子爷说得头头是道。我在旁边也能看出来,世子爷是心意已决。” “表哥怎会如此糊涂?” 廖氏一只纤纤玉手紧握成拳,捶在桌子上,咬牙道:“那辛氏从前对他从不搭理,如今不知包藏了什么祸心,又忽然讨好他,他不防备也就算了,竟还要给对方掌权的机会,他……他是怎么想的?” 钱氏见廖氏面上浮现痛恨气恼神色,连忙道:“奶奶,事情已经定了,您在这里生气也没用,万万不能因此和世子爷离心离德。后宅中的争斗,向来不都是如此?越是这样时候,您越得笼着世子爷,决不能让他完全倒向辛氏那边。” “我知道。” 廖氏深吸几口气,慢慢平静下来,忽地冷笑一声:“罢了,表哥这会儿被她蛊惑,愿意讨好她,就尽管讨好去,我乐得清闲几日。呵呵!倒要看看咱们这位辛姨娘有什么手段,来查处这件事。” 钱氏心中有些疑惑,但见廖氏面上得意之色不似作伪,因陪笑道:“奶奶能这样想就好了。王妃特意派老奴过来,也是为了劝慰您,切不可因为一时冲动,就和世子爷闹别扭。” “我知道了。”廖氏点头:“钱大娘回去告诉姑姑,我不是小孩子,晓得轻重,才不会意气用事。” “是是是,这样王妃就可以放心了。” 钱氏起身告退,这里桂枝送她出去后,转回来急切道:“奶奶当真能稳坐钓鱼台?世子爷做下这样决定,分明是对咱们起了疑心……” 不等说完,就见廖氏轻轻挥了挥手,于是连忙住口不言。 只见廖氏重新躺回榻上,看着自己染得鲜红的指甲,悠悠道:“急什么?辛姨娘愿意揽这个差事,就让她揽去吧。说起来,我这位妹妹也是个狠人,这些年在清凉阁,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既然进了后院,还拿下这么桩差事,那些得罪过她的人,日子只怕不会好过了。” 桂枝自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辛姨娘除了一双儿女,可说是没有半点势力靠山,如今一朝权在手,得意忘形之下,免不了要立威得罪人。然而这里是端亲王府,即便是奴仆下人,哪个背后还没有点靠山,这人是那么好得罪的吗?” ------------ 第十七章:心照不宣 一念及此,心里倒也松快不少,只是仍有一层担忧,桂枝轻声道:“万一古姨娘扛不住……” “她扛不住也得扛着。” 廖氏眼睛一眯,厉声道:“自己做出来的事,难道还要找人顶缸不成?便是要找人顶缸,她敢来找我么?柿子要挑软的捏,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是。” 桂枝面上现出一丝笑容:“古姨娘要是个聪明的,就该自己扛下来。夫人是罪臣之女;奶奶却是王妃的亲侄女,她敢攀诬奶奶,爷也不会信。一日夫妻百日恩,爷总不会认真和奶奶置气,就算和奶奶置气,也不能让母子间失了和气啊。” 廖氏得意挑眉,微笑道:“总算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还有几分见识。须知越是咱们这样的显贵人家,越不能以是非道理行事,对错黑白?谁能分得那么清楚?只有势力和资格,才是明明白白,让人一看可知的。” “奶奶说得是。” 桂枝彻底放下心来了,目光看向窗外,轻笑道:“奴婢也想看看,辛姨娘要怎么查处这件事。” **************** “这事就交给你了,我也不给期限,你慢慢查就是。” “太医那边怎么说?夫人受了这场惊吓,身子没事吧?” “没事。”顾长亭一边打量着没放几样东西的珍宝格,一边将手里的一对粉彩瓶放进格子中。 “那就好。”辛念点点头,看见他动作,连忙道:“这样釉色分明的粉彩瓶,寻常人一千两银子未必能买到,你竟这般不小心,放在那里,万一六仔和丫丫碰碎了怎么办?再放高一些更好。” “确实外面买不到,今儿内务府才送上去的,恰好我在旁边,皇上便赏了我这一对。” 顾长亭说着,果然将瓶子又往上挪了挪,回头笑道:“六仔和丫丫最乖了,才不会乱动这些东西。” “怕的是不小心。” 辛念说了一句,接着蹙眉道:“你刚刚说的什么?不给期限?那这事要查不出来,就永远搁置了?你有没有把夫人放在心上?虽说她是罪臣之女,可好歹也是你的发妻,你这样做,也忒无情了。” “你这会儿知道无情了?也不想想当初是怎么对我的。我虽不是好丈夫,好歹也把妻妾们照顾的周全妥帖,你又何曾将我死活放在心上?这会儿有脸说我呢。” 顾长亭说完,走回到榻上,想了想轻声道:“夫人那边,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你若怜惜她,尽心彻查就是,反正我已把这件事的查处权力交给你了。” “怕只怕到头来,查个水落石出也没用。” 辛念轻蔑一笑:“世子爷为我讨了这件差事,已经惹王妃不高兴了吧?到时候……总不能因为这事儿,再闹得你们母子反目。” “那也要彻查。”顾长亭神色不动,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淡淡道:“正所谓敲山震虎,要是有人不安分,震她这一下,也能让她安分好一阵子。” 辛念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知道,这里是端亲王府,不是个单纯以是非道理论的地方,你虽是世子爷,却也有自己的难处。我只想说,夫人再怎么也是你的发妻,你该尽力护她周全。” “这话说的,我不护着她,难道还会害她不成?说起来,你们什么时候成了好姐妹?我过去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也情真意切和我说,虽然我处事公允,想得周到,却唯恐因此给你添了麻烦,更怕有人因此恨你,倒是不美,不如只当这是个意外,毕竟家和万事兴……这般那般,说了许多,看得出来,她也是真的担心你为此惹来麻烦。如何?你怕不怕?” “我有什么可怕?”辛念眉头一扬:“咱们从小相识,你什么时候见我怕过?” “那当然,你是红粉巾帼嘛。”顾长亭一笑,想了想又正色道:“你说,端亲王府的后院当真就这般不堪了?秦氏这么说,你也这么说,好家伙,我自问处事公道,怎么这就成了个不能以是非道理论的地方?” “这个你何必来问我?”辛念眼睛一翻:“后院是不是能讲理的地方,你心里没数吗?譬如你说处事公道,那今天这毒蛇若是奶奶指使放的,你待如何?” 顾长亭半晌不言语,只见辛念不屑笑道:“是吧?看来你心里也清楚得很。所以又何必问呢?刚刚明明也说了,彻查不过是为了敲山震虎,你可没说要按律处置。” 按律处置?谋害主母,那是死罪。真要是廖氏指使……他要公正处置,母亲还不和自己拼命? 顾长亭有些头痛,看着辛念嘴角那一抹了然笑容,越发不顺眼:“你就挤兑我吧,这件事你好好查,到时我必定秉公办理,这后院,也是该整顿整顿了。” “好啊。”辛念含笑看着顾长亭:“那我可要好好办这件差事,不能辜负世子爷的期望。” 明明笑得妩媚多情,顾长亭却觉着脸皮发烫,仿佛被针扎着一般,他心里有些不自在,咳一声站起身:“好了,天色不早,我……我还有个应酬,今晚不过来了。” “是。恭送世子爷。” 辛念敷衍行了个万福,看着顾长亭去了,她唇角微弯,露出一个冷笑。 一转身,就见春雨傻笑着站在身后。 辛念:…… “傻丫头,你撞见喜神了?笑成这么个模样。” 辛念在春雨面前挥一挥帕子,只见春雨回过神,压抑着兴奋小声问道:“姨娘,爷这么说,是不是说明?这事要是奶奶指使的,他就能狠下心写休书。” 辛念:…… “你听见你们爷是这样说的?我怎么没听见?” 春雨急道:“刚刚爷不是说,他会秉公办理。那……谋害当家主母,就算看在王妃面子上,饶奶奶不死,也必定要把她休回娘家吧?” “呵呵!”辛念在春雨脸上捏了一把,忽然正色道:“你说,一头猪给它按两个翅膀,它就能飞吗?” “那怎么可能?八个翅膀也没用。大鹅还是自己长出来的翅膀呢,也飞不起来啊。” 辛念讥诮一笑:“这就是了。男人的话就和猪不存在的翅膀一样,听听得了,真要去信他,就和猪一样蠢了。” ------------ 第十八章:不容易 春雨傻眼,心里还有些不服,呐呐道:“可是爷一向说话算话的。” “他在外面自然是一言九鼎。家里就不同了,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再怎样,王妃是爷的亲娘,若不是靠山够硬,奶奶就敢做这个幕后主使了?” “姨娘认定是奶奶么?万一是其他姨娘下的手呢?” 杏花走过来问,只见辛念淡淡道:“那也是奶奶指使的。其他几位姨娘冒这个险做什么?就算夫人死了,也轮不到她们做世子夫人。只有奶奶,夫人一死,她便可顺理成章成为正室,若不是奶奶指使,那便只有王妃了。” 两个丫头吓了一跳,方明白这件事当中的水有多深,眉眼间不由都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放心吧你们。” 辛念拍拍两个丫头肩膀:“我心里有数。这事不可能有一个真正公平的结果,夫人自己也明白。你们爷要的是敲山震虎;我要的是这个机会,只要这两点都满足,夫人那边,暂且也能保个平安,这就算是皆大欢喜。” 杏花春雨默默点头,杏花感叹道:“只怕便是这样,也不容易哩。” 辛念莞尔一笑:“当然,我这是从王妃和奶奶的手中拿到一点子权柄,无异于虎口夺食,可不是不容易。” 春雨倒吸一口冷气,怔怔道:“那……那姨娘要怎样做?” 辛念眉头一挑,沉声道:“咱们府里这些奴才,也是越来越不像了,后院藏着条毒蛇,竟无人知晓,可见平日里对夫人,她们也是怠慢得很,恰好从前你们两个也没少受她们的气,便从这些人下手。” 杏花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些奴才虽然刁恶,却不是好惹的,奶奶不必为了我和春雨受的那点委屈,和她们硬碰。” 春雨却在一边道:“要我说,姨娘想整治一下她们也使得,若说巴结王妃奶奶也就罢了,人往高处走,古今都是这个道理。可她们也忒势利眼,就是夫人院里的丫头,素日里也受她们排揎呢,我便亲见过好几回。” “确实是有些不像话。” 杏花点头。辛念便笑道:“连杏花都这样说,可见是真不像话了。既如此,咱们便借着这次机会,好好收拾一番,你们无须担心,按照我说的做,我自有道理。” “是。” 这时六仔和丫丫也走进来,辛念便不说这些话,看着干净粉团儿似的一双儿女,她心里欢喜起来,一手拉着一个问道:“晚上想吃些什么?若厨房里有,便要点过来,你们如今正长身体呢,吃食上可轻忽不得。” “随便什么,从搬来这里,每一顿都好吃。”丫丫吮着手指,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嘴角边微微一点口水,活脱脱一个可爱的小吃货。 “好。我们丫丫是个不挑食的。” 辛念在女儿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又看向儿子,只见他眼中满是期盼神色,喃喃道:“吃食也就罢了,我想着快点吃完饭好看书。” “看书?”辛念纳闷:“你才认得几个字?就能看书了?” “是画书。”六仔一脸喜悦:“爹爹给我的,上面画了好多山水鸟虫,还有鸡鸭鹅狗,还有各种鱼……总之好多好多,每一幅图上都配着名字,爹爹说,我能把这本书看完,再临摹几遍,几百个字便在腹中了。” 辛念愣怔片刻,方笑问道:“他什么时候带了这样一本书过来?我竟没看见。” 春雨也雀跃道:“听少爷说着就很好了,爷对六少爷竟肯这样用心,可见实在是喜欢。” 辛念点点头,复又嗔怪道:“说是喜欢,怎么到现在连名字也没起好?以他的才学,总不至于想这么多天还想不出个好名字吧?” “那自然要慎重的,说不定爷起好了名字,还要送去钦天监那边帮忙看看呢。”杏花也笑:“总之,爷看重六少爷,这是毋庸置疑。” 春雨在旁长舒一口气,拍手小声笑道:“反正爷对姨娘和六少爷四姑娘都好,如今还特意给了姨娘事情做,可见他心里实在是看重您,如此,咱们往后可就好过了,真好,这样的日子才有盼头么。” ****************** “夫人,奶奶和几位姨娘都过来了,您看……” “都过来了?”秦氏放下手中书,疑惑看了站在床头的荔枝一眼,见她点头,因想了想,忽地无奈一笑,摇头道:“这是怎么说的?爷把事情交给了辛妹妹,连带着我这个世子夫人,都值几个钱了?” “夫人……” 荔枝鼻子一酸,只见秦氏摆摆手:“罢了,给我更衣,难得她们还知道我是夫人,这样整齐划一的上门探望,我岂能不见?” “是。” 荔枝答应一声,帮秦氏换了大衣裳。主仆两个来到正厅,果然就见廖氏凤姨娘等人都在座,独独缺个辛念。 “妹妹们今儿倒来的齐。”秦氏款款落座,接过丫头手中香茶,慢慢拨着茶盏盖儿,淡笑道:“好在我身子已无大碍,不然的话,还不知要劳驾妹妹们惦记到什么时候。” 这话有些不对,古姨娘和廖氏心中都是一凛,只听凤姨娘笑道:“婢妾们惦记服侍夫人,是应该的。可惜辛妹妹刚从爷那里领了差事,要彻查毒蛇的事,这会儿不知怎么忙,所以才没过来。” 这哪是帮辛念说话?分明是提醒秦氏:辛念无礼,刚得了权,便不把你放在眼中了。 秦氏也不理会,只笑着慢慢啜茶,将凤姨娘冷在那里,顿时就让她面色发白,坐得都不甚安稳了。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何况秦氏堂堂一个世子夫人,她只是没有了靠山势力,并不是没有脾气。在经历过昨天的险死还生之后,命都差点儿没了,还有什么可顾忌。 廖氏见气氛冷场,目光一转,忙笑着打圆场道:“说起来,辛妹妹在清凉阁多年,从来也没管过府里的事,不知这会子要从哪里下手。” 古姨娘是最关注这件事的,闻言忙道:“早起我过来时,看见杏花带了两个婆子过去,却不知是不是和此事有关。” ------------ 第十九章:机会来了 “那必然是有关的了。”秋姨娘微微一笑:“说起来,昨儿夫人遇险,洒扫庭院的婆子们个个都有责任,自然要从她们这里打开缺口。” 这话一出,秦氏就有些不安,手指摩挲着茶杯,沉吟道:“婆子们年老眼花,那毒蛇又藏在花丛之中,疏忽过去也是有的。” 凤姨娘总算顺平了心中一口气,此时便冷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辛姨娘不拿这些人撒气,却找谁呢?难道找我们吗?这事儿我们可是爱莫能助。” 古姨娘面色一白,廖氏瞪了凤姨娘一眼,沉着脸道:“这话可笑,这事从哪里想,也栽歪不到我们头上,你胡说什么?” 凤姨娘忙陪笑道:“婢妾也是这个意思。我是怕辛姨娘闹得太大,到时候收不了场,还要麻烦奶奶给她善后。” “这事爷可没让我负责,我凭什么善后?叫我说,咱们一个个且都把心放在肚子里,凭辛妹妹闹到天上去,也不和咱们相干。” “就是就是,我们是无才无德的,可不得好好看看咱们辛姨娘多能干呢。” “对啊,听说辛姨娘从前是将军家的小姐,从十几岁就开始帮着母亲管家的……” 大厅里几位姨娘说说笑笑,充满了隔岸观火的快活气氛。只恨得秦氏恨不能一个个拿大扫帚打出去,叫她们再也笑不出来。 ***************** “姨娘明鉴,我们虽是夫人院里负责洒扫的,但后院却不是我们负责。前两年王爷在时,皇上下令厉行节俭,咱们府里各处园子后院就都给了一些有经验的积年嬷嬷,她们伺候那些花草作物,每年除了上供府里,其他可以自行卖钱,夫人后院就是给了程家的。早前我们去打扫时,程家的非说我们故意使坏,作践她的花草,所以这有一年多没往后院去了。” 辛念坐在小花厅里,慢慢拨弄茶杯里的浮茶,听面前两个婆子禀报秦氏院中情况.听完了,她将茶杯一放,沉声道:“你们那后院不小,足有五六亩地,这么大地方,程家的才几个人?就能收拾过来?” “姨娘不知道,那程家的本事很大,这府里奴婢,没有她不相熟的,仗着她男人是总管干儿子,平日里说话,等闲也没人敢反驳,我们还是夫人院里的婆子,照样被她辖制的一动不能动,她自能带着许多人往后院采摘打扫。” “对对对,她早就说过,夫人后院的事,和我们一概不相干,不许我们去,但凡去了,就是存着坏心。就连夫人房里的丫头们,也只是每天早晨去一次后院,采摘几枝插瓶的花草,就这样,夫人还说,没事不要去招惹,宁可往花园里来摘花。” 两个婆子你一言我一语。辛念笑道:“这程家的我也听说过,说是势力极大,倒不知竟大到这个地步。行了,你们下去吧,可别这会儿为了撇清责任,就和我撒谎,回头我问了程家的,若说不是,那会儿你们也难逃责罚。明白吗?” 两个婆子忙道:“我们不敢撒谎,这事连夫人也清楚,姨娘不信,去问夫人就知道了。” “好。”辛念点头,看着两个婆子下去,她扭头对杏花道:“听见没有?怨气很大呢。” 杏花微笑道:“程妈妈在下人当中,的确有些横行霸道,也难怪人怨气冲天。” 辛念沉吟道:“花园里那个黄婆子,若我没记错,她便是仗着程家的势吧?” “是。” 杏花点点头。这时只听刚进门的绿叶插口道:“程家的可坏了,那程妈妈仗着自己资格老,眼睛里连主子都没有,前两天我还听见她在花园里和人咕哝,说六少爷和四姑娘福薄,比不得奶奶的孩子金尊玉贵,还说咱们姑娘少爷能不能平安长大都说不定……” “好了,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杏花忙对绿叶使了个眼色,小丫头这才噘着嘴,不甘不愿出去了。 “这个绿叶,性子倒是爽利,只是未免心直口快了些。” 春雨在一旁笑,杏花瞅了她一眼,摇头道:“这真是怎么说,我竟没想到有一天,会有比你还心直口快的。” 她一边说着,见辛念面色不对,便小心上前试探道:“姨娘不用生气,这些刁奴嘴里没个把门的,一旦猖狂起来,什么话都敢说……” 她却不知绿叶这话正触动了辛念心头的那根尖刺,不等说完,只见主子狠狠一拍桌子,咬牙道:“她这是猖狂么?她这分明是诅咒,诅咒我的孩子短命。你们也别以为这是无心之言,她既然能在府里经营出偌大势力,说不得就知道了些主子的隐秘事,这也是有的。” 杏花春雨心头同时一凛,齐声道:“是。奴婢们以后一定小心在意。” 辛念喘了几口粗气,这才平静下来,沉声道:“亲王府里那么多奴仆,难道就由着程家的一家独大不成?” “那倒没有。程家的靠山是总管,总管又是王妃心腹,所以自然没人愿意招惹。不过也有些正派的老人,是看不惯她们的。别的不说,常往太妃院里去收拾的婆子们,心里就都不忿着呢,说这些人太没有规矩,行事不像是王府中人,倒像是暴发户家狗仗人势的丫头婆子。” “好。”辛念一拍手:“我就说嘛,这里是亲王府,凭她程家的一个下人,就能经营的铁桶一般?有反对的就好。” “姨娘要怎么做?” 春雨两眼放光,摩拳擦掌:这几年她和杏花受了婆子媳妇们不知多少闲气,终于啊,公报私仇的机会来了。 辛念瞪了她一眼:“把你那表情收一收,这笑得也太灿烂了,就差没把‘挟私报复’四个字儿写在脸上。” 春雨:……有……有这么明显吗? “杏花,你派人去把程家的叫来。另外,我这里还有件要紧事,须得你亲自去办。记住,此事关系到这一次咱们是扬眉吐气,还是灰头土脸,务必谨慎小心。” “是。” 杏花面色立刻变得无比郑重,凑到辛念耳边,听她吩咐完,她面上不由露出几丝诧异,但是什么也没问,点点头便转身出门了。 ------------ 第二十章:擒贼先擒王 春雨在旁边别提多好奇,却又不敢问,好在过了一会儿,程家的便过来了。 “听说姨娘叫我。” 程家的女人大概四十岁上下,圆圆脸蛋,看着倒是和气,只是两条眉毛刻意画得尖细上挑,仿佛在告诉别人:我可不是好惹的。 “夫人后院里的事,你应该知道了。” 辛念看着手里茶杯,头也不抬,刻意端起主子的架子:如今她不再是那个被冷落在清凉阁的废物,这些刻意踩过作践过她的奴婢,她自然也不用礼貌客气,不然还叫这些小人看轻了她,以为她仍是软弱可欺。 程家女人在王府里也算是有脸面的,还真没被哪个姨娘这么对待过,只是这件事明摆着自己理亏,能不牵扯上就最好,所以此时一点也不敢炸刺儿。 因低头撇了撇嘴,接着讨好笑道:“是,奴婢听说了,只是这和奴婢可没有关系,奴婢……“ 不等说完,就见辛念忽地抬眼看过来,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此时竟似两把利刃,生生刺进她心里,程家女人一滞,下面的话就没再说出来。 “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你可想仔细了再说。” 辛念看着程家的,一字一字沉声问道:“我问你,夫人后院这件事,就真和你半点不相干么?” “姨娘明鉴,虽然我是管着那后院的,但这件事真和我没有关系,我怎么敢谋害夫人呢?” 被辛念这样看着问询,程家的心里竟升起一丝惧怕,连忙大声为自己分辩。 辛念冷冷道:“你倒是不敢谋害夫人,但你的威风也不小。我听说,夫人院里的洒扫婆子们,被你辖制着,根本不敢往后院去,不然就要被你强加罪名,说她们故意使坏,祸害你的花草,有没有这回事?” “我……我没这样说过,就是……就是担心后院那些好东西,被她们不当心祸祸了。这……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们这些管事的看着有点风光,但其实也不容易。” 辛念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当”的一声响,不耐烦道:“程家的,你不用和我攀扯这些。既然那后院是你全权负责,出了这样的事,你是跑不了的……” 程家的懵了片刻,忽然坐在地上,拍着地哭叫道:“姨娘,您可不能冤枉我啊,这事真的和老奴没关系啊!” “放肆!” 辛念一看,程家的这是要不顾脸面撒泼打滚了,登时心头火起,厉声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你撒野的地方?你一个管事婆子,竟如此不顾脸面,我又何必顾忌?你就出去给我在太阳底下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回话。” “姨娘,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我可是府里的老人,从前在王妃院里伺候过的,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程家的惊呆了,万没料到辛念路子这么野,要是被拖出去跪上半天,她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在王妃院子里伺候过,就有资格做刁奴了?你要是不服气,等爷回来,尽管到他面前告我的状。” 辛念神色不动,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春雨在旁叫道:“还愣着做什么?姨娘的话没听见?拖出去。” 门外两个待命的婆子激灵灵打个颤抖,忙走进来把程家的拖了出去,摁着她跪在大太阳底下。 春雨看到大门口有婆子媳妇们探头探脑,心里有些忐忑,轻声问辛念道:“姨娘,上来就拿程家的开刀,会不会太……鲁莽了?她男人是总管的干儿子,她又在王妃院里伺候过……” “擒贼先擒王,不把程家的拿下,怎么责罚其他人?不过是在王妃院里伺候几年罢了,又没贴身伺候过王妃,真以为就能横行霸道了?” “可是……万一她跑去王妃那里告状,王妃本就恼着姨娘,若以这个由头训斥爷……” 辛念微微一笑,悠然道:“你们爷若为这种事甘心挨训,那是他孝心可嘉,他可没脸来我这里撒气,若他是这种糊涂蛋,也不会将此事交给我。” “是。” 春雨见辛念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到这位姨娘当日在家做姑娘时,整个将军府上下,都是服服帖帖,方稍稍放下心来。 ***************** “这是今儿得的几匹新缎子,我看颜色鲜亮,质地也不错,所以叫你过来挑两匹去。” 廖王妃指着桌上堆着的布料,含笑看着廖氏:“长亭把他媳妇的事交给辛氏,你心里还不自在呢?” “这倒没有,表哥怎么想的我知道,合该避嫌。” 廖氏摇头苦涩一笑,接着皱眉道:“就是听说辛姨娘因为这件事大动干戈,我觉着有些不妥。” “哦?” 廖王妃不动声色,端起一旁茶杯:“我今儿一整天都在小佛堂礼佛,还不知道院子里的事,辛氏都干什么了?” “听说她把程家的撵去院子里跪着,之后又牵连了许多媳妇婆子,连花园里洒扫的都没放过。我听人背地里议论,说她这不是要查毒蛇的事,不过是借此做个由头,要将从前对她言语轻慢的人都狠狠收拾一遍呢。” 说完见廖王妃眼皮子跳了几下,廖氏忙又道:“要说起来,奴才们背后嚼舌头碎嘴子,我也知道,只是高门大户,哪家后院都是如此,我管家这些年,暗地里也不知被埋怨多少回。若当真是为了查清真相,那没说的,若只为了报复,我觉着……实在不必闹得家里不宁。” 廖王妃果然就皱紧了眉头,啜一口茶后,她慢慢道:“果然闹得这样大吗?府里人都是怎么说?” “我也是听丫头们提了一嘴,没特意关注过这事。” 廖氏从桌上拿起一个桔子慢慢剥着,沉吟道:“说是这一天牵连了二三十个,毒蛇没找到就罢了,问询下人们也应该,大家心里不高兴,倒也不打紧,只是程家的……毕竟从前在姑姑院子里呆过,虽没贴身服侍您,好歹有点脸面……” 不等说完,就听廖王妃不悦道:“果然是武夫家的女儿,行事鲁莽,睚眦必报,真不知你们爷看中她哪里,非要将这件事交给她,我就说了她管不好。看看,这才一天,就闹成什么样子了?” ------------ 第二十一章:上眼药 廖氏忙道:“姑姑不必动怒,左右不过这两三天,闹够了也就该偃旗息鼓。说起来,辛氏是这样的,从前在家里做姑娘时,我就知道她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脾气上来,哪管你是什么人?三四辈子赚出来的体面,说撕下来就给你撕下来,便是服侍她父母的老人,也难逃过。” “放肆,太放肆了,真是半点礼数都不懂。” 廖王妃大怒。廖氏见这把火拱得差不多了,又假惺惺道:“姑姑别生气,这是辛氏在府里接的第一件差事,许是也想干好,就心急了些。” 廖王妃咬牙拍桌道:“你不用为她说话,哼!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想翻天?” 从廖王妃院里出来,廖氏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慢慢向自己住处走去。 桂枝抱着两匹缎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悄声道:“奶奶,总觉着这附近有人在看着咱们。” “没人看着才奇怪呢。”廖氏冷笑一声:“辛姨娘闹出这么大动静,阖府上下怨声载道,这都一天了,你以为她们还能忍得住?” 话音刚落,就见从树后跑出来两个婆子,到她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哭着道:“奶奶,您行行好,快叫辛姨娘收了神通吧,再这么下去,老奴们没有活路了。” 廖氏淡淡道:“你们找我哭有什么用?这件事爷委了辛姨娘,我可插不上手。” 说完举步欲行,却被两个婆子死死抱住腿不让她走,一个个擦眼抹泪道:“辛姨娘从前在清凉阁受冷落,她这是把气都撒在我们身上,奶奶再不为我们做主,我们当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另一个婆子也说道:“奶奶是最慈善的人,又最在乎王府名声,难道就由着辛姨娘这般作践老人吗?传出去,会让人家怎么看待端亲王府?” 廖氏瞟了桂枝一眼,桂枝会意,便冷笑道:“你们真是越老越糊涂,爷这一次明摆着要奶奶避嫌,你们还非要将她拖下水怎的?奶奶若不忍你们受苦,贸然插手,辛姨娘还不得在爷面前极尽诋毁?你们为了自己,就不顾奶奶死活吗?” 这话有点重,两个婆子都傻了,喃喃道:“那怎么办?果然这样,也只能豁出去不要这条老命,和辛姨娘拼了。” 廖氏淡淡道:“这更是糊涂话,辛妹妹是从小练功夫的,你们几十个人捆在一起,也未必动得了她一根指头,最后也是白死。” 说完见婆子们目瞪口呆,不知不觉撒了手,她这才往前走去,一边悠悠道:“我只是个平妻,许多事管不了。但我进府才几年?你们在这府里多少年?即便要找人做主,也不该找我呀。” 两个婆子眨巴眨巴眼睛,顿时会意,顺着她来路看去,只见王妃院子里灯火通明。 耳听得廖氏声音又隐隐传来:“才一天就受不了,连我也不能同情。想要主子的恻隐之心,不吃点子苦头,怎么能行呢?”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也不哭了,眼看着廖氏去远,于是忙爬起来,凑在一处咕哝了会子,也转身离开。 ****************** 夜色降临,端亲王府各处亮起灯光。顾长亭站在二门外,他面上有几分疲惫之色,此时便揉了揉眉心,往辛念的院子而去。 清凉院里刚刚摆好晚饭,辛念看着两个孩子洗过手,正要和他们入座,就看到顾长亭走进来。 “爹爹。” “爹爹。” 六仔和丫丫忙都迎上前,一人拉住顾长亭一只胳膊,丫丫咯咯笑道:“爹爹来的巧,我们正要吃晚饭呢,今天晚上有这么大一盘子的红烧鱼。” 她伸手比划着,顾长亭忍不住发笑,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好,今晚爹也尝尝咱们桌上的红烧鱼。” 说完来到桌边,只看一眼,便是一愣,接着皱眉道:“只有一盘鱼?” 辛念不解道:“这不是还有个豆腐汤吗?还有两样小菜,两碟炒青菜,再加一条鱼,足够吃了,咱们才几个人?” “就这些?”顾长亭看她一眼::“厨房的人向来如此么?” 辛念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抿唇笑道:“那倒也不是,今晚这餐就算丰盛了,好几个菜呢。从前在清凉阁,我们娘仨只有三碗米饭,一菜一汤,平常也难见到荤腥。” “混账东西。” 顾长亭骂了一句。只听春雨笑道:“其实进后院后,桌上菜色倒是丰富了些,别的不说,肉是一定有的。可惜啊,偏偏出了毒蛇的事,今天姨娘忙着追究那些婆子媳妇的责任,不知又得罪了哪路大神,这不是?晚饭就给我们上眼药了。” “原来如此,所以今晚这鱼,也是她照顾你们的?“ 辛念点点头:“想来是了。我今天在府里作威作福,一些奴才大概恨不能吃了我,但也恰因为如此,更有人怕我,所以杜三娘给了一盘鱼,也没人说什么。” “是。三娘是个不爱争锋的,又处处与人为善,就算是厨房那样的地方,她人缘也很好。” 杏花在旁边补充,却见顾长亭气闷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恨恨道:“这些刁奴都猖狂到什么地步了?你还说你今天作威作福?我看你是没下狠手,不然这会儿厨房就该送来一桌子鱼肉巴结你,哪里敢怠慢到这个地步?还是靠着一个厨娘,才有一盘鱼。” “行了,就你嚼牙,这么大一盘鱼不够咱们吃的?要什么肉?” 辛念瞪了春雨一眼,只见她撇嘴道:“这不过是我去厨房时,三娘好心,说今儿炖了一大锅鱼,给咱们盛了一条,不然依着其他人,姨娘和少爷姑娘连鱼刺未必能见一根呢。” “三娘是谁?素日里和你们交好的?” “不是。” 辛念夹了两块鱼放在丫丫和六仔碗里,又给顾长亭夹了一块,一边说道:“从前我们在清凉阁苦熬,厨房里有个叫杜三娘的,许是心疼孩子,春雨和杏花过去拿饭菜时,她常会塞点零嘴,算是照顾我们的了,不过我和六仔丫丫至今也不知她长什么样儿,就连春雨杏花,也没和她说过几句话。” ------------ 第二十二章:为你撑腰 “你别兴头,就这样,我估摸着奶奶和王妃那里,已经把我挂上号了。” 辛念倒是半点儿不恼怒,对春雨道:“去,和厨房说一声,就说爷过来了,饭菜不够吃,让她们酌情再添点儿。” “你从前的杀伐决断狠辣无情呢?” 顾长亭冲辛念瞪眼,只见她摇头笑道:“敲山震虎,这就够了。难道我一个妾室,要冲去厨房狠狠踹倒几个不成?再说了,孩子们还在,你这当爹的能不能沉稳些?” “我……你……罢了。” 顾长亭看到六仔攥着筷子,眼巴巴看他,一颗心不由柔软下来,摸摸他的小脑袋,柔声道:“好了,那些刁奴就交给你娘,咱们且来吃鱼。” “嗯。”六仔用力点头,将辛念夹给自己的一大块鱼肉送去顾长亭碗中:“爹不生气,鱼很大,够吃。” 顾长亭就觉着鼻子一酸,扭头对辛念低声道:“若厨房再不送来几盘像样的菜肴,我便去将她们一个个都踹翻了,看这些刁奴以后还敢不敢不把你们娘几个放在眼里。” “放心吧,厨房那些人,也不会因为势利眼就把脑子喂狗,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辛念盈盈浅笑,给自己舀了一小碗豆腐汤,美滋滋喝着。 见她如此平和动人,顾长亭方觉心中火气下去了一些。 正应了辛念的话,厨房的人这点智慧还是有的。很快两个媳妇提了四个大食盒走进来,行礼解释道:“今儿厨房有些忙乱,这些大菜晚了些,又想着姨娘今日劳累,所以春雨姑娘去传饭,我们便紧赶着将现做好的几样菜装盒……” 不等说完,便听顾长亭冷冷道:“你们不必多说,打量我是这么好糊弄的?我只告诉你们一句话,往后再叫我看见你们怠慢主子,你们就都给我滚出王府。退下吧。” “是。” 两个媳妇哪敢再说,忙忙摆好了一桌饭菜,便灰溜溜退下了。 刚出院门,就有在僻静处觑着动静的两个婆子蹿出来,小声问道:“如何?世子爷怎么说?” “别提了,叫我说,清凉阁这位主子要发威,就让她发去,你们生受几天倒还好,不然万一惹出事端,世子爷绝不会饶了咱们。” 两个媳妇想到刚才顾长亭的话,只觉心胆俱寒,也不肯多说,摆摆手不让婆子们再纠缠,便匆忙离去。 两个婆子愣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喃喃道:“怪道先前钟家嫂子去求奶奶,奶奶也不肯管,世子爷如今还真是迷上了这位,简直捧在手心里了。” “呸!”另一个便啐了一口,恨恨道:“真捧在手心里,先前那么多年怎么不闻不问?叫我说,还是那两个小杂种……” 说到这里,忽然不敢再说,四下里看看,见无人在旁,方拍着胸口道:“罢了,奶奶不敢管,不是还有王妃吗?横竖这府里也轮不到她一个姨娘骑在咱们头上,豁出去明儿再捱一天,咱们去找王妃诉苦,哼!王妃怕是正愁没法子拿捏她,咱们去了,可不是正好?” “但愿如此。” 两个婆子咕哝着去远。这里辛念和顾长亭看着六仔丫丫吃得香甜,也觉心舒意畅,一家人和和美美用了晚饭,杏花奉上香茶,便带着两个孩子去院里玩耍消食。 辛念这才看向顾长亭道:“你刚进来时,似乎有些郁闷之色,倒是用了晚饭,才见你舒畅了些,可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 顾长亭拨着茶盏盖儿,好半天不言语,最后叹了口气,轻声道:“左不过是外面一些事不顺心,我看太子……” 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辛念知道这当中牵扯很深,也不再问,转了话题道:“我看见你给六仔的识字画书了,难为这么几天,你怎么赶工出来?只怕是熬夜了吧?” 顾长亭摇头苦笑道:“这么多年,我也没给过孩子们什么像样东西,更别提爱护。我看两个孩子在你身边,也是有志气的,若给寻常的金银富贵之物,只怕他们玩物丧志,反而不美,不如教他们些知识。俗语说得好,养不教父之过,我这个当爹的,教导方面也不如你,那可真没脸见人了。” 辛念一笑:“这还罢了。”说完往门外看了看,轻声道:“今儿白天,府里让我闹得不轻,晚上你不去看看奶奶么?说两句好话,也好安她的心。” “她有什么可安慰的?” 顾长亭不动地方,只听辛念又说道:“不去看奶奶,也该去看看夫人,可怜她这会儿只怕还惊魂未定,早上我听说几位姨娘和奶奶都去探望过了。” 顾长亭看着她,好笑道:“你不用试探,我今晚就在这里住下,放心,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外面还有许多事悬着,我哪有心思寻欢作乐?今晚索性在你这里躲个清静,又正好给你撑腰。” “若是如此,那我可多谢世子爷体贴了。” 辛念松了口气。端起茶杯仔细打量顾长亭,见他轻轻揉着眉头,心中不由一叹。 她记得上一世里,谭锋好像就是太子的人,他处心积虑要害顾长亭,很难说这其中没有太子的意思,偏偏皇后娘娘和王妃是亲姐妹,从哪里说,顾长亭都该是铁打的太子党……看来这其中的水,当真是深不可测。 ****************** “这院子改叫清凉院了吗?” 隔着不远,秦氏抬头打量院门上方的三个大字,接着摇摇头:“辛妹妹也是,怎么偏偏就喜欢了这两个字?她在清凉阁,难道还没凉够?如今爷既然宠她,就该起个热闹吉祥些的名字才好。” 一边说着,便进了院子,只随便扫一眼,就被两旁跪着的十几个仆妇吓了一跳。 这还不算完,再抬眼,还有十几个人顶着大日头站在那里。 时近端午,天气炎热,连秦氏这样体弱的,也都换上了轻薄春衫,手里还拿着帕子不时拭汗。这些婆子媳妇也不知在太阳下烤了多久,一个个脸上竟似烤出油来一般,亮光光的,汗水淌成小溪,将衣衫都湿透了。 ------------ 第二十三章:亲密 “这……” 秦氏惊讶之余,心中更觉不安,正要举步进屋,便见一个站着的媳妇哭叫道:“夫人救救我们吧,夫人……” 秦氏吓了一跳,有这媳妇带头,其他跪着站着的婆子媳妇也都嚎起来,忽听一个声音冷冷道:“乱叫什么?有这把子力气,不留着受罚,倒敢哭天抢地,看来还是没罚够。乔妈,张妈,刚才是谁第一个嚎的,又有谁跟着嚎,你们都看清楚了吧?姨娘吩咐了,若是跪着的第一个嚎,膝盖下垫上瓦片,再多跪一个时辰;站着的嚎,立刻跪下,也是多一个时辰;其他跟着嚎的,都如此办理。” “夫人,夫人您看看,您看看我们吧,都没脸做人了……” 第一个叫的媳妇冲过来。秦氏愣愣看着她,忽听身旁荔枝冷冷道:“姨娘罚嫂子,必然是你有错处,有什么没脸做人的?若这么论,夫人可是差点儿就被毒蛇咬了,连命都险些丢掉,嫂子竟要夫人看你?” 因为秦氏不受宠,所以荔枝素来谨言慎行,像今天这样刻薄冷漠,当真少见。 秦氏转头诧异看着自己的心腹丫头,这时早有几个婆子冲上前,将那媳妇拉了下去。 荔枝扶着秦氏上台阶,一边低声道:“这冯家媳妇仗着和奶奶院子里的林妈是亲戚,平时可嚣张呢,我有一次在花园,听见她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要同她理论,她却变本加厉,说了更多可恨的话,只是她并不负责洒扫,却不知姨娘怎么将她牵连进来了。” 说完长出一口气,喃喃道:“我虽只看了一眼,却也认出这其中几乎都是府中最刁恶的人,可见姨娘是有她的考量。” 秦氏点点头,心里有些明白了。这时就见辛念迎出来,温柔笑道:“夫人今儿身上可大好了?有什么事叫我过去吩咐就是,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秦氏这会儿看见辛念,简直是打从心眼里觉着亲切,因拉住她的手笑道:“你早上来时,我就说我好了,你还不信,嘱咐我务必静养,我这会儿不就亲自送过来给你看看?如何?我这精神还不错吧?” “是呢。”辛念认真打量几眼,方欣慰道:“夫人气色比起前日可是好多了。” 两人一边说着,便各自入座,杏花送上香茶点心,秦氏随便扫了一眼,点头道:“可见厨房里人还算用心,这两样点心倒还精致。” 辛念微微一笑,淡然道:“还不是因为我这两日凶名在外,厨房生怕吃了瓜落。不瞒夫人说,昨天我还没有这待遇呢,今天是我进府后头一遭,就让您赶上了。” 秦氏苦笑道:“人人都羡慕富贵朱门,却不知里头是什么光景,都是看着锦衣玉食,其实冷暖自知罢了。” 辛念点头叹道:“是啊,所以为什么后院里的女人爱争斗?一来,镇日里无事做,自然饱暖生祸端;二来,不争点宠爱,看着别人热热闹闹,自己却冷清孤单,心里能好受吗?又有几个是真正淡泊名利的。” “别人不敢说,妹妹倒是当得起这几个字。” 秦氏说完,方觉这话不妥,连忙解释道:“妹妹莫恼,虽然从前咱们不怎么说话,但我心里,是真正佩服你的,只是你也知道我在这府里的境况,能挣扎着自己活命就不容易,实在是照拂不到你。” “从前?” 辛念恍惚了一下,接着苦笑道:“夫人太高看我了,我从前哪是什么淡泊名利?不过是心如枯井,所以万事不上心罢了。如今幡然醒悟,你看我这不也是争起来了?实话和你说,我这人最是小心眼,向来睚眦必报的。” 秦氏“扑哧”一笑,瞪了辛念一眼:“你这话和我说就罢了,千万别当着别人面说,哪有这样贬低自己的。” 辛念也笑起来,悠然道:“爷的面前我也是这样说,要说了解我,这府里人还真不如他。” “那是。” 秦氏点头:“我听说几位勋贵府里的爷们儿,从小都是常往辛将军家去的,还时常和姨娘一起比武呢,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倒也算不上,我那会儿是个假小子,看他们都和兄弟一样。” “那现在你看爷,可是和兄弟不一样了吧?” 秦氏促狭看着辛念,不知为何,就让她想起多年前那一夜。不知是不是上一世最后听见的那一声“贼子尔敢”的关系,此时心中恼火之余,竟还有几分羞涩。 辛念察觉到脸上泛起一丝热烫,忙扭过头,小声道:“现在要是还当兄弟,我早打他一个满地找牙了。” “哈哈哈……” 秦氏嫁进端王府这么多年,从未像此刻般爽朗开心地笑过,笑完了,才摇头喘息着道:“你也就在我这里逞强,我和你说,如今爷可是今非昔比,听说连大内护卫都不是他的对手,真要打起来,满地找牙的还不知道是谁。” “他敢打我?” 辛念一瞪眼。秦氏连忙道:“对对对,爷是最怜香惜玉的,哪里舍得对妹妹下手?这么看来,确实只有他满地找牙的份儿了。” 两人趁着顾长亭不在,在这里编排他,俱都十分开心,一起笑个不停,只听得她们身后几个丫头都是面面相觑,嘴角抽搐。 好半晌,乐完了,秦氏也用了两块点心,这就是不拿辛念当外人了。 因又喝了一杯茶水,听到院子里隐隐有哭声传来,她这才郑重道:“这些刁奴可恨,我是知道的,连我房里的人,平时都受她们的气,更别提妹妹当日处境。只是有一条,妹妹这手段未免太酷烈了,传到王妃那里,只怕她不会容许你这样做。” 辛念冷笑道:“王妃这会儿怕是早知道了,之所以隐忍,便是要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再来问我的罪。到那时,爷也不好回护我。” 秦氏惊讶道:“既然妹妹都知道,为何还要这样做?说实话,我也不觉着那毒蛇会是她们放的,一味在她们身上追查,岂非缘木求鱼?” “当然不是要从她们身上追查毒蛇的线索。毒蛇的来源,我心里已经有了端倪,到时自有办法。” ------------ 第二十四章:王妃驾到 辛念看着秦氏,轻声道:“其实这件事的结果,根本不是最重要的,姐姐心里大概也知道真正凶手是谁?也明白这事根本就不会有结果。” 秦氏点点头,面上泛起一丝苦笑,然后就听辛念理直气壮道:“既如此,那咱们当然要好好补偿下自己。我罚的这些人,素日里都对你我不敬过,行动怠慢言语羞辱是家常便饭,所以我今天就要她们知道知道,你我再怎么也是主子,不是她们可以诋毁作践的。” “虽如此,即便她们以后表面上恭敬了,心里也不知要怎么恨你,这又是何苦来?要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啊。” 辛念淡淡道:“那又如何?从前她们心里倒是不恨我,那是压根儿就没有我,还不如恨我呢。何况,这一次狠狠罚了她们,她们心里再怎么恨,表面上也得恭恭敬敬的不是?这就行了。我最喜欢看人恨我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对我谦卑行礼的模样。“ 秦氏摇头:“听听这话,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个奸坏狠辣的人,哪里知道你这几年受得煎熬苦楚。” 辛念笑道:“我这几年受的煎熬苦楚,那是我的选择,我认。她们做奴才的,敢恶毒欺主,是她们的选择,如今报应临头,她们也得认。” “她们不认呢,不然你听听院子里的声音,就差没哭天抢地喊冤枉了,但凡这会儿王妃过来,你瞅瞅是个什么光景。” “是。”辛念点头,喝下一口茶水:“这些老货确实比我怂多了,不过没关系,她们不认,我让她们认。” 秦氏:……得!合着这半天全是白说。 “总之妹妹还是注意些,别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真正王妃要发落你,世子爷也没办法。” “我晓得了。” 辛念笑着答应,却见秦氏眼中泛出泪花,轻声道:“我知道你这也是帮我出气,可惜你知道我,这世子夫人的头衔,不过是个摆设,其实半点用没有。妹妹,我便是满心刚强,可我什么都没有,到时候哪怕想拉你一把,怕只怕拼了这条命也做不到。你……你可一定要万分小心啊。” 辛念与秦氏其实没什么情分,但此时见她珠泪涟涟,说出来的话又是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心下也不由一阵感动,郑重点头道:“夫人放心,我有分寸。” 送走秦氏,辛念转回身,在大门口定定看着院里受罚的仆妇。 绝大多数人不敢对上她的目光,但凡被看到,立刻就躲闪开去。 但也有几个硬茬子,满含怨毒地和她对视。 辛念是心慈手软的主儿吗?能怕这个?因微微眯了眯眼,那双丹凤眼中立刻有刀锋般的锐利目光闪过。这一下,几个硬茬子也害怕了,忙都垂下头,不敢再看她,心中犹自惴惴。 “杏花,我看这些人差不多了,不出意外,今天傍晚前,或是我去王妃那里,或是王妃亲自杀来,你那边做好准备了吗?” “姨娘放心,都拍着胸脯和我保证过。但凡王妃到了……” 不等说完,忽见一个小丫头从外面跑进来,大声道:“姨娘,不……不好了,奴婢看见王妃过来了。” 辛念精神大振,握紧拳头沉声道:“比我想象中还沉不住气,来得好。杏花。” “是。”杏花点头答应,接着一扭身,从后门出去。 再看院里的婆子媳妇们,好家伙,不管是站着的,还是跪着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活”了过来,一个个以头碰地,哭嚎连天,大叫着“姨娘饶命”等话,恰似群魔乱舞一般。 “这些恶奴……” 春雨气得脸都变了色,她还是惧怕王妃,想着今天这阵仗,即便姨娘早有准备,可王妃盛怒之下,只怕也没有好果子吃。 “春雨,你去看着六仔和丫丫。” 辛念沉声吩咐,却见春雨上前一步,咬牙道:“少爷姑娘有绿叶她们看护,不妨事。姨娘身边总要有个人在,奴婢不怕,奴婢护着姨娘。” “傻丫头,你拿什么护着我?” 辛念看着春雨摇摇头,轻声笑道:“去吧,咱们才来后院几天?那几个新人我还不放心哩,你守着六仔和丫丫,不管这边有什么动静,也别让他们出来。” “可是姨娘……” “现在还不是你忠心护主的时候,我自有主张,快去。” 辛念板起脸,立刻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只看得春雨一阵恍惚,仿佛当日大将军府中管家的姑娘重新回来了。她深吸一口气,答应一声,转身往后面暖阁里跑去。 这里辛念便来到院门前,果然,不过片刻功夫,就见廖王妃和廖氏以及几个姨娘,被十几个丫头媳妇婆子簇拥着,满面怒容来到近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王妃。” 辛念沉着行礼,廖王妃冷冷看她一眼,哼了一声,拂袖进了院子。 “王妃娘娘,您可来了。” “老天爷开眼,王妃娘娘来了。” “王妃娘娘,救救老奴吧,呜呜呜活不了了!” 院中情景让廖王妃倒吸一口冷气,再看看跪得东倒西歪的仆妇们,一个个身子颤抖面容抽搐,哭着喊着让她救命,心中不由更是怒火中烧。 要么说是王妃呢,虽然心中怒极,表面上却没有半分失态。廖王妃几步进了正厅,在主位上端坐,廖氏和几个姨娘站在她身旁身后,婆子媳妇们则把守着大门内外,一个个眼光不善地盯住辛念。 辛念仍是不慌不忙,亲自倒了杯热茶,捧过来双手递给廖王妃。 廖王妃并不接茶,想着将辛念晾在那儿。却见她面不改色,见自己不接,便顺手将茶往桌上一放,接着退后两步,含笑道:“王妃娘娘有事,叫人来吩咐一声就是,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呵呵!我还敢吩咐你?” 廖王妃咬牙冷哼一声。辛念比她想象中还要从容淡定,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仿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简直是笑话,一个贵妾罢了,真惹怒自己,让人打死也不为过,竟然会产生不祥预感? ------------ 第二十五章:就是找茬儿来的 廖王妃更加不满,勉强按捺怒火,听辛念在那里说着什么“妾身惶恐,不知哪里惹怒王妃”之类毫无营养的敷衍话,她便将桌子狠狠一拍,厉声道:“你惶恐?我看你可没有半点惶恐的样儿。当着这么多人,在我面前,这些假话套话张口就来,可见你是个何等放肆乖张之辈?如此纵容下去,那还了得?来人……” “王妃娘娘。” 辛念及时打断廖王妃,好女不吃眼前亏,以王妃的身份,话一旦出口,就没有往回收的道理,哪怕明知不妥,王妃的面子和威严也无人能够撼动。 辛念也不看廖王妃铁青的面色,语速飞快:“不知妾身做错什么,惹来王妃滔天之怒?若说是为这些奴才受罚,那也是事出有因。世子爷将调查毒蛇的事交给我处理,王妃难道都不问询一句,便要处罚我吗?真正我受罚丢脸不打紧,可世子爷的体面总要顾及一下。您觉着呢?” 这话意思很清楚:是你儿子委我办事,我尽心尽力,你不分青红皂白喊打喊杀,问过你儿子的意见吗?想过打了我之后的局面吗?虽然孝道不可违,但三从四德也不能不讲啊,是不是? 廖王妃看着眼前这张表面恭敬的美艳面孔,心中恨极,却也不得不承认辛念占着道理。儿子有多强势,她这个做娘的最清楚。若非如此,这件差事怎会落到对方头上。 “听你这么说,你如此大动干戈,竟还有理了?亏你还知道体面二字,你怕自己被罚失了体面,可这些奴才,她们也是在王府里任劳任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怎么你却如此狠辣?半分不顾忌她们的体面?” 听了廖王妃的话,辛念微微一笑道:“王妃娘娘有所不知,在您面前,她们自然是任劳任怨,但离了您,这些媳妇婆子可就变换了另一副嘴脸。您看我处罚如此严厉,结果您一来,这一个个还跟斗鸡大鹅似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可见这些奴才是何等乖张放肆。” “许是她们含冤受屈,所以一看到王妃过来,就急着辩白,这也是人之常情。” 廖氏缓缓开口:“再者,既然王妃过来了,奴才们也都在这里,就不能只听妹妹一面之词,咱们何不把人叫进来,听听她们是怎么说?” 辛念看了廖氏一眼,神色不动,点头道:“好啊。” 说完扭头吩咐门边站着的小丫头:“让陈婆子进来。” 廖王妃看了廖氏一眼,见廖氏轻轻点头,知道这陈婆子算是个头脑清楚有点体面的,看来辛念没有找个不顶事的来糊弄她,面色方缓和了些。 很快陈婆子踉踉跄跄进来,刚进门便跪在地上,爬了几步到廖王妃面前,还不等开口,就听旁边辛念淡淡道:“王妃喊你来问话,你就老老实实回答,别哭得眼泪鼻涕满脸,污了王妃娘娘的眼,别怪我将你打出去。” 果然,这话一说,陈婆子的哭嚎立刻全都收了回去,身子微不可察地瑟缩一下,委屈应道:“是。老奴不敢失态。” 廖氏眼皮轻轻一跳,忍不住看向辛念,暗道:这些媳妇婆子可不是善茬儿,才两天功夫,竟然就怕了她,这么快就有威严了?可恨,一个姨娘,她哪来的资格,都怪表哥糊涂。但愿这次姑姑能找到她的错处,狠狠杀一杀她的威风。 一边想着,就听廖王妃道:“你不要怕,老实告诉我,辛姨娘是为了什么事重罚你们?” 陈婆子忙磕了一个头,哽咽道:“老奴也不知道……” 不等说完,就听辛念拉长了声音道:“你好好回王妃的话,什么不知道?先前罚你们时,我难道说得不够清楚?” “是。” 陈婆子抖了两下:“辛姨娘说,夫人后院是我们这些人日常轮流打扫采摘,如今出了这样大事,险些害死夫人,都是因为我们偷懒失职,所以要狠罚我们,让我们长个记性,以后务必要勤恳认真,尽忠职守。” 廖王妃一皱眉:不管怎么说,这个借口倒是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毛病。 “那你们果真是失职了不成?” 廖氏问了一句。就见陈婆子大声道:“老奴冤枉!夫人的后院原本不是老奴负责,毒蛇的事,怪不到老奴头上啊。” 陈婆子大声喊冤。廖王妃看向辛念,只见她面不改色,目光微垂,淡淡道:“你可仔细了,王妃面前,谁敢谎言欺瞒?你说夫人后院不是你负责的,那你去没去过?这个月里去了几趟?” 陈婆子便把脖子一缩,嗫嚅道:“那……那我是受程家大妹子的托付,趁着我闲暇,让我……让我去管两天,顺便帮她采摘一些花儿朵儿的。” “这就是了。” 辛念这才看向廖王妃,沉声道:“王妃容禀。因为咱们府里当年开源节流,优待下人,所以将各处有产出的,都分派了专门的奴才打理。如今夫人后院,就是程家的管着,那女人将一花一朵都视为私有,连夫人身边丫头,平时都不敢多摘一朵花插瓶,举凡洒扫修剪等事,一概都由程家的分派人前往管理,我罚的这些人,都是先前常出入夫人后院的。” 廖王妃自然知道此事,这会儿听辛念说起,确实也有些道理,因皱眉沉声道:“那毒蛇罕见,想来也是刚跑进去,不过就这两天的事,你竟牵连出多人,到底是为什么?” 辛念沉着应道:“原本也不想牵连这么多人,谁知越查下去,越是心惊,这些媳妇婆子彼此互相勾连,拉帮结派,横行营私,就没有她们不敢干的事。长此下去,难保不出大乱子,所以索性趁这个机会好好敲打一番,让她们以后不敢再起歹心,谨慎办差,也免得未来生祸。” “这话可笑,好端端的,能生什么祸?” 秋姨娘忽然冷笑一声。陈婆子见廖王妃面色阴晴不定,连忙大声叫道:“王妃娘娘明鉴,夫人后院,老奴们尽心尽力,那毒蛇实在是不知什么时候跑进去的,若说为这个罚我们,我们也认。可姨娘分明是拿这个做幌子,挟私报复,老奴们有冤无处诉啊。” “竟是如此么?难怪动静这么大,行事如此狠毒。”廖王妃冷冷看了辛念一眼:“辛氏,你还有何话说?” 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给辛念坐实了罪名。 辛念仍是不动声色,只有眼睛几不可察的微微一眯。 然后她忽然笑了,轻蔑看了陈婆子一眼,悠悠道:“说我挟私报复?我倒要问问,为什么我要挟私报复?我一个姨娘,从前在清凉阁里住着,和你们这些奴才连话都没说过一句,我同你们有什么私怨可言?” 一句话把陈婆子堵在那里。 ------------ 第二十六章:辩才无碍 廖王妃是真想拿这件事作法,狠狠责罚辛念,将她的体面踩进地心,叫她永世不得翻身,更不能成为廖氏的威胁。 然而一则顾忌儿子厉害;二则,她上面还有一位太妃呢。 上次寿辰的时候,太妃就公然表现出对六仔丫丫的喜爱,想踩他们娘亲,哪怕贵为王妃,也总得有个理由,不能无故处罚,这端亲王府,还没到她一手遮天的地步。 此时见陈婆子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缘由,廖王妃又是失望又是恼怒,厉声道:“今天我在这里,有什么话不能说?这样遮遮掩掩。” 陈婆子也知这样下去不行,索性横下一条心,小声道:“姨娘从前住在……清凉阁,离着后院有些远,想来……是有些人背地里议论,可……可那不是我啊,我可没说过姨娘坏话,只怕姨娘是把对其他人的怨气,都撒在了我们身上,例如花园里的黄婆子,她就曾得罪过姨娘,后来让世子爷撵去马棚当差,可是……王妃明鉴啊,我们当真是被牵连的。” “嗨!我道是什么私怨,原来就是说几句坏话啊。”凤姨娘一甩帕子:“为这么点事就这样折腾人,辛妹妹也太兴师动众了些。” “就是,说起来,除了王妃娘娘德高望重,咱们几个谁没被背后议论过?都这样计较,日子不用过了。” “可不是嘛,就是奶奶,管着偌大一个王府,只怕背后都被嘴过不知多少,奶奶也没这样大动干戈啊。” 几个姨娘你一言我一语,廖氏心中舒畅了些,看向廖王妃,只见她沉声道:“辛氏,你还有何话说?” 有何话说有何话说?您是就只会这一句吗?合着只想往我头上扣锅呗?呵呵!门儿都没有。 辛念心中笃定,面上淡淡道:“说是因为几个奴才背地里议论我,我便挟私报复,这话我可不认。我明明是接了世子爷的委托,认真办差,要给这些不负责任的奴才一个警醒,让她们以后用心办事。日月可鉴,我并无任何私心,更别提私怨。” 辛念首先将锅甩了出去,接下来又徐徐道:“其次,我听几位姨娘的意思,好像奴才们背后说主子坏话,竟是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的事。若追究了,便是主子不能容人,小肚鸡肠。恕我才疏学浅,我只听说过,多少事端都是从口舌纷争中来,这舌头用处可大,挑拨离间恶语伤人无所不能,甚至杀人不用刀。因此各府里都严禁搬弄口舌是非,一旦发现,必不轻饶,原来咱们府里竟不是这样的吗?” 一句话问得众人大眼瞪小眼,连廖王妃都哑口无言。 辛念哂笑一声,接着道:“奴才们做事疏忽,出了大纰漏,险些害死主母,在院子里跪一会儿,便说什么活不下去,嚷嚷着要王妃娘娘给她们做主,合着我罚她们,竟是个过错。倒是几位姨娘宽宏,说什么恶奴欺主是天经地义,奶奶都不计较的。王妃娘娘,请问咱们府里,是这样的规矩吗?” 廖王妃:…… 辛念挺直了背脊站在那里,继续淡定道:“若说是这样规矩,那倒的确是我不懂事了,这就放她们离开,等世子爷回来,我当面请罪,这差事我可办不了了,也不能为我坏了府里规矩啊……” 廖王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忽地狠狠一拍桌子,厉声道:“你休要在这里巧舌如簧煽风点火,什么时候说过府里是这样规矩?分明是你小题大做,抓住人言语里一点漏洞,便不依不饶,你刚才说挑拨离间,我看挑拨离间的人分明是你,你还想血口喷人?” 辛念心头一紧,不动声色退了两步,垂下眼道:“王妃娘娘,凡事大不过一个理字,您说我小题大做,可我若能证实这些奴才早已无法无天,又如何说?” 刚才还不依不饶,这会儿却又轻轻巧巧转了话题,廖王妃被激得心口不住起伏,却又不知不觉就入了辛念的套儿,咬牙道:“无法无天?你须得拿出证据来证明才行,不然空口白牙,叫人如何信你?” “好。” 辛念耳听八方,早前就听到院外脚步声,这会儿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便转过身高声道:“杏花,你可将人都带来了?” “是,姨娘。” 杏花从院门外走进来,先给王妃等人行礼,然后垂头沉声道:“奴婢按照姨娘的吩咐,带人搜了这些人的住处,东西都在外面呢。” “你好大胆子。” 廖氏又惊又怒,她一时间没想到那么多,只是眼皮子直跳,直觉这事儿要糟,连忙跳出来厉声道:“辛妹妹,谁给你的权力抄家?咱们端亲王府从没有过这样事。” 辛念毫不畏惧盯着她,沉声道:“奶奶别给妾身扣帽子,什么抄家?我抄了谁的家?这些奴才半个月内都出入过夫人后院,是涉事之人,爷将此事全权交给我,那搜查她们的住处,查找蛛丝马迹,这不是天经地义吗?怎么就成抄家了?” 廖氏语塞,咬牙恨恨道:“你休要拿表哥来压人,你本就没有这样的权力和资格。” 辛念淡淡道:“果真如此,奶奶可以去世子爷面前告我,爷罚下来,我担着就是。” “世子爷世子爷,口口声声世子爷,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王妃?” 廖王妃沉声呵斥,心里却在暗自掂量:若是就此发落了辛念,能否安抚住儿子?想来他即便不满,也不能对自己这个亲娘如何。 一念及此,眼中凶光一闪,正要发难,便见辛念忽然跪在地上,一手指天道:“日月昭昭,我受世子爷委托,一心只要查出此事原委,没有半分私心。王妃和奶奶若不信我,为何不先看看从她们住处都搜了什么东西出来?果然是我冤枉了她们,妾身甘愿领罚。” “我不听你狡辩……” 廖王妃一语未完,忽听外面一叠声地嚷起来:“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您怎么过来了?太妃娘娘……” ------------ 第二十七章: 证据在此 别说廖王妃和廖氏,就连辛念都大吃了一惊:此事发展到现在,各方反应都在她意料之中,甚至廖王妃一定会发落她,她也有心理准备。 皮肉之苦不算什么,果真挨了打,她便可以在顾长亭面前卖惨,为以后做好铺垫。 总之,既然得了这个机会,她是一定要把方方面面都利用到,榨取所有价值,付出越大,收获也会越大。 然而她唯独没料到:一向在寿宁宫颐养天年的太妃,竟然掺和了进来。 太妃明摆着是来对付廖王妃的,若是针对自己,廖王妃一个就足够,用不着她老人家亲自出马。 一瞬间,辛念心思电转,她想起王妃和皇后太后同是廖氏一族,那太妃看这个儿媳只怕也不会很顺眼,只是廖家势大,平时太妃也不得不隐忍,但若有个由头,想来她老人家应该不介意趁机敲打一下王妃。 就琢磨这么一会儿工夫,廖王妃等人早都迎了出去。辛念刚要起身,但想了想,又将抬起的身子重新缩回去,静静避到一旁,仍旧跪在那里。 果然,太妃一进门,便看着她惊讶道:“这是怎么说?我还说到了你的地盘,你竟不出门迎我?原来是跪在这里。怎么了这是?还有院子里那些奴才,我不过闲来无事,想着活动活动筋骨,顺便来看看两个孩子,不成想你这里竟如此热闹。” 这便是睁眼说瞎话了,太妃要看孩子,哪用得着亲自过来?随便派个人吩咐一声,即刻便领过去了。 只是谁敢拆穿?廖王妃垂着头,好容易才将眼中恼怒压下去,恢复平静面容,然后她就听辛念沉声道:“回太妃的话,妾身惹了王妃和奶奶生气,所以跪下请罪,没有吩咐,不敢起身,还望太妃娘娘恕罪。” 廖王妃:…… 廖氏:…… 太妃便看向廖王妃,淡淡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动辄便要罚跪。这会子我来了,王妃便通融一下,叫她起来如何?果真罪不可赦,我也容不得她放肆。” 廖王妃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忙垂头道:“太妃说哪里话?我也是气头上说了她两句,没想到这孩子如此实诚,竟就一直跪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恶婆婆呢。” 太妃微微一笑,由身边秦氏扶着她来到主位坐下,然后不经意般瞟了廖氏一眼,淡淡道:“辛将军虽是晚节不保,但辛氏一门的家风向来严谨,这孩子实诚又不是一天两天,王妃才知道么?” “确实有点意外。” 王妃咬碎牙也只能和血吞,来到太妃对面坐下。她知道今天的事已经失控,说不得自己还要被太妃和辛氏联手打脸,那可就有些难堪了。 一念及此,便沉沉看了秦氏一眼,却见她在太妃身边站着,目光看向辛念,满是关切之色。 果然是她作妖。王妃面色一沉,接着就听太妃纳闷道:“这院子里是做什么?怎么跪了许多奴才?” 大佬亲自开口给你机会辩解,这不得赶紧把握住?于是辛念立刻上前,将事情详说了一遍。 只听太妃沉吟道:“原来如此。唉!常听说别的勋贵府中,因为主子宽仁待下,不成想纵容得奴才们势大。你们可莫要小看了这些,以为奴才能翻起什么浪花?却不知这口舌是非还在其次,最可恨的,便是赌钱吃酒粗心大意,各处都出了纰漏,埋下隐患,不知何时便会酿成大祸。更有甚者,那些得势的奴才再得寸进尺,偷盗东西,欺凌主子,也都是有的。若不及时将这股歪风刹住,谁知将来还会出什么事?今天是条毒蛇,保不齐明儿就能放进贼人来。” 太妃这样说,谁敢反驳?王妃也只有唯唯应诺的份儿。 这时便听辛念说道:“禀告太妃,王妃娘娘,妾身也是因为虑到这些,所以询问时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方知这些奴才地位卑下,却是劣迹斑斑,这才命人搜了她们住处。” 说到这里,便回头吩咐杏花道:“让人将搜到的东西都拿上来。” “是。” 杏花答应一声,一挥手,很快就有几个婆子抬着两个大木盒进来。 太妃等人看过去,只见这两个木盒里共分成三十多个格子,每个格子都装着几件物事。 廖氏只看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只觉眼前一阵发黑。 果然,下一刻便见杏花指着第一个格子道:“这是在上夜的桑妈妈房里搜出来的东西,太妃王妃请看,单是赌具就有三样,牌九骰子马吊,她屋里还有十几坛好酒,占地方大,所以没拿进来,都在院外摆着,这还有十几贯钱疑似赌资……” 太妃和廖王妃面色铁青。 杏花又指着另一个格子继续道:“这是方妈妈屋里的东西,有人出来揭发,说其中三样金首饰是偷的秦姨娘和三姑娘屋里,这会儿还没来得及去验证。” 秦姨娘是端亲王的妾室,三姑娘是她女儿,母女两个畏惧廖王妃,轻易不出门,在王府里宛如透明人一般。 辛念用眼角余光看向廖王妃,难得看到王妃娘娘嘴角直抽抽:秦姨娘和三姑娘地位低下,屋里竟会有金首饰,不用说,自然是端亲王给的,这说明秦姨娘虽身份卑微,但在王爷面前还算得宠。。 廖氏脑子转得快,立刻便想出应对之法,然而还不等她说话,那方妈妈心虚害怕之下,已经大嚷起来:“老奴冤枉,那不是秦姨娘的首饰,是老奴打了准备留给女儿戴的。” “给女儿戴?”辛念面上掠过一丝笑意:“你女儿能戴这个首饰?” 方妈妈老脸一红,那梅花金钗上镶着颗手指肚大小的明珠,根本不是奴籍妇人能戴的首饰,因忙又改口道:“老奴……老奴是要送人……” “够了。” 太妃冷冷道:“既是秦姨娘的,过会儿派人送回去就是。还有什么?都报上来,给我们也开开眼,看看这些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奴才,背地里干得都是什么勾当?” ------------ 第二十八章:一败涂地 其实最打眼的就是这两份,余下不过是一些被揭发的受贿行贿的铜钱,或是各种赌具,也有偷来的珍珠翠镯之类。 太妃脸色越来越冷,廖王妃面色越来越铁青。 辛念松了口气,制止住杏花,不许她再往下说,知道这一劫自己是逃过去了,不必再用苦肉计。 至于在廖王妃那里挂了号,也没什么,她反正不会依附廖氏,撕破脸是早晚的。以顾长亭的强势,只要他有心保护自己,再小心谨慎些,对方也没办法。 还是那句话,这端亲王府里,廖王妃和廖氏还不能一手遮天。 大厅里陷入沉默,气氛一时间压抑的可怕,院子里那些跪着的奴才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和先前哭叫着喊冤的判若两人。 好半晌,太妃才站起身,淡淡道:“虽说像咱们这样人家,应该宽厚待下,却也不该太过纵容。看看这都成了什么样儿?若是传出去,还不得被笑掉大牙?” 说完看向辛念,点头道:“辛氏,你做得很好。我知道,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你能挺身而出,足见侠肝义胆,不愧是辛将军的女儿。你放心,今儿你揭露了府里这些弊端,我必定让长亭好好奖赏你,不会叫你因为这事受了委屈。” 她看向廖王妃,淡淡道:“王妃觉着呢?” “太妃说得是。” 廖王妃能怎么说?她这会儿又是气恼又是后怕,一腔怒火只能压在心里,还得低头向太妃请罪:“都是儿媳管家不严,让太妃受惊,这些该死的奴才,儿媳必定重重发落,以作警醒。” 太妃点点头,语重心长道:“我也知管家不易,尤其是咱们这样人家。只是再不易,也得时时警醒,可不能被下人欺瞒住,由着他们生了懈怠之心。别咱们做主子的以为自己威严日升,府里歌舞升平,其实下面早就糜烂得千疮百孔,如此,一旦生出祸事,那便可能是塌天大祸。” “是。” 廖王妃牙都快咬出血来了。太妃教训了这一通,面色稍缓,淡淡道:“我这会子身上有些乏,长亭媳妇,你陪我回去吧,辛姨娘这里显见还有的忙,咱们不要扰了她。” 辛念连忙笑道:“没有的事。太妃娘娘肯过来,我这整个院子都蓬荜生辉呢。” “罢了罢了。”太妃摆摆手,说完便由秦氏扶着上了软轿。 廖王妃廖氏等人忙跟在身后,送太妃出了院门,眼看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廖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听廖王妃冷冷道:“还看什么?嫌丢的人还不够?” “是。” 廖氏心里别提多委屈窝囊,然而廖王妃此时在气头上,她也不敢多说,只得强行压下怒火,跟着廖王妃离开。 几个姨娘见势不妙,半路找个借口,悄悄向廖氏说一声后就溜了。 廖氏恨不能和她们一样,但她知道,作为这些年的当家主母,她这会儿是避无可避。 没错,虽然不是正妻,但在廖氏心里,一直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主母。至于秦氏,呵呵!那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然而就是这个从不被她放在眼里的摆设,今天却向她和廖王妃做出了强硬的反击。 “啪”的一声。伴随着廖王妃的动作,上房里一个精美花瓶被扫落地上,碎成八瓣。 这花瓶是廖王妃极为钟爱的,此时竟也遭了池鱼之殃,可见她心中怒火之盛。 廖氏悄悄退后两步,犹豫片刻后,一咬牙跪下去,轻声道:“姑姑消消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实在不知那辛氏竟会釜底抽薪,掌握了这许多证据,更没想到太妃会过去……” “还不都是你无能,才会……” 廖王妃怒吼着转过身,就看到廖氏小媳妇一样委委屈屈跪在那里,登时心便软了大半,没好气道:“谁让你跪着了?起来吧。” “是。” 廖氏松了口气,忙站起身,扶着廖王妃在榻上坐下,一边委屈道:“其实看见那几件金饰,我心里就有主意了,原想着给辛氏按一个构陷的罪名,只说这些东西都是她处心积虑得来要害人的,可恨方婆子那老货,委实沉不住气,不等我开口,她就自己跳出来认了,还是当着太妃的面儿,这却让我怎么办?” 廖王妃皱眉道:“你这个也是异想天开,那么多东西,都是辛氏构陷的?这样说辞糊弄我就罢了,长亭面前如何糊弄得过去?虽然这一次是辛氏混账,将事情闹得这般大,但那些奴才也确实太不像话。她们这些赌钱吃酒偷鸡摸狗的勾当,你到底知不知道?” 廖氏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水至清则无鱼。端亲王府几百个奴才,哪里都能规规矩矩的?她们赌钱吃酒我知道,只要不闹出事来,我也不愿禁管太严格,只是万万想不到,如今连偷盗都出来了,好在她们还算有分寸,偷得是那母女两个的东西……” “那也不行。” 廖王妃瞪了廖氏一眼,沉声道:“我虽厌弃她们娘儿俩,但再怎么样,她们也是主子,这尊卑是不能颠倒的。” “是。” 廖氏答应一声,只听廖王妃恨恨道:“偷盗的奴才不能再留了,即刻驱逐出去,其他的也要狠狠重罚,既然都落在太妃眼里,那总要给她一个交代。” “可是姑姑,都重罚了,她们心中难免要带着怨气……” “那又怎样?有怨气也不是对着你,冤有头债有主,谁给她们这个下场,就让她们恨谁去。” 廖氏面色青红不定,她心里清楚:根本就没那么简单,这些人虽然会恨辛念,但经此一事,自己护不住那些依附她的奴才,这对她的威严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更可恨的,是辛念很可能会借此机会上位。 她把这担忧说出来,廖王妃却似乎并不在意,悠悠道:“让她上位就上位吧,俗语说得好,多做多错,不给她点事情管着,如何拿她的错处?难道我今天在那院子里丢的脸面,就白丢了么?” “是。” 廖氏恍然大悟:“姑姑放心,今天咱们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 第二十九章:杀鸡儆猴 廖王妃点点头,喝口茶水将怒火往下压了压,想想又沉声道:“不过你也不能掉以轻心,长亭可不是眼里能揉沙子的人,你要对付辛氏,须得万分谨慎。更别提她还有太妃撑腰,我看秦氏如今也不安分了,呵呵!” “最可恨就是她。” 廖氏眼睛都红了,低声咒骂道:“一个罪臣之女,若不是命好,早早嫁了过来,她早死了,还轮得到她今天跑去给太妃通风报信?她不说感谢姑姑如此待她,竟还生出反骨,真真可恨之极,多早晚她死了才好。” 廖王妃眼中一抹寒光闪过,淡淡道:“不用急,似她这样恩将仇报的,报应早晚会临头。你如今还是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能被那辛氏给比下去。” “虽然这一次让她侥幸得逞,她也越不过我去。”廖氏冷冷一笑:“她不就是用欲擒故纵的手段把表哥骗了,再加上那两个小崽子。哼!总有一天,表哥会看穿她的真面目,如姑姑所说,表哥可不是眼里能揉沙子的人。” 提到六仔和丫丫,廖王妃眉头一皱,沉声道:“你不要小瞧那两个孩子,如今连太妃都喜欢他们。倒是江儿,你是怎么教育的?明明是长子,可学问上也不见长进,性格为人也跋扈,长此以往,怎么了得?” “是。” 廖氏可不觉得自己儿子有什么不好,沉声道:“江儿是长子,自然该有些威严,姑姑不能说他跋扈,您也不看看咱们家这几位少爷,若江儿不厉害些,哪里就能压得住他们?” “都是些不成器的,压服住他们算什么本事?要能得长辈欢心,聪慧绝顶,这样将来才能担负重任。你看看那辛氏的两个孩子,就比江儿讨人喜欢,这还在其次,我只怕那个六小子会有大出息,他看着就是一副聪明相。” 廖氏连忙道:“江儿帆儿也不差,就是哥俩都滑头了些,不肯用心进学。待我回去嘱咐他们一番,叫他们发奋用功就是。等到明年……或者后年秋,再让江儿下场考个功名,表哥必定高兴。” 廖王妃点点头,轻声道:“虽说将来这偌大家业都是他的,倒用不着功名傍身,但能考上秀才,到底能证明学问。朝廷不禁勋贵科考,为得不就是考评贤才?只是如今太平日子过久了,也没几个有出息的子弟,江儿若能考中,再让姐姐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这大小也是个光彩。” “就是这样说。” 廖氏嘴角露出笑容,心里暗自谋算道:说起来,辛氏那个小崽子明年大概就会入族学,是该让他好好学一学尊卑礼仪,好叫他知道,庶出的永远是庶出,别生出什么不合时宜的痴心妄想来。 清凉院里发生的事,不到一个时辰便在府中传遍。 实在是廖王妃摆的阵仗太大,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到最后秦氏甚至连太妃都搬去救援。如此“盛事”,端亲王府多少年都不曾有过,可到头来,被冷落多年的辛氏竟毫发无损大获全胜,反是王妃娘娘和当家奶奶铩羽而归。这传奇般的反转,怎能不让人兴致勃勃地四处议论传扬。 到午后时分,竟连廖王妃都听到了院里丫头们的议论,气得又摔了一套茶具,两个丫头则是每人挨了二十板子,被发配到庄子上。 两个丫头自是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但廖王妃岂是心软之人?正好将怒火借此宣泄一波,也是杀鸡儆猴,告诉府中所有下人:我虽不能一手遮天,但我还是端王府的王妃,遮住半边天完全没问题,尤其王爷不在的情况下,这半边天面积还可以再增加一些。 得到消息的辛念没什么反应,只悠闲啜着茶水,倒是她身后春雨不忿道:“上午在咱们这里,不是说奴才们议论都是难免的吗?就连奶奶也被人嘴过,都宽宏大量的不去计较呢。怎么到了王妃这里,就把人给撵出去了?未免也太小心眼。” 杏花笑道:“我看小心眼的是你吧?那是王妃,能和其他人一样?” 说完又叹气道:“这一次虽然咱们扬眉吐气,可也彻底把王妃得罪死了,往后还不知有多少小鞋穿呢,更别提还有奶奶动不动使坏。” 辛念出神盯着茶杯,轻声道:“这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从我走出清凉阁,要好好过日子那天起,我们就把王妃得罪死了。谁都明白,我不会像凤秋古三位姨娘那般,对奶奶俯首帖耳。” “可我原本想着,即便王妃不高兴,但我们好好过日子,大家能井水不犯河水就好。姨娘心性在这里,也不会争权夺利。” 辛念一笑:“怎么会不争夺呢?在这王府里,你不争,就只会落得秦姨娘和从前的我那样下场,你要活得像个人,吃饱穿暖,就得为自己争取,这在王妃和奶奶看来,就是争了夺了。更别提我还有六仔和丫丫,大少爷的心性,那不是个能善待兄弟姐妹的……” 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春雨在旁边忙不迭点头:“就是就是,这样看来,倒真要争上一争了,就不为姨娘,也得为少爷和姑娘着想,这……人人都争,咱们不争也不行啊。” 杏花忙道:“既如此,早晚都要经过这一回,还不如早点经历了。幸亏姨娘还有世子爷依靠,爷是个明事理的,有时候王妃也拿他没办法,只要爷对姨娘和少爷姑娘好,王妃和奶奶未必就敢害您。” 辛念点点头,沉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有机会,咱们将来还是搬回清凉阁,只要她们不来害我,我自然也乐得不去招惹她们,若是起了坏心,我却也不会坐以待毙,便是死,说不得也要撕下她们一块肉。” 这话虽是淡淡的,但春雨和杏花却都是心中一凛,仿佛预见到未来王府争斗的惨烈。 ------------ 第三十章:扬眉吐气 屋里屋外静悄悄的,好半晌,春雨去倒茶,看见满院跪着的婆子,这才出声道:“差点儿把她们忘了,姨娘,难道要她们一直跪在这里么?看着就来气,要不然,撵到后院跪着?眼不见心不烦。” “有什么可气?你不愿意看,不看就是了。这会儿快午时,等吃过饭再说。六仔和丫丫在做什么?” 杏花便抽身进里屋看了眼,回来小声道:“姑娘给布娃娃缝衣裳呢,少爷在看爷给的图画册子。” 辛念便笑道:“这两个孩子比我强,都沉得住气。尤其是丫丫,我长这么大,也没做几件衣裳,叫我拿针还不如叫我拿刀耍一耍,她已经会给娃娃缝衣裳了,虽然针脚没法看。” 杏花春雨都笑道:“这个年纪里,姑娘的针线活儿已经算不错。” 院中婆子们听见主屋里传来的畅快说笑声,却再也没了先前怨气,自己那些不守规矩的阴私事暴露在太妃王妃面前,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就是辛姨娘要打死两个,大概也没人过问。尤其世子爷是个杀伐决断的,他只怕还要说姨娘杀得好。 越想越是心惊,再加上大太阳明晃晃照着,便有人眼前一阵阵发黑。 恰在此时,鼻端传来一阵饭菜香气,婆子们抬头一看,只见厨房那边来了三个媳妇,每人手里都提着足有几层的大食盒,算下来,这些饭菜足够摆满一大桌。 这府里莫不是要变天?王爷不在,小王爷便是家主,他抬举哪个,哪个便有体面。如今瞎子都能看出来,辛姨娘最受宠,连厨房都上赶着来巴结了,奶奶知道还不得气死。 意识到廖氏拿辛念根本没办法,最起码近期内拿辛念没办法,众人的心都凉透了。想想自己从前是怎么嘲笑欺负这娘仨的,很多话甚至就是当着杏花春雨的面儿叫嚣,这府里以后还有自己的立足地吗? 明明是大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众人心里却都如坠冰窖。便在这时,只听脚步声响,抬头看去,见春雨站在台阶上,脆生生道:“行了,你们回去吧。” 什么?回去?我们? 众人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直愣愣看着春雨,却见她不耐烦挥手道:“快走快走,干什么?还跪上瘾了?” “姑娘,这……这是辛姨娘的意思?” “废话,不是姨娘发话,我一个丫头,就敢放你们回去了?” 春雨翻个白眼,只听又有一个婆子问道:“为……为什么呀?姨娘为什么要放我们回去?” “扑哧”一声,春雨都让这话气笑了。这时只见杏花走过来,沉声道:“姨娘说了,她只负责查毒蛇的事,此事是你们失职,让毒蛇进了夫人的后院,罚到这里,也就够了,所以让你们都回去。” 婆子们都惊呆了,刚刚还觉着连活路都没有,结果……现在就放自己走? 立刻便有人期期艾艾问道:“那……那吃酒赌钱偷盗的事……要怎么说?” 此话一出,其他人恨不能立刻将这婆子掐死: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老货是被太阳晒晕了吧? 杏花也觉着好笑,努力板起脸,没好气道:“我们姨娘又不管家,这不过是有人揭发,所以她给王妃奶奶提个醒儿,具体要怎么处置你们,自然那两位说了算。不过希望经此一事后,你们也长点心,能痛改前非才好。” “是是是。” 众人松了口气,这才一个个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那些事虽然违反家规,情节重大的肯定跑不了,但总不能将她们都撵走吧?只要处置权回到奶奶手里,小小罚一下,各方能交代过去也就是了。 看着她们一瘸一拐离开,春雨杏花转身回屋,厨房的三个媳妇忙都告退,辛念方对着里屋喊道:“丫丫,六仔,出来吃饭吧。” 片刻后,两个孩子稳稳当当走出来,小脸上满是严肃,扭头往院里看了眼,发现没人后,丫丫便好奇问道:“都走了?” 辛念点点头。丫丫立刻就绷不住了,欢叫着来到她面前,抱住她胳膊娇笑道:“娘亲威武!” 辛念摸摸她的头,轻声道:“威武不威武的另说,但是从此后,娘亲必定不会再叫人欺负你们两个。” 在清凉阁时,辛念是从不出门的,但六仔丫丫两个小孩哪里困得住?有时春雨和杏花也会带他们出去逛逛。一旦遇上这些老奴,必定饱受冷眼嘲笑,这些事两个孩子虽然从来不说,但心里也都记着。 终于到今日扬眉吐气,心中那点憋屈一扫而空,尤其是看到桌上丰盛饭菜后,两个孩子就更高兴了。 “六仔,丫丫,你们两个想不想和娘亲学点功夫啊?” 辛念给两个孩子各盛了一碗鸡汤,一边似是随口问了句。 “功夫?”丫丫咬着筷子头好奇地看着辛念:“什么是功夫?” 六仔却是细心,不等辛念回答便问道:“是不是上次给太祖母庆贺寿辰后,娘和爹爹回清凉阁时,在花园里飞起来那个?” “对,那个是轻功。” 辛念点头微笑:“你们爹爹的轻功就极好,娘却还差着一截。” “但是娘更好看。”丫丫两眼放光:“娘亲飞起来的时候,好像凤凰一样,可美了。” “我们丫丫真会说话。” 辛念摸摸丫丫的头,被女儿夸奖,她一颗心都宛如在蜜罐里泡着一般,满是幸福温柔滋味。 “轻功倒没什么,正所谓十八般武艺,这各式各样的功夫多得很,练到好处,不但强身健体,还能保护自己和家人,甚至需要的时候,亦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辛念出身将门,从小在边塞住过一段时间,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这种事,是早在她心里扎下根的。与大多数后宅妇人提起此事时的担忧惧怕不同,她颇以此为傲。 “好啊好啊。” 六仔和丫丫都是两眼放光,连连点头答应。辛念微笑道:“好了,先别忙着兴头,快趁热把汤喝了,然后好好儿吃饭,这练功夫的第一条,便是要吃好饭,睡好觉,如此才有精神和体力;再一条,你们可别想着功夫好看就学,须知这其中的辛苦,正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我们不怕辛苦,只要娘亲亲自教我们,再苦再累再难我们也高兴。” “好,娘亲亲自教你们,还有你们爹爹,我的乖仔和乖囡要学功夫,他也得倾囊教授才行,可不许他藏私……” ------------ 第三十一章:守望互助联盟 母子几个一边用饭,一边开心地聊天讨论,气氛相当温馨甜美。 杏花和春雨彼此看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激动和喜悦:自从太妃寿辰之后,姨娘同姑娘少爷的感情与日俱增,和从前那爱搭不理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天可怜见,这院里的日子,终于好起来了。 用过午饭,辛念带兄妹两个房前屋后散了会儿步,看着他们睡着,她爱怜地摸摸两个孩子粉嫩嫩的小脸蛋,这才起身悄然离开。 “姨娘,婆子们这边,您算是借机立威了,可毒蛇的事情怎么办?好歹也得和爷有个交代不是?” “放心,我自有主张。” 辛念来到榻上,一手支着额头:“这会儿大家都歇晌,我也眯瞪一会儿,等醒了,我去夫人那里一趟。另外,春雨你去古姨娘院里,和她说今晚我这儿有几样爽口的小菜,邀她过来,我们姐妹好好说说话。” “啊?” 杏花春雨面面相觑,春雨性情耿直,便开口道:“姨娘,这……这不是年不是节的,何况您这会儿还查着毒蛇案呢,又得罪了王妃和奶奶,古姨娘怎么可能会过来?叫我说,趁早别拿热脸贴冷屁股了。” “什么热脸贴冷屁股,我是这样的人吗?不会说话就别说。”辛念白了春雨一眼:“你尽管去,放心,她一定会到的。” 春雨实在不明白,姨娘这强大的自信是从哪里来?因何如此笃定?但主子有命,她也不能违抗,只得依言去了。 ***************** “夫人,辛姨娘过来了。” “快请。” 秦氏从榻上起身,见辛念走进来,便笑着说道:“看妹妹好大精神,中午竟然没歇一会儿?” 辛念见秦氏面色红润,也笑回道:“夫人精神气色也都不错,难不成也没睡?我是练武的人,有时候无聊,便小睡一会儿,不睡的话也无妨。夫人又不是我这粗枝大叶惯了的,怎么也不睡呢?” 一边说着,秦氏早让她坐下,又让丫头们上茶,喜滋滋笑道:“我身子弱,本来天天都睡的,今儿开心,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翻来覆去竟睡不着,就不睡了。” 辛念端起茶杯,沉吟道:“才被毒蛇吓了一回,上午又去我院里走了两趟,看了那些婆子们群魔乱舞似的,哪来的喜事呢?” 秦氏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恰是看见那些奴才们群魔乱舞的样子,我心里才舒畅了些。” 辛念啜了一口茶,抿唇笑道:“我还以为只有我扬眉吐气,不成想夫人原来也早知道她们暗地里都做的什么勾当。” 秦氏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在这府里的处境,妹妹还有什么不知道?和你其实是一样的,到如今,连你也比不上了。” 辛念忙道:“这是什么话?再怎么说,您也是世子夫人,何况我看太妃还很喜欢你。” 秦氏点点头:“正因为太妃怜我,妹妹也就该知道,我是个什么光景了。” 辛念摇头道:“别的我不敢说,但世子爷还是尊重夫人的,不然也不会给我机会彻查毒蛇的事。只是没想到,事情还没有个眉目,倒连累夫人了。” “都说患难见真情,我知道,你我的情分还没到这份儿上,但毕竟你救了我,又肯接下这个差事,这于我已是难得。就为这个,我也不能看你白白受辱,至于后面如何?走一步算一步吧,难道还能比如今更坏?大不了是个死。” 辛念见秦氏潸然泪下,也是心有戚戚,上前握住她的手,只觉骨瘦如柴,因轻声安慰道:“夫人也别说这样丧气话,你还有太妃怜惜,何况世子爷也不是不闻不问,日久见人心,你一定要看开些,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就不信,那些奴才再嚣张,还敢克扣了您的吃穿用度不成?“ “多谢妹妹,想来我远不如你。当日你在清凉阁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怎么也比你强,到如今,竟要你来安慰我。” 她说完,反握住辛念的手,轻声道:“妹妹向来自尊自重,又有铮铮傲骨,我当真羡慕得紧,若不嫌弃我无能,愿与你守望互助,咱们……都要好好过日子,过好日子。” 顶着世子夫人的名头,却是形单影只无依无靠,在这庭院深如海的大宅院里,秦氏实在是太渴望一份真情了。 然而寻常人谁会在意她?都恨不能巴结着廖氏,能狐假虎威得一点风光。 唯有辛念,在她生死一线之时伸出援手,还接下了调查此事的烫手山芋,即便结果不能尽如人意,即便辛念也有自己的打算和私心,但这已经是秦氏得到的最大的善意和支持。 何况辛念乃是将门虎女,行事杀伐果断,在清凉阁数年,堪称宠辱不惊,这份风骨和性情,都是秦氏羡慕而不能拥有的。虽然她贵为世子夫人,辛念是妾室,但在看过那些婆子的惨状之后,她心中对辛念甚至产生了一丝崇拜之情。 秦氏如此直截了当,倒让辛念吃惊不小,连忙躬身道:“夫人何出此言?可折杀妾身……” 不等说完,就见秦氏含泪看她,涩声道:“连你也不愿拉扯我一把么?不,我也不用你拉扯,我不想连累你,我只是想……” 说到这里,不由语塞,接着惨笑一声,摇头道:“罢了,我有什么可解释?在这府里,和我有了牵连,本就是罪过,若真不想连累你,我们还是没有来往的好。” “夫人。” 辛念抓住秦氏的手,郑重道:“我若是贪图富贵怕牵连的人,就不会守着清凉阁这么多年,更不会接下这桩差事,逆了王妃和奶奶的心意。夫人果真不嫌弃我,便与你守望互助又如何?我只怕到头来,你反而会被我连累。” 秦氏眼睛立刻亮了,抓紧辛念的手沉声道:“若是怕连累,我今天上午就不去请太妃了。” 辛念“扑哧”一笑:“夫人说得对,这样看来,咱俩如今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想不来往都不行。” 秦氏也破涕为笑,嘴里却说道:“什么一条绳上的蚂蚱?多难听,咱们好好的女儿家,怎么就成了蚂蚱?倒不如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合该荣辱与共,风雨同舟。” ------------ 第三十二章:宴无好宴(上) “好。既蒙夫人不弃……” “既然风雨同舟,便是姐妹,别叫夫人了。” 秦氏重新拉着辛念在自己身边坐下,叹息道:“你不知道,在这府里,听着她们嘴里叫我夫人,我心里有多膈应。这两个字,简直就像是饱含嘲讽的刀子一般,刀刀都割着我的心,我哪里是什么夫人?我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姐姐万万不可这样想,你身子如此羸弱,焉知不是忧思过度?就拿这个称呼来说,你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是上了皇家玉牒的,有没有世子宠爱,招不招公婆喜欢,你都是名副其实的世子夫人。嘲讽?哪来的脸?焉知不是嫉妒呢?正所谓不遭人嫉是庸才,姐姐看看她们垂涎三尺的嘴脸,只要世子不休妻,你在这位子上稳稳当当的,就该感到快意才是。” 辛念安慰秦氏,只见她笑道:“听听这话,什么垂涎三尺?我难道是一盘菜么?“ “就算是菜,您也是桌上最尊贵的那盘菜。”辛念也笑了:“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千万别自怨自艾,世子夫人这个位份,别人只有眼红的份儿,冷嘲热讽也不过是为了掩盖嫉妒的嘴脸。” 一旁荔枝忽然插口道:“我们奶奶若有姨娘这个性格就好了,偏偏她就总说自己名不副实,整日垂泪,如此下去,身子自然越来越差。” “要你多嘴?”秦氏瞪了荔枝一眼:“辛妹妹是安慰我,你还当真了。” “虽是安慰,也是我发自肺腑的话。”辛念拍拍秦氏的手:“姐姐也不想想,她们为什么要嘲笑您?是自己不想做这个夫人吗?还不是因为够不上?所以只能嘴上过过瘾,其实心里不知多眼红呢。” 秦氏点点头:“你这话说在点子上,所以廖氏恨我如眼中钉肉中刺,若非我挡了她的路,她就可名正言顺来做这个世子夫人了。” “她倒是想,王妃也想,但太妃王爷和世子爷不答应也没用。” 辛念鼓励秦氏道:“姐姐且放宽心,世子爷或许不爱你,但对你最起码的尊重是有的,他在一天,你就安安稳稳做着你的世子夫人,妖风八面又如何?动不了你的根基。我从小去过边塞,我爹和北匈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若以兵强马壮来论,北匈显然更有优势,但咱们大夏上下一心,岿然不动,几十年来,敌人竟没有任何寸进。我爹时常以此为傲,他说敌人越是凶狂,却奈何不得你半分。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秦氏从未听过这样言论,瞪大眼睛道:“竟是如此么?可我时常听人说起辛大将军,都说他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反攻北匈,深入大漠。“ 辛念苦笑道:“这的确是每一个边塞将领的最大心愿。然而形势如此,前些年大夏重文轻武,边塞处于弱势,莫说反攻,能够守住疆土,已经是将士们浴血拼杀的结果。如今王爷在北疆坐镇,听说励精图治,或许将来,我们终可挺进大漠,封狼居胥,扬眉吐气。” 秦氏怔怔出神,荔枝知道她的心思,轻声道:“姨娘说得对,夫人想想,您如今的处境,何尝不是和当日的辛将军一般?” 秦氏点头,辛念也沉声道:“所以姐姐应该时常宽慰自己,越是这般处境,越该光彩照人,坚如磐石。” 秦氏欣慰笑道:“妹妹若能常带两个孩子来我这里坐着,陪我说说话,我便会坚如磐石了。” “好。姐姐这院子里的风景好,只要你愿意,我会时常带六仔丫丫过来逛,顺便蹭吃蹭喝。” “愿意,怎么不愿意,我求之不得呢。” 秦氏连声答应,两人又说一会儿话,辛念见太阳渐渐坠下去了,方起身告辞。 ***************** “晨儿,以后一旦娘亲不在,你要好好听奶奶的话,凡事要让着大少爷和四少爷;晨儿你要好好用功进学,将来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搬出亲王府,哪怕是过一过寻常百姓的日子,其实也比这富贵朱门好很多……” 古姨娘一边为儿子整理衣裳,一边絮絮叮嘱着。九岁大的孩子,已经懵懂知晓世事,顾玉晨听着母亲的话,只觉不妥,更兼心中不安,便小声道:“娘亲可是做错了事?若是做错事,您去求求奶奶,她或许能帮帮咱们,再不济,还有王妃祖母,她平日里很喜欢我,不如我们去……” “没什么,你别多想,娘不过是想到哪里就白嘱咐一句。好了,今晚娘要去辛姨娘那里一趟,等会儿晚饭送来,就让香蒲服侍你用饭,然后你再看会儿书,便早些洗漱休息吧……” 如此念叨了一阵儿,将顾玉晨打发回屋,这里古姨娘看着太阳西下,暮色笼罩庭院,便叹口气道:“该来的总是要来,我们走吧。” “是。” 她的贴身丫鬟香草答应一声,想了想又忍不住道:“宴无好宴,姨娘又何必过去?辛姨娘如今虽得宠,姨娘您也不必看她脸色,横竖有奶奶……” 不等说完,就见古姨娘摇头叹息道:“今天王妃亲自去了清凉院,结果又如何?她既敢叫我过去,自然有她的道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至于奶奶,呵呵!到时她不杀我灭口,就是慈悲了,我还能指望她救我?想都别想。” “可姨娘明明是因为奶奶才做下的这件事,奶奶怎么能……” 香草忿忿,只见古姨娘走出门,轻声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世间事莫过于此,难道小鱼小虾就该被吃吗?所谓众生平等,不过都是骗人罢了,谁和你讲这个道理呢?” 一边说着,便出了院门。香草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心里越发悲愤不安,刚才古姨娘对二少爷说的话,竟似是交代后事一般,怎不令她心惊。 须臾间来到清凉院,门外小丫头看见她们,便打起帘子,一边禀报道:“姨娘,古姨娘来了。” “请她进来。” 辛念答应一声,见古姨娘从外面走进来,她方从座位上起身,含笑道:“不成想姐姐这么快就到了,快请坐,我这就命人去厨房传饭。” 古姨娘惨然一笑,淡淡道:“这会子谁有心思吃饭?妹妹有什么事,不妨明言,我洗耳恭听便是。” 辛念注目看着古姨娘,片刻后就见对方移开视线,她慢慢点着头笑道:“既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姐姐可想好如何去和夫人请罪了吗?” ------------ 第三十三章:宴无好宴(下) 饶是心里已经有准备,古姨娘的身子仍是忍不住一颤,她扭过头,呐呐道:“妹妹说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姐姐这会儿和我说,我还可以向爷美言几句,说你有悔改之心。若是不说,一定要我摆出铁证如山才招供,那就别怪妹妹不为你说话,由着你承受爷的滔天怒火了。” “我……” 古姨娘手指绞着帕子,却仍强装镇定,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在说毒蛇是我放的?妹妹可别血口喷人。” 辛念盯着她,忽地轻轻一笑,淡淡道:“其实我也知道,这事不会是姐姐做下的。妾室谋害主母,这罪名可不轻,似你我这样身份,直接就打死了。冒这样大的风险害死夫人,那必须得有天大的好处,才能让人不惜铤而走险,可夫人死了,姐姐能得什么好处呢?难道王妃会把你给扶正吗?” 这一句话说到了古姨娘心坎上,她便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颗救命稻草,连眼泪都下来了,一把握住辛念的手,连连点头道:“妹妹这方是明白人。无缘无故的,我谋害夫人做什么?即便不被人发现,夫人死了,我又能得到什么?一旦被人发现,无论夫人是死是活,我都必死无疑,我何苦来哉?” 辛念似乎也是感同身受,叹息道:“是啊,我何尝不知?这就是咱们给人做妾的命。就因为如此,我才在清凉阁枯守这么些年,可是到最后,为了一双儿女,还是不得不低头。” 对于古姨娘来说,再没什么能比这话更掏心窝子的了。因哽咽道:“谁说不是呢?咱们做女人的,都是一样,生下来就是个苦命,不是为了儿女,谁愿意在这后宅里看人脸色,勾心斗角的讨生活。” “姐姐这话说在我心坎儿上,女人可不就是命苦呢?若说起来,咱们既然命都苦到一起了,就该团结起来,可偏偏造化弄人,你看这后宅中,争名夺利,借刀杀人,隔岸观火的,哪个不是女人?” 好家伙,何止是掏心窝?这简直就是推心置腹了。古姨娘泪眼婆娑看着辛念,哽咽道:“妹妹既然都知道,为何刚刚还认定了是我做下的这事?” 辛念一笑:“我那是诈姐姐呢。” 古姨娘一呆,还不等她发火,就见辛念收敛笑容,沉声道:“虽然是诈姐姐,但事出必有因,我却也不是胡乱挑个人就诈她。谁让姐姐您是岭南人,这毒蛇乃是岭南那边多产,北方少见,从这一点上来说,您就脱不了嫌疑。” “我……我是岭南人,那也不能就说毒蛇是我放的啊。” 古姨娘急着辩白:“万一……万一这是为了陷害我呢?或许就有人利用这一点,要来害我也说不定。妹妹你是聪明人,可不能被蒙蔽啊。” 辛念沉沉点头:“姐姐说得有道理,既如此,我倒要问问,姐姐认不认识这毒蛇?它都有什么习性?你和我好好说一说,兴许咱们能找到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古姨娘大大松了口气,因连忙擦去眼泪,眼珠子几不可察的微微转了转,方对辛念道:“妹妹刚刚说的那番话,竟说到了我心里去,若不为这个,我也不愿对你说这些。要说起来,这毒蛇在岭南是出名的,叫做环蛇……” 因把环蛇的毒性习性一一道来,想着自己如此坦诚,辛念该不会怀疑自己了。可惜时间太短,若有准备,说不定还能在话语中引导,将这天大罪过彻底甩出去。 那些婆子平时只知道巴结奶奶,又何尝将自己放在眼里?趁着这辛姨娘掌权,又极度厌恶她们,真要是能将黑锅扣在谁头上,谅那些老货也没有分辩机会,就是分辩了,也没人信。 然而她不擅长急智,直到将自己所知的环蛇知识都说完了,也没想出什么可引导的点来。 辛念端着茶杯,貌似听得认真,其实一直在观察古姨娘。 此时见对方虽言语连贯,但目光游移,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她便假意惊叹道:“太可怕了,原来这环蛇竟是如此剧毒么?那岂不是咬人一口,便没救了?“ 古姨娘点头道:“若是在岭南,倒也有那专精治疗蛇毒的大夫,送得及时,或能保住一命,送晚了,抑或附近竟没有这样大夫,那就是必死无疑。” 辛念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喃喃道:“岭南有这样的大夫,是因为那边毒蛇多,咱们京城几乎见不到这样毒物,哪里有大夫?如此说来,前儿我竟用手去抓毒蛇,岂不是冒失了?万一失手……” 说到这里,不由脸都吓白了,古姨娘心里有一丝快意,连忙郑重道:“可就是说呢,妹妹实在是冒失,我那会儿吓得都不会喘气儿了,不过奶奶说过,您这叫艺高人胆大。” “哪里是艺高人胆大?我都在后宅消磨多少年了,还有多少武艺?不过是当时只想着不能让夫人受伤,没过脑子,就上手去抓,这会儿想想,真是吓死了。” 说完又沉吟道:“如此说来,这蛇是不能徒手抓的,须得用笼子才能各处搬运?” “自然,这样剧毒的东西,用手抓?那不是不要命了?也不能用笼子,你没看见那蛇只有这么粗?什么笼子能关住它?不小心咬一口,就完了。” 只要辛念不怀疑自己,古姨娘不介意为她提供更多关于毒蛇的详细资料,还巴不得她多问一些,自己答得越多,越能洗清嫌疑,只要博得对方信任,说不定就有什么机会,把这事栽歪到别人头上。 所以古姨娘十分积极,辛念连连点着头,似乎是被她的话震惊住,一下一下抚着心口追问道:“不能用笼子,那要用什么来装它?” “须得用铁箱子才好,反正不能让它钻出来。只等到了地头上,打开铁箱将它放出,就好了,想来应该是这样。” ------------ 第三十四章:供认不讳 “放出来?那不会被毒蛇反咬吗?” “不会的,这蛇也和人一样,忽然到了个不熟悉的地方,哪里就敢暴起伤人?怎么还不得看看周围?何况蛇主动咬人的情况极少,夫人那天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想是有人提前做了什么手脚,才引得毒蛇扑咬夫人。” 说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动,暗道这倒是个栽赃的好机会,因沉思着道:许是夫人身上被人放了什么香料之类……” 不等说完,只听身旁辛念道:“原来如此,这样可怕的东西,想来张妈妈拿过来的时候,也是吓坏了吧?” 古姨娘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想着怎样祸水东引,闻言便下意识答道:“可不是?那老货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念佛,我还安慰她……” 不等说完,忽觉有些不对,她一个愣神,接着脑海中“咔嚓”一下,竟仿佛是硬生生打了个焦雷般,劈得她整个人一动不动。 好半晌,古姨娘的目光才敢看向辛念,只见她坐在那里,静静看着自己,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轻声道:“姐姐刚刚在想什么呢?这样的推心置腹,把实情都告诉我了。” “我……我没说什么,我什么也没说……” 古姨娘面色煞白,语无伦次的企图抵赖,再看看屋里,只有自己和辛念两个人,她便想着:空口无凭,我只要咬死了不承认,凭她怎么说也是无用,而且奶奶大抵也是会帮我的。 这样一想,胆气愈壮,正要再放两句狠话,就见辛念冷冷道:“都说漏嘴了,还要负隅顽抗吗?你以为这里没有别人,空口无凭,你不认就行了?也不想想,我既然知道是张婆子运的毒蛇,难道会放过她?拉去打几十板子,还怕她不招?再则,你以为我为什么用张婆子来诈你?你说的那个铁箱子,就在她屋里藏着呢,不是搜检时搜到这个,让我起了疑心,我就能这么准的诈你了?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全,我看你还怎么抵赖。” 古姨娘如坠深渊,喃喃道:“那铁箱子……我早让她扔了,她……她怎么还留着?这个老货……真真是吝啬爱财的本性不变,我当初就不该用她。” “你不用她用谁?这府里能让你全心信任,又能自由出入后门的,除了张婆子,还有谁?” “你……你早就知道了?” 古姨娘面色惨白,却见辛念摇摇头:“我又不是神仙,怎会早就知道?只是当日事情发生时,我就发现你神情有异。再者,你是岭南人,恰恰那里多出毒蛇,所以我便有些疑心。细想想,如果是你做下的,你近期内又不能出府,那会找谁帮你运毒蛇呢?我问了几个婆子,她们都说你的丫头平时和张婆子多有往来,所以搜检时我便让人格外留心,听说有个奇怪的铁箱子,我心里便有数了,所以把你叫过来,果然,先紧后松,待你认定我没疑心你,放下戒备后,就不打自招了。” 古姨娘嗫嚅着嘴唇,终究还是无言以辩。 她木然坐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地惨然一笑,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轻声道:“罢了,妹妹果然是冰雪聪明,如你所说,到这个时候,我还负隅顽抗,有什么用呢?我便认下了,事情都是我做的,妹妹去告诉爷和夫人吧,这件事可以结案了,是杀是剐,我受着便是。” 辛念却一动不动,她注目盯着古姨娘,轻声道:“虽然从你进门起,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诈你,但其中有一句,我是认真的。” 古姨娘如木雕泥胎般,也不问她,也没有半点反应。辛念便自顾自说下去道:“谋害夫人,死罪难逃,却于你没有半点好处。姐姐,你为何如此糊涂?犯下这样的滔天大错。” 古姨娘终于有了反应,她看向辛念,忽然一拳头捶在自己胸口,激动道:“我糊涂?是,我是糊涂,可再怎么糊涂,我难道连大小好歹都不知?我不知道谋害主母是死罪?我不知道就算夫人死了,我这个妾也不可能扶正?我什么不知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辛念紧紧追问,却见古姨娘苦笑着摇头,摆手道:“妹妹何必问?你这样聪明的人,难道竟看不出夫人死后,谁会最得意吗?你说过,若没有天大好处,谁会冒这样天大的风险?” “你的意思是……” 辛念深吸一口气,这和她心里的猜测对上了。却见古姨娘掸了掸衣襟,沉声道:“不必再问了,想来爷也希望事情到我这里便彻底了结,不然他要怎么做呢?我也不要他为难,只希望我死了,他能时常想起晨儿,对这个没了娘的孩子多照顾一些。” 一边说着,想起自己的心头肉,终忍不住泪如雨下。 辛念看她哭得凄惨,也是百味杂陈,沉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就不信,是奶奶拿刀逼着你去做这件事?你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 古姨娘哭道:“若只拿刀逼着我还好了,我宁死也不做的。可是人在屋檐下谁能不低头?我哪有妹妹的风骨?何况骄傲如你,如今不也低头了吗?你难道是为你自己?不是为了六少爷和四姑娘?都说为母则刚,却不知道为母也弱,孩子就是当娘的死穴,我不过是想我们娘俩将来的日子好过一些罢了。” “那你就去害夫人?你就不怕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夫人真死在毒蛇口下,你良心能安宁吗?即便往后锦衣玉食,你便能吃得好睡得香了?” “我吃不好睡不香有什么关系?只要晨儿能吃得好睡得香,将来有个好前程,这就够了。至于夫人无辜,确实,这都是我的罪孽,等将来我报应临头,九泉之下自有刀山油锅来罚我,待我受了所有刑罚,赎清罪孽,那会儿若还能相见,我再向她请罪便是。” ------------ 第三十五章:迁怒 “你……” 辛念气得在地上走了两圈,方站定指着古姨娘鼻子骂道:“请罪?谁稀罕你的请罪?那是一条无辜人命,无辜人命啊!可怜天下父母心,谁家父母不是为儿女殚精竭虑?又有几个会为了儿女去杀人?你这样做,将来晨哥儿知道他的娘亲是凶犯,你让他怎么想?你让他在孩子们当中怎么自处?你还想他有好前程?还想爷看顾他?你让爷每次看到他,就想起他的娘用毒蛇杀人……“ “别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古姨娘刚刚还是一副万念俱灰只求一死的模样,然而被辛念几句话一说,将她从内心深处不敢想不肯想的那些后果都勾了出来,她立刻就崩溃了。 “我没办法,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我不像妹妹,只要一出清凉阁,便能得爷的宠爱。我和晨儿在这个家里,从来都不出众,我们娘俩的生死都捏在奶奶手里,她要我们活我们才能活,她要我们死我们就得死,我也是没办法,但凡有一丁点儿法子,我也不想背负这份罪孽……” “怎么就没法子?你将事情告诉爷,他虽然不宠你,也不会坐视不理。你怕奶奶,你倒不怕杀人?你怎么想的?” “爷?爷是不会坐视不理,可那又如何?他能拿奶奶怎么样?好,就算爷生气,将奶奶休回家去,他难道还能将王妃也休了?那可是他亲娘。王妃会饶过我吗?说不定我告诉了爷,爷还不信,到那时,奶奶倒打一耙,我们娘俩一个也别想活……” 辛念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怔怔看着古姨娘,看着她瘫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她因为这件阴险恶毒的事愤怒,但同时却也清醒地知道:古姨娘说的是实话。 两人一个站一个跪,屋子里再没人说话,只有哭声在继续。 或许古姨娘这些年的确积攒了不少委屈,到今天终于能痛痛快快地宣泄出来,竟哭得格外凄惨,只叫人肝肠寸断。 “你起来吧,洗洗脸就回去,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待我去问过夫人。你是死是活,端看她如何定夺。” 辛念面无表情说完,古姨娘又哭一会儿,方起身谢过她,洗了脸后,凄凄惨惨回到自己院子。 这里辛念坐在榻上,纤长手指揉着太阳穴:虽然一切都如她所料,然而当她亲自证实此事,亲耳听到古姨娘那番话,心中仍不免感到一阵阵寒意透骨。 这后宅中的争斗,真是太可怕太凶险了,好好的女人们,不知何时就会变成刀,变成鬼。 “姨娘,爷过来了。”杏花不知什么时候进屋,在辛念身边小声禀报:“这会儿爷在东厢房,教六少爷写字,许是很快便会来您屋里。” 辛念啪得一声放下手,没好气道:“去告诉他,就说我身上不爽,不想见人,请他回去。” 杏花诧异道:“这是怎么了?古姨娘做下的事,姨娘怎么迁怒到爷身上去?” “迁怒?我怎么就是迁怒了?好端端的,非要娶什么三妻四妾,弄得这后宅乌烟瘴气。凭她什么善良美好的人,进了这里,便只能勾心斗角,甚至不惜谋害人命,却要在他面前极尽讨好,他们男人倒自以为得意,出去夸夸其谈。” 杏花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情,做姑娘时便对什么女训女诫嗤之以鼻,说那些都是男人用来捆绑残害女人的东西,为此还被老爷骂过几回。因急忙分辩道:“爷不是这样人。何况古姨娘的事,姨娘也知道谁是真正幕后主使,怎么又栽歪到爷身上?” “幕后主使是奶奶没错,根源却是他。” “那也没办法,姨娘,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啊,尤其爷这样的人才。您再想一想,咱们是为了什么才出的清凉阁?这会子就忍忍吧。” 辛念五根指头扶住额头,痛惜道:“我也知道,都是这个世道……唉!” “怎么了?在门口就听见你唉声叹气,可是今天母亲过来,让你心里不舒服了?” 随着话音,顾长亭从门外进来,笑着道:“杏花脸色也有些苍白,是病了吗?病了就好生歇着,你们院里现有好几个丫头,虽不如你能干,端茶递水,这些伺候主子的活儿还是能胜任的吧?” 杏花忙笑道:“我没病呢,许是刚才在外面站久了。” 说完回头向辛念使个眼色,那意思很明显:姨娘您柔和些,别都从清凉阁搬出来了,还非要像当日一样刚烈,一旦惹了爷生气,不会有好下场。 多年主仆,辛念自然懂杏花的意思,但她并不想违背心意,打叠起千百柔肠来哄顾长亭。 不过面色还是稍稍缓和了些,因挺直背脊站起身,淡淡道:“爷都知道了?” 顾长亭点点头,来到辛念面前安慰道:“母亲平日里沉稳随和,不至于为这点事就来你这里问罪,今天应该是被奴才们挑唆了,以为你严刑拷打呢,才匆匆过来。” “严刑拷打?我有这个心,也得有这个本事。在将军府我都不能这么放肆,何况是到了端王府?” 辛念冷笑一声。顾长亭哈哈笑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你也不是软弱的,我听说祖母过来给你撑腰,你又找到了那些奴才作奸犯科的证据,倒让母亲颜面扫地的去了。” “我怎会搬太妃来给自己撑腰?原本都做好被王妃娘娘重罚的准备,是夫人不忍我功亏一篑,才请太妃过来。” “为这么点子事,母亲怎么会重罚你?不过是说你几句罢了,咱们家一向待下人宽厚,她看见这些老奴受苦,心里不忍也是正常。” 顾长亭搂住辛念肩膀,却见她挣扎出去,淡淡道:“这可未必,王妃本就不满我严厉,还禁得住有心人挑唆?不过也没什么好抱怨,这件事是我自己揽上身,就是为了争点权利地位,不然我何必接下这烫手山芋?从那一刻起,我便已做好接受风刀霜剑的准备了。” ------------ 第三十六章:推心置腹 顾长亭叹口气,轻声道:“争权利地位?这话也只有你会坦坦荡荡说出来。我就是爱你这份光风霁月的风采,哪怕是争权夺利这种话,从你口里说出,都透着那么一股子凛然正气。” 说完又郑重保证道:“你放心,这事是我委你的,果然母亲叫你受了委屈,我不会置身事外,必定十倍百倍补偿你。” 听他这样软语温言暗含恳求,辛念的火气不自禁泄了大半,因瞟了顾长亭一眼,忽地抿嘴笑道:“十倍百倍?你还真敢夸口。我倒要听听,爷是打算怎么个补偿法儿?别不是几件首饰几匹绸缎,就是你说得十倍百倍吧?” 顾长亭笑道:“你还不了解我?我从不说大话。不过母亲也没罚你,倒是她自己闹了个灰头土脸,自然也就不用补偿了。” “呸!”辛念忍不住啐了一口:“那你说什么鬼话?合着是来哄我?” “刚进来时看你一脸气恼之色,自然是要哄一哄的,到后来看你英姿飒飒中透着薄嗔浅怒的样子,真真可爱,这哄人的话自然也就变成真心了。“ 辛念沉默不语,顾长亭并不是个油嘴滑舌,擅长花言巧语之辈,能说出这样话,可见他心中确实对自己有几分喜欢。 虽然这喜欢并不值钱,但自己对他,连这点喜欢也没有,不过是为了生活虚与委蛇,如此算来,两下里算是扯平。 一念及此,便更冷静镇定了些。顾长亭见她平和了,这才拉着她在椅中坐下,问道:“这回说说吧,到底是为什么恼怒?就因为那些婆子作奸犯科?” 辛念用手指摁摁太阳穴,忽地轻声道:“我的性情你知道,所以今日便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谭锋我是彻底不在意他了,我心里的念想,便是好好抚育六仔和丫丫长大成人,看着他们翅膀变得有力而强硬,不惧风雨。我对你……暂时还没放下心结,但这个结正在慢慢松动,谁叫你当日对我那般残酷?所以我如今是真心希望端王府能够永远荣华富贵,家和万事兴。我这点真心,你可有怀疑?” 顾长亭注目看着她,无奈笑道:“对我有心结的话都出来了,我怎还会怀疑你?” 辛念也笑了,摇头道:“那可不一定,你难道不知?最高明的谎话,便是九句真话夹着一句假话。” 说完又正色道:“虎毒不食子,何况我一个做娘的。就是为了六仔丫丫,我自然也希望端王府富贵长久。” 顾长亭一挑眉:“富贵长久,家和万事兴,你到底想说什么?” “既然你问,那我就直说了。” 辛念看着顾长亭,认真一字一字道:“你对奶奶,真的就没有半点办法?我说的办法是指……休了她。” 顾长亭幸亏没喝茶,不然这口水非喷出来不可,因惊讶道:“怎么回事?念念,为什么你会忽然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表妹她……你是说?” 辛念扭过头悠悠道“我说过,我的性情你了解,也是在你面前,我才会说这所谓大逆不道的话。不过看你这样子,大概确实是没办法了。” “难道……你是掌握了她什么罪证?” 顾长亭沉吟着问。辛念深吸一口气,转回头看他道:“罢了,是我天真,明知道答案的。连古姨娘都知道不让你为难,我又何必做坏人?大抵是因为我不像其他姐妹那样爱你吧。” 顾长亭:…… “这种话就不用一遍一遍强调了吧?我虽然心志比常人坚毅了些,终究不是石头,能听着你重复这样的话,都不为所动。” 辛念莞尔一笑,点头道:“是,妾身遵命。” 说完又端正了面色,沉声道:“这件为难的事就罢了,但你是这端王府的世子,处事要有最起码的公道。有些人,哪怕是亲近的,但凡犯了罪,你该敲打也要敲打。” “这是一定的。当日委你此事时,我们就说过。” 顾长亭已经明白辛念的话,但他也只能装糊涂,这个态度不是现在才给出,而是从一开始,他就和辛念说好。 “是啊。”辛念点点头:“好了,那就不用再多说,你今晚要在这里歇息吗?我让杏花给你铺床。” 顾长亭想了想,摇头道:“不了,我去凤容那边歇一晚。” 凤容便是秦氏的闺名。辛念柳眉微微一挑,但旋即明白过来,点头沉吟道:“这也不失为一个态度,那我送送爷吧。” 顾长亭连忙一摆手:“别啊,急什么?说到现在,你还没告诉我,这件事到底有什么进展。听你刚才的话,似乎已经是水落石出了?” 辛念一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看着他问道:“爷真的要听?妾身劝您一句,这人生在世啊,该糊涂时须得糊涂,哪怕是心里明白,表面上也得装装糊涂……” 顾长亭不等她说完就站起身:“咳咳……你说得对,那个,我去凤容那里了,不用送,你也早些歇着吧。” 说完大步离去,这里辛念看着他的背影融入夜色,消失在大门外,方轻哼一声,接着又悠悠叹了口气。 杏花急忙走进来,小声道:“不会是姨娘把爷气走的吧?” “我气走他做什么?我们说得可好了呢。” 辛念白了杏花一眼,接着忍不住道:“我说你这丫头有什么好怕?难道我是母老虎,你怕我吃了他?呵呵!我哪有那个本事?他吃了我还差不多。” 说完才发觉这话有某方面的意思,不由红了脸,忙岔开话题道:“天色不早,你去收拾床铺,这一天做了多少事,可把我累坏了,今晚早点睡。让六仔和丫丫也早些睡。” “是。” 杏花答应一声,进到寝室后,又忍不住探头出来道:“其实爷对姨娘,真算是万千宠爱了,换做别人这样拿捏他,到现在都不许碰一下,您看爷还理不理她。” “你又知道了,赶紧铺床去。” 辛念瞪她一眼,杏花吐吐舌头,却依然小声道:“姨娘,您听奴婢一句劝,这欲擒故纵也得有个分寸,不能太过头啊。” “你这蹄子,今天是让春雨附身了吗?这般浮躁多嘴。” 辛念起身,咬着牙作势欲打,见杏花缩缩脖子赶紧去铺床了,她才重新坐下,凝视着窗外漆黑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烛光摇曳,仿佛为那张秀美绝伦的面孔镀上一层光辉,凭添几分柔和,越发美得不可方物。 ------------ 第三十七章:我本善良 “事情就是这样,昨儿在我那里哭得肝肠寸断,我原本是极恨她做出这样事,可听了她的话,再看她哭得那样凄惨,心里也不由得有几分唏嘘。” 秦氏房里,辛念向秦氏讲述了整件事的经过,末了忍不住感慨一句。 秦氏点点头,轻声道:“果然如此,其实我们也早有猜测了。” “是啊。”辛念也叹息,但旋即正色道:“无论如何,这件事实在是用心歹毒,我对古姨娘虽也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复杂心情在,可事情确确实实是她做下的,既然做了,便要承担后果。姐姐且莫因为我刚才那句感慨,便想着做个人情,却违背了自己心意。她要害的是你,你怎么处置她都是应该的。” 秦氏苦笑道:“我明白妹妹的意思,果然你是个红粉巾帼,换做旁人,再不会这样想。” 辛念沉声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自己都是个睚眦必报的泼辣货,这会儿哪有资格和立场劝姐姐以德报怨?更何况,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当然是该以直报怨,才是正经道理。” 秦氏摇头叹道:“我知道你说得对,奈何我实在没有妹妹的杀伐决断。何况这件事真正幕后主使是处置不了的,古姨娘不过是被人逼着做了一把刀,你动不了那拿刀的人,只把刀折断了又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便合上手中书卷,涩声道:“罢了罢了,不看别的,也要看在晨哥儿的面子上。我看那孩子虽有些倔强,本质倒还不坏。一旦古姨娘死了,他会沦落到什么地步?我这辈子是不能有自己的骨血了,怎忍心看她母子两个骨肉分离?甚至阴阳两隔?” “姐姐……” 辛念不知该说什么,轻轻握住秦氏的手:“你想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吗?你心里会舒服?” “有什么不舒服?我早料到这一天了。万幸有妹妹在,她们没能得逞。若是没有你,我早死了,想追究也没这个能力。” “话不是这样说……算了,我们现在奈何不了奶奶,但总不能就让她逍遥过关,须得想个法子,怎么着也得让她吃点苦头,叫她长个记性,以后即便还想害人,也得掂量掂量,三思而后行才好。” 秦氏那双温温柔柔的眼眸便亮起了一缕光,忍不住笑道:“不愧是妹妹,这份以直报怨的爽利性格,真叫人喜欢。只是我劝你一句,这次的事,咱们已经拂了王妃面子。廖氏救不了那些奴才,焉知媳妇婆子们心里就没有怨言?她在府里经营多年,又有王妃撑腰,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没吃过这样大的亏。从这一点来说,妹妹已经是壮举了,不可再得寸进尺,万一惹恼王妃,或是让廖氏下不来台,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你。” “我知道。姐姐放心,我也不是鲁莽的人,顺其自然,不可强求。这道理我懂。” 秦氏看着辛念那双秋水明眸,点漆般的瞳仁里分明烧着两簇火,她严肃道:“你既懂这个道理,我也不再多说。只是有一条,你可别嘴里说着顺其自然,转头就去寻机生事。妹妹,你在清凉阁许多年,委实不知这府里的凶险,不是我胆小怯弱,还要拘着你,我实实是怕你引火烧身。” “姐姐放心,你一番赤诚,我岂会不知好歹。”辛念笑道:“我是做娘的人,就是自己生气,想拿鸡蛋碰石头,也得想一想六仔和丫丫,你刚刚说过,没有娘的孩子,在这府里就是死路一条。” 秦氏方松了口气,点头道:“你了解我这番苦心就好。说起来,六仔和丫丫还没有大名么?爷怎么耽搁到现在?” 辛念笑道:“说是起好了,已经往北疆去信,只等王爷定夺,等今年往太庙祭祖时,就给两个孩子上皇家玉牒。” 秦氏连连点头,欣慰道:“这就好这就好。不枉妹妹在清凉阁守了这么多年,总算上天没有辜负你们娘仨。” 辛念淡淡一笑,轻声道:“看开也就好了,从前是我太固执,竟自误至此。话又说回来,古姨娘那边,姐姐真的就这样放过她了?” “不然还能怎样?要罚她么?罚什么?她那里日子本就不宽裕。何况要打要罚,总得事出有因,哪能稀里糊涂的?若是随便找个理由罚了她,就咱们府里这些势利眼,只怕立刻就能参详出来,往后不知怎么落井下石呢,何苦让她们娘俩难过?俗语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 “既然姐姐这么说,那就罢了。只是古姨娘到底犯下罪孽,不能公然处罚,也得叫她过来给姐姐磕头请罪。要让她知道,是您宽宏大量原谅了她,从此后该当心怀感激,若还敢犯下这样滔天之罪,大罗金仙下凡求情,也饶不了她。” 秦氏“扑哧”一笑,点头道:“好好好,就依妹妹。可怜见的,为我这事忙了两天,得罪了一大帮人,还差点儿惹怒王妃受罚,最后到我这里,偏偏我要做好人,这可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须得让古姨娘给你也磕头谢罪,这才不算你白忙一场。” 辛念一扭身子,傲娇道:“我稀罕她磕头谢罪?昨晚上在我屋里,她可不是跪在我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只是替姐姐不平,你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是是是,是我说错话,妹妹原是替我不平的。” 秦氏笑得欢快。荔枝在一旁擦了擦眼角,轻声道:“也只有姨娘过来,我们夫人才能松快这一会儿,姨娘以后一定要多来啊。” 秦氏白了荔枝一眼:“好话不说二遍,你自己算算这话说了多少回?别给辛妹妹添负担。” “没关系,反正我每日也没什么事做,明天我带六仔和丫丫过来,给姐姐请安。” 这就算是约定了,秦氏十分高兴,拉着辛念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依依不舍放她离开。 ------------ 第三十八章:猜忌 第二天天气不错,秦氏起得早,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荔枝为她梳头,一边打开首饰盒子,从里面挑选一会儿,拣出一枝梅花宝石金钗来。 “今儿插这枝,颜色鲜亮些,我也不该天天插那些素净的白玉钗。” “是。”荔枝笑着答应一声,将那根梅花金钗插在发髻之间,轻声道:“夫人早该这样想,您看看镜中人,多漂亮啊。” “再漂亮又如何?一个女人得不到丈夫的欢心,也不过是孤芳自赏罢了。” 秦氏叹了口气,荔枝没想到主子刚刚还兴高采烈,这会儿却又伤感起来,因也黯然道:“奴婢就是不服,奶奶就罢了,她和爷是青梅竹马,打小的情分;可其他几位姨娘,除了辛姨娘外,哪个容颜能比得上您?便是辛姨娘,也不过是和夫人平分秋色,爷怎的就那样宠她?就因为她在清凉阁守了几年,欲擒故纵么?” “够了,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吃妹妹的醋。”秦夫人淡淡道:“殊不知世间事自有缘法,即便我美若天仙,和爷没缘分,他看不上就是看不上,何况我还没那么美。” 说完又笑道:“这么多年,我什么看不开?虽然没有爷的宠爱,但如今多了一个能干飒爽的妹妹,不像之前那样孤单,也是好的。” 接着又怅然道:“只是我又怕和她太亲近,会连累她,王妃心里一定恼着她呢。” 荔枝笑道:“叫我看,辛姨娘若在意王妃和奶奶的态度,就不会接下爷给的烫手山芋。再说,前儿在清凉院里,王妃和辛姨娘就差没撕破脸了,夫人还有什么可顾虑?” 主仆两个说着话,秦氏便打扮好了,这时就听有人在外面禀报道:“古姨娘来了。” 秦氏的身子一僵,旋即缓缓道:“让她进来。” 片刻后,古姨娘一人走了进来,刚迈过门槛,便扑通一声跪下去,一个头磕到地上,痛哭道:“婢妾有罪,恳请夫人责罚。” “我已经和辛妹妹说过,不罚你了,免得你以后日子难过。” 秦氏淡淡道:“你起来吧。辛妹妹在我这里,为你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我也知你是迫不得已,要害我的另有其人。所以这次给你个机会,望你能改过自新,日后若再做下这样糊涂事,我就不会饶你了。” “是。夫人的大恩大德,婢妾铭感五内。” “我都说了,是辛妹妹为你求情,你要谢,就该好好谢她去。” 秦氏仍是一贯的温和声音,说完便对荔枝道:“去打水来,给古姨娘洗洗脸,这个样子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她了呢。” 古姨娘又谢过秦氏,在盆里洗了脸,正拿手巾擦拭,就听外面又禀报道:“奶奶和几位姨娘一起过来给夫人请安了。” 屋中几人便是一怔,秦氏自嘲笑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怎么今儿倒都想起我是夫人来了?也罢,既如此,就都见见吧。” 说完起身,古姨娘忙赶上来要扶她,却见秦氏摇头道:“你这样子,让奶奶怎么想?为了以后安生,还是不要和我亲近的好。以后有什么为难,就去找辛姨娘,经此一事,你也该知道好歹,明白谁可以托付,谁不能依靠了。” 古姨娘没想到秦氏如此轻易放过自己,且为她着想到这个地步,一时只觉感激不尽,又流下泪来,连忙用帕子擦拭了,跟在秦氏身后出门。 彼时廖氏等人都在正厅等候,看见秦氏身后的古姨娘,凤姨娘秋姨娘不由都是一愣。独有辛念心中了然,目光似是不经意般瞟了廖氏一眼,果然,就见她面色一沉,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今儿天气好,所以来看看姐姐,我只道我们来得早,不料古姨娘到得比我们还早,什么时候你这样关心夫人了?” 察觉到廖氏变化的不止辛念,秋姨娘刚落座便笑吟吟开口,有廖氏撑腰,她这话几乎就是红果果地明嘲暗讽。 秦氏有些气恼,这秋姨娘未免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因看她一眼,淡淡道:“好好说话,难道你们过来,不是为了关心我的?那是为什么而来?” 秋姨娘被噎得说不出话,心中暗自惊奇,不知向来软弱的夫人吃错什么药,奶奶还在这里,她怎么就敢呛自己? 廖氏也察觉到秦氏的变化,目中恨意一闪而逝,面上却微笑道:“我们都是来给姐姐请安的,自然是关心你,不过没想到古姨娘在这方面比我们做得好,以后大家都要向她学习才是。“ 古姨娘臊得满脸通红,复又面色苍白,看一眼秋姨娘,果然见她面上露出得意之色,显然就是故意那样说,为的便是挑起自己和廖氏的嫌隙,这会儿果然被她如愿了。 辛念捧着茶杯,默默观察这小小厅堂里的暗流涌动,心道:可惜只有秋姨娘,凤姨娘怎么不开口呢?如此倒还差些火候。廖氏虽刻薄,却不是蠢货,如今只是起了疑心,要让她真正歇斯底里,欲除古姨娘而后快,还得再添些柴火,罢了,这事只能由我亲自做,秋姨娘凤姨娘的分量都还不够。 她默默思索的工夫,凤姨娘终于加入战团,和秋姨娘你一言我一语,将矛头对准古姨娘一顿输出,古姨娘勉强辩了几句,越想越是灰心,最后干脆闭上嘴巴,由着她们去说了。 见古姨娘露出破罐子破摔的倾向,辛念一挑眉头,暗道:这位的火候倒是差不多了。 因放下茶杯,悠悠道:“两位姐姐这是做什么?夫人还在呢,你们就这样高谈阔论,也不怕吵得夫人头疼。古姐姐不过是来早了些,这是什么天大的罪过吗?要你们在这里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排揎她。” “辛妹妹这是什么话?我们是赞叹古姨娘温柔体贴,哪里排揎她了?你可不能给我们扣帽子。” 秋姨娘立刻调转矛头,话音刚落,就听秦氏冷冷道:“够了。你们是过来给我请安,如今也看见了,我挺好的,那就请回吧,回去在廖妹妹的屋里,你们想怎么吵就怎么吵。左右她比我有耐心,身子也比我壮实,不会烦得头疼。” 廖氏:…… 几位姨娘:…… ------------ 第三十九章:动了杀心 秦氏说完,便看向辛念,却见她站起身道:“夫人一向喜好清静,既如此,妾身便告退了。” 秦氏便知辛念有事要做,于是点了点头。接着廖氏等人也都站起身,主人都下逐客令了,她们也不会厚脸皮赖在这里。 一出门,廖氏便看向辛念嫣然笑道:“时近端午,天气渐渐热了,恰好昨儿开库房取了些做夏衣的薄料子,其他人都有了,妹妹也去我屋里挑几匹带回去,给孩子们做两身新衣。” 辛念摇头笑道:“多谢奶奶。只是在清凉阁时,孩子们都在我身边拘着,不成想到了后院,明明多出许多规矩,但凡我稍离片刻,那两个就成了没笼头的马,我这会儿须得回去拘着他们。” 廖氏目中寒光一闪,面上却仍笑得和煦,点头道:“既如此,妹妹还是快回去吧。” “好。” 嘴里这样说着,她却不挪步,看看廖氏身边的秋姨娘凤姨娘,辛念淡淡道:“说起来,咱们都是妾室,一样的人,何必相煎太急呢?须知一报还一报,今天你们对古姐姐刻薄,焉知来日没有更得宠的新人对你们刻薄?所以我劝两位姐姐,做人还是宽厚一些得好。” 说完方扬长而去,只剩下秋姨娘凤姨娘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转向廖氏,秋姨娘忿忿道:“奶奶,你看见了?她这是什么态度?分明是连您也不放在眼里。” 秋姨娘也忙附和道:“就是就是,不过爷让她办了这么件差事,还真当自己掌权当家了,我呸!” 古姨娘听她两人抱怨咒骂,自然不肯留下来讨没脸,何况经过先前一场唇枪舌剑,她也灰心了,只是还惧怕廖氏威严,只得勉强道:“奶奶,我这会儿身上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呵呵!只怕是心里不舒服吧?”秋姨娘撇嘴一笑:“听见我们数落辛姨娘,你心里不自在了?不是我说,姐姐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她们手里,忽然间就这样忠心耿耿了?” 言语间已将秦氏和辛念划成了一派,虽然这也没错,但听在古姨娘耳朵里,却越发心寒,暗自委屈道:我明明是冒着天大风险为奶奶办事,即便败露,我去夫人面前讨饶,难道你不该安抚我?到头来,竟是夫人和辛姨娘放过我,你倒任由那两人给我没脸,这便是我为你办事的下场吗? 直到她走远,耳听得秋姨娘和凤姨娘还在喋喋不休,廖氏方寒着脸道:“够了,大小也是个主子,就在这里大声小气,成什么话?都回去吧。” “可是奶奶……” 凤姨娘不服气,还想撺掇廖氏对付辛念,但话一出口,就发现廖氏脸色不对,竟似要吃人一般,只吓得她忙把后半截话咽回肚子里,小声说一句“那妾身回去了”,便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了。 秋姨娘见廖氏没有挽留自己,心中怅然若失,也告辞离去。 这里廖氏又站了一会儿,回头深深看一眼秦氏的院子,方转身缓步而行。桂枝在旁边看着,只觉她一步一步,竟走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不由暗暗心惊。 及至回到房间,桂枝端上香茶,却见廖氏冷着脸不说话,她便小心劝道:“辛氏不过是个姨娘,就算有夫人抬举又如何?夫人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难道还能给她什么好处……” 不等说完,忽听廖氏冷冷道:“古姨娘留不得了。” “啊?” 桂枝吓了一跳,呐呐道:“倒也不至于吧?我看夫人和辛姨娘也没对奶奶起疑心,即便毒蛇的事情真败露了,难道古姨娘还敢供出奶奶不成?她不想活了?看今早情形,许是她将整件事全扛下来了也说不定,怎么就留不得呢?” “如果你是夫人,古姨娘用毒蛇险些要了你的命,你会饶过她吗?” “当然不会。” 桂枝回答得斩钉截铁,但很快又摇头道:“夫人向来软弱……” “软弱?那是被我压着不敢造次罢了。”廖氏冷笑一声:“敢请太妃去清凉院救火,这是一个软弱人敢做的事?” “奶奶的意思是?” 桂枝也有些惊疑不定了,只见廖氏冷着脸道:“这还用问?肯留下害自己性命的人,自然是因为留下她有更大的用处。” “是想让古姨娘做内应?”桂枝说完,自己都笑了:“就凭古姨娘?不是奴婢瞧不起她,凤姨娘还比她强些呢。若非这次奶奶想用毒蛇,轮得到她为您效劳?想用她做内应,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可不一定。”廖氏沉着脸道:“古姨娘最大的用处不是做内应,而是做钳制我的把柄。” “把柄?她?”桂枝一脸惊讶:“夫人还不敢说这样大话,她凭什么?” “凭这次的事是我吩咐她做的。” 桂枝见廖氏面色越发阴沉,也不敢等闲视之,因默默思索一会儿,方轻声道:“奶奶是怕她供出您?可即便如此,她也活不了啊。有奶奶在,还能照顾晨哥儿,若奶奶和她一起倒了,晨哥儿怎么办?她所有心血和指望都在晨哥儿身上,当初也是因为这个才逼得她答应奶奶……” 廖氏揉揉额头,似乎有些疲惫,闭着眼睛沉声道:“具体她们是怎样说的,我不知道。我只知辛氏今天的态度异常强硬,夫人也浑不似先前那般好摆弄。她们凭的什么?一定是古姨娘供出了我。只不过她们现在还没有把握,所以按兵不动,真等让她们找到机会揭发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桂枝想到顾长亭的强硬,身子也不由打了个冷颤,喃喃道:“奶奶别担心,您有王妃撑腰……” “正是因为有姑姑,所以才要趁这会儿将古姨娘除去,万万不能叫她成为我日后的一块心病。” 廖氏拳头轻轻砸在桌子上,咬牙道:“想要挟我?门儿都没有。” 桂枝为难道:“可是……可是这要怎么做呢?府里刚刚出了毒蛇的事,若再出一条人命,只怕爷会暴怒,到那时,辛姨娘在旁边挑拨几句,万一爷又放权给她,奶奶岂非得不偿失?” 廖氏狭长凤目中寒光一闪,忽然微笑起来,悠悠道:“哪里用得着我出手?呵呵!自己沾着一屁股屎,敢来要挟我?赶明儿叫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别人哑巴吃黄连,是有苦说不出,你就不一样,你是根本没有活路。” ------------ 第四十章:各有各的谋划 桂枝知道她说的是古姨娘,心中发寒的同时,又升起一丝好奇,暗道:不出手?那还能有什么手段?古姨娘似乎也不会因为奶奶几句话就去寻死吧? ******************* “她不会去寻死,所以她只能倒戈到我们这边。” 与此同时,辛念坐在窗下椅子中,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原因就是回来后,见识过方才情景的杏花一脸忧虑道:“毒蛇的事情已水落石出,姨娘又回到从前,半点权力也没了。夫人不是个顶事儿的,您刚刚对奶奶偏偏又那样强硬,以后的境况岂不是更加艰难?” 辛念却一点儿也不担心,屋里屋外寻了一遍,听说六仔和丫丫在后院玩,其他丫头也都散在各处,她方对杏花笑道:“不要杞人忧天,谁说毒蛇事毕,我就要交权?也许你们爷看我这次事办得漂亮,还会给我更大的权力也说不定。” 杏花都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两手一摊道:“姨娘,您还在这里做梦呢,事情都了结了,且这事儿是谁做的,爷心里也明镜儿似的,所以早就决定不了了之。给您放一次权,也就是敲打敲打,敲打完了,大家自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还会给您什么权?真当王妃和奶奶是死的吗?” 辛念笑道:“你只知道事情了结,难道不知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们爷当然是盼着赶紧稀里糊涂的结案,但别人却未必愿意哩。” 杏花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因疑惑道:“夫人已经饶过古姨娘;您也不会再追究;爷的态度摆在那儿;还有谁会追究?总不能是王妃和奶奶吧?” “为什么不能?” “啊?”杏花瞪大眼睛:“姨娘您想什么呢?奶奶就是幕后主使,她怎可能追究下去?就不怕引火烧身吗?古姨娘这会儿是不敢供出她来,可如果奶奶敢反咬一口,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古姨娘拼着同归于尽,也会咬死她啊。” 辛念笑道:“你看你这就不懂了吧?想要咬死奶奶,在此之前或许可以;但若是奶奶先咬上她,古姨娘再怎么垂死反扑,也都没用了。” 杏花到底是聪明人,略略一想便恍然道:“是了,如果是奶奶先指认了古姨娘,古姨娘再把真相说出,奶奶就会说她是含恨诬告,古姨娘地位低微,被吩咐做这样事,肯定留不下任何证据,何况奶奶还有王妃撑腰。” 辛念点头微笑道:“正是如此。” 杏花脸色一白,怔怔道:“姨娘您早都料到这些了?” 辛念在榻上坐下,端起茶杯吹了吹,理所当然道:“对啊。不然我又何必在奶奶面前态度强硬?” “您故意强硬,就是要让奶奶误会,以为古姨娘投靠了夫人和您,那这件事以后就会成为一个把柄,时时威胁着她……” 辛念不等她说完,便欣慰笑道:“这才是我的杏花,能举一反三,从小处见真章。” 说完沉声道:“咱们这位奶奶,从年轻时便控制欲极强,又是个刻薄狠毒的,一旦给了她这种认知,她绝对不会留下古姨娘。但古姨娘有儿子,怎么说也算个贵妾,她一个平妻,不能随便发卖,如此说来,就只有让古姨娘彻底消失了。” 杏花只觉一阵阵寒意从心底升起,忙垂下头假装整理衣襟,只是那句话如鲠在喉,竟是不吐不快。她陪伴辛念十余年,可以说从小到大,虽然主子作风强硬,这几年为人也越发冷淡,但她一直都不是心肠狠毒的人啊。 “姨娘,您从前不是这样的。” 杏花到底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辛念拨着茶盖的手一顿,看向杏花:“那我从前是什么样?或者说,我现在又变成了什么样?” 杏花咬着嘴唇,心里在剧烈挣扎。她知道自己这是僭越,或许姨娘的处境很危险,又或者,这几年她吃够了落魄的苦头,以至于心性都变了。 可是……可她还是想将心里话说一说,哪怕会显得自己糊涂愚蠢,妇人之仁。 一念及此,杏花便跪下了,抬起脸看着辛念,她面色苍白,眼中含泪,喃喃道:“您从前也是杀伐决断的性子,从来都说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后来进了亲王府,这些年您把自己关在清凉阁,将世事都看透看淡了,人也越发无心无情。可……可您从来没用计谋害过人,若要古姨娘死,将这件事告诉爷就是,爷不能处置奶奶,还不能处置她?何必又……” 说到这里,忽然醒悟过来,喃喃道:“是了,是奴婢傻了,您这样做,只是想从奶奶手里得些权力,不然您将来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等说完,忽听辛念冷冷道:“所以,你以为我是为了夺权,就将古姨娘送到奶奶的刀锋上?” 杏花低着头不说话,显然就是这样认为的。 “呸!”辛念啐了一口:“亏你还有脸说我从前怎样怎样,既然知道我的本性,怎么就忘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虽然要在这府里翻身过好日子,却也不会因此就踩着别人鲜血尸骨往上爬。” “姨娘。” 杏花惊喜抬头,然后麻溜儿站起来,狠狠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倒把辛念吓了一跳,忙起身赶过来擎住她的手,无奈道:“这是做什么?你看看腮帮子都红了,这是你自己的脸,也真下得去手。” “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妄自揣测姨娘,如您所说,这么些年奴婢白跟着您了,真真该打。” 杏花眼角还挂着泪珠,脸却笑成了一朵花,如从前两人还是少女时那般,她挽着辛念的胳膊,送其回到榻上坐下,一边央告道:“奴婢愚笨,姨娘快说说,您到底是怎么谋划的?” “还用得着我谋划?咱们奶奶这会儿应该早就谋划好了。不管是亲自出手还是利用这次的事,她是一定不会给古姨娘留活路的。” “那……这……古姨娘不还是一个死吗?她和奶奶相比,那就是鸡蛋和石头,到时就算古姨娘不想死,怕也只能去寻死了。” 辛念摇摇头:“她不会去寻死,所以她只能倒戈到我们这边。” “啊?” ------------ 第四十一章:奶奶有请 杏花又一次瞪大眼睛,辛念看她一眼:“不是你说的吗?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奶奶要害古姨娘,难道古姨娘就会乖乖去死?她不死,自然也就不会再和奶奶沆瀣一气,不倒戈到我们这边,她还想在府里孤军奋战怎的?” “她人微言轻,倒戈过来又如何?” 杏花不解,却见辛念笑道:“你焉敢瞧不起人微言轻的?你可知历史上有多少大事,就是贩夫走卒屠狗辈做出来。何况多个朋友多条路,在这府里,身边的朋友多一些,总比咱们单打独斗的好。” 杏花笑道:“是这样,奴婢今天真是昏了头,幸亏是在姨娘面前,不然真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她如今已经明白了辛念的所有安排:先在廖氏面前摆出强硬态度,勾起她心中隐忧和恨意,以廖氏性格,必定会下手除掉古姨娘,以绝后患。这便是由毒蛇事件延伸出来的波澜,也是姨娘说的树欲静而风不止。但爷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先前为了王妃他肯和稀泥,但如果廖氏一再生事,他还会忍下去吗?这便是姨娘从廖氏手里夺权的最好时机。 从另一方面来说,只要古姨娘不死,从此后她就会成为廖氏不共戴天的仇敌,而为了生存,她只能和秦氏以及辛念抱团取暖,虽然现在看来她们的力量无法和王妃奶奶那边相比,但总比孤立无援强很多。 好吧,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杏花看着辛念,轻声问道:“姨娘怎么敢保证,奶奶出手后,古姨娘一定能活下来?” 辛念摇摇头,沉声道:“老实说我没有十成的把握。” 杏花:…… 辛念手指敲着桌子:“但我有八成……不,差不多九成把握。” 杏花:…… “想要古姨娘的命,当然不能明着来,暗害的话,无非那么点子手段,我不信奶奶敢为了这种事找刺客。” 辛念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听得杏花都无语了:刺客?暗杀?怎么可能有这种阵仗?古姨娘只是个妾,又不是皇子或朝廷大员。 “再就是投毒了,但古姨娘这次事后必定也会小心提防,何况毒蛇之后再投毒,即便王妃装聋作哑,太妃和爷也必定震怒。” 这才像个靠谱的分析。杏花不自禁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辛念微微一笑:“所以,如果是我,最便宜的做法便是反咬一口,将毒蛇事件揭发出来,全推到古姨娘头上。毒蛇事件若没有结果,大家心照不宣之下,爷可以装糊涂;可一旦有了结果,证实古姨娘谋杀主母,就算夫人和爷想放过她,她也只能以死谢罪。“ “好歹毒。”杏花瞪圆了眼睛:“所以姨娘,你有帮古姨娘分辩,证明奶奶是幕后主使的证据吗?我想奶奶应该不会这样不小心,留下罪证的吧?” “确实没有证据。”辛念苦笑:“如你所说,她的地位远在古姨娘之上,指使古姨娘做这样事,古姨娘还敢叫她立下字据不成?” “那怎么办?古姨娘这不是必死无疑吗?您又哪来的八九成把握救她?” “因为……有一个变数,奶奶没有考虑到。” 辛念又端起茶杯,看着门外出神,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前世身死前最后传来的那个声音:“贼子尔敢?” “是什么变数?” 杏花犹在追问,辛念淡淡一笑,啜了口茶,轻声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你就知道了。我只能说,这些年奶奶被王妃和爷纵容着,已经习惯了呼风唤雨,却不知得意必会忘形,乐极难免生悲,咱们就走着瞧吧。” 廖氏并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第二天辛念刚吃过早饭,就有个婆子过来,说奶奶请她立刻过去,是为了毒蛇的事。 “知道了,你下去吧。” 辛念眼睛也不抬,那婆子退到门边,刚要转身出去,就听她又问道:“是了,这事告诉夫人没有?” “这怎么能不告诉夫人呢?老奴过来的时候,奶奶已经派周家嫂子过去请夫人了。” 辛念这才抬眼看去,锐利目光刺得婆子心中一凛,只见她冷笑道:“奶奶好大威风,这竟是要夫人去她的住处吗?尊卑上下都不讲了?” “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 婆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就见辛念挥挥手:“行了,你去吧。” 待婆子离开,她沉吟片刻,方起身道:“杏花,我们也过去,奶奶的性子一点儿没变,还是这样急躁。” “是。”杏花服侍她更衣,就听辛念又问道:“六仔和丫丫呢?吃过早饭就不见他们。” “刚看见绿叶带着他们往后院去了,说是看看花草,顺便消食。” “嗯。”辛念点点头,一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随口问道:“几个丫头在咱们这里也有些日子了,你觉着怎么样?” “我觉着都还好,目前倒看不出谁头上生着反骨。绿叶和春雨带着少爷姑娘,尤其精心,春雨自己都说,那是个温柔耐心体贴的,对少爷姑娘,比她还要周到。六少爷和四姑娘也都喜欢她。” “嗯。还是要注意些,是真的耐心体贴才好,别是个无事献殷勤,包藏祸心。” “知道,奴婢嘱咐过春雨,她晓得轻重。” 杏花说完,最后又替辛念理了下衣襟:“好了姨娘,咱们过去吧。” 辛念见她一脸凝重,不由轻笑道:“放松些,又不是上战场。” 杏花认真道:“如果真如姨娘预料的那般,这可不就是上战场呢?还是姨娘和奶奶的第一次交锋,且敌强我弱,奴婢怎能不紧张。” 辛念一笑:“听你说得头头是道,既如此,你可知上战场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杏花摇摇头:“奴婢又没上过战场,怎会知道?难道姨娘知道?” “我虽也没上过战场,却是从小跟着爹爹耳濡目染,听战场上的事长大。” 迈步出门,辛念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所以我知道,在战场上,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临危不乱,指挥若定。” 杏花满脸都是崇敬肃穆之情,沉声道:“是,奴婢明白了。” 辛念哈的一笑:“明白个头,这只是后宅争斗,又不是战场。要做的就是岿然不动,见招拆招。” 杏花:…… ------------ 第四十二章:挺身而出 主仆两个说笑间,便来到廖氏院中,只见往日里熙熙攘攘很是热闹的宽敞院里,此时却是无比整齐沉静,明明柳绿花红,却硬是渲染出几分肃杀之气。 其他几位姨娘都到了,连秦氏都在座中. 秋姨娘看着辛念走进来,哂笑一声,悠悠道:“妹妹可真是个慢性子,看你前儿整治婆子们的雷厉风行,我还以为你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情呢,却不知今儿怎么来的这样晚?或许是打量奶奶宽容,所以惫懒了?” 这话当真很不客气,辛念却也不恼,看也不看秋姨娘一眼,径直来到秦氏和廖氏面前,行礼问安后,这才到座位上坐下,淡淡道:“秋姐姐可不能这么欺负我,明明是奶奶派的人最后到我那里,我听了信儿,赶紧换了衣裳就赶过来,连夫人都来了,我难道敢等闲视之?不过是我和奶奶之间亲厚,所以她派去通知我的人,也不在意早晚罢了。” 一句话,把黑锅顺势扣在廖氏头上,还暗讽她摆架子调遣秦氏。 廖氏眼皮子跳了跳,淡淡道:“好了,都别为这些鸡毛蒜皮争吵了,今天叫大家过来,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话音落,她毒蛇般的目光看向辛念,沉声道:“爷将毒蛇事件交给你调查,如今可查出结果了?” 秦氏担心地看着辛念,却见她眉毛都没动一下。淡然道:“爷说不用再查了,结果他大致已经知道,我原本不依,但爷发了火,我也不敢忤逆。” 好家伙,竟是一推二做五,直接把锅扣给顾长亭了,且动作娴熟,不见半丝犹豫,以至于连廖氏心中都忍不住开始犯嘀咕。 然而一看见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扯着帕子的古姨娘,想到她“背叛”自己,想到这个把柄从此后就是自己心头上的刺,想到今天顾长亭不在,理应速战速决,廖氏便把这点顾虑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因便冷笑道:“妹妹说是爷的命令,不许再查下去,可我们并没有亲耳听到,焉知不是你在爷面前花言巧语蒙混过关?” 秋姨娘凤姨娘连声附和,就见廖氏一摆手:“罢了,现在争论这些也没意思。不过我倒是已经查明,往夫人后院放毒蛇的事情是谁做下的。”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 须知凤姨娘和秋姨娘先前对此事可是毫不知情,此时听廖氏这样说,两人惊讶之后,忙都问道:“奶奶当真英明,不声不响就查明此事,却不知是哪个可恶的?竟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古姨娘面色惨白,紧紧盯着廖氏,脸上全是不敢置信,心中喃喃道:她是要诬陷谁?总不成要揭发我吧?辛姨娘和夫人都放过我,连爷都不追究了,难道她竟然要揭发我?不,不可能,这光天化日之下,难道她就敢颠倒黑白,把事情都推给我?她就不怕我拼着同归于尽,咬出她来?不可能……不 但是下一刻,古姨娘就见廖氏冰冷的目光看向自己,沉声道:“毒蛇是岭南之物,我们这里也只有一个岭南出身的人,且我已经查明,当日就是她通过张婆子,将毒蛇运进府中,偷偷放入夫人后院。” 说到这里,狠狠一拍桌子,断喝道:“古氏,铁证如山,你还不认罪么?” 古姨娘瞪着她,似乎到此刻都不信廖氏真敢把黑锅推给自己,却见其面沉如水,冷冷道:“看来证据确凿,古氏无言辩解。既如此,来人,把她拖下去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等等。” 秦氏终于坐不住了,看向廖氏不悦道:“人证物证都没看到,便下这样结论,是不是太草率了?” “姐姐要看证据,稍后我自会奉上。我也知此事重大,已经向王妃禀明。王妃说了,谋害主母,这是死罪,念在她多年服侍世子,又育有一子的份儿上,留她全尸下葬。” 廖氏抬出王妃,秦氏便无话可说,她总不能再说“我也去禀报给太妃知道,请她老人家定夺”吧?如此一来,岂不成了挑拨太婆婆和婆婆的恶媳?王妃和廖氏岂能容她?只怕太妃也会不高兴。 当然,最重要的是秦氏心知肚明,这事就是古姨娘做下的,想为她脱罪万万不能,想为她求情?呵呵!王妃和廖氏哪个会听自己的? 一时间无计可施,她便不自禁看向辛念,却见对方仍是眉眼不动,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秦氏方觉心下稍稍安定。 这时就有两个婆子走过来,要架着古姨娘出去。见她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上,宛如烂泥一般,两个婆子毫不费力就把她架了起来。 却在拖着往门外走的时候,变故突生,被拖了一半的古姨娘忽然间奋力挣扎起来,竟是一下就脱离了两个婆子的掌控。 只见她头发也披散了一缕,跪爬着来到秦氏和廖氏面前,捂住心口尖声叫道:“奶奶,你真是好狠毒啊!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害我?你怎么敢?你就不怕……” “大胆!” 廖氏狠狠一拍桌子,盯着古姨娘沉声道:“你也太放肆了。怎么?犯下这样滔天大罪,被我揭穿就想反咬一口?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来人,拖下去,即刻打死!” 两个婆子立刻又上前来,却见古姨娘红着眼睛,奋力大吼道:“奶奶你当真歹毒!我不服,不是我,不是我要害夫人,我不服……” “慢着。” 眼见古姨娘挣不过两个身高力壮的婆子,被拖着往门口去,辛念算着火候差不多,终于开口了。 两个婆子怎会听她的?理也不理继续往门外去。却见辛念忽地起身,也不知她怎么做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似乎对方只是转了个身,下一刻,就听“砰砰”两声,两个高大婆子竟是被她踹飞出去,跌在门口,好不狼狈。 众人都惊呆了,屋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听辛念冷冷道:“毒蛇事件,是爷委了我调查的,你们安敢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 第四十三章:大杀四方 “放肆!” 廖氏声音都有些尖锐了,旋即深吸一口气,方阴恻恻道:“妹妹是不是忘了?你如今可是在我的地盘上。” “什么你的地盘我的地盘?说到底,不还都是端亲王府的后院。” 辛念昂首挺胸,怡然不惧直视廖氏,嘴角甚至还弯出一丝挑衅笑容。 “是端亲王府的后院又怎样?我是爷的妻子,府里一直由我当家作主。”廖氏目光冰冷,字字如刀。 “是端亲王府的后院,这样大事,奶奶就做不了主,须得爷来处置。” 辛念言辞犀利,冷若刀锋,面对廖氏半步不让。 古姨娘跪在她身边,紧紧扯住她的衣襟不撒手,她也明白,事到如今,辛念就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辛妹妹说得对,事关重大,还是等爷回来再说。” 秦氏自然要帮着辛念。廖氏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嘴角噙着冷笑,淡淡道:“辛姨娘这话的意思是说,王妃竟做不得主了?” 辛念微笑道:“若是爷如今奔波在外,数月不能归,王妃自然可以做主。但爷分明就在京城,日日归家,而古姨娘是爷的妾室,晨哥儿是她和爷的孩子。王妃先前听见这样事,义愤填膺之下,说要打死乃人之常情,但日后回过头来细想呢?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做父母的,不为儿女着想?爷傍晚就回来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奶奶您觉着,王妃真的愿意越俎代庖吗?” “你……” 廖氏眉头紧锁,她没想到辛念会如此难缠,因沉声道:“任你花言巧语狡辩,此时此刻,这里做主的是我,今天古姨娘必须打死,以儆效尤。难道你敢拦我?” “毒蛇事件从头到尾是我调查处置,这是爷托付给我的,我不能辜负他的信任。且此事疑窦丛生,说古姨娘谋杀主母,动机何在?夫人死了,她能得什么好处?且府中只有她一个岭南人,她偏还用毒蛇,是生怕别人不怀疑她么?” 辛念紧紧盯着廖氏,不等她说话便继续道:“我们不能草菅人命。因此,从地位尊卑来说,我不该拦奶奶,但职责所在,今儿少不得要违命一回。更何况……” 她顿了一顿,目光看向秦氏,沉声道:“奶奶,夫人可还在呢,若以尊卑地位论,你是不是也该听听她的意见?再说夫人还是苦主,她才是最有资格处置此事的人,不是么?” 廖氏眉头一挑,沉声道:“夫人多病,又有些妇人之仁,这府里事从来是我做主,大不了爷回来,我向他当面请罪。” 说完向外面喊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我的话?” 一语未完,哗啦啦涌进十几个健壮的妇人和婆子,只把秦氏惊得脸色都变了,连忙起身道:“这是干什么?都消消火……“ 廖氏压根儿不理她,怒冲冲道:“把这谋害主母的蛇蝎毒妇拖下去,乱棍打死。” 她料着十几个婆子,辛念总是拦不住了。却不料对方一把拉起古姨娘护在身后,目光沉沉从婆子们面上掠过,沉声道:“我的功夫虽比不上爷,但拦你们几个寻常妇人,还是不成问题。” 这话是说给屋里所有人听,廖氏气得都快疯了,恨恨叫道:“辛氏,你敢抗命?” “不敢。” 辛念没转身,仍是面对着虎视眈眈的婆子们,昂然道:“这本就是我的差事,若觉着我处置得不好,大不了我向爷当面请罪。” 这可真是针尖对上麦芒了。辛念占着理呢:你个平妻都不把正妻放在眼里,我一个妾室对你无礼又如何?若说宠爱,我现在也不输给你;我还是爷委托调查此事的人,怎么做都是名正言顺。 廖氏气得面色铁青,正要再发狠多叫些人进来,就听辛念悠悠道:“我劝奶奶不要费事了,我的功夫虽不精,也不是府里这些家丁仆妇可以对付,除非你能将五城兵马司的军士们调来。” 廖氏什么时候吃过这种瘪?偏偏辛念一个人站在那里,竟然就真的镇住了婆子们不敢上前。她气得身子打摆子似的抖,这里秋姨娘连忙上前扶住她,一边叫道:“反了反了,这是要宠妾灭妻了吗?还不快去禀报王妃。“ “宠妾灭妻?” 一旁秦氏忽然“哈”的一声笑,接着猛然站起身,来到秋姨娘面前,一字一字问道:“敢问妹妹,是什么宠妾?又是灭的什么妻啊?” 秋姨娘一凛,她们向来不把秦氏放在眼中,是以说话行事都不在乎她的感受,此时被拿住漏洞,顿时无言以对。 “有什么错吗?”廖氏阴狠地瞪着秦氏:“我是平妻。” “对。”秦氏深吸口气,点头道:“妹妹原来也知道,你只是平妻,而我……才是正妻。” 廖氏:…… 局面就这样陷入僵持中,古姨娘见廖氏如此狠毒,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便想着要供出她来,大家拼一个同归于尽。 然而她刚要说话,就看到辛念对她微微摇头,于是立刻就明白了,不由苦涩一笑。 是啊,这会儿咬出廖氏,就能拼个同归于尽吗?她有王妃撑腰,自己有什么?反倒更坐实了谋杀主母之事,一旦王妃强行介入,连辛念也不能拦,那自己不死也得死了。 廖氏气得呼呼喘气,秋姨娘和凤姨娘也麻了爪子,秦氏坐在椅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便在此时,就见廖王妃身边一个媳妇走进来,看见这场面,不由愣住,接着看了眼辛念身旁的古姨娘,皱眉道:“奶奶,王妃派我过来问一声,古氏可处置了没有?若处置了,看在晨哥儿份上,给她买口好棺材,寻个地方葬了吧。” “呵呵!”廖氏冷笑一声:“你何必明知故问?没看见我这里都成战场了?咱们辛姨娘仗着会功夫,要大杀四方呢。” “这……这……” 那媳妇一时间也没了主张,看向辛念,沉声道:“辛姨娘这是要包庇罪犯,助纣为虐吗?” ------------ 第四十四章:我是异类我怕谁 “不敢。” 辛念对媳妇一笑:“请回去禀报王妃,所谓古姨娘谋害夫人一事,缺乏罪证,须得等爷回来,交给他亲自处置。毕竟古姨娘是晨哥儿的生母,不看僧面看佛面,此事也该慎重,不能让晨哥儿稀里糊涂就没了娘亲。” “这……这……” 那媳妇皱着眉头,忍不住看向廖氏,却见她没好气道:“你看我做什么?我也没主意。你就回去告诉王妃,索性以后将这府里的管家大权都交给辛姨娘好了,谁让人家功夫厉害呢?今日才知道,原来女人不该操持家务,合该好好练功,将来好恃强凌弱呢。” “这也就是咱们府里,不知道爷怎样想的?换做别家府邸,似这种靠着拳脚放肆无礼的,别说女人,就是男儿,也打死了。” 秋姨娘在旁边小声嘟囔。那媳妇看向辛念,轻声道:“姨娘的确不该如此,您可想清楚了,果然这般放肆,以后还想在这府里立足吗?” “能不能在府里立足,似乎也不与你相干吧?”辛念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尽管去王妃和世子爷那里搬弄是非,看我的下场会如何?强过在这里逞口舌。” 媳妇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气得转身出门,一路骂骂咧咧去了。 这里秦氏便揉揉额头,轻声道:“难道都在这里僵持着?叫下人们看见像什么话?又平白无故叫太妃和王妃担心。依我的意思,大家不如各自散了,辛妹妹有句话是没错的,此事就该交给爷处理,只要他下了命令,想必各位妹妹没有不服的。” 廖氏脸色更黑了几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完全脱离她的掌控,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这个时代,大户人家的女人都讲究一个德容言功,身姿要婀娜妩媚;性情要温柔如水;体态要小鸟依人。而辛念,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背离主流的异类。 按照廖氏的想法,会功夫这种事,对女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污点,是生怕被人提起的,哪想到辛念不但不以为耻,还主动亮出拳脚耀武扬威。 妈的简直没天理了,表哥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怪物? 廖氏勉强压下心中喷出的老血,闭了闭眼睛,恶狠狠道:“散去可以,但古姨娘不能回房,谁知她会不会趁乱逃走?要把她关去柴房里。“ “我不去。” 古姨娘尖叫一声,紧紧扒着辛念衣裳:“奶奶你在府里说一不二,我今日去了柴房,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不去。” “刚才辛妹妹说了,古姨娘罪证还不确凿,何必关柴房呢?廖妹妹若是担心她逃走,就让她跟着辛妹妹回清凉院,让辛妹妹看着不就好了?若是逃走,便拿辛妹妹是问。” 秦氏缓缓开口,话音刚落,就被廖氏断然拒绝:“不行。哪有犯下这样滔天大罪,还能悠游自在的道理?必须关进柴房去。” “可是……” 秦氏秀眉紧皱,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辛念沉声道:“夫人不必为难,就依奶奶的话,将古姨娘关去柴房好了。” 说完感觉到身旁古姨娘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她便转头,拍拍对方肩膀道:“你不用怕,我和你一起去柴房。大不了中午饭不吃了,等到晚上爷回来就好,不到一天时间,不难捱。” 秦氏:…… 廖氏:…… 古姨娘已是泪流满面,又听辛念对秦氏道:“如此一来,我清凉院里就没人了,恰好前日太妃还说,叫我有时间带着六仔丫丫多过去她那边坐,不如夫人今天就带着他们过去吧,我要寸步不离,陪古姨娘在柴房里住一日。” 这话就差没直说“我怕奶奶害我孩子和古姨娘”了,虽然廖氏确实恨不能让六仔和丫丫以及古姨娘人间消失,但辛念如此不留情面,仍是把她气了个半死。 秦氏看了廖氏一眼,摇摇头来到辛念身边,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我们走吧。” “好。” 辛念点点头,几人便离开了廖氏院子。 “简直是……我就没见过这样放肆不知羞耻的,咱们府里怎么添了这么个丧门星?奶奶,可不能由着她啊,长此下去,您还怎么管理府中之事?万一那些奴才都惧怕了她……” 凤姨娘似乎是义愤填膺,不住抚着胸口,不等说完便被秋姨娘瞪了一眼,听她沉声道:“够了。这些用得着你来马后炮?难道奶奶不知道?少说几句,没的给奶奶添烦恼。” 说完便帮着廖氏抚后背,一边安慰道:“奶奶不用气,这会儿且让她得意去,看等爷回来了,怎么收拾她。” 廖氏看了秋姨娘一眼,沉声道:“你确定爷回来,真的会收拾她?” 一句话把秋姨娘噎在那里,心想:我这不是宽你的心吗?谁不知道她这会儿正得宠,这话怎么好当真呢。 廖氏冷笑一声,不再看秋姨娘,却听身旁桂枝道:“奶奶不用生气,今天情景,可都落在袁姐姐眼里,她回去禀报给王妃知道,王妃必定容不得辛姨娘这般放肆,即使爷宠爱她,也没有为她忤逆王妃的道理。”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廖氏并不抱什么希望,她很清楚那位表哥有多聪明强势,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自己可以颠倒黑白的了。千算万算,她只算错了一点,没想到古姨娘会被辛念护住,连廖王妃都无可奈何,竟因此活了下来,如此,大好形势顷刻逆转…… 廖氏不敢再想下去,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暗道:这一次……或许是我错了,可我也没想到,辛氏如此阴险狡诈,我更没想到,她敢仗着自己会功夫,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恨!可恨啊! 一念及此,不由狠狠拍向桌子,只听“啪”得一声响,倒把凤姨娘和秋姨娘吓了一跳。 只见廖氏秀美绝伦的面容上满是狰狞,咬牙切齿道:“都是这个贱人,都是她坏我的事,她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她不是清高吗?不是坚贞吗?妾心如铁,矢志不渝。狗屁,都是狗屁!” 廖氏一边叫,一边猛拍桌子,凤姨娘和秋姨娘还从未看过她这般失态模样,连桂枝都瑟缩着,大气不敢喘一口。 ------------ 第四十五章:好人做到底 好半晌,见廖氏喘着粗气,似乎慢慢平静下来,秋姨娘才小声道:“辛姨娘确实是个祸害,从她搬到后院,到如今才几天,咱们哪有一天能顺顺当当地过?要我说,还是想个法子,将她撵回清凉阁得好,连带着她那两个孩子,有这样的娘亲,我看那两个小的也不会是省油灯。“ 凤姨娘想得更长远,咬牙道:“撵回清凉阁还不行,万一爷日后又想起来怎么办?叫我说,不如撵出府去,或者发卖了,叫她一辈子回不来,咱们才能安心。” 秋姨娘冷笑道:“你就是个不长脑子的,光想着这样可以永绝后患,也不想想行不行得通。我就问你,她那种粗手大脚,一个指头就能碾死我们俩的粗鄙泼妇,发卖?谁敢要?撵出府去更不可能,除非是爷狠下心来,但咱们爷,那就是个多情种子……” “够了!” 廖氏抚着心口,狠狠瞪着两人:“是不是怕气不死我?啊?还在这里火上浇油?你们真有本事,别光嘴上说,倒是去爷面前告状啊。我也不求别的,能把她撵回清凉阁,我就谢天谢地。” 秋姨娘和凤姨娘立刻不吱声了。 这不过是气话,到最后还是束手无策愁肠百结。此时她们还没察觉到,经过今天的事,她们心中,已经对辛念存了一丝畏惧胆怯之心。 *************** “姨娘,爷回来了,不过刚进大门,就被王妃叫去。” 柴房外传来春雨的声音,古姨娘一下子紧张起来,喃喃道:“王妃这是不想放过我了,怎么办?辛妹妹,我该怎么办?” “放心。” 辛念微微一笑,紧紧握住古姨娘的手,轻拍着笑道:“咱们这位爷,虽然好的地方不多,但有一点,倒是寻常男人比不上的,那就是聪明有主见,坚定强硬。孝顺归孝顺,但王妃想用孝道压他,逼他处死你这只替罪羊,那是万万不能。” “真的吗?可……可我向来不受宠,连带着晨哥儿都不太被爷喜欢。” “夫人也不受宠,可这府里却也没到宠妾灭妻的地步,爷还是很尊重她。说到底,咱们这位爷多情,却也重情,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若不是看透这一点,我费那个劲救你干什么?” 古姨娘怔怔点头,柴房里又陷入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看暮色降临,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大门被打开,几个婆子媳妇站在那里,为首的叫道:“爷说了,请辛姨娘和古姨娘到清凉院里,他在那儿候着你们。” “清凉院?为什么不是去奶奶的院子?” 古姨娘便如惊弓之鸟般跳起。辛念翻个白眼道:“废话,这事一直是我查办的,不在我院里,难道要去奶奶院子?合着你觉着去奶奶那边,比我的院子好呗?” “是是是,我错了,我……我这会儿也是六神无主。” 古姨娘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情绪,整理了下衣裳头发,然后紧跟在辛念身后,从柴房里走出来。 进了清凉院,就见各屋灯火通明。正厅中座椅上,顾长亭微微垂头,胳膊支着桌子,修长手指撑着额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古姨娘吞了口口水,心中不自禁先怯了,竟不敢再往前走。 辛念察觉到身后动静,回过头静静看了她片刻,方回来拉住她的手,叹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走吧,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何况,你以为爷真的不知道事情原委吗?” 古姨娘点点头,跟着辛念进屋,然后深吸一口气,直挺挺跪在地上,嗫嚅道:”妾身……妾身给爷请安。” 顾长亭这才抬起头,定定看着古姨娘。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只看得古姨娘冷汗淋漓,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方听辛念小声道:“学里早就放学了,再耽搁下去,晨哥儿不知怎么害怕呢,下人们大概也禁不住他,一旦叫他跑出来吵嚷,更不好听。爷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顾长亭长长呼出一口气,方沉声道:“春华,不管是不是有人背后主使胁迫,你都罪无可赦。念在你是初犯,夫人和辛姨娘又苦苦为你求情的份儿上,我暂且记下这一回。你也别高兴太早,果真你从此后安分守己,这才算你逃过一劫,若还有歪心思,甘愿做别人手里的刀……春华,我不是吓唬你,一旦再犯,两罪并罚,你断无幸理,明白吗?” “是,妾身明白,妾身以后一定安分守己,再不敢起半点坏心,即便有人胁迫,也必定如实禀告爷和夫人还有辛妹妹,妾身……妾身会好好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活命机会,绝不再犯糊涂。” “去吧。” 顾长亭淡淡吩咐一声。古姨娘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方抹着眼泪汗水快步退下。不等出院子,就小跑起来,也不知是记挂儿子,还是怕顾长亭反悔。 屋里半晌没人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春雨到底忍不住,悄悄在门外探进一个脑袋,见气氛严肃沉默,忙又收了回去。 辛念却已经看见了,连忙叫道:“春雨,你去厨房,就说我回来了,让她们把饭菜打点好送过来,顺便告诉她们,古姨娘也回去了,别忘了给她送一份饭。” 春雨嘴角抽搐两下,心想:我的姨娘,这个时候提吃饭的事,是不是忒没眼色?却也不敢违抗,忙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这里宛如化石般的顾长亭终于活过来,瞪了辛念一眼:“你自己没心没肺,就把别人想的和你一样。也不想想,发生了这样事,春华哪还有心思吃饭?” 辛念耸耸肩:“吃不吃是她的事,我反正关照到了,也算好人做到底。” 顾长亭看她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真能吃得下去?” 辛念瞟他一眼:“为什么吃不下?爷不都说了,我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再说,我可是饿了大半天,这会儿早已前胸贴后背,就给一头牛,我也能吃得下。” ------------ 第四十六章:我领你的情 “可是我吃不下。”顾长亭叹了口气:“论理我也饿了大半天,却是一点都吃不下。” “你当然吃不下了。一头是王妃和奶奶;一头是公正道理,凭你世子爷再怎么惊才绝艳,夹在这当中也是为难。说起来这也就是你,换别的勋贵子弟,但凡软弱那么一丁点儿,这会儿古姨娘尸体都凉了。” 顾长亭黑着脸沉声道:“她虽有大罪过,终究也有几分无奈,不该就这样一死了之。” 辛念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就见世子爷一拳砸在桌上,愤愤道:“为什么?我就不明白,因为母亲的关系,我对表妹几乎是千依百顺,这府里的大权也全在她手里,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什么一定要那个正妻的位子?难道一个虚有其名的正妻名分,比她现在一呼百应的风光还重要?” 辛念不以为然,用手绢在面前扇了扇,淡淡道:“这能怨谁?爷惯得呗。” 顾长亭:…… “咳咳……” 辛念想起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桀骜,因便耐心解释道:“其实爷何必问我?难道你真不知人性贪婪?正所谓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顺杆儿爬,那不都是这种情况吗?你觉着给奶奶的已经够多了,可越是这样,奶奶就越觉着,那正妻之位也该是她的,何况王妃又是她姑姑……“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反正顾长亭一定明白。 顾长亭的确很明白,所以他又苦恼地叹了口气,继续揉额头。 过不多久,厨房那边果然送了丰盛饭菜过来。一个媳妇陪笑道:“六少爷和四姑娘还没回来吗?先前去寿宁宫送饭,太妃极喜欢他们,定要他们留下,说是吃过晚饭再送回来。” 辛念笑道:“还没回来呢,说是太妃难得高兴,今天晚上让两个孩子跟着她睡,解一解老人家的寂寞。” 两个媳妇都点头啧啧赞叹,说道:“可见六少爷和四姑娘可爱,方能合老祖宗的眼缘。从前也没听说哪位少爷姑娘能留在寿宁宫过夜。” 辛念看了顾长亭一眼,两个媳妇方醒悟过来:都是世子爷的骨肉,自己怎能为了讨好辛姨娘,就得罪了这位呢?因又忙不迭地告罪。 顾长亭哪有心思搭理她们,挥挥手让人退下,只听辛念问他:“要不要给你盛一碗饭?今晚菜不少,我一个人吃不完。“ “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顾长亭摇头。辛念耸耸肩:“好吧,那我不管你了,叫我说,若是觉着气闷,就出去走走,留在这里看我吃饭,就能排遣了?” “你管我呢。”顾长亭在饭桌边坐下,态度非常坚决。 “好,不管你,再多说一句我是小狗。” 辛念冲他一龇牙,倒把顾长亭逗乐了,伸手敲敲桌子:“快吃吧你,饭也堵不上嘴。” 辛念遂不再理会他,自己盛了碗米饭,看着笑道:“这饭可见是用心煮的,当真粒粒晶莹,香气袭人。” 说完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尝一尝后频频点头赞叹,接着筷子往大海碗里一戳,就从汤里捞出一条鸡腿,动作十分流畅精准。 顾长亭:…… “这人参山菌鸡汤是让你喝汤的,吃肉反而落了下乘,会不会吃啊你?” “你管我呢。” 辛念挑眉,那鸡腿早已焖煮得酥烂,筷子轻轻一撕,就连皮带肉扯下一大块,她美滋滋送进嘴里,细嚼几下后吞了,这才笑道:“我便最喜欢这些下乘东西,什么肥鸡鸭子,大鱼大肉,你们那些金贵肠胃瞧不上,就尽管给我好了,我不嫌弃。” 说完用筷子夹住那条鸡腿,很快便吃得精光,只剩下一根光棍骨头,又忍不住赞叹道:“皮酥肉烂,极尽鲜香!且皮肉间吸饱汤汁,微微有些烫,却是恰到好处……” 顾长亭:…… “怎么还点评起来了?这又不是在酒楼,有大厨特意为你调制特色菜肴,就在旁边等着听夸奖,你这会儿夸上天,也没人听到,岂不是把媚眼抛给瞎子看?” “你难道不是人?何况这样的美味,我当然要不吝赞叹,这不过是表达我心中喜爱畅快之情,有没有人听到,有什么关系?” 一边说,又向其它菜肴发起攻击,如此边吃边赞,不到半碗米饭,就见顾长亭忍不住了,起身给自己盛了碗鸡汤,没好气道:“你赢了。真是,吃这么香甜,我就有再多烦心事,胃口也让你勾引的馋虫都出动了。” 辛念掩着嘴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故作摇头叹息道:“定力不行啊爷,你好歹也坚持到我把饭吃完的。” “呵呵!”顾长亭却不上这个当:“等你吃完,桌上全都是残汤剩饭,叫我吃什么?我说念念,你不会是怕我和你抢着吃吧?” “我才不怕,抢着吃更香甜,要不要比比?看咱们两个谁吃得多?拳脚功夫我不是你对手,吃饭你必定一败涂地。” “比就比,我还不信了,你一个纤纤弱质的女儿家,也不看看自己腰多粗,敢和我比饭量。” 两人边吃边说笑,很快就风卷残云般将一桌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顾长亭郁闷尽去,漱口后又喝一杯茶,看着辛念道:“你说得没错,从来人都是得寸进尺,太过纵容,不是什么好事。我也不能一味逃避,总不能等到人都烂到骨子里,再想救她就晚了。” 辛念点头,轻声道:“我只是个姨娘,也没什么能为你做的,只能在心里默默支持你,你可得领我这份情,将来有什么犒赏机会,决不能漏了我,不然可别怪我翻小肠算旧账。” 顾长亭:…… “空手套白狼的见多了,空口套人情的,反正在我这里,你是第一个。哈哈哈!好,我就领你这份情,日后绝不敢忘。” 顾长亭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中,昂头潇洒走出门去。 辛念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倒是希望你这一去能得偿所愿,只可惜,这世上的事,大多都是天不遂人愿。” ------------ 第四十七章:意外之喜 晚春时节的清晨是最舒适的,天蒙蒙亮,就有鸟儿在窗外婉转歌唱。推开窗子,空气里残余的几分凉意便涌进屋子,令人神清气爽。 秦氏坐在梳妆台前,荔枝正给她梳头,一边小声道:“今儿是初一,该去给王妃请安。唉!还不知她要怎样为难您?前些日子为您把太妃请到清凉院救火的事,王妃和奶奶肯定恨死咱们了。” 秦氏淡淡道:“从前我用心侍奉,也没见王妃喜欢过我。有什么?大不了骂几句,难道她还能让我跪一天不成?” “这倒不至于……”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外面姜氏的声音响起:“夫人,夫人,天大的好事。” “什么事?”秦氏转过身,无奈一笑,看着姜氏道:“我这里还能有好事?嬷嬷昨晚是做了几个美梦啊?” “不是做梦,是真的好事。” 姜氏来到秦氏面前坐下,她是秦氏的陪嫁奶妈,身份自然不同。 “我才从花园过来,听人说奶奶病了,要静养半个月,我原本不信,就过去看了眼,果然,奶奶那边的院门到现在都没开。” “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 秦氏诧异,身后荔枝笑道:“别是气的吧?昨晚爷回来,也没听说罚古姨娘,让她仍回院子里去了。奶奶还从没吃过这种亏,可在辛姨娘面前,竟然毫无办法,要是气病了也正常。” “哪儿啊。”姜氏一摆手,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稳重,兴奋低声道:“我之后又去打听了下,说是昨晚爷到奶奶屋里,不知说了什么,之后就看见爷满面怒气地走出来,还吩咐丫头婆子们说,奶奶病了,要静养,关门谢客半个月。夫人听听,这哪里是病?分明就是禁足啊。” “我的天!”荔枝瞪大眼睛,喃喃道:“果然是禁足。不过爷顾忌着王妃,所以还给奶奶留了脸面。如此说来,爷是不是知道?那毒蛇之事的幕后真凶,其实是奶奶?” “那当然,咱们爷是多聪明的人。这事连辛姨娘都瞒不住,还能瞒得过他?” 姜氏几乎都要手舞足蹈了,然后看到秦氏木雕般呆呆坐在那里,不由眼睛一红,轻轻搂住她哽咽道:“我可怜的夫人,总算爷为您做了一回主,看以后那起拜高踩低的奴才还敢不敢把您当摆设。” 秦氏眼圈儿一红,摇头轻声道:“终归还是辛妹妹处理得妥帖,不然哪有这样好结果。” “辛姨娘自然有功劳,但也说明爷心里不是全没有夫人。” 荔枝拍着手,欢笑道:“也是这些年王妃和爷太纵容奶奶,让她得意忘形,真以为自己在这府里可以横着走了。不成想如今出来一个辛姨娘,模样儿比她好,性情比她爽利善良,还有功夫,真乃全才,奶奶想抓她错处都不容易,还上赶着自己递把柄。” 姜氏点头恨恨道:“奶奶也太贪心了,夫人除了这个名分,还有什么?奶奶除了这个名分,什么没有?到头来,连这个名分她都要夺去,也不看看自己那副坏心肠,配做世子夫人么?如今好,终于遭报应了。可惜啊,她到底是廖家的人,不然这一回,爷就能要她的命。” “那也不至于,她到底有大少爷四少爷和大姑娘,就不是廖家女儿,也能母凭子贵……” 荔枝不等说完,忽听门外小丫头惊喜道:“爷过来了。” 秦氏姜氏等忙都起身,不等迎出去,就见顾长亭一掀帘子进了内室。 “给世子爷请安。” 顾长亭看也不看荔枝和姜氏,只对秦氏道:“你今天不用去给王妃请安了,刚刚我从那边过来,已经给你请了假。” “啊?”秦氏惊讶:“这是为何?” 顾长亭在椅子上坐下,沉吟道:“佳如病了,我让她歇半个月,可这端午节马上就到。我虑着大节下,没人管家可不行,好在你这些天精神不错,这事就交给你办吧。” “这……我都几年不曾操持家务了,忽然之间……” 秦氏先是惊喜,接着面上就现出为难之色,顾长亭知道她顾虑什么,因笑道:“你刚嫁进来那一年,端午不也是你操持的?我觉得就不错。” “今非昔比,彼一时此一时啊。”秦氏叹了口气,心想:那会儿我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号令一出,下人们谁敢不丛?如今我的话,又有谁会认真听,这怎么能比呢? 正想着,就听顾长亭似是不经意般道:“你向来身上不好,又柔弱善良,那些奴才却不是好相与的,此事确实难为你。不过我看你和念念相处得倒好,经过毒蛇之事,你们也算是患难之交,她那个人,性子上来可不讲情面,府里这些奴才,如今就是不服她,也要怕几分,不如你们两个商量着来。如今父王不在家,一个端午而已,也不用大肆铺排,过得去就行了。” 秦氏这才明白顾长亭敢在端午之前将廖氏禁足的底气。想想辛念的性情,她不由笑着点头道:“也是,辛妹妹必定尽心帮我的。只是……王妃那里……” “王妃那边我已经说好了,不会因为这个就难为你。本来么,佳如病了,还非要逼着她挑这样重担么?王妃终归还是明事理的。” 明事理?呵呵!只怕是做贼心虚,面对儿子强势不起来罢。 秦氏心中冷笑,自然不会戳破,就见顾长亭站起身道:“虽然今日免朝,皇上那里却还有差事吩咐,我这会儿须得进宫议事。” “啊?这么急?你早饭吃过没有?我这边小厨房里的粥都熬好了,不如吃一碗再走?” “不用……” 顾长亭下意识就要拒绝,却看到秦氏满眼情意和关切,心中不由一软,想了想说道:“这会儿来不及,不如我今晚过来用晚饭吧。” “好……好啊。” 这一下当真是意外之喜,秦氏知道顾长亭不喜欢自己,但他眼里终归是有自己的,这就够了,足够了。 ------------ 第四十八章:门庭冷落 临时受命,秦氏和辛念是怎样一番忙碌光景,也不必细说。只看一点,秦氏忙了三天,眼看第二天便是端午,她竟没办法支撑着去前厅,只能将所有事情全权交给辛念打理。 好在大面上都已安排完毕,剩下一些细节,对于辛念来说,不过小菜一碟。本来这三天,多数事情都是她操办的,秦氏到底积弱已久,许多时候只是作为一个象征性的存在,负责最终拍板权。 终于到了端午这一日,一大早,太妃带着王妃秦氏前往皇宫拜见太后皇后,家里下人们则负责各处最后的洒扫装饰工作,偌大王府里人来人往,喧嚣鼎沸,好一派富贵风流气象。 一片欢声笑语的热闹中,多日来无人问津的廖氏院子便更显寥落。 几个下人从此路过,探头张望一番,却只看到两扇院门紧紧关闭,院子里也听不见半点声音。 “真是……你说这怎么说的?忽然之间,就像是被打进冷宫,那可是奶奶,王妃的亲侄女儿,还给世子爷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即便犯下滔天的罪过,今日大节下,总该通融通融,怎么爷这次就如此狠心?” “谁说不是呢。叫我说,这府里只怕要变天了,连古姨娘,我刚刚看见,还打扮的光鲜亮丽,和二少爷说着中午参加家宴的事,奶奶却是这般光景,真应了戏文里那句话,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别胡说,再怎么也不至于楼塌了。不过是辛姨娘新宠,又出了毒蛇这档子事,辛姨娘又和夫人联起手来,这可是新仇加旧恨,奶奶没防备之下,可不就被撂倒了。” “不是我说,奶奶也不知怎么想的。毒蛇的事,连我们心里都画魂儿,能瞒过谁去?本来辛姨娘那边都偃旗息鼓了,谁知道奶奶怎么又非要扯出古姨娘,还下杀手。这下好,不但古姨娘没死,自己还吃了挂落,真真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都不关咱们的事,说到底,你们觉着,奶奶这一次是不是就起不来了呢?以后别不是夫人掌权吧?要真这样,咱们的日子可好过了,夫人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 “夫人倒是好说话,你也不看看她身边那位,辛姨娘是好相与的吗?程家嫂子在府里,那是多少年的老人,连奶奶也倚重她,辛姨娘就敢打她的脸……” “啧啧,那哪儿是打脸啊?那是把程家的脸往地里踩。真没想到,辛姨娘在清凉阁那么多年,原来性情是这样狠辣的。” “谁说不是呢?叫我说,这都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的?前什么……” “老姐姐是想说前车之鉴吧?” “对对对,就是前车之鉴,咱们以后啊,可得聪明点儿,决不能招惹辛姨娘……” 几个婆子正议论得热烈,忽听身后有人重重咳了一声,转头一看,只见程家的阴着脸从树后走出来,没好气道:“府里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你们倒躲在这里偷懒,谁给你们的脸?” 换做从前,这些婆子媳妇忙不迭就要下跪认错,但今时不同往日,立刻便有个机灵的笑道:“嫂子别恼,是辛姨娘吩咐我们过来这一片查看情况,看完了就回去帮忙。” 程家的:…… “你们连我也敢糊弄?”程家的脸色更冷:“辛姨娘知道你们是谁吗?还派你们来查看情况,撒谎眼睛都不眨是不是?回头等我告诉了奶奶,看怎么处置你们。” 这话平时威力不小,然而今天,对着那紧闭的院门,可就大打折扣了。 先前说话的媳妇嘟囔一声:“本来就是辛姨娘让我们过来查看的,嫂子不信,你问辛姨娘去。” 程家的顿时被气了个不能动弹,眼看几个婆子媳妇去远,她指着那几人的背影,对身边女儿恨恨道:“记着,都给我记着,这些势利眼的混账东西,平时一个个恨不能舔我鞋底,如今奶奶不过是将养几天,看把她们狂成什么样了?你等奶奶出来的,我一定要禀告她,这几个人,一个都别想留在府里,一个都别想。” “娘别生气。”程家女儿连忙为她抚着后背,一边小声道:“何苦得罪这起小人?万一有个空子,又不知她们要怎么编排娘。看如今这形势,辛姨娘眼瞅着是要起来了……” “放屁!” 这话可戳了程家的肺管子,不等女儿说完,便喝斥一声,接着劈头盖脸训道:“起来?她做梦,真当王妃是死的?这回是奶奶大意,让爷抓住痛脚。你看着吧,等到半个月后奶奶能出门了,这管家之权一分不少,全都得重回她手里。到那时,辛姨娘安分恭顺也还罢了,靠着两个小杂……孩子,她还能得个温饱,不然,真以为自己成了气候,想和奶奶对着干,我看她到时候怎么死。“ “好了,娘少说几句,这话被别人听去,又是一场祸事。” 程家女儿连忙四处张望,见左右无人,方稍稍放下心来。 程家的缩缩脖子,有心反驳,却也不敢再说话,仍忍不住低声咕哝着“怕什么……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之类的话。 ********************* “真没想到,不到五天的准备时间,这个端午还真让我们顺顺当当过去了,我看府里还挺热闹。” “对啊,今天的粽子特别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粽子。” “哈哈哈!” 春雨在丫丫鼻子上轻轻点了下:“你啊,就惦记吃的,只是随了姨娘,怎么吃都不胖,我看着这小脸还清减了些。” “什么清减?她那是婴儿肥退了,说起来也该退了,都六岁了,再过几年,便是大姑娘。” 辛念随口笑着说了一句,然后脱去大衣裳和发髻上的首饰,对春雨和绿叶道:“你们带四姑娘和六少爷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就回房睡觉吧,今天可是让他们痛痛快快玩了一天,也该累了。” 春雨和绿叶带着六仔丫丫离去,这里杏花便抿嘴笑道:“姨娘不问问爷去了哪里?” “还用问吗?”辛念拿起梳子梳理一头瀑布般的乌发,淡淡道:“王妃使性子,称病不出,他这大孝子白天不理会,晚上可不得赶紧过去孝敬一下。” ------------ 第四十九章:世子爷是个狠人 杏花笑道:“我听姨娘的口气怎么还有些讥讽?难道不知爷这已经十分难得?换成别人,听见王妃病了还不得赶紧过去侍疾?这个端午咱们就别想安生过了。结果爷硬是撑到晚宴之后才去,除这一次是真心恼了奶奶外,我觉着更大可能,是他要给姨娘撑腰呢。” “那是,他想让后院和谐,虎头蛇尾可不行。这个端午要真办砸,岂不是前功尽弃?我大不了仍回清凉阁,他的后院可就永无宁日了。” “姨娘真是……” 杏花噘着嘴:“您怎么就不能想一想爷是对你有情,非要全都扯到利益勾连上去。从前也是您对爷不理不睬,爷对你就够不错了。” “你这蹄子,收了他多少钱?还是说,我和你们爷相敬如宾,你在一旁倒着急了?要不然,下次顾长亭过来,我劝劝他,把你收了房?” “姨娘说什么呢?忘了您教导我的话?宁做寻常百姓妻,不做富贵公侯妾。我怎会有这样想法?奴婢只是觉着,从清凉阁到今天大权在握的风光,再怎样,都是爷给的,姨娘也该给爷一点好脸色。比起夫人,爷对你算有心了。” 辛念沉默不语,半晌后忽地轻轻一笑,将衣架上挂着的白纱抹胸睡衣换上,一边摇头道:“我和他从四五岁时就玩在一起,也不知比过多少回拳脚,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了解,他对我也一样。并不是我不给他好脸色,只是我觉着,对他我不必曲意逢迎,想怎样做就怎样做,这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罢了罢了,和你也说不明白,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我从来不是为管家之权才出的清凉阁,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但是姨娘毕竟得罪了王妃和奶奶,万一以后没有一点权柄,这俗语说得好,落架凤凰不如鸡,到那时,别说奶奶,就是那些刁奴的反扑,也够您喝一壶的。” “也不至于就到这个地步……” 辛念一语未完,忽然耳朵微微一动,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你们爷这不就来了?可怜见的,还不知在王妃那里受了多少气呢。” 一边说着,便含笑起身迎出去。 杏花嘴角抽搐,心想:嘴里说着可怜见的,却又笑得这般开心……咦?等等,姨娘换的这身衣裳…… 盯着那轻盈曼妙的背影,杏花险些惊叫出声。连她都是如此,可知此时刚进门的世子爷会被冲击成什么样儿。 顾长亭整个人都傻了,站在门口,看着辛念一身纯白,摇曳生姿地走过来,这位已经是十个孩子父亲的小王爷,就跟初次洞房的毛头小子一般,一瞬间甚至不知该把手脚往哪里放。 顾长亭记得自己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啊呸!什么上次?他活到现在二十八年,就没有过这种情况。 世子爷先在心里鄙视自己一回,好歹神魂终于归位。因上上下下又仔细将辛念从头到脚打量好几遍,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这是怎么说?一打眼,我还以为天上仙女下了凡间,落到我这屋里来了。” 辛念白他一眼,抿嘴笑道:“至于吗?不就是今晚换了件略有些露骨的睡裙?天气热了,孩子们不在的时候,我乐得自在些,往后比这还轻薄的打扮也有呢。” “我错了,你这哪里是仙女?分明是妖精,要来要我的命呢。” 顾长亭忍不住调笑一句,然后拉起辛念的手,大步进了里屋。 杏花默默送上茶水点心,虽然心里好奇姨娘和爷之后会说些什么,今晚能否玉成好事?但她终究是个体贴的丫头,所以不等顾长亭开口赶人,便机灵地退了下去。 “这是怎么说?连杏花都这样知情识趣,莫不是我的辛家妹妹终于开眼,晓得我一片痴情,要给我一丝雨露慰藉了?” 辛家妹妹四个字在此时此刻,竟别有一丝暧昧旖旎的风月意味。辛念心中本是坦然无尘,听见这句话,也忍不住俏脸一红,没好气啐了顾长亭一口:“你放尊重些,莫不是皮子痒痒,想讨打了?” “天地良心。”顾长亭大着胆子握住辛念一只纤纤玉手:“我这会儿是在自己妻子屋里,还要怎样放尊重?” “是姨娘,不是妻,甚至不是平妻,用不着给我戴这样高的帽子,我可受不起。” 辛念没好气白他一眼,忽然又笑道:“我说,你是出了王妃的门,就往我这里来了吧?不说赶紧倾诉下委屈,竟还有心思和我打情骂俏?果然男人都只有下半身那点子事,连你顾长亭也不例外吗?” “我虽优秀,到底也是男人。”顾长亭一笑,抓住那只手不住轻轻摩挲,一边斜眼看着辛念:“再者,谁同你说我在母亲那边受委屈了?” “王妃气得连端午家宴都没参加,若非世子爷一直帮忙撑住场面,今年端午定要惨淡收场,难道你去王妃那里,她还能给你好果子吃不成?我倒不知王妃娘娘这样仁慈大度。” “对你们当然没有了,但我好歹也是娘的亲生儿子,且就我这么一个独子,娘即便生气,也是有限。尤其在我指出她这场病来得不是时候,险些让我们王府贻笑大方之后,娘也意识到她的病确实很不懂事,没挑对日子就来了,并且和我保证,以后再有这样没节日观念的疾病相扰,一定拒之门外,绝不理睬……“ 不等说完,辛念已经揉着肚子笑倒了,顾长亭握着她的手呢,这样时机能不把握吗?顺势轻轻一拉,便将美人拉入怀中。 辛念似乎没察觉到,仍是不住地笑,接着眼波如水,瞟着顾长亭问道:“竟是这般就被你混过去了?” “怎么叫我混过去?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自然就过去了,非要不依不饶倒打一耙,真当我这个世子爷是摆设?” 最后一句话流露出几分霸气,辛念暗自感叹,也只有顾长亭这种关键时刻能够六亲不认的狠货,王妃才拿他没辙,对于端亲王府来说,这着实是件幸事。 ------------ 第五十章:花好月圆? “是了,我打算让你管些事,也帮佳如分担分担,府中举凡库房厨房绣房乃至上夜洒扫等事,你看看要挑哪一处?” 说完沉吟片刻,方又沉声道:“说起来,这后院当中,无非人事和财权,要不然你挑一样来管?” “一口吃不下个胖子,我才出清凉阁几天?还是挑一处来慢慢学习着吧。” 辛念一笑,手指把玩着一缕秀发,幽幽问道:“怎么忽然想起要让我管事了?是不是和我玩什么欲先取之必先与之那一套啊?你知道我这人讨人嫌,矫情得很,想给你的自然就给了;不想给你,抬座金山来也没用。” “怎么会?” 顾长亭也笑道:“你不知道我这人也讨人嫌,骄傲得很,向来不屑威逼利诱的吗?我想要你,自然是凭本事让你心甘情愿雌伏,才不会拿什么名利做交换,白白浪费资源不说,还让你看轻我。” 辛念的眼神倏然犀利起来,小声骂道:“放屁!你没威逼利诱?那六仔和丫丫是怎么出来的?” “咳咳……” 世子爷难得红了脸,呐呐道:“那不算,那是我酒后失德……你说这事吧,合该咱俩有缘,我长到这么大,从不曾酒后误过事,就那一回,心里烦闷,一杯一杯喝着,不成想醉成那个模样,什么都不知道……‘ 辛念不等他说完,把玩头发的手猛然一伸,勾住他脖子,纤长手指掐在他动脉上,咄咄逼问道:“现在还和我撒谎?你要真醉得不省人事,怎么不往那几位姨娘的住处去?什么都不知道,偏偏知道跑来清凉阁?怎么着?月老在前面为你引路吗?” 顾长亭眨巴眨巴眼睛,忽然猛地一点头:“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真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在前边引路,我那会儿还疑惑,如今想想,是月老也说不定。” “顾长亭!” 辛念又是生气又是好笑:这混蛋竟顺杆儿爬,耍起无赖了,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因一拳向他胸口捣去,一边气咻咻道:“你打量我像你那些姨娘,事事都顺着你讨好你,你说鱼是树上长出来的,她们也会说‘对,那树叶儿分明就是鱼鳞’吗?你做梦去。” 顾长亭眼疾手快,手掌竖在胸口,便接下了辛念这一拳,犹自笑道:“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你还敢犟嘴。” 辛念索性鱼跃而起,大长腿轻轻一撩,便向顾长亭脸上踹去,“恶狠狠”叫道:“让你嘴硬,看我踹你。” “来得好!” 顾长亭身子猛地向后一仰,连带椅子都往后栽倒几分,却又恰到好处维持住了那个微妙的平衡,便如不倒翁一般,堪堪避过了这一脚。 接着顾长亭在椅上一翻身,便跃过椅背,一只手如毒蛇般袭向辛念肋下,一边笑道:“行啊!让我看看这些年,你功夫退步多少。” “来啊!” 辛念叫嚣,两人竟是就在这方寸斗室之间,拳来脚往,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比武。 杏花在外面听见动静,忙跑进来,只见两条人影忽而缠斗在一起,忽而分离,只令她眼花缭乱,最快时,眼前仿佛好几条人影走马灯似的转,可怜杏花半点功夫没有,片刻后就成了蚊香眼,只能无力叫道:“爷和姨娘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没你的事,下去吧,我和你们姨娘是在打情骂俏。” “滚!谁和你打情骂俏?切磋武艺呢,你能不能认真些?” “我哪里不认真了?我已经是拼了老命来应付好不好?” “说话都不带喘,好意思说是拼了老命来应付?从小就是这样,你总这么糊弄我。” “不糊弄不糊弄。我是真没想到,辛女侠落入魔窟,竟然心志不减,好家伙,合着这些年在清凉阁你没事干,把精神都用在练功上了是不是?这拳脚可比咱们小时候比武那会儿凌厉多了。” “废话!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大人,要还不如小时候,岂不是这么多年的饭都白吃了?” 杏花听到这里,转身就走,暗道:原来真是打情骂俏啊,爷和姨娘也是,连这也要分出个胜负不成?倒害我白担心一场。 这样想着,却也不敢走远,杏花便将门口小丫头们谴散,她自己在那里守着,望着头上方悬挂的红灯笼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杏花回过神来,屋子里已经没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她悄悄走进去,发现外室无人,只有卧房内偶尔传来几声软语呢喃,伴着倏忽间传来的粗重喘息声。 杏花忙又悄悄退出来。因站在门口,看着院中花木葱茏,身周淡淡的草木花香缭绕,抬头看看,一轮弯月高悬天上,煞是可爱。 这么多年了,爷和姨娘终于……比起第一次那可怕的场景,这一回简直就是花好月圆,再和谐旖旎不过。 正想着,就见春雨走过来,许是见她杵在门口,便疑惑问道:“在这里看什么呢?” 杏花一笑,轻快道:“没什么,看花好月圆。” 春雨:……端午节,花好不稀奇,月圆?杏花是不是眼睛出毛病了? ****************** “听见没有?奶奶的病大好了,从昨日起便开始重新理事。” “不然呢?我早说过,这府中大权,迟早要回到奶奶手里。” “咱们这些天,迫于辛姨娘的淫威,往她那里送的饭菜都是最上等,不会被奶奶秋后算账吧?” “倒也算不到咱们头上,这些天爷都在清凉院,谁敢怠慢了?” “爷在的时候自然不敢怠慢,但如今爷去了平安州,来回怎么着也得半个月,咱们若还这么着,只怕就要挨奶奶的骂了。” 早饭后的时间,对于厨房来说是清闲时光,此时管厨房的黎家媳妇便招来素日和她厚密的几个人,大家一起商议着。 但是很快,在关于如何对待清凉院伙食的这个问题上,大家就产生了分歧。 见识过顾长亭怒火和辛念威风的两个媳妇,力主不能做得太过火,辛姨娘是新宠,爷此时虽然不在,但半月后总会回来,到那时,知道厨房又怠慢清凉院,岂不是大祸临头? 但另几人则认为:奶奶这一次遭的羞辱太过重大,重新掌权后,肯定有比新官上任还旺盛的三把火要烧,这时候谁敢讨好清凉院,谁就是奶奶的眼中钉,一定会被拿来作法,杀鸡儆猴。 ------------ 第五十一章:势利眼 商议半天,最终还是不讨好派占了上风。毕竟她们都是跟随廖氏的人,主子受辱,她们无能为力,但主子重新归来,这就正是报效的时候,所谓忠心,这会儿不体现,更待何时? 不过辛姨娘余威犹存,再怎么怠慢,也不敢像对方在清凉阁时那般,动辄就以残汤剩饭糊弄。 究竟要怎么在饭菜上做文章,最起码让其在表面上挑不出毛病,这可是个精细活儿。 活儿要求高,但难不倒厨房这些人精,于是中午时分,当杜三娘接到差事,要去给清凉院送饭的时候,她打开食盒检查,只看了几样饭菜,就发现有些不对。 你要说起来,这饭菜也算丰盛,两个大食盒里,四个热菜两个冷盘两大碗汤,主食米面俱全,但认真看去,就不由人不疑惑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鸡汤里怎么全是爪子脖子?连胸脯肉也不见一块。还有这鱼汤,鱼身子哪儿去了?怎么只剩下两个鱼头?又不是鱼头豆腐。” 杜三娘高声质问,但其他人并不理睬。有个平日里和她还算相近的便低声道:“叫你送,你悄悄儿去不就得了。没听说奶奶重新掌权?咱们厨房里的人,自然也要表表忠心,想来辛姨娘也会理解。” “理解什么?就算奶奶回来,好歹也不能做到这个地步,真当辛姨娘凉透了?” 杜三娘颇有几分侠气,见众人都装聋作哑,索性亲自打开鱼锅,盛了两条鱼身放进碗里,又捡了两条鸡腿,再要捡时,就听黎家媳妇不悦道:“这怎么还自己动起手了?真看着奶奶半月不管事,人都越发没规矩了是不是?” 杜三娘气呼呼看着她,奈何人家是管厨房的,她不让动,自己也没办法。因冷哼道:“你们也太势利了些,要讨好奶奶,按份例给就是,哪怕只有一碗肉呢,辛姨娘也不是挑剔的人。非要弄这些头啊爪子下水的,是羞辱谁呢?真以为奶奶回来,你们就都高枕无忧了?有本事,一辈子都别落辛姨娘手里。” 黎家媳妇不等说话,立刻就有人跳出来为她打抱不平,阴阳怪气道:“哟!我道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样不懂规矩,原来是你。不是我说啊三娘,做人说话得凭良心,给辛姨娘的菜,少了哪一样?怎么就成羞辱了?一只鸡总共才两条腿,给谁不给谁?今天辛姨娘没摊上,兴许日后就补上了。你若说我们偏心,你去看看古姨娘的,呵呵!按照你这说法,那正经是猪食了。” 杜三娘冷笑道:“连辛姨娘都这样,古姨娘那里自然更看不得了……“ 不等说完,早有两个烧火婆子拉着她衣袖往外拖,一边小声道:“何苦来?你又不是厨房里主事的,和辛姨娘古姨娘又不沾亲带故,何苦为她们出头?“ “我就是看不惯,也忒势利了。” 杜三娘叹口气,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因和另一个媳妇提着食盒往清凉院去,只听那媳妇小声道:“三娘,我觉着这一次你做得对。真不知她们怎么想的。辛姨娘先前才发过威,好几个老人都因此被逐出府去,如今人家还没失势呢,她们为了讨好奶奶,就敢做这样手脚,到头来还使唤咱俩去送饭,一旦惹怒那位,可不是咱俩就首当其冲……” 杜三娘听她嘟嘟囔囔地抱怨,不由苦笑道:“没办法,谁让咱俩是没用的,平时也不会巴结黎嫂子,如今有这种送死的差事,可不就落到我们头上。” 那媳妇叹气道:“好歹有你捞的两个鸡腿,两条鱼,辛姨娘要是不特意计较,倒也可以交差了。” 杜三娘点点头,沉声道:“她们倒也不是很蠢,有我这样一闹,辛姨娘这边可以交差,回头奶奶那边要是问起来,又可以全推到我头上。” “就是说呢。”那媳妇点头,恨恨道:“看把她们聪明的,你就不该添这些,索性让辛姨娘闹一回,咱俩固然最先吃挂落,她们也别想好过了。' 杜三娘摇摇头,认真道:“这你就打错主意了,辛姨娘就算心里不满,也不可能为这事闹起来,她可是将军府的女儿,有自己的尊严和体面。” “这样啊。”那媳妇就有些失望:“看她收拾那些婆子的手段,我还以为她眼里揉不下这颗沙子呢。” “不是一回事。”杜三娘摇头:“不过长此下去,辛姨娘心里肯定也有一本账,不落在她手里还好,真要让她逮着机会,叫这些人撞在她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要真有那一天就好了。就咱们厨房这些人,可比那些婆子媳妇贪,辛姨娘要是抄了她们的家,绝对一抓一个准儿,一个个都是最大的耗子……” 两人说笑畅想一回,方觉有些解气。不多时到了清凉院,听见让摆饭,她们就将食盒掀开,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上。 杜三娘就觉着脸上热辣辣的,小声道:“姨娘若是吃不惯,就捡您爱吃的吩咐一声,叫厨房那边送来食材,把小厨房用起来,咱们府里几位姨娘院里都有小厨房。” 辛念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过些日子还要回清凉阁。何况那些小厨房,除了太妃王妃和奶奶院中,其他也不是想用就用,多是冬天才有用处。行了,你们下去吧。” “是。” 两人松口气,心想辛姨娘果然体面,竟然连重话都没说一句。 一边想着,刚退到门口,忽听辛念在身后问道:“这鸡腿和鱼,是杜三娘给我们添的?” 两人忙又回身,杜三娘恭敬道:“是奴婢添的,今天厨房食材不多,大家就有些疏忽。姨娘若觉着不够,我回头再拿些过来。” “哦?你就是杜三娘?” 辛念并不认识杜三娘,听她这么一说,方对上号,因上下打量她几眼,便微笑道:“够了,你们去吧,我不过随口问一句。” “是。” ------------ 第五十二章:一个待遇 杜三娘和连家媳妇一起退下,出了院门,方觉脑门上冷汗都出来了。连家媳妇便擦着汗道:“果然是将军家的女儿,明明刚刚她是笑着,说话也和气,可我心里就是怯得慌,腿都软了。” “还好还好,我就说辛姨娘不是爱计较的,总算这一关有惊无险。但愿以后她们能长点儿心,别把事情做绝。” “我觉着你是白操心,你第一年在厨房?不知道咱们那些嫂子姐妹什么德性?今天辛姨娘没发话,她们只会变本加厉。” 杜三娘想想也是,叹了口气,摇头无奈道:“那没办法了,反正能照应一下,咱们尽量照应,照应不了,就随她们去吧。” 连家媳妇苦笑道:“我的妹子,咱们便豁出脸,又能照应到哪里?罢了罢了,就尽我们所能,其他听天由命。” 一边说着,就渐渐去远了。 不知不觉,便是十几天过去。 端亲王府里,太妃和王妃都不喜欢热闹,所以早就以礼佛为由,免了小辈们的晨昏定省,不过是初一十五,大家一起来寿宁宫请安,说笑一会子就完了。 秦氏作为世子夫人,原本廖氏该带着其他几个姨娘过来请安,但除了最初一年的应付差事,到后来,索性连敷衍也没有了。秦氏也早就习以为常,一来二去,几位姨娘倒是把给廖氏请安当成头等大事。 不过这些日子,姨娘们的队伍就不那么齐整了。 辛念“恃宠而骄”,自不用提。古姨娘险死还生,还指望她能如往常一般给廖氏请安?没拿个小人扎针诅咒并非古姨娘善良,而是她不敢。 但作为姨娘,在亲王府里,规矩还是得立,好在除了廖氏外,还有个秦氏。 从前不在意世子夫人,廖氏不会说什么,现在辛姨娘和古姨娘去给夫人请安,廖氏就更说不出什么。 这日一早,辛念和古姨娘来到秦氏房中,见她正在吃莲子羹,古姨娘便笑道:“夫人小厨房的常大娘果然是手艺好的,隔着这么远,就能闻到莲子羹的香气。” 荔枝端着盘子,为两人上茶的同时,每人面前也放了两盘小点心并一碗莲子羹。秦氏便笑道:“你们也尝一尝。最近几日厨房那边送来的饭菜不太合胃口,吃不了多少就放下了,偏从小我爹就和我说,这早饭是一日三餐中最重要的,恰好小厨房里还有去年剩下的一些材料,都好好儿的,我便命她们做了莲子羹,一则添补早餐,二来也不浪费。” 古姨娘本就是个直爽的,且感觉在秦氏和辛念面前十分放松自在,因便端起那碗莲子羹,吃了两口,便不住声地夸赞。 平心而论,这莲子羹确实做得好,尤其那颗大红枣,软糯甘甜,配着浓浓的银耳莲子,当真爽口怡人。 两人吃完后,三人一边喝着茶,古姨娘就抱怨道:“我还道厨房那些势利小人只给我上眼药,原来连夫人这里她们也没放过。辛妹妹,你那边怎么样?” 辛念若有所思,听见这话,便沉吟道:“夫人和姨娘的饭菜都不好么?我院里虽不能和从前比,但荤菜还是有两碗的。” “谁没有荤菜?” 古姨娘摇着手里团扇,气咻咻道:“荤菜也得看看碗里是什么。从奶奶病好后,我饭桌上就没见过正经肉,都是些猪肝猪肺猪肠子,尤其是那肠子,那个味儿啊……我有心都给扔出去,又怕晨哥儿难过。要说我的晨哥儿也真是孝顺,怕我难受,他就把猪肠子都吃了……“ 古姨娘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眼泪汩汩而下。秦氏似乎也感同身受,默默叹气点头。 忽听“噗”的一声笑,转头一看,辛念正拿手绢擦着嘴,仿佛喷了茶的样子。 “辛妹妹还笑,难道你这些天就没受她们作践?” 古姨娘有些不相信,只见辛念笑道:“不是我说,虽然厨房拿咱们讨好奶奶,但姐姐说得也太夸张了,别人我不知道,咱们府里这些哥儿姐儿,哪有肯为了孝顺委屈自己的?就连我家六仔丫丫,从前日子不好,那也是没办法,如今桌上明明有可吃的,却要他们自觉吃不喜欢的食物,那也不可能。” “妹妹什么意思?”古姨娘不高兴:“你是说?我家晨哥儿就喜欢吃猪肠子?” “这有什么稀奇?也就是咱们府里的规矩,从太妃和王爷起,不喜欢内脏下水。我从前在家,厨房里做的九转大肠可是一绝,我爹最爱吃了。现在厨房送到我们院的,也都是鸡头鸡爪鱼头猪肝等居多,这恰好合了我的胃口,六仔和丫丫倒不是很喜欢吃,都便宜了我。” 秦氏点头道:“这倒是。不过桌上都是这些东西,足见其心可诛。” “可不是嘛。”古姨娘点头:“而且我最不喜欢内脏下水,这半个月竟没吃到一口肉,夫人和辛妹妹看看,我这脸上都有菜色了。” 荔枝在秦氏旁边道:“姨娘别气,送来夫人这里的也是这些东西,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让小厨房做莲子羹贴补。” 古姨娘道:“这就是看着到夏天了,小厨房一般不用,这样换着方儿的作践,给我们吃哑巴亏。” 辛念沉吟道:“冬天难道就不这样了?” 古姨娘道:“冬天都是往小厨房发食材,我就不信,难道都发头蹄下水?肉和排骨怎么着也得给一点吧?不然叫人看着像话吗?” 辛念冷笑道:“只要奶奶容许,会有人多看咱们一眼?问就是人多肉少,要可着太妃和王妃,你难道为这个大闹去?” 古姨娘笑道:“我哪有这个脸面?但是妹妹不一样,爷是常往你那里去的,若桌上都是这些东西,他必定要问,到时候你就替咱们诉诉委屈呗。” 辛念摇头道:“爷或许会为咱们出头,但过上三五日,厨房那边故态复萌,爷难道会一直为你我出头?说到底,这事还要靠咱们自己。” ------------ 第五十三章:善解人意辛姨娘 秦氏也点头叹息道:“辛妹妹说得是。爷在外面已经很累了,万不能拿后院这些事烦他。且奶奶掌家一日,奴才们为了巴结她,咱们日子就不会好过,如今只是厨房,将来举凡库房绣房甚至园子里,一旦咱们要用东西,都会是这个模样,趁早做些准备吧。” “难道真就坐以待毙?” 古姨娘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忽一眼见到辛念脸上笑意,她不由来了精神,连忙道:“辛妹妹可是有主意了?” “我哪有什么主意?不过是不在意罢了。古姐姐也别担心,难道不闻乐极生悲,否极泰来吗?” “乐极生悲?否极泰来?”古姨娘眨巴眼睛盯着辛念:“我怀疑你话里有话,但我没有证据。” 辛念坦然点头:“确实是话里有话。” 这回连秦氏都好奇了,笑着道:“妹妹别卖关子,快说出来,也好叫我们安心。” “天机不可泄露。” 辛念摇头,见古姨娘要过来挠她,忙起身躲开,哈哈笑道:“我逗姐姐们玩的,叫你们笑一笑。不管日子怎么难过,只要还能笑出来,就总不会太糟糕。” 秦氏:…… 古氏:…… 从秦氏院里出来,辛念和古姨娘又各自话别,看着古姨娘进了她自己的院子,辛念方转身向北面走去。 “姨娘要去哪里?寿宁宫吗?寿宁宫要从这条道上过去,您这是往厨房去。” 杏花纳闷,只见辛念微微一笑:“我就是要去厨房看看。” “厨房有什么好看?前院有两个晾晒池子,后院都是鸡鸭猪鹅,房子里面倒是干净,可人来人往吵吵嚷嚷的,当心吵得头疼。” “我怕什么头疼,不过走一走转一转。” 辛念摇着团扇,施施然来到厨房,果然就站在外边,微笑看着人来人往。 “姨娘站在树荫下,当心晒得慌。” 杏花脸上汗水如小溪一般,却见辛念不过是鼻尖见汗,正佩服主子内功深厚,就见杜三娘匆匆走出来,径直来到她们身边,纳闷道:“姨娘怎么过来了?要什么您吩咐春雨杏花来拿就是。” “没什么,我只是过来看看。” 杜三娘压低声音道:“姨娘快走吧,您的身份,哪能站在这里?平白惹人耻笑。” “是么?大家都在里面议论我呢?” 杜三娘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辛念就拍拍她肩膀,和蔼笑道:“让大家尽情议论吧,再过两日,我怕她们就不敢畅所欲言了。” 杜三娘:…… 门里门外,不知多少双支棱起来的耳朵听到了这句话,大家彼此传递的眼神中透露出同样的疑惑:什么意思?什么叫尽情议论?什么叫再过两日,大家就不敢畅所欲言了?大白天的,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瘆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吗?合着这位辛姨娘刚祸害完洒扫婆子,就要来祸祸厨房了?不可能,奶奶不是重新掌权了吗?不可能将厨房重地交给她管,不可能,别自己吓自己。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不过辛念已经听不到了。 她这会儿正坐在清凉院的紫藤下,看着六仔和丫丫在大太阳下扎马步。 “姨娘,让姑娘少爷回来吧,吃过早饭就一直硬挺到现在,他们才多大?骨架还没长开呢。” 站在辛念旁边的绿叶忍不住开口求情,辛念点点头笑道:“确实,对于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来说,就算难得了。” 说完招手叫两个孩子过来,用帕子替他们擦汗,然后从果盘中拿起两块西瓜递过去,看着六仔丫丫大口大口吃着,她便笑道:“慢点儿吃,别噎着,这是刚从井水里拿出来切好的,若觉着太凉,就等会儿再吃。” “就是凉着吃才痛快呢。” 六仔嘻嘻笑着,很快一块瓜就啃得干干净净。 辛念一边说着“不可贪凉”,但见儿子眼巴巴看着的模样,又不觉莞尔,便又拿起一块递过去:“好了,最后一块。” “姨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绿叶在旁边掩口偷笑,却听杏花笑道:“这算什么刀子嘴?姨娘真正的刀子嘴,你没看见呢。” “又来编排我,我这么温柔善良的人,哪有什么刀子嘴?” 杏花哈哈一笑:“是,我说错了,姨娘不是刀子嘴,只不过深谙唬人之道,我猜着厨房里那些婆子媳妇,这会儿怕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怎么乱转呢。” “谁说我是吓唬他们?”辛念看着六仔和丫丫每人吃了两块瓜,就打发绿叶带他们去洗脸洗手,她这里起身道:“天快晌午了,走吧,咱们去奶奶那里坐会儿。” “啊?”杏花一愣:“怎么这时候过去?有什么事,吃过午饭再去呗。” “不懂了吧?”辛念整整衣襟,一边满不在乎道:“我这样善解人意,当然不能给奶奶添乱,趁着她回屋吃饭这个空儿,赶紧把事情办了才好。” 杏花:……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再说这么多天,和奶奶连照面都没打,怎么忽然就出来事情了? 带着一肚子疑问,跟着辛念来到廖氏院子。 刚进门,就见院里来来往往的下人们全都停住脚步,齐刷刷看向这边,面色不善,目光里带着深深警惕。 辛念嘴角弯出一抹笑容。杏花眼皮跳了跳:多么熟悉的骄傲表情。也是,一个妾室能有如此威严,的确可以引以为傲。 辛念也不理这些婆子,径自上了台阶,一边提醒门边打帘子的小丫头:“告诉奶奶一声,就说我来了。” 两个呆若木鸡的小丫头这才惊醒,激灵灵打了个颤抖,忙都向里面传信:“奶奶,辛姨娘来了。” “来了就来了,让她进来吧。” 廖氏声音从屋里传来,透着一丝不悦,想是生气小丫头们不够沉稳,堕了她的威风。 辛念走进门,和廖氏见过礼,一边四下看看,含笑道:“奶奶这是还没吃饭?” “是啊。”廖氏看着辛念,嘴角边噙着一丝冷笑:“妹妹可是想要来蹭饭吃?那可不巧,我这里没有多余的饭。” “看奶奶说的,我怎会这般不知好歹。” 辛念一笑,见廖氏没有让她坐的意思,她便在下首椅子上坐下,看到廖氏嘴角抽搐两下,这才微笑道:“若奶奶没吃饭,我便放心说事了。” ------------ 第五十四章:撕下一块肉 “什么事?” 廖氏心中升起一股不好预感。辛念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爷离府时说了,我身强体健,又冰雪聪明,不能白白在后院中浪费光阴,因叫我挑一处管着,那会儿我还没想好,今天想好了,所以就过来和奶奶说一声,对了,这事奶奶知道吧?” 廖氏的确知道,还为此不安怨恨了几天,后来见辛念始终没上门,渐渐她就放心了,暗道对方还算是个识趣的,知道得罪王妃和自己没好果子吃,这便是要送个人情,等于向自己服软呢。 谁知辛念这时竟找上门来,廖氏嘴唇翕动两下,很想赌气说一句“不知道”,然后把辛念撵出去。 却不料这气话尚未出口,就听辛念笑道:“奶奶不知道也无妨,反正爷马上就要回来,到时再请他提醒奶奶就是。” 廖氏:…… “这事儿我记得,只是你总不上门,我还以为你仔细思量后,不肯做了。” 廖氏咬牙切齿地开口,意思很明显:你要不要再掂量掂量?真要把我和我姑往死里得罪么? 辛念笑道:“我确实是经过仔细思量后,觉着不能拈轻怕重,爷原本还让我在人事和财权里挑一样,我哪能一蹴而就啊,奶奶说是不是?所以还是先挑一处地方管着,慢慢学习吧。” 呵呵!已经很给你和你姑面子了啊,财权人事我可没动,你别当我是软柿子,惹恼了我,便给你夺下一样,看你又能如何? 廖氏气得脸色铁青,好半晌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既如此,你要管哪一处?” 辛念似乎有些羞赧,微微垂头笑道:“奶奶知道,我是个好吃的,不如就把厨房给我管吧。近来我也听见有人抱怨,说厨房里的人越来越不懂规矩,且乱哄哄的不成样子。奶奶心善,不愿苛待她们,却纵容的那些婆子媳妇越发轻狂。我不一样,我性情向来泼辣,前些日子又因为毒蛇的事一战成名,就让我来好好打理一下厨房,过些日子,奶奶再看效果,如何?” “厨房么?那可不是个省事的地方。”廖氏瞪着辛念,咬牙问道:“我倒觉着厨房还好,妹妹是听谁抱怨厨房不好的?” “古姨娘啊,桌上都多少天见不到一块肉了,全是内脏下水,她又不吃这些,今儿和我说,再这么下去,就得饿死了;还有夫人,可怜厨房送的饭菜不好,只能靠小厨房熬的莲子羹垫饥。奶奶说说,这是不是厨房那些人做得不对?” 廖氏气得手都抖了,不等说话,又听辛念笑道:“若奶奶怕我管不好厨房,也罢了,就把库房给我吧,库房里无非是些死物,人也少,想来我总能管好。” 廖氏已经不是手抖,连心脏都开始抖了:库房可是她和廖王妃的命根子,这些年廖氏一族越发势大,自然开销更是巨大,她和廖王妃也不知背地里帮着填了多少窟窿,这要是交给辛念,她要一查到底…… 廖氏根本不敢想下去,急忙道:“库房虽然人少,里头道道却多,你一时间哪里拿得起来?既然想管厨房,你就去吧,我看看你能管出个什么样来。” “是。” 辛念高兴起身:“那就请奶奶把厨房的对牌钥匙都给我吧,我下午就走马上任,务必让古姨娘今晚就吃上肉,争取明早夫人就不再用莲子羹果腹。杏花,你跟着桂枝去拿对牌,别累着她。” 桂枝:…… 廖氏:…… 看着辛念志得意满地离去,一屋子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廖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忽然一拳狠狠砸在炕桌上,恨恨道:“去问问,厨房那边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让这个丧门星给盯上了?快去。” “奶奶消消气,仔细手疼。” 桂枝连忙上前替廖氏揉着手腕,一边轻声道:“不用问,黎家媳妇向来对奶奶忠心,爷在的时候她们不敢,等爷离开,奶奶重新掌权,她们可不就以为辛姨娘失了势?我听说每天往清凉院送得都是鸡爪鸡脖子猪肝猪肺之类,也难怪她生气。” 廖氏:…… “奶奶别生气了,有黎家媳妇在,那是个老到的,身边还有一群人帮衬,想来辛姨娘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廖氏狠狠瞪了桂枝一眼,冷冷道:“先前她查毒蛇的时候,谁会想到她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翻不起大浪?上次她差点儿没把房盖给掀了,你如今还敢小瞧她?” 桂枝道:“那……最多也只是一个厨房……” “一个厨房?”廖氏眼睛蹭蹭往外冒着火星子:“你说得轻巧,那可是厨房,管着一家子的吃喝,你知道它一年的流水是多少?这么重要的地方,就让那贱人给要了去,我……我……” 她用手使劲扯着胸口衣裳:“她这哪是要厨房?她分明是从我身上撕下一块肉去,这个贱人,贱人!我……我和她没完!” “奶奶别气,别气,都是咱们的人,辛姨娘管不了多久,管不了多久的。” 桂枝急切安抚着主子。廖氏也是几年来顺风顺水,忽然因为辛念被禁足半月,重新掌权没多久,就又被对方给了当头一棒,因怒火攻心之下,竟失态至此。被桂枝安慰片刻,方察觉不妥,这才深呼吸几次,慢慢冷静下来。 门外便有小丫头轻声禀报:“奶奶,厨房的人送饭来了,是不是现在就摆饭?” “这时候谁还有心思吃饭?叫她们回去。” 廖氏火气又一下子蹿上来,接着咬牙道:“她是故意的,趁着吃饭前过来,这是存心不想让我吃饭,这个歹毒的贱人。” 桂枝连忙道:“那奶奶可不能遂了辛姨娘的愿,不如就叫摆饭吧。” “我……” 廖氏长长吐出一口气,摇头道:“没办法,我这会儿心里堵了块大石头一般,吃下去非积食不可。你出去,安排少爷姑娘们吃饭,让我在这里静静歇一会儿。” “是。” 桂枝悄悄退下,这里廖氏便倚在榻上,轻轻揉着眉头,苦思反击之策。 ------------ 第五十五章:权力是个好东西 且说辛念,高高兴兴用过午饭,又看着六仔和丫丫念了会儿书,然后站起身,对杏花道:“走吧,咱们去厨房。” “啊?”杏花嘴角一抽:“姨娘要亲自去?这个……不太好吧?把厨房的婆子媳妇们都叫过来吩咐训话就是。” “有什么不好?不亲眼看一看厨房情况,想吩咐训话,都不知从哪里下嘴。” 辛念一边说,便换了另一身轻薄夏衫,发髻上只以一根珠钗点缀,于倾城美貌中透出一股英气勃勃的飒爽神采,端的风姿迷人。 当下只带着杏花,主仆两个来到厨房。 彼时厨房这里刚刚收拾完毕,因为廖氏还在恼火,也没派人过来传消息,所以大家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仍像往常般,三五成群坐在一起,一边享用茶水点心,一边高谈阔论。 很快就有眼尖的人发现辛念进了院子,立刻“嗷”一声叫:“辛姨娘来了。” 这下可好,宛如黄鼠狼进了鸡窝,众人只道厉害的辛姨娘怕是来兴师问罪,因慌乱迎上前的,退后躲避的,碰在一起的,好一阵鸡飞狗跳。 辛念也不生气,更不嫌弃,反而微笑看着这一片乱象,一边对杏花轻声道:“怪不得自古以来,多少人为了权力舍命争斗,果然啊,这是个好东西。” 杏花忍不住笑道:“姨娘,您悠着点儿,不过是个厨房罢了。” “厨房怎么了?大小我也是个当家。” 辛念一挑眉。一边说着,见众人总算都安静下来,她便清清嗓子,脆声道:“看你们这个模样,只怕奶奶还没派人过来告诉。那我就直接和你们说吧,从今儿起,厨房便是由我管着,一应材料出入,人员分配,采买置办,都是我说了算。杏花,把对牌给黎家的看看。” “是。” 杏花从怀里取出对牌,在黎家媳妇面前一亮:“嫂子可看仔细了,这是不是厨房的对牌?” “是。” 黎家媳妇恭敬回答,心中涌上一股无力感: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辛姨娘只是个妾,她怎么能管家呢?奶奶怎么就把厨房给了她?这可是厨房啊,难道还不够重要吗? 仿佛是看出她的疑问,辛念施施然进了屋,四下看了眼,发现各处还算干净。因让杏花拖来一把椅子,她款款坐了,这才开口道:“你们许是奇怪,爷临走前让我挑一处地方管着,怎么就挑中了你们厨房呢?又忙又累,担得干系又大,也没个自己人。何必要讨这份辛苦?” 下面竟有几个婆子跟着点头。辛念冷冷一笑,蓦然提高声音:“为什么?就是因为你们跳得太急,也太高了。府中这么多处,就显出你们厨房是一条好狗,让我一眼看见,我可不就得拿你们来练手呢。” 众人:…… 黎家媳妇上前一步,哭丧着脸道:“姨娘,不是我们跳得高,实在是前些日子为了端午,大家累了好几天,以至于这几日人手紧,许是有些地方没顾及到,或者有什么疏漏,我们一定改……” “晚了。” 辛念掸掸衣襟,漫不经心道:“撞上南墙才知道回头,有什么用?你们也不必和我花言巧语地狡辩,这些天夫人古姨娘还有我那里,你们是怎么照顾的,自己心里清楚。当然,我也不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这些事,便只当巧合,过去就过去了。” 特么的才怪! 黎家媳妇心里吐槽,暗道刚刚是谁说我们跳得太高太急来着?明明就是一股兴师问罪的架势,这会儿说自己不是小肚鸡肠,我信你个鬼啊。 果然印证了她的判断,就听辛念淡淡道:“过去的事可以不追究,但以后必须引以为戒。我知道厨房人手多,事务杂,又关系着府中大大小小的吃喝二事,实乃一大家子的重中之重,不可等闲视之。所以从此刻起,便要重视整顿起来。黎家的,你先把厨房各种名册账本拿来,咱们先对照一下,再说其他。” 黎家媳妇心里“咯噔”一下,就翻了个个儿。有心拒绝,但看辛念目光不善,实在不敢炸刺儿,只得期期艾艾去把花名册和账本都拿了过来,供辛念检查。 辛念将账本略翻了翻,就交给杏花,吩咐道:“去清点一下数目。” “是。” 杏花拿着账本离去,这里黎家媳妇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眼睛仿佛也跟着她去了。忽听辛念沉声道:“现在我开始按照花名册点名,既然管了厨房,我总得认识一下这厨房里的人,是吧?” 黎家媳妇心里又翻了个个儿,果然就听辛念悦耳的声音响起:“马张氏、樊大姐、刘云氏……杜三娘……张景氏……” 五十六人的名单念完,黎家媳妇脸都绿了,就见辛念将花名册合拢,在腿上轻轻敲着,一边沉吟道:“册子上一共五十六人,实到三十八人,这是怎么回事?” “回……回奶奶的话,其他十八人,有的是轮休,有的是告假,有的是病了……” 黎家媳妇勉强解释,不等说完,就听辛念悠悠道:“原来是这样吗?那你仔细说说,这些人里,都有谁是轮休?谁是告假?谁是病了?让我也了解一下。” 黎家媳妇:…… 其实都是有关系吃空晌的,其中就有三个是黎家媳妇的亲戚,她能怎么说?因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年纪大了,这一时间……实在记不清楚,等我好好查一查,再来回姨娘。”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辛念将花名册拍在桌上,沉着脸道:“年纪大了,就可以事事糊涂,连这样重要的事都记不住?还等你好好查一查,你去奶奶跟前回话,也敢让奶奶等?还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黎家媳妇委屈道:“奶奶也从来不问这些事啊。” “呵呵!”辛念冷笑一声:“我说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原来是因为奶奶从来不问啊。” 说完又拿起花名册,沉声道:“过去怎么样我不管,但从今日起,厨房就是我管着。以后回我话,再不要说在你们奶奶面前是怎样。一切都得按照我的规矩来,明白吗?” ------------ 第五十六章:发威 不明白,谁知道你是什么规矩? 但是众人敢这么说吗?自然只能一个个低头说“是”。倒是平日里受排挤的一群人,心中活泛开来,暗道:不知这辛姨娘是个什么行事?若她不吃阿谀逢迎那一套,只重做事,岂不是我们的机会到了? 几十人各怀心思,辛念目光将这些人脸上神情都看在眼里,方沉声道:“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凡事有个度,我的规矩,就是不能过了这个度。刚才黎家的说什么?她老了,连这些缺勤人员的最基本情况都不记得。如此老迈糊涂,莫说厨房这样重要复杂之地,就是个闲差,只怕也胜任不了。说不得,这个厨房管事的差事,你就卸下了吧。” 众人登时一阵大哗。知道辛姨娘不好惹,但没想到会这么不好惹。这也太狠,太不讲武德了,你好歹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咋能一上来就把人给撸了呢?军心要不要了?还想不想维稳了?厨房可是重地,一旦闹起来,你辛姨娘就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心里是这样想,但大家脖子可都缩得比乌龟还短。厨房这种不累又体面还能偷吃的差事,打着灯笼都难找。别看这些人暗地里有瞪眼的,有撇嘴的,可身体反应都可诚实了。 黎家媳妇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跪下,涕泪纵横道:“辛姨娘,您容我想想,我再想想,这十八个人……” 不等说完,就见杏花拿着账本走过来,辛念一摆手:“你先停下。”说完看向杏花,轻声问道:“怎么样?” “回奶奶,首先看的煤炭,缺了八百斤,再就是米粮……” 杏花凑在辛念面前,声音很低,但前头几个婆子支棱起耳朵,也勉强能听个大概。 黎家媳妇脸色不绿了,变得惨白如纸,不过片刻功夫,跪着的身子就软成了一摊泥。 辛念抬头看她一眼,轻轻摩挲着账本,淡淡道:“这上面的亏空可不少啊。黎家的,你现在还觉着自己有想想的必要吗?” “姨娘……我……” 黎家媳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砰砰磕头。只听辛念淡淡道:“这账烂到这个程度,别指望我给你背锅,去找你们奶奶吧,杏花把亏空都写明白了,你将账本给奶奶看看,至于怎么发落,我也不管,反正从此时起,黎家的,你就不再是厨房的人了。” 说完将账本扔到黎家媳妇身上,转头对杏花道:“就从此刻起,按照现有的,重新登记造册,看看还够几日的嚼用,短缺的,说不得就要找奶奶重新批银子采买。” “是。” 杏花答应一声,她平日里对厨房也有大致了解,因选了两个从前说过话的老实婆子,陪自己去了。 这里辛念便对剩下的人道:“刚刚我说过,厨房这些天委实太不像话。我原先还有些不明白,今天过来,心里倒有几分了解了。原来你们一群奴才,竟还把主子们分出个三六九等,这样刻薄愚蠢的行径,说不得也只能慢慢纠正。” 说完站起身,慢慢踱步道:“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既然要纠正,我是绝不会半途而废的,有人心里不服,现在就站出来,我没有二话,还允许你们自己去奶奶那里换差事。如何?有没有人要离开?”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终究是一起摇头。辛念冷冷一笑,淡淡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是想着先忍辱负重,说不定哪天就把我送走了。也罢,你们愿意做梦,就做去吧。反正该说的我可都说了,别到时候哭天抢地,说我严苛,那会儿再想走,我未必就这么好说话了。” 原来您这还是好说话啊?那不好说话能是个什么样儿? 几个素日和黎家媳妇亲近的婆子心里直打鼓,却又实在舍不得这份差事。正惊疑不定时,就见辛念忽然站定,沉声道:“自此时起,你们从前谁和黎家媳妇亲近,谁和她疏远,就都一概不论了,我只看你们办事的能力。黎家的留不得,接下来就要选出新任管事,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准备,三天后我来考核,谁能在考核中胜出,谁就是新任管事。这三天,厨房就由杜三娘暂代管理。好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一番话让众人心思又活泛开来,就有个婆子上前小心道:“不知姨娘要考核什么?能不能先告诉我们知道?也好让大家准备得充分一些。” 辛念一笑,悠悠道:“这个不用我告诉,你们只想想,要做厨房管事,需要熟悉哪些事?我便考这些事。若连这个都不知,那便说明你不是做管事的材料,就别枉费心思了。” 众人低头撇嘴,心里都有些不服气,暗道: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要任人唯亲,也不给出标准,到时想用谁做管事,可不就是你说了算。 转念一想:唉!换谁不是这样?廖氏用黎家媳妇,也因为对方是她的人,素日里奉承的好。这府里从来如此,凭什么就要辛念公正公平。 这样想着,心底那点忿忿不平就都烟消云散了。 当然,也有几个见识不俗的媳妇,还是很积极想要争一争这个管事之位,因晚上便回家和家人商量,努力思考作为一个管事需要什么样的才干素质,这些且不提。 只说辛念,回到清凉院中,刚喝了一杯茶,就听杏花疑惑道:“奴婢怎么想都不明白,既然是要考较厨房里那些人的才能,为何不当场就考了?偏偏要她们回去准备,却又不告诉她们该准备什么,这还不如当场就考完得了。” 辛念笑道:“什么考较?不过是我编出来的。” 杏花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强忍着笑道:“这是为何?姨娘是气不过她们拜高踩低,故意诓她们?” “那倒也不是。” 辛念摇摇头,放下茶杯徐徐道:“以我的心思,是属意让那杜三娘做这个管事的。你们说过,她为人和气,颇有侠义心肠。从前那么多人踩咱们,她还敢出头给咱们些东西,可见此人心地善良,又有主意,人缘应该也不错,不然凭着她帮咱们这一条,就该被排挤出去了。最重要的,她厨艺也极出色,是厨房里挑大梁的,因着这些,我觉着她很合适做这个管事。” ------------ 第五十七章:钓鱼式考察 杏花一拍手,连声道:“我就说姨娘有眼光。可不是嘛,论人缘好,主意正,厨艺又上佳,除了三娘,我竟想不出还有谁能比她更好。既如此,姨娘何不就把这个管事之位给了她,还让她承咱们的情。” 辛念白了杏花一眼:“我要这个人情做什么?奶奶的人正愁抓不到咱们把柄,这会子扶持杜三娘上位,她们必定说我是任人唯亲……” 不等说完,就听身后传来春雨的声音:“任人唯亲就任人唯亲了,能怎的?奶奶好意思拿这个做把柄?看看她用的那些人,哪个是凭才干出头的?还不是巴结她巴结得好,谁讨了她欢心,她就用谁。” 一句话说得辛念和杏花都笑了,辛念便点头咂嘴道:“说得好啊,看看我们春雨女侠,这一番仗义执言的英姿多么迷人。只是你这话要和谁说去?你打量着我也像奶奶那般,有个做王妃的姑姑兼婆婆?你以为我也有奶奶那样横行霸道的资本?” 一句话把春雨噎在那里,好半晌,才听她期期艾艾道:“那……姨娘不是有世子爷吗?爷最宠姨娘……” “哪来的最宠?若说宠爱,你以为奶奶会比我少?那是爷青梅竹马的表妹。” 辛念冷哼一声,就听杏花笑道:“好了姨娘,快别卖关子,春雨就是爆仗脾气,这些我都懂,我就想知道,您要这三天时间,到底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考察了。” 辛念捻了枚果脯送进嘴里,悠悠道:“这三天时间,其实是用来考察杜三娘的。” “啊?” 杏花和春雨都惊讶叫了一声,杏花呐呐道:“三娘……姨娘您都知道她的人品了,这……还用考察吗?” “当然要了。”辛念郑重道:“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身处的位置不同,人也会变。难道不闻‘周公谨慎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杜三娘是个好的,却也要看看,她做了管事后,是不是就会得意忘形?会不会被身边人的奉承撺掇冲昏头脑?另外,还要用这三天来看一下,她是否有管理厨房的能力。厨房说大不大,可也有几十号人。管事这个位子,不是厨艺好,就可以胜任。” 杏花春雨这才明白,春雨竖起大拇指,沉声道:“奴婢服了,姨娘当真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算无遗策……” “噗!” 辛念瞪了春雨一眼:“行了行了,知道你会几个成语,这马屁拍的。我得亏没喝茶,不然非喷出来不可,这条裙子可是今天刚上身,到时看你怎么赔。” 杏花却在旁边轻声道:“姨娘确实虑得周到,不过三天时间,也未必就能看出这些吧?我要是三娘,就算再怎么得意,也得把这三天混过去。” “那也没办法,我接管厨房,最多也只有三天时间,若不能在这期间将厨房彻底稳定下来,奶奶怕是就要兴师问罪了。所以……” 她招手将春雨杏花叫到身边,悄声道:“你们两个就散布下消息,只说猜到我的心思,一定要用三娘的,只是怕落人口实,才故意给了三天考察时间。” “那到时候万一三娘不堪大用呢?岂不是让人嘲笑姨娘没眼光?” 春雨忧虑。却见辛念老神在在笑道:“怎么会?这话是下人们间传来传去,我可没说过。” 春雨杏花:…… “我怎么觉着姨娘您就像是在钓鱼,先给个饵,再让三娘上钩,您这……生怕三娘不变坏似的。” 春雨咕哝着,辛念哈哈一笑:“三娘果真是个有主意的,应该也不至于被几句迷汤就灌晕了,真得意忘形,也只能说她骨子里便是浅薄的人。” “万一呢?”杏花认真道:“万一三娘真不中用,姨娘要怎么办?您刚刚说了,奶奶不会给您太长时间整顿厨房,尤其今天您还打了她的脸,将黎家媳妇撵出去,这会儿她不知是怎样咬牙切齿,要等着挑您的毛病。” “三娘不中用,那不是还有三天后的考核吗?我就不信,几十号人,朝夕都在厨房里钻研门道,就连一个能用的都找不出?果然找不出,也只能先委几个各有所长的人,叫她们一起打理厨房,咱们再从其他下人中慢慢挑选。” 杏花春雨一听:好家伙,想得这样周全,那还有什么说的?赶紧完成姨娘的吩咐——散布流言去吧。 ****************** “奶奶,爷这会儿已经给太妃王妃请过安,正往咱们这边来。秀儿远远看见,忙就回来报信了。” “是吗?” 廖氏一下坐起身,满面喜色,但旋即又哼一声道:“总算他还有些良心,知道过来看看。也是巧,恰好辛姨娘接手厨房第一天,他就赶回来了。” “就是,奶奶可得和爷好好说道说道,辛姨娘都狂成什么样儿了?您为这事,气得连午饭都没吃。” “罢了,说这些爷能爱听吗?还以为我编排辛妹妹呢。” 廖氏坐在镜子前,桂枝给她整理了下发髻,她又寻出两件别致首饰戴上,一边问道:“这会儿该是晚饭时分了吧?厨房那边送饭过来没有?” 桂枝点点头:“刚刚送过来,是马六家的带着两个媳妇,因先前奶奶说没心思吃,我就让她们在饭厅等一会儿。” “马六家的吗?”廖氏放下手:“她从前不是黎家的左膀右臂?怎么这会儿黎家的刚被撵出来,她就迫不及待效忠新管事了?” 桂枝小声道:“未必就是效忠,那杜三娘但凡聪明些,就该知道这会儿奶奶心里不爽,她可不得派个能讨好咱们的来?黎家嫂子被撵,总不能让她亲近的人都跟着出来吧?厨房那边,咱们终究还是得留两个眼线。” “嗯。” 廖氏冷哼一声,片刻后站起身:“罢了,爷不是要过来吗?吩咐她们摆饭吧,正好我和爷一起吃。” 桂枝小心道:“奶奶不是说今儿不吃晚饭了?” 廖氏一撇嘴:“此一时彼一时。我就不信,辛姨娘得了厨房后,能沉得住气,她不得抓紧时间在我这里显摆显摆?” ------------ 第五十八章:添堵 桂枝笑道:“她未必敢吧?就算她敢,杜三娘也不懂事?还敢慢待奶奶不成?” “那可说不定。人得意了,什么事儿不敢干呢,尤其辛姨娘这些日子可是赚足了威风。” 说完出门,果然就看到顾长亭刚进院子。主仆两个忙迎上前,廖氏深施一礼,被顾长亭扶起后,便轻笑道:“爷一路辛苦,看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快洗把脸,恰好我这里刚摆饭,说不得你就在我这里凑合一顿,出门在外,哪有家里这些好吃的。” “行。”顾长亭没想太多,爽快一点头:“你这里的饭,在府里都是数得着的,我今晚便跟着蹭一顿。佳如你是不知道,这半个月在路上,几乎是风餐露宿,尤其这两天,我急着往回赶,哪天不是昼夜兼程。” “哟!真是辛苦爷了。” 廖氏抿嘴一笑,一双眼睛盈盈看着顾长亭:“这么急,爷怕不是惦记着家里哪位妹妹吧?” “听听这话,怎么倒像是刚喝了一缸子醋?我惦记着母亲呢。出门时她就有些咳嗽,太医说过,热伤风可不容易好,好在我刚才去请安时,看她已经痊愈,气色也不错,想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哪敢道辛苦?还是姑姑身体底子好,又有爷的孝心感动天地,咳了两天就好了。” 两人一边说,便进了饭厅。 廖氏以己度人,想着这是辛念走马上任的第一餐,焉能不暗中报复?因心里已经做好准备,要好好向表哥卖惨,让他看穿辛姨娘的真面目,不要再被对方蒙蔽。 因待顾长亭坐下后,她也款款在对面坐了,一边含笑道:“爷还不知道吧?辛妹妹今天过来,和我要了管厨房的差事,我就给她了。果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到一个时辰,她就把厨房原先的管事撵来我这边,原来是查到了些许亏空,真真火眼金睛一般。我没好气,训了黎家媳妇一顿,将她赶回家反省,还限她三日内补上亏空,不然我也不容情……” 这样喋喋不休的架势,却在看到桌上饭菜后,逐渐消音。 顾长亭能不知道廖氏的心思吗?好笑看她一眼,再看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媳妇们还在从食盒里往外拿,他便故意说道:“今日是有什么讲究吗?怎么这样丰盛?” 马六家的默然不语,倒是她身旁一个媳妇笑道:“回爷的话,份例都是一样的,不过三娘说这么多食材,一人却只得四五个菜,不如拆分开来,多做几样,如此每屋里饭菜量会小一点,却可以多几个菜品,口味也多,清淡荤腥都有,主子们不管是想吃重口还是淡口,就都有了。” “唔!这菜色倒不难,难得是她设想周到。三娘?我怎么没听说过?也是厨房里的人?” “是。” 那媳妇听他称赞,越发笑开来,恭敬道:“她叫杜三娘,厨房里的老人了,一应事务也是熟悉的,厨艺又好,举凡菜肴主食点心,甚至蜜饯果脯,没有她不会不擅长的。这些菜虽然不难,却也只有她才能调停开来。今儿辛姨娘去了厨房,暂时委她做三天的管事,说是三天后,还要考较我们,选一个新任管事出来。” 顾长亭笑道:“我看这杜三娘就不错,哪里还用再选?辛姨娘未免也太严苛了些,不过是个厨房,搞得像朝廷科举选拔贤才一般。” 廖氏撇撇嘴,在旁边咕哝道:“爷这说得什么话?知道的是你抬举辛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诋毁朝廷选士呢。那是何等重大之事?怎么能和厨房搅合在一起。” “比喻罢了。” 顾长亭不理廖氏,只看着那媳妇,见她躬身笑道:“辛姨娘是这样说的,奴婢想来,她大概也是怕骤然委了三娘,会落人口实,更怕大家不服。” “这还不服?黎家的在任时,我可没在寻常日子见过这么丰盛的例菜。”顾长亭摇摇头:“何况,又有什么口实?我看辛氏平日里飒爽大胆,怎么做起事来,倒如此谨小慎微。” 说完命媳妇们退下,他便动手给自己盛了一碗丸子汤,一边对廖氏道:“佳如你要吃些什么?我来给你盛,你看这汤,菜色碧绿,几个丸子盈润光泽,在汤里上下沉浮,当真引人食欲。” 廖氏就觉着肚子里又没空了,全被气给塞满了。 只是这会儿若说不吃,明摆着就成了嫉恨,廖氏能这么蠢,让顾长亭看出自己对辛念的敌意吗?必须不能啊。于是也只能陪着笑脸道:“是吗?我尝一尝,爷快别动手,我可不敢劳您大驾,我自己盛。” 确实得自己盛,不然顾长亭多给她捞几个丸子,廖氏怕自己会呕出来。 当下勉强喝了一碗汤,吃了半碗米粥,就吃不下了。那些东西竟仿佛没进肚子,都在她胸口存着,渐渐地从一个丸子积成一块大石,沉甸甸压在她心上,堵得她气都要喘不上来。 偏偏做了几年当家奶奶,廖氏别的不说,演技当真高超,全没让顾长亭发现她恨得牙都快咬碎。于是世子爷一边喝着饭后茶,还一边不住口地夸奖道:“我觉着这个杜三娘很不错,不如和念念说一声,直接就让她管了厨房罢,还考核什么?没的给自己找麻烦,你说呢佳如?” 我说?我说就该让她们全都滚蛋,都去死去死!念念?听听叫得这个亲热劲儿,我呸! 廖氏终于是再装不下去了,勉强笑道:“王爷在边关,如今你就是一家之主,自然说什么算什么。” “佳如怎么了?你这脸色好像有些难看,别不是病了吧?要不要找太医过来看看?” 顾长亭关切地问。廖氏还想留他在这里过夜呢,哪肯称病?忙打起精神笑道:“哪有?许是刚才吃多了,这会儿有些积食。” “积食?就你喝得那一碗汤半碗粥?最多再加两个丸子,怎么会?从前那么大的狮子头,你一餐能吃两个。” 廖氏嘴角抽搐两下:“爷,你这样排揎我,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去哪位妹妹那里啊?那你就去,难道我还会拦着不成?便是想拦,我也拦不住啊。” ------------ 第五十九章:深谋远虑 “怎么会?你看你又想多了吧?”顾长亭哈哈一笑:“我这一路披星戴月的,回来还不得好好歇歇,不在你这里,我去别处,哪有热汤热水那么贴心的伺候?连你这里给我备的衣服,都比别处更舒服。” 他一边说着,便站起身,问桂枝道:“后面汤池子都备好了?我去好好洗一洗,这半个月,可是把我给累坏了。” 说完伸个懒腰,扬长而去。这里廖氏气得目瞪口呆:什么意思?是为了伺候的更贴心,衣裳更舒服才留在我这里?早知道还不如一脚把你踹去清凉院呢。气死我了,这胸口更堵得慌了,看来明儿真得叫个太医过来看一看。 这一夜当真是辗转难眠,好容易后半夜眯了一会儿,天就亮了。起床后就听丫头过来禀报,说顾长亭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进宫,早饭也没在府里吃。 廖氏揉着胸口,好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赌气梳洗后,早饭也不吃,见秋姨娘凤姨娘过来,又懒得应付,索性带着她们来到廖王妃这里。 刚进院门,就听屋里传来一阵阵悦耳笑声。她眉头一皱,恰好钱氏就在院中,连忙上前低声道:“夫人和辛姨娘古姨娘都在里面,说是来请安的。” “呵呵!姑姑早就免了我们的晨昏定省,她们来请哪门子安?明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钱氏讪讪笑着,低声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不管是不是好心,她们说来请安,王妃也不能将人打出去啊。” “我知道了。” 廖氏心里直说晦气,却又不能转身就走,因只得进屋,果然见秦氏辛念古姨娘都在这里。 “哟!奶奶来了。” 古姨娘满面春风地起身,和辛念一起给廖氏行礼。 廖氏眼皮子跳了跳,她这样人,不会反省自己对古姨娘做过那么残酷的事,只会深恨对方不死,还让她有机会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因面色更沉了下来,看一眼古姨娘,冷冷道:“你自己做过什么事?心里没数吗?还敢来王妃这里,惹得王妃不痛快,你罪不可赦。” “好了佳如。” 王妃叹口气:这个侄女儿真是被宠坏了,这么点隐忍都没有,将来怎么和辛念争斗? 一念及此,便向辛念看去,就见她正对古姨娘使了个眼色,于是古姨娘便坐下来,偃旗息鼓了。 接着辛念转过头对廖氏笑道:“我昨儿刚管了厨房,生怕那边整治出来的饭菜不合王妃口味,所以今天见过夫人后,就说一起过来给王妃请安,顺便听听王妃的意见,不成想奶奶也过来了,这可不是巧得很么。” 她不提厨房还好,一提厨房,廖氏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冷冷道:“厨房么?也就那样吧。” 凤姨娘秋姨娘立刻明白,因忙附和道:“就是,菜品倒是多了,口味寡淡得很,不如从前。” 辛念不等说话,古姨娘便纳闷道:“不会吧?我桌上八个菜,淡口重口都有。我想着奶奶和你们桌上只会比我更好,怎么口味反倒寡淡了呢?” 辛念笑道:“这便是众口难调了,都像咱们一样,吃什么都好,不挑剔,哪里能显出秋姐姐和凤姐姐的尊贵呢?好在王妃和夫人吃着都觉得好,也就不枉厨房里三娘殚精竭虑了。” 一句话堵得秋凤二人哑口无言,辛念这话意思很明显:王妃和夫人都说好,你们两个算老几?猪鼻子插葱,倒是会装象。 王妃见这状态,知道接下来就是唇枪舌剑,她也不愿意听,便揉了揉额头,淡淡道:“我这会儿有些乏,你们都去吧,以后没什么事,不用过来我这里,咱们王府没那么多讲究。” “是。” 众人只得站起身,廖氏却端坐不动,她还一肚子气,就等着找廖王妃告状纾解呢。 却不料下一刻就听廖王妃道:“佳如,你也不用在我这里伺候,如今端午刚过,府里事情多,我也知道你忙,就不留你了。” 廖氏:…… 今天到底哪里刮的风不对?廖氏觉着自己出门的姿态都透着那么股子灰溜溜的意味,就连秦氏辛念古姨娘脸上的笑容,看着都那么刺眼,那是笑吗?那分明是无声的嘲笑。 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廖氏咬紧牙关,狠狠一跺脚,怒冲冲离去。 这一切都被送她们出门的钱氏看在眼里,回屋后,果然听廖王妃问她道:“佳如怎样了?” 钱氏陪笑道:“奶奶的性子,王妃还有什么不知道?在家时就是个娇客,嫁过来后,有您和王爷疼爱,世子爷对她更没话说……” 不等说完,就见廖王妃摆摆手,听她叹息道:“说好听是娇客,说不好听,便是宠坏了。不是因为这个名声,她一个廖家女儿,至于嫁给长亭做平妻?亲上加亲固然好,她也是一心向着王府和廖家,就是这个性情,多早晚能沉稳下来?我难道能照顾她一辈子?” 钱氏笑道:“世子爷还是爱护奶奶的,虽这会儿不亲近她,也是为了煞煞奶奶性子,还是为长远计。” 廖王妃出了会儿神,慢慢摇头道:“这会儿有我镇着,长亭也念着夫妻之情。可人会变的,哪天我没了,她再出几件毒蛇的事,到那时,孩子们也大了,长亭还会容忍她吗?她从小是我看着长大,我可不愿她最后落个凄凉孤独老死的下场。” 钱氏轻声道:“不会的。夫人身子并不好,看着不像能长寿,只要她没了,奶奶顺理成章就是新的世子夫人。至于那个辛姨娘,更不足为虑,她娘家都没了,全靠爷才能有这么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她不敢作妖。“ “不敢作妖?” 廖王妃猛地直起身子,沉声道:“才几天,她闹出了多少事?而且你没看见?今天就连那个病秧子都有些神采飞扬的味儿了,我看着她气色比从前好得多,这么下去,谁敢说她能早死?有这么两座山压着,佳如哪还有出头之日?” “这个……夫人气色再好,阎王叫她三更死,谁也不敢留她到五更不是?” 钱氏心里明白:秦氏是活不长的,即便寿数没到,廖王妃也容不得她活下去。现在的问题就是辛念,她太受宠,若要神不知鬼不觉除去,只怕世子爷面前就不好糊弄了,这当真棘手。 廖王妃显然也是忌惮顾长亭,目光闪烁几下,她又慢慢躺回去,闭上眼睛轻声道:“辛氏一直清心寡欲,在清凉阁自生自灭,怎么忽然间就一反常态?或许弄通这个关窍,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钱氏陪笑道:“这也正常,她终究是做了娘的,唉!女人当了娘,一切可不就都围绕丈夫孩子转?她要还在清凉阁,六少爷和四姑娘怎么办?也跟着她自生自灭吗?” 王妃点点头,淡淡道:“这么说,都是因为那两个孩子的缘故?” 钱氏猛地打了个寒噤,犹豫一下,才迟疑道:“这是奴婢的浅薄见识,但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缘由。” 廖王妃没再说话,只是慢慢点了点头。 ------------ 第六十章:往事随风 “这孩子像长亭,小小年纪,看这马步扎得多稳当。让我想起当年长亭进宫时,那会儿先皇还在,他就在我们面前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先皇那会儿政务繁忙,可竟然就看了半个时辰,什么也没干,之后还夸奖长亭肯吃苦用功,我记得后来还做了一套软甲赐给他,那软甲六仔穿着怕是有些大,但小孩子长得快,很快就合身了,就是不知道放在哪儿。” 太妃慈爱看着在地中央绷着小脸扎马步的六仔,脸上满是欣慰,忍不住就忆起了往昔。 听见太妃动问,她旁边的一个嬷嬷立刻上前低声道:“那是御赐的,应该收在库房里。” “嗯。”太妃点点头:“回头叫人去库房看看,若是还在,就拿出来给六仔,我看几个孩子里,还就他是个习武的料子,也是,他爹娘都是高手,六仔还能差了?” 辛念忙笑道:“我就是会几招花拳绣腿,哪里敢称高手?世子爷的功夫倒是实打实的强,听说大内高手也没几个是他对手。” 太妃脸上现出追忆之色,轻声道:“先皇在时,常督促皇子们练武,所以两位王爷和当今皇上的功夫都不差,到长亭这一辈,也就他和太子以及五皇子还练着,其他几位皇子的功夫,只怕还比不上你。” “太妃说笑,妾身不敢当。” 辛念忙谦虚,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媳妇走进来,轻声道:“世子爷回来了,请姨娘回院子,说是有事情说。” “好。” 辛念点头答应,这里太妃便笑道:“既是长亭找你,快回去吧,六仔和丫丫就留在我这里,用过晚饭我让人送他们回去。对了,听说厨房那边,是你接手了差事?” “是,爷让我挑一处地方学习一下管理之道,我就挑了厨房,这会儿还没理出个头绪,得慢慢上手。” 辛念起身回禀,太妃点点头笑道:“这话谦虚,我就觉着这两日的饭食不错,很合我的胃口。” 旁边嬷嬷笑道:“是,太妃昨晚还多用了半碗瘦肉粥,说不像从前的瘦肉粥那般油腻,口味好,多吃点子无妨。” 辛念笑道:“是呢,我也觉着昨晚的粥还不错,太妃喜欢,以后让她们多做几回。” 太妃摇头道:“这也罢了,顺其自然最好。” “是。” 回到清凉院,就见顾长亭在外边转悠,辛念纳闷道:“这是怎么了?大太阳照着,不说在屋里纳凉,倒跑来院子里挨晒?” 顾长亭笑道:“看你这院子里花儿开得好,索性多看看。” 辛念笑道:“都是些野花杂草,不像名品花卉那般高贵挑剔,到了这院子里,有人精心摆弄,可不是越发欣欣向荣了。” 顾长亭斜晲着她笑道:“你这似乎话中有话啊。” 辛念眉头一挑:“能有什么话?怕是有的人多心吧?好了,就说说巴巴儿把我找回来什么事,在太妃那里都躲不过去。” 顾长亭牵着辛念的手上了台阶,一边道:“你最近似乎总往太妃那里去,就这么闲不住?” “太妃喜欢六仔和丫丫,我当日答应过她老人家,会常带孩子们过去,我还喜欢往夫人那里去呢,你怎么不问?” “咳咳……”顾长亭咳了一声:“你也别只顾着太妃和夫人啊,王妃和佳如那里,你也多走动走动,从前你和佳如没出阁,也是常在一块儿欢聚的。” 辛念看了顾长亭一眼,悠悠道:“王妃喜欢清静,昨天去请安,还说府里没这个规矩,不用总过去;至于奶奶,你确定要我多过去走动走动?我倒是愿意,只怕奶奶每天事务繁忙,会被我烦得头疼吧。” “好吧。”顾长亭叹了口气:“那就随你喜欢。” 辛念“扑哧”一笑,两人进屋,她便脱了外面的褂子,只穿着一身白色的细棉长衫,吩咐春雨道:“不用准备点心,只把井里湃的西瓜拿出来切一盘子端过来就是。” 说完在榻上坐下,这才看着顾长亭问道:“怎么了这是?我只是一个妾,在这府里无足轻重,王妃和奶奶哪会把我放在眼里?用得着你这么殷切叮嘱吗?” 顾长亭定定看着她,轻声道:“念念,你心里真的不明白?以咱们从前的情义,我不会将你当做一个妾室看待,若论喜欢,你在我心里,犹胜过佳如几分。” 辛念定定看着他,忽地扭头道:“是么?我竟不知你这样喜欢我,只不知世子爷说这话的时候,是否还记得当年的姚姐姐?” 顾长亭:…… “好端端提她做什么?我说得是和你的情意。” 辛念转过头,含笑看着顾长亭,挑着细长的眉:“哦?和我的情意?什么情意?说我假小子的情意么?我可还记得,你当日让我和姚雨桐好好学,学人家身上的温柔体贴,我说我偏看不惯她那弱柳扶风的样子,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不记得了。” 顾长亭眼睛向上一翻,脸上写满拒绝回想的表情。 辛念却是兴致上来了,学着当日顾长亭的腔调:“看不惯看不惯,你有什么看不惯的?都像你大手大脚的才好?弱柳扶风怎么了?你不知道男人都喜欢这样儿的?” 顾长亭的厚脸皮终是忍不住一红,接着愤愤道:“好家伙,亏你记得这么清楚,就为我当时无心造次了的这句话,你把我摁在地上揍,我说什么了吗?你怎么不念着我当时让你的情意?” “你在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面前说男人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不揍你揍谁?你在你那雨桐妹妹面前,也敢这么放肆造次?还有脸说是让着我,你分明是知道自己错了,心虚,才让我打你出气。” 顾长亭嘴角抽搐两下,终是忍不住道:“你也就对我耍威风,要是谭锋和你说这样话,你也跟只母老虎似的揍他?” 辛念脸色一变,霍然起身道:“你少胡搅蛮缠,说咱们的事,扯他做什么?你到底有没有事?没事出去,我还有事要做。” 说完转身往内室而去,倒把顾长亭惊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怎么了这是?从前提起谭锋眉开眼笑,现在一提这人就恼,可见心里还是惦记着他。” ------------ 第六十一章:有心人 话音落,不由悠悠一声长叹,因看着门外发了半天呆,忽听身旁辛念声音再度响起:“到底有什么事?还赖在这里。” 顾长亭回过神,见辛念还是气嘟嘟的模样,更显美丽可爱,心中怅然不由消散大半,暗道:念着谭锋又如何?你终究是和我做了夫妻,便得不到你的心,到底是得到了你的人,上天待我已是不薄,我该知足,还强求什么? 心中所想,眼睛里便堆了满满的情意,落在辛念眼中,只觉疑惑,且被这样一双多情的眸子看着,她一颗心也渐渐柔软,因坐下来道:“好了,你究竟有什么正经事?该说了吧?” 顾长亭便执起她的手,轻声道:“我也没想到,当日拿姚姑娘劝你的一句话,竟还被你记上仇了。念念,无论如何,现在谭锋也不在,姚姑娘也不在,反而是我和你有缘,走到了一起,我们都不要再想着他们,你和我,还有我们最可爱的两个孩子,我们一家人,就这么亲亲热热地把日子过下去,好不好?” 辛念看着他,前世那一句“贼子尔敢”又在耳边萦绕,她垂下眼轻声道:“你是世子爷,自然你怎么说就怎么是。都到现在了,你我眼看便是而立之年,哪还有从前那些天真想法?自然是好好过日子要紧。” 顾长亭唇边漾出一抹笑,似是极为开心。辛念别开眼,暗道:别的不说,这厮当真生了一副好皮囊,单论身材长相,连谭锋都比不过他。难怪当日人都说,没有女人能抵挡住长亭世子的一笑。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姚雨桐,才会不为所动吧。 一边想着,就听顾长亭郑重道:“父王来信了,说我给六仔丫丫起的名字极好,就用这个。知道我们夫妻和谐,他老人家也很是开心,还赞了岳父于大夏是有功劳的。” 辛念心中一痛,垂下头涩声道:“也只有王爷才敢说这话。如今朝野提起父亲,哪个不是高声唾骂?” 顾长亭沉默片刻,忽地坚定道:“不管别人怎样想,我始终不信岳父会干出走私通敌的事,这当中必定是有人蒙蔽圣聪,以至酿成大错。将来若有机会,我一定想办法重新启动调查此案,还岳父一个清白。” 辛念身子一僵,接着猛抬头,抓住顾长亭的手急切道:“不要冲动,即便是冤案,也是圣上下旨,你翻不了案的。” “我知道。”顾长亭拍拍她的手:“你还不信我的为人吗?现在没有机会,将来未必没有。罢了,说这些为时尚早,你只知道我的心是和你一样的便好。” 辛念珠泪一颗颗落下来,重重点着头,哽咽道:“你顾长亭是什么样人,我能不知道吗?你既然这样说,我自然是信你的。” 说完拿帕子擦去泪水,强笑道:“好了,快给我看看,你给六仔丫丫起了两个什么样的好名字,还卖关子,瞒了我这么久。” 顾长亭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对玉佩递给辛念:“看吧,他们俩的名字,就在这玉佩上。” 辛念接过那对玉佩,只觉入手莹润,透着一丝沁凉,她不由惊呼一声:“这是上等的和田玉,连我也没见过这样质地的,想来比之和氏璧,也不遑多让,你从哪里找来?” “这是当年吐蕃王进贡的,一共两块,皇上赐给我和太子一人一块,我这一块就是专门给孩子们做了记名玉佩,恰好还剩下一点料子,这不六仔和丫丫也就有了。” 辛念方松了口气,笑道:“幸亏几位少爷姑娘都有,不然我可不敢给六仔丫丫佩戴。” 说完细看玉佩,果然见玉佩中心刻了两个名字,分别是:玉宣。霜琼。周围以祥云纹缭绕,连绵不断生生不息。 “宣字寓意尊贵开朗,活泼乐观;琼字则是美丽珍贵,原本几个女孩子已经占了春夏秋三字,我却不忍给丫丫这个冬字,索性以霜代替,彼时严冬未至,取其暖有气节之意。” 顾长亭在一旁解释。辛念笑道:“果然是好名字,比你的名字都好,可见你确实用心。” 顾长亭一翻白眼:“我的名字哪能比?爹爹在长亭送别老友,听闻家里生了我,就地取了这么个名儿。” “我的天,竟是这么随便的吗?” 辛念都忍不住笑了,见顾长亭愤愤瞪着自己,连忙又安慰道:“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这寓意不也挺好的?何况长亭外官道漫漫,远处青山隐隐,我一直觉着你的名字很有意境呢。” 顾长亭:……“好吧,算你说得在理,我有被安慰到。” 辛念爱惜摩挲着那两块玉佩,心思却去了别的地方,好半天,忽听顾长亭在身旁轻声发问:“想什么呢?这样郑重出神?” 辛念看着他,又看看玉佩,叹气道:“这样极好的美玉,皇上赐给你和太子,自然是后辈子侄中,最看重你们两个。且不说皇上,就是从皇后王妃的关系,你也该忠心耿耿,辅佐太子治国安邦。只是如今,我却看不出你和太子有多么亲厚,也从不曾听说你们相处种种,长亭,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长亭一怔,接着沉默片刻,方一笑道:“你许久不曾这样唤我,听着着实亲切,我还是喜欢你这样叫我,以后你都这样叫,好不好?” “说正事呢。” 辛念白了顾长亭一眼,只见他笑道:“谁说这不是正事来的?于我而言,这很重要。至于太子,放心吧,我虽和他有些分歧,却也不影响我们之间关系,无需担心。” “好。”辛念点头:“外面这些朝堂上的事,自然该爷们儿琢磨,我只帮着你尽力安抚住后院就是。” 顾长亭欣慰道:“那就足够了。对了,明儿就是厨房的考核之期,不知你打算考些什么?” “嗨!那不过是我找的借口罢了。其实你也明白,厨房管事,只要能把账目弄清楚,不被人蒙蔽;处事公平公正,宽严并济,既能服众,也不至于太过刻薄招人怨恨;在这两点上,若自身厨艺也能脱颖而出,那便是当之无愧。” ------------ 第六十二章:嘱咐 顾长亭笑道:“听你说的容易,若能做到这三点,别说厨房,哪里都能管得了。你看天下这么多官儿,也没几个能做到。” 辛念笑道:“你可不要小瞧女人,我看那个杜三娘就很不错,明儿我把题目一出,就这三点,或许每一样都有能胜过她的,但综合起来,说不定她就是最高分。” 顾长亭听她这样说,显然心中早有了计较,于是点头道:“你好好做,佳如性情浮躁,将来说不得还要你帮衬……”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有人高声道:“爷,王妃娘娘请您过去。” “好,知道了。”顾长亭站起身,对辛念道:“娘亲找我,不知又有什么事,我去了。” “好。” 辛念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背影远去,忽听身后杏花轻声问道:“姨娘怎么忽然问起太子的事?难不成爷和太子……” 不等说完,被辛念严厉看了一眼,登时不敢再说。只听她沉声道:“以后这话不许提半个字,我刚刚也只是忘情了,原本这事就不与后宅相干。” “是。奴婢知道了。” 杏花连忙答应。这里辛念坐回榻上,看着那玉佩,却是忍不住心潮起伏。 廖王妃和皇后乃是姐妹,顾长亭与太子不但是堂兄弟,还是至亲的姨表兄弟,这样关系,除了一母同胞,连异父或异母兄弟也未必能比得上,但这两兄弟之间,却不像众人以为的那样亲厚。 顾长亭有多聪明智慧善经营,辛念是相当清楚的。可以说,若他要帮太子,太子的地位便无可撼动;可万一他生了反骨,要背弃太子,这么说吧,哪怕他想帮的是一位无人问津的皇子,那这位皇子也立刻就有了和太子掰一掰手腕的本钱。 是的,端王世子顾长亭的地位,就是这样举足轻重。 辛念无意识地弹着手指:谭锋回来应该是三年后,那时顾长亭和太子即便没有反目成仇,也必定嫌隙不小,以至于谭锋敢勾结自己谋害顾长亭。如果是这样,廖王妃和廖氏现在虽是如日中天,看似不可撼动,但只要应对得当,忍到端亲王府与太子决裂,那自己和秦氏的机会就来了。 一念及此,精神不由振奋起来。 如果可能,辛念并不想让顾长亭的后院不宁。但以廖王妃和廖氏的性情,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两派到最后,只怕会不死不休。她和秦氏完全处于落后挨打地位,想要保大家平安,就要翻身做主,而这个机会要在三年后,才会渐渐显露出来。 三年时间不算短,但最起码,还有机会不是。 ****************** “三娘,这一次厨房考核,你各方面都是最出众的,这实在有些出乎我意料,我看厨房中的人,大多数也服气你,不过这样情况下,仍有一点美中不足,你知道是什么吗?” “奴婢知道。奴婢这三天,一边顾着厨房,一边想着姨娘的考核,当真是刻苦努力用功。如今终于大显身手,未免得意忘形,着实嘚瑟了些,有些东西,奴婢应该藏拙的。虽然这会子大多数人服气我,可也难免有些人在心里嫉恨嘀咕,认为我太过张扬。” 辛念听她第一句话,心还有些沉;听到第二句,便会心一笑了;听到最后,已认定这杜三娘是和自己一个路子的,性情着实对她胃口。 当下便点头莞尔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既如此,我便没什么可担心了。只是有一条,还要白嘱咐你,厨房是我从奶奶手里生挖出来的,之后又把她的人给踢了,这会儿她心里不知怎么恨我。府里上上下下,大概多少人瞪着眼珠子,打算挑毛病,你务必要尽量周全一些,别落下大把柄,现在她们眼里。剩下些许小毛病,我也不会任凭她们鸡蛋里挑骨头,这个你放心。” “是。有姨娘这句话,奴婢再无可虑。至于我做得怎么样,现在说都是空口无凭,姨娘只看我怎么做吧。” “好。” 辛念点头,又问一旁杏花道:“账目都对清楚了?各色物资都准备得充足吗?” “是。回姨娘的话,都清楚了,各项物资也都准备的十分充足。” “你听见了,往后再出纰漏,我可只能拿你是问了。” 辛念含笑看着杜三娘,只见她自信笑道:“姨娘尽管放心,我爹给人做过账房,我虽没念过书,要想在账目上糊弄我也难,日后出了纰漏,不用姨娘质问,我自己卷铺盖回家去。” “别啊,以为卷铺盖回家就能逃得了?你可得给我好好做,尽善尽美。你那道叫花鸡当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风味,我还想长长久久吃一辈子呢。” “奴婢晓得了,一定尽职尽责,让姨娘能长长久久吃一辈子我做的叫花鸡。” 说着话,见辛念出门,杜三娘便亲自送出来,忽见一个丫头小跑着过来,正是清凉院里的绿叶。 “怎么了?这样急火火的。” 辛念停下脚步,只见绿叶急道:“姨娘,刚刚爷来了清凉院,说皇上临时起意,要去京郊大营视察三天,带着各位皇子皇孙,爷也要带二少爷和六少爷一同前去,时间紧急,就打发奴婢来告诉姨娘。” “这么急?”辛念一愣:“你确定是爷亲自来接走六仔的?不是别人?” 绿叶:…… “姨娘,奴婢又没瞎,爷那么大个人,我怎么能看错呢?千真万确是爷来接走六少爷的,来的时候身边还有二少爷跟着呢。” 小丫头脸上表情有些委屈,显然对自己的眼神很有信心。 “咳咳……是我多虑了,没事,你回去吧。” 辛念也觉着自己有些杯弓蛇影,回到清凉院,就见春雨跑过来,笑着禀报道:“刚刚寿宁宫来人,说太妃想六少爷和四姑娘了,叫过去陪着说说话,因为六少爷不在,赵大娘就把四姑娘领走了。” 辛念:…… 没有了两个小东西,丫头们也都各自忙碌着,屋里顿时冷清下来。辛念只觉没意思,忽然想起清凉阁,这都快一个月了,也不知修葺进度如何?不如过去看看,万一工人们偷懒,她也好督促一下。 ------------ 第六十三章:恐怖一幕 因便出了院子。一路行来,原本就不甚晴朗的天色渐渐阴了下来,到清凉阁时,只见天地齐暗,数万道雨丝飘落,周围多少景致,尽数被笼在这细细烟雨中。 “皇上可真能挑日子,这时候去京郊大营巡视。” 辛念摇摇头,找了个亭子避雨。不远处的清凉阁外,工人们原本就是磨蹭着干活,这会儿天上下雨,更可以光明正大的偷懒,于是呼朋引伴,到屋檐或是大树下歇着,女眷住处,他们是没资格进院中休息的。 都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果不其然,原本还不成气候的飘飞雨丝,竟是越下越大,天边传来隐隐雷声,早上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竟有大雨倾盆之势。 辛念没带伞,索性坐在亭中石栏上,看着窗外雨幕,渐渐地,神思便飘回了前世。 眼看着就到六月六,她记得上一世里,六仔和丫丫就是在六月六后出的事,不过如今重活一回,很多事情都发生改变,最显著的一件,就是夫人被自己救下。既然夫人可以活,那六仔和丫丫应该也不会重蹈覆辙。 退一万步,就算两个孩子真的又染了风寒,如今她却也不是上一世孤立无援的辛念,她有了自己的小小班底,六仔丫丫又深得太妃欢心,一旦生病,请个大夫还是不难的,绝不会再让两个孩子无辜枉死。 回忆起上一世那一夜的惨状,辛念犹觉心中剧痛,她闭着眼睛,抓住胸口衣裳,深吸气来缓解痛楚,好半晌,待情绪渐渐平复,方睁开眼来。 几乎是在她睁眼的同时,不远处发生的恐怖一幕便映入眼帘。 站在辛念的位置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一道电光顺着对面大树的树梢迅速从树干游过,然后很快,电光攀上了一个短工抱着的铁锹,再接着,那高壮如铁塔般的汉子便宛如发羊癫疯般地抖,最后扑倒在地,整个身子都宛如烧焦一般。 饶是辛念见多识广,此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惊吓得呆如木鸡。好一会儿,还是她第一个反应过来,顾不上大雨滂沱,从亭子中跑出去,一边高声道:“快看看还有没有气儿,若没死,赶紧找大夫。” 这一声叫,方让那些工人们回神,很快两个管家也从门房里跑出来,只见一个工人试过大汉鼻息后,抬起头嗫嚅道:“死……死了,没气儿了。” 这也在辛念意料之中,那大汉都黑成炭了,看着就是十死无生的凄惨模样。 看看大汉,再抬头看看那棵大树,雨声中,辛念听到其他人在小声议论。 “竟然遭雷劈死了,大黑这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谁知道?反正肯定是造孽了,不然这么多人,怎么雷公爷爷独独把他给劈了?” “哼!叫我说就是活该,你们怕是不知道吧?这个大黑看着憨厚,可不是什么好人,他这么大没成婚,天天去王寡妇家门前晃悠,吓得人家母女两个都不敢出门。” …… 不,不是的,不是造孽,也和王寡妇无关,是铁锹,是那把铁锹,还有大树…… 辛念目光从大汉身上慢慢移到铁锹,进而抬起,看向大树直到树顶。此时这树也是焦黑一片,一半的枝叶都焦了。 现场乱作一团,其中一个管家上前对辛念道:“雨这样大,姨娘快请进屋避雨,这里且让小的们处理,不用您沾手。” 辛念点点头,沉声道:“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抚恤务必从优,明白吗?” “是。” 管家答应着,知道这位姨娘如今不可小觑,因恭敬道:“咱们端王府向来是积善人家,从来不苛待下人,更别提这些短工,出了这样事,绝不会让他白死。” 辛念点点头,看了眼清凉阁,也不进去避雨,转身顺着花园回到清凉院。 进门就见丫头们都在廊下赏雨,一边逗着笼子里的鹦鹉,忽见一个落汤鸡似的人进来,不由吃了一惊,定睛一看,才看清竟是主子。 “都站着,别淋湿了。” 辛念见杏花要赶过来,连忙喝止,接着来到廊下,杏花便道:“恰好刚刚烧了热水,我伺候姨娘洗浴吧?这样大的雨,可别淋出病来。” “好。” 辛念答应着,直接来到后边洗浴的房间,很快杏花就把浴桶倒满,她脱了湿淋淋的衣裳,整个人泡进浴桶中,顿时舒服的娇哼了一声。 “姨娘这是去哪里了?不是说去夫人或者古姨娘那里坐坐?又不让人跟着,我还以为你会在那边等雨停再回来。” “我去了清凉阁,走到清远亭的时候赶上雨了,你都不知道,那短短一刻钟,我经历了什么。” 辛念将事情经过说一遍,只把杏花也惊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呐呐道:“怎么会有这样事?这……这真是怎么说?那个人一定是做了天理不容的事,才会遭雷劈。” 辛念缓缓摇头,却没有说话。她记得小时候父亲也曾说过,军中有一次两个将领比武,比到快意处下起雨来,两人也不肯收手,围观的一个副将看得忘乎所以,高举手里铁枪大声叫好,结果引了雷来,将自己劈死了。 联系今天的事,辛念隐隐觉着,传说中的五雷轰顶,似乎也不是专门对付十恶不赦之人,很可能闪电那个家伙,就喜欢这些举高的东西,包括铁枪,铁锹,甚至是大树,都说不定。 这只是心里猜测,辛念也没深想,她在意的,还是那个惨遭雷击的短工,因便对杏花道:“过两天爷回来,你找他身边的小厮云哥儿,叫他打听一下,看看那短工家属是不是拿到钱?拿了多少?” 说完叹了口气,轻声道:“他是为修葺清凉阁而死,家里人岂不塌天一样?好像他还没成婚,总不能让他父母过不下去。” “是。”杏花答应一声,将这事记在心中。 或许是廖氏之前跳得太高,连廖王妃也觉着不太合适;又或者有了辛念这个新宠的威胁,又被顾长亭亮出的“獠牙”吓到,总之这一次辛念管厨房,虽然廖氏气得好几顿没正心吃饭,却也没横挑鼻子竖挑眼,厨房的权力交接就算是平稳度过。 ------------ 第六十四章:隐忧 也由不得廖氏不低头,这一次顾长亭伴君视察京郊大营,只带了顾玉晨和顾玉宣两个孩子,当中意味不言而喻,无非是再一次对她发出警告:安分些,别作妖,别总想着借刀杀人,不然终会引火烧身。 府里着实过了两天安生日子,这一天上午无事,又是个假阴天,秦氏便和辛念古姨娘来到太妃处说话:廖氏有廖王妃依靠,她们这几个没有娘家势力的,自然就要抱紧太妃大腿。 因陪着太妃推牌九,古姨娘便笑着说道:“我看太妃娘娘这两日面色更红润了些,原本还怕您和去年一样,大夏天的没胃口,如今看来倒还好。” 太妃笑道:“是,这些日子厨房仿佛换了批厨娘,尤其那个杜三娘,她做得饭菜十分合我口味,我只奇怪,早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么个人?还以为是新来的,一问,原来在厨房好几年了。” 古姨娘打出一张牌,笑道:“嗨!那个杜三娘我也知道,平素里脾气耿直,又不会巴结逢迎,平日里给太妃王妃奶奶的饭菜哪里轮得到她上灶?如今不一样,辛妹妹知人善任,委她做了厨房管事,别说太妃喜欢,就是我们,也跟着占便宜。那一道凉拌笋,亏她怎么整治出来,我如今每天晚上都要吃一碗。” 秦氏也出了一张牌,温婉笑道:“凉拌笋还罢了,我更喜欢吃她的豆皮三丝,真真清淡爽口。” 辛念也笑了,一边看着桌上纸牌道:“你们口味倒都清雅,我不行,我是个俗人,无肉不欢,我觉着凉拌菜中,还是泡椒凤爪最对我胃口。” “是了,辛妹妹就喜欢吃凤爪,所以前些日子可便宜了你。” 古姨娘忍不住笑,却听太妃疑惑道:“前些日子怎么便宜她了?说给我听听。” 告廖氏的状,这是古姨娘如今最喜欢干的事,因正要将前阵子厨房的劣迹拿出来说,就被辛念看了一眼,见她微微摇头,古姨娘纵然不甘心,也只得怏怏住口。 只听辛念淡淡道:“我喜欢吃边角料,所以前阵子厨房给的例菜便多是这些,不成想古姐姐竟然眼红,既然你喜欢,也没什么难的,我让厨房也给你送就是了。” “罢了罢了,我可吃得够够的,你让我过几天好日子吧。” 正说笑着,忽听外面有人禀报,说顾长亭带着二少爷和六少爷回来了。 辛念和古姨娘手一抖,牌都掉了两张,接着两人异口同声惊喜问道:“都回来了?两位少爷可都平安?” 门外禀报的人笑道:“有爷看顾着,自然都平安。” 辛念和古姨娘便都看向太妃,只见她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心里长草,把牌放下,赶紧回去看儿子吧。“ “是,多谢老祖宗。” 两人欢喜起身,一旁秦氏微笑道:“还是老祖宗体贴,换成我,偏不让你们回去,非要让你们急得给我讨饶才行。” 辛念冲她吐吐舌头做鬼脸,接着便和古姨娘一起离去。这里秦氏看着她们的欢快背影,笑容渐渐苦涩,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她正要说些什么,忽觉腹中传来阵阵隐痛,不由一手按住,深吸两口气,才将那阵痛楚压下。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太妃看见,关切问了一句,只见秦氏强笑道:“许是月事临近的关系,这会儿觉着有些乏。” “那你也回去吧,反正牌局也凑不成了。” “是,孙媳就不打扰老祖宗了。” 秦氏起身,行礼告退出门,因慢慢走了几十步,方觉那股隐痛消散开去,她柳眉轻皱,忽然问身旁的荔枝道:“你帮着想想,最近我有没有吃什么不对的东西?” 荔枝摇头道:“没有什么,夫人怎么了?忽然这样问。” 秦氏又仔细想了会儿,方摇头道:“许是我多心了,如今年纪渐长,月事不舒服也正常。不然厨房那边,也没给我单独做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该是吃食的事。” “是啊,何况现在厨房是辛姨娘管着。”荔枝对辛念还是比较信任的,并不觉着会有什么问题。 秦氏也是这样认为,再说症状也消失了,她便将此时抛去脑后,不再多想。 且说辛念,带着丫丫回到清凉院,兄妹相见,格外亲热,叽叽咯咯地欢笑着抱在一起。 辛念含笑看着这一幕,又见六仔拿出一个小箱子,对丫丫说道:“这次去京郊大营,见识了许多新奇有趣的东西,我还给妹妹带了礼物呢。” 说完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六仔一件件拿出来,如数家珍般道:“看看,这是从街上买的风铃;这是在街上买的阿福娃娃;这是从街上买的面具,我的是个猴儿,这个蝴蝶的给妹妹……” 辛念听得直笑,和春雨杏花道:“听听,我们六仔真是长大了,出门一趟,给妹妹带了这么多东西。” 六仔听到母亲夸奖,小脸上满是骄傲,将小胸脯一挺,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花环,递给丫丫道:“这是我自己编的,京郊大营那边好多野花,比咱们府里加起来都多,各种颜色都有,可漂亮了。我想起从前春雨姑姑教我和妹妹编过花环,试了几次,前面那些不好看的都给爹爹戴了,剩下这个最好的,我特意带回来给妹妹。” 辛念春雨杏花:…… 顾长亭也太惨了吧。 辛念看着那个其实编得不怎么样的花环,实在想不出那些不好的会是什么样儿?被她儿子戴在他爹头上,又会是什么样儿?偏偏这算儿子的“孝心”,可怜的世子爷估计当时脸都黑了吧。 一边笑一边脑补,辛念笑得更大声,接下来六仔又拿出一个蝈蝈笼子,里面还有一只翠绿蝈蝈,也是他亲自抓的。 丫丫被这些眼花缭乱的礼物惊呆了眼,连口水都快流出来。等六仔把所有礼物都展示一遍,她便抱着那个箱子不肯撒手了。 “好了,快歇歇吧,看把你俩热得。” 辛念拿出手绢给两个孩子擦汗,拉着他们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边,含笑道:“快和娘亲说说,六仔这次出去,有没有什么好玩有趣的事?” ------------ 第六十五章:谁也别想跑 “看了好多伯伯叔叔比武,我想下场,可是爹爹不让,不过连皇叔爷也夸我马步蹲得扎实,我说我才练了不到一个月,皇叔爷还说我很有练武的天分呢。” “嗯,很好。” 辛念对皇帝可没什么好印象,不是他被人挑唆起了疑心,自己父亲也不会含冤而死。 “爹爹还带我去学游水了。” 六仔忽然提高声音,小手一个劲儿比划着,显得十分兴奋:“京郊那边有一条大河,河里好多鱼,爹爹带我和二哥去捉鱼,还教我们游水,二哥不如我,我学一天就学会狗刨了,二哥还是只能在河边扑腾。” 辛念:…… “噗”的一声,是春雨忍不住笑出声,她看着六仔道:“狗刨算什么本事?六少爷下次再跟着爷出去,把憋气潜水的功夫学了,那才厉害呢。” 辛念瞪了春雨一眼:“你当我们都和你一样,从小在水边长大,跟个浪里白条似的。六仔才多大?能学会狗刨就已经不错了,没听他说,晨哥儿还只能在水边扑腾吗?” “是是是。” 春雨连连点头,忽听院门外传来一个清朗声音:“都在说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们笑得欢畅,别不是说我的坏话吧?” 下一刻,穿着一身轻薄月白色长衫的顾长亭摇着扇子走进来,辛念抬头看去,见这厮当真是唇红齿白,丰神如玉,好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哟!这是从哪儿来的一位神仙郎君?我还以为你刚回来,定是一身风尘呢,不成想这样清爽干净,看来是有人帮忙洗尘过了,倒省了我一顿饭。” “想得美,洗尘省去,接风你总得管吧。” 顾长亭伸手弹了下辛念鼻尖,却见她盯着自己头顶,因摸摸道:“怎么?你喜欢这根簪子?这不过是根平常玉簪,我刚洗了头,披散着去水分,才拿这簪子挽了两道,你要喜欢,我另送你几根好的。” “谁看你簪子了?我是想问问,六仔给你编的花环呢?难得儿子如此孝敬,你怎么不戴上给我们显摆显摆?” 顾长亭嘴角抽搐两下,狠狠瞪了辛念一眼,咬牙道:“那花环早就枯了,我难道戴一顶草帽来给你们显摆?” “这有什么?府里花园也多得是野花,我让六仔回头再编一个,想来爷这种潇洒风流的人物,配上儿子的花环定是芝兰玉树一般,也让我们饱饱眼福。” 顾长亭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吹胡子瞪眼的盯着辛念,忽然似是想到什么,面色倏然一转,竟是笑得和煦起来,点头道:“好啊好啊,我怎么忘了这茬儿?就让六仔去花园多采一些野花,和他妹妹一起,给咱们俩一人编一个,到时候我戴你也戴,谁也别想跑。” 辛念:…… “呃……我想了想,花园中野草野花多,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蛇虫鼠蚁?还是别让孩子们冒险了。” 辛姨娘也是识时务的,很快就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顾长亭这才满意点头道:“算你脑子转得快,不然我就让你戴着你儿子闺女的花环,各处去走一遭。哈哈,保准看见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英姿。” “至于吗……”辛念有些不忿,但想到儿子拿出来的那个歪扭花环,她很果断将余下的话咽回肚里。 果然,就听顾长亭咳了一声,两眼望天说道:“至于不至于,你心里没数吗?” “爷和姨娘也太过分了。”春雨终于忍不住为六仔打抱不平:“再怎么说,那也是六少爷一片赤子之心,哪有你们这么排揎自己儿子的。” “就是。”杏花也在一旁点头:“便是真难看了些,也是六少爷孝敬的,爷和奶奶该开心才是,怎么还能这样一唱一和?让六少爷听见了,多伤心啊。” “他才多大,就会为这种事伤心了?” 辛念白了两个丫头一眼,只听顾长亭道:“这才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回头让六仔给她们俩一人编一个,让她们戴着出去,她们就知道厉害了。” 春雨杏花:…… 一边说笑,几人便进了屋,顾长亭坐下后,刚端起茶杯,就听辛念道:“我前日回了清凉阁一趟,我说你请的工人是怎么回事?这都一个多月了,院子外围还没修好,照这样下去,我们娘仨什么时候才能搬回去?” 顾长亭身子一僵,白了辛念一眼:“你就不能让我把这杯茶喝完了?” “好吧,请喝。”辛念一摆手,小声咕哝道:“说得好像你就缺这一杯茶水似的。” 顾长亭不理,慢条斯理品着茶水,终于将辛念激得不耐烦了,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桌子:“我说,别太过分,以你顾世子的智慧,敷衍我也用不着使这拖刀计吧?” “噗”的一声,顾长亭险些把茶水喷出来,忙放下茶杯,摇头道:“看看你这急性子,从小到大一点儿没变。你说你急得什么?难道你们娘仨如今是露宿街头不成?这样急着回去。那清凉阁都多少年没修过,不得精心大修一番吗?慢慢来吧,许是修到明年也说不定呢。” “真和我使拖刀计是吧?” 辛念咬着银牙,一截一截挽起袖子,顾长亭立刻正襟危坐,警惕地看着她:“干什么?想动手吗?动手就动手,你以为我怕你?上次比武还没分出个胜负……”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院中“咚咚”脚步声响,顾长亭和辛念心里“咯噔”一声,两人不约而同站起身,辛念轻声道:“是谁这样没规矩……” 不等说完,就听顾长亭的小厮云歌的声音响起:“爷,回禀爷,皇上口谕,让您速速进宫。” “谁来传的口谕?可说是什么事了吗?” 顾长亭几步走到门边,沉声问了一句。心中着实疑惑:和皇帝刚分开不久,怎么就要自己速速进宫?这么点时间,能发生什么大事? “黄公公来传的口谕,什么事他也不知道,只说很急,说……他那会儿在御书房外,听……听皇上喊了一声“大……大哥”,不知是不是和咱们王爷有关。” 今天入V了,以后若无意外,每天两更四千字。分别是上午九点和晚上九点各更新一章。希望大家尽量支持正版。先谢了!(づ ̄3 ̄)づ╭~ (本章完) ------------ 第六十六章:噩耗 顾长亭的心猛然沉了下去,连衣裳也不及换,头发也不梳理,便匆匆出门而去。 这里辛念在门边看着他,直到那背影消失,她还久久站着。 忽听杏花在身边轻声道:「姨娘,你说……会是什么事?听着好像……挺急的。」 辛念轻轻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上一世里,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端亲王战死在北疆边境。 「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事,日子总要过下去。」 辛念低声说了一句,抬头看看天空:虽是艳阳高照,却有几朵乌云漫卷而来,很快便遮住了太阳。 一个时辰后,端亲王战死的消息传回府中,除了早有心理准备的辛念,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 一派富贵风流气象的王府,瞬间就陷入了愁云惨雾之中。 太妃和廖王妃哭得几度昏死过去,秦氏廖氏带着几位姨娘一边照顾她们两个,一边还要处置府中各项事务,忙得都顾不上陪着她们痛哭了。 到下午时分,顾长亭从宫中回来。辛念看见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缓步行来,暮气沉沉的颓丧青年,竟然就是上午那个意气风发贵不可言的世子爷。 一个噩耗,只需半天时间,就能将一个心志坚定的人摧残到如此地步。 正因为这个京城最明亮的贵公子太了解,知道他曾经有多耀眼,此时辛念看见这个从未见过的顾长亭,竟从心里泛上几分怜惜心疼。 「爷!」 廖氏的哭声如堤坝崩溃,从身后传来。引得顾长亭终于抬眼。 辛念只见他停下脚步,一个身子晃了晃,似乎就要站立不住,她连忙赶上前扶住,刚说了一个「爷」字,就被顾长亭一把抱住。 「念念,父王……战死北疆,我再没有父王了,我……甚至没有在他身边好好尽过一天孝……」 顾长亭眼泪如雨点般落下,箍在辛念背上的双手骨节都泛白了,嘴唇哆嗦着,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因为强行压抑的痛哭而哽咽颤抖。 辛念的眼泪止不住就流下来,顾不上后背传来的痛楚,她轻拍着顾长亭的背,哽咽道:「我也是,我也早就没有父亲了。你想哭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哭吧,好好哭一场,哭完了还要节哀。从此后,这偌大端王府,就只有你撑着了,更难的日子还在后头……」 顾长亭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从齿缝间泄出来,他将头埋在辛念肩膀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回。 一刻钟后,世子爷收了哭声,抬头抹了把眼泪,哑声问道:「老祖宗和王妃还好吗?」 辛念摇摇头:「老实说,不怎么好,都哭昏了几次,你赶紧过去看看吧,还须好好劝慰她们。」 「好。」 顾长亭点点头,牵着辛念的手来到廖氏秦氏等人身边,目光从妻妾们脸上掠过,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凤容,你脸色不好,就回去歇着吧,这个天儿,万一添了暑气,再加上心里悲痛,不是玩笑的。」.. 「是,我知道了,我这个身子……只能做到不给大家添麻烦。」 秦氏面色苍白,豆大汗珠从额角鬓间滑落,辛念连忙扭头道:「来两个人,将春凳抬过来,夫人只怕是走不动了。」 两个婆子应声而去。这里顾长亭又对廖氏和辛念道:「佳如,念念,出了这样大事,母亲只怕无法理事,府中一切,就要劳烦你们了。」 「表哥放心。」廖氏擦擦眼泪:「我一定好好照顾太妃王妃,也不会误了府里的事。」 顾长亭点头,又对秋姨娘古姨娘等人道:「你们这些天也辛苦些,好好帮衬奶奶和辛姨娘。放心,端王府还是端王府,有我撑着呢。」 「是。」 几位姨娘齐声答应。廖氏微微皱眉,心里很是不自在:什么意思?帮衬我和辛姨娘?竟是将辛念放在和我平起平坐的位子上,凭什么啊?她只是个妾,我却是平妻,表哥也忒偏心了。 心里不爽,这时候自然不敢表露,何况接下来也没时间给她生气不平了。白天黑夜的连轴转着,精明强干如廖氏,也是精疲力竭。 且这期间太妃王妃秦氏三人都病倒了,廖氏还要支应病人,秦氏她可以甩手不管,自有辛念看顾,但太妃王妃,尤其是王妃,那可不得殷勤问候着。 如此强撑了一个月,终于等到端亲王的遗体从战场运回,将丧葬大事又忙了半月,总算诸事完毕,廖氏也再撑不下去,终是在立秋这天病倒了。 如此一来,扫尾和府中诸事便只能由辛念打理。 秋姨娘自然愤愤不平,暗想着若没有辛念,这会儿大权在握的就该是自己,奈何顾长亭信任爱重辛念,比起廖氏甚至犹胜几分,秋姨娘也只能干生气。 因这一日正在屋里悄悄抱怨,忽然就听说圣旨到了,全府上下人等都要前往接旨。秋姨娘知道这必定是天大的事,忙忙整理了下衣裳发髻,便带着丫头们匆匆赶往前院。 彼时众人已经到了大半,秋姨娘悄悄在廖氏身后跪下,偷眼打量随后赶过来的廖王妃秦氏等人,只见她们面上并无惊慌之色,这才放下心。看来老王爷虽然战死,但端亲王府应该也不至于就此消沉。 直到人都到齐,乌泱泱跪满了一院子,才由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薛岩颁旨。 圣旨没有其他内容,除了对老王爷的追思,表彰他为国为民的巨大贡献,最重要的一个内容就是:由端亲王府世子顾长亭继承王位。 原本爵位的品级是会随着一代一代袭爵而逐渐削弱,也就是说,端亲王是亲王级,到顾长亭袭爵后,就该变成郡王。但皇帝感念大哥正当壮年便战死北疆,所以并没有削弱品级,以至于顾长亭还不到三十岁,便成为大夏朝唯有的两位亲王中的一员。当然,秦氏成为王妃,而廖王妃则成为太妃,太妃成了太王太妃这些,也不必一一细数。 ------------ 第六十七章:三姑娘 不管怎么说,这总算是个好消息,由此可见皇帝陛下对端亲王府的眷顾,以及对顾长亭的喜爱。虽说伤痛于兄长为国早逝,但若非顾长亭颇得圣心,亲王的爵位这么容易就给你了? 当下众人谢恩后,薛岩便对顾长亭道:“世子爷,哦不,应该叫您王爷了,王爷,皇上让您午后进宫,有要事相商。” 顾长亭握着圣旨,点头道:“好,我知道了,辛苦公公走这一趟。” “杂家有什么辛苦的?倒是王爷,还要节哀啊。皇上如今年纪大了,可依靠的,也只有太子五皇子和您这寥寥几人。尤其这一回,端亲王爷战死,北匈铁蹄在边境肆虐,皇上心里悲痛忧烦,这几天是吃不好睡不好,往后只怕要更倚重王爷,您可不能倒下了。” “是,父王战死,我一定继承他的遗志,尽心竭力辅佐皇上,为君分忧。” 端亲王府和皇室,也算是至亲,这些话中自然带着几分真诚,倒也不全是客套场面话。 中午顾长亭就在辛念的清凉院用午饭,两人吃完,辛念便给他更换进宫的衣裳,一边问道:“皇上这个时候还要找你商量要事,不知道会是什么?你自己忖度着,能应下来便应着,为难的事可别硬撑,这些日子你心里也不好受,我都看在眼里呢。” “应该是为统领京郊大营的事。之前南平王称病请辞,皇上视察过京郊大营后,似乎有意将统领权交给我,结果回京后就接到父王战死的消息,耽搁了这一个多月,大概是又要重新商议统领人选了。“ 辛念咋舌:“京郊大营二十万人,可是肩负拱卫京师的重责大任,里面全是精兵良将,皇上竟要将统领之权交给你?怪不得让你袭了亲王爵,我都不知道,原来坊间传言端亲王世子深得圣眷,竟还是低估了你,这份恩宠,比起皇子,也不遑多让了。” 顾长亭涩声苦笑道:“是啊!皇上的确视我为己出,这份君恩,纵粉身碎骨,也难报答万一,所以……念念你就知道我有多难了。” 辛念点点头,叹息道:“别人都只看到你的风光,却不知你的处境,君恩难报,却又不能辜负。唉!这亲王的爵位,当真不是那么好得的。” 顾长亭伸手为她抿了抿鬓间秀发,轻声道:“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万没料到我们分别数年,你竟知我苦衷。这就值得了,任凭前路万千险阻,我总算不是孤身寂寞一人。” 辛念注目看着他,轻声道:“别的我不敢说,但这一世,我定与你荣辱与共,不离不弃。” “好。”顾长亭重重一点头:“那我进宫去了。” “去吧,早点回来。” 辛念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离去后,方转身回房,只见身边杏花抿嘴笑道:“我听着爷和奶奶的话,当真动人。原来这便是情深似海么?怪道千古以来,不知多少痴心男女为了一个情字,辗转反侧生死相许。” “哪有你说得这么邪乎?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这一世已经是他的人了。” 辛念淡淡道。说完只见杏花吐吐舌头,小声道:“奴婢造次,我还以为我说这话,姨娘会恼呢。换做以前,您最听不得这样话了。” “此一时彼一时,我都出了清凉阁,还有什么话听不得。” 辛念一笑,忽听杏花又轻声道:“姨娘,我真觉着爷对您仿佛一往情深,你说,如果这会儿姚姑娘忽然来了王府,爷对她……应该……最多也就是对您这个样儿吧?” 姚姑娘?姚雨桐么? 辛念一愣,不自禁停了脚步,回想起那张绝美冷冽的桃李容颜,她摇摇头:“怎么会?你难道不知?越是得不到的,就会越想念越惦记,时间越长,那道身影在心里,也就变成了天上月亮,越是遥不可及,越是心生向往。“ 杏花撇撇嘴,小声道:“那也不一定,也没见姨娘这样惦念谭公子。” 辛念白了她一眼:“你这蹄子,真是越来越大胆,什么话都敢说。我和谭锋的情况,与顾长亭和姚雨桐不一样,你不懂就别乱说。” “是。”杏花点点头,伸手抚了抚心口,暗道:不怪姨娘说我越来越大胆,这话确实大胆,但姨娘如今也是越来越平和,她都没骂我。 正想着,就听身后一个怯怯的声音道:“辛……辛姨娘。” “嗯?” 辛念和杏花同时转身,就见院门外站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因为低着头,看不清模样,身上穿的衣裳虽不出奇,却不像是丫头穿的,但也不是顾长亭的几个女儿,可除她们之外,哪里还有…… 辛念想到这里,心中忽地一动,试探着叫了一声:“是三姑娘吗?” “不是吧?三姑娘不长这样。”杏花疑惑看着辛念:“咱们早上才见过三姑娘。” “是秦姨娘院里那位三姑娘。” 杏花这才恍然大悟,只见辛念已经迎上前,笑着问道:“三姑娘怎么过来了?” “姨娘……” 顾云湘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但很快又低下头去,哽咽道:“我娘……不是,秦姨娘……她……她只怕是不行了,我……我不知道该找谁?只好来问问你,是不是……是不是给她预备口棺材?总不能……总不能连口棺材也没有吧?她……好歹也是父王的妾室……” 辛念都懵了,秦姨娘和这位三姑娘从前就是府中隐形人一般的存在,更别提这些日子为老王爷丧事忙的脚不沾地,谁还会在意她们娘俩? 辛念先前倒是吩咐过厨房,让给那院里送些清淡易消化的饮食,不可简慢了。只是她进后院不久,从未接触过这母女两个,当时随口一提,后面也未曾想起,谁知第一次见这位三姑娘,便听到这样一个噩耗。 “这……怎么好好儿的?就要不行了?这……秦姨娘到底是怎么了?请过大夫没有?怎么从没有人说起过呢?” 辛念心中涌起一丝痛楚:王府刚办完一场丧事,难道这秦姨娘就要紧跟着老王爷的脚步去了?这也太悲惨了。 (本章完) ------------ 第六十八章:殉葬 顾云湘眼泪一颗颗落到地上,她哽咽道:“父王战死的消息传来,姨娘就……整日里以泪洗面,前日勉强送父王入土后,她就……就不肯吃饭了,说是要……要跟着父王去,我……我也劝不动,刚刚……人已经昏迷过去,我想着……只怕是撑不过今晚……” “绝食?”辛念不敢置信地问:“秦姨娘要殉葬?” 顾云湘连忙摇头,睁大着的迷蒙泪眼紧张看着辛念:“这个不敢想的,姨娘哪敢奢望和父王合葬?只是……能在他周围随便找个地方……” “别别别,先别说这些,咱们先去看看秦姨娘,这……就算和老王爷情深,也不能做出这样糊涂事啊,殉葬那都是百年前的旧朝陋习,现如今可不提倡这个了。” 辛念拉着顾云湘就走,一边对身后杏花吩咐道:“你去厨房,不拘米汤参汤鸡汤什么的,快叫送来,若只是饿的,人便还有救。” “是。” 杏花答应一声,小跑着往厨房去,这里辛念风风火火拉着顾云湘,走到岔路,才一拍脑门:“你们院子在哪里?我来后院时日短,还没去过你们那里。” “往这边走。” 顾云湘伸手一指左边,然后便在前头引路,她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这么多年,母女两个在小院里苟活,她便像个木偶一般,人怎么安排她怎么做,这一次若非秦姨娘眼看着没命,又想着辛念早前替她们索回金簪,为人公正,她决计不敢出门求讨。 越走越是荒凉,辛念看着顾云湘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寒意:如果自己重生后不出清凉阁,即便六仔丫丫不死,是不是也会如顾云湘一样?无人问津无人在意,连母亲将死,都找不到一个求助的人,最后来求她,竟是要为秦姨娘准备一口棺材。 富贵朱门,风光无限,谁知道这奢华王府中,其实是吃人的。 辛念从未像此时一样深刻认识到端王府后院的残酷。如果说在此之前,她同廖王妃廖氏敌对,只是想为自己和孩子争取一个更好的未来,过富足平安的生活。那么此刻,这个想法改变了。 纤纤玉手紧握成拳。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也不知道顾长亭对她的宠爱能否维持到那一天的到来,但她现在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她要当家做主,她要改变端王府,让这个后院再不能吃人不吐骨头,她要这座亲王府中,从此后再无冤魂。 “到了。” 顾云湘的声音将辛念神思拉回,她深吸一口气:现在想这些还太早,甚至根本不现实,不如先做好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将这愿望当做一个志向,再徐徐图之。 跟着顾云湘走进有些破败的院子,辛念终忍不住轻声问道:“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 “前年搬过来的。” 顾云湘低声回答,于是辛念就明白了:前年,那正是北疆处境堪忧,端亲王临危受命,挂帅前往的日子。 王妃这个人,亏着还是大家族出身,气量却如此狭隘,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一做。如今老王爷死了,她在这府里几乎没有掣肘,须得提防她将来行出什么狠辣之事。 这时辛念也明白为什么秦姨娘会绝食殉节了。太妃是不管事的,顾长亭和她们也不亲近,老王爷一死,可说是连最后一点指望也没了,不寻死,便只能活着天天受罪,这哪是绝食?分明是对生活绝望了。 进屋后就见秦姨娘穿戴整齐,板板正正躺在床上,只吓了辛念一跳,忙上前探探鼻息,才发现人还活着。只是气息着实微弱。 四下看了一圈,这几个房间也和家徒四壁差不多了,竟是没有一样可吃的东西,好在还有热水,于是倒了一碗,掰开秦姨娘嘴巴先给她灌了一点,一边急道:“厨房里的人怎么还不来?” 顾云湘就在旁边木然站着,闻言含泪道:“姨娘不必忙,秦姨娘……死意已决,何况就是救过来,又如何呢?也不过是天天过这样的日子罢了,连一点盼头都没有。” 辛念看着她,起身上前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叹息道:“别这样说,日子总会好起来,人活着就有盼头,死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顾云湘扭过头,或许是从没听过这样温柔安慰的话,她忍不住垂泪道:“我娘昨晚拉着我的手说,叫我好好活下去,我是王府的女孩儿,总有一天会出阁,夫家就是我的盼头。可我不信,一个无人在意的庶女,又能嫁什么好人家?便是嫁进去了,我能带给夫家什么助益?没有助益就没有价值,没有价值,只怕连我们府里的世子夫人都比不上,世子爷好歹还是体面人,能给她最基本的尊重,我哪有这个好运?能遇上这样的良人?若不是要为娘求一口棺材,我便和娘一起去找父王了……” 辛念听她含泪说着这些,心中倒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位三姑娘从小受尽冷落,竟还能有这份见识,当真清醒通透。可惜不知为何?顾长亭竟从不曾提起她们母女,论理,他不该是这样无情的人,这其中又有什么曲折? 正想着,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只见杜三娘和杏花提着两个食盒走进来,看见她,忙行礼道:“姨娘也过来了?我们听见杏花姑娘的话,幸好厨房里鱼汤鸡汤米汤参汤都是常备的,捡了几碗就忙忙赶来,秦姨娘如何了?” “还活着,快将参汤喂下去。” 辛念松了口气,这时杜三娘也看见秦姨娘了,不由就是一愣,喃喃道:“这是都收拾好了,就等着咽气呢。” “先把人救过来,以后的事再说吧。” 辛念走过去将秦姨娘扶起,和杜三娘合力,给她喂参汤。好在秦姨娘虽然死意已决,身体本能却还在,美味参汤刚喂进嘴里,喉头便如久旱逢甘霖般不住吞咽,很快便把一碗参汤都喝光了。 (本章完) ------------ 第六十九章:拖刀计 “这是怎么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秦姨娘怎么这样想不开?” 又喂了一碗米汤,辛念便命停手,杜三娘小声咕哝一句,只听辛念叹息道:“不是每个人都有你我这样的精神,不然世上也不会那么多人寻死了。” “哎哟!奴婢何德何能?敢和姨娘比?” 杜三娘虽这样说,却是笑得开心。辛念也忍不住笑道:“没有这份精神,你从前在厨房那般处境,又怎么能坚持下来呢?就这样,你还时常接济我和六仔丫丫,可见你也和我一样,是个坚韧的。” “嗨!奴婢这种人,便如那杂草一般,你看杂草被多少人践踏,但只要不到冬天,踩多少回都能站起来。姨娘不一样,姨娘是冬日里的红梅,艳冠群芳,清冷骄傲,经霜不败,遇雪精神,寻常人可比不了。” 辛念摇摇头:“你这说得太好了,我却也不配这样形容。” 说完扭头叫过杏花,低声吩咐道:“我要在这里守着,等秦姨娘醒过来,你先回清凉院,若是王爷来了,你就告诉他我在这里,他问你原因,你如实说就行,其他的话不用提。” “是,奴婢知道了。” 于是杏花回到清凉院,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顾长亭果然来了,没见到辛念自然是要问的,杏花便按照辛念吩咐,将事情说了一遍,一边小心觑着顾长亭的脸色,见他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是眉头皱了一下,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淡淡道:“罢了,秦姨娘住在哪里?你带我过去。” “是。” 杏花心里一跳,暗道:我就说爷对姨娘是有情的,不然,从未听他提起过那母女俩,显然是不将她们生死放在心上,换作别人,这会儿爷大概就去别处了,正因为是姨娘,爷知道她爱打抱不平,又是悲天悯人的性子,这才会过去看一眼。姨娘叫我回来,也是为了试探爷的心意,总算这结果还好,哪怕看在姨娘的面子上,爷只要发句话,那母女俩在府里也不至于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 一边想着,就带顾长亭来到秦姨娘的院子,其偏僻破败让这位爷都震惊了,嘟囔道:“咱们王府里还有这样地方呢?我竟都没来过。” 杏花点头道:“谁说不是?可惜白糟蹋了这么一大片地方,少说也有五六亩地,稍微平整一下,做点什么不好?穷苦百姓家想有这么些地种,还没有呢。” 顾长亭看她一眼,笑道:“真不愧是跟着念念的,看见荒地,先就想到穷苦百姓,这份古道热肠,也算难得了。” 杏花忙行礼道:“多谢爷夸奖,若论古道热肠,奴婢可比姨娘差得远了。” 顾长亭摇摇头:“不是差得远,你一个奴婢,再怎么悲天悯人,能做的终究有限。念念也是一样,以她性情,正经该去江湖做个行侠仗义的女侠,偏偏被困在这王府里,好在她虽身处困境,却是志向不减,这些天我看她行事,仍如从前般杀伐决断,雷厉风行。” 这当真是很高的褒奖了,杏花心里高兴,脚步越发轻快起来,进门便道:“姨娘,王爷来了。” 辛念还未怎样,坐在她身边的顾云湘整个人都惊得跳起来,呆呆看着进门的顾长亭,完全忘了该如何反应,好半晌,才忽然想起行礼,怯怯叫了一声“王爷”,话一出口,眼泪便奔涌而出,喉头哽咽得厉害,竟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辛念抓住顾云湘的手握了握,这才对顾长亭道:“王爷怎么过来了?” “听杏花说了秦姨娘的事,我就过来看看,如何?有没有叫大夫?要不要请太医来诊治?” “先前我已派人请了大夫过来,虽然只是个普通坐堂大夫,好在秦姨娘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身子虚得厉害,以后适当进些补品,就没有大碍了。” 顾长亭点点头,淡淡道:“厨房是你管着,这些你来安排吧。” “好。” 顾长亭又看了眼屋子,片刻后沉声道:“这里太偏僻了,不利于养病,三妹妹也大了,该有些自己的应酬交际,这里也不方便,不如念念你回头替她们踅摸下,看看后院哪里合适?现盖几间房也使得。” “不用这样麻烦,我那院子原本就是东西跨院,如今我们在东跨院住着,西跨院一直空闲,不如收拾一下,就让她们在那边住吧,恰好离园子也近,利于病人静养。” 顾长亭便看了辛念一眼:这是明摆着要把两个累赘带在身边了,要不要这么古道热肠? 顾长亭心里是不愿意的,但他更了解辛念的性情,只是……想做好人,也没那么容易。 一念及此,便微笑道:“这个行吗?你将来还要搬回清凉阁,到那时她们母女怎么办?” 话音落,就见对面辛念未语先笑,一双眉眼都弯起来,眼神中仿佛在说:就知道你在这里等我,哼哼!这能难得住本姑娘吗? 这一瞬间的美人是如此鲜活明媚,顾长亭甚至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十几年前,两人那相处并不算多的少年时光。 果然,就听辛念笑道:“这个不用担心,清凉阁的地方更大,这会儿又正在修葺,爷在那旁边另起一座院子,到时候我搬回去,她们也跟着我一起就是。” “这……不好吧?”顾长亭看着辛念,意思很明显:你不能既要还要,想帮她们,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有什么不好?都在一个府里,只是隔着座园子,想见我们随时都能见;不想见,我们也免得去人家面前碍眼。” 这意思也很明白:你别有了媳妇忘了娘,想想太妃那边,她很愿意见到秦姨娘在后院晃吗?我这可正经是为你考虑。 顾长亭嘴角抽搐一下,几不可闻的磨了下牙:“罢了,就按照你说得办吧。只是如此一来,清凉阁那边的工程又要加,不是三天两日就能完成的,你不许着急。”哼!既如此,清凉阁就让它修葺一辈子吧。 “我不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什么时候能搬了,我再搬不迟。”呵呵!想用一辈子拖刀计?长得美也别想得太美了。 (本章完) ------------ 第七十章:双标 他们在这里言笑晏晏的打机锋,旁边顾云湘和杏花直听得云里雾里,忽听床上一声叹息响起,顾云湘猛地回身扑过去:“娘……不,姨娘,你醒了?” 辛念和顾长亭也都看过去,就见秦姨娘慢慢睁开眼睛,幽幽道:“我这是怎么了?我还没死么?” “没有,娘,您没死,辛姨娘过来了,还有……还有王爷也过来了。” 顾云湘使劲擦着眼泪,秦姨娘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身子便是一僵,然后拼了命爬起,不敢置信地看向顾长亭。片刻后却又将头一低,喃喃道:“王爷……是了,如今世子爷是王爷了,您……您怎么来了?” “爹爹刚死,府中大家都还在恢复之中,姨娘万万要养好身体,莫要再添悲痛了。” 顾长亭不咸不淡说了几句安慰话,但这于秦姨娘母女来说,已经是从未得到过的善意。 当下秦姨娘甚至不知该说什么,唯有苦笑:她这种人,死了就死了,也许还能让廖王妃更高兴一些,哪会有人为她们悲痛。 “这食盒里的汤还温热着,姨娘再喝两碗,等身上有力气了,我便派人过来帮你们收拾行李,搬到我那边的跨院。” 辛念知道秦姨娘寻死的症结所在,立刻对症下药,免得她死志不渝,这半天就算白忙活了。 果然,秦姨娘闻言一呆,她看向身旁女儿,就见顾云湘流泪点头道:“王爷和辛姨娘说了,咱们这里太偏僻,等姨娘身上好了,就让搬去辛姨娘的院子,她那里有个西跨院空着。” 说完忽听顾长亭淡淡道:“咱们府里向来没那么多嫡庶规矩,秦姨娘是你生母,你就叫她一声娘,也是应该的。” 顾云湘看着他,呆呆点头。这里顾长亭就对杏花道:“你留在这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帮衬一下的,回头都告诉你们姨娘,让她安排。” “是。” 杏花答应一声,然后顾长亭对秦姨娘点点头,牵起辛念的手转身出门。 正是初秋时分,周围花草树木虽然还是葱茏一片,却也有了点点枯黄,顾长亭便道:“府里这么多人,对她们娘俩都不闻不问,偏偏就你这好打抱不平的性子上来,怎么忽然想起她们了?” 辛念摊手道:“三姑娘来我这里,说能不能给秦姨娘准备口棺材,我能不去看看吗?你说得对,她要去了奶奶那儿,或许棺材就预备下了,明天便可以抬出去安葬。我反正是做不到,我觉着你应该也做不到,到底是为什么?这府里对秦姨娘母女如此严苛?” 顾长亭淡淡道:“也没什么,不过是种因结果罢了。” “能否详细说说呢?” 辛念一挑眉,换作别人,听见顾长亭这样说,必定不敢再问,她却不以为然:当那些恨意消失,少年不打不相识的情意也就出来了,她和顾长亭谁跟谁啊。 顾长亭瞪了她一眼:“你冰雪聪明,我不信你猜不出。” “真猜不出,你难道不知这后宅之中套路多?”辛念摇着顾长亭胳膊:“说说嘛,这件事很重要,会决定我以后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们母女俩。” 难得见她这般小女儿娇态,顾长亭有些扛不住,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事情的伤害性也降低许多,虽然心里不知为何隐隐不安,但顾长亭还是向辛念说了事情经过。 “你知道我有个大姐,可其实,如果不是那一场事故,我本该还有个三妹,她若能平安生下来,这会儿应该也和三妹妹一样大了。” “是秦姨娘把她害了?” 如此就能解释得通,为何顾长亭对那母女俩都如此冷漠了。虽然凭借对廖太妃的了解,辛念对这种事保持怀疑态度。但那是顾长亭的亲娘,他不可能怀疑自己的娘。 “不是直接下手。秦姨娘分娩那日难产,父王请了太医过来,亲自守在她院里,不成想这个时候,母亲也临盆了,竟也是难产,母亲去求父亲请太医,父亲只派了管家去,偏偏太医院剩下的值守大夫被常山王亲自请走,最终三妹虽然生下,可脐带缠住脖子,已然夭折。” 辛念:…… 顾长亭叹了口气:“母亲因此深恨秦姨娘,父亲也知愧对母亲,从此后对她加倍补偿,对秦姨娘也不似先前那般宠爱,但这又有什么用?夭折的三妹终是母亲心头一根刺,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那母女两个,我也不会原谅。” 辛念不解地看着他:“恕我直言,这和秦姨娘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她害的你三妹夭折。” 顾长亭愤愤道:“但是因为她,父王弃了母亲,才会让太医被常山王请走,而她占用了府里当时唯一的一个太医。” 辛念翻个白眼:“是老王爷自己去她那里的,他要是不去,难道秦姨娘还能把他栓在腰带上不成?至于太医,那会儿秦姨娘不也是难产吗?这也不是她想难产的对吧?你若说分配不当,那会儿秦姨娘生死一线,还能左右这些事不成?明显这是老王爷的意思啊。” “念念……” 顾长亭怒目看向辛念:“你要讲道理,我母亲是王妃,而她只是个妾室。” “所以秦姨娘就该死么?”辛念看着顾长亭:“若今天是我难产,偏偏和奶奶撞在一起,你也会果断将太医调走,去给奶奶接生,不管我的死活,只因为我是妾她是妻,尊卑有别,道理如此,是么?” “我……”顾长亭哑口无言,但很快就扭头道:“这不可能。事实上就没有这么巧的事,你不要抬杠。” “若我偏偏抬杠呢?或者我的份量不够,换做姚姑娘,你又当如何?” 顾长亭一把握住他的手,眼中甚至带着几分煞气,认真道:“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你和孩子的命,阎王也不行。” 辛念毫不避让地看着他:“话谁不会说?但人各有命,你敢不认?你果真有和阎王争人的本事,老王爷也不必战死。” “你……反正我不会让你死,哪怕尊卑有别,哪怕道理如此。有什么罪孽,我一人承担。” 辛念注目看着他,轻声道:“长亭,你对我有这份心,我很感动,或许……当年的老王爷也是这样想的。” 顾长亭不做声了。 (本章完) ------------ 第七十一章:唯有辛姨娘 辛念反握住他的手,迈步向前悠悠而行,一边叹息道:“我看这位三姑娘,倒不愧是顾家女儿,她也眼瞅着到了出阁的年纪,或者我和她们相处一段时间,果然她是个好的,你就帮她掌掌眼,找个青年才俊,也不须对方是高门大户的出身,只要人品厚重即可,便将她嫁出去,父王泉下有知,也必定安慰的。”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打动了顾长亭,因想一想,便点头道:“也罢!但你不许做滥好人,被她们母女蒙骗住,秦姨娘能得我爹宠爱,必是有几分手段,你须得擦亮眼睛,用心品鉴。” “我知道。” 辛念答应下来,心里却一撇嘴,暗道:秦姨娘若有手段,能让你娘辖制到这个地步?那顾云湘分明有智慧,会变成如今麻木懦弱模样,必定是从小就和母亲生活在阴霾当中,可见廖太妃对她们母女明里暗里的伤害。甚至往深处想一想,为什么同是难产,老王爷却不肯去妻子那边探看?焉知不是太了解她的为人,所以没在意,却不料造成严重后果。那毕竟是廖家女儿,哪怕是当朝亲王,有了这份愧悔,怕也只能忍气吞声吧,这才逞得廖太妃和廖氏胆大妄为。幸亏顾长亭聪明强势,才没叫她们两个一手遮天。 回到清凉院,看着六仔丫丫练了会儿功夫,又去看人将西跨院收拾出来,回来和杨柳金针做了会儿针线,天色便渐渐到了黄昏时分。 如今清凉院里也有四个专门负责洒扫杂务粗活的婆子,杨柳红叶绿叶便只负责日常琐事。几人做了半天针线,觉着脖子有些酸,站起来活动活动,杨柳来到窗前向外看,忽然叫道:“杏花姐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她们就是秦姨娘和三姑娘吗?” “想来是了。” 辛念放下针线迎出门去,果然就见杏花提着两个包裹,顾云湘搀扶着秦姨娘,正在上台阶。 她忙上前扶住秦姨娘另一只胳膊,一边嗔怪杏花道:“怎么这样粗心?秦姨娘才刚醒,你该让人用春凳抬过来,这一路可不近便,怎么能让姨娘走着来?” 顾云湘忙道:“不关杏花姑娘的事,是我娘坚持走过来的,这会儿府里下人们都忙,不必劳烦她们。” 秦姨娘也勉强一笑,轻声道:“我躺了这么多天,论理也该活动活动,不然骨头都要僵了。” 辛念点头道:“这也罢了。姨娘是该活动活动身子。” 说着众人进屋,辛念让秦姨娘在对面坐下,又让丫头们上茶水点心,她这是第一次和秦姨娘对面坐着说话,不由暗暗打量了一番。 这秦姨娘倒不是什么绝色佳人,甚至容貌还不如廖太妃,但浑身上下自带着一股弱质纤纤,温婉袅娜之态,尤其眉间一抹轻愁,十分惹人怜惜,颇有几分病如西子的楚楚动人。 想起廖太妃的美艳强势,辛念大概也能理解老王爷为何会偏爱这位。要说起来,顾长亭和他爹的性情倒是截然相反:若论温柔可人,自己是几房妻妾中垫底的,甚至连廖氏也比不上,他倒偏偏对自己不错。 一边想着,便啜了一口茶,对秦姨娘和顾云湘笑道:“这是厨房午后送过来的绿豆糕和金丝饼,金丝饼就罢了,这绿豆糕却是十分细腻软糯,姨娘和三妹妹尝尝,看合不合你们口味。” 秦姨娘笑道:“我先前灌了一肚子汤,这会儿还不饿,多谢姨娘……” 不等说完,就见辛念一摆手:“别说这样话,论理我是晚辈,孝敬长辈是应该的。” 说完又正色道:“我是个直肠子,这里也没有外人,就不和姨娘绕弯子了。从前你们在那边住着,咱们几乎不见面,我也没想到要照顾一二,今天既然搬过来,以后但凡有我吃的用的,就有你们的,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只要我在一天,这个话一定是作数的。” 秦姨娘笑一笑,却不料眼泪竟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她忙拿绢子擦,结果越擦越多。辛念叹了口气,轻声道:“姨娘想哭,就哭一场吧。” 秦姨娘摇摇头,哽咽道:“那边没什么人,这些天里,早哭过不知多少回了。我只是感激姨娘,这府里除了你,只怕也没有第二个人会对我们这样好。” “好人还是有的,只是大家也都各有难处。” 辛念安慰秦姨娘,只见她擦擦眼泪,忽然郑重起身,整理了下衣裳,接着便给辛念跪了下去。 辛念一惊起身,忙去搀扶秦姨娘,一边道:“有话好好说,咱们院子里可不兴这个。” 秦姨娘倒不想起来,奈何她身体瘦弱,辛念却是女侠一般的人物,两方力量相差过于悬殊,因轻飘飘地就被扶了起来。 秦姨娘无奈,只得哽咽对辛念道:“老王爷仙逝,我在这世间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唯一牵挂就只有三姑娘,她已经到了该出阁的年纪,我本想着年底老王爷回来,或能给这孩子做主,没想到……如今,就只能请姨娘看顾她些,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无用,我……” “姨娘放心吧,老王爷虽去了,不是还有王爷吗?他从前是想不起来,如今见过三妹妹,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就不放在心上,我也会时常提醒。虽然因为王妃……太妃的缘故,王爷对你们……但他人品还是可以相信的,所以你不用担忧。” 辛念安慰着秦姨娘。顾长亭的人品秦姨娘知道,只是她也知道对方深受廖太妃影响,对自己和顾云湘并无亲情,甚至可能还有些怨愤。这怎么能不令她担忧? 然而辛念也只是一个姨娘,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除了她,这府里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对她们母女伸出援手,哪怕现在的王妃善良仁慈,她也没那个能力和胆量。 所以秦姨娘仍是对辛念表达了真诚谢意,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外面就有丫头问是否摆饭?辛念答应一声,又转头对秦姨娘道:“往后你们娘俩就和我们一起吃饭,大家聚在一起,更热闹些。” (本章完) ------------ 第七十二章:弦外之音 秦姨娘犹豫道:「虽然热闹,只是世子爷经常往这里来……」 不等说完就被辛念打断,听她笑道:「这个不妨事,世子爷不是气量狭小的人,该如何做就如何做,大家一起相处长了,彼此了解,说不定还能更厚密些。」 辛念也是用心良苦。要消除廖王妃对顾长亭的影响,只有让他亲自和这母女俩相处说话,正所谓日久见人心,那是个聪明的,自然便会知道这母女俩的人品,果然是端正的,不用自己说,他也会对顾云湘的婚事上心;反言之,果然自己看走眼,她们品行其实不端,那也无妨,以后不相往来就是。 至于这样安排顾长亭一开始肯定不会高兴,但现成的借口在这里摆着,就说怕自己看走眼,请他帮忙品鉴一下母女俩的为人,想来他也不会拒绝。 吃饭的时候,辛念暗暗打量,见秦姨娘和顾云湘风度仪态倒是无可挑剔,却仍十分拘谨,只肯夹自己面前的菜,每次都是一点点,她便笑道:「杏花,这一碗火腿炖的很烂,且也入味,你给秦姨娘和三姑娘盛一点尝尝,还有那道口蘑煨鸡。姨娘肠胃怕受不住,就少吃一点,杏花你把那道豆腐肉沫蛋羹放在姨娘面前……」 秦姨娘和顾云湘忙不迭道谢,辛念便道:「只把这里当做自己住处一般,不须客气,恕我直言,看你们吃的那一点点东西,我都跟着着急。」 话音落,就见丫丫连连点头道:「是啊,姑姑每一口吃得比我还少,姑姑你看我吃的,啊呜……」 她努力张大嘴,将一勺饭都送进去,然后鼓着腮帮子表示自己确实吃得很大口,眼神亮晶晶看着顾云湘,期待她的惊叹和表扬。 众人都看呆了,片刻后,便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声。 顾云湘笑得双肩都不住抖动,还不忘拍着手赞道:「好孩子,我们丫丫真是能吃,比姑姑厉害多了,姑姑就吃不下你这么多。」 丫丫被夸奖,虚荣心得到满足,顿时也开心笑起来,一边小大人般道:「娘说,要好好吃饭,吃了饭才有力气,以后姑姑跟我学,肯定会变得像大老虎一样能吃。」 众人又是一阵笑,秦姨娘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是像老虎一样能吃?寻常说谁吃得多,不都说像猪一样能吃吗?」 丫丫嫌弃地一扭脸:「不能像猪猪,猪猪丑,大老虎好看,又威风。」 没想到这么点的小丫头竟还是个颜狗,众人越发笑个不停。秦姨娘和顾云湘的拘谨去了八成,辛念又亲自为两人夹菜添饭,气氛十分融洽。 吃过饭方来到西跨院,秦姨娘和顾云湘见***安排的妥当,自然更是感激不尽。 去年老王爷前脚离了王府,紧接着她们就被打发到东北角那片荒地,凄风苦雨捱了这么久,原以为这辈子都没了指望,却不料柳暗花明,这吃人的后院中,竟来了辛念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秦姨娘和顾云湘所有家当,也就只有那两个包袱,很快便都收拾好了,辛念便道:「你们累了苦了这么些天,快点睡吧,反正咱们府里不立规矩,我也不让人叫你们,只管睡到日上三竿,尽情睡饱了,才能将这些天耗费的精气神给养回来。」 说完和母女俩道别,她回到自己院子,远远就见对面有人提着灯笼走过来,辛念眼神好,早看清了是顾长亭,不由笑道:「爷莫不是长了千里眼,知道我这里安排好了,你才过来,时间赶得这样准。」 顾长亭便加快脚步,很快来到面前,向西跨院看了眼,淡淡道:「都妥当了?依你看着,她们怎么样?」 「一顿饭能看出什么?我只觉着三姑娘可惜了。上午见我那时,还拘谨的说话都结巴,晚上吃饭,一口抿丁点儿的菜,比小猫还不如。后来丫丫逗着她让她多吃……」 因将晚饭时的趣事说了一遍,听得顾长亭也不觉莞尔,又听辛念道:「那么沉默寡言怕见人的一个女孩子,在丫丫逗她后,却能得体应对。若不是从小就只能困在秦姨娘身边,无人理睬,这会儿不定是多聪慧飒爽的一个姑娘。」 顾长亭听出弦外之音,瞪了她一眼,小声辩解道:「日久见人心,你先别这么早下结论。不过若论聪明,我两个姐姐和我都聪明,尤其是大姐,那也是个不输你的女中豪杰。」 辛念点头:「这倒是,我至今还记得贤姐姐的风采,在我们几个女孩子当中,也是头一号。」 「哈?你是这么看她的吗?却不知她也是这么说你的。她说所有女孩子都服她,只有你是个出挑的,偏要和她分庭抗礼。」 辛念也忍不住笑:「你知道我就是这么个人,何况贤姐姐也太厉害了些,我又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对了,这几年我在清凉阁,也没有什么消息,不知大姐二姐都在哪里?日子过得如何?」 顾长亭道:「二姐还好,你知道她是个温吞性子,和大姐截然相反,二姐夫如今在扬州做知府,夫妻两个倒也恩爱;大姐日子就不甚如意了,如你所说,她是个要强的性子,大姐夫是安国公世子,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两人可不就如针尖对上麦芒?大姐常来信和母亲哭诉,夫妻两个并不和睦。」 辛念叹息道:「可惜啊,大姐是个女中豪杰,奈何遇人不淑,想来她在夫家也是艰难,偏偏安国公府远在临清,若是在京城,她还有王府可以依靠,在那府里不顺心,就多回来走动走动,何况你这个弟弟也不是吃素的,有你看着,金子峰也要收敛些。」 「谁说不是呢。」顾长亭连连点头,然后看了辛念一眼:「所以念念,你要珍惜我啊,世间男子虽多,可有几个能像我这样包容你爱护你的?」 辛念:…… 「少自吹自擂了,真是给你个鸡毛掸子就能顺着爬上炕。」辛念又好气又好笑,冲顾长亭一皱鼻子,接着伸了个懒腰:「好了,忙活一天,我也该睡了,倒不知爷作何安排?你可是有孝在身的。」 顾长亭瞪她一眼:「废话,这用你提醒?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所以过来罢了,你脑袋里想什么呢?」 辛念点点头:「我料着你也不是这样的急色鬼,既如此,我让杏花铺床,咱们便同床共枕,秋毫不犯,睡到日上三竿,好好养养精神。」 顾长亭:…… ------------ 第七十三章:机会 “姑姑,你怎么了?昨儿我过来,你不是还好好儿的?这才一天,怎么就病倒了?” 廖氏匆匆走进廖太妃的屋子,只见她躺在床上,额头盖着一块白巾,闭着眼睛在那里哼哼,听见侄女声音,这才睁开眼淡淡道:“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我死不了。” 钱氏上前对廖氏悄声道:“王爷刚刚来过。” “哦。”廖氏就明白了:姑姑这明显是做给表哥看的。因在床边坐下来,她轻声道:“姑姑病了,表哥怎么说?他就真让那母女两个在后院住下来?” “别和我提他。” 廖太妃“呼”一下坐起身,气哼哼道:“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好容易他一天天大了,看着他成家立业,儿女绕膝,以为这辈子就不用再操心,谁知到头来,竟是生了个白眼狼,气死我了,真气死我了。” “姑姑别这样说,表哥先前分明是好的,都是辛念这个贱人,从她出了清凉阁,生出多少事来,偏表哥不知怎的,就像被她迷了魂一般,天天都往她屋子里去,可不就逞得她越来越大胆。那母女两个,阖府上下没一个敢沾惹,她就敢,表哥竟还依着她。照这么下去,将来不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咱们还得想个办法敲打她才行。” 廖太妃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目光闪烁,时而迸出一丝凶狠之色,好半晌方沉声道:“症结不在她身上,你表哥之前几年都没见她,可见并非被迷住,她在清凉阁那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忽然出来?这些你都想过吗?” 廖氏茫然摇头,廖太妃自嘲一笑,对钱氏道:“你看看我这侄女儿,可见是真被宠坏了,到现在连这个都还蒙在鼓里。罢了,我这会儿乏了,佳如你回去好好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你才有应对的办法,不然你就由着那辛念作吧,我能给你做初一,也做不了十五。” 廖氏:……你给我做什么初一了?秦氏都成王妃了,这个才是初一好吗? 因怏怏告辞出来,钱氏送她出门,她便问道:“姑姑今儿是怎么了?平时她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的。” 钱氏轻声道:“秦姨娘母女两个回来,太妃向王爷抱怨,王爷却不肯让步,太妃心里苦恼着呢。” 廖氏道:“这个我明白,只是那娘儿俩到底翻不起什么风浪,如今是辛念横在她们面前,若没有这个人,想怎么摆弄不行?姑姑值得为这个苦恼吗?又说我蒙在鼓里,我有什么蒙在鼓里?” 钱氏道:“这个我也不明白,只是这几天常听太妃念叨,说六仔和丫丫是几个孩子里,最像王爷小时候的,也难怪王爷见到他们便觉亲切。” 廖氏猛地停住脚步,面上神色变幻不定,好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对钱氏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不必送我,快回去照顾姑姑吧。” 说完出了院门,也不回自己院子,只是漫无目的在各处青石板路上闲逛,桂枝问了两句,她也不答,于是桂枝也不敢问了。 ***************** “眼看到中秋了,偏偏王妃身上不好,我们打牌时常三缺一,如今有你填上这个空儿,就好了,你放心,老祖宗是极和蔼的人,不像太妃那般严苛。” 时近中秋,端王府后院已经有了几许秋意。顾云湘身上披着件藕荷色斗篷,辛念拉着她的手,来到寿宁宫。 三姑娘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但她也知道,这是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途径,辛念肯给她这样的机会,已经是天大恩情,若自己一味害怕,仍如以前一样和母亲龟缩屋中,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两样?所以,她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让自己逐渐成为真正的顾家三姑娘。 到了太妃屋里,行过礼后,辛念便笑道:“真是秋风送爽,老祖宗看着比我都精神。” 老太妃笑道:“今天早上起来,我倒不觉着冷,就让她们开了会儿窗子,你看见我院里那棵桂花没?开得好还在其次,最喜人的是那股子清香,闻着就叫人心旷神怡。” 辛念笑道:“那样大一棵桂花,谁不赞叹?我原先还有些不好意思,既然老祖宗说了,那我倒要讨一个情。厨房最近正在做以桂花为原料的食物,已经腌了好几坛子,只是我觉着味道都比不上老祖宗院里这棵,不如您老就开恩,回头我让她们过来摘一些去,也不白要您的,将来不管是做桂花糕桂花酒,都先孝敬您,我们跟着沾光,如何?” 老太妃便指着辛念,对旁边人道:“你们听听,这算盘打得精不精?她孝敬我一碟子桂花糕,倒要我搭上一树开得正好的桂花,你幸亏是在这院里,你若是嫁个商户人家,天下人都得被你算计了去。” 众人立刻捧场大笑,笑完了,老太妃方打量着顾云湘,沉吟道:“这是……三丫头吧?我记得往年还见过几回,后来说身上不好,我也有一年多没见她了。” 顾云湘便上前行礼道:“给老祖宗请安。” “嗯……”老太妃看着顾云湘慢慢点头:“越发出落成大姑娘模样,你今年多大了?” “回老祖宗,我今年十六了。” 老太妃像是想起什么,叹了口气道:“是了,你才十六,比长亭还小十几岁。说起来,你算是延辉老来得女,我记得他从前也是将你当掌上明珠一般的。” 顾云湘想起父亲,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落下,哽咽道:“是。父王对我很好,还说回来给我带北边的特产,没想到……没想到……” “好了,别哭了。”辛念扶着顾云湘在椅子上坐下,拿出帕子替她擦拭眼泪:“咱们府里已经愁云惨雾了两个月,好容易老祖宗这两天精神好些,伤心事就不提了。” “好。” 顾云湘乖巧答应着,这里辛念见气氛惨淡下来,便提议打牌,其他下人也都是有眼色的,听见她一声吩咐,忙都去准备。 (本章完) ------------ 第七十四章:忠言不逆耳 一圈小牌下来,有辛念和古姨娘刻意活络气氛,顾云湘也大着胆子,努力表现出自己社牛的一面,如此气氛方又渐渐热络起来。 中午顾云湘和六仔丫丫被留在寿宁宫用饭,辛念回清凉院自和秦姨娘用午饭。 吃过饭后两人喝茶,秦姨娘对辛念自然千恩万谢,忽听外面报说王爷过来了,于是她便起身告辞。 前脚从后门出去,后脚顾长亭就进来了,因纳闷道:“在院子里听见屋里你和人说话,怎么进来了却一个人都没有?” 辛念白他一眼,扭脸道:“你说呢?这还用问吗?人家又不是不识趣的,明知道你不愿意看她,难道还留在这里彼此尴尬?” 顾长亭这才醒悟过来,没再说话,又听辛念问他道:“今儿不用去衙门?中午是在哪里吃过饭来的?” 顾长亭道:“上午跑了趟京郊大营,下午不想出去了,我在母亲那里用的午饭。” 辛念忙问道:“这么说,皇上还是要任用你做京郊大营的统领?可你现在还是热孝在身呢。” 顾长亭道:“又如何?皇上一定要用我,自然会‘夺情’任用,大臣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辛念沉吟道:“关键是皇上的态度,他怎的就这样信任你?这是不是说?因为你天然就站在太子一边,所以皇上才会用你,为太子将来上位保驾护航。” 顾长亭并不觉着辛念说这话有什么不妥,从前和辛将军谈论兵法布阵,她也时时在身边提供意见,常有独到见解,因沉默片刻方轻声道:“未必,或许恰恰是因为我和太子哥哥并没有想象中走那么近,皇上才会将这重任交给我。” 辛念心中一凛,默然片刻后轻笑道:“这便值得玩味了,朝廷的水,果然还是深不可测。你如今是端亲王府顶梁柱,可一定要三思后行。置身于旋涡之中,这必不可免,但万万不能叫旋涡吞噬了去。” “放心,这个我晓得。” 顾长亭点点头,然后四下看看:“六仔和丫丫呢?睡午觉去了?” “在太妃那边用饭呢,三姑娘也在。”辛念面上颇有得色:“你想不到吧?还不到两天,三姑娘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昨儿来我这里要棺材时,说话都不敢抬头,今天和老祖宗一起打牌,就能时不时说两句笑话,逗得老祖宗哈哈大笑了。” 说完感叹道:“我真是喜欢三妹妹这个性子。看见她,就仿佛看到那天出了清凉阁,去给太妃贺寿的我,都是为了过上好日子,愿意拼尽一切,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 顾长亭就有些不自在:辛念可以说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但顾云湘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都是自己母亲逼得呗。 聪慧强势如他,也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因便转移了话题道:“总听你说去老祖宗那里,你也该时常去母亲处看看,父王战死,母亲受的打击不比祖母小。” 辛念看着他淡淡道:“你真觉得我去太妃那里,能安慰到她吗?何况她那边有奶奶和秋姨娘凤姨娘嘘寒问暖,老祖宗如今就只有我和古姨娘常过去,夫人这几天身上也不好。” 顾长亭一皱眉:“你们这样,怎么倒像是分成了两派似的?这不好吧?” 辛念垂眼微笑道:“说什么呢?这明明是投其所好,各取所需。如此一来,老祖宗和太妃娘娘两处都不寂寞,我们也替你尽了孝心,怎么你反倒要误会我们?” 顾长亭嘴角抽搐两下,瞪着她没好气道:“你这就是歪理。” “哦?”辛念一挑眉:“你有正理,那你就用啊,你把身上差事都卸了,在这后院里认真浸淫几个月,看看怎么让大伙儿团结一心,面面俱到,如何?” “我……” 顾长亭无语,就见辛念冷笑道:“怎么?为难了?” “这种事就不该是我个爷们儿做的,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 辛念“扑哧”一笑:“你就别逞强了。俗语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可知这其中繁杂。你若觉着我们做得不妥,那我们就换一换,让奶奶和凤姨娘秋姨娘去伺候老祖宗,我和夫人古姨娘去伺候太妃,如何?又或者,你盼着我们一起行动?可别忘了,三个女人一台戏,到时太妃和老祖宗因此郁闷心烦,你可要顶上去,承认是你的主意,别想甩锅给我。” 顾长亭终是无话可说,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随你们便吧。只是有一条,家和万事兴,些许小事也就罢了,可大事上面,一家人必得同心协力才好。” 辛念淡淡道:“端王府是我们的家,我们的亲人骨肉都在这里,自然都盼着家和万事兴,无需你操心。” 这话听上去就透着那么一股子敷衍味儿,只是顾长亭刻意忽略了。 ***************** 深秋的一场寒雨,将树上最后一批叶子也打落大半。 辛念站在庭院中一丛菊花前,伸手从碗口大的花朵上轻轻抚过,便有滴滴雨珠滚落。 她轻叹一声,抬头看看天上乌云,喃喃道:“还有几天就入冬了,这怕是今年最后一场雨呢。” “是啊,今年天气似乎冷得早一些,去年这会儿,我记着还没这么冷。要是今晚这些乌云还不散,明天说不定会飘雪花哩。” 金针在身后附和。辛念转过头,看着她笑道:“你那幅被面绣完了?” 金针伸个懒腰,面上是掩不住的喜意,点头笑道:“绣完了,费了我好大功夫,端详半天,这竟是我绣得最好的一幅被面,不枉我这两个月来煞费苦心。” 辛念抚掌称赞道:“你的绣功就是在京中那些大绣房中,也是顶尖的。” 说完兴致勃勃道:“走,我也过去看看,果然绣得好,就将这幅被面送给三姑娘,等她出嫁时就能用上了。” “是呢。前天三姑娘过来看,我见她也十分喜欢,姨娘若是送给她,她不知怎么高兴。” 两人一边说着,便往屋里去。刚上台阶,忽听身后一阵咚咚脚步声响,接着一个小丫头飞跑进来,一个跟头摔在地上,嘴里叫道:“姨娘,不好了,六少爷和四姑娘在花园里落水了。” (本章完) ------------ 第七十五章:危机重临 “什么?” 辛念只觉眼前一黑,脑子“嗡”的一声仿佛炸开。下一刻,她看到春雨踉踉跄跄从大门外走进来,背上背着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只累得俏脸惨白,豆大汗珠从脸上滚落。 金针和辛念忙赶过去,将六仔和丫丫接过,只见两个孩子虽然冻得面青唇白,身子不住打颤,好在意识还清醒,看见辛念,丫丫“哇”得一声哭出来,哆嗦着叫道:“娘亲……呜呜呜娘亲……” 辛念将丫丫紧紧贴在怀里,向来稳如泰山的身体抖个不停,却仍不忘吩咐道:“快去烧些热水,我带六仔和丫丫先把这身湿衣服换下来。” 发生这么大事,清凉院的下人们都被惊动了。很快,热水烧好,杏花和辛念将被毯子包着的清洁溜溜地两个孩子抱到浴桶前,辛念伸手试了试水温,只是温热,因点头道:“这个温度就正好,等他们暖和过来,再加些热水。” “是,我知道。” 杏花紧抿嘴唇,面色严肃,房间里一时落针可闻,直到六仔轻声说了一句:“娘,我没那么冷了,就是这水好像有些凉。”辛念方松了口气。 春雨这会儿也换了衣裳,忙从外面提了热水进来,给两个孩子加进浴桶后,杏花才小声严厉道:“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会落水的?你不是一直在跟前伺候吗?” 春雨眼泪就涌出眼眶,“扑通”一声跪倒,哽咽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姨娘罚我吧。我听信了别人的话,想着就离开一会儿,应该也不至于出事,谁知道……“ “你起来,好好儿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念沉声问,话音刚落,就听六仔急切道:“娘,你别骂春雨姑姑,不关她的事,是我和丫丫自己不小心滑倒,摔进湖里的。” “自己不小心?”辛念这回是真诧异了:“不是有人推你们下去的?“ “不是不是。”丫丫也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春雨姑姑刚走,我和哥哥看见湖面上有个风筝飘过来,特别大特别漂亮,我们就赶紧过去,结果到了近前,还没等把风筝捞上来,脚下就滑倒摔进湖里了。” 辛念皱眉道:“要这么说,你们应该是在湖边滑进水里,那立刻爬上来就好,怎么会全身上下都湿透,冻成这个样子?” “不是,风筝在水里,我和哥哥当时心急,就……就下水了。” 丫丫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变成蚊子哼哼一般,小脑袋也垂了下去。 “娘,丫丫说得没错,这次的事情都是我们两个大意,和春雨姑姑没关系,您别罚她。” 六仔心里也很害怕被辛念责怪,但想到自己是男孩子,理应一人做事一人当,所以还是仰着小脸,将罪责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辛念目光微沉,纤长手指慢慢揉着太阳穴,过了会儿,她抬眼看向春雨,沉声道:“你又是被谁叫去了?” 春雨摇头道:“那个丫头我不认识,她说夫人在前边犯了心口痛的毛病,偏身边伺候的人不知道哪儿去了,她一个人又搬不动,所以喊我帮忙,我当时一着急,就跟着过去了,想着少爷姑娘是常在湖边玩的,且只是去看一下,也许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就回来了,便不用我,谁知跟着那丫头穿花绕树走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夫人,我这时又听见少爷姑娘似乎在喊救命,我就赶紧折回去了……” 杏花在一旁跺脚道:“这么说,那个丫头你也没抓住了?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春雨面色苍白,喃喃道:“我那会儿想着少爷姑娘,哪里顾得上?后来虽然觉着这事蹊跷,却又哪里去找?不过我记得她的模样,若是能看见,一定可以指认的。” 辛念摇摇头,沉声道:“如此看来,这事摆明了就是早有预谋,是有人蓄意要害六仔和丫丫,那丫头做下这样事,怎会坐以待毙,等着你指认她?怕是早离府而去,藏匿起来了。” 杏花恨恨道:“是谁这样狠毒?竟然要……” 不等说完,看到六仔丫丫惊惶表情,忙又住口。 辛念也意识到自己疏忽了,心疼地看着两个孩子,轻声道:“先让六仔和丫丫好好暖和一下,是了,姜汤备好了吗?” “我已经吩咐绿叶去熬了,等会儿泡热了身子出去,就可以喝上。” “好。”辛念点点头:“事出突然,只让我的心也乱了。” 杏花叹道:“谁说不是呢?唉!受了这样大的寒凉,只怕不管是热水还是姜汤,一场伤寒避免不了,还是得及早准备。” 她只是随口感叹一句,却不啻在辛念心头打了个焦雷般,让她猛然想起上一世里的失子之痛。刹那间,那些撕心裂肺的回忆席卷而来,几乎将她淹没。 好在此时六仔和丫丫还好端端坐在桶里,辛念勉强镇定下情绪,心里不停告诉自己:今非昔比,我已不再是清凉阁中那个凄凉无助的女人,这一次,我一定能护六仔和丫丫周全,再不会让他们离我而去。 因就打发院中婆子去二门外,找管家请大夫。 这里六仔丫丫泡好了,穿上干净衣裳,由他们断断续续的述说中,辛念才知道,两人因为追风筝,落水的时候离着岸边有点距离,又是这样寒冷天气,穿得夹袄浸透了水,周围一个人不见,幸亏六仔当日跟着顾长亭去京郊大营时学过游泳,丫丫人小又没了力气,这才能勉强将妹妹拖上岸,恰好那时春雨也回来了,不然单靠两个孩子,只怕就冻倒在岸边,根本回不来。 丫丫和六仔受了这一场惊吓,兼又累又乏,很快沉沉睡去。这时婆子也回来,禀报说管家已经拿着王爷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杏花和春雨方彻底放下心来。 辛念却因为上一世的事,心中仍有担忧,因紧紧问道:“你可亲眼看见他拿着王爷的帖子去了?别不是暂时支吾着,到时回来,只说找不到太医,随便找个大夫来应付了事。” (本章完) ------------ 第七十六章:要做有价值的人 婆子惊讶道:「姨娘怎会这样想?吃了熊心豹子胆么?谁不知道六少爷和四姑娘是老祖宗和王爷的心头肉,这要应付了事,致使少爷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王爷还不抽了他们的筋剥了他们的皮?」 辛念想想也是,因点点头,却听春雨在旁边赌气道:「谁说不敢?真不敢,怎么六少爷和四姑娘今天还落水了?」 婆子陪笑道:「这个我不知道首尾,也不敢说。我只知道姨娘既然吩咐下来,詹管家绝不敢敷衍,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好。你就去二门那里盯着,太医一来,立刻带进来。」 「是。」 婆子答应着退下。这里辛念便问春雨道:「丫丫和六仔落水前后,那湖边就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都不见人影?「 「是。」春雨愤愤道:「所以奴婢敢说,这一定是有人蓄意谋害,不然我从听见呼救声到回去,也有好一会儿,怎么竟没一个人去搭救?连我都听到了,周围就没一个人听到?怎么这么巧,偏这会儿连个洒扫的婆子都没有。」 辛念眉头紧蹙,沉吟道:「罢了,等太医过来看了再说。杏花,你去老祖宗那里,就说丫丫和六仔这两天不能过去请安,请她老人家勿要挂念。「 「是。」 杏花就明白了:看来姨娘这一次是动了雷霆之怒,并不打算轻易息事宁人。 一边想着,便转身出屋,恰好和匆匆而来的古姨娘打了个照面,只听她急切道:「我老远看见春雨仿佛带着两个孩子往这边跑,喊她也没听见,我就紧赶着过来了,别不是出事了吧?」 杏花忙道:「可不就是出事了,姨娘快进去吧,我这会儿要去寿宁宫。」 古姨娘见她情绪还算稳定,方稍稍放下心,赶忙进屋,听辛念简单说了事情经过后,先去寝室门口悄悄看了六仔和丫丫,见他们睡得很熟,这才和辛念来到暖阁坐下,恨恨道:「这些黑了心肠的,竟然对六仔和丫丫下手,简直不是人。」 辛念淡淡道:「两个孩子是失脚滑下去,倒也不能一口咬定是被人害的,毕竟那会儿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古姨娘一拍手道:「这不就结了?那么大个园子,里面收拾洒扫的杂役婆子,就有二三十个,偏两个孩子出事的时候,他们都不知跑哪儿去了,世上哪有这样凑巧的事?」 辛念目中厉色一闪,啜了一口茶不说话。只听古姨娘又道:「妹妹谨小慎微是没错,可不用在我面前,经历了那样事,我就是一条狗,也不会跑回奶奶身边去讨骨头吃。如今我和你还有王妃,咱们三个是紧密相连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是这样说,其实王妃软弱,我又不受宠,所依靠的,还不都是你?我心里只盼着你千好万好,你好了,我和王妃才能好。」 辛念看她一眼,笑道:「说的什么话?不过倒也有一定道理。只是我这会儿颇有些心乱如麻,依姐姐看,这事该当如何处置?」 古姨娘皱眉道:「依我的心,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只是有一点可虑,爷如今不在家,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害少爷姑娘的人,分明就是瞅准了这个时机。妹妹只是个姨娘,即便想要严查,有太妃和奶奶暗中阻拦,只怕也查不出个首尾。」 「这事筹划的缜密,本来就查不出什么,但我心里却也不想轻轻揭过去。不然岂不是被人看轻了我?看轻我不打紧,要紧的是六仔和丫丫,今天他们能落水,明天他们是不是会从假山石摔下来?又或者误吃了什么东西?」 「正是这样说。」古姨娘点头,沉声道:「王爷和老祖宗喜欢这两个孩子,怕是有人就看不过眼了,不想着让自己孩子争气,就想着这些邪门歪道。若这一次不给她们点厉害尝尝,以后还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正是。」辛念叹了口气:「祸心不止,后患无穷啊。」 古姨娘也叹道:「可惜我人微言轻,实在不知该如何帮妹妹,您但凡有吩咐,我必定赴汤蹈火。可这主意,我实在是没有,还得靠妹妹自己,不过你冰雪聪明,人又刚强,必定会有好主意的。」 「哪有,我这不是也发愁呢吗?」 辛念苦笑一声,忽听外面丫头报说秦姨娘和三姑娘来了,两人忙起身到门口相迎。 秦姨娘听见两个孩子无事,便合掌念了声佛,喃喃道:「这真是佛祖保佑,这样金童玉女般的两个孩子,又是绝顶聪明,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活活心疼死人?」 因又安慰辛念几句,很快杏花回来,寿宁宫那边也有人过来送了补品,接着太医也到了,诊断过后只说受凉过甚,恐有风寒,开了两张方子,又向辛念详细讲解,原来一张方子是未发热前用的,若是发热,便要改用另一张药方,可说是十分的尽心尽力。 辛念很是感激,命人打赏了太医,又亲自送出去。古姨娘便趁机告辞,和贴身丫头香草径直往花园的湖边去。 香草纳闷道:「姨娘到那里做什么?难道还想寻六少爷和四姑娘被害落水的证据不成?别说未必能寻到,就是能寻到,这也不是您该操心的,辛姨娘那么精明,能虑不到这一层吗?」 古姨娘道:「你说得是,辛妹妹自然不会放过这里,必定要来寻证据。只是接下来她还不知忙到什么时候,耽搁时间长了,谁知证据是不是就没了?所以我先她一步过来看看,若没有就罢了,果然被我们寻到,也能出一份力。」 香草轻声道:「姨娘对王妃就罢了,辛姨娘,她和您都是姨娘,您何必这样伏低做小?」 古姨娘淡淡道:「姨娘和姨娘也不同的,她可比我强多了。再说,我这可不是伏低做小,而是要向她显摆一下,要她知道,我也是有用的。不然将来她有王妃支持,占着大义和奶奶分庭抗礼,到那时,我若只会仰仗她的鼻息吃喝玩乐,她要我有什么用呢?只会伏低做小,和狗有什么两样?用得着你就逗两下,用不着,便一脚踢开。」 香草诧异道:「辛姨娘……不至于这么冷血绝情吧?」 ------------ 第七十七章:会是谁? 古姨娘想了想,点头道:“我也觉着不至于,但如今能帮她一点,总比什么都不做得好。” 说着话便到了湖边,隔老远便看见湖里飘着东西,古姨娘道:“想来这就该是那只风筝了,果然艳丽,十分惹眼,难怪两个孩子想去捞它。今儿没风,湖面平静无波,这风筝应该没飘多远,走,咱们去把它捞上来。” 香草忙道:“何必咱们动手?找个婆子下去捞上来就是。” 古姨娘道:“你没听说?两个孩子落水时周围一个人没有,这分明是被嘱咐过,叫她们下去捞,我可不放心。” “那我下去,姨娘在岸上看着。” 香草无奈,只得极力劝阻古姨娘,一边麻利脱下鞋袜,又挽起裤腿,接着慢慢走进水里。 “你慢点儿,小心脚滑。” 古姨娘在岸上嘱咐,香草随口答应着:“知道了。” 话音未落,就见她身子一晃,接着“咕咚”一声摔在水里,溅起老大一蓬水花。 “怎么这样不小心?” 古姨娘吃了一惊,就见香草狼狈从水中爬起,气急败坏道:“不对劲儿,我已经很小心了,可这脚下实在太滑,姨娘等等,我看看这石头里都有些什么,竟然这样滑。” “那你快点儿,看完了就上来。这个天气,身上湿了不是玩的。” “是,知道了。” 香草一边说,一边弯下腰去,强忍身上寒意定睛细看,很快,她就发现一丝端倪,伸手搬起一块石头,举给古姨娘看,一边叫道:“姨娘你看,这水里好几块石头都长了绿毛,难怪滑不溜秋。” “什么绿毛?那是苔藓,怪道这样滑了。” 古姨娘走上前,香草就涉水过来将石头递给她,一边抱紧了自己。 这里古姨娘抻着脖子又往水里看了看,问道:“你说这水下还有好几块苔藓石头,是吗?” “对,刚下水的时候没看到,滑倒后弯腰看就能看到了,奴婢身上太冷,也没细看,反正总有几块的。” “那就够了。” 古姨娘将香草拉上来,对她说道:“你快回去擦干净身子,换件厚衣裳,自己煮点姜糖水喝,等我回去再说。” “姨娘要去哪里?” 香草打着哆嗦问,只见古姨娘转身匆匆而去,一边道:“我去辛妹妹那里,把这个给她看。” 香草本想跟上去,奈何实在冷得受不了,只得一跺脚,抱紧身子往自家院里跑去。 这里古姨娘带着石头折回清凉院,只见辛念屋里凤姨娘秋姨娘也来了,正不咸不淡地和秦姨娘母女聊着什么,看见她,两人眉头一皱,同时扭过脸去。 古姨娘也不理她们,径自来到辛念面前,先对对面站着的老妇人客气道:“怎么还劳动了陈嬷嬷过来?可见老祖宗疼惜六少爷和四姑娘。“ 陈嬷嬷点头笑道:“是。老祖宗知道消息,急得不行,听人禀报了太医的话,又派我送点东西过来。你这急忙忙的……是有什么事吗?” 古姨娘忙道:“也没什么大事,刚才离了这里,我就想着去湖边走走,果然看见一个风筝,让香草下去捞,不成想那丫头万分小心,竟也滑倒了,仔细看去,才发现湖里的石头长了青苔,我想着过来和辛妹妹说一声,看看是不是得清理一下?在这之前,可不能再叫孩子们去湖边玩耍了。” “哦?竟有此事?” 陈嬷嬷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淡淡道:“今年府里发生这样大事,着实忙碌劳累了一阵子,许是一些下人就懈怠了,湖边有这样石头也不清理。这对孩子是最危险的。” “谁说不是呢。” 古姨娘见辛念伸出手,便将石头递给她,接着道:“我还得回去看看香草,顺便嘱咐玉晨一声,不许他去湖边玩耍。对了,六少爷和四姑娘没事吧?” “暂时没事,姐姐放心,你快回去吧。” 辛念起身送古姨娘到门口,看着她去了,她站在门边出了会儿神,就见凤姨娘秋姨娘以及陈嬷嬷等都过来告辞。 很快房间里便没有别人,杏花这才上前,仔细看着那石头道:“咱们湖边的石头向来都是干干净净,且多是细碎卵石,怎么忽然就有这么大块石头,还长出苔藓来?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就为了害六少爷和四姑娘。” 辛念点点头,沉声道:“古姨娘倒是个聪明人,原本我就想去湖边看看,一直脱不开身,如今她倒是为我解开一个疑团。” 说完又对春雨道:“你就去丫丫和六仔落水的地方,将那风筝捞上来。” “是。” 春雨也离开了。这里杏花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辛念,轻声道:“古姨娘来的时机好,恰巧陈嬷嬷也在,唯一可虑的,是王爷不在府里。只凭老祖宗,未必就能压服得住太妃和奶奶。” 辛念在榻上歪了歪身子,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沉吟道:“这会儿最要紧是六仔和丫丫的风寒,其他的事,过两天再说。王爷临走前和我闲话时说过,这次回来,趁着过年前,要为奶奶请封侧妃。” “侧妃?王爷又不是皇子,咱们大夏朝,非皇子身份封王,从未听说过有侧妃的。” 辛念冷笑道:“王爷情况不是特殊吗?奶奶可是平妻,何况人家宫里还有人,封个侧妃,不过信手拈来的事,只要王爷上书,立刻就能恩准的。” “姨娘的意思……” 杏花心里一跳,就见辛念面无表情道:“我随口说一句罢了。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这些事,都要看王爷的意思。” 杏花:…… 不到半日,六少爷和四姑娘落水的事已经传遍全府。 廖氏先是听丫头们禀报了消息,正在那里幸灾乐祸,就有秋姨娘和凤姨娘过来,将清凉院所见所闻和她说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廖氏原本栽歪在榻上的身子猛地坐起,失声道:“你们的意思,那两个孩子落水,是被人蓄意谋害的?” “是……是啊。” 秋姨娘凤姨娘原本以为这事和廖氏脱不开关系,然而此时见她模样不似作假,也都悚然而惊,暗道:这要不是奶奶下的手,还会是谁呢? (本章完) ------------ 第七十八章:病重 廖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面色青红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恨恨道:「我早就说,古姨娘那个***头生反骨,哼!这会儿投了辛姨娘,为了表功,她什么干不出来?湖里长苔藓的石头?说不定就是她放进去的。」 凤姨娘和秋姨娘不敢说话,都知道古姨娘不会这样做,太容易被人拆穿,到时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廖氏也明白自己这说法不成立,见秋凤二人眼神闪烁,只怕是仍疑心自己,不由气不打一处来,拍了拍小桌沉声道:「你们倒是说话啊,这会儿怎么都成了哑巴?」 凤姨娘小声道:「我们自然是相信奶奶的,但……辛姨娘会不会信您?那就两说了。「 廖氏被这句话气得七窍冒烟,向来只有她扣锅陷害别人,何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跳进黄河洗不清的一天,因咬牙道:「好啊,她不信她就来查,我许她在我院子里挖地三尺,只是有一条,若查不出来,到那时我要好好和她理论理论,不给我出这口气,我让他们娘仨在府里没有立锥之地。」 秋姨娘见她动怒,连忙道:「奶奶别气,凤姐姐也是担心,那辛姨娘最是阴险狠辣的。其实谁不知道?奶奶岂是那样人?怕只怕她不肯罢休,借这件事硬要赖到您头上。咱们若不早些防备,到时措手不及,岂不就着了她的道儿?」 廖氏一口老血好悬没喷出来,恨恨道:「她想得美,这府里是血口喷人的地方吗?要害我,她得拿出证据,拿不出证据,我和她没完。」 「说是这样说,但三人成虎啊,奶奶不可不防。」 凤姨娘许是担忧过甚,竟没看出廖氏头上已经快冒烟了,还在火上浇油。 秋姨娘忙看她一眼,轻声道:「好了,你也不用杞人忧天。奶奶可是府里真正的女主人,能被她一个小小姨娘空口白牙的给陷害了?何况还有太妃呢。「 「也对,倒是我瞎操心了。」 凤姨娘忙改口,接着两人挑廖氏喜欢听的话题又聊了会儿,便起身告辞。 她们离去后,廖氏渐渐冷静下来,因在榻上思索一会儿,便吩咐桂枝道:「派个机灵的小丫头,远远盯着清凉院那里的动静。另外,你去库房捡两样补品,替我送到清凉院,顺便问问情况。就说我身上不舒服,不能亲自过去。哼!那两个小崽子死了最好,什么麻烦都是从他们身上起的。」 「是。」 桂枝答应着退下,这里廖氏不免又开始琢磨起来,想着这府里会有谁恨辛念如眼中钉,要除之后快的。想来想去,除了姑母和自己,好像也没别人了。 可自己还没来得及动手呢,那到底是谁动的手?总不能是姑母吧?虽然前几天,钱嬷嬷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就是两个祸根,即便死了姑母也不会心疼,但到底是她孙子孙女儿,似乎下不去这个狠手。 但若不是姑母,便只有凤姨娘秋姨娘,她们也有儿女,嫉妒辛姨娘儿女受宠,倒是人之常情,可想来也不该有这个胆子,何况花园里的人,她们没那个能耐调动。 想来想去,廖氏赫然发现: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黑锅似乎都妥妥扣自己头上了。 最邪门的是:这到底是谁干的呢?难道真是姑母?她真能下得去这样狠手? 廖氏只想得头都大了,甩甩脑袋抬头一看,见桂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因皱眉道:「怎么悄没声的站在那里?吓我一跳。清凉院里的情况如何?」 桂枝小声道:「说是六少爷和四姑娘都热起来了。辛姨娘倒还罢了,和我说了两句话,就是她身后杏花春雨看我的眼神忒吓人,仿佛要吃我似的。奶奶,我看她们是认定咱们了,还是该早做防范。」 廖氏这个憋屈啊,没好气道:「还能怎么防范?王爷这会儿不在 府里,我看她找谁告状去?哪怕告到老祖宗面前,我也不怕,又不是我下的手。让她查,尽管查。」 说完起身,烦躁道:「行了,什么都不用说,我去姑母那里,和她商量一下。」 桂枝忙小声提醒道:「奶奶,您忘了?您这会儿身上不舒服呢,还是等明儿再过去吧。」 廖氏:…… ******************* 「姨娘,这可怎么办?三天了,少爷姑娘还是这么热,摸一把都烫手,那些太医也忒没用,只知道开方子开方子,再这样下去,药都喝不了,只开方子有什么用?」 「行了,就你急吗?姨娘难道不急?少说几句吧。」 杏花瞪了春雨一眼,春雨还想要说什么,然而看到辛念木然坐在床边,一下一下用湿手巾给六仔丫丫擦着小胳膊小腿,她只得将下面话全都咽回肚里。 「娘。」 丫丫忽然睁开眼,随着这一声呼唤,辛念已经失去光彩的眸子猛地亮了起来,忙俯身急切地看着丫丫,轻声道:「丫丫醒了?娘在,娘在这里,就在丫丫身边,你……你想吃点什么?」 「娘……我……我冷。」 丫丫牙齿打着颤,小脸惨白一片,勾起上一世里的可怕回忆,只让辛念心如刀绞。 「冷……那……那娘给你盖被子……」 辛念胡乱地四处找着,又吩咐杏花去拿新被褥,却听她为难道:「姨娘,少爷姑娘身上已经盖了三床被子,再加被的话,只怕会被压得喘不上气了。」 辛念看着六仔丫丫身上盖着的厚厚锦被,也知道杏花说得有道理,眼看丫丫又闭上眼睛,陷入昏睡中,她忽然发疯般地站起身,怒吼道:「太医还没过来吗?六仔和丫丫都这样了,他们……他们到底还能不能想出个办法?」 「姨娘别急,应该快来了。」 杏花看着辛念憔悴不堪的形容,也是心如刀割:不过三天时光,光彩照人的主子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连眼窝都凹陷下去,那双秋水明眸中,也满布了血丝,看着便令人心惊。 「姨娘,焦太医过来了。」 「焦太医?」 辛念反应都有些迟钝了,但很快醒悟过来,连声道:「快快快!快请他进来。」 ------------ 第七十九章:一线生机 片刻工夫,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走进房间,跟在后面的婆子向辛念小声禀报道:「这是总管今天去太医院请来的,说是治伤寒最拿手的太医,但之前几天一直在宫里为皇后娘娘诊治,今儿才回来,总管就忙不迭将他请过来了。」 辛念听了这话,心神稍定,点头道:「好,妈妈去替我好好谢谢顾总管,眼下我顾不上这些,等日后六仔和丫丫好了,我必有重谢。」 婆子答应一声,又叹气道:「但愿六少爷和四姑娘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不然这么可人疼的两个孩子……」 后面的话没往下说,但辛念岂会不明白?一颗心仿佛被狠狠揪住,只疼得她喘不过气。尤其是看到那焦太医面色渐渐凝重,她就更加紧张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焦太医终于收了诊脉的手,惋惜地看了两个孩子一眼,他起身来到辛念面前,轻声道:「老夫自当尽力,只是……少爷小姐病势沉重,我医术浅薄,只怕无力回天,姨娘……还是应该早做准备。」 辛念一双眼睛蓦然瞪圆,眼中全是惊恐,她似是不敢置信般看着焦太医,嘴唇翕动了好一会儿,方才发出声音,只是颤抖的不成样子。 「不……不就是个……伤……伤寒吗?怎么会……焦大人,您……您再给诊一回,不可能这不可能啊!就是个……就是个伤寒而已……焦大人我求您了,您……您再给诊一回。」 一边说着,便「扑通」一声跪在了焦太医面前,只唬得老大人连连退步侧身,一边苦涩道:「不是老夫不通情理,实在是……无可奈何,这伤寒……它也会要人命啊。」 「不……不会的……不会的。」 辛念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怎么可能?明明她这一世这样的努力,为什么命运还是不肯放过六仔和丫丫?难道叫她重活一世,就是为了让她再体验一次这肝肠寸断的伤痛吗?她不信,她不服,不该是这样…… 「姨娘,姨娘您要振作起来啊,若您这会儿倒了,少爷和姑娘不是一点儿生机都没了吗?姨娘……」 杏花和春雨的哭声将辛念涣散的神智惊醒,她捂住心口深深喘了几口气,扶住身旁桌子腿慢慢站起身,只是一向泰山般稳健的下盘,此时却时不时的发软,抖个不停。 「姨娘,这是焦太医留下的方子,不管如何,我们先抓药煎药,给少爷姑娘服下,万一有用呢。她们吉人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好。」 辛念无力点头,春雨转身跑出去,她这里扶着杏花,慢慢走到床边,看着两个孩子潮红无汗的小脸,只觉心如刀绞。 「姨娘……」 杏花也是泪如雨下,哽咽着叫了一声,却再不知该如何劝慰。忽觉手里一空,抬头看去,只见辛念忽然发疯般跑出去,咚咚咚下了台阶,就跪在青砖地上,砰砰砰磕起头来。 「姨娘,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杏花惊叫着跑出去,未到近前,就听到辛念嘶哑着声音祈祷:「皇天在上,我愿用我的性命换我一双儿女渡过此劫,余生顺遂平安。若能如愿,甘心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祈祷上苍以命换命。这事她上一世里也做过,就在六仔和丫丫逝去前的一个时辰,她磕得头破血流,叫得声嘶力竭,但最后,还是没能留住两个孩子的命。 是的,没有用,她也知道。然而这一世重又面临这样处境,她唯一能做的,还是只有拼尽全力地祈祷。 「姨娘……」 杏花捂住嘴,死死压抑住哭声,然后她跪下跟着辛念一起磕头,只磕得头破血流。 天上乌云密布,秋风吹过,寒意透骨。辛念和杏花仿佛没有知觉般,鲜血将她们身前的一块青砖都染红了 。几个丫头婆子陪着跪在一边,却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劝阻。 秦王妃一进院门,便看见如此诡异甚至是可怖的情景,只吓得身子一哆嗦,连忙紧走几步上前,未曾说话,便先咳了几声,然后用力摁住腹部,使劲儿喘了几口,这才嘶声道:「辛妹妹,这是做什么?知道六少爷和四姑娘情况危急,但你也不能不顾身子啊,你若倒下,他们不是更没活路了吗?」 辛念恍若未闻,事实上现在周围的一切都已经进不了她的眼睛和耳朵,她全身心都沉浸在这虚无缥缈的祈祷中,仿佛这样就可以向上苍证明自己的虔诚,换一双儿女死里逃生。 「辛妹妹,辛妹妹……」 秦王妃看见她宛如疯魔的模样,又急又怕,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不住摇晃,然而她向来体弱,这点力道对于辛念,仿佛蚂蚁撼树一般,没有任何作用。 倒是荔枝急中生智,忽地叫了一声:「辛姨娘,我仿佛听到六少爷和四姑娘在叫你……」 这一招果然好用,不等说完,就见辛念停下动作,接着忽地爬起来,定定看了秦王妃和荔枝片刻,又一声不响转头冲回屋里。 秦王妃这才松了口气,见荔枝也将杏花拉起,她连忙道:「六仔和丫丫这会儿如何?我听说焦太医过来了,那可是现今太医院治疗伤寒最拿手的,他怎么说?」 杏花摇头哭道:「焦太医说,少爷姑娘怕是不成了,让我们姨娘早做准备,要不然……姨娘也不至于这么失态,还请王妃见谅。」 「竟……竟是这样严重吗?」 秦王妃倒吸一口凉气,定定站了一会儿,忽然转头问荔枝道:「咱们出门的时候,方子和药丸你都随身带上了?」 「是,按照王妃的吩咐,我都带着呢。」 荔枝从袖中抽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递过来,秦王妃接在手中,仔细抚摸两下,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道:「既如此,说不得就要兵行险着了。」 杏花一愣,心中猛地升起一丝希望,跟在秦王妃身后进屋,只见辛念如木雕泥胎般坐在床边,机械地一下一下用毛巾擦拭两个孩子的额头。 ------------ 第八十章:化险为夷 “才两日,妹妹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了。” 秦王妃摇摇头,语气中满是心疼。只听身后杏花哽咽道:“姨娘这两日,泪都流干了,王妃您看她眼睛里,全都是血丝。” 秦王妃点点头,轻声道:“叫小丫头们拿水来给辛妹妹擦洗一下,杏花你也去收拾收拾,你们主仆两个额头上这伤也不可小觑,须得好好处理。” “我们倒是无妨,现在关键还是少爷和姑娘……” 杏花不等说完,就见秦王妃来到辛念对面坐下,将手中盒子递过去,轻声道:“这是我爹留下的独家治伤寒的方子,从前也不知救过多少人。我爹离世后,听说也有人找到我家寻这药方,可那方子家里没有,是在我这里。前儿六仔和丫丫落水,我料着会有一场风寒,仿佛鬼使神差一般,便趁着无事做了这几颗药丸,只因为药性烈,不敢轻用,我想着风寒也不至于就要了命去,太医们想来是能治的,谁知到今日,竟成了这个样子,既如此,倒不如冒险一试,万一有用呢?妹妹说是不是?” 辛念起初只是呆呆看着秦王妃,但很快,随着这些话的信息被消化掉,她脸上神情渐渐变了,忽然一把夺过那檀木盒子,仿佛盯着救命稻草一般,喃喃道:“姐姐说……这……这是药?可以救……救六仔和丫丫的药?” “能不能救,我也不好说。但这药对伤寒的确是有奇效,尤其像六仔和丫丫这种,我看他们面色潮红无汗,体内必有两股极寒极热之气相撞,方如此凶险,恰恰和我这药相合。总之到这个地步,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若非如此,我还真不敢就把这药拿出来。” 说完见杏花还站在原地,便对她说道:“既然你还在,便去取几条手巾,再打一盆热水来……” 不等说完,就有两个小丫头进门,一个丫头手里端着盆热水,另一个手里是手巾和胰子。杏花忙接过来,问秦王妃道:“这些可以吗?” “好吧。” 秦王妃看看辛念,知道这会儿她也没心思洗脸,且那伤口也要妥善处理,于是便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摆放着两溜一共八颗龙眼大的朱红药丸。 辛念便觉着一阵清凉微香扑面而来,见秦王妃示意荔枝洗了块手巾,她接过来,试试温度后,用手巾将药丸包裹,然后揭开被子,见足足盖了三层,便摇头道:“不妥,幼童之体,又值病时,本就虚弱不堪,哪能受得了如此重压,杏花,你把上面两床被子撤下,留一床即可。” “可是他们嚷着冷。” 辛念连忙解释。秦王妃温言道:“且用了药再看,这会儿便觉着冷,也不是多添衣盖被就有用的。” 一边说着,就揭开丫丫的衣裳,将温毛巾包裹的药丸放在她一侧腋下夹好。接着如法炮制,又在六仔腋下夹了一颗。 辛念还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方法,因诧异道:“这是……外用的药?” “本是内服的,不过药性猛烈,我做药的时候,考虑到六仔丫丫年纪幼小,承受不住药性,便故意做了这么大的丸子,此时以温热毛巾包裹,遇水慢慢化开,透过皮肤进入体内,层层递进,方能慢慢中和极热极寒之气,若这两股气息平了,便有救了。” “那这……皮肤也能吸收药性吗?” 杏花忍不住问。只见荔枝点头道:“当然。用药无非内服外敷,那外敷是通过什么起作用?不就是皮肤吗?” “对哦。”杏花一拍额头:“我糊涂了,连这个也忘了。” 秦王妃道:“你倒不是糊涂,不过是关心则乱。行了,这会儿快和荔枝一起,让她给你收拾下伤口,再让人重新打水。是了,春雨呢?她怎么不在?辛妹妹的伤口也要洗漱处理。还要准备温热水,若果真天意垂怜,六仔和丫丫很快就会出汗,那时便要多喝一些热水。” 她这一说,杏花才想起来,忙道:“春雨还在小厨房煎药呢,不知屋里的事,我这就去叫她。” 说完和荔枝离去,这里秦王妃等丫头们准备好热水细棉布,便亲自给辛念擦脸,一边叹道:“也难怪哭成这花脸猫的样子,这样聪明伶俐的孩子,唉!为母不易啊……” 一语未完,忽然就见辛念身子一个激灵,秦王妃未及反应,就被辛念抓住双手,只听她大叫道:“汗……汗,姐姐,丫丫……丫丫额头上好像出汗了。” “咦?这么快吗?” 秦王妃也有些惊讶,这时辛念早已凑了过去,下一刻,便听到她“哇”的一声痛哭出来,接着又转身哽咽叫道:“姐姐你看,真的是汗啊,丫丫出汗了,她真的出汗了。” “阿弥陀佛!” 秦王妃凑过去看了两眼,也忙双手合十,接着问道:“六仔呢?六仔还没发汗吗?” 辛念摇头,但旋即伸手在六仔鼻尖上抹了一把,兴奋点头道:“虽然额上无汗,但是鼻尖湿了,那……那就是要出汗了吧?“ “自然是的,再等会儿看看。” 秦王妃高兴点头,这时春雨端着一把大茶壶走进来,激动道:“我在院子里就听见说少爷姑娘出汗了,这可是真的?” “是呢。” 辛念紧紧抓住胸口,对春雨道:“快快快,快预备温水,姐姐说了,出汗后一定要多喝温水。” “知道。” 春雨将茶壶里的水倒进桌上绘着红梅图的白瓷大肚茶杯中,又听秦王妃道:“是了,你们这里应该有蜂蜜吧?调一点进去,不然单喝水,孩子们不喜欢。” “是。” 春雨便去里屋取了一小罐蜂蜜出来,只听辛念颤声道:“六仔也出汗了,姐姐,六仔的额头上也见汗了。” “嗯。”秦王妃欣慰道:“再等等,这还早着呢。对了,焦太医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是。开了两张方子,让我们早做准备,然后就走了,像是生怕我们赖着他似的。” (本章完) ------------ 第八十一章:已有预兆 秦王妃听春雨话中颇有怨怼之意,笑笑道:“不怪他,伤寒到了这个地步,凭焦太医天大本事,也难回春。不过这会儿情况不同,发完汗后,又该如何调理,还须他来主持。” 辛念忙道:“既如此,我这就命人将他请回来。” 秦王妃沉吟片刻,摇头道:“罢了,还是等明儿吧。焦太医年岁已高,这么反反复复的,他老人家身体也吃不消,不如等明日六仔和丫丫症状大好了,再请他来,那时候病情已平稳,调养用药更方便。” 辛念明白:这和焦太医的年纪无关,最重要的,是因为顾长亭不在家,自己只是个姨娘,人微言轻,没有资格将焦太医调来调去。 好在六仔和丫丫汗水越发细密,虽然还未清醒,却也知道虚弱地嚷嚷口渴,喂了两碗蜂蜜水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就觉着那热度果然退了一点儿。 秦王妃陪着辛念守在床边,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绿叶进来将各处烛火点燃,辛念才猛然惊醒,连声道:“一耽搁就到了这个时候,姐姐还不曾用晚饭吧?我这就叫人立刻去厨房传饭。” 秦王妃笑道:“也罢,原本你这里这个境况,我不该叨扰,只是你看看自己,就这么两天,憔悴成什么样子?这会儿六仔和丫丫见好,你就是强逼着自己,也该喝碗粥。只是我若不在,奴才们哪里敢逼你?所以我得在这里看着你。” 辛念看看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个孩子,又伸出手去摸摸他们的小脸和身体,这时就能感觉到热度明显退了许多,且还在出汗,说不定到晚上,体温便可恢复正常。 至此,紧绷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辛念紧紧拉着秦王妃的手,哽咽道:“姐姐送来的哪里是药?分明是仙丹。我……我先前都绝望了,不成想六仔和丫丫竟能绝处逢生,这都是姐姐救了我们母子三人,我……我不知怎么感激你才好。” 秦王妃笑道:“说这样生分话。若说救命之恩,你又何尝没救过我?如今看来,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再者两个孩子也是吉人天相,你先前又那样虔诚,方能感动上天。” 辛念一愣,细细琢磨秦王妃的话,联系上一世种种,一股强烈的因果宿命感涌上心头。 很快厨房那边送了晚饭过来,这三天辛念水米未进,此时饭香扑鼻,方觉腹中饥饿,起身走了几步,竟觉有些头晕眼花之感。 因一口气喝了两碗粥,却见秦王妃早早放下筷子,辛念便笑道:“姐姐还说要监督我呢,我这会儿可是吃了两碗饭,你怎么只吃半碗粥就撂筷子了?” 说完又仔细打量秦王妃两眼,惊讶道:“我这两日因为六仔和丫丫,所以心神不宁,这会儿才察觉到,姐姐怎么瘦了?不过也就是三天未见罢了。” 荔枝在旁边道:“王妃这些天总觉着肚子不舒服,所以吃得少,我这天天在身边,都能看出来她瘦了许多。” “这可不行。”辛念皱眉道:“没请太医过来看吗?” “怎么没请?只是也看不出什么。”秦王妃摇摇头:“其实何必太医,我自幼也跟着爹爹熟读医书,算是精通医理,我自己都诊不出是什么病。” “有数的,医者不自医。”辛念摇头:“再者,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个太医诊不出,就换另一个太医,多换几个,总有擅长的。” 秦王妃笑道:“我爹曾在太医院二十年,那里是个什么所在我能不清楚?但凡太医,莫不是谨小慎微,治病倒在其次,审时度势,明哲保身方是第一要务。” 辛念便是一愣,暗道:是我多心吗?这话……似是大有玄机。 一时便没有接话,只听秦王妃又道:“我这一生,虽不顺遂,倒也平安。王爷对我,无夫妻之情,却秉持着夫妻之义,未曾苛待于我。家道中落之时,也是不离不弃,我如今做了王妃,也算风光。我又无儿无女,便是撒手去了,也是了无牵挂。如今想来,唯有这张方子,乃是家父独创,若我离世,竟连个继承之人都没有。虽说一张方子,于万丈红尘芸芸众生中,实在无足轻重……” 辛念听得越发心惊,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打断秦王妃道:“姐姐何必妄自菲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方子先前不知救过多少人,今天更是将六仔和丫丫从鬼门关拉回来,往后又不知会救下多少人,着实是功德无量,怎能说它无足轻重?” 秦王妃笑笑道:“咱们都是后宅女子,又不能悬壶济世。这张方子,若有朝一日我去了,还望妹妹妥善保管,或是交给王爷,让他寻个稳妥之人赠与,使其流传下去。如你所言,说不定什么时候,它还能救济世人,也不枉家父穷尽半生心血,造了它出来。” 辛念点头道:“姐姐放心,这是救命的方子,我必定好好保管。” 说完命人收拾餐桌,她自拉了秦王妃来到内室,谴退左右,郑重道:“姐姐今晚这话实在沉重,可是有人暗中害您,因此生了警惕?还是因病悲观?你告诉我,咱们也好一起想办法。” 秦王妃忙笑道:“你莫要多心,果然有人害我,我岂会不知?不过是今天和你说话多了,不知不觉说到此处。好了,天色已晚,我这就要回去,你还是精心照顾六仔丫丫吧,是了,你也该好好睡一觉,明儿起来,别忘派人去请焦太医,只请他就够了,太医院论治疗伤寒,没人能比得过他。” 辛念仍有疑心,但秦王妃既如此说,她又精通医理,想来是一向体弱,这些日子又被腹痛折磨,所以有些悲观也不一定。 于是亲自送秦王妃出门,转回来看到六仔和丫丫也清醒了,正排排坐在床上,由春雨小口小口喂着米粥。 听见脚步声,两个孩子立刻抬起头,笑眼弯弯地叫着“娘亲。” (本章完) ------------ 第八十二章:幸灾乐祸 辛念眼泪又涌了出来,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她忙擦了擦泪水,几步来到床前,将桌上的碗拿起,用勺子给六仔喂着米粥,一边柔声道:「六仔和丫丫乖,我们先把粥吃完,吃完了再说话。」 「好,我正觉着饿呢。」六仔大口咽下一口粥,满足地笑起来:「娘,这粥真好吃。」 辛念不觉莞尔,一旁春雨笑道:「这下好了,可见是嘴里能吃出滋味来,这说起来是粥,其实就是米汤,太稀了,姨娘,不如加点白糖吧。」 「不用,先前已经喝了不少蜂蜜水,再吃糖,别把肚子吃坏了,倒是弄点腌黄瓜来,滋味或许更好。」 「有。晚饭时那碟腌黄瓜几乎没怎么动呢,我这就拿过来。」 春雨风风火火跑出去,很快端了个白瓷盘子过来,丫丫看着黄瓜翠绿,在白盘中格外夺目,不由胃口大开,就着小黄瓜,很快便把一碗稀粥喝个精光。 六仔也不遑多让,这三日里几乎粒米未沾,两个孩子着实饿坏了。见他们摸着小肚皮满足嬉笑,辛念也终于长出一口气,至此,心中大石算是放下一多半。 春雨双手合十,哽咽着念佛,轻声道:「姨娘,六仔和丫丫这关,便算是闯过去了吧?」 「应该是吧。明早再请焦太医过来,若他也说无恙,那便是真正过去了。」 辛念爱怜地摸摸两个孩子的小脸蛋:「好了,饭也吃了,热也退了,时辰不早,这回可以好好睡一觉。」 「啊?」 还在嬉笑着的两个小家伙闻言,眉毛鼻子都皱到一起,丫丫摇着辛念的胳膊撒娇:「娘,我们还想再玩一会儿,好不好嘛?一点儿也不困。」 「对啊娘,我们在床上都躺两三天了,胳膊和腿都难受,不如下床走走,扎会儿马步。娘不是说了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功夫一日不可撂下,这还没到三九天呢。」 「是啊是啊。」丫丫也点头附和:「就算不能练习扎马步,好歹让我们洗个澡,身上出了好多汗,黏糊糊的一点儿也不舒服。」 「洗澡好洗澡好,我也爱洗澡。」 辛念:…… 春雨:…… 「你们想什么?人家大病初愈,都还要在床上静养,何况你们两个小家伙,这还不到大病初愈的时候。」 春雨又好气又好笑,和辛念一起摁灭了六仔丫丫「作死」的小火苗,见两个孩子情绪低落,辛念没办法,只好讲了几个故事,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见六仔的眼神有些迷离,丫丫更是小鸡啄米一般地点起头来。 很快两个小家伙便睡着了,辛念为他们仔细地掖好被角,一边打量两个心肝宝贝安详的睡脸,忽然也打了个哈欠,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将近极限,疲乏潮水般一波一波涌来,塞满四肢百骸。 「姨娘快去睡吧,您都三天没合眼了。」 杏花和春雨扶着辛念出来,只见她脱了外面大衣裳,轻声道:「这会儿没那么多讲究,我就在这外屋凑合睡一宿,你们两个也回去好好休息吧,这几日我心力交瘁,你们又何尝不是精疲力竭?快去吧。」 杏花春雨自然不肯,然而见辛念态度坚决,两人无奈,只好各回自己房间歇下。 ****************** 「听说了吗?清凉院那两个孩子,只怕是不行了。」 「这谁不知道?昨天焦太医亲口下的诊断,让早些准备后事呢。」 「那就奇了,怎么昨晚一点动静没听到?要到了这样地步,大概熬不到天亮吧?」 「没听说过吗?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要是那两个小兔崽子该在今儿白天断气,黑白无常也不能晚上就来勾人 啊。」 「没错没错。哈哈哈,说起来我昨天从清凉院路过,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好家伙,辛姨娘就那么跪在院子里,砰砰砰的往青砖地上磕头,只磕得头破血流,哈哈哈可乐死我了。」 「我的天!这样解气的事情,怎么就只叫你这老货看见?早知道我们几个不该躲懒打牌,也该去看看才是。」 「就是,你怎么不叫上我们,只顾着自己乐?」 「嗨!我倒是想叫你们来的,可惜刚抽身,就看见王妃来了,我在暗处又看一会儿,那辛姨娘就和王妃一起回屋了。」 端王府的后花园里,不同于往日冷清,此时几个婆子聚在凉亭中,正热烈议论着清凉院的事。 听那婆子说到这里,其他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为自己不能亲眼目睹辛念的惨状而惋惜。 乐了一会儿,忽听一个婆子惴惴道:「虽说那两个孩子殒命,是辛姨娘报应临头,可她……她会不会迁怒咱们啊?毕竟当日落水时,咱们可是一个都不在。」 「怕什么?」另一个婆子冷哼一声:「湖边都打扫完了,还不许我们去别处?四周无人,那是六少爷和四姑娘的命不好,是辛姨娘不积德,老天才要收走她的儿女,和咱们什么相干?」 「话是这么说,可辛姨娘悲痛交加之下,哪会和咱们讲这个理?就怕她到时去王爷面前告状,一定要将气撒在咱们身上。」 「叫我说,这也不用担心。」一个婆子冷笑一声:「她没了两个儿女,还有什么资本专宠独断?便是王爷由着她,还有太妃呢,先前就因为她,将这府里闹了个乌烟瘴气,太妃心里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就是就是。再说,那天太妃后院要搬东西,还从咱们这里调了好几个人手去帮忙,说一千道一万,六少爷和四姑娘落水的锅,怎么也扣不到咱们头上。」 「对对对,就是这说。哎!我忽然想起黄嫂子来,你说她这会儿是不是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不是辛姨娘,她也不至于被发配到马棚去。」 「那可不是要美死呢。可惜啊,再美,也只能在马棚里美,这万一笑得太大声,说不定还要被马踹一蹄子,那可就亏大发了。」 「哈哈哈哈哈……」 ------------ 第八十三章:白高兴了 众人都欢快地笑了,接着三三两两站起身:「好吧,干活了。都把耳朵支棱起来啊,看看清凉院那边啥时候传来消息,我到时候用跑的,赶过去看辛姨娘怎么哭。」 「你可悠着点儿吧,也不看看自己这老胳膊老腿,跑?万一摔折了,我看你哭去。」 先前说话的婆子忙啐了一口:「呸!乌鸦嘴,怎么就能摔折了?我小跑着去不行?反正我要看辛姨娘鼻涕一把泪一把,想想就开心。」 「急什么?」一个扫地婆子呵呵一笑:「六少爷四姑娘这一去,你怕辛姨娘没有哭的日子?到时候让你看个够。」 「我就怕她万念俱灰,再搬回清凉阁,那我可不爱过去,太偏了。」 婆子们议论着散去,心里都抱有莫大期盼,竖起耳朵听来往的动静。 然而等了一天,也没听见什么噩耗,好容易半下午时,看到春雨进了园子,立刻便有个姓常的婆子凑上前,陪笑问道:「春雨姑娘,不知六少爷和四姑娘怎么样了?昨天听消息说他们怕是不大好,我这心里急得哟……」 春雨冷冷看着她,忽地明媚一笑,悠悠道:「是么?难为嬷嬷担心,恰好四姑娘吵着要看菊花,姨娘让我过来摘些回去,我说这会儿菊花不剩几朵,且都残了,远不如盛放之时,不如不摘得好。姨娘就说,摘花倒是其次,只怕嬷嬷们不知情况,胡乱猜测,再滋生出什么流言,就不好了,所以打发我过来和你们说一声,我们少爷姑娘吉人天相,已经没事了。」 常婆子的嘴张得够塞下俩鸡蛋了,好半晌才失声问道:「没……没事了?这……这是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莫非嬷嬷还希望我们少爷和姑娘出点事不成?」春雨柳眉倒竖:「你要不要跟我回去,让我们姨娘亲口和你说啊?」 「不不不……」常婆子慌得连连摇手:「我……那个……我的意思是说,这事……这事可不能轻忽了,那……那须得太医们……那个……今天请太医来看过吗?」 「呵呵!」春雨不屑一笑:「不劳你老操心,一大早焦太医就过来了,亲口说少爷和姑娘已经化险为夷,往后只需再吃两剂药发散下,之后调养几天,便无碍了。」 「焦……焦太医说的?」 常婆子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春雨不再理她,提着精巧篮子走到不远处一丛菊花前,摘下唯一可看的一朵,放进篮子里。 这里常婆子呆呆站了半晌,见春雨摘了一篮子花扬长而去,四面又有几个婆子往这边走,她便哭丧着脸道:「老姐妹们白高兴了,六少爷和四姑娘好了。」 一句话如同焦雷,只震得婆子们半天不能动弹,她们满心等着看辛念肝肠寸断,哪成想峰回路转,两个孩子竟然好了,他们怎么就好了呢?焦太医不是亲口说过不成了吗?死里逃生?这还有天理吗? 有没有天理,六仔和丫丫也都好了。婆子们一个个蔫头耷脑,活儿也没心思干,更兼心里不安,不知这一次辛念要如何发作,两个孩子没事了,她可就还是那个专宠独断的辛姨娘。 不过转念一想:最多也就是值守湖边的两人要受牵连,恰好她们那天是被太妃的人叫过去帮忙搬东西,其他人,辛姨娘也怨怪不到。正所谓法不责众,她总不能将这园子里十几个仆妇都逐出去吧? 「为什么不能?」 辛念拈起一粒葡萄,细细品尝过滋味后,吐出籽和皮,对春雨道:「这葡萄很甜,汁水也很足,你拿去给六仔和丫丫吃吧。」 春雨忙道:「少爷姑娘那里已经有了。王爷在外面叫人捎了十几筐回来,咱们院里分了不少,西跨院那边我送了一篮子呢。」 辛念点点头:「这东西搁时间长了会坏,索性分给下人们一些,这些日 子因为六仔和丫丫的事,大家着实辛苦。」 「要辛苦还是姨娘最辛苦,我们倒没什么。」 杏花微笑道。辛念对春雨挥挥手:「去吧,另外每人再赏一贯钱,也不用叫她们过来谢我。」 「是。那我就代大伙儿谢谢姨娘了。」 春雨欢快跑出去。杏花不由失笑道:「这蹄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缺钱呢。」 「她是缺钱啊,让我罚了三个月的月钱,不缺才怪。」 辛念莞尔一笑,接着面色重新恢复淡然,眉目中煞气一闪,沉声道:「连春雨都被我罚了,她还背着六仔丫丫回来,算是功过相抵。其他人,我焉能放过?」 杏花忧心道:「话是这么说,奴婢也知道园里那些婆子都是谁的人,这件事明显就是有人要害少爷姑娘,可是姨娘,都说法不责众,如今王爷不在家,您根基也不算很稳,即便有老祖宗撑腰,一下将这么多人发配去庄子上,也不妥当。太妃和奶奶容不得您这样胡来。再说,少爷和姑娘刚刚痊愈,就是为他们,也要积福行善,不宜牵连这么多人。」 辛念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收拢,最后紧握成拳,咬牙道:「我已经是在积福行善了。你可知我心里一想到她们在祈求上苍,恨不能六仔丫丫即刻死掉……我便想将她们全都推进湖里,让她们也尝尝风寒滋味。如今六仔丫丫无恙,若是他们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便先去杀了罪魁祸首,然后冲进园子,将那些婆子全都打残,大不了我这条命也不要了。」 杏花吓了一跳,连忙道:「姨娘千万别这样想,少爷姑娘如今不是已经痊愈了吗?您就算有心要罚这些婆子,也得等王爷回来再说,不然只怕您会独木难支。」 辛念沉默一会儿,忽地看向杏花,轻声问她道:「六仔丫丫病了这几日,老祖宗的人几乎半住在咱们院里,便是这两天身上大好了,寿宁宫那边也常有人来,你以为,这是什么意思?」 「啊?」杏花一愣:「这还能有什么意思?左不过是老祖宗喜欢六少爷四姑娘,所以格外关心。」 ------------ 第八十四章:怪病 「不对。」 辛念缓缓摇头:「那是谁?那是老祖宗,深宫里沉浮大半辈子的厉害角色,再怎么关心,也不至于做到这份儿上。她老人家可是孙男娣女众多,大家都有比较的,她心里关切,表面上这碗水端得也不能太偏。「 「姨娘的意思是?」杏花也是聪明人,因瞪大眼睛,悄声道:「老祖宗支持您闹这么一场?」 辛念沉沉点头:「我说过,老祖宗在宫里可是贵妃,连太后都要忌惮她三分。如今在这里,却只能冷艳看着太妃和奶奶把持整个亲王府,她老人家心里真的愿意?若有机会,她就不想敲打敲打那娘俩?」 「可是……」杏花皱眉:「老祖宗来府里居住都快十年了,要敲打也早该敲打下去,怎会等到如今?」 辛念笑道:「你傻了不是?老祖宗是什么身份?要敲打儿媳和孙媳,难道她能亲自出手不成?她老人家不出手,你看看府里还有谁适合做这事的?王妃柔和,娘家又失势,被太妃和奶奶拿捏得死死,可除王妃之外,还有谁呢?」 「哦……」杏花恍然大悟:「所以如今有了姨娘。这么说,上次杀鸡儆猴,老祖宗是看到姨娘的表现,这次才会给您明显的支持?」 「应该是这样。」 辛念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半晌后冷笑道:「想害我的孩子,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呢?不过是园里十几个粗使婆子,也敢拉帮结派,给人做帮凶。既如此,那就全换了吧,倒出空位,自然有愿意过去管事的,咱们府里也该多买些人进来。王爷先前还说,庄子上缺人缺的厉害,这些婆子既然洒扫得力,想来种地也该是一把好手。」 杏花笑道:「那自然。她们平时就在府中各处种花种菜,经验可是丰富得很。只是有一条,再买进来的人,倒不一定有这个本事。」 「怎么没有?」辛念淡淡道:「你忘了?昨天三娘不是还和我们说,今年夏天黄河发大水,京里多了许多流民,连带着人牙子的买卖都不好做,手里人太多,降价都卖不出去。这些灾民可都是种过地的,何况就不会种也没关系,难道还不能学吗?「 「也是。」杏花点点头:「果然这样,也算是救济了灾民,王爷回来必定高兴。」 辛念站起身:「行吧,明儿十五,太妃和奶奶每个月这一天都要去给老祖宗请安,我就和她们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 ***************** 夜里飘了半天小雪,薄薄一层,太阳一出来,很快便化尽了。 廖太妃和廖氏以及几位姨娘围坐在一起,廖太妃便关心道:「老祖宗夜里可觉着冷?今年冬天似乎来得早了些,若是冷了,就该把地龙烧起来,这个天儿,可不敢着凉。」 如今已经成了太王太妃的老太妃便笑道:「我倒还好,今年换了新棉花絮的被子,睡觉前用汤婆子捂一捂,一宿也不觉着冷。」 她身旁陈嬷嬷凑趣笑道:「何止是不觉着冷?老祖宗还说这雪下得太少,没一会儿工夫就化了,不够尽兴呢。」 廖太妃笑道:「难得老祖宗好兴致,这也不难,再过些日子,不怕没有大雪,到时候让人把园子里的霁月厅仔细收拾出来,我请老祖宗过去赏雪烤肉吃酒,咱们好好热闹一回。」 话音落,廖氏忙在一旁道:「这我可记下了。过些天一下大雪,我便立刻去太妃那里讨钱,好叫人收拾打扫,采买酒肉。」 「呸!把你给小气的……」 廖太妃忍不住笑骂一声,忽听秋姨娘笑道:「就咱们几个也没意思,到时还得把王妃和辛妹妹一起叫上……咦?说起来,她们怎么这会儿还没到?往常早就该到了啊。」 老太妃淡淡道:「长亭媳妇体弱;六仔和丫 丫又是大病初愈,也离不开人,我吩咐过,只说她们不方便的话,就不用过来了。」 「这怎么行?俗语说得好,礼不可废。」 廖氏眉头一挑:「咱们府里在京中可是头一份的宽松,太妃也不用我们晨昏定省,就每个月初一十五在老祖宗这里聚一聚,怎么也不该缺席,我这就派人……」 不等说完,忽听外面有人叫道:「辛姨娘来了。」 廖氏一愣,旋即站起身,笑颜如花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说不得我要亲自去迎接一下……」 不等说完,就见辛念已经走进来,身上披着件白狐狸皮的羽缎斗篷,虽然比先前瘦了些,那双秋水明眸却是神采湛然,配上她云鬓花颜,当真光彩照人。 廖氏眼皮子跳了跳,勉强压下心中妒火,微笑道:「妹妹来晚了,你自己说,该如何惩罚?」 辛念脱去斗篷,自有寿宁宫的丫头接去,她先给老太妃行礼问安,这才对廖氏笑道:「我才从王妃处过来,王妃身上实在不好,央我来和老祖宗说一声,待过了这两日,她身上强些,便来给您请安。」 老太妃面色凝重,忧心道:「请安是什么要紧的事?长亭媳妇的身子要紧。你看她模样如何?上次她过来,我就觉着她瘦了,眼里也没什么光彩,听说请了太医,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念黯然道:「实在不知。姐姐说了,她自己也通医理,饮食坐卧,无不精心,可就是奇怪,不知这一处病从哪里来?又要到何时才能痊愈。我问过荔枝,说是今天早上只喝了小半碗燕窝粥,便再也吃不下去。一天两天还好说,长此以往,可怎生了得?」 提起秦王妃,老太妃也是愁眉苦脸。廖太妃在一旁道:「看来也只能再找太医,不知长亭什么时候回来,他认识的朋友多,看看有没有民间的好大夫介绍两个,给媳妇看一看。」 「也只能如此了。」老太妃叹气,见辛念坐在下首,目不转睛盯着廖氏看,她便奇道:「咦?这是做什么?佳如的脸有什么不妥吗?」 ------------ 第八十五章:威胁 「这倒不是。」辛念笑吟吟答话:「只是刚才我进来,奶奶说我来晚了,要怎么罚?其实我这个罚倒没什么,大不了下次家宴,我多喝几杯就是。但有一件大事,确实不能姑息,我这两日思来想去,到底下定决心,想着过来和老祖宗太妃还有奶奶禀报一声。」 廖太妃和廖氏眉头一挑,老太妃却是神色不动,还笑吟吟问道:「听你这话,倒有些郑重,什么事啊?我这两年很少出去走动,在这寿宁宫里,就跟个摆设似的,府里什么人什么事我都很少去过问,难得今天你说到面前,这我不得好好听听。」. 太妃和廖氏的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辛念则心中笃定,果然自己判断的没错,老祖宗是支持她把事情闹大的。 于是沉吟道:「回老祖宗的话,就是六仔和丫丫这次落水的事……」 不等说完,便听廖氏惊讶道:「六仔和丫丫落水的事?他们不是失足落下去的吗?怎么?听妹妹的意思,这难道是有人故意谋害他们不成?果然如此,那必须要严查彻查,决不能留这样一个祸患在府里。」 这意思很明白:除非你有证据证明两个孩子是被人暗害,不然就别想拿这个做借口清除异己。 辛念看了廖氏一眼,淡淡道:「是不是有心人谋害,倒也说不准,那风筝我看了,实在是鲜艳漂亮,问了一圈,府里没人见过,我也想不出这样好的风筝,掉在水里怎会不去捡拾,要是我,万万舍不得丢弃。不过这都是猜测,反正我也拿不出证据,但是……奶奶别急,听我说完。」 她一摆手,制止了张口欲言的廖氏,郑重道:「六仔丫丫落水当日,古姨娘去湖边查看,捡了两块湖石,上面生着苔藓,极是滑腻,六仔和丫丫应该就是因为踩到生着苔藓的湖石,才跌进水里。之后呼救无人答应,若非春雨及时回转,即便他们爬上岸,冻也冻死了。」 说到这里,目光灼灼盯着廖氏,沉声道:「说到春雨,她是被人骗走的,骗她的丫头到现在都没找到,王妃也说过,那天不曾去过园中。」 廖氏嘴角抽搐两下,气恼道:「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怀疑那丫头是我指使的?呵呵!既如此,我让你去我院子里搜,包括这府里,我还想找这个丫头呢,找到了,一切可不就水落石出,也省得你疑心于我,叫我有冤无处诉。」 「奶奶言重,我哪里敢疑心你?我只是忽然想起,府中人事都是奶奶管着,这个丫头竟能随意出入王府,也不知是个什么来路?别是奶奶也被她蒙蔽,看走了眼。」 「我就没见过这个模样的丫头。」 廖氏咬牙。辛念点点头道:「是啊,到处也找不到,我也无可奈何。不过这个丫头找不到,其他担责任的人可是现成的,决不能就此姑息。」 「你到底想说什么?」 廖太妃面容沉静,拈起一粒葡萄送入口中。只听辛念沉声一字一字道:「六仔和丫丫落水之事,终是因为花园中二十四个洒扫仆妇的疏漏。我的意思,该将她们全部逐出府,让她们去庄子上充当人手,如此,才能震慑后来者尽职尽责,实心办事。」 廖太妃一向沉稳,此时却也被辛念外露的王霸之气给震住,手里葡萄都险些掉了。那边廖氏不等她说话,已经尖叫道:「不行,我不同意,哪有这样牵连人的?偌大一个花园,听不见呼救声算什么大罪过?怎么就要被逐出府,撵去庄子上?辛妹妹,你也未免太过狠毒了,我不同意。」 「我狠毒?」 辛念豁然起身,一双冒火的眼睛死死盯住廖氏,咬牙道:「六仔和丫丫连命都差点儿没了,我没打杀人就已经是心慈,怎么反倒成了狠毒?将心比心,今天若是大少爷四少爷大姑娘也掉进水里无人去救,奶奶又当如何?你能做到宽仁大度,容那些奴才继 续留在园子里做事?」 「我……」 廖氏语塞:平心而论,这事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不打死两个老货她是不会罢休的。剩下的人连庄子都别想去,找个人牙子贱卖了,管她们以后是死是活。 但这事是发生在辛念身上,那自然另当别论。廖氏镇定了下情绪,冷哼一声道:「辛妹妹别拿我出气,好端端的,为什么诅咒我的孩子?你这样牵连人,本就不对,咱们端亲王府一向是以敦厚仁慈的家风闻名京城,你这样做,岂不是将王府名声毁于一旦?」 辛念微微眯起眼睛,冷笑道:「王府名声毁于一旦?真是好大帽子。好,既然奶奶这样仁慈,我倒也不好太坚持,毕竟这做法在奶奶眼里过于狠毒。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府里几位少爷小姐年纪可都不大,这亲王府偌大地方,假山楼阁,烟波浩渺,谁知什么时候就会像六仔丫丫一样,出点什么意外呢?万一大姑娘大少爷四少爷将来也有个三长两短,奶奶你可要谨记今天的话,要宽恕大度,敦厚仁慈。你要是狠毒行事,我也不答应。」 廖氏身子都打颤了,起身愤然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那我可不敢。」辛念眼皮子往下一垂,淡淡道:「我不过是个妾室,怎敢有这样丧尽天良的想法?我不像奶奶,我这人最怕阴司报应了。」 说完又看向廖氏,悠悠道:「我只是想着,孩子嘛,都是淘气的,六仔和丫丫会出这样事,保不齐哪天其他少爷和姑娘也会重蹈覆辙,到那时,奶奶可千万要记得我们敦厚仁慈的亲王府家风啊。」 廖氏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辛念话中一字一字都带着狠厉,让她不自禁就害怕起来。 只是……若就这样服软了,下人们会怎么看自己?以后她还能在府里一呼百应吗?真正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才几个?剩下的,还不都得变成骑墙派。 ------------ 第八十六章:无能狂怒 正左右为难时,忽听廖太妃开口道:「老祖宗怎么看这件事?」 老太妃呵呵笑道:「我老了,能怎么看?再说我怎么看也不重要,倒是孩子们,才是这府里的重中之重,偏偏长亭如今也不在家,这事啊,还得你们娘几个拿主意,我听听就行了。」 廖太妃嘴角抽搐两下,心里忍不住啐了一口,暗道:呸!你要真这么想,还搬出长亭和孩子们作甚?你分明就是为那辛氏撑腰的。 只是面上还不能发作,这股火窝在心里,滋味着实不好受。廖太妃抬头看了眼辛念,只见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孔上,此时仿佛笼罩着一层严霜,煞气逼人,竟让她心里也滋生出一股寒意。 「牵连太多了。」 廖太妃掬起胸前挂着的佛珠轻轻捻着,垂眼淡淡道:「何况当日该值守在湖边的两个婆子,是我差人叫她们来搬东西,不成想发生了这样事,照辛氏你这样说,我这个做祖母的,是不是也有嫌疑?」 「太妃娘娘,妾身不敢这样想,也不会这样想。只是那两个婆子,尤为可恶,虽然那会儿她们被您差遣,可这湖边湖里的石头上生了如此浓厚绿苔,她们每日打扫,竟视而不见,险些酿成悲剧,这不是玩忽职守是什么?今天是六仔和丫丫落水,明天后天可能就是别的孩子,追根究底,都是她们的过错。」 「这两个老货着实可恶,是该严惩。」 老太妃忽然轻轻捶了下桌子,沉声说道。辛念立刻打蛇随棍上,转向老太妃肃然道:「老祖宗说得没错,别人直接撵去庄子就是,她们两个,还须受了惩戒之后,才能过去,我想,每人二十棍应该够了,皮肉之伤,也不至于骨断筋折,就当是给其他人一个警醒。」 「嗯。行吧。」 老太妃轻轻点头,这里廖氏眼看着事情就这么一锤定音,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看向廖太妃,却见她只是闭目坐着捻佛珠,仿佛在以此来表达反对意见。但问题是,你不说出来,老太妃和辛念完全可以假装看不见,就算看见了,也完全可以假装看不懂。 廖氏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直到离开寿宁宫,回到自己院子,身边凤姨娘秋姨娘还在喋喋不休,只说她不该这样遂了辛念的意愿,本来对方只是管着个厨房,府中大多数人还是以奶奶马首是瞻,经过这一次,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廖氏越听越烦,终于忍不住怒道:「你们这会儿倒是都来了精神,既如此,怎么在寿宁宫都成了哑巴?又不是没看到,我反对有用吗?老祖宗发话,太妃都得受着,我又能如何?我若不肯答应,你们没看见辛氏的眼神?她只怕更要疑心是我对六少爷四姑娘下的手,我上赶着往自己头上扣锅不成?」 凤姨娘小声道:「怕就怕奶奶答应了,辛姨娘也认为是您下的手呢。」 「她自然会疑心,但总不能四处宣扬吧?我就不信她敢空口白牙的污蔑我。」 廖氏说着,将茶杯往桌上一顿:「行了,你们去吧,我心里烦着呢,还要好好想想,怎么安排那些人的去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从辛氏搬来后院,简直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凤姨娘和秋姨娘也看出来了,此时廖氏实是无能狂怒到极点,也不敢多说,忙起身行礼,然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 「妹妹看着,王妃的情况怎样呢?我心里怎么这样不安?」 乌云满天,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辛念和古姨娘并肩走在小径上,听见这话,辛念叹了口气,伸出手接细碎雪花,却半天没有说话。「 「妹妹……」 「我比谁都希望王妃能撑下去,只要她在,她就是王妃,咱们就还有个能依靠 的人。可是……我看着这情况实在是……」 辛念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古姨娘面色一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看着前方漫天飞舞的细雪出神。「 「总不至于……连这个年都过不去吧?可是……王妃确实瘦得太厉害,这才几天啊?王爷还没回来呢。」 古姨娘喃喃说着,辛念轻声道:「我先前已经给王爷去信,让他在民间寻访名医请到府中,可是到现在,也没个动静,唉!」 古姨娘摇头道:「说话是民间藏龙卧虎,其实哪有那么容易?那些太医虽然秉持着什么中庸之道,但已经是这行业里的顶尖翘楚,到如今连他们都诊断不出病因,还能指望谁呢?」 「医理上诊不出来,会不会是巫蛊诅咒?咱们要不要请高僧道士过来驱驱邪?」 古姨娘好悬没让口水呛着,无奈地看着辛念,叹息道:「可见妹妹是真着急了,你向来不信这些的,这会儿却要请高僧道士做法,世上果然有这样灵验的诅咒巫蛊,王妃还能活到今日?且你别怪我说话直,真有这样灵验法儿,我只怕幕后的人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你,而不是王妃。」 辛念:…… 两人又往前行,走没两步,忽见远处二门外进来一人,龙行虎步身姿潇洒,虽然隔得远,但只凭这身材步伐,两人也立刻认出来:是顾长亭。 离家一月有余,端王爷终于回府了。 「王爷!」 古姨娘忍不住就喊了一声,顾长亭闻声相望,下一刻便转身向这边快步而来。不等到近前,便沉声道:「念念,我听说六仔和丫丫落水遇险,大病一场,他们如今怎样了?我正要去清凉院,你这又是去了哪里?」 一边说着,便来到近前,古姨娘忙蹲身行礼,顾长亭点点头,却只紧紧拉着辛念手腕,关切道:「六仔和丫丫这几天如何?不是我说你,孩子大病初愈,你怎么还到处去?这又是去了哪里?走,我们回清凉院,你正好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就落水了?我听说还有生了苔藓的湖石……」 「王爷。」 辛念眼见顾长亭这是关心则乱了,心中有些安慰,却不肯随他去,反而抓住他的手,轻声道:「六仔和丫丫早就好了,这个时辰,他们在寿宁宫陪着老祖宗还没回来,你倒也不必着急看他们,你该立刻去探望的,是王妃,王妃我看着情况不太好,先前请你在民间找大夫,到底找到没有?你怎么也没个回信?」 ------------ 第八十七章:王爷的白月光 「没找到,我怎么回信?」 顾长亭皱眉道:「太医院的大夫,都是这行当里一等一的高手,那种不图富贵,逍遥人间悬壶济世的神医,几百年未必出一个,哪里就能遇到?你既如此说,我便立刻去看凤容就是了,不过……也不至于像你说的这般严重吧?我离府时她还好好的,这才一个多月……」 「是不是这样严重,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我是那种动辄夸大其词的人吗?」辛念叹了口气:「我和古姐姐刚从王妃那里出来,就不陪你过去了,你……好好儿待她,说些温存体贴话儿,许是她心里欢喜,身上便好了呢。」 「好,我知道了。」 顾长亭点点头,又看辛念一眼,方依依不舍地离去。 直到他走远,连背影都看不见,古姨娘才抚着胸口,满眼羡慕地看着辛念,小声道:「怪道人都说王爷宠你呢,就是奶奶,我也没见他这样留恋关心过,更别提王妃了。」 说完见辛念只是摇头笑笑,似乎并不在意,她有些惊讶,但旋即「醒悟」,连忙道:「妹妹不用担心,我可不会为这个嫉恨你,我心里对你只有敬佩之情。王爷风尘仆仆回来,又这样的挂念你们娘几个,换成任何人,便和他一起回清凉院了。你竟叫他先去看王妃,这样的话,除你之外,我想不出第二个人能说出来,我也不行。」 辛念看她一眼,苦笑道:「我哪里是担心?只是觉着这些都不用太在意。男人嘛,情意才有几分?咱们王爷就算好的了,不过也就那么回事儿。」 「啊?」古姨娘吃惊得嘴巴都张大了,好半晌才结巴道:「不……不是,妹妹何出此言?王爷对你和六仔丫丫还不够好?怎么你竟一点都不放在眼里?听姐姐一句劝,你可不能这样清高,欲擒故纵这法子虽好,但玩过头,可就糟糕了。」 「嗨!什么欲擒故纵?我哪有这样心肠?」辛念看着古姨娘的震惊模样,忽然有些好笑,凑过头悄声道:「姐姐,你可知咱们王爷心里真正最爱的女人是谁?」 古姨娘不假思索道:「还能是谁?不就是你啰。」 辛念:…… 「我能这样问,当然就不是我,姐姐真笨。难道这么多年,奶奶就从没向你们提起过那个名字?」 「什么名字?」古姨娘见辛念不像开玩笑,好奇心大起,忙拉住辛念袖子央求道:「好妹妹,你都知道什么?快告诉我,回头我好好谢你,我屋里但凡有你看上的东西,你都拿去。 辛念「扑哧」一笑:「罢了,你不从我屋里拿东西就好,我还敢从你屋里拿东西?回头你带着二少爷,直接过来从我这里再拿个双份儿回去,我找谁喊冤。」 两人开了两句玩笑,古姨娘又央求,辛念这才道:「罢了,我告诉你,只是你不要在王爷面前提起。这个名字,是咱们王爷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也是他心头碰不得的刺。」 古姨娘一脸神往,喃喃道:「竟还有这样的女人?我的老天,她难道比妹妹还美?那不得是神仙妃子般模样?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你还真别不信,她叫姚雨桐,模样倒不是最美的,难得是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若非如此,又怎会让王爷念念不忘到如今?可惜啊,他们两个有缘无分,那姚雨桐自幼便被许了娃娃亲,对方是她父亲的救命恩人,原本十几年没有音讯,姚家也以为这门亲事黄了,谁知就在姚姐姐十六岁的时候,对方忽然拿着婚书上门,姚老爷那时虽是二品大员,却也不愿失信于人,所以姚姐姐还是只能嫁过去,路途遥远,从那之后,我便再没有她的消息,我问过王爷,他说他也没有,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 辛念说到这里,把手一摊:「你知道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那偷不着的,自 然更比不上得不到的。」 这八卦显然十分劲爆,古姨娘半天没说话,一直到清凉院,还在细细品味,最后怅然叹道:「我眼里妹妹就够清冷了,竟还能比你更清冷,那得是什么样儿啊?」 辛念这回是真让口水呛着了,连连摆手道:「别别别,我不过是个粗通拳脚的莽女子,长了张骗人的脸蛋而已。和姚姐姐比,我便是村头那颗歪勃子柳树,姚姐姐则是空谷幽兰,雨中孤桐,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嗯,楚楚可怜的仙气儿。」 「那就难怪王爷想到如今。我只是难以置信,世间竟有这般人物?可惜生不逢时,也不知这辈子能不能真正见一见这位姚夫人,我倒要看看,她果真如妹妹说得那般好?」 两人说着话进了院子,辛念便对香蒲道:「你回去看看二少爷下学了没有?若下学了,就直接带过来吃饭吧。」 说完对古姨娘道:「今天王爷中午应该会在我这里吃饭,恰好小聚。便是王爷不在,我许你们娘俩过来蹭一顿。可不要高兴太早,今天中午我请了,改天可是要吃回来的。」 「行,你就去吧,我给你上满满一大盆鸡爪子,让你啃个够。」 古姨娘没好气指着辛念,却见她得意道:「那可好,正合我心思,你别到时候赖账。」 「看把你给小气的。」 古姨娘哼了一声,心里却也明白,辛念这是好心拉拔自己娘俩,给她们努力在顾长亭面前秀存在的机会,因着实感激不已。 果然,午饭时顾长亭过来了,辛念见他面色沉重,心中也是不安,忙问道:「你看……姐姐的状况如何?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顾长亭皱眉道:「我出门一个月,凤容瘦得也太厉害了,如今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照这样下去,莫说治病,饿也饿死了。」 辛念愁道:「我也是这么说。可姐姐实在没有食欲,今天问荔枝,说这两天强逼着吃点东西,肚子又疼得厉害,既然疼,那必定是有病症在身,怎么太医们就都诊不出来呢?」 ------------ 第八十八章:一家之主 辛念愁道:「我也是这么说。可姐姐实在没有食欲,今天问荔枝,说这两天强逼着吃点东西,肚子又疼得厉害,既然疼,那必定是有病症在身,怎么太医们就都诊不出来呢?」 古姨娘也忧心道:「谁说不是。再这么下去,我看王妃自己都不想活了。她今天和咱们说话,不就说生不如死。」 顾长亭叹息道:「凤容从小就体弱多病,用她的话说,自会吃饭时就吃药,这么多年,竟是药培出来的一个人。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她这症状,焉知不是十几年来,遗留在体内的残余药毒发作呢?明儿我亲自去太医院,请两个解毒最拿手的太医过来看看。」 辛念眼睛一亮,忙道:「这也是一个方向,还是你,到底在外面行走,知道些江湖故事,我就不曾想过药毒这件事。既如此,你吃过饭就立刻去请,早一个时辰也好,万一明儿有事耽搁了呢?」 顾长亭无奈道:「我这刚回京,还没去向皇上复命呢,想着先回来看看母亲和你们娘几个。不成想刚进府,就听说了六仔丫丫的事。到底是怎么搞得?好端端怎会落水呢?身边的奴才呢?难道没人跟着?」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辛念就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春雨是无心之失,被人诱骗,饶如此,我也罚了她三个月的月钱,园中那些婆子,我有心杀鸡儆猴,所以全撵去庄子上,之后府里又从人牙子那里买了一批逃难进京的灾民,虽然模样参差不齐,但我想着园中仆妇还是以能干为主,这些人干最累的农活都不在话下,何况园子里这点活计。至于那些奇花异草,自然有花匠打理,与她们倒不相干。」 顾长亭慢慢点头。这里古姨娘便笑道:「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我怎么觉着,这些新人可比原先那些好用多了呢?一个个和和气气,口齿不算伶俐,但热心肠,言语也随和,香蒲说支使她们干点什么,一点儿不推脱,手脚可麻利了。」 顾长亭笑道:「这却是我们做主子的疏忽,想那些奴才,一个个在这府里多年,彼此勾连盘根错节,岂有不生是非的道理?若再得点权柄,更是飞扬跋扈,等闲主子都不放在眼里,早该整肃一批,也给其他人一个警醒。」 「王爷说得是。我反正是觉着,从换了人后,园中风气一新。只是如此一来,辛妹妹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呢,到时有人在您面前搬弄口舌是非,您可得为辛妹妹做主。」 「呵呵,显见得你们是好姐妹了,我难道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顾长亭哈哈一笑。说话间,厨房过来人问是否摆饭,那边二少爷顾玉晨也来了,几个人便来到饭厅落座。秦姨娘体弱,所以娘俩最近不往这边来用饭。. 辛念见桌上有一碗肘子炖火腿,因尝了一口,只觉软烂入味,便对杏花道:「这桌上荤菜不少,三姑娘最喜欢吃这个,你端去给她和秦姨娘吃吧。我们有这些也就够了。」 杏花答应着「是」,脚步却不动,偷偷拿眼觑着顾长亭面色,只见他淡淡道:「姨娘说话你没听到?还不照做?」 「是。」 杏花这才上前,将一大碗火腿放进食盒,提着去了。这里辛念白了顾长亭一眼,悠悠道:「王爷真是好大威风,杏花跟我那么多年,如今竟要看你眼色,什么道理?「 顾长亭耸耸肩:「你问我?那是你的丫头,你怎么不问她去?得空儿便要挤兑我,我招谁惹谁了。」 顾长亭是个洒脱不羁的,饭桌上也没有什么食勿言的规矩,几人说说笑笑用过午饭,顾长亭还要进宫,便匆匆离开,接着古姨娘也带着顾玉晨告辞离去。 直到屋里没人了,春雨才问辛念道:「姨娘怎么不告诉王爷?咱们少爷姑娘落水明摆着是被人下了黑手,您不说,到时奶奶 一告状,倒成咱们手段酷烈了。」 辛念看她一眼,好笑道:「你以为王爷是你,脑子里就一根弦?我只需要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你当这其中疑点他想不到?端看他想不想罢了。」 春雨眨巴两下眼:「姨娘的意思是说?王爷心里其实明镜儿似的?」 「差不多吧。」辛念点点头:「有些话,不能由我说,不然就成了画蛇添足,反而不美。」 「我懂了。」春雨点头:「只是姨娘,万一爷就这么糊涂着让事情过去,那怎么办?」 辛念眨了两下眼睛,摇头道:「他这样关心六仔丫丫,不会稀里糊涂放过此事,奶奶那个侧妃,我觉着她是别想了。」 「啊?侧妃?」春夜咋舌:「奶奶可是炫耀了许久,我听说她们院里的下人,暗地里都偷偷叫侧妃娘娘呢,爷就算罚奶奶禁足,也不至于不给她这个侧妃吧?太妃那里也交代不过去。」 辛念冷哼道:「不至于?怎么不至于?她不过是失了侧妃之位,六仔和丫丫可是差点儿连命都没了。禁足?那怎能消我心头之恨?」 春雨小声道:「那……万一爷就是……就是要装糊涂,给奶奶请封侧妃呢?」 话音未落,就见主子拍案而起,咬牙道:「他果真连这点情分都没有,我便要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呃……」 春雨盯着自己脚尖,期期艾艾,蚊子哼哼般道:「那不是说……有些话,姨娘说出来是画蛇添足,反而不美吗?」 辛念:…… ****************** 「昨儿王爷回来,先就奔着清凉院去了,后来半路遇到辛姨娘,不知为什么又改了主意,去了王妃那边,中午是在清凉院用的饭,下午进宫,傍晚回来后去给太妃请安,在太妃那里用过晚饭后,又去了王妃……」 桂枝不等禀报完,就见廖氏从榻上「腾」一下坐起,柳眉倒竖,不忿道:「这是怎么说?都去看过一回了,还不够?晚上还要去?在那里过夜了吗?」 「是,进了王妃院子,再没出来过,听说还请了两个太医来……」 ------------ 第八十九章:还真是巧了 桂枝见廖氏面色越发难看,忙小声劝道:“奶奶别急,你也不看看王妃那身子,瘦得皮包骨,王爷大概只是念着夫妻之情,不忍心,所以陪她过一夜罢了,我就不信她还能伺候得了王爷。” 廖氏面色恢复如常,重新半躺回榻上,打了个嗨声冷笑道:“夫妻之情?从没有过的东西,这会儿看着人要不行了,倒想起来。不过说起来,我也有日子没见过王妃,明日应该去探望一番,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过不去这个年了。” “虽然奴婢也没见过,但府里人人都这样说,想来是八九不离十。” 桂枝面上难掩兴奋,凑近廖氏轻声道:“如今王爷回来了,请封侧妃的事,奶奶可得督促着些,到时王妃没了,您顺理成章就是新王妃……” 不等说完,便听外面小丫头高声道:“王爷来了。” 廖氏连忙一摆手,制止桂枝再说下去,接着起身,满面春风迎到门前,只见顾长亭一撩门帘进来了,她便福身道:“王爷远道归来,当真辛苦,莅临前怎么也不说一声,妾身也好整治酒席,亲自迎接啊。” “哟!这话里带着刺呢。”顾长亭一笑:“怎么?我昨天没先来你这里,心里不自在了?” 廖氏一挑眉:“谁不自在了?您可别冤枉我,你做儿子的先去给太妃请安,这是应当应分,我难道还会和姑姑争宠不成?” “这么说,是因为我去清凉院和凤容那里,所以不高兴了?” 廖氏抿嘴笑道:“我不过是看见你,心里高兴,玩笑几句,你怎么就趁心了?这样编排我。王妃病重,清凉院两个孩子也遭了场变故,你过去看他们也是应该的,就把我看得这样不懂事?别不是有人在你面前嚼我舌头吧?” 顾长亭随意在榻上坐下,笑道:“你看你,多心了不是?我也只是随口开个玩笑罢了。你是这府里的当家奶奶,谁敢嚼你的舌头?就不怕被我割了舌头?” 廖氏在他对面坐下,闻言将身子略扭了扭,撇嘴道:“爷可别哄我了,就看我是个实心眼子,由着你糊弄是不是?为六少爷和四姑娘落水的事,辛妹妹心里已经恨透我了,在你面前,不知说我多少坏话呢,你倒好,来我这里就粉饰太平,你把我当傻子,其实我什么不知道。” “哦?”顾长亭一挑眉:“你别说,念念还真没提过你一个字,怎么会为六仔丫丫落水的事恨你?又不是你做的。” “对啊。”廖氏一拍手,委屈道:“这事本来就和我没关系,可也得辛妹妹相信啊。为着上回的事,她心里已经认定我是蛇蝎心肠,我做什么都没用,我……我当真是有冤无处诉。” “这是你多心了,念念真没提过你一个字。好了好了,我来这儿是看你们娘几个的,玉江和玉帆还有春儿快下学了吧?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吃顿饭,岂不好?” 廖氏觉着自己已经辩白了,也就将此事放下,笑道:“还真是,我这都忘了时辰,桂枝你出去看看,大少爷四少爷他们回来没有?春儿应该在房里做针线,你去叫她过来。真是,这孩子怪腼腆,她父王来了,也不知道过来亲近亲近,比四姑娘真是差远了。” 桂枝偷瞄顾长亭一眼,见他只是微笑听着,心下稍稍松口气,答应一声出去了。 这里廖氏有心想问问请封侧妃的事,转念一想:表哥这个人有点别扭心思,他要给你什么,你接着就是,若三番两次打听,他烦了,兴许就不给了。罢了,他又不是那不守承诺的人,既说过这话,想来也不会食言,我何苦为此惹他厌烦。” 因便抱着这样心思,只如稳坐钓鱼台般,其实心里有多焦急盼望,只有她自己清楚。奈何一天天过去,并没有什么请封侧妃的消息传来,顾长亭仿佛完全忘了这件事。 这下廖氏可就坐不住了,眼看冬月将尽,这一日便准备了几样点心,装在食盒里,亲自提着来到二门外书房。 守门的两个小厮看见她,都觉惊讶,忙上前行礼问安,一边纳闷道:“奶奶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忽听书房里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廖氏本是粉面含笑,听见这声音,便如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半天没动,眼看两个小厮疑惑抬头,她方将下巴一扬,冷冷道:“我为什么不能来?辛姨娘都能来,我不能来?”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两个小厮见她面色不对,忙陪笑道:“王爷这会儿有空,奶奶快进去吧。” “我当然知道他有空。”廖氏抬腿便往里走,一边冷笑道:“素日我把这书房当成府里一等一的重地,轻易不敢过来,却原来都是我小心过头,这么多年,可恨我竟自误至此。” 两个小厮彼此偷偷看了一眼,悄悄耸肩:不带这么巧的,奶奶和辛姨娘都是八百年不来书房一回,结果就撞上了,这下好,可有热闹看了,也不知王爷扛不扛得住。 心里头仿佛很同情主子,身体却非常诚实地往门边挪去:这么劲爆的吃瓜现场,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能靠近一点点都好,前提是保证自己人身安全,务必不能被战火波及。 果然,就听屋里传来顾长亭略带惊讶的声音:“佳如,你怎么过来了?” 廖氏呵呵一笑,目光往辛念看去,见她微微福身,微笑道:“见过奶奶。“ 廖氏这才哼了一声,瞟着顾长亭悠悠道:“怎么?打扰到王爷和辛妹妹的好事了?这样兴师问罪的语气。” “哎,你可别乱扣帽子,我哪有兴师问罪?”顾长亭将书向桌上一放:“我因为想起一本书,恰好念念那屋里有,我就叫她送过来。” “哟!原来辛妹妹是这样学富五车的人,连王爷没有的书,都要往你那里寻,可见我素日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本章完) ------------ 第九十章:你也有今天 廖氏眉眼含笑,那笑容却像刀子一般令人不舒服。顾长亭微微皱眉,不等说话,就听辛念淡淡道:“奶奶误会了,是一本拳谱,我打算过年让六仔和丫丫练一练,王爷听说了,就要过来看看。” “六少爷怎么说也是王府少爷,练习这些做什么?难道将来还要做大将军不成?可惜他外公不在了,不然还能跟着学学兵书战策。” 廖氏话音刚落,就听顾长亭冷冷道:“就算外公不在,祖父也不在了,还有我这个做父亲的,我难道就不能教六仔兵书战策?你想说什么?王府少爷就不用学习武艺了?你是不是忘了?父王便是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甚至为此埋骨黄沙,九死无悔。” 廖氏面色一滞,勉强笑道:“王爷这是什么话?我也是怕六少爷练习拳脚伤了身体。何况前些天他才经历过一场大病,这身子骨着实得好好养一养。” “好了,你就说说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吧。” 顾长亭面色稍缓,语气却有些冷淡。他这模样,又让廖氏心头火“蹭”一下蹿起来,扭头向辛念看去,就见她会意笑道:“王爷,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你先等等,那本拳谱我还没看完。”顾长亭明摆着是要落廖氏的面子,说完对她一笑:“念念也不是别人,佳如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说就说。” 廖氏面色一黑,但她毕竟有廖太妃撑腰,闻言不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把下巴一扬,边瞟着辛念,悠悠道:“王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先前答应过我什么?怎么出了一趟差,回来就提也不提了呢?这眼看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你总该把这事办了吧。” “什么事?”顾长亭当然知道廖氏说得是什么,心里也有些来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当忘了。 “你果然忘了?”廖氏跺脚,不依道:“先前明明答应过人家,要为人家请封侧妃的,这种话难道还能开玩笑不成?” “哦,你说这件事啊。”顾长亭沉吟片刻,淡淡道:“时机不对,以后再说吧。” “时机怎么不对了?为什么要以后再说?” 廖氏几步来到顾长亭面前,急切道:“王爷,你向来一言九鼎,总不能食言而肥吧?” “原本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说父王新丧,给你封一个侧妃,一则安慰母亲,另外也让府里振奋一些。但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 廖氏紧紧追问,顾长亭盯着她的眼睛,淡淡道:“现在,王妃病重,六仔和丫丫也是大病初愈,时机自然就不合适了。” 就是因为王妃病重,才要抓紧时间请封侧妃啊,你对那个女人又没感情,装什么夫妻情深给我看?再说,这又和那两个小崽子有什么关系? 廖氏心中无声呐喊,想到六仔和丫丫,忽有所悟,她猛地扭头看向辛念,尖声道:“王爷还说辛妹妹没和你说过我的坏话,她没说,你怎么就把六少爷四姑娘落水的事和我请封侧妃联系起来了?” 辛念终于等到这一刻,不等顾长亭说话,她便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盯着廖氏,沉声道:“奶奶冤枉我了,我从未说过你和六仔丫丫的落水有关。” “哼!你当然不会明说,再怎么着,这里是端王府,你总得守着点分寸进退。”廖氏冷哼一声,恨恨看着辛念:“但你敢说你没有含沙射影煽风点火?” “没有。”辛念答得斩钉截铁:“因为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奶奶你对两个孩子下的手。” “你当然没有证据。”廖氏声音都高了八度,她心里激动啊:原来辛念还知道这一点,她以为自己这黑锅都背定了,算这贱人还懂点事。 刚想到这里,就听辛念悠悠道:“不过王爷心里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可能替奶奶辩白不是?毕竟我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您没对两个孩子下过手。” 廖氏愣了一下才转过弯,意识到自己被辛念耍了,她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大怒之下想也不想便举起手,要给辛念两个耳光。 手刚扬起一半,她就看到辛念眼神变得冰冷,淡淡道:“奶奶真要打我吗?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打不过我。” 廖氏:…… “表哥,你看见了?你就由着她这样欺负我?” 廖氏眼圈含泪,却也不敢撒泼,来到顾长亭身边,含嗔带怨地半推着他,却见这表哥哈哈笑道:“我们是什么样人家?端亲王府,讲究以理服人。不是你性子冲动想教训人,至于这会儿灰头土脸来找我求助?好了好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这儿还有一堆公务要处理,你们没什么大事,就都回去吧。” “可是……” 廖氏眉头一拧,却见顾长亭面色冷下来,淡淡道:“是我说得不够清楚,还是你非要辩一个清楚?佳如,你自己想一想,你辩得清楚吗?” “可是……可我真得没做过啊!” 从小到大,廖氏什么时候受过这样委屈,嘴巴一扁,豆大的泪珠就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顾长亭也不给她擦眼泪,往日温柔半点不见,只看着桌上公文,似是随意道:“知道了,也没人说你做过,你不要自己总往这件事情上攀扯,倒叫人说你心虚。” “我……” 廖氏便知封侧妃的事是没有结果了,顾长亭分明已经认定是她做的。再纠缠下去,只怕有损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因狠狠瞪了辛念一眼,气咻咻转身出门。 这里辛念盯着她的背影,缓缓舒出一口长气,然后不紧不慢向顾长亭行礼告辞,却见丈夫抬起头,面上似有犹豫之色,喊了一声“念念”。 “嗯?王爷还有吩咐?” 辛念知道顾长亭想说什么,无非还是没有证据,也惩戒了廖氏,家和万事兴那一套,她却只装作不懂,睁着一双秋水明眸疑惑看向男人,状甚无辜。 (本章完) ------------ 第九十一章:如意算盘 “罢了,没什么,六仔丫丫大概也该回院子了,你回去好好照顾教导他们,今天中午我过去吃饭。” 说到最后一句,竟似有几分柔情似水。 辛念这样想着,自己也觉好笑,暗道我当真是眼睛要瞎了不成?顾长亭心中仅有的那点儿女情长,除了姚雨桐,哪还有第二个人能得到。别因为他摆出一副好脸色,你就真当成柔情蜜意了。 不过那些套话终究没有出口,可见对方理解自己心中愤怒,这倒也还罢了。 辛念一边想着,便离开书房,只见廖氏就在前面不远处站着,显然是在等她。 辛念微微一笑,缓缓来到廖氏面前,未等站稳,便听对方恶狠狠道:“好!好好好!辛念,你当真是要与我作对到底了?” 辛念眨巴一下眼睛,轻声道:“奶奶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是个妾室,怎么敢与你作对?”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廖氏冲到她面前,抬起手,却见辛念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她终究不敢落下,只好改成手指头指着辛念,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侧妃的事就是你从中挑唆。” “如果我说确实和我没关系,你会信吗?” “你当我是傻子?”廖氏喘着粗气:“不是你还会是谁?” “奶奶说得没错。”辛念竟然拍了拍手掌,然后目光一沉,冷冷道:“所以你说六仔和丫丫的事与你无关,我会信吗?你当我是傻子?不是你还会是谁?” 廖氏:…… “奶奶还有事吗?没事的话,那便就此别过吧。” 秦王妃的病始终不见好转,辛念到底牵挂她,与廖氏分道扬镳后,她见日上三竿,离午饭还早,便过去探望了。 这里廖氏脚下生风冲到廖太妃的上房,眼泪也不知飞了多少,倒唬了廖太妃一跳,失声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欺负成这个样子?” 廖氏一头滚进廖太妃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捶着榻,嘶声嚷道:“姑姑,呜呜呜我不活了,表哥被辛氏那个贱人拿捏住,认定清凉院两个孩子落水是我指使的,原本答应给我请封侧妃,如今也不肯了,那个贱人当着表哥的面儿欺负我……呜呜呜我活不下去了。” 廖太妃怔忡片刻,才轻轻拍着廖氏的背安抚:“好了,你怎么说也是当家奶奶,哭成这个样儿,被人看见会笑话的。你起来和我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廖氏到底又哭一会儿,才起身洗了脸,接着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哽咽道:“从小到大,只有我冤枉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冤枉?姑姑,辛氏那个贱人欺人太甚,表哥也由着她,老祖宗也向着她,长此下去,我怕这亲王府就没有咱们娘们几个的立锥之地了。” “好玄。”廖太妃冷笑一声:“长亭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就任由你我被人践踏了去。这一次……咳咳……罢了,封不封侧妃有什么要紧?我看长亭媳妇的病,未必能挺过年去,到时直接抬你做王妃,岂不好?” “还能这样?” 廖氏瞬间瞪圆了眼,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我还没封侧妃,就直接做王妃,这……这合规矩吗?“ “怎么不合规矩了?”廖太妃往榻上一靠,悠悠道:“何况,规矩是什么?还不都是人定的?只要皇上下旨,你做王妃便是名正言顺。再说了,你是平妻,封侧妃本就是委屈你,直接抬做王妃,才是合情合理。” “对呀。”廖氏转怒为喜,在廖太妃身上蹭了蹭,撒娇道:“那侄女儿就靠姑姑做主了。” “那是自然。”廖太妃爱怜摸着廖氏的头发:“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咱们娘俩也投缘,我不帮你我帮谁?何况又不止我,你可是廖家的女儿,太后皇后那里,都会帮你撑腰的。” 廖氏稍微悬着的心立刻就放进了肚子里:这话没错,她可是廖家女儿,京城第一名门望族,做个王妃又算得了什么?受了这么多年委屈,轮也该轮到她风光无限了。 ****************** “姨娘这两天因为王妃的病,饭都吃得少了,人也瘦了。我听说后园梅花开得好,不如我陪你过去看看?再带上六仔丫丫,看完了,咱们挑好的折几枝,送给老祖宗和王妃插瓶,许是她们看见花儿开得这样好,人也就精神了呢。” 辛念看着努力劝说自己的顾云湘,勉强一笑,抬起手替她整理了下额前碎发,轻声道:“不了,我等会儿还得过去看……” 一语未完,忽然就听院外“咚咚”的脚步声响,不知为何,辛念心中陡然就升起一股不祥预感,从榻上猛地起身,几步来到门前,正听门口小丫头问怎么了?接着传来一句:“快……告诉姨娘,我们王妃不行了,让她快过去。” 辛念身子一晃,险些一头栽倒,忙扶着门框站住了,深吸一口气,方颤声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我回去和我娘说一声,稍后我们也过去。” 顾云湘上前说道。辛念点点头,也不及换衣服,随手披了件斗篷,便急匆匆赶到秦王妃的住处。彼时院子里除了几个垂手侍立的婆子丫头,一个人没有。 看见她,一个婆子便上前道:“已经派人去各处报信了,姨娘是最早过来的。” 辛念面色惨白,旋即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哽咽问道:“王妃已经……” “没有没有,王妃还撑着,说……要等姨娘来,有话和您说。” 辛念捂住心口,喘了两下,沉声道:“既然人还没走,该请大夫还是要请,万一……万一就有一线生机呢。” “是。” 婆子答应着退下,这里辛念旋风般进了屋,只见秦王妃半躺在榻上,荔枝正一边小声哭着,一边往她脚上套绣花鞋。那一身妆扮华丽非常,却是下葬时穿戴的寿衣。 (本章完) ------------ 第九十二章:斯人已逝 「姐姐……姐姐……何至于此?」 两世为人,不知经历过多少变故和撕心裂肺之痛,然而此时看见秦王妃这副形容,辛念仍免不了肝肠寸断,明明上一世里,两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妹妹来了。」 秦王妃眼睛睁开一线,看着辛念勉强一笑:「我的身子我知道,大限已至,神仙难救。其实……这条命早该去了,能挣扎到今日,一是托赖王爷保护,不曾作践我;二则托赖妹妹上次……救命之恩……」.q. 「姐姐你少说话,太医很快就来了……」 辛念跪在秦王妃榻前,紧紧握住她枯瘦的手,泪如泉涌,只恨不能嚎啕大哭一场:这贼老天,怎的如此残酷无情?秦王妃这样好的人,为什么没有好报?为什么要落得这样的凄惨下场? 「有些话,现在不说,只怕就不能……再说。我去后……妹妹切记……莫要强出头,宁可忍辱偷生,如今……廖氏势大,远非你我能抗衡,何况……我这一去,你和春华势单力孤,若不能韬光养晦,我只怕……只怕你们重蹈我的覆辙。 「姐姐……」 辛念大惊:秦王妃这话,分明在暗示她是被人所害。 秦王妃又喘了两口气,虚弱道:「有……有王爷在,总有你们……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再者……妹妹千万……千万提防太妃。我……我是直到如今,方才察觉……可为时已晚……厨房你管着……这很好,对付我的手段,也……不能对付你们,可……终究是明枪易挡,暗箭……暗箭……」 话说到此,声音戛然而止。辛念只觉手中握着的手一软,抬头看去,秦王妃的头已经垂落一旁,就此香消玉殒。 「姐姐!姐姐!姐姐……啊!」 辛念放声大哭,抱住秦王妃摇着她的身体,然而斯人已逝,做这些终究无用。 荔枝也已经哭成了泪人,还要上前扶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辛念,哽咽道:「姨娘节哀,若非为了等您,我们王妃这一口气早就泄了……」 「我不信……明明早上的时候,姐姐还喝了半碗粥……她还喝了半碗粥,我还和她说……好好养着,等过去这个年就好了……怎么这才半天……才半天……早知我该守在这里守在这里……」 「您已经守了三天,已经尽心尽力。王妃说了,这就是她的命,还嘱咐我和姨娘说,叫您不必太过悲伤,保重身子要紧,您还有六仔和丫丫要照顾,不能过于悲痛了。」 「姐姐直到这个时候,还在想着我和六仔丫丫……」 辛念死死抓着荔枝,不能自已地摇着头,忽地脑海里一道火光划过,她猛然抬头,瞪圆眼睛问荔枝道:「刚刚姐姐说,叫我提防太妃,又说对付她的手段……这是……」 「嘘……」 荔枝忙示意噤声,接着快步走出去看了看,方回身悄声道:「王妃不是病,是毒。只是这毒极隐秘,所以太医也无法察觉。上午时王妃吐了一回,到最后吐上来两口黑血,这才知晓胃肠已溃烂了。个中详情王妃已没力气详细和我说,只说这是针对她的身子,能将这样毒悄无声息长期下进饮食,也只有小厨房里两个嬷嬷,偏她们都是在这院里十年,因想来想去,奶奶也未必能令她们听话,只有太妃……」 不等说完,忽见辛念使个眼色,荔枝会意,连忙闭口,转头看到秦王妃尸体,又哀哀痛哭起来。 这时外面便传来纷乱脚步声。辛念深吸一口气,掏出绢子擦干净眼泪,纤长十指紧紧握住床柱,从地上慢慢站起。 她再看一眼秦王妃惨白的容颜,闭了闭眼,旋即睁开,然后毅然转身,对上几乎是一头闯进来的凤姨娘秋姨娘。 「死了?真死了?」 凤姨娘睁大眼睛,似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床榻上穿戴整齐的秦王妃,她一向紧紧抱着廖氏大腿,对秦王妃从未有过半点尊重,因一时惊喜之下,也顾不得言语合不合适,就那么将心中所想嚷嚷出来。 下一刻,只觉眼前人影一闪,身旁秋姨娘惊呼声刚起了个头,便听「啪啪」两声作响,凤姨娘已经是结结实实挨了两个耳光。 「你……你干什么?」凤姨娘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只觉气怒交加,恶狠狠瞪着面前辛念:「你凭什么打人?你也和我一样,不过是个妾,你凭什么打我?」 「打得就是你。」辛念面无表情,声音冷得像从冰里一个字一个字捞出来似的:「王妃仙逝之所,岂容你大呼小叫,这般无礼?」 「我……我……」 凤姨娘语塞,无助地看向秋姨娘,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就见秋姨娘擦擦眼角,挤出一副悲伤样子对辛念说道:「这真是……真是想不到,好好的人,怎么说去就去了呢?这……老祖宗和太妃王爷知道,还不知要怎样伤心。」 听见这番话,凤姨娘只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是啊,活着的王妃你可以不尊重,但是死去的王妃,你就得把她当祖宗对待,谁还能和死人争呢?自己刚才一时心急,竟把这一层给忘了,活该挨这两巴掌。 这时就听外面小丫头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王爷来了,王妃已经……已经……呜呜呜……」 凤姨娘下意识就将身子一缩,她刚才行为说话要是被顾长亭知道,还不知要受什么样的处罚,因躲在秋姨娘身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顾长亭匆忙进来,一眼就看见面色惨白的辛念,那巴掌大的小脸上泪痕交错,憔悴无比,让他忍不住就是一阵怜惜,及至再看到榻上魂归离恨的秦王妃,哪怕夫妻间并无感情,端王爷的心中也仍是痛楚难当。 「好好儿的……怎么忽然就……昨天不是还挺好的?念念你还哄着凤容吃了半碗粥,两块千层酥,怎么……」 「我也是这么说……」辛念拿手绢擦拭汹涌泪水,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微颤:「可姐姐说……她是大限已至,神仙难救……」 顾长亭长长叹了口气,伸手在辛念肩膀上拍了拍,沉声道:「凤容向来体弱多病,或许……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 第九十三章:我意已决 辛念看着顾长亭的眼睛,那眼里的悲伤不似作伪,她抖着嘴唇,很想不顾一切地告诉顾长亭,秦王妃不是病逝,她是被人所害,是被心如蛇蝎的廖太妃所害。 一段心思千回百转,终于还是硬生生抑制住了这股冲动。 辛念自己都惊讶于她对顾长亭的态度:什么时候起?她竟真的开始依靠这个男人?对他如此信任?也不想想,纵然太妃再阴险歹毒,那也是他的生母。连廖氏暗中指使人用毒蛇害秦氏,他都稀里糊涂带过去了,还能指望他因为秦王妃的死,而对自己母亲秉公处理吗? 然而越想越是不平:秦王妃这样好的人,难道就白死了不成?罪魁祸首坏事做尽,凭什么还能安享荣华富贵?这世上果真没有天理报应了吗? 这样想着,嘴角不由堆起一丝惨笑,眼神却越发冰冷,忽听顾长亭沉声问荔枝道:「王妃临终前,有什么遗言交代吗?」 「回王爷,没有。」 「姐姐没有遗言交代,她只是说,原本她早该去了,能挣扎到今日,全赖当年家逢大变后,王爷对她不离不弃,不曾作践,才让她不至于在这严酷的人世间灭顶。」 顾长亭心里更痛,摇摇头叹道:「这都是夫妻间应有之义,我竟不知她心心念念到如今。」 话音落,院子里再次传来纷杂脚步声,却是廖氏古氏和几个孩子也都到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众人终究还是要哭几声。辛念这会儿却没了眼泪,看着廖氏等人惺惺作态,她只觉恶心,想着若是秦王妃香魂未远,定然也不愿看这些人在这里猫哭耗子。因便对顾长亭道:「姐姐是个好清静的,何况府里一年不到,竟遭遇两件大悲之事,人心惨淡,倒是叫大家别太悲痛的好。」 顾长亭哪能听不出这弦外之音?点点头便命众人出去,他这里又看一眼秦王妃,方对荔枝道:「你是凤容带来的陪嫁丫头,这会儿不用做别的,只在这里守灵就是。」 「是。」 荔枝答应下来,顾长亭便也出了屋子。刚刚在厅里落座,就见廖太妃的陪嫁钱氏匆忙走进来,禀报道:「太妃听见这消息,在房里哭了一场,这会儿唯恐看见王妃伤心,就打发奴婢过来看看,顺便也要问问王爷,王妃这身后事,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这话怎么说?凤容是王妃,自然是按照王妃之礼厚葬。」 顾长亭眉头一皱。钱氏忙点头道:「太妃也是这么说。只是这么一来……丧葬之事重大繁琐,太妃怕奶奶一个人太过劳累,还是该找两个人帮衬一下……」 一边说,一边觑着顾长亭面色,只见他目光沉沉,忽地一挥手,淡淡道:「虽然丧事重大繁琐,但几个月前,府里已经经过一次,即便母亲须得好好将养,不能主持,几位姨娘也都是有经验的。凤容的丧事,我想按照她的本意,理应由辛氏主理,古氏等人从旁协助,也就是了。」 「啊?」钱氏惊讶,廖太妃已经说过,这件事顾长亭大抵会私心交与辛氏办理,却也没想到,王爷竟这般直接,这是一点儿面子都没给奶奶留啊。 「表哥?」 廖氏忽然站起身,却见顾长亭看她一眼,沉声道:「你这些日子身上不好,何况还有府里一大摊子事,够你忙的,王妃丧事你就不必插手了。」 廖氏呆在原地,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王妃丧葬这样天大的事,她作为当家主母,竟然不能参与,这是何等的忽视和羞辱? 就连辛念都没想到顾长亭会如此决绝,她以为怎么着也得给廖氏一个台阶下,哪怕自己主理此事,给廖氏一个治丧的名头也好。 不动声色向丈夫看去,那边廖氏身子抖得跟打摆子也似,顾长亭却看都不看一眼,于是辛念心里便明白了: 这位爷心中有气,而且气性不小。 「王爷。」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宫里派人过来传口谕,皇上让您进宫一趟。」 「知道了。」 顾长亭沉沉应了一声,站起身看向辛念:「王妃的丧事就交给你了,务必好好办理……」不等说完,又摇头道:「罢了,我也是白嘱咐,你和凤容的情义,又哪里用得着我多说。」 「是。王爷放心。」 辛念淡淡一礼,目送顾长亭大步离开。过了片刻,廖氏仿佛才反应过来,忽然一扭头一跺脚,快步追了出去。 凤姨娘秋姨娘古姨娘面面相觑,辛念却没兴趣知道那两人会说些什么:既然顾长亭善解人意,要她主理秦王妃的丧葬之事,那自己就必要竭尽全力,给这位姐姐风光大葬。 且说廖氏,因顾长亭走得快,她直追了好一会儿,又喊了一声,才让丈夫停下脚步。她气喘吁吁来到对方面前,劈头问道:「表哥什么意思?你……你怎能这样对我?」 「不是对你。」顾长亭看着她淡淡道:「是对凤容。你也不要误会,这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凤容的意思。」 「王妃的意思?王妃都死了,她就算有什么心思,难道还能诈尸告诉你不成?别拿王妃做借口,发话的明明是你。」 顾长亭丝毫不为所动:「是啊,凤容已经魂归离恨,她有什么心思,永远也不可能再诉诸于口。但即便如此,我心里也很明白。」 说到这里,他看了廖氏一眼,沉声道:「表妹难道不明白吗?还是说,你认为凤容会希望由你来办理她的丧事?」 「我……」 廖氏语塞,心里顿时醒悟:顾长亭仍然记着自己指使人谋害秦王妃的事。所以这一次,他半点面子都没给自己留,说不定还把王妃的死又扣在自己头上。 一念及此,廖氏眼泪都快下来了:「表哥,这次王妃的事,真和我无关,你……你都教训过我了。」 她的语气软下来,顾长亭也叹了口气,轻声道:「有关无关,凤容都不会希望由你办理她的丧事,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 ------------ 第九十四章:耳濡目染 「我当然要多说。你和王妃……又没有什么情分。她家后来是什么下场?你能护着她到现在,已经是仁至义尽,怎么到这个时候,你倒把她看得比天大了?别说她已经身死,就是她活着,这府里的事,还不是你一句话?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做主?表哥,你才是这府里的当家,你这样做,让我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你……你就不为我想,难道也不为姑姑着想吗?姑父才走几天,你如此对我,你就不怕姑姑更伤心?」.q. 「母亲那里,我自会禀明。」顾长亭眉头微微一皱,却仍然没改变主意,沉声道:「我对凤容是有愧的,连你都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夫妻情分,可见我的确是辜负了她。」 「你怎会辜负她?你明明……」 「不必多说,是非对错,我心里自然有本账。」 顾长亭一抬手,不容廖氏再说:「这件事你就受点委屈也应该的。若以后你能以此为鉴,改过自新,表哥自然也不会负你。好了,回去吧,丧事有念念,但府里的事,还是要你担着。只是有一条,让我知道你拿捏为难念念,以至于让丧事不能办得风光如意,那我就不能饶你了。」 廖氏紧咬嘴唇,很想撒泼闹一场,但是想想此时形势,再看到顾长亭坚定步伐挺直背影,终究还是不敢。 转回身,她索性也不回秦王妃处,直接奔着廖太妃的院子就去了,这委屈要不倾诉一下,只怕要把人活活憋死。 **************** 「姨娘,这是小厨房刚出锅的银耳红枣莲子羹,您快趁热喝一碗。」 从杏花手里接过精致瓷碗,辛念舀了一勺莲子羹送进嘴里,淡淡道:「怎么?这院里的小厨房已经开了么?叫我说,大可不必如此招摇。王妃丧事才办完几天,叫人看着我得志猖狂似的。」 杏花忙道:「不是单为您开的。是奶奶的意思,如今眼瞅着到年根下,说冬日天短,府里各处又忙,汤汤水水什么的,在厨房还算热乎,可到了各院,就都凉了,因此就让各院把小厨房都用上,份例内的饭菜点心自然还由厨房做,一些补品甜汤之类,就都交给各院小厨房,由院子里的丫头媳妇们整治,如此也节省了厨房那边的人力。」 辛念轻轻一笑:「是了,好像咱们府里向来就是这个规矩,我都忙忘了。奶奶这一点上,还是会做人的。」 「会做人有什么用?害起人来也是不眨眼。」杏花给辛念捶着腿,一边心疼道:「这些天为了王妃的丧事,看看您都瘦成什么样了?总算如今诸事已毕,又临近年下,该多吃点将身子好好补回来才是。」 「那也要看吃不吃得下。」 辛念将莲子羹喝完,一只胳膊捞起杏花:「好了,你也不用担心,再怎么难过,日子也要过下去,我如今……也不像先前那般悲伤,大概再过两天,就全都恢复过来。我这到底是从小练武的底子,一两个月不正心吃饭也没什么。」 「但愿是真的才好。」 杏花看着辛念尖尖下巴:「连王爷都说您瘦多了。」 辛念深吸一口气,挥挥手表示不用在意,接着问道:「六仔和丫丫呢?」 「绿叶带六少爷去书房了,王爷说过了年,六少爷就要入族学,所以要考较他的功课。春雨和四姑娘在一处,正和金针一起教她做针线呢。」 「嗯。」 辛念点点头:「这些日子你和春雨都跟着我忙,六仔和丫丫大多是绿叶管着,你冷眼看着,觉得她如何?」 「是个勤快伶俐聪明的,六少爷和四姑娘也喜欢她,我也暗中注意过,她和府里人都没有往来,应该还可信,若果真是眼线,没道理从早到晚都在院里带孩子,从不往别处去。」 「嗯, 我也看着她是个稳重敦厚的,又守规矩,没见她往院里各个房间窥探过,秦姨娘前天还和我说,我身边这几个丫头都不错。」 「但咱们院里的丫头还是少,您又把红叶和杨柳还有两个小丫头喜儿玉儿都拨给了秦姨娘使,这人手越发不够用了。」 杏花说到这里,声音便压低了,轻声道:「王爷对姨娘好,以后交给您的事情多着呢,这几个人远远不够用,您没看奶奶院子里多少人?就不和奶奶比,秋姨娘凤姨娘甚至古姨娘,咱们都比不上。」 辛念站起身,来到门前往外看去。正是隆冬时节,院中一片萧瑟。她沉声道:「这个不用发愁,现成的人手,只是先前她们都有差事,如今直接调过来用就是。」 说完就见金针从门外走进来,见她在门口,忙上前道:「姨娘,我刚从二门外回来……」 不等说完,就听杏花纳闷道:「你去二门外做什么?让婆子们看见,又要嚼舌头,编排咱们姨娘了。」 金针笑道:「我可是给她们送袖套去,这回怎么也编排不到姨娘的。」 辛念微笑道:「好端端的,怎么想起给她们送袖套了?也没见你从前和她们有往来。」 金针笑道:「嗨!咱们府里这些妈妈大娘们,姨娘还不知道?那天二门上的孟妈妈来咱们院里送信,看见我戴的袖套,不住声地夸赞,我心里就明白她也想要。恰好我那里有不少边角料,也不费事,索性就多做了几个,每人送一个。姨娘不是常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二门上这些婆子,消息是最灵通的,能和她们打好关系,将来要打听点什么,也方便不是。」 辛念笑道:「说得不错,做得也很对。」 杏花也在一旁笑道:「把你给精明的,怎么我素日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份儿玲珑心肠呢?」 「这不是跟着姨娘耳濡目染,慢慢就学会了,我从前可笨了。」 「姨娘听听,这小嘴甜的。快说说,你倒是打探出什么消息了?」 杏花故意「挤兑」金针,却见她一拍脑门:「嗨!让你这一打岔,我差点儿忘了。刚刚送袖套时,我就听孟妈妈和陈大娘说,奶奶让人牙子明天上午过来一趟,她们也觉着稀奇,咱们府里今年买了好几拨人,经过两次大丧,如今虽是年下,人手也够用,怎么又要买人?我听见这话,就留心上了。府里人手虽够用,咱们院里不是缺吗?不如姨娘明儿也过去看看,有那伶俐丫头,买两个来用。六少爷和四姑娘渐渐大了,身边也要有人服侍。」 ------------ 第九十五章:从中作梗 「还真是,你这想得周到。」杏花兴致勃勃看向辛念:「姨娘,要不然咱们也过去凑凑热闹?就是买七个八个丫头,想来奶奶也没话说,咱们院子里的情况现在这摆着。」 辛念不知在想什么,杏花连叫了两次,她才回过神,眉头一挑,轻声道:「是该去奶奶那里一趟,不过我们倒不用凑这个热闹,或许,我是去扫兴的也说不定。」 「啊?」 杏花和金针愣住,辛念却没有多说,回身从衣架上取下斗篷,抖开给自己披上。杏花忙赶过来帮她系带子,一边纳闷道:「姨娘要去哪里?」 「去书房,和王爷讨个示下,顺便看看他们爷俩考较完没有。你们不用跟着,我自己过去就行,这府里能吃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嗨!姨娘又说笑。」 杏花跺脚,但看到辛念难得露出笑容,她心里也是松了口气:王妃逝去这么多天,总算姨娘从前的精气神儿又回来了。 来到书房时,功课已经考较完,辛念见顾长亭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不由诧异道:「怎么?六仔学得不好么?那你也不用心急,孩子还小……」 「不是,六仔倒是极好,比我小时候还好。」顾长亭将桌上一封信递给辛念:「大姐的家书,姐夫前几日……也因病去世了。」 「啊?」辛念接过信,还没等看,就被顾长亭这句话惊得愣住。好半晌才长叹一声,喃喃道:「这是怎么了?这些天是阎王爷收人的日子么?怎么这一个个的……实在不行,王爷,我们请高僧过来做场法事吧。」 顾长亭苦笑一声:「你糊涂了不是?虽然那是我姐夫,但他们是安国公府,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何况我向来不信这些僧道之流,什么时候老祖宗和母亲有了这个念头再说吧。」 辛念在顾长亭对面坐下,见六仔走过来,她便抱住儿子,一边掏出绢子为他擦脸,一边说道:「这屋里太热了,既有地龙,倒可以将那几盆炭火撤下去,不然这会儿固然暖和,出去让风一吹,保不准就要着凉。」 顾长亭连忙道:「你说得是。」便让人将几盆烧得正旺的炭火撤下。 又听辛念叹道:「大姐也是个苦命的,只希望经历这次打击后,她别太消沉了。是了,你有没有打发人过去?」 「已经打发了。」顾长亭揉揉太阳穴:「刚得到的消息,我还没告诉母亲,不知她又要怎样伤心。」 辛念默然不语,心中暗道:这莫非是报应?只是也太不应该,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太妃害死的王妃,怎也不该报应到她女婿女儿头上。 正想着,就听顾长亭问道:「念念你过来就是为了看看六仔的功课怎么样?」 「不是。」辛念摇头:「这些日子忙着姐姐的丧事,如今诸事已毕,我看着我院里的人手实在不够用,所以过来和你讨个主意。」 顾长亭笑道:「罢罢罢,别这会儿拿出个受气样子来,人手不够就添,府里没有,便从外面买,这怎么还用和我商量?莫非佳如又难为你?」 「怎么会?你倒别冤枉奶奶。」辛念笑道:「我是想着,姐姐这一去,她院里就空了,也不用太多人在那边,倒不如拨几个过来我院中服侍,我喜欢她们跟着姐姐做事稳重。再过一两年,六仔和丫丫的身边也该添两个行事稳妥的人,不如让她们帮我调理一下小丫头们,到时候怎么添减都够用了。」 「这更好了,她们想必也都愿意跟你。」 顾长亭颔首称善。辛念笑道:「你答应就好。我怕我贸然留下她们,叫人说我轻狂,一个姨娘,也配用王妃身边伺候的人?」 「哪有这种说法?叫我说,凤容泉下有知,也定会欣慰,她向来善良温柔,若知道自己的丫头们有 你照顾着,她会高兴的。」 「是。」辛念点点头:「我定不会辜负姐姐。」 从书房出来,辛念四下看看,便往秦王妃的院子去。 寒冬腊月,天上乌云蔽日,院子里一片老木枯藤,更显得冷清凄凉。 一个老妈子坐在石墩上,目光有些呆滞,花白头发和破旧棉袄被风吹得簌簌而动,看见辛念,也不知道行礼,甚至都没起身。 「胡妈妈这是怎么了?」辛念皱眉,觉着有些不对劲:「还有,院子里的人呢?都去哪儿了?」 连叫了两遍,这胡妈妈才回过神,看见她,忙站起身,听辛念问人都去哪里了?她呆呆答道:「都收拾东西去了,奶奶派人过来,说王妃一死,我们就不再是端王府的人,要把我们发卖出去,让我们收拾东西,明天上午人牙子就来领人。」 辛念冷笑道:「还真被我猜个正着,奶奶到底是奶奶,不把事情做绝,她是不会罢休的。」 说完又问道:「那这院里所有的人都要被发卖吗?」 「也不是。陈嫂子和林姐姐还有双云双喜两个丫头,都被安排去别处做事了。」 「就她们几个?其他人都要发卖?没有别人被留下来?」 辛念知道,被留下的几个都是廖太妃和廖氏安插在这里的眼线,只是按照判断,还应该有一个甚至是两个人会被留下才对。 「哦,小厨房里的方婶子和玲儿前天就被太妃叫去了,说她们做的点心好,以后就在太妃院里留用。她们倒是好命,凭着手艺,摊上份好差事。」 「这就是了。」 辛念眼圈一红,一股悲愤涌上心头,她狠狠攥紧拳头,好半晌,才慢慢呼吸着将手指一根根松开,点头沉声重复了一遍:「这就是了。」 「姨娘。」 胡妈妈呆看着辛念,就见她挥手道:「没什么。外面冷,你去门房里坐着吧,放心,一切有我,不会让你们被发卖出去。」 「姨娘。」 胡妈妈一愣,接着仿佛活过来一般,惊讶看着辛念,却见她已经施施然上了台阶,很快便进入正房。 ------------ 第九十六章:救人于水火 房间里依然是老样子,连角落里的物事都一尘不染。 辛念慢慢经过,打量着熟悉的布置:自从秦王妃逝后,一则忙碌,二来也怕触景伤情,她再没来过这里。如今再看,心里顿起物是人非之感。 寝宫里传来啜泣声,应该是荔枝。辛念走进去,果然就见荔枝伏在床尾,闷闷的呜咽声里,不知有多少伤心痛楚。 辛念定定看着那张大床,她想起秦王妃最后交代的遗言,如今种种迹象已经证实对方猜测:秦王妃是被害死的,是廖太妃下的手,而被她指使的人,应该就是小厨房里那个方婶子和玲儿。 论理,这个仇没法报,但是不为姐姐报这个仇,我又如何甘心?更何况,太妃既然能对姐姐下狠手,焉知她不会对我下手?六仔和丫丫遭遇的事故,会不会就是太妃的手笔?不是她便是廖氏,左右脱不了这姑侄两个。如此说来,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这个仇,我都非报不可。 辛念看着床铺出神,心思千回百转,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淡淡道:「荔枝,别哭了。」 「姨娘?」 荔枝听见声音,惊讶抬头。辛念见她眼睛肿得如桃子一般,苦笑道:「怎么了?可是想起姐姐,所以伤心难过?」 「姨娘。」 荔枝擦擦眼泪:「我……我只是舍不得这里,我和王妃在这院里过了十几年……我也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就是……就是觉着太快了,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跟着王妃去才是,我不该贪生怕死……」 「迟早会有哪一天?你是说奶奶要发卖你们的事?」辛念眉头一挑,打断荔枝的话。 「发卖的是别人。奶奶说,我是王妃的陪嫁丫头,一向忠心耿耿,所以要打发我去给王妃守陵。」 「守陵?」 辛念愣住,旋即大怒道:「这是什么混账话?什么时候守陵竟然要安排一个弱女子了?那荒郊野外的,她怎么不直接将你喂了狼?还费这样事。」 「若只是喂狼还好,怕只怕……奶奶不会这样轻易饶过我。」荒郊野外,最可怕的不是狼,而是人,尤其是男人。 荔枝身子打颤,忽地惨然一笑,喃喃道:「我算什么忠心耿耿?我连给王妃陪葬都做不到,这便是我贪生怕死的报应,我只希望能清清白白的去九泉之下见王妃,便知足了。」 「千古艰难惟一死。若这样说,谁不贪生怕死?姐姐是个最善良柔和的人,她怎会同意你为她陪葬?那不是忠心,那是给她添罪过。」 辛念走上前,将荔枝搂在怀里:「好了好了,不怕啊,我已经和王爷要了你们,这会儿你们就都收拾收拾,之后一起来我院里。到如今,该钻营的大概也早都钻营出去了,剩下的,都是姐姐身边可靠的人,我怎可能将你们扔在这里不管不问?」 荔枝正哭得凄惨,闻言就是一愣,然后猛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辛念:「姨娘?这……这是真的?可……可是奶奶不会答应,她怎可能放过我们?」 「她再怎么不愿意放过你们,这样恶毒心思敢去和王爷说吗?」辛念掏出帕子为荔枝擦眼泪:「这可是端亲王府,王爷才是真正的话事人。」 荔枝的呼吸猛然急促起来,吞咽了一口口水,她才小声道:「可是姨娘……您……您这可就把奶奶得罪大发了,奶奶要恨死你……」 「我从前也没少得罪她,她早就恨死我了。」 辛念不以为然,拍拍荔枝肩膀:「好了,快去收拾吧,顺便把这消息告诉大家,我想着你们今天就去我院里。别非等到明天,人牙子都来了,咱们再当面打奶奶的脸,那就有些不好了,让太妃和王爷看着,心里也不自在,是不是?」 那哪是不自在啊?王爷 不好说,但是太妃,她只怕是恨不能吃了辛姨娘吧? 荔枝破涕为笑,头上的满天阴霾终于消散,阳光透进来,让她周围一切重新恢复明亮,连呼吸都轻松起来。 很快,辛念带着王妃身边十几个旧人回到清凉院的消息就传开来,廖氏当时正在懒洋洋听几个媳妇禀报,听见这事,据说当场就变了脸色,摔碎一个杯子,然后桂枝便来到清凉院见辛念。 「我们奶奶说了,这十几个人已经和人牙子说好,明儿就要发卖,姨娘要是缺人使唤,咱们府里有的是下人,可着姨娘挑,还不满意,就再从外面买,总之,这些人是不许用的。」 辛念慢慢拨着茶盏,似笑非笑看着桂枝,也不说话,直到桂枝被盯得发毛,缩缩脖子,吞了口口水问她:「姨娘看我做什么?我们奶奶等着回话呢。」 她这才喝了口茶,淡淡道:「没什么,只是看你的样子有些不顺眼。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这会儿谨慎起来,看着好多了。回去告诉你们奶奶,这些人我要留用,王爷已经答应了,人牙子那边,随便找个借口打发就是,别说没签契约,就是签了,她们难道还敢和王府叫板不成?」 「她们虽然不敢叫板,可咱们这么大个王府,竟失信于人,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说我们奶奶欺负人……」 桂枝不等说完,就见辛念将茶杯一顿,听她高声道:「若这就算欺负人,那便欺负了,能怎的?我和你们奶奶从小一起玩耍长大,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性情?她欺负的人还少了?这会儿倒把几个人牙子放在眼里。你立刻回去,就说我的话,奶奶果真软弱到连几个人牙子都压服不住,就别当家了,这个家我来当,那些人牙子我去压服,如何?」 「你……」 桂枝气得脸都涨红了:「姨娘好大口气,您说话前也该想想自己的身份,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咱们端王府都没规矩了。」 辛念好笑地看着桂枝,悠悠道:「我和你们奶奶是从小到大的姐妹,说话没分寸的时候多了去,姐妹之间开个玩笑,讲什么规矩?倒是你,一个丫头,还轮不到你在我面前放肆,想压服我,叫你们奶奶来还差不多。」 「你……」 ------------ 第九十七章:偃旗息鼓 「够了。」辛念把脸儿一撂:「看在你们奶奶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回去吧,就按照我说的回话。你们奶奶要是不服,叫她找王爷去,别来和我歪缠。」 桂枝满腹怒火,然而想到辛念毕竟是宠妾,自己一个丫头,确实不能和对方硬碰,因只得灰溜溜回去,向廖氏添油加醋回禀一番,一边满怀希望地看着主子,只盼她能在滔天怒火下,拍马杀到清凉院,狠狠打辛姨娘几个巴掌,给自己出气。 廖氏果然是怒火滔天,然而也只是又砸了一套杯盘,脚底下竟生根般,根本不肯出门。 桂枝不解,小声嗫嚅道:「奶奶只在屋里发火有什么用?没的气坏身子。辛姨娘这般张狂,你就该好好教训她,若说打不过,那咱们就去找王爷评理,再这么下去,那辛姨娘眼瞅着就要爬到您头上来了。」 「蠢货。」廖氏狠狠瞪了桂枝一眼:「我去找王爷评理?评的什么理?你是生怕表哥不知道我要把王妃身边旧人都发卖了是不是?」 桂枝瞬间醒悟,一张脸都苍白了:顾长亭对秦王妃没有感情,如今人不在了,他也不会在意那些丫头婆子的去向,以后即便问起,廖氏大可找个借口搪塞。但若这会儿将此事闹到他面前,让他知道廖氏所作所为,一顿训斥是免不了的,更怕从此后,王爷更要亲近辛姨娘,厌弃主子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过去,府里下人都知道廖氏对秦王妃和她身边人是什么态度,到头来竟然一点法子都没有,就这么让辛姨娘把人给接收了,也委实是掉了好几个下巴。 每个犄角旮旯里都有窃窃私语的议论,每一场议论最后的结果都不言而喻:辛姨娘越来越受宠放肆,奶奶反而变得束手束脚,这亲王府里的东风西风,看来还有得斗,大家明哲保身要紧,以后可不能全听奶奶的,瞧不起辛姨娘了。 ********************* 「下人们虽然是胡乱嚼舌头,但也能看得出来,辛姨娘如今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太妃也该敲打敲打她,免得她越发不知天高地厚。」. 廖太妃半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钱氏这样说,她便睁开眼道:「这些都是末节,再不知天高地厚,她也只是个姨娘罢了,只是那两个孩子可虑,我听说,如今长亭每天回来,都要亲自教六少爷读书,是么?」 「是啊。」钱氏叹气道:「听说六少爷聪明伶俐,很会读书,所以王爷十分喜欢。唉!大少爷四少爷被奶奶娇惯着,又是大家子,向来不屑争宠,也不肯在王爷面前装相,哪里比得上六少爷会讨王爷的欢心。」 廖太妃紧皱眉头,又听钱氏道:「不过太妃放心,再怎么着,那也是两个庶子,比不上咱们大少爷四少爷,只要奶奶封了王妃,他们便是嫡长子,六少爷如何能比?」 「嗯。」廖太妃慢慢点头,轻声道:「那也得佳如能封妃……」 不等说完,忽听门外小丫头的声音响起:「王爷过来了。」 接着顾长亭进门,行礼笑道:「给母亲请安,您今天觉着身上如何?嗓子还痛吗?身子可大好了?」 廖太妃点头笑道:「喝了陈太医的药,嗓子不痛了,身上也觉着松快许多。你这是刚从衙门里回来?」 「不是,我刚从京郊大营回来,过两日又要带兵操练,怕是要过年前才能回来,所以今天特意来瞧瞧母亲。」 廖太妃爱怜地看着儿子,无奈道:「你啊,真是和你爹一模一样,一心为了朝廷。唉!别的我也不求,只求你能平安顺遂就好。」 顾长亭听母亲提到父亲,心中涌上一阵伤感,惭愧道:「父王逝去,我本该在母亲身前好好尽孝,奈何忠孝不能两全,儿子实在愧对母亲。」 「罢了罢了,家国天下 ,我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么?」廖太妃拉着顾长亭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语重心长道:「你身为皇亲国戚,为朝廷操劳也是应该,何况皇上又这般倚重信任你,你当尽职尽责,不负皇恩。」 「是。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廖太妃点点头:「不过在去京营操练之前,你得把请封王妃的奏章递上去。这么多年,佳如跟着你只做个平妻,也是受委屈了。如今王妃已逝,偌大亲王府不能没个女主人,你给她请封一个王妃,也是合情合理。」 顾长亭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王妃刚刚仙逝,儿子就急着请封王妃,岂不叫人说我薄情寡义?还是再等等吧。」 廖太妃紧紧盯着儿子,忽地一笑,轻声道:「你虑的也是,再等等也无妨。只是有一条,你要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三年?总不成你是拿话应付我,要委屈佳如做一辈子平妻吧?」 顾长亭坦然看着母亲,沉声道:「母亲觉着,封表妹做王妃,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 廖太妃豁然坐起,声调都拔高了些许:「佳如是家世配不上?还是人才配不上?更别提她为你生了两子一女,是府里最大的功臣。叫我说,就算这会儿封她为妃,也没什么,民间也没有为妻子守孝的,前妻一死后脚续弦的有的是。你若是怕皇上不喜,我就让皇后和太后同皇上商议,等明年也可以。总之,这件事你不要想着糊弄我,佳如一定要做王妃,不然我没脸见她爹娘。」 顾长亭看着母亲,忽然笑了,站起身慢慢踱着步子,一边道:「是啊,表妹乃是高门贵女,廖家女儿。即便我是皇亲国戚,也没资格娶她做一个平妻。」 廖太妃听儿子这话有些不对味儿,咳了一声,淡淡道:「那倒也不至于,我儿的家世人品,那也是万里无一。」 「是吗?」 顾长亭停下脚步,看向廖太妃:「母亲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吧?不然也不会一直说,表妹给我做平妻,实在委屈了她。只是,既然这般委屈,那当初舅舅为什么又要和咱们家结亲,宁可让表妹做平妻,也要她嫁过来呢?」 ------------ 第九十八章:王爷不答应 “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这样无情的话?那不是……你舅舅知道你不喜欢秦氏,你和佳如又是青梅竹马,这才忍痛割爱……你,你如今怎能说这样话?难道你当真不想让佳如做王妃?那你想让谁做?那个辛念吗?” 廖太妃说到这里,脸都气白了,捶着床叫道:“好!好啊!整日里只听人说什么宠妾灭妻,我还当真没见谁真敢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不成想今日在我儿子身上见识了,你……你怎么敢兴起这样念头?亏你刚刚还说什么薄情寡义,我看你对佳如,才是真的薄情寡义。” “太妃,太妃别生气,王爷不是绝情之人,他也只是谨慎些,您可千万别生气,这病刚好了一些,禁不住气恼啊。” 顾长亭叹了口气:“母亲,这件事关系重大,你容我再想想吧。“ “这有什么好想……” 廖太妃紧握心口,钱氏忙用力帮她揉着,顾长亭苦笑一声:“母亲,你别胡思乱想,不给表妹请旨封妃,并不是我有宠妾灭妻之心,我从没有半点儿这样心思,不然天打雷劈。” “那是因为什么?” 廖太妃面色缓和了些,语气却更加急切:这儿子做了王爷,却越来越叫她这个当娘的看不透,这让廖太妃没来由地感到心慌。 顾长亭定定看着她,忽地轻声道:“母亲不觉着,外祖家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么?” “啊?”廖太妃完全没想到顾长亭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不由愣住,好半晌才直起身,紧张道:“我儿何出此言?莫非是有什么消息风声透露出来,被你得知了?” “这倒没有,母亲不要多想。” 顾长亭起身,扶她靠坐在软枕上:“这也不过是我白操心,想着历史上那些轰轰烈烈的家族,昌盛时当真是烈火烹油,鲜花锦簇,可到头来,终成过眼云烟。如今廖氏一族,因为太后皇后和太子,俨然京城第一大族,现下虽人人得意,但正所谓居安思危,不可不防啊。” “你是不是谨慎过头了?” 廖太妃皱着眉:“虽然廖氏势大,但从来也不出什么风头,又处处与人为善,哪有人盯着它?何况皇上对皇后太子都宠爱有加,以你和太子的关系,皇上还将京郊大营交给你,这是何等的圣眷和信任?” “正因为皇上对皇后太子和我们都如此信任倚重,所以我们才更该小心自省。廖氏已经有一位太后一位皇后一位亲王太妃,若再出一位亲王妃,未免太过瞩目了。” 顾长亭说完,也不等廖太妃再说,便行礼道:“请母亲好好想想,儿子告退。” 待他离去后,廖太妃在榻上也是坐卧不宁,钱氏为她揉着太阳穴,就听她轻声道:“你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你说,他这番话是真为廖氏一族着想?还是不愿佳如做王妃,所以扯着幌子来糊弄我?” 钱氏笑道:“都说知子莫若父母,偏偏咱们这位王爷,从小到大有一千个心眼子,连太妃都不能看透,奴婢何德何能?不过,以我的粗浅想法,就觉着一个王妃,似乎也不算什么吧?太后皇后太子都有了,难道还差个王妃不成?” 廖太妃一拍巴掌,恍然道:“就是这么个理儿,我就说哪里不对。” 钱氏陪笑道:“是不是这个理儿奴婢也不敢说,但还有一样,奴婢得提醒太妃,依着王爷的说法,咱们奶奶难道一辈子都不能封妃了?这可不是太委屈她。” “这不行,我不能容许这样事发生。” 廖太妃斩钉截铁,态度十分坚决,但旋即又疑惑道:“只是……长亭虽然心里有主意,我和先王都难扭转他,但他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和佳如也是夫妻恩爱这么多年,为何如今这样薄情?这不应该啊,除非……他是想和廖氏割席,可这怎么能割得了?我和皇后是姐妹,他要同廖氏割席,那岂不是要与皇后和太子……” “太妃想太多了,这不是钻进牛角尖里去?王爷怎么可能和廖氏割席呢?您和皇后是姐妹,这是怎么都断不了的血脉至亲,王爷哪有这样糊涂。” “那是为什么?” 廖太妃心里有些发慌,看着钱氏的目光都带着丝怯懦,她绝不容许顾长亭反骨到如此地步,但这个儿子,又的确不是她能掌控住,若真有一天双方反目,这局面何止是惨烈?怎能不让她为之惊恐。 钱氏却不以为然,撇撇嘴道:“还能为什么?王爷现在说不会宠妾灭妻,可不代表将来他也没有这心思。太妃,不是奴婢多嘴,王爷啊,实在是太宠爱辛姨娘了。” 廖太妃一愣,旋即松了口气,暗道:没错,长亭怎可能和廖氏割席?和太子反目?他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亲上加亲。既不是反骨,那的确只有这一条能说得通。 这样一想,又觉怒气上涌,愤愤道:“这孩子,也太自大狂妄。辛念一个妾室,就算六仔将来能有点出息,难道还能出息过亲王府和廖氏?他现在就为其设想周全,甚至不肯给佳如封妃,真真是痴心妄想。” 钱氏笑道:“谁叫王爷喜欢辛氏呢?唉!咱们王爷什么都好,就是太多情了。这却也无可奈何,凭他天大英雄,也难过美人关。太妃还是要想个法子,断了王爷的念想才好。” 廖太妃瞪了钱氏一眼,低声道:“法子我没想过么?可惜功亏一篑。” 说完长长叹了口气,片刻后又坐起身,咬牙沉声道:“不行,我费尽心机将秦氏送走,难道就是为了给辛氏做嫁衣?她想得美。王妃这个位子是佳如的,谁也别想夺去。” ******************* “都搬过来了?没有落下的吧?” “是,都搬过来了。除了先前已经被调出去的人,王妃院里只剩下十二个丫头婆子,如今全都在姨娘院里。” 荔枝轻声回禀,想了想,到底有些不安,小声问道:“只是这样一来,姨娘院中的人到底多了,我怕奶奶用这个来责问姨娘。” (本章完) ------------ 第九十九章:相约 辛念淡淡一笑:「宠妾嘛,有点特权也没什么,奶奶不服,就去找王爷闹呗。」. 荔枝点头笑道:「这倒是,王爷对姨娘的宠爱,当真难得。这也就是您,换作别人,可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辛念伸手抚了抚太阳穴,轻声道:「我如今担心的,倒不是奶奶,而是太妃。」 「是。」荔枝肃容道:「太妃既能无声无息害死王妃,难保她不会对姨娘和六少爷四姑娘下手,这事重大,不可不防。」 辛念沉重点头道:「是啊,如今看来,我们都太低估太妃了,这几年都是奶奶在人前横行霸道,却不知最狠毒最厉害的,一直是看着人畜无害的太妃娘娘。」 「姨娘打算怎么做?」 「我还没想出来。」辛念摇头:「那毕竟是太妃,我只是一个妾,即便有王爷宠爱,我也根本没有和她对抗的资本。」 荔枝面上现出几丝悲愤:这就是最无奈的事。别说秦王妃发现中毒为时已晚,就算是最开始便察觉,又能如何?太妃是婆婆,她不可能主动去害对方,那就只能被对方一次又一次下手。防得住一时,难道还防得住一世?王妃即便这次逃过去,也终有一天要死在太妃手里。 「容我再想想吧。」辛念放下手,拿起茶杯,沉吟道:「不管是为了姐姐,还是为了我自己和六仔丫丫,这事都不能就这么轻易过去了。」 荔枝一愣,接着急切道:「姨娘慎重啊,那毕竟是太妃,若为了王妃就去动她,万一反噬……」 不等说完,就见辛念举起手,凝重道:「我说了,不仅是为姐姐,也是为自保。若不能给太妃一个教训,清凉院也将永无宁日。」 「这倒是。」 荔枝叹了口气。忽见辛念眉头一挑,轻声道:「王爷过来了。」 荔枝正惊讶,下一刻,就听门外小丫头高声道:「王爷来了。」 「咦?」 荔枝冲辛念竖起大拇指,然后和杏花一起随着她往门口迎去,果然就见顾长亭大步走进来。 主仆三人连忙行礼,顾长亭摆摆手,看见荔枝,便淡淡问道:「你们都过来了?」 「是。蒙姨娘不弃,我们如今都在清凉院伺候。」 顾长亭点点头:「也好。凤容生前和念念是最要好的,如今她去了,你们过来服侍念念也是应该,凤容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是。」 荔枝眼圈儿红了,又听辛念道:「我院子里也用不了这么多人,恰好分派几个过去西跨院,秦姨娘和三姑娘身边就那么两三个丫头,委实单薄了些。」 「好,由着你安排就是。」 顾长亭在椅子上坐下,辛念在对面陪坐,就见丈夫温柔看着自己,笑吟吟道:「过两天我去京郊大营操练,年前才回来,我打算带上六仔,你要不要和丫丫也跟我过去玩两天?」 「玩儿?」辛念柳眉一皱:「这是什么话?那可是京郊大营,又不是秋猎伴驾,你可以带着几个女眷孩子去见见世面。军营是什么地方?叫士兵们看见,会如何议论你?」 顾长亭哈哈大笑,抚掌道:「我的念念果然不愧是将门虎女,别人若听见这样消息,不知怎样高兴,你就先想到这些。放心,我在京营附近有座民宅,就是条件简陋了些,不过你应该不会在意,就当散心,和丫丫一起去那里住两天,兴致来时,还可骑马打猎,我虽管着京营,但身份所限,得有分寸,不能和军士们住在一起。」 他说得隐晦,杏花荔枝都十分疑惑,辛念却立刻懂了:亲王之尊,和京营将士打成一片,这是大忌。就算皇帝信任顾长亭,皇子和臣子们也不会答应。 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因慢慢捋 着帕子沉吟道:「我倒是十分心动,只是眼瞅着到年了,府里事情也多,我还管着厨房呢……」 「厨房不是有杜三娘吗?你几次和我说她打理得好,我也觉着确实不错。何况又不是在那里一直住到年,你们玩两天,玩够了就回来,我带着六仔,等到小年后归家,两下里都不耽误。」 天高云阔,策马驰骋,那已经是多久没有做过的事了?八年?十年?辛念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会儿她还是娉婷少女,一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尘封已久的豪情被一点一点勾起,向往一旦滋生,便不可遏止,辛念抬眼看向顾长亭:无论如何,这个男人还算有情的,他还记着自己喜欢骑马贪图自由。 念随心动,辛念脸上便添了几许真切的盈盈笑意,点头道:「既如此,那妾身就谢谢王爷了。」 顾长亭见她憔悴脸上终于添了些光彩,不由开怀笑道:「夫妻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难道不闻千金难买一笑?你能开心,我做什么便都值了。」 这仿佛是男人们天生就会的甜言蜜语,辛念也不甚在意,倒是又想起一事,忙对顾长亭道:「军营历练,倒是个难得的机会,若只带六仔去,不免又有闲话,倒不如将家里几位少爷都带过去,孩子们大了,也该见见世面。」 顾长亭淡淡道:「军营哪有家里方便舒服?那几个小子,我要是一说,他们娘就先不愿意了。」 「富贵乡中多出纨绔,这件事王爷还要拿定主意。人家都说子不教父之过,可见这培养孩子的事,不能由着母亲一味宠溺。」 「嗯,到底是念念,想得周全长远。」顾长亭冲辛念拱拱手:「这方面我倒不如你了。也罢,就把几个小子都带过去。」 「好。那我这就简单收拾一下,顺便问问三姑娘,她要是也想出去散散心,我便一起带着,如今府里你也只有这一个妹妹,照顾些也是应该。」 顾长亭对顾云湘并没有多少兄妹感情,不过辛念既然这么说,他自然也不会扫兴,点点头就答应了。 这里辛念便先列了一张单子,叫杏花去库房支取。忽听旁边荔枝道:「东西不少,我和杏花一起过去吧,这样来回一趟就差不多了。」 「也好,若觉着拿不了,就再叫两个婆子跟着。」 「是。」 ------------ 第一百章:道是无缘却有缘 荔枝和杏花一起出来,也不叫婆子,两个人并肩往库房去,荔枝便小声道:“知道王爷最宠姨娘,却不曾想过,王爷对姨娘爱重到这个地步。” 杏花纳闷问道:“怎么说?不过是王爷来坐了坐,你就看出什么了?我怎么没感觉呢。” 荔枝也诧异道:“这还没感觉?也不用特意揣摩,你听王爷的话还听不出来?王爷说,夫妻之间,无需言谢……” 不等说完就听杏花笑道:“嗨!姨娘说了,哄女人是男人的天性,这些甜言蜜语初时我也感动,后来听习惯了,也没什么。” 荔枝摇头道:“这可不是寻常的甜言蜜语。王爷说夫妻之间,杏花,恕我是个直肠子,咱们姨娘……可只是个妾,王爷轻易不会将这话出口的,那必然是爱极敬极,才会对姨娘这般另眼相看。” “会……会吗?”杏花眨巴两下眼睛,若有所思道:“不过你倒提醒了我,夫妻之间,这话的确不合规矩。” “是吧?我实话和你说,王爷和王妃在一起时,也没有这样的温柔。虽说王妃不受宠,但王爷也算敬重他的,只是他们之间,就全然没有这样的爱意。我看姨娘倒还好,但王爷看姨娘,那眼睛里的柔情,才叫一个情深似海。” “这倒不至于。姨娘说过,王爷心里有一个极爱的人,因为最终也没能在一起,所以……就没有任何人能再取代她。王爷对姨娘或许有几分年少时的情分,但绝不会情深如海的。” 杏花笑着解释,即使如此,她也觉得满足了。荔枝却满脸疑惑,喃喃自语道:“极爱的人,那还能怎么爱呢?我以为王爷对姨娘,已经是极爱了,从没听说哪个男人这样多情体贴,尤其……这可是王爷。” ********************** “驾……驾驾……” 火红的羽缎斗篷在风中猎猎飞舞,清脆口号和得得马蹄声一起入耳,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年少时光。 顾长亭骑在马上,微笑看着前面奔驰的一人一马,思绪缓缓沉浸到尘封岁月的记忆里:那时他是一个不肯服输的少年,她也是一个不肯服输的少女。见面次数不多,却总是针锋相对。她自信时神采飞扬的样子,当真是光彩照人,一朝心动,便如生了根一般,再也无法忘怀。 只可惜,那时她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另一道身影,哪怕他贵为亲王之子,也不能强人所难,他也不屑这样做。 所以他顺从祖母和父王的意思早早成婚,苦涩等着她也嫁为人妇的那一天。却不料世事多变,到最后,兜兜转转,她竟还是成了自己的人。 天遂我愿,却没遂她的愿。 “或许……这么多年,如今她对我,也会有几分情愫?” 顾长亭喃喃自语,眼见那一人一马快如奔电,离自己越来越远,忽地没来由一阵心慌,一夹马腹,胯下大黑马长嘶一声,流星般向前追去。 “念念,你慢些,风大,当心着凉。” 顾长亭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听上去竟有几分焦急。辛念心中快意,听见喊声,这才发觉身子被风吹透,忙勒住缰绳,由着枣红马慢慢减速,一边紧了紧斗篷,回头笑道:“王爷怎么才跟上来?堂堂京郊大营的统领,骑术这样稀松平常,可是不行哟。” 这样的明媚笑容,已经多少年没有看到,顾长亭竟看得有些呆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催马赶上前,对辛念道:“怎么不说你骑在马上,到这野地里就疯了?也不看看自己都是当娘的人了,还和少女时候一样逞强。” “我这怎么能叫逞强?这明明就是一技之长。” 辛念伸手掠了掠鬓边碎发,此时她心情极好,伸手放在额头上遮住太阳,极目远眺,一边喃喃道:“多少年没在这样野地里跑过马,我以为我技艺早就生疏了,不成想刚坐在马背上,还不等脑子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调整好姿势,纵马疾驰了。” “是。”顾长亭点点头:“有些东西就是这样,熟练得仿佛刻在骨子里,哪怕过去十年二十年,你以为你忘了,但真正再面对时,那些熟悉感觉就都回来了。” “真该带孩子们也过来跑一跑。” 辛念用马鞭指着一望无际的旷野:“你看这四野茫茫,天地疏朗,何等广阔自由?人在这里,心胸也会变得宽广,细想一想,亲王府中虽富贵无边,却不及这里万一,尤其是那些蝇营狗苟,当真叫人厌烦。” “你悠着点。”顾长亭忍不住笑:“别把心跑野了,可知这旷野再如何广阔,你终究是要回亲王府的。” 辛念一怔,接着没好气瞪他一眼,冷哼道:“我难道不知?非要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说这样话来扫兴。” 顾长亭催马紧挨在她身边,这会儿两匹马慢悠悠齐头并进,辛念只单手握住缰绳,顾长亭便执起她另一只手,轻声道:“放心,王府虽闷,但我会一直陪着你。以后什么时候闲了,我就带你出来散心,如此,叫你有个盼头,即便在府里,也不觉憋闷了。” “一直陪着我?”辛念斜睨看过来,眼波如水,似笑非笑道:“别说王府以后还要进新人,便是现在这些奶奶姨娘,你得把自己分成几份儿,才能一个个都照顾过来?” 顾长亭认真看着她,辛念目光里也渐渐有了锋芒,两人对视,竟是互不相让。 好半晌,才见顾长亭笑道:“我若说了,你又要唾弃我,说我无情。不过事实如此,她们是我的妻妾,我有义务照顾她们爱护她们,但这颗心里,却只能装下你一个人。” “呸!”辛念果然啐了一口:“要不是咱们从小相交,知根知底,我就信了你的鬼话。”她在顾长亭胸口轻轻戳着:“好好儿问问你这颗心,它里面装的到底是谁?是我还是姚姐姐?” “你这是吃醋?” 顾长亭哭笑不得,见辛念傲气扬脸,悠悠道:“你也太看轻我了,我怎会和姚姐姐吃醋争宠?明摆着争不过。” 顾长亭一挑眉:“所以你这是不是也在告诉我,我也是争不过谭锋的?”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一章:什么情况 话音落,就见辛念猛回头,目光咄咄盯着他,只看得顾长亭心里发苦,没好气道:「干什么这样看我?是怪我又往你心上插刀了?」 辛念收回目光,将头扭了回来,淡淡道:「顾长亭,你这个样子……就像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一般。」 「本来就都是真心话。」 顾长亭嘴角抽搐,这回算是知道哑巴吃黄连什么滋味了:太特么苦了。 「谭锋……」辛念又扭头看向他,含笑道:「不管你信不信……」她手指点在心口位置:「他在我这里,已经是一个死人。」 「他应该还活着,只是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找到他。」顾长亭其实不愿告诉辛念真相,但他更做不到欺瞒对方。 「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在我心里,他都已经死了。」 辛念眼中的冷漠不似作伪,以顾长亭这样见多识广的胆子,看见这眼神都觉着心里一阵阵发冷,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如果此刻谭锋站在他们面前,辛念可能会毫不犹豫一剑杀了他。 「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大彻大悟似的。」 顾长亭哪知辛念上一世受了什么样的血泪教训?他心中极度不解,以至于说话都结巴了。 「对啊,就是大彻大悟。」 辛念忽然有些恼火,目光不善看着他:「你管这些作甚?现在我们两个是夫妻,六仔和丫丫是你我的骨肉,姚姐姐又回不来,那咱们一心一意过日子就是,大不了我和你的妻妾就周旋着呗,只要你信我用我,我保你一个后宅无忧。」 「看看,怎么就急了?我自然信你,我只怕委屈了你。」 「不委屈。」辛念摇头,目光决然:「我觉着现在的日子挺好,哪怕是女人们勾心斗角,也挺好。没有大变故,大家才会闲得无聊,做这些勾当。」 「你这想法倒是新奇,也罢,既然你能看得开,我便放心了。」 「你担心什么?」辛念不解看着他,忽地翩然一笑:「怕我跟人跑了?」 「还真有些担心,别人就罢了,但是谭锋……好,打住,我不说还不行么?真是,明明是你又引起话题,这会儿倒要打我。」 辛念想说一句「你也太看轻我」,但想到上一世自己的确是瞎了眼,跟着谭锋那个混蛋跑了,这话便说不出口,只淡淡道:「放心吧,这一世里,我生是你顾长亭的人,死是你顾长亭的鬼。」 抛去什么少年之交夫妻情义不谈,就为上一世那声「贼子尔敢」,辛念觉着将自己交给顾长亭,完全值得。 顾长亭却呆了,虽然他知道现实如此,但当亲耳听到这句话从辛念嘴里说出来,平静的坦诚的说出来,没有任何巧言令色和不甘不愿的成分,他还是惊住了。 「念念。」 什么场面没见过?在任何场合都是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端亲王爷,此时此刻却透露出了一股手足无措的呆头少年模样,直直看着辛念,目光也似痴了,以至于连「这一世里」的破绽都没听出来,虽然这个破绽很微小,也可以强行解释,但以顾长亭的智慧,原本是不该漏掉的。 「夕阳西下,天近黄昏,我们该回去了。」辛念拨转马头,看着顾长亭笑道:「咱们撒了一天的欢儿,就把六仔丫丫和几位少爷以及三姑娘留在宅子里,这也太不负责任。」 「有什么可担心?平时形影不离,如今又是仆妇丫头护卫一大堆,还不许咱们两个单独出来逛逛?」 顾长亭不以为意,却也拨转马头,跟在辛念身后,一边笑道:「我看你今天倒是开心,若喜欢,以后我多带你出来,省得在府里觉着憋闷。」 辛念摇头道:「罢了,要是这样,太妃和奶奶又不知 要怎样想我,只怕现在就疑心你要宠妾灭妻了。何况还有其他几位姨娘拱火,你虽爱护我,我却不能不知分寸。」 顾长亭笑道:「是她们自己不来,怎么能怨你?我也请了她们啊,只是一听这边民宅条件简陋,她们就都不肯了。只有你不惧简朴跋涉,才和我一起过来。」 辛念横他一眼,轻笑道:「这倒是,奶奶和几位姨娘在府中日子长了,都是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民房低矮,家具朴素,睡觉也只有一铺土炕呢?外面就是堂屋,安着两口草锅,当厨房使用。这烟火气熏着,她们怕是也受不了。可我却觉着,这样日子也很有意思。」 「所以啊,只有你肯跟我来。」 顾长亭凑过来,对辛念笑道:「你是有眼光会过活的,这王府住久了也腻,到民房里住,虽然不方便之处也多,但自有另一番趣味。我的意思,今晚就让三妹妹和几个孩子到西屋睡,咱们也在土炕上……」 下面的话几乎如蚊呐一般,,辛念的脸却迅速泛红,一双秋水明眸狠狠剜了顾长亭一眼,顾长亭却看到那眼中分明波光粼粼,柔如春水细丝,便知辛念也情动了,只是女儿家,这个时候羞恼自不可少。因更是心猿意马起来,险些不能自控。 两匹马似乎也察觉到这份旖旎缠绵氛围,半点不着急,甩着尾巴低头吃草,悠悠而行,夕阳下,一双影子被拉得老长,紧挨在一起。 ******************* 「辛姨娘今天该回来了,都出去三天了,她总不会陪王爷一直住到小年再回来吧?真要这样不懂事,奶奶您也该好好教训教训她。」 「行了,管她什么时候回来,咱们看咱们的戏要紧,这会儿听了几个戏班子?还有多少在外面等着?」 听见廖氏的话,桂枝忙上前道:「回奶奶的话,已经听了六个戏班子,外面还有十几个等着呢。」 廖氏一皱眉:「怎么还有这么多?不是说过不要那些热闹的吗?本来因为先王的事,今年不该再找戏班,只是太妃还在,大年下,总要让她老人家听两出戏,这才说挑那唱腔好的招几个,怎么来了这么多?」 桂枝小声道:「徐管家说,这些班子都是以唱腔好在京城里闻名的,他生怕漏了哪个,索性全都找了来,这些戏班子也都巴不得呢。」 ------------ 第一百零二章:旧情人 「哼!」一旁秋姨娘冷笑一声:「哪儿是生怕漏了,我看啊,就是徐德福收了人家戏班的钱,不好推脱,就全都招了来,倒让奶奶受累。」 「罢了。」廖氏长出一口气,用胳膊支着头,懒懒道:「来都来了,还能撵出去不成?只是大年下一摊子事,我也不可能听一天的戏,后面叫他们挑最拿手的,让几个台柱子唱几句我听听就行了。」.q. 「是。」 桂枝出去传话,那些戏班子自然有怨言,不过廖氏哪会在意?耳听得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只听得人都有些倦怠,廖氏伸手掩嘴打了个哈欠,见又有几个人来到台上,她抬眼看去,一边懒懒问桂枝道:「还有几个……」 不等说完,忽然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片刻后斜倚着的身子也慢慢直起,秋姨娘凤姨娘都觉奇怪,忙问道:「奶奶怎么了?」 「没什么。」 廖氏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转头对两位姨娘道:「你们觉着这几句唱得怎么样?」 凤姨娘秋姨娘见她脸上笑容,就知道她是满意的,哪肯扫兴,忙都说好。廖氏便点点头,对桂枝说道:「去和徐管家说一声,过年就定下这个戏班子吧,让他们年前进府,二门外不是有个长风阁吗?往年都是给地方上一些赶考的清贫举子住,如今正空着,就叫他们住进去,好好练习,住到正月完事儿,再叫离开。」 「是。」 桂枝答应一声,转身离去。这里廖氏便命不用唱了,让台上几人到自己跟前来。 几个戏子都有些不安,垂头走过来。廖氏上下打量了那扮小生的几眼,淡淡道:「你们唱得不错,我就定了你们在府里唱年戏。因为今年情况特殊,所以这王府里没有延请名班名角儿,你们须得好好练习,别到时候给我打脸。若是下苦功,能在我们老祖宗面前露几手绝活,或是唱得得了她老人家欢心,便是你们的福气到了,以后会留在府里专门唱戏也未可知。」 凤姨娘忙附和道:「可不是,真要有这个机缘,那可是他们的大造化。留在咱们府里,岂不比在外面饥一顿饱一顿的强?」 秋姨娘也道:「你们是高兴傻了吗?还不赶紧谢谢奶奶。」 被夸奖的几人这才回过神,一个个脸上露出惊喜表情,那小生便作揖道:「果然如此,当真是天大的造化,小的们必定勤学苦练,不辜负奶奶的提携。」 「倒是个会说话的,行了,下去吧,记着自己的话,勤学苦练。」 廖氏含笑挥手,待那几人下去了,她忽然用帕子捂住嘴笑出声来。 凤姨娘和秋姨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着今天的廖氏有些不正常。 她是什么身份?几个戏子罢了,也值得叫过来亲自嘱咐?派人训导几句不就是了?而且奶奶看了那个扮小生的好几眼,这会儿连笑容都控制不住,这是…… 两人嘴上不敢说,心里都开始替顾长亭头上的帽子颜色担心,当然,她们更担心廖氏真的失心疯,为一个戏子着了迷。若她倒了,自己怎么办?捆一起也斗不过独宠后院的辛念啊。 「你们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发笑?」 正揣测着,忽听廖氏悠悠开口。两位姨娘又彼此看了眼,再见廖氏脸上得意之情,方稍稍放下心来,凤姨娘便凑趣笑问道:「恕婢妾愚笨,我想了半天,也没明白奶奶为何笑得这样畅快?」 「不怪你们不知道。」廖氏重新倚在榻上,出了会儿神,忽地轻叹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差不多十年有了吧,辛妹妹是什么时候进府的?我恍惚记着就是这么个时间。」 风姨娘秋姨娘的耳朵一下子就支棱起来,秋姨娘疑惑道:「这和辛姨娘有关?」 「是啊。」廖氏点点头:「你 们看见那个扮小生的没有?他啊,和一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要是辛妹妹看见,只怕眼珠子要掉出来呢。」 凤姨娘秋姨娘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彼此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吃到惊天大瓜的兴奋,凤姨娘小心翼翼问道:「这么说,那小生是长得和辛姨娘从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啰?不过也不至于眼珠子就要掉出来吧?除非……莫不是这男人长得很像辛妹妹从前相好的?」 廖氏瞪她一眼,淡淡道:「你把我们贵族女眷当成什么了?什么相好的?哪怕辛妹妹出身将门,言行举止不合礼数,也不至于这般***。」 「是是是,是婢妾失言。」 凤姨娘假惺惺在自己腮上轻轻打了一下,就听廖氏又笑道:「不过辛妹妹那个人,到底是天不怕地不怕,不把女儿规训放在眼里,她对那谭锋有情,这事我们都是心知肚明。两人之间也就差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可惜……还不等谭家提亲,辛家就出了事,谭家也受到牵连,再然后,就听说那个谭锋在流放路上逃走,此后便下落不明,辛妹妹也被王爷带回府中,一对苦命鸳鸯,就这样被拆散了。」 「我的天!」 凤姨娘秋姨娘嘴巴不约而同张成「O」形:太劲爆了,竟还有这样事?就跟台上唱的戏一般,不过戏中结局多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辛姨娘却是想都别想了。 「别不是……这个小生就是那谭锋吧?」 凤姨娘满眼兴奋,声音都压低了许多,就见廖氏摇摇头:「怎么会?这小生也不过就是弱冠之龄,若谭锋还活着,他该是而立之年了。」 秋姨娘笑道:「这下好,这个年可有热闹看了,我都等不及想看看辛妹妹见到这人时的表情,以她那个直爽性子,会不会当场失态啊?」 凤姨娘忙道:「一定会。辛姨娘那是多厉害的人?又仗着王爷宠她,有什么情绪自然立刻就发作了,哪里等得到过夜?只是这事儿要出其不意才好,早早儿就被识破,那便不好玩了。」 廖氏淡淡道:「谭家只是对辛将军忠心耿耿,在京城中不出名,那谭锋也不爱结交朋友,当年只愿意往辛府去。如今这府里,除了王爷和我,还有谁记得他是什么模样?到时叫他们在二门外住着,王爷也不会关心几个戏子,辛妹妹更不用提,二门都出不去。要么说我们是年少的交情呢,她虽对我无义,我却不能对她无情,这不,我可怜她相思成灾,特意要在大过年的,送她一个惊喜。」 ------------ 第一百零三章:想得很美 凤姨娘秋姨娘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秋姨娘道:「还是奶奶想得周到缜密,如此一来,万无一失。咱们就等着看辛妹妹惊喜到失态的样子吧。」 凤姨娘也点头笑道:「辛妹妹要是个懂事的,过后就该过来给奶奶磕头,谢您一片成全之心才是。」 廖氏幻想着辛念看到这人时的失态模样,心中也觉畅快无比,嘴上却假惺惺道:「自家姐妹,我要她磕头做什么?她以后少和我作对,我就谢天谢地了。」 「她到底是个妾,用了点欲擒故纵的手段,就以为能抓住王爷的心?叫我说,做梦去吧。看过了年王爷还肯不肯搭理她?到那时,她还不知进退,都用不着奶奶出手,我和秋姐姐就把她收拾了。」 凤姨娘挺着胸脯,颇有几分豪情万丈的架势。廖氏斜晲她一眼,唇边笑意更深,点点头道:「好啊,我也希望她以后安守本分。这人啊,就是不能强求,命里注定卑贱,就乖乖被人踩到泥里便是,何必要留着那份心高气傲呢?只会让自己痛苦不堪。」 凤姨娘秋姨娘都是两眼放光,想着辛念失宠后,自己便可以将她踩到脚底下狠狠践踏,一时间也是心中快意,忙都附和道:「奶奶说得是,人就得认命,身份卑下,就该仰望强者鼻息,乖乖被踩。」 话音落,三人互相看着,都忍不住痛快大笑起来。 ******************* 「杜三娘确实有本事,腊八之后,厨房便是一年里最忙的日子,难为她***安排得妥当,外出采买和庄子上送来的那么多食材,也都井井有条。」 「可不是。奴婢细细查了一下账,连亏空都没有,这要是过去,哪里敢想?」 辛念微微一笑,将手从狐皮袖套中抽出来,轻轻抚上路旁一株梅树,沉声道:「水至清则无鱼,厨房那么多人,龙蛇混杂,不可能没有一点亏空,但是能做到让你查不出来,这就是她用心了。」 说完手指碰碰一朵梅花,将上面积雪弹落,又走远几步,细细观赏一阵,方笑道:「梅花还是疏落之态最美,梅园里那么多百年老树,固然粗枝虬结,姿态各异,然而花开万朵,如云如霞,反而失了几分意境。倒不如这一棵,随意开在路边,自在伸展,疏枝横斜,细观之下,意态之美竟无出其右。」 「还是姨娘文武双全,奴婢就看不出来。」 杏花一边笑,一边上前细看,忽听风中传来一阵乐声,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唱腔,她不由纳闷道:「这年还没过,是谁家就已经唱上戏了?」 辛念也转头看向声乐飘来的方向,仔细听了片刻,遂笑道:「这就是咱们家呢。」 「咱们家?」杏花惊讶道:「可是老王爷去世还不到一周年,哪怕是过年,吃喝家宴无妨,唱戏是不行的啊。」 辛念看了杏花一眼:「按规矩来说的确是这样,但你忘了老祖宗不成?没有爹娘为儿女守孝的道理,所以戏还是可以听几出,只须拣那戏文高雅的唱几段就好,热闹的戏是别想了。」 「原来如此。」杏花恍然大悟,又笑道:「这大概就是请来的班子在排练。要说起来,别的王府里都有自己养的戏班子和歌舞伎,偏偏咱们府里没有。」 辛念迈步前行,一边淡淡道:「听说秦姨娘就是先前王府里的舞女,被老王爷收房后,没两年府里的戏班子和歌舞班子就都被遣散了。」 杏花「扑哧」一笑,贴在辛念耳边悄声道:「咱们太妃平日里装着贤惠大度,其实就是个醋坛子。」 辛念眉头微微一蹙,喃喃自语道:「若只是吃醋也就罢了,怕就怕心胸太过狭隘狠毒,不能容人。」 杏花微微点头:想到太妃和廖氏同出一族,关系亲密,自家主子虽有王 爷宠爱,可在后院却没有任何助力,一个早就失宠的古姨娘,不拖后腿就不错,哪能帮得上忙呢?因叹了口气,也闷闷不乐起来。 小年后,顾长亭带着几个男孩回到家中,府里登时又添了不少欢声笑语。 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从军营回来,也有兴奋的,也有抱怨的,在老太妃和廖太妃以及几个女眷面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气氛很是融洽欢乐。 老人喜欢儿孙环绕说笑,大人们却都顾不上了,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就是被冷落的古姨娘,因为抱上辛念的大腿,也是镇日里帮着忙活,虽然累一些,但看看自己院里分到的丰盛东西,再想想下人们恭敬不少的嘴脸,古姨娘是喜在心头,每天都眉开眼笑的。 终于到了大年三十除夕夜,用过团圆饭后,一大家子便来到银安殿的后楼,彼时那楼中已经搭好了高高的戏台,老太妃和廖太妃在正中安座,顾长亭坐在她们身边,他的身旁是廖氏,几位姨娘则带着各自的孩子坐在后排。 耳听得锣鼓阵阵,老太妃便回头对辛念笑道:「让六仔和丫丫过来我这里坐吧,有他们陪着我,热闹。」 辛念忙起身笑道:「老祖宗别只想着热闹,这两个皮猴儿,哪里坐得住?没的耽误老祖宗听戏。」 老太妃笑道:「我什么戏没听过?今晚不过是应个景儿,叫他们过来,我们祖孙几个说说话,还热闹些。」 辛念笑道:「好,难得老祖宗体贴我,让我能安安静静看戏。」 说完就听廖氏也凑趣笑道:「老祖宗也别只顾着疼辛妹妹,您也疼疼我,我也想安安静静地看戏呢。」 老太妃看她一眼,笑眯眯道:「你姑姑就在身边,倒来找我?」 廖太妃忙笑道:「都是老祖宗素日里宠着她们,一个个得寸进尺。罢了,就让玉江玉帆来我这边,我替你看着。」 说完就听辛念又说道:「孩子们喜欢看戏,在老祖宗和太妃身边看得清楚,叫我说,不如让几位少爷姑娘都去前头,老祖宗和太妃照顾不过来,还有王爷呢。」 ------------ 第一百零四章:一出好戏 “我?”顾长亭瞪大眼,故作不解道:“怎么这就分派到我头上来了?” 辛念看着他笑道:“王爷您怎会喜欢这些文绉绉的戏?倒不如分点精神出来,也不是让您照顾孩子们,关键是只有您能震慑住这些小淘气包,让他们安静些,不然谁能安安心心看戏啊?” 凤姨娘和秋姨娘暗地里撇撇嘴,心想:什么叫恃宠而骄?这就是。哼哼,不用这会儿拿出这副嘴脸,等一下有你好看的。 既是辛念的提议,顾长亭自然从善如流,他对辛念的偏爱无需遮掩,就是这么理直气壮。 几个男孩兴奋地坐到前排。女孩子们也都安静乖巧地在老太妃和廖太妃之间榻上落座,因为照顾老人家,所以正中摆着的并非座椅,而是一张罗汉榻。 “还是妹妹聪明,这下好,咱们也可以好好听戏了。” 古姨娘凑近辛念,笑眯眯恭维一句。辛念扭头看她一眼,也小声笑道:“既要看戏,还不安静些?开场锣鼓已毕,戏子们马上就要登台了。 “良辰美景花正开,水阁风吹笑语来……” 悠扬的唱腔随风吹送,一名娉婷少女从幕后转出,水袖轻拂,裙摆微动,不到片刻,便如行云流水般来到舞台中央。 “奶奶从哪里找的班子?没见过,这身段和唱腔倒是不错。” 古姨娘悄声点评,知道辛念不是小心眼的人,有时候她自己也会点评廖氏的好处,所以和她在一起,古姨娘也公正客观许多,最重要是心情放松,完全不用担心哪句话说错,就惹得对方不高兴,和当日在廖氏面前伺候相比,这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现在哪怕廖氏那边许以更优厚的报酬,她都不会转换阵营了。谁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倒跑去母老虎身边担惊受怕呢。 “基本功很扎实,长得也漂亮,身段好,嗓子更好,这份唱功就是在四大名班里,也能捞到上台机会,若没有暗中争斗之事,成为台柱子指日可待。” 果然,辛念也很满意戏台上的表演,极力称赞。下一刻,就听得一句浑厚唱腔传来:“花柳开在青山外,渔舟系在白云边……”小生也登场了。 辛念伸手在桌子上捡了块点心,一边往嘴里送,一边抬眼看向台上,然后她的手就落在半空。与此同时,前排顾长亭也失声道:“谭锋?” “什么谭锋?谭锋是谁?辛妹妹你怎么了?” 古姨娘疑惑的声音传来,将心神剧震的辛念惊醒,她先扭头看了古姨娘一眼,又抬头疑惑看向戏台,最后目光挪到另一边,正和转头看过来的顾长亭撞在一起。 “别说,让王爷这一提醒,我也想起来了,难怪当初选戏班子时就觉着面善,原来是和那位谭家少爷有几分相像。我没记错的话,当日谭家是不是都要提亲了?可惜辛家……哎呀,大过年的,怎么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倒是我不懂事了,不说,我喝酒总成了吧?” 廖氏在顾长亭冷冷的目光中端起酒杯,笑吟吟一饮而尽。 她心里是极得意的:表哥现在生气又如何?久远记忆一旦勾起,怀疑的种子便会种下,日子久了,哪怕辛念真的嫁鸡随鸡坚贞不渝,两人心里终会因为这些怀疑而生出裂痕。辛念又是那样清高骄傲不愿解释的人,还怕他们到最后不分道扬镳? 更何况,廖氏坚信:面对昔日旧情人,辛念不会无动于衷。那个女人,她就不是那种逆来顺受委屈隐忍的小媳妇,贤良淑德同她没有半文钱关系,她离经叛道,活得热烈又张扬,现在谭锋要是出现在她面前,她能二话不说就跟对方跑了,哪怕为此而死,也无怨无悔。 台上小生和小旦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唱得很好,身段也是潇洒漂亮,但座中已经没人有心思看戏了。连老太妃和廖太妃,表面上依然端坐,意态悠闲,其实也在注意着身旁身后的气氛变化。 “不是。” 辛念终于开口了。凤姨娘忙追问道:“不是什么?” “不是谭锋。” 辛念将点心送进嘴里,没有半点忌讳躲避的样子,淡淡道:“谭锋没这么年轻,而且,他是不会去唱戏的。” “的确,谭锋武功高强,自小出身将门,也算有一身傲骨,再怎么落魄,也不会做戏子。” 顾长亭点头附和。下一刻,熟悉的淡淡清香萦绕鼻端,原来是辛念探身过来,只见她面上带着一丝好奇,笑问道:“王爷,若按照你的眼光来看,你和谭锋的武功到底谁更厉害一些?” “问这个做什么?我们又没有比试过。” “一场都没有比过吗?为什么我记得好像说你们约好了有时间要切磋一下的。” “只是口头约定,后来一直没有时间,然后本来约了那年端午下场,结果还不到端午,你家……就出事了。” 辛念一怔,眼神带了点黯然,但旋即又振奋起来:“那……你从没看过谭锋出手或者练武吗?若看过,你心里应该会有一个评判吧?” 顾长亭被她孜孜不倦的“好学”精神给逗笑了,无奈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会说自己功夫比他差?爷不要面子的吗?” “好好好,是我不懂事了,还想着王爷能客观评判一下呢,竟忘了男人的面子比天大。” 顾长亭笑道:“评不评判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两个都不如你。” 辛念剜他一眼,嗔道“王爷笑话我,我虽骄傲,却也有自知之明,你们两个的武功都远在我之上,这个虚名我可不担。” “是真的。”顾长亭眉毛一挑:“我们是男人嘛,和你比武难道还敢认真不成?万一伤了你这千金之身,还要不要名声了?怎么有脸再在京城混?” “你……” 辛念一跺脚坐了回去:“呸!原来是明褒暗贬,打量我听不出来呢。” 顾长亭哈哈一笑,正要再说,便听一旁廖太妃咳了两声,淡淡道:“说得这样热闹,还看不看戏了?” “是。扰到母亲了。” 顾长亭冲辛念使个眼色,笑呵呵转回身,在六仔小脑袋上摸了一把:“好好看戏。” 六仔:……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五章:树欲静风不止 听了几折戏便到子时,顾长亭请老太妃和廖太妃一起去院子里看烟花。此时周围富贵人家也都将院子里鞭炮烟花点燃,刹那间,漆黑夜空上千万朵璀璨的金树银花盛放,绚烂无比。 辛念看着院中还有好些炮仗烟花没有放,不由跃跃欲试,刚走前两步,手腕就被握住,回头一看,只见顾长亭在身后盯着她,无奈道:「就知道你耐不住性子,我说,你也是做娘的人了,就算轻功不错,这东西也危险,你若忍不住,六仔和丫丫这两个胆大包天的,还不有样学样?万一出了事故怎么办?」 「好吧。」 辛念无奈。关系到孩子,的确就戳中了她的软肋。低头一看,果然六仔和丫丫正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崇拜地看着她,一幅打算有样学样的架势。 她忙瞪了顾长亭一眼,理直气壮道:「谁说我想放了?这么危险的东西,我难道不知死活?我只是要往前走一走,看得更清楚罢了。」 顾长亭:……媳妇你可真好意思糊弄啊。.q. 看完烟花,众人又分吃了些果子鲜饺,老太妃实在乏累,便命众人散了。只留下几个孙男娣女在自己这里睡,这样初一一大早可以多睡半个时辰。 众人各自散去,凤姨娘和秋姨娘不约而同跟着来到廖氏院里,听对方懒懒问道:「你们跟着我做什么?不回去睡一会儿?」 秋姨娘笑道:「每年都守岁到四更天,自己坐着实在无趣,今晚就借奶奶的光,左右热闹些。」 廖氏也不理会,三人在暖阁里坐了,桂枝命小丫头们奉茶,她自己则出了屋子。过一刻钟后回来,对廖氏道:「王爷送太妃回去后,便去清凉院了……」 不等说完,就听「咚」的一声,凤姨娘一拳捶在桌上,小声怒骂道:「就知道,那哪里是姨娘?分明是个狐狸精,妲己一样的红颜祸水,不然怎么就能把王爷迷成这样。」 「平时就罢了,今晚么,爷去清凉院,倒也不一定就是为了宠她。」秋姨娘慢慢啜了口茶,冷笑道:「许是去兴师问罪也说不定。」 「我的傻妹妹,你还做梦呢?」 凤姨娘抚着胸口喘气:「你也不看看先前她和王爷说的话,那是心虚恍惚想起旧情的模样吗?真要是动了心,她能那么冷静?她简直就是大大方方和王爷议论着。叫我说,爷就算起了一丝疑心,这会儿也该都放下了。」 「确实是低估了她。」廖氏缓缓开口:「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心机竟如此深沉了,换做以前,她装不到这么像,连王爷都能骗过去。」 「我的奶奶。」秋姨娘轻笑一声:「您还想着老黄历呢?也不看看她在清凉阁那荒凉地方过了几年?费了多少心思才保住自己和孩子的性命,要不然她会忽然低头?如今锦衣玉食的尝到甜头,哪里还舍得过回从前的日子?别说那戏子只是长得像谭锋,就算他真是谭锋,咱们辛姨娘如今未必就肯当场认他呢。」 「你说得是。」廖氏点点头,但很快瞟了秋姨娘凤姨娘一眼,含笑道:「不过,当场不肯认,暗地里呢?我就不信,真要是有机会,她能按捺得住?我还算了解她,或许如今谨慎了些,但先前几件事,仍是一副张狂不可一世的模样,所以啊,一旦真的有机会暗通款曲,辛姨娘胆子应该还是很大的。」 秋姨娘和凤姨娘心头同时一跳,凤姨娘疑惑道:「暗通款曲?这个……辛姨娘胆子再大,也不敢吧?要是被抓到,那……就算王爷再宠她,也绝不会容情。」 秋姨娘冷冷道:「就算王爷容情,老祖宗和太妃也容不下,咱们后院那湖里,倒是她的好归宿。」 说完又悠悠叹道:「可惜啊,她没这么蠢,也没这么大胆。」 廖氏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只不 过素日里听的闲话都说,那些女干夫***,又何尝就是胆大包天之人?不过是遇上了,便天雷勾动地火,什么性命前程,全都抛诸脑后,不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恋***热,是吧?」 这话就有些露骨了,不过屋里除了桂枝这个廖氏的心腹,也没有别人,女人间的私房话,露骨些也无妨,何况这话正对了凤姨娘秋姨娘的心思。 屋里一时间沉默下来,好半晌,秋姨娘才端着茶杯轻笑道:「要说起来,咱们也该成全辛姨娘的一片痴心。可惜啊,戏班子只能在府里留一个月,可怜辛姨娘和那戏子,见面说话的机会都未必有呢,除非她不守规矩,只是我料着她也不敢。」 这便是起意要害辛念了,偏偏还要拿出是为对方着想的模样,着实叫人恶心。 凤姨娘却不觉得,还笑着出谋划策道:「我看他们唱得挺好,或者老祖宗或太妃喜欢了,就留在府里也说不定。」 廖氏冷笑道:「你别痴心妄想,那小生毕竟长得像谭锋,就算太妃和老祖宗喜欢,王爷又怎么容得下?」 说完放下茶杯,正色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思,可是你们起心思之余,不能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堂堂亲王府,绝不允许出现这样天大的丑事。」 秋姨娘凤姨娘心中一凛,不解地看向廖氏,心想:不出丑事,怎么除辛念?奶奶这是糊涂了吧?亲王府的名声难道比咱们和孩子们的前程还重要? 却见廖氏身子向后一倚,又轻笑道:「可惜咱们都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不然若什么时候能看看他们两个幽会的笑话就好了,哈哈哈……「 说罢便用绢子掩住嘴大笑起来。凤姨娘秋姨娘一愣,接着也都跟着畅快大笑。秋姨娘拍着桌子笑道:「可惜,这也只能想想,就算辛姨娘有这个胆子,那小生也必定不敢的,可惜了……」 「能想想也不错啊。」凤姨娘笑得前仰后合:「许是天时地利人和,赶在点儿上,就真让咱们如愿以偿了呢。」 笑声中,角落里的时辰钟传来当当响声,已是四更天了。 ------------ 第一百零六章:不许放手 王府中依然灯火通明,只是守岁的人有好些捱不住睡了过去。但以顾长亭和辛念的体质,别说熬个通宵,就是接着再连轴转上一二天,也完全不成问题。 此时寝室内红烛高照,芙蓉账内刚刚云收雨歇,顾长亭搂着辛念在自己怀中,贴着她耳边轻笑道:”如何?累不累?累了就睡一会儿。” 辛念瞟了他一眼,抿唇一笑,懒懒道:“又不用我动,我有什么可累的?倒是王爷注意自己的腰,别累不自知,到老了再坐下病,就不值了。“ “小看我是不是?信不信我还能再来三百回合?”调笑声中,搭在肩膀上的手一路向下,却随即被辛念一巴掌拍下去。 顾长亭也就老实了,却将辛念更搂紧了些,好半晌,才又轻声问道:“念念,你生不生我的气?” 这句话没头没脑,但辛念却立刻就懂了,闭着眼睛微笑道:“生你什么气?这一番故意试探吗?” “也不是试探,咱们也算青梅竹马,我能不知道你的人品?我只是……想要确定,你还在我身边。” “这话倒有几分情深,叫我不知如何回了。” 辛念睁开眼,扭头看顾长亭,两人鼻尖几乎对着鼻尖,她忽然问道:“谭锋都失踪多少年了,今晚却在戏台上出现一个和他有九分像的,你说,这就只是个巧合吗?” “怎么可能是巧合?”顾长亭叹了口气:“佳如是什么性子我再了解不过,她一天不生点事端,日子也过不下去的。” “你知道就好,也省得我费心思费口舌解释。” 辛念一笑,却见顾长亭深深看着她,轻声道:“念念,你真的对谭锋无动于衷了吗?对他再没有半点情愫?如果……我是说如果,此时谭锋来到你面前,要带你走,你真的会不为所动?” “怎么又问?还像不像个王爷了?这样婆婆妈妈。”辛念不耐烦:“你自己也说过,武功还比他高呢,再加上家世人品长相,你哪点不比他强?就对自己这样没信心?” 顾长亭一挺胸膛:“我对自己当然有信心,但是对你……那毕竟是谭锋,是你情窦初开时喜欢的第一个人,可能也是唯一一个。” 辛念翻个白眼:“你这意思是不是说?如果有一天姚姐姐回来,你就会立刻将我抛在脑后,全心全意宠她爱她了?” “怎么可能?” 顾长亭低叫,一脸无语表情,就见辛念翻过身去背对着他,淡淡道:“你不可能,我也一样。” “好。” 顾长亭答应着,又将她身子往这边扳:“既是如此坚决,怎么还背过身去了?你让我再看看嘛,我最喜欢你这个时候的模样,比出水芙蓉还要动人。” “生气了。”辛念冷哼一声:“让你试探我,嘴上说着信我,其实心里还是疑神疑鬼。” “我也不想,只是……没办法不在意。你知道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有多难?多少年了,我都没见过你的面。” 顾长亭在她后背画着圈圈,低声道:“你都不知道,很多次我想去看看你,却又怕看到后,又会伤害到你……” 不等说完,就见辛念又翻过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嗔怪道:“又胡说了,你再这样下去,我真要以为你把我当成姚姐姐的替身,那样我可就真生气了。” 顾长亭:……“好好好,不说,我不说了。” 他闭上眼睛紧抿双唇以表决心,片刻后却听辛念幽幽问道:“长亭,如果有一天,我也只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谭锋回来了,我要跟他走,你……会放手吗?” “不放。”顾长亭猛地一下睁开眼,紧紧抓住辛念的手,坚定沉声道:“死也不放。念念,你是我的人了,别再胡思乱想。” 辛念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似乎泛着一层水汽,她的声音轻柔:“只许你胡思乱想,就不许我也想一想吗? 顾长亭听她声音中带着一丝嘶哑,似乎强行压抑着哽咽,心里就有些慌乱,呐呐道:“念念,你别伤心,你……你若是铁了心……我……” “记住你此刻的话。”辛念的目光灼灼,盯着顾长亭,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淌下:“就算我犯蠢犯傻,你也不许放手。” “念念……” 顾长亭伸手替她擦去眼泪,眼中全是震惊,却见辛念欣然一笑:“没事,反正我也不会再犯蠢了,就是问问你而已。” “你……你不生我的气?我……我这样霸道强求……” “以前犯傻的话会生气,现在不会。你若不这样说,我才会生气。” 她忽然在顾长亭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喃喃道:“长亭,人心难测,好在我有机会弥补,上天待我真得不薄。” 顾长亭:……为什么今晚媳妇说的话很高深莫测的样子?难道在清凉阁六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惨痛事发生? 这样一想,顾长亭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揪住,他将辛念搂得更紧,沉声道:“从前是我混蛋,不管什么缘由,也不该将你们娘儿几个扔在清凉阁不管不顾,以后不会了,无论怎样都不会了。” “好。你自己说的,你要记住。”辛念靠在他肩头,微微一笑:什么怕见面会忍不住伤害自己,其实还是怨气作祟,不然自己当日出清凉阁去给老太妃祝寿,他也不会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不过辛念倒也不怨怼:自己那会儿矢志不渝,顾长亭若去了,也是自取其辱。倒不如现在,两人还有挽回余地,甚至彼此都生出些情愫,虽然不多。 这个年过得还算热闹。这一年里老王爷和秦王妃相继逝去,让府里的气氛一直悲痛压抑,主子们想要在过年时活跃一下,冲淡那些伤痛,所以府中各处收拾的格外精致漂亮,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不过戏班子初三的时候就离开了端亲王府,这是廖太妃的命令。 很显然,她虽然不想辛念继续受宠,但更在乎亲王府的名声风气,真要出了丑事,就算能将辛念害死,到底丢人现眼,万一传出去,就更了不得,端亲王府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七章:一件小事 “小孩子家不懂事,你就算对那辛氏有怨,能用这种手段吗?想没想过后果?” 廖太妃难得用这样重的口气训斥廖氏,她却浑不在意,扯着廖太妃衣角撒娇道:“姑姑,我也没想过什么手段,就是想让辛氏难受一下,顺便也给表哥一个提醒,他如今最宠爱的女人,心里可是有旧情人的,别只顾着喜欢人家,却被傻傻地利用了。” “你表哥这方面用不着你操心。” 廖太妃瞪了廖氏一眼,只见她委屈道:“姑姑也别这样放心,你看表哥,这两天对辛氏仍然宠爱有加,丝毫不在意除夕那天的事。” 廖太妃垂下眼,沉声道:“除夕那天,辛氏的应对虽然放肆,却也得当,你表哥自然不会疑心她。” “表哥就是太喜欢她,什么都不顾了,如此这般,将来还不知要受辛氏多少蒙蔽。”廖氏叹了口气:“连谭锋都不能让表哥警醒,我实在是担心。” “你不用担心你表哥,更别因此和他赌气,不然到头来,受害的也只有你。” 廖太妃瞪了廖氏一眼,却见她委屈道:“哪里是我赌气?明明是表哥恋着辛氏,他都不往我这院里来了。” “那还是辛氏有手段,你长得也不比她差,和长亭又是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不比那辛氏强?你啊,有空琢磨怎么害辛氏,倒不如学学她笼络人心的心机。不然除了她后,难道就没有刘氏李氏了?” “知道了。”廖氏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等她走了,钱氏才上前陪笑道:“太妃也不用怪奶奶,王爷确实对辛氏太好了。论理,就算宠妾灭妻,大面上也得做做样子,我们王爷可好,当着您和老祖宗的面儿,就差没把独宠辛氏写在脸上,怎么能怨奶奶嫉妒呢?” “她那是不知轻重,长亭也不是能随便糊弄过去的人,别到时害人不成,反而引火烧身。男人嘛,谁还没有个偏宠?比如先王在时的秦姨娘,到后来又如何?我才是太妃,我儿子是亲王,她也只能住在辛氏的跨院里苟延残喘。” “太妃的意思是?” 廖太妃垂下眼,淡淡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着可笑。佳如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养尊处优,从前没人和她争也还罢了,如今忽然出现个对手,便可看出她还太嫩了些,争斗都争不到点子上。” 钱氏心里一跳,点头笑道:“奶奶到底年轻,其实见过经历过的有什么?哪里比得上太妃的定力和高瞻远瞩?唉!想当年您在家族里,及至到了王府,也都有过艰难的时候呢,好在您吉人天相,沉着聪慧,终究还是走过来了。” ********************* “姨娘,三少爷回来了。” “在哪儿?快叫进来,从午后就不见人,还是问了跟着二少爷的丫头,才知道他们一起去库房挑文房四宝去了,也不知道这是挑了什么回来。” 凤姨娘从暖阁里起身,就见丫头打开帘子,三少爷顾玉峰走了进来。她忙上前拉住儿子的手,眉开眼笑道:“快给娘看看,你都挑什么好东西了?”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学习之用。” 顾玉峰淡淡道。他如今九岁,模样极为俊秀,只是生来性情冷漠,所以虽然聪慧,却并不讨人喜欢。好在王府环境宽松,庶出子女都在各自生母身边养着,没有那么大规矩,他也是锦衣玉食,从未因为冷漠性情受过委屈。 凤姨娘就这一个儿子,又看着他是个出色的,自然爱逾性命,当真是捧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时见顾玉峰兴致不高,她也习以为常,见小丫头捧了些文房四宝进门,她就招手叫过来道:“拿来给我看看。我记得去年停学时,王爷说过峰儿的文章做得不错,还要奖赏他什么来着,这回可兑现了?” “没有。” 顾玉峰拿起茶杯喝茶,摇头道:“今天父王不在家,是大娘说元宵后就该复习功课,恰好库房年前新进了些笔墨纸砚,才叫我们去挑。因为六弟今年也要入学,所以好东西都给他了。” 凤姨娘正在兴致勃勃看那些纸笔,她不识字,也分辨不出好坏,只是看着很为儿子骄傲。及至听见这句话,不由就是一愣,抬头道:“六弟?六少爷?他今天也过去了?” “嗯。”顾玉峰点点头:“我本来看中了两只紫狼毫,偏偏六弟也喜欢,我就给他了。” “啪”的一声,凤姨娘将装毛笔的锦盒摔手盖上,沉着脸问道:“他喜欢你就让给他了?他才多大?能识几个字?文章还没做过一篇呢,也配用这样好东西?” 顾玉峰淡淡道:“这与我们何干?四弟和我说的,说六弟看了这紫狼毫好几眼,不如给他,我就让了。娘亲不必为这个生气,等闲东西哪里能入咱们家库房?我后来挑的这几支笔也很不错。” “话不是这么说。”凤姨娘气嘟嘟道:“你素日里学问就是兄弟几个当中最好的,连你爹都时常夸奖,别说还有过要赏你的话,就没有,库房里的笔墨纸砚,也该由着你挑。你大哥四弟平时都要让你三分,轮得到你六弟一个毛孩子和你争?” “没有争。”顾玉峰摇摇头:“就是写字的东西,何必要争?六弟若做不好文章,有紫狼毫也没用;我能做好文章,没有紫狼毫,也能妙笔生花。” 凤姨娘看着儿子淡定的俊秀小脸,又是心酸又是骄傲,来到他面前坐下,将他搂在怀里,哽咽道:“我的儿,当真你是个有志气的。只是你这样,实在叫娘放心不下。你不知道这大宅院里的纷争龌龊事,一次两次还罢了,若是日子长了你不理论,人家可不会说你是心胸宽广,礼让弟弟,还以为你好欺负,暗地里变着方儿的踩你呢。” “没有的事,家里人都对我很好。”顾玉峰皱眉:“娘你别胡思乱想。” (本章完) ------------ 第一百零八章:怀恨在心 “傻孩子,你懂什么啊?” 凤姨娘紧紧搂着儿子,含泪道:“你四娘一向厉害,仗着会功夫,又有你父王撑腰,连奶奶都不放在眼里。六少爷还那么小,就知道争东西,连你四弟那么骄傲的,都要卖了你在他面前装好人,你怎么就一点儿都察觉不到呢?再这样下去,你读书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变成个书呆子?将来娘要是去了,你在这王府还有立足之地吗?” 顾玉峰沉声道:“男儿志在四方。即便将来王府没有我立足之地,我凭自己就不能出息吗?只要书读得好,将来考中进士,我也能功成名就,给娘挣一个诰命做。” 凤姨娘眼泪吧嗒吧嗒落下,哽咽道:“我的儿,到底还是你,娘将来就全指望你了,我的儿……” 顾玉峰无奈看着自己娘亲,他并不喜欢母亲这个样子,所以也不会安慰,待凤姨娘收了泪,便起身道:“娘,孩儿去读书了。” “好,你去吧。” 凤姨娘欣慰点头,目送儿子出门而去,就听身旁丫头玉珠道“我觉着咱们三少爷才是府里最好的,读书好,又懂事,又孝顺,谁都比不上他。” “又有什么用?”凤姨娘叹了口气:“终究不是嫡子,而且府里六个少爷……如今王爷也不往我房里来了,三少爷再懂事,不受他父王喜爱,将来还能有什么落在他头上?你没听他的话?连六少爷那么个小小的人儿,如今也敢恃宠生骄欺负他。” 玉珠撇撇嘴道:“六少爷的娘那么厉害,又有王爷宠爱,他还能是省油的灯?连四少爷都知道在他面前做人情,也不知奶奶知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还不气死?奶奶和辛姨娘,那是水火不容的。” “我就看不惯这一点,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镇日里说着贤良淑德,可那辛姨娘都张狂成什么样了?也没人管,连戏班子都撵了出去,怎么就没人能治治她呢?” 玉珠顺着她的意思附和道:“是啊,要是能让辛姨娘失宠,把她们撵回清凉阁,看看六少爷还能狂得起来?” “撵回清凉阁也不保准,王爷又不是没长脚,难道不会自己去?我原本指望奶奶能用那个戏子做点文章,彻底铲除了这个红颜祸水,谁知出师未捷,连戏班子都没保住。” 凤姨娘捶了两下桌子,愤愤道:“这真叫人不甘心,眼瞅着就能扳倒她,要是做得好,甚至能斩草除根,连一点后患都没有,怎么就功亏一篑?太妃到底如何想的?她难道看不出辛姨娘就是个祸害?有她在,奶奶别想做王妃,整个亲王府都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姨娘就别想了,奶奶都没办法,您在这里抱怨又有什么用呢?”玉珠也叹气:“奶奶不能封妃,她都不急,咱们又何必急着出头?” “不是这样说,不能封妃,她也是奶奶,是当家主母。六少爷敢和玉峰争,但他敢和大少爷四少爷争吗?到头来,还不是欺负我们这不受宠的娘儿俩。” 凤姨娘说着便站起身,咬牙道:“不行,我得去找秋姨娘,总要想个法子激一激奶奶,好歹遏制下辛姨娘的势头,不能眼看着清凉院这样得意下去,不然今天是争纸笔,谁知道明天又要争什么?一年后乃至十年后呢?” 一边说着,便吩咐玉珠道:“我就是去秋姨娘那里坐一会儿,你不用跟着我,去服侍三少爷吧,那些小丫头毛手毛脚的,我也不放心。” “是。” 玉珠叹了口气,暗道:三少爷才九岁,可说话处事,看着却比姨娘靠谱多了,什么时候姨娘能听进去他的话,不这么急脚鸡似的。 ***************** “这年过得也快,一转眼就到元宵了,不知厨房那边元宵都准备的怎么样?比起元宵,老祖宗和太妃都更喜欢汤圆,该让她们多做一些才是。” “姨娘放心,材料我都准备好了,明儿四更天起来做,恰好一大早出锅送去各处,今年还特意准备了几种馅料,除了花生白糖芝麻芋泥豆沙这些,还有鲜肉和荠菜馅儿的。” 辛念合上书,看向面前杜三娘,诧异道:“元宵还有肉馅儿菜馅儿?那不成了饺子吗?不过是形状由长变圆,追根究底都是一样的材料。” 杜三娘笑道:“元宵没有,但是我们南方的汤圆,却多有这样鲜肉鲜菜馅儿的。不过我来北方这么多年,也没见谁家整治过,从前厨房不归我管,我自然也不会开这个口,倒让人家说我讨嫌。今年是姨娘委了我管厨房,那可不就得使出点看家本领?上次我尝试着做过,老祖宗还说好吃呢。” “是吗?还有这样稀奇事。”辛念一笑:“也罢,你就全权安排吧,明早我和六仔丫丫也尝一尝,不过我还是觉着花生芝麻白糖馅儿的好吃。” “奶奶是因为喜欢甜口,可不就爱这个馅儿,等过了年,我还有几样新点心,做了给姨娘尝尝。” “好。”辛念点点头,看看窗外太阳,笑道:“你就回去吧,这会儿厨房该忙活晚饭了,哪里少得了你呢。” “是。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杜三娘说完离开,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就有厨房的媳妇送了饭菜来,恰好顾长亭也回来了,辛念便吩咐摆饭,她这里带着六仔丫丫洗了手,又让顾长亭擦了脸和手,一家四口方往饭厅来。 刚坐下,就听丫丫一声欢叫:“呀,今天晚上有皮蛋吃。” 辛念抬眼看过去,果然见桌子正中一个长盘,里面是皮蛋拌豆腐,不由笑道:“怎么今天倒上了这么盘菜?我似乎没和三娘说过我喜欢吃皮蛋。” “你喜欢吃这个吗?”顾长亭也笑了:“喜欢就告诉厨房,时不时整治一盘,又算得了什么?” “倒不是为别的,一来这东西登不上大雅之堂,咱们是亲王府,厨房也很少置办,总不能为我一个人就破规矩,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何苦为这招姐妹们挖苦?”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九章:即刻进宫 话音落,就见顾长亭笑道:“真是稀奇,你竟然也会顾忌其他人怎么说?我还以为你就喜欢反其道而行,她们越笑话你,你越要变本加厉。” 辛念白他一眼:“让你说的,我这一百来斤的身子里,竟是生了二百斤反骨似的。当然,她们怎么说还在其次,主要是我觉着这个东西虽好吃,但终归有些怪味儿,我怕六仔丫丫吃不惯,谁知他们倒喜欢。春雨,孩子们是什么时候吃到皮蛋的?” 春雨挠了挠头,仔细回想道:“我倒看少爷姑娘吃过两回,什么时候开始吃的,还真没留意,我叫绿叶进来问问。” 话音刚落,就听丫丫笑道:“娘亲和春雨姐姐笨笨,你们问我不就行了?就是看见绿叶姐姐吃,我们也觉着好吃,才吃的。” 众人都被逗笑了,辛念摇头道:“我说呢,必定有个缘故,原来是绿叶起的头儿。这下好,以后饭桌上倒可以时不时吃这道菜了,据说也是名菜呢。” 一边说,就起身给顾长亭盛了半碗,送到他面前,笑道:“王爷也尝尝,这在民间,也是美味了。” 顾长亭看着那皮蛋,点点头道:“是啊。蛋过了端午,就不易储存,百姓们也不舍得用盐来腌,倒是这个办法,既好吃又便宜。来来来,咱们今儿也尝尝百姓们的伙食。” 辛念叹息道:“即便是寻常的百姓伙食,一年也吃不到几回。六仔,丫丫,娘教过你们的那首诗还记得吗?粒粒皆辛苦的那首……” 不等说完,两个小家伙便争着叫道:“记得记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真是好样的。”辛念给两个孩子一人盛了小半碗皮蛋豆腐:“等到你们再大些,就让父王带你们去外边,看看百姓们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不是我,是我们,我们一起带着孩子们出府,看看天下是什么样?百姓是什么样?江山社稷天地民生都是什么样?” “爹爹,我是男人,这些东西我了解就行了,妹妹是女孩子,她只需要在家里绣绣花,偶尔兴致上来做点点心,反正就是……她就享福就好。” “哥哥怎么说这样话?爹爹虽然是男人厉害,可娘亲也有武功,也是女中豪杰,我要和娘亲一样,才不要享福享成废物……” “可是妹妹,你是女孩子,女孩子不该舞枪弄棒,会伤到自己。” “你敢当着娘亲的面瞧不起女人……” 顾长亭看着辛念,辛念看着顾长亭,两人不约而同“扑哧”一笑,辛念连忙制止两个孩子继续争吵,一边摇头道:“了不得,我们丫丫也是豪情万丈呢;六仔爱护妹妹,倒也不能说错。好了好了,等你们再大一些,说这话也不迟,现在都乖乖吃饭。” 一家人用过晚饭,六仔和丫丫不知悄悄说了些什么,只笑得前仰后合,竟是不知何时就和好如初。 顾长亭满眼慈爱的看着一双儿女,搂着辛念肩膀轻声道:“这府里也只有你,会教给孩子这些,连佳如都没有这份心思。” 辛念笑道:“奶奶出生于富贵乡中,你要是不和她说,她哪里知道?我就不一样,好歹从小也在边疆住过,我知道百姓们的日子有多苦。这还是太平盛世呢,可是天灾人祸的,唉!也没个消停,就连京城,今年都来过好几拨灾民了。” “会好的,皇上励精图治,朝中奸佞不多,大家日子都会越来越好过的。” “这话你自己信吗?”辛念转头看着顾长亭苦笑:“我爹可还含冤未雪。”她叹了口气:“罢了,还提这些作甚?皇上虽然对我家……但他对百姓,倒的确是个好皇帝,若是太子……” 说到这里,便小心留意着顾长亭的脸色,慢慢沉吟道:“若太子也能如皇上一般励精图治,我倒相信你的话,这天下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顾长亭没言语,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然而此时,眉眼间的忧虑竟然掩饰不住,虽然也只是一闪而过。 辛念心里便有数了。顾长亭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忽见一个婆子匆匆进来,在院子当中高声道:“宫里刘公公来传皇上的口谕,请王爷即刻进宫。” “即刻进宫?可知是什么事这样急?” “回王爷,奴婢不知。” “罢了,你下去吧。” 顾长亭点点头,这里辛念忙帮他更换好朝服,看着他一径去了,这才对身旁荔枝吩咐道:“过会儿你叫金针去二门上,找婆子们打听下,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是。” 荔枝答应一声,辛念便伸了个懒腰,喃喃道:“昨晚睡得晚,这会儿有些乏了,我先去眯一会儿。” 说完又对陪着六仔丫丫玩耍的春雨和绿叶道:“你们看着六少爷和四姑娘,今天中午吃得多,别让他们吃零食了。” 都嘱咐完,她才回到暖阁,也不去里面卧室,只在榻上歪栽着,不一会儿,便觉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再醒来时,就觉着屋里光线都昏暗了,辛念不由得一惊,起身叫道:“什么时辰了?我怎么睡到这个时候?” 杏花撩帘子进来,笑道:“看姨娘睡得香,想着您过年前后马不停蹄的忙,所以就没叫您。” 话音落,就听外面一个丫头的声音响起:“辛姨娘在吗?太妃让您过去一趟。” “太妃?”辛念诧异,看了杏花一眼,杏花便问道:“知道了。可知是为什么事?” “不知道,好像是为王爷的事。” 那丫头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这里辛念匆匆换上衣服,拿梳子将睡松了的发髻抿了几下,一边问杏花道:“可打听到王爷进宫的消息了?” “没有,金针亲自去打听的,二门上婆子都喜欢她,可是什么消息也没有。” “可太妃说是为了王爷的事,奇怪,这是又怎么的了?行吧,太妃叫得急,我也不梳洗了,就这么去吧。”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章:两世为人的记忆偏差 杏花跟在她后面,小声道:“姨娘不打扮,我怕奶奶和秋姨娘凤姨娘又要说风凉话。” 辛念呵呵一笑:“她们哪来的脸说我?我倒要看看,太妃传话这样急,谁还能盛装打扮赶过去不成?” “姨娘说的是,倒是我多虑了。” 主仆两个一边说话,便来到廖太妃的院子,进了屋,古姨娘和廖氏还没到,凤姨娘秋姨娘已经在椅子上端坐,看见她,便上下打量几眼,秋姨娘笑道:“妹妹这身上还带着丝慵懒之态,不会是午睡方醒吧?” 辛念淡淡道:“昨晚没睡好,恰好今日无事,用过午饭后我便好好补了一觉,让姐姐见笑。” 秋姨娘还不等说话,就听身旁凤姨娘冷笑一声,拉长了音调道:“这有什么可见笑的?辛妹妹莫不是故意气我们?王爷对妹妹宠爱有加,你才能如此放纵,换作我们,哪里能得这样的悠闲自在呢。” 辛念也不理她,向廖太妃行过礼,这才在椅子中坐了,微笑道:“凤姐姐可别怨恨我,我原也不敢这样放纵,这些日子,我和王爷提了好几次,让加快清凉阁的整修,偏偏王爷说轻忽不得,又说宫中活计也多,内务府如今没有工人,还说开春后能重新动工就不错了。我可是盼着早点回去,强似在这后院里,姐姐怎么看我都不顺眼。” “你……” 凤姨娘气得银牙紧咬,忽听廖太妃道:“行了,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见面就要拌嘴,我是长亭,我也不愿意在府里呆着,没的闹心。” “是。” 辛念和凤姨娘齐齐答应一声,这时廖氏和古姨娘也前后脚进屋,廖氏亲热坐在廖太妃身边,笑吟吟问道:“姑母这样急将我们叫来,还说是因为表哥的事,到底什么事啊?” 廖太妃淡淡道:“先前宫里吴嬷嬷来我这里,说西夏使团在黄丰镇外遭了劫,不但几十车进贡的东西不翼而飞,连人都只活下来两个。皇上接到消息,龙颜震怒,已经封五皇子和长亭做钦差,让他们从京郊大营带两千兵马,前往黄丰镇,彻查此事。” 一番话震得众人良久无语,好一会儿,辛念才喃喃道:“就活下来两个?那……西夏使团千里迢迢来进贡,怎么着也得三五百人,最后就只活了两个?这不对啊。” “若非如此蹊跷,皇上会派一个皇子和长亭过去吗?”廖太妃揉揉额头:“此事非同小可,我只希望无论如何,长亭能平安回来。” 廖氏忙劝道:“姑姑放心,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山贼,表哥率领京郊大营的两千兵马,顷刻间就能叫他们灰飞烟灭。” 辛念摇头道:“没有这样轻松,别说山贼劫匪,就是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响马盗,即便将十三省的响马盗全部集合起来,也未必能做成这样大事。” “辛妹妹什么意思?你是说咱们王爷收拾不下那些贼寇?”秋姨娘柳眉一竖,目光不善地看向辛念。 辛念面不改色,淡淡道:“秋姐姐说得是,我是太过谨慎了,也不看看王爷是谁?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他既然出马,那必定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秋姨娘:…… “够了,这个时候你们也不忘争执。” 廖太妃揉着额头:“总之这一次,长亭不知何时会回来,他不在,你们几个都给我安分些,须得齐心协力,好好打理王府,等他回来,自然赏你们,不然的话,谁敢给我出幺蛾子,不用长亭回来,我就法办了她。” 众人忙都起身答应道:“是。” 从廖太妃院子里一离开,古姨娘便对辛念道:“听见太妃的话没有?这明摆着是要冲咱们来啊。可惜王爷走得实在匆忙,要是能先回来做个安排,我们也不至于这样惶惶不安。” 辛念没有出声,她正在脑子里努力回想:上一世有这事儿吗?顾长亭是查了多久才水落石出打道回府的?可恨那会儿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听都没听过。不过王府从老王爷逝去后,就没有过大变故,想来这一次的事虽然严重诡异,但也不会对顾长亭造成什么伤害。 “妹妹,妹妹……” 古姨娘的声音将辛念从回忆中唤醒,她懵懵扭头问道:“什么事?” “嗨!合着我这半天都白说了。”古姨娘跺脚:“我是说,咱们现在怎么办?你听太妃的话,就差没明说要趁王爷不在家收拾咱俩了。” 辛念微微一笑:“怕什么?擒贼先擒王,要处置了我,才轮得到你呢。什么时候我被太妃拿下了,你就带着二少爷和六仔丫丫去老祖宗那里寻求庇护,太妃再厉害,她总不敢去寿宁宫杀人吧。” “你可别吓我。” 古姨娘脸都白了。辛念哈哈一笑,拍拍她肩膀:“沉住气。王爷天纵奇才,五皇子也是英明睿智,别人都没办法的事,他们可能很快便办成了,那会儿凯旋回府,太妃许是还没找到机会对你我下手呢。” “真的吗?”古姨娘心下稍安,但很快纳闷道:“五皇子英明睿智?你听谁说的?我怎么听人说的和你不同?说他聪明是有的,就是放浪形骸,又惫懒不求上进,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这次竟然将他派了去,能有什么用?别给王爷拖后腿就谢天谢地了。” “竟然如此么?” 辛念瞪大眼睛,这又和她上一世里的所见所闻不同,难道重活一世,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因心下顿时紧张起来,不过转念一想:无论如何改变,冥冥中的命运终不能扭转。老王爷战死沙场,秦王妃也不过是又拖了大半年的寿命,既如此,顾长亭这一次大概还是会完成任务,不至于阴沟里翻船。 至于五皇子……唔!政治争斗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也不能参与,在这方面,还是相信顾长亭的眼光和选择就好。 顾长亭虽去了,元宵节还得过,府里多数人仍是无忧无虑,各处都是热闹非凡。 辛念在院中教六仔和丫丫一套简单拳法,也是逗他们玩儿,远远地就听一阵鼓乐声响,丫丫便拍手道:“好啊,又有戏听了,好棒啊。” ------------ 第一百一十一章:一切有我 「谁安排的?」 辛念也是纳闷,回头问杏花:「怎么府里又请了戏班子吗?」 话音刚落,就见顾云湘从门外走进来,点头道:「姨娘说得没错,就是过年那个戏班子,说是奶奶又请回来了,让明儿元宵节唱半天,吃过晚饭后,还要再听两折戏,再陪老祖宗和太妃去园子里赏灯。」 「老祖宗似乎也不是很喜欢听这个戏班子吧?」 辛念挑眉,心中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不是她过度谨慎,如今顾长亭不在家,可不能稀里糊涂就被廖佳如给坑了。 「老祖宗没说很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家里这些事,不都是奶奶做主么?」 顾云湘苦笑一声,辛念这才发现她脸色不太好,因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 顾云湘摇头,想了想又把辛念拉到一边,低着头小声道:「太妃刚刚派人……来找我娘了,说……说想把我……许……许给……「 「太妃想给你说亲?」 辛念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姨娘。」顾云湘抬头看她,眼角已经有了泪光:「太妃要把我嫁出去,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哪里来的说亲?」 辛念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问:「是谁家啊?」 「我是在廊下偷听到的,也没听清楚,好像是说……成国公府里三房的孙少爷……」 「成国公府三房的孙少爷?」辛念皱眉:「这个……一点儿也没听说过啊,是个什么样的人?人品可不可靠?行事又如何?」 「我和姨娘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能知道?」顾云湘眼泪终于下来,哽咽道:「只是……既然太妃提了,这门亲事大概也没有我和母亲拒绝的余地,我……我真舍不得姨娘,托赖您,我和娘才过了几天好日子……」 「三妹妹先别急。」辛念笑着打断她:「王府和国公府要结亲,哪里就能潦草了?没有个一年半载,能成事?何况你虽是庶出,但王爷到底是一家之主,没有不问过他就把你嫁出去的道理。等到王爷回来,我让他好好打听打听这位孙少爷的底细,成国公也是两朝元老,果然是个好的,这倒是一门如意姻缘。」 顾云湘摇摇头,怅然道:「太妃恨我们母女入骨,怎能给我如意姻缘?大姐是她亲生女儿,如今还两地相隔呢。何况我?」 「大姐那不是后搬走的吗?再者,太妃就算不待见你们,也没有把你往火坑里推的道理,她总要想想王爷吧?」 顾云湘却还是悲观,摇头道:「王兄连话都没和我说过几句,他怎会为我的事上心?若他对我有一点关怀,我们先前的处境也不会是那个样子。」 「从前不上心,如今不是有我吗?」辛念拉着顾云湘的手:「你放心,顾长亭不是冷血的人,若那三房孙少爷人品不堪,哪怕他对你没多少兄妹情义,也断不容你往火坑里跳。千万别伤心啊,你和秦姨娘如今只需不动声色,太妃说什么你们就暂且应付着,一切都等王爷回来,他自会给你做主。」 「好。」顾云湘切切看着辛念,哽咽道:「我的终身……就全仰仗姨娘了,您千万别忘了和王兄说。」 「尽管放心。咱们都相处这么长时间,你还不知道我是个好打抱不平,爱管闲事的人?」 辛念搂着顾云湘,好一番安慰,才终于让她止了眼泪惊惶,只是此事一天不解决,想来这妹妹也不能彻底安心,这却是无可奈何,只能等顾长亭回来了。 第二天是元宵节,一大早,辛念便梳洗打扮了,然后带着顾云湘和六仔丫丫往寿宁宫来请安。 虽然顾长亭因为公事不在府中,但看着 偌大厅堂里一大家子女眷们珠围翠绕,说说笑笑,着实一派富贵团圆气象,老太妃的心情还是十分愉悦。 娘们几个说了一会子话,就有厨房的媳妇过来送汤圆,廖太妃笑道:「正好,大家都没吃早饭,便在老祖宗这里吃一碗汤圆,热热得恰好御寒,这也是团圆之意。」 辛念捧着碗挨个送汤圆,又听廖氏笑道:「这也只能垫垫罢了,正经团圆饭还得等晚上吃,吃完了再听两折戏,接着就可以去园子里看灯了。」 「对对对,恰好天公作美,难得今儿这样万里无云的大晴天,看完灯月亮就该出来,我们还可以赏月。」 凤姨娘忙附和着,一边从辛念手里接过汤圆,只见她笑道:「凤姐姐倒是好提议,只是这会儿天气寒冷,在园子里看完灯,还要赏月,那岂不是一个个都冻透了?咱们就罢了,老祖宗和太妃可禁受不了。」 凤姨娘忙道:「园子里亭台楼阁也多,随便寻个地方进去,烧起炭盆不就行了?还是说妹妹怕我们到时候又要吃宵夜点心,让厨房受累?」 辛念笑着啐她一口:「你就把我看得这样小气?再说,我有什么心疼?厨房里那么多人,过个元宵节,连宵夜点心都供应不上,她们还有脸继续干?我是怕你好心办坏事,别再挑起老祖宗和太妃的兴致,真在外面耽搁时间长了,万一着凉不是玩的。既然你设想如此周到,我有什么好说?端看老祖宗和太妃愿不愿意成全你吧。」 众人都笑了,廖太妃摇头道:「我倒觉着辛姨娘说得不错,月月都有月圆时,想赏月,倒也不用非得元宵这天,寒冬腊月,没的出去受冻。」 廖氏笑道:「虽如此,但到底其他月圆时没有元宵节应景有趣。」 辛念道:「不是还有个中秋吗?中秋时候最适合赏月,不冷不热的,园里桂花开得正好。」 一众人热热闹闹说笑着吃了汤圆和元宵,都赞味道极好。老太妃吃完一碗,便问道:「这荠菜馅儿的汤圆味道倒是别致,该多做一些。」 辛念忙道:「有呢。我只说是三娘胡闹,哪有汤圆放荠菜和肉馅儿的,那不成饺子了吗?她偏说这是岭南那边的吃法,不成想竟还对了老祖宗的胃口。」 ------------ 第一百一十二章:钩咸饵直 一边说着,早有厨娘舀了一碗荠菜馅儿的递给辛念,她便端到老太妃面前。老太妃接过来,一边笑道:「我是觉着新鲜,从来没吃过的。这个杜三娘很不错啊,这几个月我倒是吃了许多新奇口味,比从前几十年加起来还多。」 「老祖宗慢点儿,有些烫。」辛念一边关切着一边道:「我也纳闷儿,据她说她从前跟着丈夫一家,萍踪无定,在各地都做过帮厨,所以知道的地方饮食多一些。后来到了京城,丈夫和公婆都逝去了,只有她带着个女儿,为了求一处庇护,才来应征咱们王府的厨娘,又觉着咱们府里宽容待下,因此方签了长约,就此安定下来。您还别说,她是有点子本事在身上,从她管着厨房后,连带着暖房她也管了,不然这大冬天,哪儿来的荠菜?都是暖房里她种的。」 「嗯,果然是个人才,是了,从前怎么没听说过她?」 辛念笑道:「她也不过是个厨娘,又不是签的死契,厨房里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她出头。」 老太妃笑道:「虽如此说,似她这样人才,也该破格提用。可不要小看厨房,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她们管着,做得好,大家也都跟着享口福。」 「是。」 辛念答应着。廖氏在一旁听了这些话,心里别提多腻歪厌烦,又说不出口。好容易等到大家都吃完了,她便起身对廖太妃道:「姑姑,咱们扰了老祖宗半日,也该告辞了。」 「是呢,你们都有事情做,哪像我闲人一个?这就散了吧。」 老太妃哈哈一笑,众人方行礼告退,鱼贯出门。 廖氏亲自扶着廖太妃,慢悠悠往前走,凤姨娘和秋姨娘在她们身后跟着。走不远,只听凤姨娘提议道:「这会儿园子里梅花开得正好,再过些天就该谢了,我看今天天气不错,要不然……太妃,奶奶,咱们去园里逛逛?」 廖氏扭头,刚要说话,就看到凤姨娘冲自己轻轻眨了眨眼,于是微微一笑,对廖太妃道:「我觉着这提议不错,姑姑要是不累,咱们就去园子里走走,这一冬天,您还没去过园子呢。」 廖太妃看上去兴致缺缺,不过看了廖氏一眼,大概是不愿拂了侄女儿的兴致,到底还是点头了。 几个人便转道往园子这边来。刚转过一道墙,便远远看到园子入口一个背影,廖氏轻声道:「是辛妹妹,这件狐皮斗篷还是王爷前阵子赏给她的,刚才在老祖宗那里,我看见她出门时就披的这个。」 廖太妃眉头一皱,沉声道:「她不回院子,怎么跑来园里了?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这是要做什么?」 凤姨娘小声道:「看着是有些鬼鬼祟祟,既如此,不如咱们悄悄过去看看?」 廖氏轻笑一声,悠悠道:「大家可小心些,辛妹妹可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咱们别一不小心,再被她看见,远远儿缀在身后,看看她做什么就行了。」 凤姨娘秋姨娘忙都道:「奶奶说得是,正该如此。」 一边说话,便也进了园子。 且说辛念,她这会儿也在东张西望,眼看都到梅园了,也没见到个人影,大冬天,婆子们做完分内事,谁都不肯在外面受冻,这倒正常,只是如此一来,到底是谁约自己过来的呢? 辛念展开手中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一个人来梅园,有要事相告。」 辛念收起纸条,抬头向梅园里看去,嘴角弯起一丝笑容,喃喃道:「莫非是个阴谋?只是……这会不会太简单些?瞧不起谁呢?还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确实简单。先前离开寿宁宫,辛念古姨娘自然不会与廖太妃等人一起走,两人自回清凉院,没走几步,就见一个才总角的小丫头远远跑过来,递给辛念一张纸条,说话还 带着童音:「园子里一个婆婆给我糖吃,让我把这个给辛姨娘,说只能您一个人看。」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古姨娘一撇嘴:「哪个婆婆?你认识吗?」 「不认识,以前好像见过,不知道名字。」小丫头摇着头,这里辛念已经看完字条,她上下打量小丫头几眼,微笑问道:「你是凤姨娘院里的,叫丰儿,对吧?」 「对。姨娘认识我?」 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辛念。辛念便对古姨娘等人道:「你们都回去吧,我往园子里走一趟。」 「妹妹,奇奇怪怪的,须得当心有人构陷你。那戏里唱得都是这样,林冲是怎么逼上梁山的?」 「哈哈哈……」 辛念忍不住放声大笑,看见古姨娘幽怨眼神,忙捂住嘴,忍着笑道:「看姐姐说得,咱们园子什么时候成白虎堂了?再说,就算是白虎堂,我这身功夫,也能闯一闯。」 「别逞强,你再英雄,还英雄过得林冲不成?那可是八百万禁军教头……」 「好了好了,我自会小心谨慎,姐姐放心回去吧。」辛念到底将古姨娘和杏花等都劝回去,然后一个人来到园子里。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之所以辛念敢来赴约,除了好奇之外,心中也有一丝侥幸。她想着这个阴谋太过简单,简单到甚至不像个阴谋,那会不会就真的不是阴谋,而是有人知道了什么,要向自己通风报信呢? 辛念知道,如今府中针对自己母子的明枪暗箭着实不少,但这从侧面也可反映出顾长亭对她们娘仨的重视和宠爱程度,或许有聪明人知道了什么秘密,想借机抱一抱自己这根大腿,也未可知。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阴谋,辛念觉着凭借自己有勇有谋和武艺超群这两大技能,也足够应付,全身而退。 此时站在梅园外,她思量再三,终于下定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决心,毅然迈过最前边两棵百年老梅树,大步向前而去。 亲王府的园子占地百亩,这梅园里就有几百棵梅树,辛念虽然艺高,却也十分警醒谨慎。走不到百步,忽然就听不远处若隐若现,似有呼吸之声,她于是站定脚步,低声喝问道:「谁?」 ------------ 第一百一十三章:抓贼啊 “念念。” 梅林间传来一个陌生声音,接着梅枝晃动,一个人影快步从梅树后闪出,向着辛念大步奔过来。 “谭锋?” 花影错落间,一张熟悉面孔映入眼帘,辛念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本能已经失声惊呼。 但她旋即便意识到不对:眼前这个人不是谭锋,而是那个和谭锋极像的戏子。这果然是个阴谋,虽然看上去如此简单,甚至错漏百出,但或许这些恰恰就是这个阴谋的高明之处。 “念念。” 戏子犹在动情呼唤着,他倒是挺入戏,一边喊一边大步往前。却见辛念退后几步,一张俏脸冷若寒霜,忽然大叫道:“来人啊,抓贼啊。” 戏子一下僵在那里,不敢置信地看着辛念,一张英俊面孔瞬间变得煞白,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耳听得辛念仍在高声呼喊抓贼,这小子也是个精明的,知道今天失手,转头便跑。 “哪里走。” 辛念断喝一声,心思电转间,迅速做出决定,腾空而起,足尖在梅树上点水般蹬了一下,借力飞出几米远,正来到戏子面前,她毫不留情,半空中一个扫堂腿扫向对方面门。 且说廖太妃和廖氏等人,见前边辛念进了梅林,便立刻加快脚步。 凤姨娘面上露出几分喜色,不知不觉竟和廖氏并肩而行,一边低声道:“这样僻静地方,辛姨娘孤身前来,定然有鬼,该不是会相好的吧。” “住口,你说得什么混账话?” 廖太妃脸一沉,凤姨娘这才发觉自己得意忘形,忙唯唯诺诺退下,将嘴一撇,悄声自语道:“我倒盼着她只是赏梅,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怎么可能?看她先前那探头探脑……” 不等说完,便听到梅林里传出的那声呼喊:“来人啊,抓贼啊。” 凤姨娘一下愣在原地,不但她愣住,就是廖太妃和廖氏秋姨娘以及丫头们,也全都愣住。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奇峰突起的剧情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抓贼啊!” 辛念的喊声还在继续。廖太妃的脸黑了,凤姨娘的脸白了,廖氏脸上则是一阵黑一阵白,要是竖起耳朵,甚至能听到磨牙声传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秋姨娘结结巴巴,看着身旁廖氏,却听她没好气低吼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去问辛氏。” 话音刚落,就听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响,紧接着一个男人慌慌张张从梅林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在他身后,辛念柳眉倒竖,正紧追不舍。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两人全都跑出了梅林,辛念这才发现不远处站着的廖太妃等人,不由大声疾呼道:“太妃小心,快保护好太妃。” 几个丫头婆子这才如梦初醒,忙抱住廖太妃拖了几步。好在那戏子身份卑微,今日只是受人蒙蔽起了贪心,并非什么江湖豪强。就算此刻情势危急,他也兴不起一点儿对这些贵妇人下手的心思,只一味闷头逃命。 “哪里跑。” 辛念如一阵风般从廖太妃等人面前掠过,随手将秋姨娘身上搭着的一条水红色披帛取下,伸手一抖,那披帛迎风展开,足有两米多长。下一刻,只见她猛地跃起,长长披帛的末端堪堪够到男人,接着一旋一转,就在对方脖子上打了个结。 “还跑?我看你往哪里跑?” 辛念杀气腾腾地叫着,用力一扯,便将那戏子拽倒在地,摔出“砰”的一声响。 凤姨娘的心跟着这响动就是一颤,无助地看向廖氏,却见她脸色阴冷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将这贼子绑了。” 不远处辛念回身,意气风发一挥手。一个婆子不知是害怕还是失心疯了,竟脱口而出道:“姨娘您……您还用得着我们帮忙?” 辛念鼻子差点没气歪,沉着脸没好气道:“怎么着?你是忘了我的身份?要本姨娘亲自动手捆这贼子吗?他也配?” 众人这才回过神,那失言的婆子懊悔不迭,忙甩了自己两个耳光,小跑着上前道:“是,老奴昏了头,我们这就来绑,姨娘……姨娘可别松手啊。” “我就在这里,有什么好怕?难道他还敢起来伤人不成?” 辛念冷哼一声。戏子大概也认命了,知道面前是只山大王级别的母老虎,功夫厉害,因也不做没意义的挣扎,便老老实实被几个婆子用那披帛捆了起来。 秋姨娘看得心疼叫道:“哎!我那披帛今天才上身……” 不等说完,被廖太妃看了一眼,登时不敢再说。 那边婆子们已经捆完了,钱氏过来向廖太妃禀报道:“贼子已经擒下,太妃看看该如何处置?” 说完又转向秋姨娘道:“实在是大家伙儿身上都没带绳子,恰好那披帛已经捆了贼子,我料着姨娘也不可能再上身,所以就地取材,姨娘莫要生气。” “算了。”秋姨娘瞪了辛念一眼,扭头咕哝道:“我就是觉着晦气。” 廖太妃冷冷看那贼子一眼,她已经认出对方是谁,心中也能大致猜出几分,面上却不动声色,来到辛念面前,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好端端怎么跑来梅林里了?” 这话来者不善,透着那么一股浓厚的扣锅意味。 辛念能听不出来吗?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不知,伸手从袖中掏出信笺递过去,脆声道:“太妃请看。我本是和古姨娘一起走,要回院子里的,不成想半路碰到凤姨娘院中一个小丫头,说园子里有位嬷嬷约我,我也疑惑,可那小丫头又一问三不知,我唯恐生出什么事故,不亲自过来查验,实在放心不下,又想着我反正有功夫在身,等闲人也难害我,因便过来了。谁知一进梅林,就见这贼子闪身而出,竟敢直呼我名字,我岂能饶他?因叫嚷打斗间追出来,就见太妃和姐妹们都在,可吓了我一跳,生怕他伤到你们,还好他只顾着逃命……” ------------ 第一百一十四章:这锅扣不下去 她在这里滔滔不绝,廖氏只听得脸皮子直抽抽,忽听身旁凤姨娘打断辛念,恶狠狠道:“辛妹妹也太无情了吧?大年三十那天我们可都听见你和王爷的话了,这人长得和你从前意中人很像……” 不等说完,就见辛念猛地看过来,那锐利目光只让她心中一颤,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 只见辛念冷冷道:“所以呢?依着凤姨娘的话,我该如何对待这贼子?请他坐下喝杯茶么?莫不是你这会儿过来,就是想看这一幕,结果发现我下手无情,让你心愿落空,所以恼羞成怒了?” “你……你别血口喷人。” 凤姨娘吓得脸都绿了,反驳的话听着都那么没气势,还结巴了一下。 秋姨娘疑惑地看看她,暗道:以凤姨娘那不管不顾的性子,听见这话还不得跳脚?难道是因为太妃在这里,所以不敢造次? 正在心里疑惑,那边廖太妃和廖氏也已经看完了纸笺上的内容,廖氏眼珠子一转,忽地笑道:“这事儿……实在蹊跷。辛妹妹,该不会是你约好了人在此私会,结果听见我们过来了,你一时情急,便狠心推了这人出来顶缸,是也不是?” 这就是明晃晃的诬陷了。辛念正要说话,忽听那戏子大叫起来:“对对对,就是这样,根本是她勾引的我……啊!” 原来是话没说完便被辛念赶过来一脚踩在脑袋上,只听她怒道:“你可要想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以为诬陷了我你就能活命?做你的春秋大梦。” 戏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啊,这里是端亲王府,就算是诬陷辛念主动勾引他,他也是奸夫,王府怎么可能会饶过一个奸夫?就算眼前这些女人为了陷害这个姨娘,许诺饶过他,那位大权在握的年轻亲王会饶过他吗?到时天下之大,他去何处藏身? 辛念一句话断了戏子的念想,这才又转过身。只见她粉面含威,明眸带煞,目光从面前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上掠过,忽地沉声道:“想用这个事情害我,你们得想清楚一件事。仅凭府里这些人,能不能拿下我?若拿不下我,被我逃出府去,那我自然是要去找王爷伸冤的。你们这么多人,到时是不是都能对好口供,接受王爷的盘问还能滴水不漏?若做不到这一点,可就别怪我到时在府里闹它一个天翻地覆。” 众人心头一凛,几个婆子丫头先就垂下头去。 廖氏心中恨极了辛念,还不死心,想要鼓舞一下士气。廖太妃却是见多识广,只这么一瞬间,心里大致盘算一回,便知事不可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今日在场这么多人,真要被儿子盘问,那都不是墙,整一个千疮百孔的筛子了。 因一把攥住廖氏的手,不许她造次,一边深吸口气,将脸色和缓下来,对辛念温言道:“辛氏,你让这贼子气糊涂了么?今天这个情形,谁不看在眼里?你护着府中财产有功,怎会有人害你?我倒不信了,我就站在这里,还有人敢在我面前颠倒黑白,弄鬼不成?” 不管如何,廖太妃态度摆下了,辛念自然也不愿鱼死网破,于是脸上也堆了笑容,走过来福了福身,轻声道:“是,妾身真被这贼子气糊涂了,有太妃在,谁敢指鹿为马害我呢。只是刚才奶奶的话虽是错得离谱,有一句却说对了,今儿这事实在蹊跷,还望太妃明察,还妾身一个清白。” 廖太妃向身边看了眼,只见凤姨娘半个身子都躲在秋姨娘身后,她心里便大致有数了。 再看看不远处被绑起来的戏子,心下暗道:虽说是为害死这个贱人,倒合了我心思,只是竟然做下这样事,未免太大胆了些。光天化日的,就把外面男人放进后院,这要传出去,端王府还要不要名声了?不行,此事不能姑息,害人也要守着些底线,包藏这样的祸心,死不足惜。 这样一想,便拿定主意,对身旁钱氏吩咐道:“你带两个婆子,将这人送去柴房好好细审,审完了来禀报我知道。” “是。” 钱氏答应一声,带着两个心腹上前,就要拖那戏子离开,却见对方忽然爬起身,大叫道:“我招,我全招了,是府里有人……” “拖下去。” 廖太妃不等对方说完,便厉声大喝。钱氏会意,忙将手里帕子和腰里的汗巾子一起塞进那戏子嘴里,只塞得那人差点儿背过气去,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这才和另两个婆子一起拖着他往柴房去。 辛念看到廖太妃的阴鸷眼神,心里便明白了:只要害不死自己,太妃就不会饶过始作俑者。勾结外人还把人放进府里后院,这本就是豪门贵族最大的忌讳。 “姑姑……” 廖氏还想再说什么,被廖太妃狠狠瞪了一眼,听她沉声道:“闭嘴,和我回去,一起等着听钱氏的禀报。我倒要看看,是谁胆大包天,竟敢做下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辛念连忙附和道:“太妃说得是,这件事我自始至终都被牵扯在内,怕不是有人要故意害我呢?我也跟太妃回去,务必要听一听,到底是谁恨我入骨,竟不惜勾结外男,还把人给放进后院,简直就是混账之极。” “辛妹妹还是先回院子里看看吧,你不是向来最看重六仔丫丫?生怕一不小心他们就被人吃了似的。” 廖氏语含讥讽,她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今天这事干得不错,凤姨娘还算是个人才。只可恨辛念实在机警,更不念一点儿旧情,好歹这戏子和那谭锋有八九分相似,你就不为旧情,总也该有个好奇心吧?哪有见面话都不问一句就大喊抓贼的?但凡问两句话,也就被自己抓住了。 廖氏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恨不配合表演的辛念,以至于眼神中都带了点杀气。 却见对方挑眉一笑,悠悠道:“奶奶这是什么话?这是端亲王府,我有什么好怕?不过是平日里没事,想着从前对六仔丫丫过于严厉,所以如今多拿出些时间陪他们罢了。如今发生这样大事,还是冲着我来的,我怎能不查个水落石出?” ------------ 第一百一十五章:如此绝情 廖太妃又不动声色看了凤姨娘一眼,沉声道:「都去我屋里吧,这男人看着不是什么硬骨头,应该很快就能查出结果,你们也都听听。」 「太……太妃娘娘,我……我身子不舒服,我能不能先回去?」 凤姨娘忽然怯怯开口。秋姨娘奇怪地看她一眼,疑惑道:「刚才不还好好儿的吗?怎么这会儿就不舒服了?」 「是不舒服还是心虚?」 廖太妃忽然沉声问了一句,只吓得凤姨娘险些跳起,面色煞白地结巴道:「哪……哪有心虚?太妃,我……我……罢了,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她这一番话,简直就是不打自招了。辛念眼睛一眯,想了想终究没开口。秋姨娘则是震惊看着凤姨娘,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廖太妃没理会她们的反应,袖子一甩,转身向自己院中行去。 廖氏旋即跟上,心中叹了口气。她知道,事已至此,凤姨娘是保不住了。既然保不住,说不得就要弃卒保帅。 几乎只是一瞬间,廖氏便下定决心:以顾长亭如今的态度,自己绝对经不起被牵扯到这件事中。虽说这一次自己没插手,更没留下把柄,但若是让凤姨娘活着,表哥只需三言两语问明事情经过,他可不是凤姨娘那傻子,轻而易举就能糊弄住,到时不但自己逃不掉嫌疑,连孩子们都会被连累…… 廖氏越想越怕,眼神也渐渐变得阴冷坚定:于公于私,凤姨娘都不能留了,这事必须要快,要赶在顾长亭回府之前办妥。 几个人各有心思,很快来到廖太妃的上房,丫头们奉上香茶点心,也没人有心思吃。 谁能想到,半个时辰之前,她们还在寿宁宫言笑晏晏,欢声笑语;半个时辰之后,竟都坐在这里,气氛一片肃杀。 廖太妃猜得没错,那戏子本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还没开打,就一五一十全都招了,倒让几个拿了棍棒的婆子有些遗憾:似这般唇红齿白的俊秀哥儿,竟不能上手凌虐一番,也太亏了。真是,怎么就这么怂呢?你好歹打一顿,疼得受不了再招啊。 这会儿钱氏正向廖太妃禀报,一边偷偷拿眼角余光去瞥凤姨娘:「太妃容禀,那人说了,前两天他在班子里,忽然有人去找他,只说让他这次来府里后做一件事。因为唱戏是晚上,他们昨天就过来排练,所以时间是有的。那人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叫他躲在梅园里,若是辛姨娘进去了,他便出来叫她念念,然后以言语勾起旧情……」 「这些猜也猜得到,就不必细说污人耳朵了。」 廖太妃一摆手,制止钱氏详细叙述这一段,沉声问道:「接下来呢?那戏子就真为一百两银子,连命都不要了?敢来行下这样丧心病狂之事?」 「太妃说得是。那戏子自然不敢,只说一旦被发现,他自己也是死无葬身之地。来人便对他说,一旦被人发现,就让他反咬一口,只说是辛姨娘引他过来。端亲王府是王公贵族,最讲道理的,他只说自己不明所以,因为好奇过来一探究竟,虽有惩戒,却不至伤残致命,这一百两银子可就到手了。」 「所以他就动心了?」 廖太妃气得眼睛冒火。钱氏忙道:「他说自己倒还有些犹豫,世上哪有这样好事?但那人说,辛姨娘如今最受王爷宠爱,偏偏又对旧情人念念不忘,若他能……能成事,因此安慰了辛姨娘的芳心,以后辛姨娘不知会给他多少好处,到那时,别说一百两,就是一千两,只怕也不放在他眼里……」 「简直一派胡言。」 廖太妃猛地一拍桌子,钱氏吓得登时不敢再说。这里廖太妃连喘了几口气,方才平稳下来,沉声问道:「就因为这些花言巧语,他便胆大包天应了吗?」 「是。」钱氏点头道 :「财帛动人心,他不过一个戏子,又不是什么名角儿,一辈子连个五两重的元宝都未必看得到,何况这是一百两。」 「是啊。」廖氏端起茶杯,冷笑道:「有了这一百两,他大可以不做这个下九流,也免得日后要经历那些龌龊,就叫他杀人放火,大概也是情愿的,何况只是这样的事,若不被人发现,说不定还能人财两得……」 「奶奶说得这是什么话?」辛念打断廖氏,目光灼灼盯着她:「先前我是如何做的,你没看见么?凭什么说他能人财两得?」 「哎哟!是我说错了话,考虑有失周全,妹妹别见怪。」廖氏笑颜如花:「我自然不怀疑你的,我的意思是说,这大概是那混账东西做的白日梦,因此他才敢铤而走险。」 「够了。」 廖太妃不耐烦听两人在这里明争暗斗,盯着钱氏问道:「他有没有招供找他的人是谁?又是谁指使他这样做?」 「他说他也不知道那人身份,对方也不可能告诉他,不过看着那人是女扮男装,想来应该是府里的丫头,若给他当面指认,他是可以认出来的。」 「当面指认?」 廖太妃皱眉,不动声色地看了廖氏一眼。 「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就让他当面指认。」 廖氏没有半点儿犹豫,义正言辞地拍板,其态度之坚决坦荡,让辛念都吃了一惊。 她忍不住就往凤姨娘身上看了眼,暗道:这事儿大概就是她做下的,只是……为何奶奶这般干脆?难道是凤姨娘自作主张,不是受她主使?可凤姨娘对我也不至于就恨到这个地步吧?我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正惊疑不定,那边廖太妃已经对钱氏道:「也好,你就带着府里的丫头们,过去由他指认。是了,辛氏,你先前说,是撞见了个小丫头传的字条,那是谁的丫头?」 「回太妃,是凤姨娘的丫头丰儿。」 辛念忙起身,话音未落,就见凤姨娘猛地站起来,尖叫道:「你……你血口喷人,我怎会做下这种事?你分明是诬陷,不然你说,我……我为什么要害你?」 ------------ 第一百一十六章:我不在意 “姐姐稍安勿躁。”辛念定定看着她,沉声道:“我只说是你院里丰儿传的字条,可没说是你害我。有太妃亲自彻查此事,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姐姐既没害我,你有什么好怕?” “我……我……” 凤姨娘支支吾吾,却什么也说不上来,习惯性向廖氏投去求助眼光,却见她沉着脸一言不发,当下心便凉透了,失魂落魄跌坐回椅子里。 事已至此,所有人心里都明镜儿似的。钱氏深深看了凤姨娘一眼,转身出门而去。 屋里一时间又陷入沉默。辛念淡淡看着凤姨娘坐立不安汗出如浆的模样,有心劝她一句“你就招了吧”,但想到刚才凤姨娘态度,情知对方定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这会儿劝她,好心也被当成驴肝肺。罢了,都说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爱咋咋地,是她害得我又不是我害得她,我急什么。 对于凤姨娘来说,此时的时间竟比世上所有酷刑加起来还难熬,角落里时辰钟滴滴答答地走着,细听来竟不是钟表走动的声音,恰恰是催命的符咒魔音一般。 她是既盼着钱氏赶紧来回话,又害怕她来回话,最好出个变故,让她永远都回不来,让这件事就此埋了,再无人提起才好。 老天爷!我发誓,只要让我逃过这一劫,我一定安分守己,再不起一点害人的心思,我……我一定改过自新,守着我的孩子好好度日,富也好穷也好,都绝不埋怨,老天爷,求求你给我这个机会。 若不是廖太妃和其他人在,凤姨娘这会儿真想跪在地上朝南天门磕头。人就是这样,行事时总想着侥幸成功,直到失败后大祸临头,才悔之不及。 门外脚步声传来,廖氏扭头看到钱氏进屋,慢慢伸手端起茶杯,垂下眼,将眼中杀机尽数隐藏。 “回太妃,那戏子认出来了,指使他做这件事的,就是凤姨娘的丫头宝珠。” “是宝珠?他认准了吗?” “是。”钱氏恭敬道:“虽然宝珠当日扮的男装,披着斗篷,想掩人耳目,但若是藏头露尾,那戏子也不会轻易信她,要想让对方狗胆包天到敢进后院,总也得给人一些把柄。若非如此,那戏子就肯上赶着来送死了?” 廖太妃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凤姨娘,沉声道:“你听见了,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是冤枉的太妃,我……我也不知道宝珠那丫头怎会失心疯,做下这样事来?我……我真得完全不知情啊太妃娘娘。” “够了。” 廖太妃一拍桌子,厉声道:“你打量我们都是好糊弄的?不是你指使,宝珠就敢做下这样大逆不道之事?她是嫌命长了?” “太妃……我……我……太妃……” 凤姨娘突然扑出来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地叫道:“太妃娘娘,我是真不知情,容我回去问问,我……” “行了,都到这个地步,你还挣扎什么?” 廖氏忽然开口,摇摇头不屑道:“就这么点愚蠢手段,还有胆子害人,我看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不知死活。” “太妃……奶奶……我……” 凤姨娘整个人都被恐惧淹没,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这会儿只觉心乱如麻,不知自己该不该承认,嘴里叫着太妃娘娘和奶奶,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辛念冷冷看着这一切,忽然慢慢起身,也不看地上跪着的凤姨娘,只对廖太妃行礼道:“太妃娘娘,如今事情水落石出,妾身已然清白,这便告退了。” “咦?” 廖氏和秋姨娘都吃了一惊,连廖太妃也有些诧异,皱眉道:“此事因你而起,你又是受害的人,怎么这会儿倒要离开?你就不想亲手处置害自己的人?要知道,她的阴谋一旦得逞,你可是连活路都没有了。” 辛念微微一笑,轻声道:“但她不是没得逞吗?该如何处置她,妾身不在意,一切都由太妃娘娘做主。” “哦?”廖太妃一扬眉:“若是我只对她略施惩戒,你也不在意?” “是,不在意,全凭太妃处置。” 辛念伸手紧了紧身上斗篷,再施一礼,竟然就真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出门扬长而去。 “她……我……我都不明白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秋姨娘眨巴眼睛看着辛念背影,好半晌才回头看廖氏:“她……她就真的不在意?都这样害她了。” 凤姨娘一个激灵回过神,忙跪爬到廖太妃身边,哭求道:“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我……我真的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我……我再也不敢了。这事儿也没传出去,连辛姨娘都说不在意,您……您就饶我这一回,看在峰哥儿的面子上,饶我这一回吧!他还那么小,要是在府里没我这个娘亲护着,他……他怎么活啊?” “这话说的。”廖氏忽然冷笑一声:“怎么?没有你峰哥儿就活不成了?合着我们都是吃人的猛兽,就你一个是做娘的,会疼爱保护儿子是吧?” 凤姨娘心下一颤,自知失言,连忙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哭诉道:“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既然不可饶恕,为什么还要徒劳无功在这里求情?叫我说,不如回去和峰哥儿好好吃顿饭,该嘱咐的嘱咐一回,也算你这当娘的为他尽最后一份心。” 此言一出,分明就是挑明了要凤姨娘的命,不但凤姨娘被吓住了,就连秋姨娘,也震惊地张嘴瞪眼,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且说辛念,一回到清凉院,就见古姨娘和顾云湘穿戴整齐,正急匆匆要出门,见她回来,两人先是一惊,接着面上都现出喜悦之色,齐齐围上前叫道:“妹妹(姨娘),你没事了?” “没事,我怎么会有事?难道我一身功夫是吃素的?” 辛念微笑,拉着两人的手回屋,一边轻声问:“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七章:情绪稳定 古姨娘摇头道:“还不知具体经过,只是听玲儿来报信说,你和那个戏子在梅园里打起来,恰好被太妃和奶奶她们看到,后来那戏子被绑去柴房,你们都去了太妃院里。我寻思着这一出怕不是冲你来的?何况在太妃面前,哪能让你好过了?所以我正要和三妹妹一起去求老祖宗,看看能不能先把你捞出来再说。” 辛念忍不住“扑哧”一笑:“这话说的,你们把太妃寝宫当成什么了?地牢吗?还捞出来。” “姨娘还笑,不知道我们听见这消息有多着急,我眼泪都止不住。” 顾云湘拿帕子擦着眼睛,俏丽脸蛋上果然泪痕交错,辛念忙吩咐杏花道:“快,打盆水来,给三姑娘洗脸。真是,有什么可担心?我又没被绑去柴房。” 杏花忙出去了,这里古姨娘便急着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我们这会儿还糊涂着呢。” 辛念心里一热,却是白了古姨娘一眼,嗔道:“你心里还糊涂着,就敢撺掇三妹妹去找老祖宗求情?也不想想后果。” 说完将事情经过讲述一遍,只听得古姨娘和顾云湘呆若木鸡。 好半晌,古姨娘才用帕子擦拭额头冷汗,喃喃道:“幸亏妹妹冰雪聪明当机立断,没给那贼子半分喘息狡辩之机,换做我,那样的时刻,哪里想得到这许多?好歹也要先问几句话再说,可若真问话了,岂不是被太妃她们抓个正着?” 顾云湘也点头道:“是啊。这计策看着直白简单,甚至是有些愚蠢,但其实恰恰利用了人的心思,颇有几分大智若愚的巧劲儿,且时间也拿捏得恰到好处,真可谓机关算尽,幸亏姨娘果断,不然的话,即便你和对方没有半分牵扯,被人撞见,也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的。” “就算说得清,太妃和奶奶又岂能容她说清楚?自然众口一词,先给她判一个……判一个罪名再说,且必定要立刻处死的。” 古姨娘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顾云湘也咬牙道:“太歹毒了,这明摆着是要姨娘的命。” 辛念面色漠然地啜着茶水,许是经历得多了,又或者尘埃落定,这一次虽然也是歹毒设局,险之又险,但她竟没有什么后怕心惊的感觉。 古姨娘见她情绪镇定,心中也是暗自佩服,因小心问道:“如今看来,这背后指使的人定是凤姨娘无疑了,妹妹,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辛念摇摇头,将茶杯放下,淡然道:“我都说了,一切全由太妃处置,我不在意。” “啊?你……你还真打算甩手不理了?那……这可是要害死你的人,就这么由着她逍遥法外?我……我还以为你是以退为进呢。” 古姨娘大惊。辛念“扑哧”一笑:“这有什么可以退为进的?你看太妃是能容我以退为进的人吗?说不管就不管,我乐得自在。姐姐须得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说是这么说,但……也太便宜凤姨娘了,这回不处置她,你以为她会感恩戴德?说不定下次下手更狠呢。你呀,就是太好心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般明事理,最起码凤姨娘就不如我。” 古姨娘说到这里,故意挺了挺胸脯,逗得辛念和顾云湘都大笑起来,笑完了,辛念方叹息道:“姐姐错了,我这也不是什么恩德……” 不等说完,就被古姨娘打断,只见她双手合十,夸张叫道:“哦哟!你这还不是恩德?你这菩萨心肠,都快立地成佛了,还不是恩德?” “真不是。”辛念忽地冷笑一声,淡淡道:“姐姐可别说我是菩萨心肠,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的修罗手段,从前几件事,你们不是都说我太过酷烈?该狠心时,我是不会有半分留情的。” “那这次……”古姨娘眨眨眼,还真有些糊涂了。 只见辛念叹道:“一来,我看奶奶已经动了杀机,就算我不追究,凤姨娘也未必能活下去;二来,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也是当娘的人,峰哥儿是个好孩子,我就是为他,也不忍心就让他没了娘亲。再说,从利益角度,峰哥儿到底是王府少爷,将仇结得这样死,于未来没有好处。” “原来如此。”顾云湘一拍手:“我明白了。姨娘不肯结仇,或许也有一丝不忍,虽然凤姨娘死不足惜,但您这个杀字说不出口;可若是您反而为她求情,却又太过仁慈,正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您的仁慈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后患,所以这个放字您同样说不出口。那可不就只能交给太妃处置了。” “便是如此。” 辛念笑着点头,忽听古姨娘幽幽道:“除了这些,只怕你对她还是有一份仁心。有我这个前车之鉴,你知道越想为她求一条生路,奶奶就越容不得她活下去。所以你不说杀,也不肯求情,如此态度不明,或许倒叫奶奶惊疑不定,想着留下她,万一以后有用呢?奶奶要放她,太妃自然也就从善如流了。是也不是?” 辛念沉默片刻,喟然叹道:“是。不成想姐姐竟看出来了。” “你啊,叫我说你什么好?” 古姨娘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辛念,却见她俏皮一笑:“我也是当日收服了姐姐,享受到抱团的好处,所以今日才想故技重施嘛。” 古姨娘坚定摇头道:“奶奶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辛念笑容消失:“是啊。我想她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且最糟糕的是,王爷又不在家。要杀要留,其实决定权从来都不在我们手上。” 她揉揉眉心:“且这件事着实蹊跷,虽然我们素日里泾渭分明,凤姨娘攀着奶奶,我和姐姐自成一派,但两方实在没有水火不容的仇怨,就算害我,也该奶奶下手,再不济秋姨娘,她是奶奶手底下最好用的狗,怎也轮不到凤姨娘啊。” 顾云湘轻声道:“最好用的狗,当然要尽量留着用,恰恰是凤姨娘这种,除了攀附用处不大,又小心眼容易被挑拨起来的,才最合适做那把杀人的刀。姨娘不用多想,这样人只要有心挑拨,那可太容易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八章:求情 辛念点点头,知道顾云湘说得没错,她端起茶杯,目光看着窗外,喃喃道:「我只是可怜峰哥儿……」 不等说完,就听古姨娘没好气道:「你还可怜人家呢?怎么不想想?万一凤姨娘今天得逞了,谁来可怜六仔和丫丫?」 辛念一怔,旋即面色阴沉下来。古姨娘叹了口气,轻声道:「若是奶奶一定要处置了她,也好,打蛇不死,终是后患。」 辛念摇摇头:「她也只是被借来杀人的刀,幕后挑起这一切的,才是我们真正的心腹后患。」 众人再不说话,过了约莫半刻钟,辛念忽然起身道:「六仔和丫丫在寿宁宫也玩了许久,恐怕老祖宗已经乏累,我过去接他们回来。」 「好。」古姨娘和顾云湘也站起身:「那我们就回去了,寿宁宫那边,大概也已得到消息,你自己过去叙述一番,总比下人们添油加醋的好。」 辛念点头,于是三人作别,她径自往寿宁宫来。 刚进院子,就觉着气氛不对,辛念便知消息定是传过来了。 果然,一进屋,就见老太妃慈祥看着她,轻声道:「听说你又闯过了一关,这可不容易呢。」 辛念解下斗篷递给身旁丫头,一边笑道:「就这么件事,连老祖宗都知道了,其实还好,我问心无愧,怕什么闯关?」 说完来到六仔和丫丫面前,在两人小脸上轻轻拧了一把,笑道:「你们两个啊,仗着老祖宗疼爱,在这里无法无天,可是乐不思蜀了是吧?」 老太妃也笑了,摸摸丫丫的丸子头,和蔼道:「哪有?我这本来每天都闷闷的,自从有了六仔丫丫,可真是给我解了不少寂寞。」 「就是,我和妹妹很乖的。」 六仔不服,辛念看着他笑道:「是吗?那你有没有把最近新学的拳法耍给老祖宗看?让她瞧瞧你是不是有长进?」. 「当然耍了,我还和妹妹一起比划了几招,老祖宗夸我们厉害呢,还赏我们蜜饯吃。」 辛念:…… 「咳咳咳……」 老太妃忽然咳了两声,竟难得有些心虚似的,对辛念解释道:「也没敢给他们多吃,不过一人一两块罢了。」 辛念无奈看着她,暗道:一两块?怕是一两盘才对吧?我还不知道您,欢喜劲儿上来,就宠得没边了。 这话自然不好说出口,辛念只能哭笑不得道:「老祖宗,您别太惯着他们,这两个小家伙素日里甜食可没少吃,王爷说了,他们还小,吃太多甜食对牙不好。「 「嗨!这不是都要换牙了吗?还不趁着最后一点时光可劲儿吃,等到再长出牙来,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我自然也不许他们多吃了。」 「也不是这么说,王爷特意打听过太医,说是这会儿就有……」 辛念不等说完,忽然就听院子里响起一声哭喊:「老祖宗,呜呜呜你救救我娘,老祖宗……」 辛念豁然起身,老太妃也将歪在软枕上的半边身子直起,六仔和丫丫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口,六仔小声道:「好像是……三哥?」 「峰哥儿应该是来找老祖宗求情的。」 辛念叹了口气,拉着六仔和丫丫的小手:「老祖宗,我带六仔丫丫回避一下吧。」 「不必了。」老太妃苦笑一声:「这事儿大概是由不得你我做主,你在这里倒也好,把话说开了。可怜见儿的,刚从龙潭虎穴里出来,别再稀里糊涂就又被恨上了。「 「是。」辛念抬手擦去眼角一点泪光:「老祖宗疼我。」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顾玉峰已经冲破阻拦跑进屋子,几个丫头婆子在他身后惶急叫着,却见老太妃挥挥手道:「行了,你们下去吧,峰哥儿 才多大?他还能来我这里撒野不成?下去下去。」 「是。」 婆子丫头们退下。顾玉峰果然不是来撒野的,隔着老远就跪下了,往地上砰砰砰给老太妃磕头,一边哀声叫着:「老祖宗,您救救我娘,救救我娘吧。」 「峰哥儿过来。」 老太妃招手,九岁的孩子却只是摇头,接着又砰砰磕下头去。 辛念见他额头已经破了一大片皮,实在心中不忍,遂上前扶住顾玉峰胳膊,轻声道:「峰哥儿起来,你只在这里磕头有什么用?有话……要好好和老祖宗说出来才好。」 顾玉峰泪眼婆娑看着她,低下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终是站起身,对辛念低声说了一句:「四娘,我替我娘向您说一句对不起。」 辛念眼泪差点儿下来,伸手摸摸顾玉峰的头,哽咽道:「但凡凤姨娘能有峰哥儿这般明事理……但凡……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顾玉峰复又痛哭起来,走到老太妃身边,满脸是泪地看她,因为哭得太厉害,反而说不出话了。 「峰哥儿,你要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娘犯了这样大的错,便是太祖母,也没办法为她开脱。何况,太祖母就没管过府里的事,都是你祖母和二娘……不对,如今是大娘了,呵呵,这府里的事啊,都是她们做主,你该去恳求她们才是。」 顾玉峰摇头道:「我去求过了,可是大娘和祖母都说,若放过我娘,这府里就没规矩了,除非太祖母发话,不然……不然她们就算有心饶过我娘,也没办法姑息此事。」 老太妃叹了口气,看向辛念:「你听听?这不就把难题推给我了?我不发话,就是没人味儿,重孙子这样哀求,我竟心如铁石;可我若发了话,岂不就成了姑息养女干,破坏府中规矩的罪人?」 顾玉峰顺着老太妃的目光看向辛念,忽然一个激灵,忙挪过来抓住她衣角,哭求道:「我娘一时糊涂,害了四娘,求您原谅她,只要您饶我娘不死,我……我以后就也是您的儿子,我一定孝顺您……呜呜呜……六弟,四妹,你们能不能帮我求求四娘……」 六仔和丫丫瞪大眼睛,他们之前并不知道此事,这会儿听了顾玉峰一番话,也是稀里糊涂,然而最重要的一点信息他们倒是掌握了,那就是:凤姨娘要害自己娘亲。 ------------ 第一百一十九章:给一条活路 「三娘为什么要害我娘?」两个小家伙一下子都跳起来,丫丫更是气得小脸涨红:「她……她怎么能害我娘呢?三哥你知道的,我娘有多好,我娘……我娘从不欺负人,三娘她……她怎么能这么做?」 「是,我娘知道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呜呜呜……她知道错了……」 顾玉峰羞愧地低下头,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反反复复只念叨着这一句话。 辛念叹了口气,看向老太妃,轻声道:「老祖宗,虽然凤姨娘用这样手段害我,罪不可恕。但是您看……峰哥儿哭成这样,他才多大?若是就此没了娘,便连我也不忍心。我想着,说到底,她不是害我也没害成吗?律法上杀人未遂的,也不会判死刑不是?或许……咱们看看对她从轻发落?毕竟……我和她都是王府里的人,平日里也是姐妹相称。」 「你想怎么从轻发落?」 老太妃看着辛念,只见她沉吟片刻,轻声道:「王府在城外不是有个家庙吗?那边地方大,和尚和尼姑各占了一处,不如就把凤姨娘送去庵里,让她在青灯古佛前忏悔赎罪,每隔两三个月,许峰哥儿去瞧她一回,如此也算是尽了孝道,您觉着呢?」 老太妃本来想着,辛念只是在顾玉峰面前做个人情,不肯背负凤姨娘之死这口锅。谁知一听这建议:她竟不是口头应付着,而是真心在思忖为凤姨娘找一条活路,虽然这大概是因为她同为人母,因此可怜稚子无辜,但就这份胸怀仁德,便远非寻常宅门女子可比。 因慢慢点头,沉吟片刻后,对身边陈嬷嬷道:「你去太妃和长亭媳妇那里,就照着辛姨娘这话,说给她们听。」 「是。」 陈嬷嬷答应一声,她是老太妃身边最得用的人,也是宫里出来的。辛念料着如此一来,凤姨娘应该能逃出生天。 老太妃是不管事儿,但她地位身份毕竟在这里摆着,廖太妃和廖氏也不能肆无忌惮。 顾玉峰哭得更大声了,又要跪下给老太妃和辛念磕头,被辛念拦住,只见她温柔笑道:「好了,快回去吧,你娘在府里也留不了几天,这几天你要好好珍惜,多陪陪她,将来分别,也少点儿牵挂。」 顾玉峰流着泪点头,辛念爱惜摸摸他后脑勺,温言道:「去吧,我们峰哥儿会很快长大,只要你有出息,你娘在佛前赎清了罪过,到时你在你父王面前求求情,或是用功劳换,说不定就能将你娘接回来,母子团聚。」 顾玉峰哭红了的眼睛骤然就亮起两团火,看着辛念不敢置信地问:「真……真的吗?四娘,我娘……我娘她还有回来的机会吗?」 「当然。」辛念一笑:「白娘子的故事你没听过?许士林做了状元,就把母亲从雷峰塔下救出来了啊。峰哥儿,你此后要好好学习用心上进,因为你是你娘唯一的指望和依靠,明白吗?」 「嗯,明白,我明白。」 顾玉峰用力点头,伸胳膊擦去脸上眼泪,冲辛念鞠了一躬,大声道:「谢谢四娘。」说完便飞一般跑了出去。 老太妃慈爱地看着辛念,轻声道:「凤姨娘这样害你,你竟不计前嫌,刚才我看峰哥儿眼睛里一瞬间就有了活气儿,难得啊!都说你厉害,叫我说,这府里没人比你更善良温柔了。」 「老祖宗可别这么说,妾身万万不敢当。」辛念忙施了一礼,小脸都有些发红:「善良温柔和妾身是不沾边儿的,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我是做娘的人,怜惜稚子无辜罢了。一定要夸我,这只是我从小学武,所以身上有点子侠气在,仅此而已。」 「哈哈哈!好一个侠气,这后院里,属这个最难得。」老太妃畅快大笑,然后感叹道:「峰哥儿是个好孩子,长亭这么多儿女,除了六仔丫丫,属他主意定,我也时常奇怪,凤姨娘那 样的人,竟能教育出这么个孩子,当真奇迹一般。」 「这可不就是老话说的,歹竹出好笋。何况凤姨娘也不算什么歹竹,王爷那更是竹中之王,万里挑一的俊杰。」 「是俊杰,就是身上的担子太重,镇日里奔波忙碌,以至于孩子们的教育都耽误了。」 老太妃说完摇摇头:「罢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辛念扭头看看窗外天色,拉着两个孩子起身道:「老祖宗,快午时了,今天的事情多,您用过午饭后好好休息,我带这两只猴儿先回去,别让他们在您这里,再把屋顶给掀了。」 老太妃哈哈笑道:「回去就回去,可不许这么说六仔丫丫,哪有像猴儿一般?我们六仔丫丫可乖巧懂事呢。」 「就是,娘亲说我们坏话,我们在老祖宗这里可乖了。」 「老祖宗还夸我文静柔和,像个大家闺秀呢。」 六仔和丫丫不服气地为自己辩解,被辛念一人照着小脸轻轻拧了一下:「好,娘亲知道了。怎么你们在我面前就能翻天,到老祖宗这里就都懂事了呢?是不是觉着娘亲好欺负?」 娘仨说说笑笑回到清凉院,很快厨房送了饭过来,于是一起用过午饭,辛念看着六仔背了两页书,又和丫丫一起做了会儿针线,但很快便觉着有些困意上涌,因便放下绣绷,对丫丫道:「去和你哥哥睡一会儿吧,今天是元宵节,晚上还有得玩乐,园子里的灯都预备好了。」 「好耶!」丫丫欢呼一声,然后将自己的作品送到辛念面前,骄傲问道:「娘,您看我绣得如何?」 「呃……」辛念咳了一声:「不错不错,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针线都没拿过呢。」 六仔也凑了过来,看到那帕子上圆滚滚一个东西,不由眼睛一亮,欢叫道:「妹妹这鸭蛋绣得真好看,煮熟了一定很好吃。」 鸭……鸭蛋?辛念嘴角抽搐,就意识到要坏事。 果然,下一刻,就见丫丫把帕子丢在六仔头上,气鼓鼓道:「什么鸭蛋?这明明是只鸭子,哥哥眼睛是不是看书累坏了?眼神这么差劲儿。」 ------------ 第一百二十章:多情只有春庭月 “呃……” 辛念拉架的手停在半空:她承认,丫丫绣的这个东西她也没看出来是什么,但是……鸭子?这圆滚滚的东西连个头脚都没有,也不见翅膀,哪里和鸭子沾边儿?她倒觉着儿子说得还有点道理,确实很像鸭蛋,就是太圆了些。 两个孩子闹了一阵儿,到底被绿叶和春雨一人一个抱走了去午睡。辛念打个呵欠,想到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凤姨娘和顾玉峰肯定是要闭门不出的,但其他人还要过元宵节不是?厨房那边下午还要去看一看,补眠时间不算充足,得抓紧才行。 虽然凤姨娘的事闹得不小,府中下人们都暗地里议论纷纷,但越是这个时候,主子们越要沉得住气,吃喝玩乐一样不落,方能彰显出端亲王府的泱泱霸气:凤姨娘?多大个事儿,后宅一点勾心斗角罢了,哪家没有?算得什么? 别说下人们,就连辛念都被糊弄过去了。她和廖氏古姨娘秋姨娘陪着老太妃廖太妃游玩到半夜,在园子里看遍各处花灯,又兴致勃勃吃了烤肉,可说是尽兴而归。 因卸了大衣裳后,自己便在灯下暗自盘算道:看来廖氏还念着一点旧情,凤姨娘这一回倒是不用进鬼门关了,不过送去家庙,也够她脱两层皮的,这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正出神间,就听外面轻轻脚步声响,恍惚着还以为是顾长亭回来了。辛念惊喜起身,却发现进来的是荔枝,不由一阵意兴阑珊,重又坐回去,懒懒问道:“今晚是你当值么?怎么还不睡?” “看姨娘这里还亮着灯,就进来看看,姨娘怎么还不睡?” 荔枝来到床边,见被褥都铺好了,伸手进去摸摸,只觉冰冷,于是直起身要去拿汤婆子。辛念连忙道:“我向来不用暖被窝,从小养成的习惯,你不必管。” “姨娘这身子还真是先天壮。”荔枝笑道:“我们王妃就不行,晚上用几个汤婆子暖着,半夜还是会发冷,好在王爷敬重她,府里倒也没人敢克扣我们,不然炭火要是不足,冻也冻死了。” 辛念听她提到秦王妃,不由叹了口气,喃喃道:“姐姐走了,这府里的争斗反而变本加厉,我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只希望凤姨娘吃这一次教训,以后能歇了心思安分守己。” 荔枝摇头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根子就不在凤姨娘的身上,即便她消停了,还有秋姨娘。再不然,奶奶和太妃亲自出手,姨娘还是要万分谨慎才好。” 辛念叹了口气:“难啊!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何况防不胜防。” “日子难过,也还是要过的。姨娘也不必多想,多想无益,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是这样说。”辛念点点头:“行了,你去睡吧,我也睡了。” “是。” 荔枝起身,服侍辛念躺下,然后吹熄烛火,自己也在外间歇下。 这里辛念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撩开床帐,只见正月十五的月光透过窗纸洒了一地,妆出一室清冷。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辛念倚在床头,本是随口念出的一句诗,却不经意间勾动心事。顾长亭的身影浮现心头,她忍不住一笑,自语道:“也不知你这会儿如何?案子查得怎么样了?是否彻夜烦恼?你不知家里这摊子事,也不轻省呢。你那好姨娘害我,我还得想法子保她一命,看你回来如何谢我,若是谢礼差一丁点儿,我可不依……” 如此自言自语将顾长亭挤兑了一顿,方觉心情舒畅,重又躺下,不一会儿便悄然入梦。 第二天正月十六,因为快四更天才睡着,所以辛念起得稍晚一些。收拾停当用过早饭,古姨娘便带着顾玉晨过来了,接着秦姨娘和顾云湘也都过来说话,暖阁内一下子热闹起来。 那边几个丫头带着孩子们在一处玩耍,这里几个大人便议论着凤姨娘的事,古姨娘对辛念笑道:“府里人人都说你厉害,却不知你才是真正的菩萨心肠,比如凤姨娘这事,换作别人,怎么就肯救她呢?你偏偏想到了这么个主意。” “可不是。”秦姨娘也在旁边点头:“不是真心要救,也想不出这办法来,若不叫这个主意,老祖宗也没奈何,凤姨娘这一次的确是罪不可恕。” 顾云湘慢条斯理喝着茶水笑道:“我看这回府里还有谁敢说姨娘心狠手辣?我甚至都觉着你心软了,只是峰哥儿那孩子也确实可惜,真是,都说歹竹出好笋,怎么偏偏让他摊上了那么个糊涂狠毒的娘。” “狠不狠毒,以后她也别想在府里兴风作浪了。”辛念伸个懒腰,笑道:“我这叫一石二鸟,既成全峰哥儿的孝心,又把凤姨娘这个祸害送出府去。” “你可别高兴太早。”古姨娘端起茶杯,笑眯眯道:“如你所说,再过个十年八年,峰哥儿到时出息了,人家说不定就被风风光光接回来了。” “那又如何?”辛念不以为然:“青灯古佛前念上十年八年的经文,凭它多活跃的心思,大概也要成一滩死水了,何况我看凤姨娘的心性,不过是个墙头草,根本没有那个害人害到底的坚韧劲儿。” “哈哈哈……” 几个人都笑起来,秦姨娘摇头笑道:“这是夸还是损呢?我竟听不出来。” 顾云湘点头道:“也是。十年八年后,凤姨娘即便回来,这府里格局也早就定了,不信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只怕她明哲保身还来不及呢。” 辛念笑眯眯看着她,悠悠道:“府里到时什么格局我说不准,但我们三姑娘那会儿肯定是嫁了如意郎君,保不齐孩子都有几个了呢。” 一句话说得顾云湘红了脸,扑上前拽着她袖子跺脚道:“姨娘又来打趣我,我不依,你……”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院子里一阵惊呼嘈杂声,众人一惊,古姨娘起身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这样厚的帘子,叫声都传进屋里来了,可见是非同小可,我出去看看。”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一章:还是死了 说完便往外走,还不等到门口,就见帘子被掀开,小丫头玉儿慌慌张张跑进来,对辛念叫道:“姨娘,不好了,凤姨娘投水自尽了。” “什么?” 一屋子人惊得目瞪口呆。辛念很快回过神,扭头对春雨道:“带六仔和丫丫还有晨哥儿回房间去玩会儿。” “是。” 春雨瞪着一双大眼睛愣愣点头,脚步都是飘的。六仔和丫丫频频回头,显然也是非常担心和好奇;顾玉晨脸上倒没什么表情,那个三娘每次说话都阴阳怪气的,死就死了。 等孩子们离开,古姨娘先就上前一步,抓住玉儿肩膀急切问道:“投水自尽?听谁说的?人……人呢?救上来没有?” 玉儿摇摇头:“说是捞上来时……就已经断气了。” 这一句话又是震得众人好半晌回不过神。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古姨娘松开玉儿,退后几步跌回椅中坐下,喃喃道:“投水自尽?这……怎么就投水了呢?看她平日里不像是这样刚强的人啊。” “就是。”顾云湘也疑惑点头:“难道去庵里修行,比死还可怕吗?我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放着活路不走,定要走绝路呢?” “不会。”辛念摇头:“端亲王府的家庙,虽比不上护国寺报恩寺,也是和皇家沾边儿,老王爷和王爷一直十分重视,看管甚为严格,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寺庙可比。她去那里,不过就是吃穿用度要差一些,日子寂寞些,怎么不比寻死强?何况她还有峰哥儿这个指望。” “对呀。凤妹妹一向将峰哥儿看得比眼珠子还重,怎舍得撇下他?” 古姨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忽见辛念皱起眉头,沉吟道:“投水……就一定是自尽吗?” “啊?” 古姨娘等人愣住,旋即面上失色,秦姨娘小心翼翼问道:“你的意思是?” 辛念一脸沉重,目光看向窗外,沉声道:“昨儿我在太妃那里,凤姨娘被揭穿时是什么模样,我看得一清二楚。她百般抵赖千般求饶,我猜着,就是她干了再十恶不赦的事,也万万不会羞愧内疚到自尽,便是给她一根绳子叫她自己了断,她也下不去手,怕还得要人帮忙哩。” “对对对,妹妹说得没错,凤姨娘就是这么个人,有好事生怕不能跑在头里,要是有损自身的事,那是万万不肯做,除非被人逼着做。只是……” 古姨娘话锋一转:“只是为什么呢?我想不明白,若说不是自尽,是被人推下水,那府里有这样权柄能力的,也只有太妃和奶奶。老祖宗吃斋念佛,又多年不管事,且凤姨娘去庵里还是她下的令,必定不会这么做。可凤姨娘不是奶奶的人吗?虽然不如秋姨娘那样得意,但奉承她也是不遗余力,怎么你都放过她了,奶奶倒要不依不饶?” 辛念看她一眼,古姨娘会过意来,皱眉道:“就是因为怕你救了她,从此后凤姨娘也和我一样跟着你吗?这也太可笑,奶奶和太妃在这府里什么地位?就是十个凤姨娘和我站在妹妹身后,也难同她抗衡,妹妹真正难缠的,是来自王爷的宠爱,我和凤姨娘这种小角色,说是拖后腿的还差不多。何况今天之后,凤姨娘就要去家庙了。” 辛念叹了口气,忽听顾云湘轻声道:“或许……除此之外,最怕的是凤姨娘告密,奶奶应该并不想让王兄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她肯定不想,但这可由不得她。” 古姨娘冷笑一声:“当日她要杀我灭口,不也没成么?再说王爷知道后,也没把她怎么样,就是禁足几天,她有什么可怕?倒是这回,万一凤姨娘不是自杀,而是被她……那王爷才会生气吧?别看王爷平时忙碌,和孩子们相处甚少,他心里最看重的,就是这几个骨肉。” “罢了,不须在这里猜测。事情已经出了,咱们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我们还是去看看峰哥儿吧。” 辛念站起身。秦姨娘连忙道:“我就不去了,三姑娘和你们一起过去吧,再怎么说,她好歹也是峰哥儿的姑姑。” 顾云湘点点头,于是三人披了斗篷,只带着杏花和金针,便往凤姨娘的院子来。 一进院门,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古姨娘凑近辛念,悄声道:“发生了这样大事,怎么连个人影都不见?人都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只见正屋的门帘一掀,一个妇人匆匆走出来,竟是廖氏身边日常管事的韩家媳妇,辛念轻声对古姨娘道:“你要找人,这不就来了吗?” “她怎么在这里?” 古姨娘嘀咕一句,便问那韩家媳妇道:“这院里没人了?你来做什么?” 韩家媳妇叹了口气,貌似无奈道:“姨娘们都知道消息了?唉!你说这事儿,好好的凤姨娘竟投水自尽了,我们奶奶去禀告太妃,留下我在这里支应着,我看啊,这院子以后只怕也要废弃了。” “好好的怎么会废弃?”辛念忽然沉声道:“凤姨娘不在了,峰哥儿不是还在吗?这院子有他在,便是有主的,怎么会废弃?” “呃……”韩家媳妇一怔,呐呐道:“或许是吧,我只是想着……峰哥儿还小,怕是做不起主,合该去别人名下养着。” “呵呵!”古姨娘冷笑一声:“去别人名下?谁?奶奶吗?奶奶自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不够她养?要把手伸这样长?” “姨娘放尊重些,这话您敢去奶奶面前说吗?” 韩家媳妇嘴角抽搐,看上去很是气愤。辛念扯住古姨娘袖子不让她和刁奴争执,淡淡问道:“峰哥儿呢?他在哪里?” “峰哥儿受了惊吓,奶奶派人将他接过去好好安抚……” 韩家媳妇不等说完,辛念转身便走。古姨娘和顾云湘连忙跟上她,古姨娘急切问道:“怎么了?来都来了,不用进屋看看吗?” “不必看了,连峰哥儿都不在,你还指望会有别人在?” 辛念面色严肃,看得古姨娘心里直打鼓,喃喃道:“那……峰哥儿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去奶奶那里要人吧?” 一句话止住了辛念去势,只见她站在原地,面色变幻不定,好一会儿,忽然转身往寿宁宫去,一边沉声道:“你说得对,咱们没有资格和立场要峰哥儿,不过,这府里幸好还有一位老祖宗。太妃和奶奶也不能就这么一手遮天。” ------------ 第一百二十二章:包藏祸心 “峰哥儿别怕,你娘虽然没了,不是还有大娘吗?来,吃点东西,可怜见儿的,早上还不曾吃过早饭吧?先吃点儿垫垫,回头大娘让厨房给你送好吃的。” 暖阁里,廖氏满脸温柔微笑,将点心盘子往顾玉峰面前推,一边回头对桂枝道:“派个人去厨房看看,怎么饭还没送过来?别不是听说凤姨娘投水自尽,就连峰哥儿的饭也不放在心上了吧?果然这样势利,就算辛姨娘厉害,我少不得也要替她管管这群奴才。” “是。” 桂枝答应着出去,这里廖氏又好生安慰了顾玉峰一阵儿,却见他面上只是木木地应着,看上去了无生气。 好一会儿,外边说是厨房的饭送到了,廖氏便对桂枝说:“好了,带峰哥儿去用饭,我这里收拾收拾,管事的婆子媳妇们也该来回话了。” 一边说着,便站起身,看着顾玉峰乖巧跟着桂枝去了,这里自有别的丫头上前帮她更衣。 镜中女子仍是美丽如昔,虽然已经过了青春韶华,生过三个孩子,但富贵乡中保养得好,面容身段,无一不美。 挥手让丫头退下,廖氏仔细端详着镜中人,喃喃自语道:“我也算是一个佳人吧?怎么表哥就像瞎子一样看不见呢?我比那辛念又差在哪里?若非你对我这样薄情,我又何必费尽心机……” “奶奶。” 桂枝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廖氏走回椅中坐下,沉声问道:“你看着峰哥儿如何?” “还能如何?他刚死了娘亲,一桌子细粥小菜点心,他就坐在那里不动,我劝两句他就跑了,好在四少爷过来,将他拉去房里。叫我说,奶奶就不必为他费心。” “你当我很耐烦招呼他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这两日,装也要装出慈母样儿来。” 廖氏揉揉额头,烦躁道:“还有,帆儿那里你也注意些,别叫他被峰哥儿带坏。不能怪我紧张,这刚死了娘亲的孩子,谁知道都有些什么阴暗心思。” 桂枝深以为然,点头道:“奴婢也是这样想。好在大少爷和四少爷都是最聪明的,断不会受峰哥儿蛊惑。” 廖氏点点头,闭上眼睛不知想些什么。桂枝觑着她脸色,小心问道:“奶奶,您说这峰哥儿会不会察觉凤姨娘……” 廖氏猛地睁开眼,沉声道:“他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别说未必有这份敏锐心思,就算有,他也没有证据,没有证据,谁会听信一个孩子的话?” 桂枝连忙道:“是这样没错,奴婢只怕辛姨娘厉害,万一被她发现端倪,再利用峰哥儿做文章……” 廖氏冷笑道:“所以我把峰哥儿接过来了啊。嫡母抚养庶出的孩子,那也是天经地义。别说凤姨娘死了,就是她活着,我要抱峰哥儿来养,她也没话说。高门大户都是这个规矩,也只有咱们府,从老王爷开始,偏要顾念什么骨肉亲情,庶出孩子都交给亲娘抚养,这在京城都成异类了。” “也是。”桂枝长出一口气:“时日久了,辛姨娘无处下手,大概也就放下了。三少爷在咱们这里养着,不过多费一碗饭,他本就是个乖巧安静的,不怕他生事,将来若有了出息,还要感念奶奶的抚育之恩呢。” 廖氏伸个懒腰,淡淡道:“那倒也不必,不是我亲生的,横竖看着不亲近。再乖巧安静,那也是个少爷,不如养的猫儿狗儿听话。只是老祖宗和王爷面前,我须得赚这个体面罢了。” 她虽是这么说,但桂枝是她心腹,见她眼中狠厉一闪而逝,便知这位三少爷是活不久的。毕竟处置凤姨娘的时候,他虽不在近前,到底在不远处,那又是他亲娘,母子连心,焉知没有感应?万一再看到点什么呢?留着他,难保将来不成后患。 要说狠辣,这府里奶奶认第二,怕是没人敢认第一。都说辛姨娘厉害,厉害在哪里?她还以德报怨,想救凤姨娘呢。哪里比得上奶奶这般杀伐决断,斩草除根。 桂枝颇以自家主子的狠绝无情为傲,正在心里称赞着,忽听外面丫头禀报道:“奶奶,孙嬷嬷来了。” “孙嬷嬷?哪个……我的天!” 桂枝疑惑,不等说完便倒吸一口冷气,对廖氏悄声道:“是老祖宗院里那位孙嬷嬷?” “嗯。”廖氏面色凝重:这孙嬷嬷也是老太妃当日从宫里带出来的,最是能说会道,却不知老太妃为什么这会儿打发她来。 很快孙嬷嬷进屋,这是个削瘦干练的妇人,说话也如其人一般爽利,行礼后便开门见山道:“回禀奶奶,老祖宗已经知道了凤姨娘的事,只是实在想不通,昨天还好端端的,带着峰哥儿去寿宁宫谢恩,怎么今天早上就投水了呢?” 廖氏淡淡道:“这事老祖宗怎么来问我?我哪里知道?” 孙嬷嬷也笑:“您如今是府里的当家主母,这事不问您还能问谁呢?” “呵呵!”廖氏似笑非笑看了孙嬷嬷一眼,淡淡道:“当家主母又如何?我又不是凤姨娘肚子里的虫,哪知她心里在想什么?许是当时觉着感激涕零,可过了一夜,越想越怕,越想越觉着做了这样事,罪孽太大,王爷回来不会饶她,所以就自尽了,也是有的。当然,这些不过都是我的揣测,至于到底是为什么,大概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原来如此,奶奶说得也有些道理。” 孙嬷嬷点点头,紧接着又说道:“老祖宗听见这事,很是伤心,说府里这一年来,丧事太多了。可怜峰哥儿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老祖宗本想把峰哥儿叫过去安慰一番,结果派去的人回来说,峰哥儿已经被奶奶接过来了,老祖宗就派奴婢来接峰哥儿过去,奶奶快让人给他收拾一下,我在这里等着。” 廖氏眉头一挑,轻笑道:“老祖宗这是信不过我还是怎的?峰哥儿在我这里屁股还没坐热呢。出了这样大事,我看那孩子失魂落魄的,别再冲撞了老祖宗,好歹叫他在我这里稳稳心神。嬷嬷也不用在这里等,到时候我亲自送峰哥儿过去,好叫老祖宗放心。” ------------ 第一百二十三章:色厉内荏 这话最初甚至有些不客气,到后来才又软下。孙嬷嬷不动声色打量了廖氏两眼,轻声道:“奶奶言重,都是一家人,老祖宗怎会信不过您?只是这俗话说得好,隔辈亲隔辈亲,峰哥儿是老祖宗的重孙子,出这样事,老祖宗哪有不心疼的?冲撞不冲撞,老祖宗不怪罪他就是了,还望奶奶体谅老人家的心情,府里这接二连三的伤心事,确实太多了,宛如中邪一般,也难怪老祖宗忧心忡忡。” 廖氏往榻上一倚,含笑道:“老祖宗的重孙子也多,怎么不见她老人家对其他几位哥儿这样上心?便过阵子能怎样?放在我这里,我又不能吃了他。” 孙嬷嬷笑道:“奶奶这话说的,怎么不上心呢?都是老祖宗的重孙子重孙女儿,老祖宗每一个都着实疼爱。这不是峰哥儿遭了这样事吗?再说,差那么一天半天的?奶奶就让我把峰哥儿带过去,如此老祖宗也放心,您也可专心办事,您是当家奶奶,每天多少杂务啊,还得分神照顾峰哥儿,这得多累?这般两全其美的事情奶奶不做,非要留峰哥儿在这里,难不成他是什么唐僧转世,奶奶还真想吃了他不成?” “嬷嬷这是什么话……” 桂枝忍不住了,正要上前分辩,就见孙嬷嬷皮笑肉不笑道:“不过是顺着奶奶的话开了个玩笑,姑娘不用急,我还敢对奶奶不敬么?” “你……” 廖氏一伸手,止住桂枝说话,目光灼灼盯着孙嬷嬷,沉声道:“如此说来,嬷嬷是定要带峰哥儿过去了?” 孙嬷嬷将两手一摊:“奶奶,您看我都过来了,老祖宗亲自吩咐的差事,难道我敢空手回去?若奶奶执意不让我带走峰哥儿,那说不得……”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方又笑道:“说不得就得您亲自去寿宁宫,和老祖宗好好解释了。奴婢人微言轻,实在是担不起这个责任。” 意思很明白:今天你和峰哥儿,必须得过去一个,自己看着办吧。 廖氏垂下眼,暗自磨了几下牙,想了一会儿,忽地没好气道:“也罢,既然嬷嬷说了,我却也不敢担这样责任。桂枝,你去带峰哥儿过来。” 桂枝嘴角抽搐,咬咬牙,一跺脚出去了。好一会儿后,方把顾玉峰带过来。 “老祖宗心疼你,定要你过去,她看着你平安才能放心。你呢,也懂点事,知道你娘没了你伤心,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管不顾了,老祖宗上了年纪,你别哭天抹泪,再惹得她老人家心里伤惨……” 廖氏亲自为顾玉峰整理着衣裳,拿出当家主母的款段絮絮叮嘱着。顾玉峰只是木然点头,到底听没听进去,谁也不知道。 眼看着孙嬷嬷带顾玉峰出门而去,桂枝还不等说话,便见廖氏一把扫落茶几上的杯盘,沉着脸问道:“去查,看是哪个多嘴的跑去寿宁宫嚼舌头?真当我是纸老虎了不成?拿老祖宗来压我,快去给我查。” 桂枝无奈道:“这还用查吗?凤姨娘捞上来后,消息就传开了。这必定是辛姨娘得了信儿,巴巴儿赶过去,知道峰哥儿被咱们接了来,所以跑去老祖宗面前搬弄是非。您听孙嬷嬷的话,阴阳怪气的就差没明说奶奶不怀好心了,若非辛姨娘拱火,老祖宗就算担心峰哥儿,也不会这样强硬。” 说完便听脚步声响,接着有人在外头叫了一声“奶奶。” “是韩嫂子回来了。”桂枝忙过去开门,一边问道:“你不是在凤姨娘那边吗?怎么回来了?” 韩家媳妇点头,走进屋向廖氏禀报道:“奶奶,那边都处置妥当了,该嘱咐的也都嘱咐过,她们不敢乱说话。只是有一条,先前辛姨娘和古姨娘还有三姑娘过去了,不过没进屋,听说三少爷不在,就离开了。” “这就对上了,果然是她搞的鬼。”廖氏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成拳:“我算看出来了,这个祸害一日不除,后院便别想有一天的安宁日子过。” “谁说不是呢。”桂枝也有些无力:“奶奶您想啊,如今王爷不在府里,她就敢这样兴风作浪,甚至不惜利用老祖宗,完全不管老祖宗身体如何?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偏偏老祖宗还护着她,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廖氏挥挥手,韩家媳妇知趣退下。她站起身,焦躁踱了几步,方低声恼怒道:”这个辛念,处处和我作对到底对她有什么好处?难道指望把我扳倒,她好做王妃?呸!她做什么白日梦?她可是罪臣之女,罪臣之女明白吗?一日戴着这个帽子,她就别想做人上人。” “谁叫王爷宠她呢?辛姨娘可不就没有自知之明了。而且奶奶您想想,素日里她哪有半点罪臣之女的自觉?她还当自己是将军之女呢,也难怪会惦记王妃这个位子……” “她休想。” 廖氏一拳捶在小几上,眼睛往外喷着火:“太后皇上和皇后太妃都还在,她就有表哥万般宠爱,也别想翻身,王妃?到时我叫她连这个宠妾都做不成,看她还敢做梦。” 桂枝心说:你别只光说不练啊,在我面前撂狠话有什么用?辛姨娘来后院都快一年了,别说王爷在时那份风光,就是如今王爷离府,你刚刚不也吃了个哑巴亏?峰哥儿就这么硬生生被老祖宗要过去了。 廖氏大概也觉得自己这番作派有些色厉内荏,一屁股坐回榻上,恨恨道:“都怪凤姨娘那个没用的,明明给她铺好了路,到最后竟功败垂成,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奶奶别急。从辛姨娘进了后院,便再没个消停,偏偏您是当家主母,有什么坏事,王爷只认准了您。依奴婢的粗浅认识,这个风口浪尖上,您委实不能再出手了,不然就算没有把柄,王爷一旦起疑心,您的处境就很不妙。” “这些我难道不知?可现在明摆着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我若不先下手为强,难道要等她宠妾灭妻?” ------------ 第一百二十四章:王爷回来了 「怎么会呢?」桂枝一笑:「奶奶刚刚还说,太后皇上皇后太妃都在,怎么可能让您吃亏?更何况,经过这件事,太妃娘娘应该也认识到辛姨娘是个祸害,说不定不用奶奶动手,她就能想办法将这祸害除了,奶奶只管稳坐钓鱼台便是。」 廖氏眨了眨眼,疑惑看向桂枝:「你这话说的,我难道要利用姑母?这也显得我太无能了,还要姑母替我收拾烂摊子。」 桂枝叹息道:「没办法啊,这不是奶奶无能,实在是那辛姨娘有王爷宠爱,还有一身功夫,咱们委实对付不了。再说,奶奶是王爷的妻子,太妃却是王爷的母亲。有些事一旦被王爷知道,您讨不了好,王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惹火了他,便是休妻也不是没可能。但王爷总不能不认母亲吧?哪怕这会儿辛姨娘被太妃害死了,王爷心里埋怨太妃,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 「嘶……」 廖氏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幻不定。又听桂枝轻声道:「论理,这话奴婢说了,合该遭天打雷劈,可是奴婢眼里只有奶奶,为了您和两位少爷的前程,少不得也要用这番诛心之言劝您。奶奶,咱们收手吧,最起码近期内,不能再出幺蛾子……不是,不能再出手了。」 廖氏狠狠瞪了桂枝一眼,手指敲着桌子,低声训斥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幺蛾子?你心里是不是觉着我才是那个兴风作浪的人?也不看看我被逼到了什么境地……」 「没有没有。」 桂枝可太了解这位主子心眼有多小了,连忙跪下举手表忠心:「奴婢就是一时秃噜嘴了,实在没有这个意思,怎么会是奶奶兴风作浪呢?从辛姨娘那个祸害到后院,您的艰难处境还有谁比奴婢更清楚?奶奶,奴婢心里只有奶奶啊……」 说到后来,都快声泪俱下了,廖氏这才没好气道:「行了,起来吧。不是看在你对我忠心,凭这话就饶不了你。」 说完又拿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桂枝,在这府里,你我是一体的。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心里一定要清楚,你是因为谁得势?又会因为谁失势。」 「是。奴婢再清楚不过,奴婢发誓,奴婢若是对奶奶有半分二心,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嗯。」 廖氏满意点头,接着又上上下下将桂枝从头打量到脚,沉吟道:「如今凤姨娘也死了,府里就只剩下秋姨娘古姨娘和辛姨娘,这都多少年了,王爷身边也该添两个新人。外面买的固然新奇,到底不如咱们自家人贴心,我看你模样身段都不错,等王爷回来,我问问他,买两个新人进府,再把你收了房,服侍几年,生个一儿半女,你也可以做姨娘。放心,有我在,不会叫你吃亏的。」 对于桂枝这样的丫头来说,廖氏的话不啻于天降甘霖,想着若真做了姨娘,自己便是一步登天,因欢喜得眼泪都快出来,嘴上自然要推辞一番。 廖氏哪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嗤笑一声,纤纤玉指在桂枝额头点了点:「行了,别和我装。既吃下这颗定心丸,从此后可要不遗余力地帮我。凤姨娘这一关,虽说没什么破绽,却也没那么好过。表哥是个精明的,更别提还有个辛念推波助澜。」 「是。奴婢知道。」 桂枝答应一声。见廖氏努努嘴,知道她要安静一下,于是欢欢喜喜告退而去。 ***************** 「所以,凤姨娘的事就这样了?这么多天了,什么水花儿都没有,人草草一埋了事,她毕竟是峰哥儿的生母啊,服侍王爷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不然呢?还能怎样?」 「可是……」古姨娘拍案而起,凑近辛念低声愤愤道:「可是你我都知道,凤姨娘很可能就是被奶奶害死的,根本不是 她们说的投水自尽。」 「证据呢?」辛念看着古姨娘:「你有证据吗?」 「没有。」古姨娘泄气,坐回椅子上,好半晌才又抱怨道:「好,就算是大清早,我不信凤姨娘这么大个人被拖出去,就没人看见?她就没有点挣扎叫喊?怎么竟没一个人站出来呢?」 辛念一笑,斜睨着古姨娘:「这有什么好奇怪?你要是看见了,你肯站出来吗?」 「我……」 古姨娘被辛念一句话噎住,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是,我现在可不敢说,谁不知道府里是太妃和奶奶把持着?老祖宗能护住峰哥儿已经不易。但……但等王爷回来,那我就可以说了。」 「那是因为你和奶奶不共戴天。」辛念把玩着手里茶杯:「换做其他人,和凤姨娘又没过命的交情,谁愿意冒着得罪奶奶的危险揭露真相?」 「也是啊。」古姨娘最后一点念想也没了,坐在那里出神。辛念拈起一块点心正要送到嘴里,忽然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是小丫头们的欢叫声:「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咦?」 辛念和古姨娘彼此看了一眼,两张脸上的欣喜之情那是掩也掩不住: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靠山给盼回来了,再也不用担心会像凤姨娘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悄无声息地害死。 「王爷在哪儿呢?」 古姨娘在屋里就急着问,只见门帘一挑,荔枝走进来笑道:「王爷还没回来,是廖管家先回来给太妃和老祖宗报信,说王爷和五皇子进宫复命去了,怕要晌午后才能回府,宫里定要留着赐饭的。」 「赐饭?」辛念眉头一挑:「这么说,那西夏使团的案子,竟是顺利破获了?」 「是。」荔枝兴奋点头:「廖管家说了,这事是当地官匪勾结,多少年养成的一股势力,若非王爷和五皇子英明,断断破不了案,过程十分精彩,不过这大概要等王爷回来亲自叙说,老祖宗太妃和姨娘们才更喜欢听,他笨嘴拙舌,说不好的。」 「谢天谢地!」辛念双手合十:「精彩不精彩,倒也不重要,关键是破了案子,人也平安归来,如此足矣。」 ------------ 第一百二十五章:别掺和 「不止呢。」古姨娘也是喜气洋洋:「王爷立了这么大功劳,宫里定有赏赐下来,说不定咱们也都跟着沾光。」 「看你这点出息,就想着赏赐。」 辛念瞅了古姨娘一眼,却见她贼兮兮坐过来,悄声道:「如今王爷回来,你说凤姨娘的事,咱们要不要……」 「打住。」 辛念一挥手止住古姨娘,肃容道:「你以为我们的心思能瞒过顾长亭……」 「是王爷。」古姨娘连忙纠正:「我说辛妹妹,虽然王爷宠爱你,但咱们可不能恃宠而骄啊。」 辛念不以为然:「我和他之间,这些称呼不必在意。总之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替凤姨娘伸冤?」 「那……那我……就不能是为她打抱不平?她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我兔死狐悲,不行吗?」 古姨娘绞着手帕。却见辛念「扑哧」一笑:「这理由你自己信吗?别说你这种有过前科的,就是我,清清白白急公好义地一个侠女,我要是和顾长亭说,凤姨娘虽然害我,但我为她的死打抱不平,你猜他会信我吗?」 古姨娘瞪大眼睛:「王爷那么宠你,难道会不信?」 辛念一笑:「当然不信,连我自己都不信,又如何取信于他?」她戳戳古姨娘的心口:「我们又不是菩萨,哪有这份以德报怨的胸怀?不要高估自己低估了顾长亭,我们为什么拿凤姨娘之死做文章,他一清二楚。」 「那……难道就放过奶奶了?」古姨娘咬牙:「我就是不甘心,她今天敢害凤姨娘,明天就敢害你和我。」 「这还算个正当理由,但是没必要。」 辛念点点头:「这事咱们别掺和了,王爷心里会有判断,更何况,你别忘了峰哥儿,凤姨娘的事即便有疑点,也只有峰哥儿最清楚,他心里不服,找他父王倾诉,会比咱们更有说服力。」 「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古姨娘一拍手:「那……峰哥儿为他母亲伸冤,王爷总不能不信吧?到那时,奶奶是不是……」 「别想好事。」辛念摇摇头:「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奶奶怎么就敢这么大胆?连老祖宗的话都敢违背。这件事绝不可能滴水不漏的,她就不怕王爷回来后彻查查到她头上?后来我终于明白,她还真的不怕。」 「怎么说?」 「还用说吗?凤姨娘是犯了什么错儿?她把一个外面戏子放进后院,用他来害我,事情败露后供认不讳。端亲王府在这方面向来严苛,仅凭这一点,判她个死罪并不过分。」 「可是老祖宗都发话,看在峰哥儿的份儿上饶了她……」 「那又怎样?」辛念打断古姨娘的话:「哪怕将来王爷追查,奶奶承认了,她也可以说是为了维护亲王府的家风名声。搞不好还赚下个秉公执法的威名,老祖宗和我倒成和稀泥的了。」 古姨娘悲愤道:「就凭这个,便能让她逃脱?我不信王爷会这样轻易放过她。」 「王府的规矩面前,王爷也没话说。更何况,就算王爷想要借题发挥,太妃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你是说?」古姨娘这次倒是福至心灵,当下倒吸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就算王爷知道真相,想要处置奶奶,太妃也会把这个罪揽过去?」 「对啊。人家可是姑侄俩,异体同心的。王爷能处置奶奶,还能处置太妃不成?」 辛念叹了口气,拍拍古姨娘肩膀:「所以啊,这件事我们没必要掺和,因为根本就伤不到太妃和奶奶。最多也就是峰哥儿诉说一下委屈,王爷找个好地方,重新将凤姨娘下葬罢了。」 古姨娘苦笑道:「人都死了,在什么地方埋骨又有什么分别?」 「谁说不是呢。 」辛念点头,想了想又道:「好了,开心些。说起来,凤姨娘有这个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咱们别操没味儿的闲心,过好自己日子是正经。」 「好吧。」古姨娘终于彻底歇了心思:「反正王爷回来,咱们也就不用怕了。」 果然中午的时候宫里来信儿,说是皇上赐饭,顾长亭下午才会回府,叫老太妃和廖太妃等人不用担心。 辛念带着六仔丫丫用过午饭,便歪在榻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听身边杏花的声音道:「这怎么还睡了?我听人说太妃和奶奶还有古姨娘秋姨娘都去了寿宁宫,便是为了等爷,姨娘可好,竟然还睡着了,叫爷看见,又要说您不把他放在心上。」 辛念睁开眼,坐起身伸个懒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本不想睡的,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当初在清凉阁度日如年的时候,也没这样困乏过,现在来了后院,倒是动不动就爱睡个午觉。」 「姨娘,该不会有了吧?您的月事是不是有日子没来?」 杏花忽然凑过来,辛念没好气看她一眼:「今天早上刚到,如何?满意了吗?」 「哦。」杏花退下:「那就难怪了,这个日子是容易困乏,不过寿宁宫还是要去的,不然没法交代。」 「知道了。」 辛念下榻:「我这就换衣裳,王爷还没回来吧?」 「没有。」 「嗯。」 辛念手脚麻利换好衣裳,往厢房来寻六仔和丫丫。 老远便听见房间里笑声阵阵,她忽然来了兴致,轻手轻脚靠近房门,接着猛地打开,就见兄妹俩凑在一起,一人手里举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 「姨娘。」 绿叶在兄妹俩身边,听见开门声,不由吓了一跳,呆了片刻才想起上前行礼。 「至于吗?吓成这样?」辛念疑惑地看她一眼,冲兄妹俩一努嘴:「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绿叶松了口气,笑着回道:「是六少爷自己画得小鸡小鸭子小猫小狗的故事,奴婢也不觉着有什么好笑,但是六少爷和四姑娘都很喜欢。」 辛念了然点头:「这不稀奇,大人和小孩子的所思所想从来都不一样。」 这时六仔和丫丫看完故事,也发现辛念过来了,忙都欢叫着向她奔来。 刚跑几步,忽然又忙停住,将手藏在背后,一脸慌乱地看着她,呐呐道:「娘怎么来了?」 ------------ 第一百二十六章:饱受惊吓 六仔到底是男孩子,又跟他父王“出过差”,有点大将风度,此时便故作沉稳道:“娘亲有事吩咐,叫人过来说一声就行,孩儿自会过去聆听教诲。” “噗”的一声。辛念忍不住失笑,然后目光犀利看向两个小家伙,一招制敌:“手里拿的什么东西?这么怕我看见。” “没什么,就是六少爷和四小姐说饿了,恰好厨房送来的皮蛋还有几个,奴婢就给他们每人拿了一个。” 绿叶在旁边慌忙解释。辛念看她一眼:“这种小事,让六仔丫丫自己说就行,这是什么了不得的过错吗?看你这着急忙慌的样子,就像是替他们打掩护似的。” 绿叶松了口气,伸手擦擦额上细汗,笑道:“奴婢怕姨娘怪罪他们下午吃零食,所以一时着急。” 辛念转过身,垂眼沉吟片刻,就见六仔和丫丫一边小心看她,一边三两口将剩下的半个皮蛋吞进肚里,她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既怕我,怎么还要吃?你们也不怕噎着。” “娘亲说过,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所以孩儿不敢浪费。” 六仔一板一眼地回答,丫丫在旁边小鸡啄米般点头附和:“对对对,不浪费,而且绿叶姐姐说过,皮蛋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吃完会被狗狗咬。” 辛念看了眼绿叶,只见她强笑解释道:“奴婢不过是和四姑娘随口开句玩笑,谁知她竟记到心里去了。” “是呢。”辛念莞尔一笑:“丫丫从小就聪明。” “耶!”丫丫欢呼一声,扯着六仔袖子:“哥你听见没有?娘亲夸我聪明呢。” “好好好,妹妹最聪明了。”六仔小大人似的点着头,一副深明事理的乖巧样子。 下一刻,他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辛念:“娘……” “六仔当然也很聪明了。” 辛念忍俊不禁,上前一手搂过一个,在兄妹俩的脸蛋上各亲了一口:你们都是爹和娘的孩子,当然和我们一样聪明。” 六仔丫丫都开心笑起来,绿叶也在一旁凑趣笑道:那是。俗语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王爷和姨娘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品,六少爷和四姑娘自然也都是人中龙凤。” 辛念瞅她一眼,微笑道:“把你会说话的。行了,你去拿两套衣裳出来,我给他们收拾收拾,然后带去寿宁宫。” “是。” 绿叶忙进里屋,从箱子里拿出两套衣裳,和辛念一起给六仔丫丫换上。 刚换完,就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嘟囔道:“真是两位小祖宗,好端端的非要……呀!姨娘来了。” 是春雨。辛念见她手里擎着一把枝条,不由纳闷道:“这是去哪儿了?好好的折这么多柳枝做什么?插瓶吗?” “不是。”春雨哭笑不得,将柳枝向六仔丫丫一递:“还不是六少爷和四姑娘,不知怎么忽然想起要吹柳笛,逼着我去摘,我就索性多摘了些,到时给他们吹个够。” 二月下旬,后院向阳的地方,柳树的确已经发出芽孢,这之后大约半个月的时间里,只要将嫩芽摘去,揉吧揉吧树皮,就可以将中间嫩嫩的柳条抽出,再将树皮剪成一段一段,放在嘴里可以吹出声响,高手甚至能吹出悠扬乐曲来。 穷人家孩子没什么玩具,柳笛便是他们春天里最喜欢玩的,辛念小时候也玩过,不过看着六仔丫丫,她忍不住就想到顾长亭:这位富贵乡里出生的世子爷,应该大抵是不知道这个的吧。 柳笛折回来了,却没有时间再玩。辛念带着六仔丫丫匆匆出门,春雨便细心处理那些柳条,足足剪了二十多只柳笛,方心满意足地收手,她伸个懒腰叫道:“绿叶,还不伺候我喝茶?” 喊了两遍没人答应,回头一看,只见绿叶看着窗户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她便起身走过去,用手在对方眼前晃了两遍:“怎么了?瞅瞅这脸色,病了?” “没……没有。”绿叶吓了一跳,几乎跳起来,慌张道:“春雨姐,你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春雨翻个白眼,嘟囔道:“也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哄得四姑娘六少爷和你比我还亲,明明我才是看着他们长大的那个,现在倒好,有什么活儿就安排我去干,倒怕你累着……” “春雨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我哪有什么手段?让姨娘听了,还以为我在少爷姑娘面前藏奸使坏,这……我可不敢背这个罪名啊!” “至于吗?”春雨惊诧:“随口开个玩笑罢了,姐姐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怎么就吓得要哭了似的?” “您不知道。”春雨面色苍白:“刚刚姨娘过来,看到我给少爷姑娘吃皮蛋,我看姨娘有些不高兴,因为急着出门,才没骂我,回头定要教训我的,要是姐姐在旁边再开几句这样玩笑,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说得也太严重了,放心吧,姨娘不是那样人,她还经常说少爷姑娘淘气,饭不正心吃,所以上午下午应该吃点点心垫补,再说皮蛋也是好东西,少爷姑娘又爱吃,姨娘怎会因为这个怪你?” “是吗?”绿叶抚着胸口,面色和缓了些,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可吓死我了。” ******************* “这个案子,结果确实耸人听闻,然而细查之后,才发现真相其实平常。无非是官匪勾结下的一场惨剧。” 寿宁宫中,顾长亭坐在老太妃身边,正在侃侃而谈,不经意间扫过敬陪末座的辛念,也不知是想起什么,目光里便带了几分笑意。 “西夏使团是来天朝进贡的,因是大夏属国,这一路来,官府也并不十分重视,忽然到了这一日,进城后竟得当地官府热情款待,可怜那些使团的人,哪里知道几个官儿竟包藏祸心。经历了长途跋涉之苦,忽然得了这样款待,一个个自是感激涕零,放开肚皮吃喝,却不料那酒里早下了药,等到他们下午出城后,行至山间,早已得讯埋伏的悍匪们跳出,只如砍瓜切菜一般,这时使团里的人才发现着了道儿,却是为时已晚……” ------------ 第一百二十七章:王爷无奈是多情 “不对啊,不是说还有两个活口吗?” “那两个活口是故意留下来的,他们只是马夫,身份低微,根本没有上桌的资格,悍匪们攻击后,立刻有人将车夫马夫这些身份低下的打晕,最后将其他人杀掉,独留两个昏迷的踢进斜坡下的灌木草丛,这两人还以为自己是昏倒后滚落下去,才侥幸留得性命,哪知那些悍匪只是留着他们混淆视听。” “我的天啊!” “简直胆大包天丧心病狂!” “太可怕了!” “阿弥陀佛!” 一屋子多是女眷,听完顾长亭讲述,纷纷发出感叹。议论了一阵子,廖氏便含笑问道:“既做得这样滴水不漏,怎么还让王爷给察觉了?” 顾长亭还没说话,就听老太妃淡淡道:“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孙子?不是知道他聪明绝顶,皇上就会派他做钦差了?” 说到这里,老太妃似是不经意般瞥了廖氏一眼,感叹道:“这世上人啊,多是自作聪明之辈,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其实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廖氏心里“咯噔”一下,有心要回嘴,奈何心里发虚,只能拿起茶杯,假装喝茶掩饰。 ****************** “累了一天,都早些睡吧,春雨你……罢了,你也去吧,晚上看着六仔丫丫一些,别让他们蹬被子。” “是。” 春雨答应一声,转身离去。这里杏花和荔枝说了一会儿话,也离开了,只剩下荔枝,仿佛揣着什么心事,不住在门口张望。 辛念对着镜子卸了钗环首饰,换了一身细棉的中衣,因起身端详一下,自嘲笑道:”我似乎又胖了些,这衣服有点紧了。“ “哪里紧?恰是这样才衬得姨娘身段窈窕,您从前是太瘦了,如今丰腴一些,更增韵味风情呢。” “真会说话。”辛念瞥了荔枝一眼,见她倚着门框,不由纳闷道:“你这还等什么呢?都戌时末了,还不赶紧熄灯睡觉。” 荔枝到底又抻着脖子往门外看了几眼,面上有些失落,喃喃道:“奴婢等王爷呢,他今儿回来第一天,本以为会来姨娘这儿。” “你这丫头,是不是失心疯了?还是你把我当成了姐姐?你也知道王爷回来第一天,他吃错药了来我这儿?本来宠妾灭妻的议论就纷纷扬扬,这要来了,还不立刻坐实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王爷就不是在乎这些的人。” 荔枝到底死心了,走回来一一将烛火吹熄,一边嘟囔道:“这么多年了,他外出回府,从没有说第一晚要在正房那里过夜,都是率性而为的。” 辛念一怔,旋即淡淡道:“那也要有个度,只是……这样说来,姐姐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唉!顾长亭这个混蛋。” “不能这样说王爷,王妃已经很感激了,王爷对王妃,是真的没有夫妻之情,只是当日长辈们安排的婚姻,不能不遵从罢了。” 荔枝说完,吹熄最后一盏烛火,窗外月光立刻将屋里每个角落填满,虽朦朦胧胧的,却是清辉一片。 “今晚月色真好。” 辛念抬手挥了挥,接着对荔枝道:“你怎么和姐姐一样,既然没有夫妻之情,你们还要为他说话。我却是最清楚顾长亭的,他那个人啊,看着体贴温柔,其实无心无情……” 不等说完,上一世里那句“贼子尔敢”似乎又在耳边响起,辛念怔住,这话便没再说下去。 “我倒不这么觉着,虽然人都说王爷杀伐决断,狠辣无情,但他对亲人真的很好,连我们王妃,他再怎么无情,也没失了尊重,对奶奶和几位姨娘也足够体贴,男人做到这份儿上,已经是万里挑一了。” “傻丫头,你不懂,似他这样多情,其实也是另一种无情,看似把每个人都放在心上,其实心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荔枝“哈”的一笑:“姨娘这形容倒是新颖有趣,细想还挺有道理,倒叫我想起王妃从前总说的那句诗,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多情又似总无情?反正就这个意思。“ “多情却似总无情,下一句是什么?”辛念揉揉额头:“唉!从小被父母逼着攒下来的那点诗书底子,如今差不多被我丢干净了,六仔今年就要进族学,王爷说丫丫也要识字读书,看来我有时间还得把那些书捡起来看看。” 荔枝哈哈一笑:“有王爷呢,姨娘怕什么?王爷可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姨娘是女子,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王妃倒是诗书满腹,又有什么用?” “嗯,说得也对,看书确实不如练武痛快。”辛念钻进被窝,一边冲荔枝挥手:“好了,赶紧去外面睡吧,再聊就聊精神了。” “是。” 荔枝为她掖好被角,接着直起身,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外面传来婆子隐隐约约的声音:“谁啊?姨娘都睡了。” “是我。开门。” “好像是……王爷?” 接着就是院门打开的声音,辛念和荔枝在月色里彼此看一眼,荔枝雀跃道:“如何?王爷果然来了,我说得没错吧?他从来就不是那循规蹈矩的老夫子。” “循规蹈矩,那是君子,什么老夫子?” 辛念一边说着,也从被窝里爬起身。这时就听外间大门被推开,顾长亭熟悉的声音响起:“睡了?怎么睡得这么早?就没想过等我过来?知道你不把我放在心上,可这也未免太怠慢了吧?” “王爷言重,这么大一口锅我可背不起,实在是没想到你会来。” 荔枝只来得及点亮一对红烛,便忙过去替顾长亭打起帘子,刚要行礼,就见王爷摆摆手:“免了,去给我倒杯茶,有什么点心没有?端两盘过来,这会子有些饿了。” “夜深了,别喝茶,喝杯水吧,点心有的,荔枝你挑大盘子捡两盘过来。” 辛念劝着,一边接过顾长亭的斗篷挂起来,见荔枝出去,她便纳闷道:“王爷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晚上家宴,饭菜足够丰盛,我吃得快撑了,你怎么还没吃饱?”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八章:从你进门后 顾长亭见她在灯下只穿着轻薄的红色裤褂,身段婀娜,花容月貌,心中方生出几分轻松幸福之感。伸手揽过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叹息道:「外面不平静,哪成想家里更不太平,我原本说回府好好歇一歇,谁知……你还问我晚饭怎么没吃饱?听了这样的事,我吃得下吗?」 辛念本要挣扎,但见他面容有些失落颓废,便不动了,坐在他怀中轻声问:「凤姨娘的事,你都知道了?见过峰哥儿没有?」 顾长亭点点头,伸手抚摸着辛念那一头如瀑青丝,闷闷道:「我真是想不到……你与她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忽然就想起害你了?我刚回家,来不及调查,所以要问问你,这背后是不是有人暗中捣鬼?」 辛念摇摇头,苦笑道:「我也想知道,凤姨娘为什么要害我?只可惜第二天她就死了,这便没了答案。至于是不是有人暗中捣鬼?我也怀疑,可从凤姨娘的表现来看,应该是没有的,不然她不可能宁死也要保着对方,她虽不够聪明,但性子比古姐姐还要莽撞,又有一份自私怯懦,当日在太妃面前认罪时,我也认真留意过,真有人指使,她不会一点马脚都不露。」 「你这样说,看来确是没有幕后主使了,又或者是有心人这次手段高明,白白利用了她,她却到死都不知道?」 辛念认真想了想,点头道:「也有可能。」 这时只听外边脚步声响,辛念忙站起身来到顾长亭对面坐下,轻声问道:「峰哥儿如何了?从凤姨娘逝后,那孩子沉默了许多,有些话,他不好和我们说,但你是他父王,是他最大的靠山和指望,也许你能解开他的心结。」 「目前没看出这种迹象。」顾长亭叹了口气:「峰哥儿看见我,倒是痛哭了一场,依然什么话也不说,后来我看老祖宗也跟着伤心起来,就抱着他哄睡了。」 「能哭出来就是好的,先前见他那么多次,也没见他好好儿哭过。我还和老祖宗说,这样伤痛不能憋在心里,得发泄出来,老祖宗也说是,可惜这么多天,他就是行尸走肉一般,你这一回来,已经是取得很大进展了。」 顾长亭注目看着辛念,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苦笑道:「他娘这样害你,难得你还对他这样关心,若非如此,断说不出这番话。」 辛念抽出手,冷哼一声嗔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一码归一码,凤姨娘要活着,我和她不共戴天。但峰哥儿……稚子何辜?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是。你对孩子们好像格外关切。」顾长亭点点头,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狼吞虎咽,一边含混道:「你觉着,以后我应该怎么做?峰哥儿不能总放在老祖宗那里,我该将他交给谁抚养呢。」 「为什么不能放在老祖宗那里?我觉着寿宁宫是最合适的地方了。」 辛念瞪着顾长亭:「你该不会想把他交给奶奶吧?不是我挑拨离间,我看峰哥儿对奶奶,很有点避之唯恐不及的意思,至于为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顾长亭沉吟许久,点头道:「是,不能放在佳如那里,有些事你不明说我也知道。但是老祖宗地位毕竟特殊,峰哥儿放在寿宁宫,我只怕有人心里不自在。」 辛念这才醒悟:老太妃那是什么身份?顾玉峰要是养在她的身边,那就和两个嫡子地位相当,廖太妃和廖氏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其实有什么好争?若有人到你面前吹风,你大可以回她一句,什么时候其他哥儿死了娘亲,也送去老祖宗那边养,不就好了。」 辛念没好气道。一句话说得顾长亭忍不住喷笑,伸手轻轻拧了下她的脸蛋:「不愧是念念,这话霸气。只是……有人问到面前,我们可以这样说,怕只怕……她们将不满怨愤藏在心里,暗地使绊子,老祖宗毕竟年纪大了,哪里就能照 顾得那么周全。」 「哎呀!烦死了。说到底,还不都怪你?」辛念轻轻拍着桌子,眼睛瞪得溜圆,咬牙小声道:「叫你风流好色,非要弄个三妻四妾在身边,这下好了,享受艳福的同时,也作茧自缚了吧?听听这乱的,连我都跟着头大如斗。」 顾长亭一边塞点心,一边举起只手委屈道:「天地良心,从你进门后,我可再没招惹过任何女人。你摸着心口想想,我这就叫三妻四妾享艳福了?岳父大人当年身边妻妾似乎也不比我少,我记得除了你娘之外,你最喜欢的是你九娘……」 辛念起先听他说到岳父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及至到后来才明白,忍不住啐了一口道:「叫你胡说八道,什么岳父大人?我又不是你的发妻,这称呼也能乱?」 「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妻子。」顾长亭又来拉辛念的手,却被她闪身躲过,只听她淡淡道:「休得胡说,我可高攀不起。」 「我是王爷,亲王,一言九鼎,怎么就成了胡说?且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不会因为是你,就甜言蜜语欺哄诱骗。」 顾长亭将盘子里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拍掉手上渣渣,又倒两杯水喝下,拿起一旁白巾擦擦手,方满足叹道:「一路风尘,总算这会儿吃饱喝足,行了,睡吧,让我好好歇一歇。」 「好,那就歇了吧。」 辛念起身,帮顾长亭解下外面大衣裳,察觉到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于是瞪他一眼:「不是累了吗?怎么?还想着作妖呢?「 「不是有心无力,是真没这个心思,我现在啊,只想搂着你好好睡一觉。」 顾长亭顺势将辛念搂在怀中,下巴垫在她单薄肩膀上,轻声道:「外面纵有刀山火海,我也无所畏惧,大丈夫顶天立地,睥睨纵横,做就是了。可家里这些……都是我至亲之人,偏偏彼此间暗流涌动,于我来说,这竟比朝堂上那些阳谋阴谋还要厉害,可我却束手无策。从凤容,到今天的峰哥儿娘亲,怎么这悲剧一起一起,就止不住呢……」 ------------ 第一百二十九章:又怕又怒 辛念也沉默不语,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半晌才道:「正常。清官难断家务事,你看多少帝王将相,征战四方无所不能,到头来后院起火,也是一塌糊涂。毕竟都是血脉相连唇齿相依的亲人,难呐!」 顾长亭轻轻点着头,两人便这么无声相拥着。辛念忽然想起一事,忙放开顾长亭,正色道:「是了,有一件事,你去帮我查一下可好?」 「这有什么可说?但有所命,敢不遵从?」 辛念白了他一眼:「德性吧你,还说自己不会甜言蜜语,这又是什么?」 「是真心话。」顾长亭一笑:「说吧,要查什么?」 「你帮我查一下,皮蛋这个东西,小孩子吃多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好?」 「嗯?」 顾长亭本来搂着辛念往床的方向走,闻言一下子停住脚步:「皮蛋?我记得是六仔和丫丫喜欢吃,怎么?这里面可是有什么不妥?」 「也不是,就是那天我去厢房,意外撞到了。大下午的,两个孩子还把皮蛋当零食吃,我就生怕这东西吃多了不好,总之你去帮我查一下,查明了也好放心。」 「行。我知道了。」顾长亭皱着眉头:「我虽不是专门的大夫和用毒行家,不过那皮蛋看着黑不溜秋,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不要让六仔和丫丫多吃吧。」 「谁说黑不溜秋就不好了?桑葚芝麻葡萄,不都是颜色深且偏黑的?也都是好东西。」 两人一边说,便吹熄烛火,脱鞋上床。只是辗转反侧了半晌,各自满腹心思,也没人能睡着。 顾长亭索性侧身将辛念搂在怀中,轻声道:「我是家里家外的事情太多,你怎么也不睡?难道还有心事不成?若有,不如说给我听,我替你纾解纾解。」 「你自己烦心事一大堆,还好意思说替我纾解?」 辛念忍不住笑,却听顾长亭理直气壮道:「难道不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的事是因为我身在局中,你的事我却是身在局外,自然心明眼亮。」 「你这样说,还真想起两件事。」辛念沉吟片刻,方轻声道:「一是凤姨娘的事,虽说她有错在先,但毕竟人死为大,当日奶奶将她草草埋了,听说连个坟头都没有,将来峰哥儿想要拜祭,却去哪里寻她?所以我想着,这事反正也没传开,不如给她找个正经地方,好好安葬了,对峰哥儿也是个安慰。」 「她这样害你……」 「好了。」辛念伸手捂住顾长亭的嘴:「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再说她都死了,我和她计较什么?另一桩,是三妹妹的婚事。说是太太替她找了户人家……」 「不是吧?」顾长亭瞪大眼睛:「三妹妹的婚事你也要管?念念,你平时这么闲的吗?」 辛念也瞪大眼睛,高声道:「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啊,怎可等闲视之?我别说平时还不算忙,就算忙,这也是头等大事好不好?亏我还在三妹妹面前拍胸脯保证,你这个做哥哥的一定替她把关,你别不是因为太妃,就厌弃她们母子到这个地步,要眼睁睁看着三妹妹跳火坑吧?真这样,你还是个男人?」 「好好好,服了你,我有说不管吗?只是想着你有六仔丫丫,就够操心了,平白还给自己添累,你自己也说了,三妹妹的事,不是有我吗?」 「她们母女俩的性子,谁敢去求你?除了我,她们又能托付谁?那可不只能我来管了?我和你说,太太给三妹妹找的这家,说是成国公府三房的孙少爷,你须得好好打听一下对方人品。我不求三妹妹嫁进什么公侯府邸,我只愿她能得个温柔体贴的夫君。她十几年青春时光,在府里没人在意,白白空耗,我就想她后半生有个疼她爱她的人。」 「好好好。」顾长亭满口答应,又忍 不住抚着辛念脸蛋,轻声道:「你这些年的青春时光,也是在清凉阁白白空耗,你心里……是不是很怨我?」 「是一回事吗?我空耗着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又何必做司马牛之叹?」 辛念白了顾长亭一眼,旋即又道:「不过你说起清凉阁,我倒想起来了,那地方什么时候能休整完毕?我可在后院快一年了,总不成明年这个时候,清凉阁还修不好吧?你是打算把我骗进后院,就不再放回去了吗?我和你说顾长亭,你真敢存着这心思,我可和你没完……」 顾长亭:……你说我好死不死提这茬儿做什么?要是不提,说不定再过两年,念念就把清凉阁给忘了。 ********************* 顾长亭到底是当爹的,对儿女们的身心健康还是极为关注。第二天下朝后,就把顾玉峰带在身边,叫当日埋葬凤姨娘的管家带上几个人,一起去京郊了。 廖氏那会儿正和几个媳妇对账,听见这消息,只宛如头上打了个焦雷,愣愣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方回过神来,接着便让人散了,她换上大衣裳,心急火燎往廖太妃的院子赶去。 也是巧,半路恰好遇上从寿宁宫请安回来的辛念,廖氏一见她牵着六仔丫丫的手,只觉眼睛都往外冒火,厉声叫道:「辛念,你给我站住。」 「嗯?」 辛念回头一看,不由就笑了,对身边杏花春雨道:「你们先带六仔丫丫回去,我和奶奶有话说。」 「姨娘……」 杏花面有忧色,却见辛念伸手抿了抿鬓边一缕碎发,含笑道:「去吧,还怕我吃亏不成?你们奶奶虽恨不能吃了我,也得她有这个本事。」 「可是……」 「哎呀去吧去吧,你们留在这里,还影响我发挥呢。」 「是。」 杏花见她笑容明媚,想着王爷已经回府,姨娘又有功夫在身,奶奶想害她确实不容易。这才和春雨带着六仔丫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这里辛念便转身迎上怒气冲冲的廖氏,笑着行了个礼,悠悠道:「奶奶这是怎么了?太阳爬得这么高,您的起床气莫非还没消?」 .. ------------ 第一百三十章:针锋相对 “你……” 廖氏狠狠瞪着她,咬牙问道:“是不是你?昨天晚上王爷歇在你那里,今天一早就带着峰哥儿去给他娘迁坟,你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是向王爷提了点建议,但这怎么能是搞鬼呢?我只说凤姨娘埋在荒郊野外,坟头都没有一座,将来峰哥儿大了,想祭拜他娘都没地儿找去,这对孩子来说不好。王爷大概是觉着有道理,所以今天就带着峰哥儿去了……” “呸!她干了什么好事,你都忘了?我也是好人难做,想着她干出那样的事,还能厚葬不成?到时你定要心里不平,我这才草草埋了她。这也是为王府的名声着想,又有些警示的意味,谁知你竟倒打一耙,利用此事来编排我,辛念,你也太狠毒了吧?” 辛念一笑,翻看着早上才染的红指甲,淡然道:“这话说的,论狠毒,我哪儿比得上奶奶?想那凤姨娘跟着你这么多年,鞍前马后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你是怎么对她?叫我说,奶奶这会儿且别急着找我出气,还是赶紧去安抚安抚秋姨娘吧,也免得她胡思乱想杯弓蛇影。” “你少来挑拨离间。” 廖氏咬牙切齿怒吼,心里却是“咯噔”一下,辛念这话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恰恰点中了她的死穴,做贼心虚者,难免会疑神疑鬼。 “奶奶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辛念说完,也不管廖氏答不答应,转身款款离去:府里人不都说她宠妾灭妻吗?既担了这个虚名儿,不来点实际行动岂不吃亏?更何况,似廖氏这样心如蛇蝎的人,有哪里值得她尊重。 这里廖氏也无心计较了,她此时心乱如麻,很快来到廖太妃处,一进屋便问道:“姑姑知道表哥带着峰哥儿出去了?” “知道,怎么了?”廖太妃抬眼看她,纳闷道:“你这么慌张做什么?你表哥说你了?” “他要是说我还好呢,我好歹有个解释的机会。” 廖氏坐在廖太妃身边,擦眼抹泪地说道:“我就怕他听信小人挑拨,心里认定了我狠毒,从此不理我,叫我有冤无处诉。姑姑不知道,他昨晚从书房出来,便直接去了清凉院,连我的面儿都不见。从前秦氏在时,他还不至于做这么绝呢。” “这怎么能叫把事做绝呢?”廖太妃无奈一笑:“你啊,别多想,你表哥从前虽然尊重秦氏,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年也很少往她院子里去。如今他喜欢辛氏,可不是回来就往那里跑?即便如此,又如何?你是妻,她是妾,你表哥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你也就该有些容人之量,只要你贤惠温柔,过两天他自然就往你那里去了。” “我只怕姑姑将辛氏想得太好了,刚刚我来的路上遇见她,您是没见她对我的态度,照这么下去,即便表哥心里没想着宠妾灭妻,我看离这一天也不远了。” “辛氏的确不是个省油灯……” 廖太妃喃喃念叨一句,沉默片刻后对廖氏道:“你也不用心急,这一年来府里出的事太多,你要打压辛氏,好歹等两年再说,我也不至于那会儿就死了,有我撑腰,你怕什么?” “我还敢打压她?”廖氏夸张叫道:“表哥还不把我吃了?就算姑母想要杀她的威风,表哥只怕还不许呢。更何况我如今哪还有心思寻她错处,她不来找我的茬儿就谢天谢地。姑姑不知道吧?表哥今天带峰哥儿去给凤姨娘迁坟,就是她的挑唆。” “这件事……要瞒过去本就很难,何况你表哥是个聪明人。” 廖太妃慢慢说道,手指敲着桌子,片刻后对廖氏道:“行了,你不用担心,回去吧,这事我和你表哥说,绝不叫他栽到你头上。” 廖氏心里一喜,但旋即担心道:“那万一表哥怪罪姑姑……” “他敢!”廖太妃一拍桌子:“我是执行家法,他能说我什么?老祖宗年纪大了心软,可家法不严,必将招来祸事,你表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何况凤氏已经死了,他难道还能要我偿命?” “那倒不至于。” 廖氏终于放下心来,搂着廖太妃的胳膊苦兮兮道:“姑姑,幸亏还有你在,不然我在这府里,只怕要活不下去了。” “没有那么夸张,我廖氏女儿,在哪里都得像公主一样被宠着。” 廖太妃摸摸廖氏头发,疼爱之情溢于言表,想了想又语重心长道:“不过你啊,也是得好好儿做些正事,不能仗着自己娘家身份,就横行霸道的,你表哥最看不惯这样行径,你以后可得谨慎些,明白吗?” “知道了。”廖氏乖巧点头:“从前是我不懂事,有姑姑给我撑腰,我行动乖张了些,难怪不讨表哥喜欢,我以后一定改过。” “审时度势,随机应变,这才是我侄女儿呢。”廖太妃听见这话,老怀甚慰,姑侄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廖氏彻底放下心来,方告辞离去。 到黄昏时分,顾长亭带着顾玉峰回来了。刚进二门,就见一个丫头迎面过来,是廖氏的陪嫁桂枝,因便停下脚步。 果然,就见桂枝上前行礼道:“王爷,奶奶特意吩咐人做了您爱吃的小菜,想请您过去坐一坐。” “一家人,说这样外道话做什么?”顾长亭淡淡道:“回去告诉你们奶奶,我今天有事,要去辛姨娘那里,明晚再过去,有什么话那时再说。” “是。”桂枝无奈,抬起头幽怨看了顾长亭一眼,咬咬嘴唇,转身离开了。 顾长亭忍不住抚抚胳膊,喃喃道:“这丫头疯了,怎么这样看我?唔……说起来桂枝也有二十了吧?难怪,佳如也是,这么大的丫头,就算要留在身边,也早该配人,怎么连这个成算都没有?” 正想着,忽听身旁顾玉峰问道:“爹爹怎么了?是不是今儿风大,您着凉了?” “呃……没有,爹就是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 第一百三十一章:人小主意定 顾长亭嘴角抽搐一下,随口应付儿子,却听顾玉峰疑惑道:「好端端的怎么就起鸡皮疙瘩了?还是冷。爹快就近找个屋子暖和暖和,从前娘在时,每年这时候都要嘱咐我多穿些,说倒春寒不可轻忽。」 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更是带了一丝悲切的哽咽。顾长亭心下黯然,拉住儿子小手蹲身在他面前,柔声道:「峰哥儿可想明白了?你要去你四娘那里住,是么?」 顾玉峰停顿片刻,点点头,小声说道:「也只有四娘会对我好。」 「你这是哪儿听到的话?你四娘可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侠。你若去别人那里,她们心里未必在意你,面上还是会和和气气的;但若去了你四娘那里,她会真心疼你,但也会真正管教你,你还想像在你母亲身边一样,被千般宠溺,万万不能,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 顾玉峰人不大,主意倒定。他抬头看着顾长亭,心里有一句话没有出口:若非母亲太过溺爱我,她也未必会死,且到死也是个糊涂鬼。.q. 「好吧。」顾长亭牵起儿子的小手,一路往清凉院来。 刚进院子,就听见阵阵笑声传出,接着六仔和丫丫拿着柳枝从屋里跑出来,一路追打着,忽然看见顾长亭,忙都齐齐止住脚步,从容行礼道:「见过爹爹。三哥,你也来了。」 「嗯。」 顾玉峰点点头,看见清凉院如此和睦,而自己却是形单影只,不由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三哥不哭,走,我带你去吃东西,今天早上小厨房做的点心,我和哥哥还跟着捏了小鸡和小鸭子,可好吃了。」 丫丫跑上前拉住顾玉峰的手,六仔牵着他另一只手,一起往厢房跑去。顾长亭看到三儿子回头向自己看过来,挥挥手道:「去吧去吧,尝尝你四娘这里的点心。」 说完扭头问旁边春雨道:「什么小鸡小鸭子?」 春雨忍着笑回道:「小厨房今早做点心,六少爷和四姑娘看见了,非要去凑热闹,姨娘也由着他们,说是捏了小鸡小鸭子,其实就是几个奇形怪状的面团,姨娘也让一块儿蒸了,我们都觉着好笑,可六少爷和四姑娘都当宝贝似的,肯给三少爷吃,应该也是知道凤姨娘的事,有意安慰三少爷。「 「原来如此。」顾长亭点头:「六仔丫丫随你们姨娘,表面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内心细腻温柔。」 「编排我什么呢?」 辛念的声音忽然传来,顾长亭抬头看去,就见她倚着门框,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怎么叫编排?夸你温柔贤惠呢。」 辛念笑得弯了腰:「真想不到,会有一天从你嘴里说出我温柔贤惠的话,别不是又要打我什么主意吧?」 「发自肺腑,不过确实有件事要求你帮忙。」 顾长亭走过来,揽住辛念细腰,被她啐了一口:「我就知道,你这样的甜言蜜语,必有所求。」倒是没把人推开。 「峰哥儿一定要来你这里住……」 顾长亭不等说完,见辛念柳眉一挑,他连忙举手道:「真不关我的事,我让他选来着,而且……在他娘的坟前,我看着他哭成那样,实在忍不住心软,就和他说,如果想继续住在老祖宗那里也可以。可那孩子却坚持要住你这里,就在刚才,进府后我还问他,他仍不肯改主意。」 辛念皱眉道:「这是为何?我倒不是嫌他累赘,只是……将来我要搬回清凉阁的,于他没什么益处。」 顾长亭道:「即便你搬回清凉阁,就不养育六仔和丫丫了?就不为他们前程着想了?你怎么对六仔和丫丫,捎带脚也这么对待峰哥儿就是。且叫我说,趁早不要搬回去了,那清凉阁是什么风水宝地么?又偏 僻,偶尔在花园里走走,去歇歇脚还可以,不然孤孤单单在那里住着,什么意思?」 「这却不要你管。」 辛念才不肯遂了顾长亭的心意,歪着头想了片刻,便对杏花道:「你去给三少爷收拾出一间房来,就紧挨着六仔丫丫那里,再问问三少爷都喜欢什么样的铺陈摆设,按照他喜欢的弄。另外,看看他院子里有没有落下的东西,一并拿过来,万一那院子以后住了新人,再想起什么东西,就不好去拿了。」 顾长亭听着听着,先前的话还好,这怎么越说越不对劲,忙止了辛念话头问道:「哪来的新人?」 辛念淡淡道:「如今凤姨娘死了,古姨娘和秋姨娘也是跟了你许多年的老人,我想着奶奶应该给你纳新人进府了。」 说到这里,便拿眼睛瞟着顾长亭,含笑道:「论理,像王爷这样位高权重年少风流的,整个大夏也是独一份儿,身边理应有百花围绕才对,这些年后院中也没添新人,可是委屈您了。」 「这话我听着怎么阴阳怪气的,我的念念还有这种觉悟?」顾长亭伸出手:「来,让我把把脉,看你肚子里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不是我打什么主意,是奶奶。」辛念一把拍掉顾长亭的手:「原本我就占了独宠的名儿,如今峰哥儿也被放在我这里,奶奶在你心中的分量越发轻薄,她要是再不想办法打压我,她就不是廖佳如了。」 「那等我和她说一声,用不着弄这些。」 顾长亭盯着辛念,目光灼热温柔:「我如今儿女双全,又有你在身边,便是仙女下凡,也不想多看一眼,何必再去祸害年轻少女,让人进府守活寡吗?」 辛念心中一动,歪头认真打量顾长亭:「你真这样想?若是……姚姐姐来,你也不动心么?」 「你都不让我提谭锋,好端端又提她做什么?」 顾长亭似是极不愿提起姚雨桐,转了话题道:「是了,皮蛋这个东西,以后还是不要给六仔丫丫吃了,实在想吃,逢年过节吃一个就罢了。」 「怎么说?」 辛念直起身子,立刻将姚雨桐丢在脑后。只见顾长亭皱眉道:「我问过周太医,论理,蛋对孩子是极好的,寻常鸡蛋鸭蛋,煎炒烹炸,多吃点子无妨,唯独这皮蛋,医书里亦记载过几个先例,有孩童嗜食皮蛋,后致痴傻。不过这种例子不多,且那是吃了许多导致的,咱们家六仔丫丫万万不至于如此。」 ------------ 第一百三十二章:内鬼现形 「怎么不至于?那两个孩子拿皮蛋当零食吃,这一回是我看见了,我没看见的还有多少次?」 辛念猛地站起身,眉目间都笼上一层煞气。顾长亭忙拉住她,好笑道:「这怎么还急眼了?别慌,就算当零食吃,你搬来后院才多长时间?吃皮蛋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年都不到,你怕什么?叫我说,找六仔丫丫认真问清楚,然后叮嘱她们以后不要吃了,这就可以,别无端端吓到孩子们。」 让顾长亭这么一说,辛念方冷静下来,沉吟片刻,心里有了计较,她转头冲顾长亭一笑:「你说得对,我这是关心则乱,一听说这个皮蛋不好,就急了,要不是你拦着,这会儿冲过去,说不定真会吓到孩子们。也罢,从今天起就不许他们吃了,想来不会出大问题。」 「放心,不会出事的。且也不用一杆子打死,隔上三五天吃一个也使得。」 辛念点点头,旋即又苦恼道:「你说我真是不明白,那皮蛋有什么好吃的?一股呛人味儿,我都不爱吃。」 「我觉着味道还不错啊,虽然有些呛鼻子,但委实别有一股香气。」顾长亭挑挑眉:「这么看来,两个孩子是随了我。」 辛念无奈看着他:「你还好意思说?金尊玉贵的王府世子,倒喜欢这些市井吃食。「 「你别说,那市井吃食里可是藏龙卧虎。」顾长亭说到这里,眼睛刷一下亮了起来,凑到辛念耳边道:「哪天晚上趁着孩子们睡了,我带你去南城的小吃街,不但热闹,各种摊子上天南地北的风味小吃更是一绝。」 「孩子们睡了?那会儿早就宵禁了吧?」 辛念不解,顾长亭笑道:「南城那个地方,龙蛇混杂之地,官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过即便如此,咱们两个人怕什么?你我夫妻合璧,凭他什么江洋大盗,地痞流氓,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揍一双,权当为民除害了。」. 他这一句话逗得辛念笑起来,伸手捏住他嘴巴,小声道:「听听这话,像是个王爷说出来……」 一语未完,忽听外面院子里有人高声道:「王爷是在这里吗?太妃找他过去呢。」 辛念忙松开手,小声说道:「太妃找你,快去吧。」 「大概是为了峰哥儿的事,行,我过去一趟,中午就在母亲那里用饭,你不必等我,晚上我过来。」 「好。」 辛念点头,送他出门,看着人去远了,方转回身,沉着脸想了片刻,她对荔枝道:「你去厨房,把三娘叫过来。」 「是。」 荔枝见她脸色不善,不敢多问,正要出门,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因便回头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姨娘,三娘过来了。」 辛念也忍不住一笑:「这还真是巧,叫她进来。」 很快杜三娘提着一个篮子走进来,辛念本没有在意,然而只是不经意往篮子里扫了一眼,目光便被定住了。 杜三娘见她盯着篮子,忙放下来,一边行礼一边笑道:「说是六少爷和四姑娘特别喜欢吃这个蛋,所以我今儿顺便多送些来,这会儿还有倒春寒,放十天八天都不会坏,也省得绿叶姑娘隔三差五跑厨房,特地就为了要这个。」 辛念眉头一挑,淡淡道:「日常都是绿叶过去要这个吗?」 「是。」杜三娘将手在围裙上擦了两把,一边从怀中掏出账本,正要说话,便见辛念摆手道:「报账的事等会儿再说,你先和我说说这个皮蛋,绿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去厨房要这东西的?」 「啊?」杜三娘有些惊讶,期期艾艾道:「姨娘,可是这蛋……出了什么问题?」 「和你不相干,你只管如实禀告就是。」 「哦。」 杜三娘 点点头,从辛念的面色中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她连忙蹙眉仔细回忆起来,喃喃道:「我记得是从年根下,绿叶来厨房的次数就多了起来,每次过来,必定要几个皮蛋,这东西上不得台面,所以备得不多,都是下人们偶尔解个馋。自从绿叶姑娘总来要后,我就多腌制了一些。」 「年根下,也就是腊月下旬,时间你能确准吗?」 杜三娘一点头:「能。我向来注意咱们院里去的人……」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声道:「姨娘对我好,我得知恩图报。所以咱们院子里要什么,我都记着呢。」 辛念「噗」的一笑:「要么说还得培养自己人呢,多贴心啊。」说完又正色道:「所以你能确定,绿叶是在年根下,才开始往厨房去,每次去都是要皮蛋的,是吗?」 「是。」杜三娘毫不犹豫道:「我能确定。主要是咱们厨房里这个东西很少,她如果去要,一趟两趟就罢了,次数多了,我不可能不知道。」 「好,我明白了。」辛念舒出一口气:「行了,你把这半个月的账目报给我听吧。」 杜三娘报完账,便告辞离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辛念叫住她道:「这些皮蛋你拿回去,给厨房里的人分吃了吧,小孩子吃太多皮蛋不好,你们也不要多吃,每人吃一个,两三天也就吃完了,以后厨房里也不用多备这个东西。」 「是。」 杜三娘答应一声,拎着篮子出去。这里荔枝便上前轻声问道:「姨娘,如今看来,应该是绿叶这蹄子被人收买,对六少爷和四姑娘没安好心。」 「八成是了。」辛念面色一冷,沉声道:「你先不要声张,免得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 「是。姨娘打算怎么做?」 辛念想了片刻,沉声道:「还是要把六仔和丫丫叫过来问问,另外,我再让他们配合我演一出戏给那蹄子看,一旦她信以为真,定是要去主子面前邀功的,到那时,我们便可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 「可是六少爷和四姑娘那么小,他们怎么演这场戏?别再露馅了,让绿叶看出来,生出防备之心就不好了。」 「无妨,不是什么有难度的戏,我想,六仔和丫丫应该能够胜任。」 想起自己的两个聪明宝贝,辛念脸上添了几分温柔笑意,起身道:「你去忙吧,我自己去找六仔丫丫,他们这会儿大概是和峰哥儿在一起,我正好也要嘱咐那孩子几句话。」 ------------ 第一百三十三章:视如己出 说完出门往六仔和丫丫的住处来,果然,隔着老远就听到房间里传来的阵阵笑声,门外绿叶站在廊下,正抻长脖子不知张望什么,辛念放慢脚步来到她身后,沉声问道:「你在这里等谁?」.q. 「我等厨房……啊,姨娘。」 绿叶不等说完就反应过来,忙不迭低头行礼,辛念看了眼她扭绞在一起的十指,淡淡道:「等厨房的人吗?你等她们做什么?」 绿叶勉强一笑,小声说道:「先前说好了要给六少爷和四姑娘送点零食过来,不知怎么还没到?」 「什么零食?又是皮蛋么?」 「啊,不……不是。」绿叶慌忙摆手:「就是一些点心之类,皮蛋的话,虽然六少爷和四姑娘喜欢吃,但我也没让他们吃太多。」 「嗯,这就好。」 辛念点点头。至此,她心里最后一丝犹豫也消散无踪,绿叶要害六仔丫丫,这已经是毋庸置疑了。 进了房间,就见六仔和丫丫正拿着自己的字画本子争着给顾玉峰看。辛念不由莞尔一笑,问顾玉峰道:「这是他们兄妹两个日常消遣的东西,峰哥儿认得出来纸上都是什么吗?」 顾玉峰红着脸抓抓脑袋,最后还是老实回答道:「不敢和四娘撒谎,这些字都能认出来,就是……那几幅画,除了花草外,实在认不出是什么东西,我好容易认出一只鸭子,结果四妹妹说那是……天鹅……」 「哈哈哈……」 辛念忍不住就笑得弯了腰,摸摸顾玉峰的脑袋,同情道:「你这已经很不错了峰哥儿,比四娘强,想当初丫丫画得鸳鸯,我硬是给认成了粽子。」 顾玉峰一愣,旋即也笑得趴在桌上,再抬起头时,只笑得泪花儿都出来了。 「娘,三哥,你们……有你们这么夸奖人家的吗?」 丫丫在一旁跺着脚。顾玉峰和辛念连忙收敛笑容,好半晌,才听这位三少爷吭哧吭哧道:「四妹妹别生气,你还是……有些天分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会在纸上乱涂,也画不出什么东西,你要是喜欢画,我……我以后教你。」 「好啊好啊。」丫丫猛点头,然后看着六仔皱皱鼻子,抱住顾玉峰娇笑道:「还是三哥对我好,不像哥哥,只会笑话我。」 「我哪有笑话你?我昨天还帮你画来着,这鸭子的两个翅膀不是我帮你画的?」 「什么鸭子,天鹅,这是天鹅。好啊,我说为什么三哥认成了鸭子,原来就是哥哥搞的鬼,你把天鹅翅膀画成了鸭子的,三哥可不就认错了?」 眼看兄妹两个又打闹在一起,顾玉峰在一旁似乎想劝阻,却又不知该如何做,只急得手足无措。辛念便拉着他的手来到榻前坐下,笑着说道:「他们兄妹一向这样子,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不必在意。倒是峰哥儿你,我听你父王说,是你自己要来我这里,这可是真的?」 「是。」顾玉峰点点头:「是我想来四娘这里,我……我虽不是四娘亲生的,但我以后愿意孝顺四娘,我娘之前……想要害你,我……我代她给四娘赔不是,我以后一定孝顺四娘,替她赎罪……」 「傻孩子。」 辛念见顾玉峰说着话哭起来,也觉眼睛酸涩,将他搂到怀里,轻声道:「这是大人之间的恩怨,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何况你娘如今……我们之间就两清了,你万万不要背这样的包袱,不然一辈子都难得舒心。四娘不希望看到峰哥儿这样沉重的成长,你虽不是我亲生,但四娘也会难过的。」 这话毫无动人说辞,但一字一句发自肺腑,顾玉峰不自觉搂紧了辛念,连声道:「好,我不想,我不想这些了,四娘不要难过,我也不难过,我也不难过了。」 辛念点点头,用帕子替顾 玉峰擦干净眼泪,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小声道:「你先别这么笃定,听我把话说完,也许听完了,你就更难过了。」 「嗯?」 顾玉峰疑惑看着辛念,只见她将帕子收在手心里,正色道:「峰哥儿,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但既然信任我,投到我这里,我便要对你负责。从今往后,我对你会像对六仔丫丫一样,该爱护的地方不用说,但该教育的时候,我也绝不会和稀泥。尤其你是哥哥,要做六仔和丫丫的榜样,若你们犯了错,立规矩先就要拿你开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既在我名下做儿子,我和你之间便是亲若母子,没有面子情可讲。这不比你去别处,人家想着后妈难做,所以会由着你自由散漫长大,我可没有这样心思,定要严格教导你成人。如何?你还要继续在我这里吗?」 说完就见顾玉峰伸手抹了把脸,破涕为笑道:「四娘也太小瞧我,类似这样的话,爹爹先前就和我说过,我仍是打定主意来你这里。我不怕四娘对我严格,我更怕别人口蜜腹剑,让我渐渐被困在富贵乡中昏了头,成了一个废人。」 饶是辛念从前对顾玉峰就有些欣赏,听见这话仍不由得怔住,睁大眼睛瞪着眼前男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天,果真是歹竹出好笋么?凤姨娘那个糊涂蛋,怎会生出这样清醒智慧的儿子,这应该是我生出来的才对,当然,我的六仔也不差。 心里想着,面上不禁温柔一笑,握紧了顾玉峰的手点头道:「峰哥儿,你小小年纪,竟能有这份格局见识,可见不俗。你娘地下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 说完不给顾玉峰难过的时间,她便对已经打到门外的兄妹俩叫道:「你们两个调皮鬼,还不给我进来。」 「娘亲。」 六仔和丫丫立刻跑进来,可见辛念在他们心中还是「余威犹存」,两个小家伙乖巧站在顾玉峰身旁,仿佛刚才高声打闹的不是他们。 「丫丫,你陪你三哥去他房间看看,应该收拾的差不多了,你是女孩子,心细,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妥或者缺少的,就告诉荔枝赶紧添上。」 ------------ 第一百三十四章:异样 说完又对顾玉峰道:“既要住在我这里,以后便是一家人,你有什么习惯不习惯,喜欢不喜欢的,都要说出来才好,别都憋在心里,不但自己受委屈,我和六仔丫丫也觉着生分。” “知道了四娘。” 顾玉峰和丫丫转身出门,这里辛念方和六仔打听了一下他们吃皮蛋的事,得知兄妹俩确实是从年根下才开始吃这东西,方彻底放下心来。 “这个东西不好,以后还是不要多吃了,偶尔年节吃一个倒无妨。”辛念拉着六仔的小手殷切嘱咐,之后又沉声道:“娘这几天见你不似从前那般专注,焉知不是皮蛋的缘故?” 六仔眨巴着眼睛,疑惑看着他娘亲:“不如以前专注?有吗?爹爹今早还夸我好学上进来着。” 辛念:…… 有个聪明的儿子就是这点不好,太难忽悠了,尤其他那个爹不帮着出力不说,拖后腿倒是努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娘能骗你吗?不过这也不是没有解决之道。娘从书上看了个偏方,你这两日就别看书了,每天多坐着发发呆,脑子里不要去想事情,也要少说话,就这么安静两日,把吃皮蛋的那些坏处都放跑了,再恢复从前的样子,就好了。” 六仔到底对辛念无条件信任,听娘亲这么说,那肯定是没错了,于是连连点头。又听辛念说道:“今天咱们母子说得这些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连丫丫和你三哥还有你爹甚至曾祖母,乃至杏花春雨绿叶等等,都不许告诉,就咱们娘儿俩知道,明白吗?” “为什么?连丫丫和曾祖母爹爹都不许说?” “对,不许说。你不知道吗?天机不可泄露,你要是说出来,就不灵了,以后一辈子都不能吃皮蛋,而且脑子也会变笨,个子也不会长高。” “不说不说,我谁都不说。” 六仔惊恐地捂住小嘴,惹得辛念好一阵心疼,忙搂住他道:“不怕,娘相信你,我的六仔一定能做到。只要过了这两天,就万事无碍了。” 她对自己儿子的能力,心里还是有数:六仔心宽,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他不会因为这个多想。 “嗯嗯。”六仔点着头,想了想又问道:“那丫丫呢?她也和我吃了一样多的皮蛋,她不用和我一样吗?” “丫丫是女孩子,受的影响很小,以后不吃就可以了。” 苦口婆心,总算把六仔忽悠住。这时顾玉峰和丫丫也都回来,辛念只看两人表情,便知道房间收拾的不错。 果然,只听顾玉峰感激道:“荔枝姐姐和杏花姐姐亲自帮我收拾,还有三姑姑也来了,色色都想得周到无比,便是我娘亲在这里,也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这就好,那峰哥儿你今后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我对你就一个要求,别拿自己当外人,当然,我也不会把你当外人。” “是,儿子明白。” 顾玉峰重重点头。辛念微微一笑,暗道:果然好人有好报,我对凤姨娘不过是一点恻隐之心,到头来竟得了这么懂事的一个便宜儿子,可见天理循环,凤姨娘你害我时,怕是没想到会白送我一个好儿子来补偿吧。 凤姨娘的事便算过去。顾玉峰搬到清凉院住,因为是初来乍到,所以顾长亭这个当爹的当然要去照看体贴一番,以表达对儿子的父爱,于是答应廖氏的口头约定,就这么泡汤了。 廖氏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第二天跑去和廖太妃哭诉,只见她在镜子前由着钱嬷嬷整理衣裳,一边看镜中自己的仪态一边淡淡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昨晚没去就等今晚。我已经和你表哥说了,凤姨娘的事是我做主,不许他迁怒你。” “啊?” 廖氏脸一白:“姑姑和表哥说了?那表哥……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只说峰哥儿可怜,就这么成了没娘的孩子。我便训斥了他一顿,我说峰哥儿跟着这么个狠毒愚蠢的娘亲,能有什么好处?亏得他素日里雷厉风行,到这事上却看不清,一味讲究妇人之仁,凤姨娘不死,以后人人效仿,到那时后院起火家宅不宁怎么办?我看你表哥倒是一副服气的样子,所以你不必多想。” “姑姑好厉害。” 廖氏一颗心终于落回肚里,过来攀住廖太妃肩膀撒娇。 廖太妃宠溺地摸摸她头发:“多大点子事,就让你惊惶得日夜不安,你将来是要做王妃的,要记住,越是大事临头,就越要镇定自若,不能自己就先乱了阵脚,给辛氏等人落井下石的机会。” “是,我知道了。” 廖氏点头,接着姑侄两个一齐出门,往寿宁宫去给老太妃请安。 ***************** “六仔今日怎么这样安静?是他三哥搬过去了,他心里不自在?” 看着几个孩子在暖阁里说笑打闹,老太妃忽然问了一句。 辛念一愣,接着忙回道:“我也纳闷,他这两天似乎不如从前活泼,倒不是因为峰哥儿,峰哥儿来之前就这样了,问他也说不出什么,我还和王爷说,过两天等太医院的周太医探亲回来,就赶紧请过来给六仔看看。” “嗯。”老太妃点点头:“周太医是儿科圣手,请他来看还是靠谱的。” 一旁廖太妃瞥了眼暖阁里安静坐着的六仔,也担忧道:“周太医还要过两天才能来,不如先找别的大夫看看吧,六仔这么小,得仔细着,别再出了事。” “还好,太妃放心,也就是安静了些,其他起坐饮食都正常。” “是吗?那大概还好。”廖太妃点点头,又问辛念道:“对了,峰哥儿在你那里住得可还习惯?” 辛念笑道:“他刚过来,肯定还是有些不适应,不过应该还好,今天早上起床,我瞧他黑眼圈淡了些,想是昨夜睡得不错。” “那就好。”廖太妃点点头,听一旁老太妃叹息道:“辛念啊,你好好对峰哥儿,虽然他娘糊涂不争气,但这孩子实在是个可怜见的,先前在我这里,看见他我心里就发酸,唉!” ------------ 第一百三十五章:害人之心不可有 “是。”辛念忙站起身:“老祖宗放心,我怎么对六仔和丫丫,就怎么对峰哥儿,一定把他照顾得白白胖胖。” “哈哈哈!”秋姨娘可算是得到了插话机会:“还是辛妹妹会说话,照顾得白白胖胖,不知道的,还以为峰哥儿才过周岁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可着实辛苦你了,怎么说你也是庶母,比不得自己亲生的孩子,终归是为难。” 老太妃瞅了秋姨娘一眼,没说什么,一旁古姨娘不忿道:“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什么为难?峰哥儿自己选的辛妹妹,辛妹妹人又好,峰哥儿又懂事,以后一定其乐融融,怎么就为难了。” 说完撇嘴道:“怪道峰哥儿没选你,可不是那孩子懂事,生怕你为难呢。” 秋姨娘面色一变,但很快恢复,嘲讽笑道:“姐姐这话说的,峰哥儿也没选你啊,照你这么说,也是怕你为难呗。” “好了好了,你们这可是要和我争孩子不成?要不要我和峰哥儿说说,每个院里轮流住着,三个月一换?” “那算了,还是辛妹妹辛苦些,正所谓一客不烦二主,峰哥儿一个孩子,总比客人好伺候。” 后院女人们但凡在一起,也无非就是这些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只要不过分就行。 老太妃和廖太妃在一旁安静听着,偶尔插几句话,再有廖氏或辛念等人说点可笑的事,大家痛痛快快笑一回,这流程便算是走完。老太妃适时打一个呵欠,众人便都起身告退离去。 出了寿宁宫,辛念便把绿叶叫到身边,随口问道:“听说孩子们更喜欢你,连春雨都要靠边站,平时也是你陪着他们的时候多,那你有没有发现这两天六仔和从前不太一样?刚刚在寿宁宫,老祖宗和太妃都看出来了,说是六仔比从前安静不少,奶奶和几位姨娘也同我说,六仔看着有些不对劲儿。” 其实她是昨天才嘱咐完六仔,演戏也是从昨天下午开始。但辛念故意这样说,就是给绿叶一个心理上的暗示,引诱她进入自己的套路。 想那绿叶只是个丫头,能有什么学问见识?哪是城府颇深的辛念对手,被主子这么一说,果然立刻上套,仔细想了想,她才回道:“姨娘说笑,平时都是我和春雨一起伺候少爷姑娘,他们也没和我特别亲近,若说安静,许是这两日六少爷夜里没睡好吧。” “没睡好吗?”辛念皱着眉头:“可我看这孩子也没有黑眼圈啊。” 绿叶不说话,目光瞟了眼在春雨身边默默走着的六仔,相比沉稳的顾玉峰和活泼说笑的丫丫,这位六少爷好像大概可能……确实显得有点呆? 绿叶一颗心蓦然就怦怦跳起来,她小心翼翼看了辛念一眼,喃喃道:“连太妃都看出来了?那六少爷大抵是不太对劲儿,太妃可从来没关心过咱们少爷姑娘。” 太妃? 辛念心中“咯噔”一声:果然是那老虔婆吗?害死姐姐的仇我还没和她算,她又把主意打到六仔丫丫头上了? 辛念的拳头暗暗握紧,虽然愤怒,但这也恰恰是她最无力面对的情况:这府里任何一个人要动六仔和丫丫,她都不惜以命相搏,务必将对方赶尽杀绝,唯独老祖宗和廖太妃,她动不得。 不仅仅因为她们是王府里地位最尊贵的两个女主人,更因为她们是顾长亭血脉相连的至亲,尤其廖太妃,她是顾长亭的亲娘,这个身份就已经注定,她在王府里是无敌的。 和是非道理无关,这就是所有人有志一同默默遵循的规则: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正所谓百善孝为先,站在孝道的立场上,皇帝也没办法。顾长亭纵然有一些离经叛道,也绝不会和廖太妃反目成仇,不管是自己,还是六仔丫丫,都改变不了这个混蛋透顶的现实。 回到清凉院,辛念便吩咐荔枝道:“你这两天悄悄盯紧了绿叶,看她都和谁在一起说话,或者偷偷去见谁?” “是。” 荔枝答应一声,旋即抬头看向辛念,小声道:“姨娘,之前那蹄子说到太妃,这事儿会不会……” 不等说完,就见辛念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一只手在桌上紧握成拳,好半晌才沉声道:“八九不离十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 荔枝的声音里都添了一丝颤抖:“六少爷和四姑娘难道不是太妃的孙子?就算她不喜欢您,冲着您就是,怎么……怎么能对孩子?姨娘,会不会是奶奶?是奶奶要借太妃的手……” “奶奶要借太妃的手,也得太妃肯借。”辛念睁开眼,目中流露出怒火,咬牙沉声道:“不管是谁,我绝不允许她们伤害六仔丫丫,谁敢下手,我就敢拼命。” “姨娘三思。” 荔枝慌张上前,伸出手在辛念面前虚掩了一下,惶恐道:“那……那可是太妃,姨娘……不行,王爷……王爷也不会站在姨娘这一边的。” “我知道,我不会鲁莽。”辛念抬起手揉着太阳穴,轻声道:“你去盯着绿叶,容我安静一会儿,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一想。” “是。” 荔枝担忧地看了辛念一眼,转身出去了。 ****************** 正所谓乐极生悲,得意忘形。 绿叶此时就是这个状态。 自从被廖氏收买,之后又听从了廖太妃的授意给六仔丫丫吃皮蛋,她这一个多月在清凉院便是提心吊胆,连觉也不能睡安稳,唯恐自己的行径被辛念发现。 这位姨娘对付奴才的手段,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到现在那些“有幸”领教过的妈妈们,提到辛姨娘,还是腿肚子打颤。 但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一个月的担惊受怕没白挨,总算熬到今天有成果了,很快太妃娘娘就会找机会将自己从清凉院调走,一旦进了太妃院子,她怎么还不得捞个一等大丫头做做?至于辛姨娘那边,没了六少爷,她也就没了指望,还怕太妃不收拾她?到那时,自己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绿叶越想越美,但是很快,一个念头从脑海里蹦出来:天不遂人愿,万一辛姨娘宠爱不衰,熬到太妃死了呢?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六章:隐瞒 呃…… 绿叶不知不觉就停下脚步,因低头思索片刻,竟出了一身冷汗,直到不远处有人叫她,这才回过神来。 是太妃院里的玉簪,绿叶吓了一跳,忙回头看看,见身后没人,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敷衍了玉簪几句,直到进入太妃院子,看着气派的屋舍和各种精巧布置,这才猛地一甩头,暗道:管她呢,要是太妃真就熬不过辛姨娘,我到时就去求奶奶把我送去廖家,虽说比不上亲王府,却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族豪门了。 这如意算盘拨拉的,那真叫一个清脆作响。 ************** “你看清楚了?确实是去了太妃院子,之后满面春风的回来?” “是。奴婢躲在花树后,看得清清楚楚。这蹄子是个草包,肚里没一点成算,从太妃院里出来,就掩饰不住那份得志猖狂的样子,还时不时拿出一对金簪细看,直到进了咱们院,才立刻收敛了。” 荔枝说完,有些局促地看着辛念,轻声道:“如今看来,真就如姨娘所说,八九不离十了,可是……那可是太妃啊。姨娘,要不然……还是把这事告诉王爷吧。” “不能告诉王爷。无凭无据的,你敢诬陷太妃?” 辛念站起身,来到窗前看着太妃的上房方向,沉声道:“且你也说过,六仔丫丫也是太妃的孙子,虎毒不食子,你觉着王爷会相信他亲娘下手暗害自己儿女这种离谱的事吗?” “那……那要怎么办?若是王爷都不帮咱们……” 荔枝急得跺脚,忽然眼睛一亮,快步来到辛念面前:“姨娘,绿叶那蹄子不是在咱们手里吗?您向来聪明,就利用她,看看能不能让太妃现形。王爷固然不会对太妃做什么,可是只要让王爷知道这件事,以后太妃还想害六少爷和四姑娘,就没那么容易了。甚至,姨娘可以以此事为由,搬出王府啊。” 最后一句话倒是让辛念微微动心,但是很快她就摇摇头:“搬出王府,我岂不成了外室?这些名声我倒是不在乎,可六仔丫丫和峰哥儿怎么办?哪怕他们现下自由些,长大了又如何?好好的庶子成了外室生的孩子,谁知道会惹来什么麻烦?且这府里还有秦姨娘三妹妹,古姨娘和晨哥儿,还有院子里一大堆丫头婆子,我走了,留下她们在这府里,岂不是水深火热?” 荔枝怅然叹道:“也就是六少爷和四姑娘将来难做人,不然其他人……姨娘,这会儿您都是泥菩萨过河,哪还有余力管她们死活啊。” “她们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我,我自然要管她们死活。”辛念挥挥手:“好了,你下去吧,让我静一会儿。” “好吧。” 荔枝无奈,只得悄悄退下。这里辛念看着院中几丝浅绿,眼中一片深沉。 这件事不能告诉顾长亭,一则他未必相信;二来,如果被他知道,那太妃以后一旦有个三长两短,那厮第一时间就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所以这事不能让他知道,至于太妃那边…… 辛念冷冷一笑:既然你心狠手辣,那就别怪我黑心到底。你连儿媳妇和孙子都能毫不留情下杀手,应该也不会要求儿媳对你毕恭毕敬吧?你有那个脸吗? 正暗暗思索,忽听外面有人报说秦姨娘来了。辛念忙打起精神迎到门口,一边笑道:“听三妹妹说您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在屋里歇着?有什么事,叫我过去吩咐一声不就行了。” 她态度谦和,秦姨娘却不敢托大,知道自己和女儿有如今这样衣食无忧的太平日子过,全赖辛念一心保全。 因忙笑道:“三姑娘回来和我说,六仔好像有些不对劲儿,我心里一着急,便直接跑过来了,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这是什么话?我又没什么差事在身,哪里就用大白天休息了。” 两人说着话,辛念便请秦姨娘到屋里坐了,片刻后杏花从外面进来奉上茶水点心,辛念见秦姨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有什么顾虑,便对杏花道:“好了,这里不用你伺候,我和姨娘自在说会儿话,你去门口守着,顺便给笼子里的鹦鹉添点食水,别饿着了。” “是。” 杏花答应一声转身出去,这里辛念便笑道:“姨娘有什么话尽管和我说,咱们娘儿几个相处了这么多天,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我不是那样轻浮浅薄沉不住气的。” “是,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急着过来了。”秦姨娘说是这么说,双手却一个劲儿摩挲着茶杯,显然还是有顾虑。 这倒让辛念有些好奇,不知是什么事竟让秦姨娘为难到这个地步。想当初三姑娘的婚事,都涉及到廖太妃了,她也是对自己推心置腹,没有半点儿犹豫。 一念及此,忽有所觉,辛念便笑道:“姨娘可是为三姑娘的婚事而来?这件事爷回来当晚我就和他说了,但家里最近发生了凤姨娘的事,爷忙着安排峰哥儿,一时间还没倒出空儿,左右这两天……” 不等说完,就见秦姨娘摇头道:“不是为这个,是为了六仔的事。” “六仔?” 辛念这回是真惊讶了:“为六仔什么事?”说完见秦姨娘欲言又止,她便握住对方的手,沉声道:“姨娘有话但说无妨,不管如何,我信你是真心为六仔好,这点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秦姨娘松了口气,沉吟片刻后,轻声道:“若不是知道你的性情,又知道你比人都聪慧,这话我是万万不该出口的。我只想着,六仔的事你该上点心,不可等闲视之。” 辛念心里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沉声道:“姨娘此话何意?” 秦姨娘叹气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人,后院里这些腌臜阴私事,我不说你也明白。就这么说吧,当日我生下来的若不是三姑娘,而是二少爷,只怕早就夭折了。太妃娘娘……是绝不会允许王爷有个弟弟的,哪怕这个弟弟根本威胁不到王爷的地位。” ------------ 第一百三十七章:惊天大瓜 辛念沉吟点头,慢慢道:「太妃娘娘平日里不动声色,但我相信,必要时她是有这份果敢狠辣的。」 秦姨娘听她这样说,面上紧张之色缓和不少,连忙道:「你果真这样以为,倒还好,日后仔细防范了,六仔丫丫就能平安长大。你别看府中几个孩子平安到如今,那只是因为他们威胁不到奶奶和大少爷四少爷的地位,如此,太妃对孙子自然也有一份亲情。但如今你的情况不同,王爷独宠于你,对六少爷和四姑娘的亲近,倒胜过奶奶的几个孩子了;峰哥儿小小年纪,已经看出是棵好苗子,他偏偏又落在你院里。你如今的处境,当真应了那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辛念啜了一口茶,目光直视秦姨娘,缓声试探道:「姨娘的意思是?要我防着太妃?她很可能会对六仔丫丫甚至峰哥儿下手?可是……她毕竟是孩子们的祖母,俗语说得好,虎毒不食子啊。」 「我就怕你这样想,这次六仔的事,哪怕真是有人下手,你大概也只会疑心到奶奶头上,可是你想想,这一年多来,奶奶做了多少事?王爷如今对她的态度如何?她就算想下手,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先前王爷坚持不给她请封王妃,太妃逼着都没用,这般强硬的态度,奶奶还敢动么?」 「怎么不敢?凤姨娘不是也被她害死了?」 「这不一样,凤姨娘只怕是不知握着奶奶什么把柄,可怜她自己都未必知道,就这么死了,白白做了个糊涂鬼。且这件事太妃定会认下来。换句话说,恰恰因为凤姨娘是被奶奶害死,她才不敢再对孩子们下手,被王爷查出来,就算太妃替她顶缸都没用,被休已经算是王爷念旧情了。」 「所以,姨娘的意思是?奶奶会安分一阵子,但我和孩子们对她的威胁显而易见,那么为了她的地位稳固,太妃会……」 她没把话说完,但秦姨娘自然明白,于是郑重点了点头。 见辛念沉吟不语,她面上不由现出一丝挣扎之色,犹豫良久,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沉声道:「你千万莫要想着虎毒不食子,我告诉你一件事。或许你已经知道,当年我生三姑娘那天晚上,太妃也恰好临盆,王爷偏偏那会儿在我的屋子……「 她说到这里,不由声音哽咽起来。辛念有些诧异,忙轻声道:「这事我确实听说过,也听说太妃的孩子那天晚上难产,没活下来,这却不与姨娘相干,您不必难过自责。」 秦姨娘摇摇头,擦擦眼泪道:「我不是难过自责,我是可怜那个孩子,当时都以为那孩子是难产走的,为此先王一直对太妃抱愧。从那之后,府里再没进过新人,但凡有争执,先王也多让着太妃,连带着对我和三姑娘也疏离许多。我……我不是抱怨,我只是个妾室,何况先王对我和三姑娘虽然不再亲近,却也照顾得十分周到,这已经是难得了。我也盼着王府家和万事兴……」 秦姨娘生怕辛念误会,到后来只顾慌乱解释。辛念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知道姨娘的为人性情,不会这样想。何况我自己也是妾室,咱们都受王府和王爷庇佑,自然都盼着府里能够一团和气,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有什么话尽管说,不必顾虑。」 秦姨娘点点头,松了口气,辛念眼见着她的面色渐渐苍白起来,又犹豫良久,方才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那个孩子……不是难产走的,是太妃亲手……亲手……」 说到这里,嘴唇颤抖不能成言,往下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 辛念还等着下文,但是很快,她反应过来秦姨娘话中意思,不由凤眼圆睁,失声道:「你……你是说?是……是……是太妃亲手将那孩子……」 最后一句声音陡然低下来。秦姨娘眼泪珠子般往下落,一边极力点头。接着举起一只手,颤声道:「我也知道这件事匪夷所思,根本不 会有人相信。但……但我确实是听一个最确准的人说的,若我有一句虚言毁谤,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姨娘不需发誓,我……我懂。」 饶是辛念自小胆子大,又经历过世事浮沉,也算见过大世面,此刻听见这话,一颗心也不由擂鼓般跳个不停,连带着脑子里都乱成了一团麻。 「姨娘这事……是从何人那里听来?这些年你有告诉过别人吗?」 秦姨娘惨笑一声:「这秘密若叫第二个人知道,我还能活到今天?这么些年,我对谁都没说过,就是三姑娘,我也只字未提。若不是担心六仔,担心你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或是只盯着奶奶防备,我……我也不会和你说。」 说完镇定了下情绪,又用手帕擦去眼泪,这才轻声道:「太妃以为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但她却不知,当年那接生婆子在门外都看见了。我也是几年后,去庙里进香的时候遇见那婆子,也许这便是天意吧,那接生婆竟得了满身的癞头疮,在街上要饭。我本没认出她,只是见她一个妇人乞讨可怜,就让丫头去买了碗饭给她,又给她一点钱。不成想她认出我,一直跟到佛寺,等我下山时,就借故要谢我,非给我磕头。我自然去扶她,手里便被塞了个东西。」.. 「她竟然识字?是用布帛或纸张之类将当年的事写下来告诉你?」 秦姨娘摇摇头:「她不识字,那白纸上是一幅画,画得就是她在门口,亲眼看见太妃用脐带勒死那孩子的场景,虽然笔墨简单,倒是活灵活现。佛寺前各种代写家信的摊子也多,想来她是用我给她的钱买了点笔墨,这竟有些因果报应的意味,若非我一时好心,我只怕到死都不知道这件事。」 辛念沉声道:「那张纸可还在?」 秦姨娘摇摇头:「这样东西我怎么敢留着?我难道还去向先王告状不成?左右府里平安兴旺,这就够了,我一个女人,盼的无非是家宅安宁。其实我刚看到那幅画,甚至没明白过来,直到我仔细回忆那妇人的眉眼,才想起是和当年的接生婆子有几分相似,再一看这画……我……我吓得恨不能即刻就把它吃进肚里,坐卧不宁回到府中,进房后就把下人都谴出去,一把火将那张纸给烧了。」 ------------ 第一百三十八章:安眠香 辛念同情地点点头,握着她的手沉声道:“我理解姨娘,你做得对。以太妃当日的身份地位,就有十件这样的事,也未必能扳倒她,何况无凭无据,你就拿一幅画出来,那真是找死了。“ 秦姨娘连连点头,又对辛念道:“我原本是想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可偏偏……偏偏六仔又出事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千万莫要小看了太妃,以为虎毒不食子,太妃要是狠下心,她是真……真能……” “我明白。”辛念沉声道:“姨娘放心,我会防范。只不过这件事千万莫要再提起,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好。不然以我们的势单力孤,一旦惹得太妃痛下决心,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她毕竟是王爷的亲娘。” “我知道我知道,我哪能不懂这其中厉害?说给你听,也是为了让你认真防范,千万别大意,既然你都清楚,我便打死也不会再说这件事。” “好。”辛念微微一笑:“多谢姨娘。三妹妹的婚事你请放心,我必定督促王爷。话里话外我也打探过王爷意思,他也说了,三妹妹是个好的,不能委屈了她,不然别说亲王府要被人耻笑,便是死后,也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先王。” 一番话说得秦姨娘眼泪又止不住了,连声哽咽道:“王爷真不愧是先王一直教养,他……他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孩子,呜呜呜,多谢姨娘……” “别说这样生分话,如今你我可是荣辱与共。” 辛念安慰了秦姨娘一番,又让她洗了脸,这才亲自送她回去,又让顾云湘好好照顾她。 回到清凉院,恰好看到厨房一个媳妇过来送点心,她便叫住对方,又对杏花道:“上次王爷送过来的上好燕窝,我用不着,你拿出来,正好叫人带去厨房,以后每天给秦姨娘熬一碗燕窝粥送过去,她这阵子身体不好,须得好好滋补着。” “是。” 杏花答应了,找出燕窝交给媳妇带回去,然后轻声问道:“秦姨娘怎么了?姨娘忽然这样着紧她。” “也不是着紧。”辛念淡淡道:“她过来和我说了些推心置腹的话,又想起之前伤心事,我怕她劳神上火,所以给她补一补。” “哦。”杏花点点头,忽听辛念又道:“王爷今晚该往奶奶院子里去了吧?他也有日子没去了。” 杏花耸耸肩:“那谁知道?反正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想王爷看奶奶也未必顺眼。” 辛念叹了口气,在榻上坐下:“顺不顺眼,奶奶也是他的妻子和表妹。不给对方封王妃,已经是王爷顶着压力在表达不满了。” 杏花走过去给辛念倒茶水,一边喃喃道:“也不知奶奶会不会因此收敛些,她要是聪明,趁早就别搅风搅雨了。只要她是奶奶,这偌大王府,将来绝大部分都是她和大少爷四少爷的,干什么非要害人呢?害了旧人,就没有新人进来了?” 辛念微笑道:“你倒是看得透彻,但是像奶奶和太妃这样人,是不会这样想的,这大概是许多居高位者的通病,总是疑心有人要谋夺她们什么,必得先下手为强,除去所谓的潜在威胁才好。” “什么居高位者的通病?明明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杏花嘟囔一句,却听辛念笑道:“你还别不服气,看看京城这些富贵朱门中,害人害己的阴私腌臜事还少吗?有几个是像你家姨娘我这般,光风霁月坦荡磊落的?” 杏花“扑哧”笑出声来,摇头道:“虽然是实话,也不该姨娘自己说啊,叫人听见,岂不成了自吹自擂?何况您光风霁月又如何?太妃和奶奶还不是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 “那我就管不了了。”辛念将茶饮尽:“我只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不饶她。”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低沉许多,杏花见她眉梢眼角藏着煞气,心里不由一跳,有心要劝两句,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说出来,暗道:人家都要把黑手伸到少爷姑娘头上了,我还劝姨娘忍着,我还是个人吗?就是那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这边想着,辛念倒已经恢复了正常神色,问杏花道:“对了,我记得年前王爷送的布料里面,有一匹上好的黑色锦缎,放在哪里了?你给我找出来。” “姨娘要这个做什么?那匹锦缎虽好,却只适合给三少爷六少爷做衣服,您要穿,颜色太老了。” 辛念笑道:“你这就不懂了吧?不是只有男孩才合适穿黑色,那匹黑缎子要是做一身短打练功服,我穿着也是英姿飒爽呢,让你找你就找出来。” “好吧。”杏花只得来到柜子前,没用多长时间,抱着一匹黑色锦缎来到辛念身边:“姨娘看看是不是这一匹?” “就是它。”辛念接过来,笑道:“我先前两套短打衣裳都旧了,这个缎子要厚一些,结实,让金针赶着这几天做出来,正好穿到端午。” “是。” 杏花正要拿起锦缎去找金针,忽听院中有人喊自己,辛念便笑道:“你去吧,我自己吩咐金针就行了,多大点儿事。” “好,那奴婢先退下了。” 杏花答应一声,转身出门。这里辛念轻轻抚摸着光滑的锦缎,面上带了沉思之色,渐渐地,眼中浮现出一缕杀机。 **************** “太妃,床铺已经热了,您睡吧。” 廖太妃坐在榻上,正对着烛火出神,听见丫头的话,叹了口气轻声道:“睡得早,到后半夜就睡不着了,再等等吧。” 丫头秋月笑道:“这会儿已经是戌时末了,睡着后保管一觉到天亮。若是太妃还不放心,要不要奴婢给您点一支安眠香?” “不用。” 廖太妃断然拒绝,厉声道:“你是第一天服侍我?不知道我从不用安眠香?” “是。奴婢忘了,奴婢只想着……” “有什么可想?退下吧。” “是。” 秋月惶恐退下,这里廖太妃伸手揉揉太阳穴,闭上眼睛靠在软枕上。 安眠香,她有多久都没听过这个东西了。当年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她心神不宁,便是点的安眠香,却不料梦里被魇住,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用过安眠香。 ------------ 第一百三十九章:闹鬼 轻轻叹了口气,廖太妃睁开眼: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孩子若是长大,应该是和那个贱婢的女儿一样大,不,何止是一样大?她们两个连生日都是同一天。 「孽障。你若是活下来,也必定是来报仇的冤家对头,幸亏你死了,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廖太妃喃喃自语,因是安歇的时辰,所以屋里只留了一盏灯,偌大屋子被孤零零的一盏烛火摇曳出几分阴森之气。 廖太妃眉头一皱,正要骂人都哪里去了?怎么不来伺候?才想起是自己刚刚把丫头赶了出去,只好起身过去熄灭烛火,转身摸黑上了床铺。 被窝里已经被汤婆子暖的热乎乎的,廖太妃满足地舒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万籁俱寂,可平常从不失眠的廖太妃,这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一阵儿,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绿叶的话犹在耳边:「太妃娘娘,六少爷已经有些呆了,再过些日子,他和四姑娘即便不变成傻子,也必定不复从前的聪明伶俐。若说起来,奴婢伺候六少爷四姑娘这么些天,实在不忍下手,可太妃娘娘您是这府里的主子,也是奴婢真正的主人,您想要的结果,奴婢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拼了命也要完成的。」 廖太妃睁开眼睛,烦躁地坐起身,只觉两边太阳穴隐隐得疼,她用手轻轻揉着,心道:别怪我心狠,要怪就只怪你们不会投胎,为什么偏偏投到辛氏的肚子里?你们若是佳如的孩子,我这个做祖母的,疼你们还来不及,又怎会指使人去害你们。 因推脱一回,又安慰自己一回,接着又想到事成之后,绿叶是绝不可留下性命的,倒是要好好想个法子,让她意外没了,总之不能引起人疑心…… 不知是不是想得太出神,以至于生了幻觉,廖太妃忽然就听窗外似乎传来「咭」的一声笑。 「谁在那里?」 她吓了一跳,猛地扭头看向窗子,只见月色如水,哪里有什么人? 莫非是将睡未睡间心神恍惚? 廖太妃疑惑回头,但就在此时,尚未收回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窗纸上有个影子荡了过去。 「是谁?」 廖太妃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捶着床高声叫道:「来人,来人。」 「太妃娘娘。」 外屋值夜的两个丫头秋月秋香赶忙进来,就见主子指着窗户厉声道:「去看看,外面是谁在那里捣鬼?」 「啊?外面?」 秋月秋香彼此对视一眼:「太妃娘娘,外面应该没人……」 不等说完就听廖太妃怒道:「我让你们去看看,你们休要偷懒,快去看。」 「是。」 两人无奈,只得披上衣服来到院子里,叫上值夜的婆子,三个人战战兢兢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进屋向廖太妃禀报。 「罢了,可能是我做梦呢。」 廖太妃点点头,正要让丫头们去睡,忽地心里一动,话到嘴边改成了:「秋月,你留在这里,后半夜换秋香进来。」 「是。」 秋月不明所以,只得答应,自己瞅了瞅,正想拿个垫子铺在床边地上,忽然又听廖太妃道:「罢了,不用你们了,无非是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哦……好。」 秋月秋香简直莫名其妙,不过想想主子大概是做噩梦了,那这般反复无常倒也说得通,于是服侍廖太妃躺下,又去检查了一遍窗子,吹熄烛火,这才回外屋各自安歇。 这里廖太妃闭上眼睛,暗道:才只是个开头,怎么就沉不住气了呢?长亭是个聪明的,若我这里闹出动静,将来难保他不疑心我,一旦被 他得知,即便他做儿子的不能将我怎样,到那时母子间也必定生出嫌隙,不行,我得沉住气,这富贵朱门的后院里,谁家还没几个冤死鬼…… 她刚想到这里,就听见窗外又是「咭」的一声笑,紧接着笑声又起,在这寂静夜里,听着格外阴森恐怖。 廖太妃猛地坐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心虚,她觉着自己竟从那笑声中听出了几分怨恨。 「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廖太妃断喝一声。屋外秋月还没睡着,闻言赶忙进来,一边点灯一边急切问道:「太妃,怎么了?」 「刚刚的声音你没听见?快,去窗前看看,有人在那里。」 廖太妃拥着被子坐在床上,面色冷峻。秋月心中惊疑不定,却也不敢问,只好来到窗前,打开窗子探头往外看。 「咯咯咯咯咯……」 一串微弱地娇笑声响起,在这寂静夜晚显得格外恐怖,只听得廖太妃和秋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廖太妃在床上大叫道:「快看看是什么人在那里装神弄鬼。」 「是……是谁?」 秋月吓得腿都软了,但主子有命哪敢不从?因大着胆子呼喝一声,只见一道小小白影从花树丛中一闪而过,然后轻飘飘传来一句:「娘亲,我明晚再来。」 秋月吓得「妈呀」一声尖叫,往后连退几步,才撑住琴桌站定,她惊惶道:「太妃娘娘,有……有人,不……不是人,那……那分明是个……是个……」 「是个什么?你快说。」 秋香也从外面跑进来,秋月牙齿打着颤抖,喃喃道:「是个鬼,我看得清清楚楚,那……那是个鬼,小鬼,白花花的一团,像只猫那样大。」 「别胡说,哪有什么小鬼?」秋香被她说得害怕,连忙喝止,接着吞了口口水,小声问道:「那……那东西你看清了吗?长什么模样?」 秋月直摇头:「就看见一个白色影子,没看清面目,声音倒是听得真真儿的,秋香你听见没有?」 「我听到了,是有些奇怪。」秋香目光看向廖太妃,有些犹豫道:「声音听得清楚,可……又觉着气息有些不足,别不是只猫吧?或是夜猫子叫,也是这个瘆人的声儿。」 「猫还会说人话吗?」秋月不同意,想也不想就脱口道:「她后面分明说了一句娘亲,我明晚……」 ------------ 第一百四十章:小题大做 “胡说八道,哪有这话。” 秋香急忙给秋月使个眼色,她这才惊醒,忙一把捂住嘴巴,白着脸轻轻点头,好半晌才勉强笑了一声:“也是,我大概吓傻了,猫哪会说人话呢。” “行了,睡吧。” 廖太妃忽然出声,秋香秋月偷偷瞄她一眼,见她全没了先前的惊慌模样,心下不由纳闷,却又不敢说什么,答应一声。这回两人也不敢去外屋了,就在床边铺了条褥子,挤挤睡下。 屋子里安静下来,廖太妃侧耳听了一会儿,窗外再没传来声音,又过了大约一刻钟,两个丫头的呼吸都均匀了,她却在床上直挺挺躺着,眼睛看着床帐,半点睡意也没有。 会是那个孩子吗?也有十七八年了吧?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事连点印迹都没留下,怎么今晚倒忽然想起闹幺蛾子?莫非是有人搞鬼? 一念及此,廖太妃呼一下坐起身,但是仔细想想,又觉着不可能。 那件旧事根本无人得知,不然不会这么多年连点水花也没有,且当年老人也只剩下寥寥几个,除了自己心腹,便只有秦氏,而秦氏显然是不知真相的,不然她岂能不去先王面前哭诉。 若不是秦氏,还能是谁?这府里所有人加起来,如果说有人敢拿此事装神弄鬼,似乎也只有辛氏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若说她知道我指使绿叶害她孩子,要扮鬼来吓我,也说得通。只是……扮鬼吓我说得通,但扮成那个孩子来吓我,就说不通了。阖府无人知其是被我害死,连秦氏都不知,辛氏又如何知晓?不对,不会是她。“ 越想,一颗心就越发沉了下去,廖太妃看眼窗外,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若不是人为,难道……真是那孩子找来了?可她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才来找我?是因为刚出生就被害死,一口怨气不散,修了这么多年才成气候? 要么说人不能做亏心事呢,此时廖太妃心虚之下,竟然自己就把这件闹鬼之事的漏洞给圆上了,一时间也是心慌意乱,拿起枕边佛珠在手里捻动,又胡乱念了几句经文,慢慢地一颗心方安定下来。 秋香秋月的呼吸越发绵长,甚至还有轻微的鼾声响起。身旁厚厚的床帐低垂,没有一丝声息。 静谧的黑暗中,廖太妃睁开眼睛,然后平静地将念珠放在枕边,重新躺下,心里想着:须得找个缘由,请人来做场法事将那孽障送走。绿叶那边,不能再靠着那些皮蛋,作用太慢,辛氏是个精明的,万一被她察觉出端倪,岂不功亏一篑?要让那蹄子找个机会,下点慢性毒药。只要六仔和丫丫傻了残了,我也就彻底放心。 一念及此,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暗道:你们不要怪祖母狠心,要怪也只怪你们不会托生,在谁肚子里不好?偏偏要让那辛氏做了你们的娘,要怪就怪那辛氏不能心如止水守在清凉阁,非要来这后院步步为营,到底成了心腹大患,不把她和你们两个除去,我寝食难安。 **************** “姨娘今早心情不错,许久没见您这样轻松了。” 饭厅里,杏花为辛念又盛了一碗粥,一边说,一边就忍不住向六仔丫丫身后的绿叶看了眼。心想:这就是条毒蛇,偏姨娘不让打草惊蛇。既如此,你好歹让她离了少爷姑娘身边,也不知姨娘怎么想的,实在叫人焦心。 辛念却仿佛没有察觉到杏花的担忧,淡淡道:“有什么可轻松的?我看六仔今天还是不喜欢说话的样子,我心里发愁你都不知道。可愁归愁,难道以泪洗面就有用了?终究要打起精神。我是做娘的,要保护好六仔,帮他渡过难关,不然谁还能帮他呢。” “姨娘说得是。”杏花听见这话,心下稍安,又见辛念给三个孩子每人夹了个咸蛋黄,柔声道:“六仔,丫丫,峰哥儿,你们吃这个,很香的。” 说完又抬头对绿叶道:“我让爷向太医院打听了,说是孩子们吃太多皮蛋不好,焉知六仔如今这模样,不是吃皮蛋吃的?以后除了年节,不许他们再吃了。” “啊?” 绿叶这刚得了重赏,满脑子都是立功心切,结果忽然辛念就不让用这招了,下意识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辩驳道:“可是六少爷和四姑娘很喜欢吃啊,再说,不过是几个蛋,能怎么着呢?从没听说谁家孩子是吃蛋吃坏……” 不等说完,就见辛念刚刚还春风和煦的脸猛然沉下来,“啪”的一下将筷子往桌上一撂,沉声道:“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吗?你和我在这里犟嘴。爷亲自问的太医,难道还比不上你一个不识字丫头的道理?是不是我这些天疏懒了,你打量我是那好性儿能揉捏的软弱主子?若丫头婆子们都像你这般没规矩,这清凉院还要我做什么?干脆你来做主得了。” “姨娘息怒,是奴婢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奴婢该打。” 绿叶这才想起辛念从前的威风,忙不迭跪下来,再想想自己做的事,被人得知是要被活活打死的,因将那点立功心切立刻抛了,不住磕头认错。 六仔和丫丫同绿叶感情深厚,见她这样一哭,立刻饭也不吃了,跳下椅子抓着辛念衣角求情,丫丫眼泪都下来了,不住口地说道:“娘亲别怪绿叶姐姐,是我和哥哥自己贪吃,不关她的事,我们以后再不吃了,您别怪责绿叶姐姐,好不好?” 辛念叹了口气,替丫丫擦去眼泪,轻声道:“我的宝贝丫丫都开口求情了,娘亲怎能不答应呢。好了,你和哥哥们好好吃饭,吃完饭回房去玩儿,娘亲还要找你父王商议过些日子哥哥们上学的事。” 丫丫这才破涕为笑,抱着辛念大腿连声道:“娘亲最好了,我就知道娘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 正说着,忽然就听外面小丫头叫道:“王爷来了。” ------------ 第一百四十一章:慢慢处置 「没什么,我让六仔丫丫以后不要吃皮蛋了,绿叶偏和我犟……」 因将事情经过述说一遍。顾长亭一挑眉,却没说什么,对绿叶淡淡道:「做丫头最重要便是谨守本分,小心服侍主子。你也不能因为你们姨娘和善,便顺杆儿爬起来。还哄得丫丫六仔为你说情,甚至饭都不吃了,这可是越了规矩。」 「是,奴婢知错了。」 绿叶心中「咯噔」一下,辛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心想着这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偏今天他过来得早,竟然瞧见这一幕,如此,他心里有了主意,我倒可推得一干二净,将来有什么事,也疑心不到我头上。 一边就让绿叶起来,对她道:「王爷来了,我们有事要说,你自己回房反省一下。春雨,你带六仔丫丫和峰哥儿回房,峰哥儿也要好好复习功课,等六仔过两天好了,你这个做哥哥的还要负责为他启蒙呢。」 「是,四娘,儿子记住了。」 顾玉峰一直没开口说话,此时听见辛念这样说,方答应一声。说完就听顾长亭叫他过去,他犹豫一下,才来到父亲面前,站定了轻声道:「父王有什么事?」 「没什么。」顾长亭摸摸他的头,怜爱道:「就是觉着,我的峰哥儿比从前沉稳许多,仿佛几天工夫,就又长大了一些。」 辛念在一旁叹道:「再天真不知世事的孩子,经历过这样事,也要长大了。我只可惜这孩子,好好儿的,忽然就遭遇这样横祸,被拔苗助长,看他这么懂事,我都觉着心疼。」 顾长亭面上也有几分落寞之色,却又强打精神笑道:「你别说这样丧气话,没的惹峰哥儿伤心。」说完又问儿子道:「如何?在你四娘这里住得惯么?」 顾玉峰连连点头:「住得惯,四娘待我极好。」 辛念高兴笑道:「听听,我真没白疼他。」 说完也招手叫顾玉峰过来,一边给他整理衣裳,一边悄悄道:「你比弟弟妹妹都大,又一直是在后院里,看事情比他们清楚,回房后要是他们两个耍小性儿,你帮四娘好好开导他们,可好?」 「好,四娘放心。」 顾玉峰有些诧异,今天的事他看得明白,心里也自有计较,只是他没想到辛念会如此信任自己,竟把这样「大事」交给他,一时间心中振奋,连声答应。 等三个孩子离开,顾长亭不由笑道:「你倒是会使唤人,看峰哥儿那个开心劲儿,从他娘逝去后,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精神。」 辛念也笑道:「我想着他聪明拎得清,小孩子间说话又自在,有他开解六仔丫丫,倒比我们做父母的一味说教强。不成想他这样振奋,这倒是无心插柳了。」 顾长亭沉声道:「我记得这个绿叶是去年进府的吧?因为是新人,所以凤容才拨过来服侍你们娘仨,不成想她倒有几分本事,六仔丫丫这样依恋你,竟也会为她痛哭求情,若说不是刻意笼络,我是不信的。」 辛念面色也沉了下来,点头道:「我心里也是这样想。不然你看春雨,从小儿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如今竟被抛到后面去了。或许绿叶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着尽心服侍主子,以后也能有个依靠,但到了这个地步,就过头了。」 顾长亭淡淡道:「不算什么,看看随便调她去哪一处,离了你这里就是了。」 辛念微微摇头道:「若还在这府里,不拘调到哪一处,六仔和丫丫总是惦念着。叫我说,还不如寻她个错处,干脆将人发卖了,断了两个孩子的念想才好。」 顾长亭笑道:「不妥,别叫孩子以为咱们做爹娘的出尔反尔,一边说着饶过绿叶,一边又将她卖了。你要寻错处自然是简单,可六仔丫丫会信吗?他们只会想着爹娘到底容不下绿叶姐姐,随 便往她头上栽个罪名就打发了。」 辛念白了顾长亭一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顾长亭沉吟了下,淡淡道:「要不然配个小子,直接发去庄上吧,现如今府里在京郊周围几十个庄子,都需要人手。」 辛念一怔:庄子上龙蛇混杂,像绿叶这种从府里过去的丫头,便是那些管事和家丁眼里的肥肉,是落不了好儿的,除非像顾长亭说的,配个小子,做块有主的干粮,就这样,也不好说会不会被管事们欺辱,这对于青春年少的绿叶来说,似乎又有些残忍。 辛念不是烂好人,绿叶敢对六仔丫丫下死手,她活剐了对方的心都有。而且这件事她虽出于私人目的瞒了顾长亭,但幕后黑手做贼心虚,未必就能容绿叶活着,所以绿叶的下场可想而知。但即便如此,念在同为女人的份儿上,辛念也不愿意绿叶遭受那些欺凌侮辱。 因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罢了,先容她在院里再住两天,只是不许服侍六仔和丫丫,这段时间让杏花和春雨陪孩子们,等到过些日子,就把她送去奶奶那里,只说她在我这儿不听话,看奶奶怎么发落吧。」 「也好。」顾长亭点点头:「还有一件,今天既然说到这里,我看着你身边几个大丫头年纪都不小,也该配人了,看看过些日子府里再买丫头时,你去挑几个新的使唤。」 辛念笑道:「我的丫头们虽是奴仆,却都随了我,心气高着呢。我早和她们说过,有中意的人就来告诉我,果然两方有意,我便为她们做主。若没有中意的,宁可不嫁,跟着我,别的不敢说,吃口饭还是没问题的。」 顾长亭纳闷道:「她们就听你的了?这是怎么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可别拘着她们,叫她们不敢在你面前说,白白耽误了青春。」 「我是那样人吗?」辛念沉吟道:「荔枝春雨杏花她们都是陪嫁过来的,娘家老子娘都去了,她们乐得能为自己做主。也就一个玉珠,她跟了凤姨娘几年,如今我让她服侍峰哥儿,她在府里有哥哥嫂子,真有合适的,自有她哥哥嫂子张罗,剩下金针杨柳红叶她们,且有几年呢,再剩下的小丫头,就更不用提了。」 ------------ 第一百四十二章:家有硕鼠 顾长亭还是摇头,辛念瞪他一眼,敲着桌子道:「你怎么也和外面那些老夫子卫道士一般,满嘴里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就不信,女人不成婚还活不下去了?别说这么几个丫头,就是三妹妹,若没有可心的人,我也给她撑腰,让她在家里做老姑娘。」 顾长亭笑道:「罢了罢了,你的人你做主,她们若不觉着委屈,我有什么可急的?倒是三妹妹,母亲那里我已经去说了,那成国公府三房的孙少爷委实是个不成器的,端亲王府的女儿不能嫁这么个东西。就按照你和秦姨娘的想法,待我慢慢打听,看看谁家有那成材的子弟,宁可门户低一些,好歹要让他们夫妻和睦,免得像大姐姐,唉!大姐也是太要强了。」 「三妹妹性子好,又有主意,只要男方那边别太出格,我想他们两口子定会和和美美。」辛念点点头:「果然,这个三房的孙少爷不行。你和太妃说了后,她没有恼你吧?」 「这有什么可恼?我打听得清清楚楚,难道母亲还会把三妹妹往火坑里推?她是心里有气,倒也不至于不顾三妹妹的终身。」 呵呵!她何止是不顾三妹妹的终身?她连她女儿和孙子孙女都能下手,也就你这个亲生儿子,断不肯把娘亲往坏处想,才白瞎了一双毒眼,叫你娘做了这么多孽,你还不自知呢。 辛念想到这里就有气,忙拿起茶杯低头喝茶,掩住眼中怒火,忽听外面有婆子问道:「王爷是在这里吗?我们奶奶请王爷过去,说是有话要说。」 辛念就看到顾长亭翻了个白眼,对门口杏花道:「出去问问什么事?若还是为先前那些破事,就告诉她我不去,让她趁早歇了心思。」 「是。」 杏花连忙出去,这里辛念便笑吟吟道:「怎么了?奶奶做什么了?惹得你这么大火气。」 顾长亭摊手道:「我也不知道佳如怎么了,你说她是不是失心疯?昨儿和我说,要我把桂枝收房,还说凤姨娘去了,府里也该进几个新人……」 辛念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奶奶疯了吧?爷如今还有孝呢,她怎么真敢往你身边塞新人?」 「只是收房,不是纳妾,不走流程也不给名分。」顾长亭仍没好气:「我就和她说,让她趁早歇了这份心思,如今我妻妾儿女双全,还要什么新人?又不用为王府开枝散叶了,有她和春华还有你,足够了,日子这么过怎么就不好?非要绞尽脑汁搞这些花样。这府里的事难道还不够她忙活?」 辛念笑道:「奶奶这也是贤惠体贴,为王爷着想。谁让你始终不肯为她请封王妃呢?明明宫里有太后皇后,府里有太妃,她这个王妃简直就是顺水推舟的事,偏偏卡在你这里,也难怪她着急。」 顾长亭眉眼间煞气一闪,沉声道:「她做王妃?她配吗?她有那个德行吗?就凭她害过凤容,如此利欲熏心,我也绝不容她染指王妃的位子。若非廖氏一族横在那里,又有几个孩子,我甚至不能容她在这府里。就是这次戏子的事,虽不是她出头,也难保不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然峰哥儿的娘和你无冤无仇,怎么忽然就恨你到这个地步?非要置你于死地?她不做王妃,府里已经这个样儿,她要是做了王妃,是不是我都不敢出门了,出门一趟,回来就不知有什么样的噩耗等着。」 辛念注目看着他,忽地轻声叹道:「顾长亭就是顾长亭,谁要是想在你眼皮子底下自作聪明,当真是自取其辱了。」 顾长亭无奈一笑:「你别打趣我了念念,我其实够窝囊的,端亲王看着风光无限,却不知我这也是内忧外患。不过再怎样,你们娘儿几个我还是能护住的。等到三月份将六仔也送去族学,你闲暇时间多了,就再多管几处地方,库房……我也要交给你。」 辛念一怔,心中意识到了什么,轻 声道:「你可想好了,库房可是太妃和奶奶的命根子,交给我,她们只怕要和我拼命。」 顾长亭沉声道:「都是一家人,我自然不会让她们和你鱼死网破,但这终究是端亲王府,也不能由着她们和廖氏一族过从甚密。这事我会找机会和娘说,你到时只管接手就是。」 辛念沉吟片刻,看向顾长亭试探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虽然太妃和奶奶资助了廖家许多钱财,但究其根本,那也是你的外祖家,更何况,她们是你至亲的人,再怎么吃里……她们总不会害你。端亲王府有庄子有各项生意,每年宫里的赏赐也不少,收入颇丰,这方面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又如何?我就不信太妃和奶奶还能把库房搬空了不成?」 顾长亭没有答话,目光看着门的方向,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不是银钱的事,是端亲王府和廖氏太过密切了,唉!」 他忽然垂下头,一只手揉着额头,轻声道:「念念,你不知道,我现在也很难,真的很难。」 辛念心里「咯噔」一下,握住了顾长亭的手,轻声道:「你始终不肯为奶奶请封王妃,不止是因为她人品不端吧?长亭,有什么事你不能和我说呢?你不说难道我们就看不出来?太妃娘娘那边,你一定也承受了很大压力。连我心里都画魂儿,她岂会无知无觉?」 顾长亭抬起头,拍拍他的手微微一笑:「是吗?你倒是说说,你心里画什么魂儿?」 「你……」 辛念垂下眼,好半晌才悄声道:「是不是太子那边,你和他生了嫌隙?且……不是一般的嫌隙。」 顾长亭注目看着她,忽然探身将她拉过来,搂在怀中轻声道:「不愧是念念,我的心思瞒不过母亲也就罢了,竟连你也瞒不过。」 「咱们毕竟是从小到大的交情。」辛念心里叫了一声惭愧,她其实没有花心思琢磨顾长亭的处境,这些只是根据上一世推测出来的。 ------------ 第一百四十三章:心细如发 “暂时还不是说破的时候,我也只是防患于未然,不然母亲第一个就要和我闹翻。” 顾长亭叹了口气,辛念这会儿倒有些好奇,搂着他脖子问道:“我从前就察觉到你和太子似乎不那么亲密了,只是远不到这个地步,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你生出和廖氏一族割席的心思?” 顾长亭沉默良久,正当辛念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忽然轻声道:“还记得西夏使团遇害的案子吗?” 辛念原本已经半躺在他怀中捋着他头发把玩了,听见这话,不由瞪圆了眼睛,接着豁然起身,震惊道:“你……你是说那个案子……还有……未浮出水面的部分?” 顾长亭沉沉点头,轻声道:“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那些官儿是穷疯了吗?还是欠了高利贷走投无路,才不惜铤而走险?而且……怎么就都沆瀣一气了?一个人失心疯,其他人都失心疯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为了敛财,酿成这样震惊天下的血案?又是谁能让他们团结一心,几乎成了铁板一块?还有,西夏使团的贡品固然都是奇珍异宝,但惨案之后,谁有那么大能量,能将这么多贡品暗度陈仓,出手换钱?” 辛念整个人都木了,能有这样通天手段的,除非是当朝天子。而天子之下,那便只有太子能够勉强做到了。 难怪……难怪顾长亭因为身份,明明从出生起就被绑定在太子这个阵营,他却到底和对方决裂,只是……也不对啊。 辛念皱着眉头,沉吟道:“你是个最聪明的人,也从不肯空穴来风,但凡怀疑到太子,想必不仅是靠猜测,必定是有了一些实证。只是我不明白,太子已经如此尊贵,他难道还缺钱不成?纵然缺钱,他背后是廖氏一族,如你说的,怎也不至于穷疯了去酿成这般惨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别说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就是廖氏家族,那也是家大业大,念念你只说我们王府靠田庄和产业日进斗金,但王府总归是恪守本分,那廖氏明里暗里,哪条道儿不走?什么生意不做?论钱财,端亲王府哪里比得上?怎么就到了需要母亲和佳如倒腾家私倒贴的地步?” 顾长亭苦笑。辛念看着他,连声音都颤抖了,轻声道:“若说起来,你顾长亭虽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正派人,却也并非不知变通。太子也好,廖氏一族也好,无论他们怎么做,只要能保住端王府的荣华富贵,以你这天生的身份,捏着鼻子也就认了,你怎的……竟不肯合流呢?” “是啊。”顾长亭不回答辛念,依然只是点着头:“念念你真真了解我,我没那么高尚,虽然不至于同流合污,但也不至于就叛出这天然阵营。我是端亲王,我母亲是出身廖氏的太妃,纵然性情政见不合,大不了少些往来,我尽力为国为民,多行好事便罢了。” 对,这才是道理。顾长亭远没有高尚到为了维护正义,就叛出太子阵营,为此不惜牺牲端王府和家人。除非…… “是皇上那边……露出端倪了吗?” 辛念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这可是夺嫡之争,自古以来,朝堂争斗之凶险,没有能比得上这个的。赢了固然可以一步登天,可一旦输了,那便是万劫不复。 顾长亭诧异看着她,好半晌才轻轻一笑,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不愧是我的念念,你从前不掺和这些,不料竟敏锐至此。” “皇上真的动心思了?” “目前看不出来。”顾长亭摇摇头:“我倒觉着,太子圣眷比从前似乎还更盛两分。” “那你凭什么……就算是未雨绸缪,这未免也太早了,还是再看看吧。” “凭我的直觉。”顾长亭看着她,一双眼里盛满柔情:“我对皇上,毕竟还是有几分了解;再者……廖氏一族如今风头无两,就如咱们放鞭炮烟花,盛放到最绚烂热闹之时,也就该燃尽落幕了。” 辛念点点头,沉默不语。顾长亭看着她,心中忽然一动,揽住她肩膀的手紧了紧,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念念,如果,我是说如果,太子这边真靠不住了,你说,我是投向谁为好呢?” 辛念白他一眼,悄声道:“你这是考验我?我哪里知道朝堂争斗的事。” “这不是考验,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我也不会当真。几位皇子你也略有了解,咱们权当夫妻间说小话。” 辛念眨巴了两下眼睛,忽然轻声道:“或许……五皇子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虽然他外头名声不佳,但我倒觉着,皇上对他似乎十分看重。” 顾长亭这一次是真得吃惊不小,以至于手都不知不觉松开,辛念险些滑落下去,下意识伸手搂住他脖子,恼怒道:“做什么?是你把我抱过来的,这会儿说松手就松手?” “抱歉抱歉,是我太震惊了。” 顾长亭手忙脚乱地重新搂住她,接着追问道:“念念,你这显然不是随口说说,为夫倒要向你请教,为什么你认为皇上看重五皇子?他明明还没封王。” 辛念沉吟道:“我想起当日薛公公来传旨,就是你封王那一次,你还记得他当时是怎么安慰你的吗?” 顾长亭仔细回想了会儿,苦笑道:“我那会儿心中尽是悲痛,没注意他说了什么,怎么?你留心到了?” 辛念点点头:“我记性倒也没那么好,能记得一字不差,但我清清楚楚记得,薛公公说过,要你节哀,老王爷战死后,皇上可依靠的人,也不过就是太子五皇子和你等寥寥几人……” 不等说完,就见顾长亭点头道:“是了,你这一说,我有点印象了,当时薛公公的确是这样说的。果然……果然……” 他连说了两个果然,却没有再说下去。辛念心中已经有谱了,因便好奇问道:“那这位五皇子为人到底如何?我听古姨娘说,坊间传言中他的形象可不怎么样。” ------------ 第一百四十四章:几位少爷 顾长亭挑眉不屑道:“传言有什么可信?三人也能成虎,众口即可烁金。” “所以我不是问你了吗?你和五皇子打过交道,总比百姓们更了解他吧?” “唔……”顾长亭又凑近辛念耳边,悄声道:“这话我对谁都没说过,只告诉你一个人……” “罢了,你不必说,我不听了。” 辛念连忙摆手,直起身子就要从顾长亭身上跳下去,却被他一把搂住,只听他在耳边坏笑道:“这样秘密,我一个人担着太累了,你既要一心一意和我过日子,咱们夫妻一体同心,你不帮我分担谁帮我分担?” 说完也不等辛念再说,便自顾自道:“这么说吧,太子若和五皇子比,除了身份更贵重些外,其他几乎可说是一无是处。” “不是吧?”辛念瞪大眼睛:“那可是太子,且是从出生起就封的太子,怎么叫你说得这么不堪?” “不是不堪,只是要看和谁比。” 顾长亭淡淡一笑,接着松开手:“好了,我这回不拘着你了,免得丫头们进来看见,你又要把不正经的帽子栽到我头上。” “本来就是你不正经,咱们好好说着话,你就忽然……” 辛念脸上掠过一抹绯红,从顾长亭身上跳下,回到他对面坐好。这里顾长亭便叫道:“人呢?都哪儿去了?昨天我不是让人送了两篓橘子过来?怎么这桌上果盘里还只摆着苹果?” 辛念笑道:“可是忘了。素日里这苹果不过是做样子的,昨天没吃,现在天气也好,我就没让换。” 一边说着,早有红叶捧了一盘橘子进来,顾长亭挥手道:“你下去吧,我和你们姨娘自己剥着吃才有趣。” “是。” 红叶答应一声,转身退出。这里顾长亭刚剥好一个橘子,外面就有人说太妃有请,因只得放下橘子起身,又对辛念道:“情况你都了解了,我和你说的事,务必放在心上,这些天好好琢磨琢磨,免得事情临头,反而手忙脚乱。” “知道了。我虽不像你这样能干,好歹从前也是管过将军府里大小事情的,你既重托于我,我岂会不用心?你快去吧,别让太妃等急了。” 送顾长亭到门口,看着他离开,辛念转回身,就看到六仔丫丫向她跑过来,顾玉峰在后面跟着,在他身后,是两个丫头玉珠和春雨,俱都气喘吁吁。 “娘,爹爹呢?我们听见他来了,特意赶回来,怎么不见爹爹?” 两个小家伙一边一个扯住辛念袖子,急切地问。 辛念回想起刚才自己坐在顾长亭身上说悄悄话的情景,脑门上不由出了一层薄汗,暗道:好险,差点儿被抓个现形,以后万不能容那家伙如此放肆,不然被几个孩子看见,我们这做爹娘的脸往哪儿放? 面上却笑眯眯道:“你们爹爹有事,被太妃娘娘叫去了,怎么?你们可是有什么需求?那不用找爹爹,找娘亲也是一样的。” “没有什么事,就是想和爹爹说话。” 六仔丫丫难免失望,连顾玉峰都有些失落之色。辛念笑道:“你们啊,不愧是他的血脉,不想想他从早忙到晚,能和你们说几句话?就这样想着他。倒是娘天天照顾疼爱你们,反而不值钱了是吧?” “才没有呢,我们也一样喜欢娘亲。” 六仔丫丫都垂下头,扯着辛念衣角分辩。辛念抿嘴笑着,手指在六仔和顾玉峰头上挨个点过:“丫丫就罢了,你们两个,过几天就要入族学,到时见着你们父王,我看他考你们的功课怎么办。” 不想这竟吓不住两个小家伙,六仔把胸脯一挺,骄傲道:“不怕,上次爹爹还说我千字文背得好,如今我连百家姓都会背了,三字经也能背出大半,还跟着三哥又学会写一百多个字,爹爹只有夸我的。” 顾玉峰连连点头,为六仔作证:“六弟说得没错,且我也不怕父王考较学问,但二哥就惨了,大哥……也还行吧,四弟倒是聪明,也不怕的。” 辛念:…… “晨哥儿没你说得这么不堪吧?帆哥儿我见得少,原来这么聪明的吗?大少爷平日里心眼子不少,原来学习倒不精进。” 顾玉峰笑道:“二哥惯会舞刀弄枪,小小年纪骑射已经很是了得;大哥毕竟是嫡长子,素日里骄傲了些;至于四弟,四弟才是心眼儿不少呢。不过四娘放心,进族学后,我会照顾六弟,不会与他们太多往来。” 辛念笑道:“我听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只字不提你五弟……呃,是叫玉书对吧?” 顾玉峰撇撇嘴,淡淡道:“五弟有什么可说?他平日里也不多话,凡事只会躲在大哥四弟身后。” 这位五少爷的确没什么存在感,辛念想到秋姨娘那样八面玲珑的人,竟有这样一个儿子,也不知是怎么教出来的。又或者,是她故意这样教的?母子两个都打定主意,想着只要抱紧廖氏这根大腿不放松,将来便不愁有个好前程。 想到顾长亭先前和自己说的,辛念嘴角边不由浮起一抹浅笑:原本秋姨娘想得倒是不错,她是廖太妃当年给顾长亭的通房,可不就是要效忠廖氏呢?只不过如今看来,事情未必就会如了她的愿。 “娘亲笑什么?” “没什么。” 辛念摸摸顾玉峰的头:“峰哥儿带六仔丫丫去玩吧,四娘还要想些事情。”又嘱咐六仔丫丫道:“若是你们三哥要静心读书,你们就去西跨院找三姑姑玩,不许吵他。” 顾玉峰忙道:“我们刚刚才读了书,这会儿既然四娘有事,我们恰好去找三姑姑,秦姨娘也很喜欢我们,每次去都会拿好点心给我们吃。” “这话说的,合着我这里缺了你们的点心不成?”辛念点了顾玉峰一指头,接着笑道:“去吧,不许太淘气,秦姨娘身子弱,你们玩一会子就回来。” “知道了。” 顾玉峰带着六仔丫丫往西跨院去,这里玉珠便由衷笑道:“来院子里之前,奴婢做梦也没想到,您和三少爷会这样融洽。不是奴婢奉承,真真我觉着三少爷在姨娘面前,比在我们姨娘身边还自在,话也多了人也活泼不少。您待他也好,不,这样说还是浅薄了,奴婢看了这么多天,您待三少爷,就和待六少爷四姑娘是一样的,这比对他好还更难得。” ------------ 第一百四十五章:殚精竭虑 辛念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下,笑道:“听听这嘴,你们姨娘那么个脾性,倒是有个会说话的好儿子和好丫头。好了,你们也去西跨院吧,看着别让他们太淘气。” “是。” 春雨和玉珠应声而去。这里辛念来到屋里,让荔枝给自己切了一盘西瓜,又准备了几样蜜饯点心,沏了一壶香茶,她盘腿坐在榻上,一边慢慢吃着,一边静静想着心事。 原本不明白廖太妃为什么会向六仔丫丫下手,哪怕她再狠毒,有数的,虎毒不食子,这和她当年害死自己女儿还不同,害死女儿是有切实利益的,害死六仔丫丫,她能得到什么?大不了自己心死如灰,甚至失宠,就搬回清凉阁,这与她,与廖氏又有什么天大的好处么? 辛念是想要当家做主,但其实这事对于一个妾室而言,真真难如登天。廖太妃和廖佳如就算有点忌惮,也根本不会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那为什么廖太妃要花心思害六仔和丫丫,这始终让辛念不解。 然而今天顾长亭一番话,终于为她解了这个疑惑:自己久居后院,对外界风云一无所知,顾长亭也很少说朝堂的事。但廖太妃和廖氏不同,尤其廖太妃,那是出身廖氏一族,做了三十多年王妃的人,政治嗅觉就算不够敏锐,心里也一定是有些数的。顾长亭不肯为廖氏请封王妃,她做母亲的不可能察觉不到这其中意义,抛开廖氏人品,她一定要探寻这背后原因。 可是顾长亭怎么可能和太子决裂呢?这种可能性,只怕廖太妃稍微想一想,都会立刻在心里否掉,甚至她根本都不敢深想。那就只能另寻缘由。于是,在这个时候备受宠爱的自己,便成了替罪羔羊。 廖太妃认为顾长亭执意不肯给廖氏请封王妃的原因,是因为对廖氏人品失望后,转而想把这个殊荣留给受宠的自己。这样一来,他最喜欢看重的六仔,便会是尊贵的嫡子,将来继承王府大业。 没错,就是这样。 辛念狠狠咬下一口西瓜:廖太妃不敢,也不肯去想顾长亭和太子之间的龃龉,只能将顾长亭不肯请封王妃的缘由归在自己头上。只要六仔和丫丫变成痴傻,甚至连命都没了,自己一个没有儿女傍身的妾室,也就没了指望。要么心死如灰退出后院争斗;要么失宠郁郁而终,这都是对方喜闻乐见的。 甚至这样一想,秦氏之所以被廖太妃暗中下手害死,焉知不是因为她救了六仔和丫丫一命?虽然廖太妃肯定要把王妃之位留给廖氏,但如果没有这件事,秦氏的殒命或许会推迟两年,到那时,情况又会发生什么变化,谁知道呢? 一念及此,只恨得银牙险些咬碎。辛念攥紧手中帕子,深吸几口气才平复心中汹涌的情绪,然而眼中那一丝杀机却愈发浓烈。 什么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什么礼法规矩?都去他妈的。我只知道,欠债便该还钱,杀人就要偿命。更别提她如今是要置六仔丫丫于死地,她要害我的孩子,我与她之间,便只有不死不休。 依照辛念的心思,真恨不能立刻就将廖太妃碎尸万段,然而这毕竟是杀婆婆,还是杀身份贵重的婆婆,哪怕她将礼法视为狗屁,心理上这关容易过,真正放在现实中,却是比登天还难。 要做得不露痕迹,尤其是在顾长亭面前不露痕迹,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嘛。 辛念幽怨地又狠狠啃了两块西瓜:她对廖太妃早就起了“歹念”,为此甚至把绿叶给昧了下来,就是怕自己这份胆大包天的心思在顾长亭面前露出马脚。辛念太了解自己的夫君有多聪明,那是聪明到近乎妖孽的地步,不然他凭什么能让皇帝如此信任,简直就把他当成儿子一样的对待。 若真动手,瞒得过那个家伙吗?就算他抓不到证据,心中总会疑神疑鬼吧?最好廖太妃能够自己暴毙,但是老天爷会开眼吗?我的时间不是很多,那老虔婆发现害六仔丫丫不成,肯定还会接着出招,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更别提防不胜防。 辛念甚至都有些怨恨顾长亭了,很不讲道理的那种怨恨:这么狠毒的亲娘,你留着她干什么?儿女重要还是害人的娘亲重要? 她在心里问,然后绝望地发现按照本朝礼法:还是害人的娘亲重要。就算顾长亭不这么想,他也得这么做。,而且他虽然有心和廖氏割席,但对廖太妃还是很孝顺的。 算了,就容那老虔婆再多活几日,这会儿也实在没有好办法。六仔和丫丫的前程与他们父王息息相关,没有做好万全准备,我决不能冒险。好在如今做的事,也够那老虔婆喝一壶,若她能心生敬畏,改过自新,不再害六仔丫丫,这事就算了。当然,如果能把她活活吓死,那最好不过,欠下的人命债,合该用她的命偿还。 辛念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就发现:呃……桌上点心和西瓜已经都被吃完了?什么时候的事?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辛姨娘的心情又添了几分怅然:自己的食量好像又增加了,所以真不能过回以前的日子啊,不然就算不被饿死,也得被馋死。 ********************* “闹鬼?可别瞎说,那是太妃的院子,有神灵庇佑的,怎么会忽然闹起鬼来?一定是婆子们老眼昏花,添油加醋胡说八道。” 杜三娘将淘好的米下锅,然后走到另一边看砂锅里炖的燕窝,那碎嘴的张婆子便亦步亦趋跟着她,滔滔不绝道:“哪里是婆子们说的,连丫头们都这样说。说是已经有好几天了,每天晚上都有个鬼过来,起先只是笑几声就走,如今越发胆子大,常常后半夜还过来吓唬人,白花花的一团,飘来荡去,好不可怕。” “既然能看见白花花的一团,怎么不抓住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杜三娘盖上砂锅的盖子,一回身,见厨房里的人都聚在身前,于是忙挥手道:“活儿都干完了吗?这天亮了可就要给各屋送早饭,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说闲话?”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六章:与我们无关 「我们手头上的都干完了,就等三娘你的燕窝粥。」 连家媳妇眉眼弯弯地笑着,然后转头对张婆子道:「我也听说了,说是哭笑声像个小孩,咯咯咯的,听着就瘆人得慌。奇怪,太妃院里怎么会出来小鬼?论理,小鬼都是淘气鬼,不至于伤人的,又贪玩,它该到处溜达才是啊,怎么就认准了太妃那里。」 众人嘴角抽搐,看着连家媳妇,张婆子没好气道:「怎么?连家妹子是想见识一下这小鬼长什么模样?想着让他今晚去你家溜达溜达?」 「我的天,可不能说这样话。」 连家媳妇没想到引火烧身,连忙抚着胸口,接着四下看看,只见各个锅灶下都燃着火,方放心道:「还好还好,厨房阳气盛,没有鬼敢过来,这番话不至于被他听了去。」 话音刚落,忽听身后有人笑道:「嫂子们说什么呢?怕被谁听去?」 众人忙都转身,杜三娘笑着招呼道:「荔枝姑娘来了?可是辛姨娘那边有什么吩咐?燕窝粥马上好,耽误不了各屋的早饭。」 荔枝笑道:「我们姨娘说,昨儿的咸蛋黄不错,不但六少爷四姑娘喜欢,姨娘和秦姨娘三姑娘也都喜欢,让今天早上再多放几个。」 「嗨,这种小事,随便打发个小丫头子来吩咐一声就行了,哪用得着荔枝姑娘特意跑一趟?有,都有,我这就再剥几个装盘。」 「何必三娘你动手?让哪个妈妈剥一下就是。」 荔枝拦住杜三娘,接着小声问道:「我听你们的意思,是不是也在议论太妃院里的事?」 杜三娘点点头,随便指派了一个婆子剥鸭蛋,她这里用围裙擦着手,和荔枝来到门外,方小声问道:「这事……你们也知道了?」 「现在府里除了王爷,还有不知道的吗?」 荔枝叹了口气:「今天早上我们姨娘去给太妃请安,回来还说太妃气色不是很好,要我来嘱咐你一声,这两日太妃那边的饮食要精心些,尽量别被挑出错儿来。」 「放心,这个时候我不殷勤细心服侍着,难道傻得去顶风上?太妃和奶奶正愁抓不着我的错儿呢。」 荔枝笑道:「就知道三娘是明白人。其实若说起来,太妃和奶奶要鸡蛋里挑骨头,你就是做得再好也没用。只是因为王爷宠爱姨娘,时不时就交些差事给她,太妃和奶奶才会对姨娘有两分忌惮,不然你哪里能在厨房安安稳稳地做着管事?「 「是是是,这些我何尝不知道?」杜三娘连连点头,接着又问:「这么说,太妃院里闹鬼的事是真的了?不然太妃娘娘那么厉害的人,怎会连气色都差了?这几天的补品我可没少送。」 「闹鬼的事大概是真的,不然不会传得这样有鼻子有眼,还是从太妃院子里的人那边传出来的。只是我觉着,大家也不用担心,俗语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太妃娘娘是什么人?从小便是廖氏千金,长大后嫁了王爷,很快便封了王妃,如今做了太妃,可说是金尊玉贵,她难道还会害人么?叫我说,八成是什么路过的阴魂,过两天大概就散了。」 「说不像是过路阴魂,都烧了好几天纸,便是黑白无常,也该送走了。刚刚我还听她们在议论,说是听声音像个小鬼。」 「那我就不清楚了,太妃那院子,难道还有夭折的孩子不成?」 荔枝瞪大眼睛。杜三娘摇摇头:「没听说过啊,所以这不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还真是奇怪了这事,再者,既然都好几天,只怕下人们传来传去,都走样了。不过王爷今天就从京郊大营回来,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也是。」杜三娘点点头,这里荔枝又和她聊了会儿,恰好清凉院这边的饭菜也都装上了, 她便告辞离去。.. 回到清凉院,辛念和秦姨娘等人在一起吃早饭,荔枝就将从食堂听来的流言说了一遍。 不等说完,便听辛念淡淡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莫要以讹传讹,王爷今天就回来,必然有妥当的处置,到那时就见分晓了。」 说完见秦姨娘面色苍白,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她便安慰道:「姨娘快喝粥吧,这皮蛋瘦肉粥凉了就不好喝了。」 「呃……是是是。」 秦姨娘答应着,勉强喝完一碗粥,便只说饱了。等众人都散去,她独留下来,见辛念谴退丫头,这才惊慌低声道:「这……这不会是那孩子来索命了吧?」 「哪有那么巧的事?我倒觉着,别不是有人装神弄鬼吧?」 辛念摇摇头。只见秦姨娘脸色惨白,轻声道:「姨娘,你到底年轻,不知这因果报应的厉害。那孩子当年枉死,一股怨气不散,如今修成气候来报仇,也是有的。不然只是装神弄鬼,哪有抓不到的道理?」 「那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会儿来了?」辛念摇头:「我还是不信,这事太突然了。」 「太妃院子里自然是有日游神夜游神庇佑,等闲鬼魂哪里就敢现形?只是这一次太妃要害六仔和丫丫,这是造孽,很损阴德的。俗话说得好,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什么不知道?许是因为她这样,就不庇护她了,这才让那孩子的阴魂得以出来。又或者……」 秦姨娘搓着手:「会不会是那孩子从前太弱,如今总算修成气候,才会现身?总之,辛姨娘,这种事不可不信。」 「好吧,就算真是闹鬼,甚至就是那个孩子闹鬼,姨娘觉着,咱们应该怎么做呢?」 秦姨娘一愣,好半晌才苦笑一声:「你说得对,咱们又能如何呢?别说我人微言轻,就是辛姨娘你,如今在府里说话也是有分量的,太妃就能信你了?也罢,何苦操这个心,由着太妃和王爷去吧。」 辛念笑着点头道:「姨娘这方看得明白。我说一句狠毒话,因果报应逃不开的。真要是那孩子来报仇,也是廖太妃当年犯下的罪,与你我何干呢?奶奶是太妃的侄女儿,她都不急,咱们倒操这闲心?有空儿,不如吃几块西瓜点心,看看峰哥儿晨哥儿带着六仔丫丫玩耍,还要有趣些。」 ------------ 第一百四十七章:坐镇捉鬼 “什么鬼?我是不信这世上有鬼神的,若果然有阴司神明执掌人间律法,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还要朝廷官员做什么?” “王爷,太妃院里闹得凶,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事也不能全然不信啊。” 听了顾长亭的话,廖氏更是忧心忡忡。顾长亭便看向辛念:“你怎么说?” 辛念看了廖太妃一眼,轻声道:“妾身觉着,此事还该问询太妃娘娘的意见,看看是不是做一场法事……” “做什么法事?传出去,又闹得满城风雨。叫我说,有没有鬼,又有什么关系?我没做过亏心事,难道还怕她不成?你们不必在我这里危言耸听,王爷也不用在意,都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过几天,管它什么妖啊鬼的,见掀不起风浪,也就消停了。” 辛念面色一凝,垂头道:“太妃说得是。” 顾长亭看向廖太妃,忽地笑道:“到底是母亲,经历的事情多,也沉得住气,不受这些魑魅魍魉的要挟。说起来,我还没见过鬼魂呢,说不得这次沾沾母亲的光,也让儿子长长见识,我今晚就宿在这里,看看这小鬼到底长得什么样儿。” 廖太妃心里就是一跳,不等其他人人开口,便故作愠怒道:“你这几日不在家,今天才回来,白白耗在我这儿做什么?回你媳妇的房里去。明儿就是三月初一,族学也要开了,你也看看几个孩子的功课。我不用你管。” 顾长亭却不肯,仍是笑道:“娘就让儿子开开眼界嘛。至于族学,除了六仔是新入,他们哥几个都是轻车熟路,何况六仔也有峰哥儿带着,无需操心。” 辛念也在一旁帮腔道:“出了这样的事,王爷哪能轻易放心?太妃娘娘就看在他孝顺的份儿上,让他今晚在这里看着吧,果然有什么邪祟,许是王爷阳气盛,自此吓走了,院子里就恢复安宁也说不定。” 廖氏本想和她唱反调,但左思右想,挑不出这话的毛病,因只得气哼哼道:“未必有那么容易就吓走,不过表哥见多识广,江湖上朋友也多,许是能看破其中玄机,破了这邪门歪道,岂不好?” 事已至此,廖太妃也没办法,若再一味拒绝,当真要引起儿子疑心了。只得答应下来,心中暗暗恼怒道:都是这个孽障,将近二十年了,忽然想起生事,你故弄玄虚也就罢了,敢在长亭面前说坏话,我便找道士和尚来,叫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这事便定下来。廖太妃心中不快,便把身子往后倚在榻上,淡淡道:“天儿不好,我也不留你们了,都回去吧。没什么大事,你们不必这么一惊一乍,连累得长亭为我担心,又搅得我不得安宁。” 辛念忙站起身道:“是妾身的错,还请太妃恕罪。” 她这一主动,廖氏和秋姨娘古姨娘等也都起身请罪。廖太妃嘴角抽搐一下,就觉着拳头好像打在棉花上一般,轻飘飘的别提多难受,因挥挥手,廖氏会意,便带着三位姨娘转身离开。 刚出门,只觉眼前一片亮光闪过,接着天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古姨娘忙道:“阴了两天,总算这雨是要下起来了,阿弥陀佛。” 辛念笑道:“是啊,这会儿下雨,当真应了那句话,春雨贵如油。农民们正好趁着这时机把种子种下去。” 古姨娘点头道:“但愿今年风调雨顺,是个丰收年。” 话音落,就听秋姨娘笑道:“哟!辛姨娘懂得真多,难不成你还和泥腿子打过交道?” “你这是什么话?这不过说明辛妹妹见多识广,你就非要编排她和泥腿子打过交道……” 古姨娘气不忿,不等说完便被辛念握住手阻止,只见她嫣然笑道:“秋姐姐说得没错。我小时候还真看过农民们在乡下种田,其实这算不得什么,要说和泥腿子打交道,王爷更多,哪一年不得往庄子上去看收成呢?连皇上在宫里都有一块地,每年还要亲自下地耕作,秋姐姐你管他老人家也叫泥……“ “你胡说什么?你……你休要血口喷人,诬蔑于我。” 秋姨娘一声尖叫打断辛念,却见她冷笑一声:“谁让你自己上赶着送把柄过来呢?秋姐姐,听我一句劝,以后说话还需谨言慎行……” “够了。”廖氏一皱眉:“辛妹妹也不必这样得理不饶人,不然我还说你把皇上和那些农夫相提并论,更不恭敬。” “农为国本,我怎么不恭敬了?” 辛念半步不让,廖氏被她怼的无话可说,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下台阶,忽见下人们在院中大树下搭凉棚,因立刻转了话题,笑着问道:“这是看着开春了,所以又要把帐篷搭起来了?” “是啊奶奶,这天气渐渐和暖了,院子里风光好,太妃最喜欢在凉棚下喝茶,或看花或听雨,晚上还可赏月呢。” 廖氏忙道:“虽如此,也要当心着凉,太妃年纪大了,万一惹了风寒,不是玩的。” 下人们连声答应,正忙乱着,忽听一声惊呼,接着就见刚刚搭了一半的凉棚忽然塌了一角。 廖氏忙问怎么回事?过一会儿就有个婆子过来禀报道:“是搭凉棚的两根木头断了,放在库房里几个月,外面看着好,谁成想里面都让虫蚁蛀空了。” “虫蚁蛀空木头,是常有的事,幸亏这会儿断了,不然搭好了凉棚,它兀自支撑着,一旦太妃娘娘进来纳凉,那会儿才断,可就万分危险了。” 辛念忽然插话,婆子连连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所以大伙儿当真后怕。” 辛念便笑道:“这东西还有什么讲究吗?我才疏学浅,倒是不知道。只是我想着,若木头不中用,为何不换成铁杆子呢?那个别说虫蚁,就是虎狼进了库房,下死嘴咬,不但咬不断,还要崩了牙呢。”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古姨娘忙在旁边凑趣道:“别说这是京城亲王府,断断进不来虎狼,就进来了,虎狼会这么傻?不挑吃的却去咬铁杆子?” 话音落,只听身后有人笑道:“你没见过,别以为世上就没有。在蜀中一带,还真有一种黑白熊,当地人就叫它们食铁兽的。”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八章:侠女柔肠 众人连忙回身,只见顾长亭笑吟吟站在身后,问那婆子道:“究竟怎么回事?在屋里都听见乱哄哄的。” 婆子便将事情说了一遍,顾长亭点头道:“辛姨娘的提议不错,那就都换成铁杆子吧,库房里没有,便现去打几根,这木头杆子太危险了。” 廖氏连忙道:“每年府里用铁杆子的地方也多,怎么没有呢?尽管开库房取去。” 古姨娘看着顾长亭,小声笑道:“王爷,妾身没见识,叫你说,还真有吃铁的野兽?那……那它莫不是长了个铁打的肚肠?不然怎么克化的动呢?” 顾长亭笑道:“哪有铁打的肚肠?那黑白兽是吃竹子的,不过也有村民时常看到它们下山,专门跑去厨房吃铁锅,食铁兽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辛念微笑道:“这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惜蜀中远在千里之外,咱们没有机会,不然倒要看看这食铁兽长得是什么模样。” “模样极好,因生得像熊,以竹为食,所以多叫它竹熊,我只怕你们看见它,连步子也挪不动,尤其是其幼崽,甚是灵动可爱。我记得前些年蜀中进贡过一对竹熊……” 几个人就站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直到又一个雷响起,辛念方道:“看着天要下雨,王爷还是进去吧,我们也赶紧各回各院,别被雨浇了。” “正是呢,你们快去。” 顾长亭点头,廖氏等人方告辞离开。 走到岔路时,古姨娘便对辛念道:“我就不去你那儿说话了,明日族学开学,还得回去看看晨哥儿收拾好没有。” “好。”辛念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姐姐别只顾着逼晨哥儿读书,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何况他是王府的少爷,还怕将来没有出路吗?” 古姨娘苦笑道:“我何尝不知他不是那块材料?可有数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王爷看重,我怎能不督促他用功。” “文武双全者少,王爷看重族中子弟读书,也看重他们习武啊。晨哥儿在这方面是极好的,也算子承父业,姐姐让他放开了学,将来未必就比别的子弟差。” 古姨娘叹气道:“实在不行,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便分道扬镳,辛念看着天色,雨怕是还要一会儿才能下来,于是放慢脚步,浏览着小径春色。忽见远处几个家丁抬着一捆铁杆子往廖太妃院里去,她微一挑眉,站在原地目送这些人去了,方转身自回清凉院去。 ***************** “姨娘听听,这雨声越发密切,看来要下一整晚呢。” 荔枝的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又轰隆隆滚过一阵雷声。辛念站起身,轻声道:“我去看看孩子们,这两年也没遇见过这样大的雷,不知他们睡得是不是安稳。” 荔枝忙拿了把伞,辛念笑道:“就沿着游廊走,不需要打伞。” “风大,雨都飘进来了,回廊地上湿了一层呢。” 荔枝说着,到底撑开伞,挡在辛念身侧,主仆两个沿着游廊来到厢房,先站在顾玉峰的房门外,听见里面有细细的说话声,辛念便推开门走进去,一边问道:“玉珠,峰哥儿可是怕打雷?” “四娘怎么来了?” 顾玉峰的声音响起,很快玉珠便点了一根蜡烛,起身道:“辛姨娘,您怎么过来了?” “今晚上电闪雷鸣的,我来看看孩子们,怎么?峰哥儿是怕打雷,所以睡不着?” “不是,我不怕打雷闪电。”顾玉峰微微一笑:“只不过是刚刚读完书,熄灯后和玉珠姐姐说了会儿话,这就要睡了。” “原来如此。”辛念笑着摸摸他的头:“早点睡吧,明儿早上还要进族学呢。” “是,知道了,四娘也早些睡吧,不用担心我。” 辛念点点头,转身出去。这里玉珠便小声道:“还是三少爷聪明,选了清凉院来住,辛姨娘为人当真极好,便是姨娘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顾玉峰点点头:“早前爹爹就说过,四娘是侠女,很有点子古道热肠,如今看来,四娘比他说得还要好哩。” 玉珠笑道:“谁说不是呢。侠女在京城贵族这里可不是什么好词儿,我还是觉着辛姨娘该厉害的时候厉害,可该温柔的时候,比谁都体贴细腻,真个水一样的女子,难怪王爷喜欢她。” 这话顾玉峰就不好接下去了,于是咳一声钻进被窝:“好了,睡吧,晚上别忘了盖被,下雨天,冷。” 玉珠笑着起身:“知道了,奴婢倒还要少爷来关心,真是越活越回去。” 说完来到门边,侧耳听了一会儿,就听到门外穿着木屐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接着又渐渐去远,便知道是辛念探看完六仔和丫丫,这是回房了。于是方来到床边宽衣安歇。 “少爷和姑娘们都睡得安稳,姨娘总可以放心睡了吧。” 荔枝收起雨伞,听到外面又滚过一阵巨大雷声,不由缩缩肩膀道:“好响的一个炸雷,吓我一跳。” 一边说着便转过身,只见辛念仍站在门边,她正要说话,忽见院中某处有片蓝色电花,漆黑夜里格外醒目,不由吓了一跳,连声道:“姨娘您看,那是什么?” “没什么,大概是打雷闹得。” 辛念转过身,面色平静,她刚刚亲眼看见一道雷电落下来,恰好落在院中那口大水缸里,登时就将水缸炸裂,引起噼噼啪啪一片水蓝色的电火。 “这样雨夜,只怕那小鬼也不会来了吧?王爷今晚白在太妃院里坐镇了。” 蓝色电火很快消失。荔枝也没放在心上,帮辛念脱下大衣裳,一边小声嘟囔了一句。 辛念一笑:“谁说不是呢?王爷想要长长见识,我看啊,他这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荔枝也笑道:“要我说,王爷要长见识,还不如来咱们这里,刚才那蓝色火花儿,我竟从没见过,谁知是不是闹鬼?” “好端端的,闹什么鬼?且闹鬼我也不怕,我又没做过亏心事。” 荔枝面色黯然下来,轻声道:“是,姨娘不怕。我看太妃快要吓死了,眼窝都是青的,可见几个晚上没睡好,焉知不是亏心事做太多?” ------------ 第一百四十九章:病急乱投医 辛念摇摇头:“你太小瞧太妃了。果然害怕,她这会儿就该卧床不起,可我看她精神还好。唉!咱们这位太妃,可不是个寻常女人呢。” “是啊,哪个寻常女人会害儿媳妇。”荔枝轻声念了一句,接着又勉强笑道:“姨娘,夜深了,睡吧。” “嗯,你也去睡。管它今夜风急雨骤,明日终会雨过天晴。” 辛念理顺了长发,钻进被窝,荔枝过来帮她拉好床帐,也转身去外屋榻上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辛念刚梳洗完毕,顾长亭便过来了。 “怎么这么早?今日不用上朝吗?” 辛念起身,见顾玉峰和六仔丫丫也都过来了,便对荔枝道:“去看看厨房的人来了没有,来了就摆饭吧。” 荔枝答应着出去,这里顾长亭便抱起丫丫亲了一口,方对辛念道:“今日免朝,不过我上午还要进宫。” 说完又问顾玉峰和六仔:“上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书籍,这些万万不能遗漏,族学里的章先生是位大儒,虽然性情温和,但若在这些事上犯错,他是不会留情面的。” “回禀父王,都准备好了。” 顾玉峰和六仔齐声答应。顾长亭点了点头,忽见怀中丫丫撅着小嘴问道:“爹爹,为什么哥哥们就可以上学?为什么他们不肯带我?我也要上学。” “丫丫果然要上学?上学是要读书识字,可没有你绣花练武那么好玩,你不觉着这些枯燥么?” “不会啊,我听三哥给哥哥讲三字经,很有趣啊,而且我很喜欢画画,等我画得像三哥一样好,我就可以给自己和娘亲还有金针姑姑画花样子了。” 顾长亭和辛念相视而笑,不等说话,就听顾玉峰道:“四妹妹放心,等我和六弟下了学,就来教你读书画画。” “你们专心自己的功课就好。”顾长亭在两人头上轻轻弹了下,接着沉吟道:“也罢,既然我的宝贝闺女要学习,爹爹就为你请一位西席先生,专门教你。” “这怎么行?”辛念连忙阻止:“府里几位姑娘都没有这个待遇,忽然为丫丫破例,叫人怎么说。” “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儿恃宠而骄的样子?”顾长亭将丫丫放到地上,让顾玉峰带着兄妹两个去饭厅等候,他这里见屋内没人,便来到辛念面前,搂住她在脸上偷亲了一下。 辛念忙推开他,瞪他一眼,悄声道:“我本就不是恃宠而骄的人,都是下人们乱嚼舌头。” 顾长亭捋着她颈间璎珞,悄声笑道:“既然都担了名声,何妨就做点恃宠而骄的事呢,不然不是白担了名儿?” 辛念冷笑道:“我可不敢,今儿王爷这举动要是被人看见,下一步只怕就要传我宠妾灭妻了。何苦来?太妃和奶奶为什么看我不顺眼,你心里没数吗?” 顾长亭挑挑眉,有心要替母亲辩白几句,却发现辩无可辩,不然可真是把辛念当傻子糊弄了。 “母亲和表妹那边你多担待些,她们就算对你颇有微词,也奈何不了你,毕竟我才是一家之主,我对你的情意,还需要多说吗?前些日子,那样隐秘的话,若非是你,我万万不会松口的。” “姚姐姐面前也不会?” 顾长亭注目看着辛念,忽地好笑道:“念念,你这动不动就提你那姚姐姐,可是因为吃醋?” “放屁!”辛念翻个白眼:“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你是随口一说,却也太看轻了我。莫说我和姚雨桐经年未见,根本不会轻信于她,便是这会儿她在这府里,人心隔肚皮,我难道就会把这样大事透露给她听?我是那样见色忘义的人吗?” “那怎么透露给我……” “你自然不同。喜欢一个人未必会信她,但你和我从小到大的交情,我是知道你可信可托付,才会同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何况我对她……咳咳,或许有点喜欢,但是对你,却是又喜欢又信任。” “王爷的嘴真像抹了蜜一样。” 辛念一笑,也就适可而止转了话题:“对了,昨晚又是雷又是雨的,你守到那个鬼了吗?” “还说呢,我傻等了半天,等到半夜,忽然想起,这样电闪雷鸣的,别说是鬼,就是个妖魔也不敢出来啊,万一被雷劈了,上哪儿说理去?我就去睡了,一夜安眠,别说鬼哭,连声鸟叫都没听到。” “噗”的一声,辛念低头喷笑,接着抬起头道:“那是王爷睡得太死,我这廊下的鹦鹉,一大早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呢。” 说完又问道:“那这件事到底怎么收场?依我说,你又不能每天晚上都在太妃院里坐镇。且你坐镇也未必有用,你是王爷,身上阳气煞气都重,百神护体,那鬼也是有心眼的,难道直挺挺往你身上撞?他不怕魂飞魄散?” “不然又能如何?”顾长亭无奈道:“昨儿你也听见了,母亲也不想大张旗鼓做法事,还能怎么办?” “关键不知这鬼是什么来路?若知道来路便好办了,左不过花些钱,替他了了生前心愿,这样阴魂不散的,一般来说都是怨念深重,只有平了他的怨气,才能功德圆满,重归清静。” 辛念貌似不经意般看向顾长亭,轻声问道:“你有没有问过太妃或者院里的老人?万一有知道来历的,又或者,知道从前院里谁枉死了也好,总比咱们现在无头苍蝇般摸不出头绪的强。” “怎么没问?这些天烧的纸钱都能堆成山,别说在院子里死去的人,就是死去的猫狗,在阴间都得了一大笔天降横财。” “噗”的一声,辛念扑哧一笑:“这是怎么说?怎么还疑心到猫狗身上了?” “病急乱投医呗。” 顾长亭叹了口气:“再看看吧,我看母亲虽然不怕,却也深受其扰。果然没办法,还是要请高僧或道士过来,也不必大张旗鼓做法事,就在院子里念几卷经文,能把那鬼超度了就行。”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章:良言难劝 “王爷不是向来不信世间有鬼吗?从来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顾长亭摇摇头:“我不信有什么用?那些下人们都相信,不但信了,还到处传,现在府里人有几个不信的?就连母亲,嘴上不当回事,其实心里也是深信不疑。再说,念念你不信吗?” “嗯……确实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大家都在传,由不得我不信。“ “这就是了。”顾长亭一摊手:“所以,管它真有鬼假有鬼,最终让大家都相信这个鬼离开了,被超度了,或是魂飞魄散了,总之不会再回来,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那行吧,你看着安排。”辛念站起身:“走,去吃饭吧,吃完饭还要送六仔和峰哥儿去上学。” “我去送,送完了正好进宫。” 辛念挽着顾长亭的胳膊,看着门外纳闷道:“天上雨还淅沥着,今日又免朝,到底什么重要事,还要你进宫?” “没什么,就是为了今秋开恩科的事。” 辛念诧异:“开恩科也和你有关?那不是礼部的事吗?” 顾长亭哈哈一笑:“科考不需要防卫吗?傻瓜。而我是京营统领,今秋的恩科,皇上要调两千京营将士布防,这自然就和我有关了。” “无缘无故,忽然要开恩科,又要从京营调遣布防。这样阵仗,是天上哪位文曲星要下凡吗?” “这谁能知道?”顾长亭一笑,接着笑容收敛,语气添了几分郑重,淡淡道:“唯一可知的是,皇上很看重这次恩科,某些权势熏天之辈,手再长,这次也伸不进来,如此,想来应该能得到一批真正的人才。” 权势熏天,手太长,真正的人才。 辛念琢磨着顾长亭话中含义,总觉着他话中所指的,就是廖氏家族和太子。果真如此,这莫名其妙忽然举行的恩科便能说得通了。 皇帝春秋正盛,他难道真的要放弃太子,为其他皇子选用培养一批栋梁之材吗? 一念及此,即便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的辛念,也不由激动万分。 ******************* “咯咯咯……咯咯咯……娘!娘啊!” 正是夜半时分,寻常人等都已是好梦正酣,太妃院里却因为最近闹鬼之事,下人们多是坐卧不宁,只有几个心大的婆子丫头,睡得人事不知。 眼看着没什么动静,大家也是哈欠连天,廖太妃命丫头吹熄烛火,脑袋刚沾上枕头,就听到于万籁俱寂的静谧中,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瘆人笑声。 “又来了,她又来了。” 秋月秋香从地上爬起,院中也有下人胡乱喊着。廖太妃猛地揭开床帐,再仔细听去,果然,那个鬼一直在急促地叫着:“娘,娘啊!你理一理我……” “是谁?到底是谁?”廖太妃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夹杂着恐惧愤怒,她一只手撑在床头桌上,大口地喘息,胸脯剧烈起伏着。 “太妃娘娘,您先避一避。” 秋月秋香赶上前扶住廖太妃,这时就听有人喊道:“树……她……她在树上,我的天啊……” 廖太妃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不知是怎么想的,她忽然一下甩脱了秋月秋香,踉跄着冲出屋子,目光略一梭巡,就看到在那棵用来安放帐篷的大树上,一个白影静静站在那里,随风飘来荡去,那一声声娘亲,便是从鬼影方向传来。 “你到底是谁?到底有什么冤屈?好好说出来,我替你超度,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娘,你不认识我了?我难道不是襁褓里的模样了吗?” 声音微弱尖细,但听到的人不由都打了个寒颤,站在廖太妃身后的钱氏猛然叫道:“她是……太妃,她是……” “闭嘴。” 廖太妃面色铁青,死死盯着树上的白影,咬牙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呢?母女一场,虽然娘亲弃了我,我却仍念着母女之情。娘亲,你不要再害人了,须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娘亲,你都改了吧……” 廖太妃猛地向后退了两步,险些一跤摔倒,钱氏忙扶住她,然后就听她厉声道:“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在这里蛊惑人心。来人,给我打,狠狠打散了她,打散了她……” 廖太妃声嘶力竭地吼。下人们虽然害怕,奈何在廊中灯笼的映照下,主子现在模样比那个鬼还要恐怖,于是纷纷胡乱应着,不知是谁福至心灵,忽然捡了块石头扔过去,其他人立刻有样学样,一边叫人一边往树上扔石头。 “娘亲,你还要执迷不悟么?” “什么执迷不悟?我在王府三十载,相夫教子贤良淑德,你一个装神弄鬼的就像污蔑我清誉?人呢?打,都给我狠狠打。” “哦哦哦……” 下人们忙又俯身去捡拾石子,却听半空中传来一声幽幽长叹:罢了罢了,娘亲,我也救不得你了,须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声音渐轻,众人就见那白影向后飘飞,倏忽间便已不见踪迹。 “咦?刚刚还在啊,怎么就走了?” 有人惊诧,旋即便听到另一个声音低斥道:“那是个鬼,当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什么鬼?明明就是装神弄鬼。” 廖太妃大声喝斥,想了想忽然对身旁钱氏道:“你去清凉院,就说我这会儿身上不舒服,让辛氏过来服侍。” “啊?”钱氏吃了一惊:“太妃娘娘,这……这不好吧?听说王爷今晚宿在辛姨娘那里呢。” “是吗?长亭今晚在清凉院?” “是。吃饭时听见丫头们提了一嘴。”钱氏点点头,接着又小心看向廖太妃,轻声道:“太妃是怀疑?这是辛姨娘闹得鬼?” 廖太妃半晌不语,然后淡淡道:“也不能怪我疑心,谁让她会功夫呢?功夫还不低,认真起来,也是能飞檐走壁的。若说这府里有一人能闹鬼,那便是她了。只是……你如今说长亭在她院里,那显然是我多心。罢了,不必再提了。” ------------ 第一百五十一章:路遇 “是。”钱氏连忙答应,想了想又小心问道:“那……依太妃看,这个鬼……难不成真是……咱们那位夭折的小姐?这……这可怎么办呢?” “那是我的孩子,她怎会来害我?即便真是鬼,也是哪个孤魂野鬼跑来讹人。”廖太妃面色冷淡,想了想吩咐道:“明日你去清风观,请那里的王道长过来。” 钱氏心里就明白了:不请高僧却请善于驱邪捉鬼的王道长,这明摆着不打算超度那厉鬼,而是要让她魂飞魄散,可见太妃心中恨极这突然冒出来的女鬼。 这里廖太妃重新躺下,闭目沉思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摇头长叹一声,喃喃道:“罢了,谁叫你运气好,长亭偏偏在清凉院过夜,便饶过你这一回。” 她其实并不怀疑辛念,当年那件事她做得极为隐秘,连钱氏都不知道,她更想不到一个产婆在门口会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后来还告诉了秦姨娘。因翻来覆去地想,这事只有自己知道,府中没一个人能用那夭折的女儿装神弄鬼,可见这鬼是真的。 不过是真的又如何?世间害人的多了去,也没听说谁就遭了报应。更何况她是廖家女儿,是太后的侄女,皇后的亲妹妹,亲王太妃,身份尊贵百神护体,怎会有报应临头?唯一可虑的,是长此下去,被儿子看出什么破绽,所以还是让这鬼魂飞魄散的好。 至于母女之情?呵呵!和那贱人的女儿同时临盆,生下来就是个不祥之人,那会儿自己能狠心掐死她,如今谈什么顾念母女之情?果然有这些情分,她便该安安静静去投胎,怎么还蛰伏在这院子里,成了气候便来找自己晦气? 所以廖太妃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这个鬼有多可怜,要将她超度,在她心里,还是请王道长过来,斩草除根的好。 **************** “姨娘,王爷为四姑娘请的西席先生……咦?您动这香炉子做什么?” “没什么。”辛念手里攥着两块香片:“这个香的味道太淡了,还是不用的好,我还是更喜欢鹅梨帐中香,我喜欢那股果子香气。” 辛念随手将手里两块香片扔进熏笼里,那里也正燃着香熏衣服,她静静看了会儿,方转身问荔枝道:“你说王爷为四姑娘请的西席先生到了?在哪里?” “在二门外,说这位先生的书画极好。王爷说,请姨娘去见一见,果然也觉着好,便留下来,让府里几位姑娘都跟着学一学,咱们府里不讲究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几位姑娘没办法行万里路,那就多看几卷书吧。” 辛念笑道:“这是王爷能说出来的话,只是先前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 荔枝笑道:“先前咱们太妃和奶奶都是主张贤惠的,姨娘又不在后院,姑娘们不说想学习,王爷日理万机,哪能想到这一层?要不是四姑娘那天说起,这西席先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来。” 辛念点点头:“行吧,我换件衣裳,过去见见那位西席先生。” 荔枝忙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簇新衣裳帮辛念换上,一边说道:“我刚才从老祖宗那边过来,听说昨晚太妃院里又闹鬼了,这回太妃动了真怒,要让人请王道长过来呢。” 辛念正照着镜子整理鬓边首饰,听见这话,手不由得一顿,淡淡道:“你没听错吗?是要请道士过来?太妃不是信佛吗?要超度亡魂,应该请高僧过来做场法事啊。” 荔枝笑道:“说是不愿兴师动众。可我心里明白,咱们太妃是什么样人?她整日里捻着那串佛珠,就能一心向佛了?真这样,先王妃也不会这么年轻就走了。我想着,请道士来,必定是为了驱邪捉鬼的,这鬼惹了太妃,太妃不叫她魂飞魄散,难道还会请高僧过来替她超度?她可没这份好心。” 辛念瞪她一眼,小声道:“这话和我说说罢了,可千万别在外面说。” 荔枝一笑:“这是当然,姨娘把我当傻子了?这话我也只和您说,就是秦姨娘面前,我提起太妃也是恭恭敬敬的。我这条命是姨娘从鬼门关救回来,我难道不知珍惜?不怕您笑话我,我现在可怕死呢。” 辛念理了理衣领,点头笑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不过白嘱咐一句。这么说,咱们太妃是铁了心不让那鬼再来了?” “是啊。”荔枝叹了口气:“要说起来,这点奴婢是佩服太妃的,杀伐决断铁石心肠,真正的佛口蛇心,单这一点,世上也没几人能比得过,难怪她能在这府里呼风唤雨,连先王都压服不住。” 辛念面色冷峻,转身轻声冷笑道:“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太妃看起来是不怕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但她不怕报应,这世间难道就没有报应了吗?我却不信,咱们就等着看她是什么下场吧。” 说完迈步出门,荔枝愣怔片刻,怅然一叹后也连忙跟上。 主仆两个出了二门,往花厅而去。眼看就到了,忽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两个布衣年轻人迎面走过来,看见她,管家连忙行礼,那两个年轻人也忙退避一旁。 “曹管家,这两人是谁?” 辛念有些好奇。那曹管家忙道:“回姨娘的话,这是王爷的朋友,听说朝廷今年要开恩科,所以从外地赶来京城,王爷命奴才带他们去长风阁住下,一直到开恩科前,都要留在府中安心读书。稍后奴才还要去通知厨房那边一声,让准备两位公子的一日三餐。” “这样啊。”辛念点点头:“行,你去吧,三娘的性子你知道,去和她说,她会上心的。” “是是是。”曹管家笑着应是,见辛念进了花厅,这才带两个年轻人继续往长风阁去。却听其中一个小声问道:“这竟是位姨娘?听她说话好大威风。” “那可不是威风呢。”曹管家语气里竟带着几丝骄傲,昂首道:“我们这位辛姨娘,想当初那也是将门虎女,如今在这亲王府里,她能当一半的家,你说威风不威风。”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二章:雷电之灾 “哦,难怪了。” 年轻人恍然点头,曹管家又笑道:“你们是赶上了好时候,如今厨房便是这位辛姨娘分管着,当真是知人善用。伙食又好,煎炒烹炸无一不精,最重要是那厨房里的风气正,再没人敢势利眼,今年你们住在长风阁,可是掉进福窝里了。” 那年轻人搓着手笑道:“果真如此,就是我们的造化了,这回当真是要见识一番。”他碰碰身旁另一个俊秀青年:“雁回,你说是不是?” 被叫做雁回的青年点点头,“嗯”了一声。 曹管家从进门起就一直在观察两人,此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暗道:这赵楚为人聪明活泛,那江雁回却是稳重多了。且这两人目光清正步履从容,可见不是只知死读书的,若今科都能高中,再有王爷帮忙斡旋,将来说不定就有锦绣前程。 ****************** 一场春雨后,枝头仅剩的几十朵残花也被无情扫落,嫩绿的叶子倒是舒展开来,翠色欲滴。 辛念倚在窗前,正和杏花随意说着闲话,就见院门外顾长亭撑着一柄油伞,匆匆走了进来。 “这个时辰,王爷怎么过来了?” 辛念迎出去,只见顾长亭笑道:“今日早朝事情多,这会儿才散,好在衙门里无事,我索性回来偷个浮生半日闲。是了,你这里还有没有什么点心?快拿点来吃,早起我就喝了一碗粥,两个时辰站下来,已经前心贴后梁了。” 辛念忙吩咐杏花道:“去小厨房,将今早新出锅的点心不拘什么,端几盘子来,再沏一壶上好的龙井。” 一边说着,就帮顾长亭脱下蓑衣斗笠,又往外看了看,喃喃道:“这雨下了一夜,到这会儿还没歇劲儿呢。” “谁说不是?不过这会儿还好,昨天晚上那雷声你听到没?怪吓人的。今天上朝时,听说好几位大人家都走水了,有烧了马棚的,也有烧了半个花园的,昌平候家连祠堂都着了。” “这么厉害?” 辛念惊讶,顾长亭点点头,脱了外面大衣裳,只穿着宽松裤褂,坐在椅上道:“连宫里都起了几处火头,有人看见一个雷电下来,不一会儿火就起来了,好在大雨倾盆,很快就把火头扑灭,总算没造成很大损失。” “咱们府里倒没有听说这样事。” 辛念见杏花端着点心进来,就接过盘子放在顾长亭面前,一边说道:“我前儿还将园子整个走了一遍,各处倒是收拾的干净,只是这种雷电引发的走水,最是防不胜防……” 不等说完,忽听外面小丫头的声音道:“钱大娘来了?” 很快钱氏便走进门,见过顾长亭和辛念后,方笑道:“太妃让我过来请王爷,说是这会儿没有雷了,雨水正好,王爷从前就喜欢和太妃一起赏雨,这会儿有空,不如过去看看。” 顾长亭笑道:“我这在雨里奔波了半天,好容易坐下喘口气,这会儿就不过去了,午后我再去给母亲请安。” “是。” 钱氏告退离开。这里辛念便笑道:“太妃都有心思赏雨了,可见那王道长是有些东西,从他来过后,果然就再没听说那鬼出没。” “谁知道呢?我反正觉着有些奇怪,不过只要母亲那边安宁,也就罢了。”顾长亭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三两口咽下去,又问辛念道:“我给丫丫请的那西席先生如何?” 辛念忙道:“真是个好的,叫我说,给姑娘们做西席实在屈才了,正经该去族学里教授课业才是。我那天去见他,说了几句话就知道,这位老先生是一等一的博学,我只怕他才高气傲,万一丫丫学不好,他生气之下要罚孩子怎么办?果真那样,我却看不得丫丫受这个委屈。谁知竟是慈爱无比,比你我还要和气,丫丫跟着他学了几日,连举止都沉稳了些,听说其他几位姑娘也都学得好。我昨儿把三妹妹也派过去了,素日里看她是个喜欢读书的,难得有这个机会。” 顾长亭忽地一挑眉,笑道:“你说到三妹妹,我倒想起你托付给我的事。如今长风阁里住了几个举子,你知不知道?” 辛念笑道:“这怎么能不知道呢?我还特意叮嘱三娘,让他给举子们准备足够的饭食,每天三顿都要有鱼肉,他们都年轻,这吃好了,不但精神饱满,也有助于专心向学。” 顾长亭点点头:“父王在时,辗转各地,若遇到那家贫却人品学问出众的学生,便会资助他进学科考,我从小跟着他,便把这习惯继承下来。这次住在长风阁的举子,都是才德兼备的,我尤其看好那个江雁回,若是秦姨娘和三妹妹不在意家世,或许,这倒是一段良缘。” “果真像你说的这么好?”辛念眼睛一亮,旋即又担心道:“秦姨娘和三妹妹那边没有问题……” 不等说完,就听顾长亭笑道:“你别这么武断,就替她们下了定论。雁回家里只有一位寡母,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我遇见他之前,他是边给人放牛,边去学堂窗外偷听,后来还是那先生见他聪明,才免费教了两年书,又资助他进了学。因为读书上进,以至到今年二十二了,还未娶妻。你说,这样人家,秦姨娘和三妹妹真能看得上?“ “虽然家徒四壁,但只要品行端正,人又聪明,对三妹妹和气尊重,那就是良缘。” 辛念慢慢点着头:“你这双眼睛比世人都毒,既然你说好,那就一定是好的。穷点怕什么?不是还有你这个亲王哥哥吗?就怕小伙子心高气傲……” “若心高气傲到这个地步,我就不会让三妹妹嫁过去了,风骨铮铮固然要有,但太过了,便是不知变通,偏激狭隘。雁回绝不是这样人,你看他都住到长风阁去了。” 辛念笑道:“那行,我就去和秦姨娘三妹妹说一声,顺便看看她们反应。你这里也得帮忙打探打探,别咱们想着是一段良缘,万一人家嫌弃你这亲王府富贵朱门,不愿高攀,咱们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 ------------ 第一百五十三章:去见见 顾长亭点头道:“你这虑的极是。雁回是个孝顺的,若他认为勋贵府中的女孩儿高傲,怕母亲受气,那便不成了。或许……我这里先不说什么,看看哪天创造个机会,让他和三妹妹见一面……” 不等说完,便被辛念捂住嘴巴,听她悄声道:“你疯了?哪有这样做事的,三妹妹再怎么说也是千金小姐,才貌双全,人又极好,凭什么要被他相看?传出去,人家反而要说三妹妹不尊重,哪里会知道是你这哥哥出的馊主意。” “这怎么就是馊主意?咱们两个亲自下场操作,也别叫其他人知道。我这话也只能对你说,别人只怕都觉着我是离经叛道。” 顾长亭揽着辛念肩膀,语重心长道:“都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真正要成婚,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是两个新人啊,这种盲婚哑嫁,遇上合心意的还好,若遇上不合心意的,一辈子可就都毁了。这一点我们两个是深有体会的,你说,咱们年少时,也算青梅竹马,长大后还不能一帆风顺呢,何况两个不知彼此的?你放心,真要被人看见,有我挡在前面,我就不信,谁还敢怀疑我这个亲王说的话?保管不让人传三妹妹的闲话,如何?这总行吧?” 辛念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顾长亭说的有道理。因点头道:“若出事,你果然会挡在三妹妹前面?” “这话你就不该问,我是那种没担当的人吗?” 顾长亭嘴角抽搐,却见辛念笑道:“我自然不怀疑你的担当,我只是想着,你从前对三妹妹,着实漠不关心,如今却这样为她设想周到。” “那不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顾长亭又拿起一块点心:“你一直说三妹妹是个好的,我就不信她们娘儿俩,难道还不信你?若三妹妹嫁的不好,你第一个怨的就是我,到时候为这个,我连床都上不去,找谁说理?所以啊,还是尽心尽力的好,免得将来你为这事抱怨。” “呵呵!说得自己多可怜似的。”辛念也笑,然后拿起茶杯递过去:“吃你的吧,茶点都堵不住你的嘴。” ***************** 到四月下旬的时候,天气便渐渐炎热了。 这日早饭后,辛念送六仔和顾玉峰去上学,回来换上轻薄春衫,忽听人说秦姨娘和顾云湘到了,忙亲自接出去,几个人在外间坐了,她便打发杏花和荔枝出去守着。 秦姨娘先前听了辛念转达顾长亭的话,因回去后细细思想了两天,今日便是来回信的。 一听母亲提到那江雁回,本来坐得稳稳当当的顾云湘一下子红了脸,起身小声道:“母亲和姨娘说话,我去找丫丫……” 不等说完,就见辛念起身走过来,将她摁在椅子里坐下,一边笑道:“这屋里没有别人,就咱们娘儿几个,我也不怕三姑娘笑话,我向来不把这些闺阁规矩放在眼里。你是个爽利的,且忍着羞,好好听我和你娘说,这毕竟是关系到你自己终身幸福的大事,你愿意才最重要,你若不愿意,那江雁回就算是天上星宿下凡,咱也不嫁。“ “姨娘……”顾云湘低着头,轻声道:“我知道姨娘是为我好,我……我只听您的安排就是了。” “傻姑娘。”辛念摇头笑笑:“你不知这情之一字,乃是世间最捉摸不透,最磨人的事。多少外人眼中的冤家白头偕老;多少外人眼中的天作之合却惨淡收场。追根究底,管它什么金玉良缘,都得自己喜欢,你在这里好好儿坐着,听我和你娘说话,顺便也品一品那江雁回,看看你喜不喜欢。” 因便将这些日子和顾长亭商议打听的关于江雁回的事同秦姨娘细细说了一遍,顾云湘听得满脸飞红,低头不语,其实心里早已慢慢描摹出一个青年的形象,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 那边秦姨娘不住地念佛,对辛念道:“果然是王爷说得这般,当真是良配。我也不求着对方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公子,我只求他用功上进,人品端正,对三姑娘好,如此我死也能瞑目了。” “什么死啊活的,我看你这些日子气色很好,保管长命百岁,有你抱着外孙子乐享天伦的时候。” 辛念笑着安慰秦姨娘,又轻声道:“别的也罢了,我是听王爷说,他那寡母为人极好,又刚强又和气,向来与人为善,我这才彻底放心。咱们女人太难了,婆家婆家,可见不仅是找个如意郎君就行,还得摊上一个好婆婆……” 不等说完,忽听外面顾长亭叫道:“念念,丫丫和三妹妹在不在?快叫她们出来,二门外那棵紫槐开了,咱们府里就这一棵,我带她们过去看看,回来每人画一幅紫槐图,恰好完成先生留的作业。” 辛念心中就是一动,连忙高声应道:“知道了,恰好三妹妹就在我这里,你等一下,我让人去请姑娘们,丫丫不知是不是在房里……”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荔枝道:“先前我见春雨带着丫丫往园子里去了,。” 辛念跺脚道:“怎么偏偏这会儿去了园子,这可要一顿好找,荔枝,你快去报信儿。” 荔枝答应一声去了,这里顾云湘冰雪聪明,也立刻想到是顾长亭故意制造机会,本来羞不可抑,却被辛念抓住手腕,听她在耳边道:“妹子,这可是关系你终身的大事,你真不想见见和你过一辈子的男人长什么样吗?万一他哪里都好,偏偏你就是不喜欢,那嫁过去,一辈子可就都毁了。” 顾云湘呆呆看着辛念,一颗心颤抖着,好半晌,忽地轻轻一点头,沉声道:“姨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用说了,我去。” “这才是我喜欢的三妹妹,拿得起放得下。那些男人给女人立的规矩,什么足不出户,三从四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狗屁。” 顾云湘“扑哧”一笑,看了秦姨娘一眼,见母亲眼中泪光闪闪,却满是鼓励,因轻声辞别她,便跟着顾长亭和辛念往二门外来。 ------------ 第一百五十四章:不解风情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说着话,顾长亭便问道:“咱们就这么扔下丫丫,她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她自己跑去园子里玩儿,能怪谁?再说我也让荔枝去叫了。” 辛念用帕子扇着风,看着远处花红柳绿,几只蝴蝶上下翻飞,便对顾云湘笑道:“眼看快端午了,合该将团扇拿出来用,你看,这会儿也到了扑蝴蝶戏耍的时候。” 顾长亭在一旁笑道:“要团扇作甚?你看中了哪只蝴蝶?我去捉给你。夫君的轻功,怎么着也比那团扇强吧?” 辛念白他一眼,轻嗔道:“你真真是会煞风景,你去捉蝴蝶,怎么捉?捏住一只带回来?还没到我眼前,估计就死一大半了。” “不然呢?”顾长亭一脸无辜:“抓蝴蝶不就是这样?谁还是为了养着不成?我知道内务府一个官儿就有怪癖,抓各种各样的蝴蝶,弄死了风干保存,说这叫制作标本。” 辛念看向顾云湘:“听听,这就是男人,你哥哥算是细心的,也是这么粗枝大叶,亏京城里还都说端亲王爷是才子,那些一心向往他的少女们只怕不知道,这位大才子可是个手狠心黑,焚琴煮鹤的主儿。” 顾云湘使劲憋着笑,只憋得肩膀一抖一抖,轻声道:“姨娘把王兄说得也太狠了,哪有这样事?” “不是。”顾长亭不服:“你们女人家所说的捉蝴蝶,到底是什么样?我倒要听听,难道女人还能捉出花儿来不成?” “我懒得和你说。”辛念将下巴一扬:“三妹妹,你要是好心,你告诉你王兄去。” 顾长亭果然看向顾云湘,笑道:“三妹妹,你嫂子拿捏我,不如你来告诉我如何?回头哥哥给你捉几只大的漂亮的蝴蝶,就钉在你房间里白墙上,气死你嫂子。” “我的天!” 顾云湘忍不住抚着胸口,连连摇头道:“罢了罢了,弄一屋子死蝴蝶,别说我要做噩梦,我娘也吓死了。王兄不知道,我们捉蝴蝶,只是拿团扇扑着玩儿,不为捉住它,便侥幸捉住了,也是立刻放走的。” 顾长亭还真不懂这些女儿家心思,闻言眨巴着眼睛道:“所以……你们所谓的捉蝴蝶,不是为了捉住,就是为了跑那几步?跑步……什么时候不能跑?怎么还非得捉蝴蝶的时候才能跑呢?” “行了,你就根本不懂女孩子扑蝴蝶粘蜻蜓的乐趣,难为三妹妹,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 “我好歹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怎么就成对牛弹琴了?哎念念,这个咱们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顾云湘一颗心本是惴惴不安,虽然阖府皆知辛姨娘受宠,但……姨娘对王兄说话也太不客气了。谁知看到后来,顾长亭丝毫不以为忤,两人只见说笑斗嘴,哪里像是夫君和妾室,说是一对恩爱夫妻……嗯,最恩爱的夫妻,也未必有他们这样和美,王兄对辛姨娘,那真是纵容喜爱到了骨子里。 不知我将来夫君,对我能不能比得上王兄对辛姨娘的一半?我也不求多,也不用一半,但求有三分…… 刚想到这里,就听几个女孩儿忽然欢叫起来,顾云湘连忙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棵足有两三人合抱的大槐树,绿叶间开满一串串的紫色槐花,色彩艳丽殊异,煞是动人。 “向来只知槐花是白的,园子里每到端午前,槐花盛放,便如白玉水银一般,清香扑鼻,却不知这世上竟还有紫色槐花,今天真是开了眼界。” 顾云湘仰头望着那树槐花喃喃自语。一旁辛念笑道:“所以说咱们女人多吃亏,只因为从不许出二门,自己家里有这样一棵紫槐,竟然毫不知情,还不如那住在长风阁里的学子,他们倒是可以天天来看。” 顾长亭笑道:“你以为府中这么多处房舍,为什么将长风阁给了举子们?便是因为这棵紫槐了,取紫气东来的吉祥意,盼着他们都能金榜题名。” 女孩儿们围着大槐树拍掌欢笑,很快便引得长风阁里住着的几个举子出来查看。顾长亭便上前与他们见过,其中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文士便问道:“王爷今日雅兴,这是带府中小姐们过来踏青?” “是,今日回府,见这棵紫槐开得好,便带着她们出来看看,回头画一幅画儿,也好向先生交差。” 几个举子恍然大悟,目光忍不住向那边看去,只见除了女孩们外,还有一位光彩照人的少妇和一位含羞带怯的少女,正低头不知悄声说着什么?偶尔抬头看一眼这边,仿佛是在等顾长亭回转。 “咦?那位大概是王爷的宠妾,只不知那少女是什么来路?王爷才多大?不至于就有这么大的女儿吧?” 一名举子拉着江雁回的衣袖,悄声问他,只见他摇头轻声道:“那位辛姨娘我见过,的确是王爷宠妾,那位姑娘……委实不知,许是王爷的妹妹吧。好了,既然没什么事,咱们还是回屋复习功课要紧。” “哎!王爷在这里呢,你就回屋,也太不尊重了些。”那举子拉住江雁回:“要是赵楚在,就不会像你这般无趣,说起来,我觉着那位姨娘和姑娘好像偷偷看了你几眼。” “你再胡说八道。”江雁回狠狠瞪了对方两眼:“赵楚虽像个皮猴,也不会像你这般轻浮,没的坏了人家姑娘清誉。” 说完便来到顾长亭面前,客气问道:“王爷可有什么事吩咐?若无事,我便回屋继续温习功课了。“ “呃……” 顾长亭能说什么?总不能说我想让我三妹多看看你,看你小子有没有缘分做我妹夫吧?因无奈之下,只得郁闷点头。 江雁回果然毫不留恋,转身去了。端王爷看着他挺直潇洒背影,心想:这小子怎么跟呆头鹅似的不解风情?难怪这么大还没娶上媳妇。 江雁回不在,顾长亭也没什么心思说话,又应付一阵,便回到辛念等人身边,见女孩儿们还围着那树转圈,他便问道:“丫丫还没过来?” ------------ 第一百五十五章:三言两语 “没有呢。孩子们难得出二门,都高兴坏了,且让她们再玩一会儿吧。” 辛念说完,便悄声问顾长亭道:“你怎么不留那江雁回多停一会儿?” 顾长亭闷闷道:“人家恪守礼数,要回屋温习功课,我能说什么?不过人已经见到,就算成功了一半。如何?三妹妹看着他怎样?” 顾云湘连忙扭过头。辛念在顾长亭手腕上掐了一下,小声道:“这话你怎么能问三妹妹呢?不知道女孩子脸皮薄么?亏你还是个做哥哥的。” 顾长亭嘴角抽搐,嘟囔道:“罢了,我们这样府里养出来的女孩儿,就是麻烦,哪里比得上咱们当初?有什么话不可说?大不了一顿拳脚……” 不等说完,早被辛念拉到一旁,小声道:“虽然三妹妹不说,但我看她神色,应该是满意的。也是,那江雁回长得人模狗样,看外表不比你逊色多少,骗女孩子足够了。叫我说,果然人品好,看看就找他说一说,能把这事儿定下来最好,不然真等他高中,怕是就轮不到咱们了,皇宫里还有两位公主呢。” “也行。”顾长亭一点头:“我看雁回也不是那种不懂变通的书呆子,他只有一个寡母,如今在外地,他若有意,直接就可做主了。若无意,自然会用母亲推脱。” “对。就是这样说。” 两人一拍即合,转身刚要去寻顾云湘,便听不远处“啊呀”一声叫,接着一个女童清亮的声音响起:“大哥哥,你在树上做什么?吓我们一跳。” “是丫丫。” 顾长亭和辛念面色剧变,急忙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这里顾云湘怔忡片刻,正要提裙子跟上,就见长风阁里奔出一个人,转眼间到得近前,一叠声问她道:“如何?赵楚怎么了?是吓到府中小姐了吗?” “啊?” 顾云湘也没想到竟然和江雁回直接对上话了,听对方语气急切,虽然心中害羞,也忙强作镇定道:“王兄和辛姨娘已经赶过去了,我……我实在不清楚情况,但这是端王府,想来应该没什么事,丫丫……不至于这样胆小。” 江雁回这才发现自己做事糊涂,连忙作揖道:“抱歉,实在是唐突姑娘,我在屋里看见赵楚摔在贵府小姐面前,还以为他被拿下了,我……我这就去看看。” 说完头也不敢抬,一径往二门内奔去。顾云湘有意提醒他,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什么,这回倒不好意思跟上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雁回去到月亮门边。 却见他忽又站定,接着回头无助道:“这……往里就是二门内,我一个外客,实在不宜进去,我……不知可否烦请姑娘进去帮我探看一下?赵楚只是性子活泼了些,他……他人绝没有恶意的,这点我为他担保。” 顾云湘点点头,转头嘱咐几个女孩子和她们的随身丫头都在这里等着,然后轻移莲步走上前,江雁回眼巴巴看着她进了月亮门,忽见她回身垂首道:“公子放心,王兄和姨娘都是性情爽利,那位赵公子……只要他不是有意冒犯,当会无事。” 江雁回点点头,对顾云湘一笑,轻声道:“多……多谢姑娘。” 说完看着顾云湘去了,他方抹了一把头上冷汗。抻着脖子向那片遮挡住路径的一小片树林张望。 好在没用他担心多长时间,很快赵楚便和顾长亭从林后转了出来,这货摸着脑袋,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在他们身后,辛念牵着一个女孩儿的手,正回头同一个漂亮丫头低声说话。 江雁回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实,就这么几个人,先前那道倩影,却是芳踪杳杳,他心里不禁一阵怅然,但很快注意力便集中到赵楚身上,见这货出了月洞门,便上前没好气道:“看看你干的好事,我就说那杏子还青着,根本没法儿吃,你非不听,到底让王爷抓现形了吧?丢不丢人?更别提你还吓到王爷的千金。” 赵楚不等说话,顾长亭便笑着道:“无妨。要说起来,赵楚也是好心,那树上有条蛇,被他惊动倒挂下来,他看见丫丫和荔枝,生怕蛇吓到她们,便急着去捉蛇,结果蛇捉到了,人也摔了。” “蛇?”江雁回一愣,看向赵楚:“你怎么这么大胆子?有没有被蛇咬到?” “没有。”赵楚挺起胸膛:“我家可是在岭南,漫山遍野都是毒蛇,我平时吃不上饭,就指望它们养五脏庙呢,这北方草蛇,能奈我何?” “那蛇呢?” “跑了啊。”赵楚耸耸肩:“王爷他们讲究多,非说蛇是什么家仙,他们也不吃,唉!白白浪费了这样美味。你是没看见,那条草蛇在他们府里,养得那叫一个肥滚滚圆溜溜,足有这么长,这要是整治出来,够咱们俩吃好几顿……” “得了,你可别说了,我都犯恶心。” 顾长亭捂住肚子,江雁回也嫌恶地瞪着赵楚:“你从前到底穷成什么样了?连蛇都吃,我最饿的时候,也不过是和母亲一起挖野菜充饥。” “蛇算什么?我家连老鼠都不敢来。来一个我吃一个,来一双我吃一双……” “呕……” 顾长亭和江雁回同时捂住肚子干呕,顾长亭连忙回身,发现辛念早带着荔枝丫丫和其他几个女孩儿汇合了,这才放下心来,拍着江雁回道:“可见你虽只有一位娘亲,还是比这没人养没人管的家伙强多了,老鼠……呕!” “哈哈哈,我没人管我也自在啊。” 赵楚哈哈笑了几声,接着凑近顾长亭,一双眼睛滴溜溜看着辛念的方向:“王爷,恕我冒昧,不知那位姐姐是谁?可曾婚配定亲?” “你小子想干什么?” 顾长亭警惕地看着他:“别怪我没提醒你,那是先王妃的贴身丫头荔枝,我家念念感戴先王妃待她如同姐妹一般,对她的丫头也是照拂有加。你少打荔枝的不良主意,不然别看你能捉蛇,念念用一只手就能料理了你,她可是将门虎女。” ------------ 第一百五十六章:端午节礼引起的风波 “就是不曾婚配呗?”赵楚眼睛一亮:“王爷,那您觉着我要是向她提亲,辛姨娘会怎么料理我?” 顾长亭一怔,接着一脚踹在这货小腿上,轻声斥道:“你疯了?你是什么身份?娶一个丫鬟为妻?若是今科高中,你知不知道仅凭这一条,你就会被人耻笑。” “王爷别生气,赵楚就是这样,性子太过放荡不羁……” 江雁回忙要解释,就见赵楚摸着鼻子咕哝道:“许那些达官贵人流连青楼,替名妓赎身,还被人们传为佳话。倒不许我娶一个清清白白的丫鬟?那我们也算是郎才女貌,有什么不行的?王爷,您好人做到底,替我问问辛姨娘呗。” “你小子……” 顾长亭都惊呆了,四下看看,见辛念没注意这边,这才拉着赵楚和江雁回走到更远处,肃容问道:“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家里几个老婆了?” 赵楚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王爷,我还是童子身呢,您别戳我疮疤成吗?我这几年浪迹天涯,唯一看着好的,便是那位丫鬟姐姐……” 不等说完,就见顾长亭一拂袖子,咬牙道:“给我收了这心思,专心备考。简直是疯了我看你……” 说完转身而去,赵楚无奈看着他背影,然后被江雁回拖回长风阁,只听好友叹气道:“不怪王爷骂你,世人有几人像你这般怪诞,将那些尊卑礼仪视为狗屁?行了行了,今次本来就是你冒昧,果真有心,你便等金榜题名后前来提亲,到时辛姨娘纵然不喜欢你,万一荔枝姑娘喜欢呢?“ “对啊。多谢雁回提醒,果然是我冒昧,王爷只怕还以为我是见色起意,你等我金榜题名,再上门提亲……等等,辛姨娘为什么会不喜欢我?我也没做什么吧?” “这不是王爷说的吗?辛姨娘一只手就能料理你。” 赵楚颓然垂头,但很快又跳起来道:“胡说,王爷是说我敢去辛姨娘面前放肆,她一只手就能料理我,可我又没去她面前放肆……” ****************** “太妃娘娘,宫里的端午节礼赏下来了,您的这份在这里,剩下奶奶那边,还有几位姨娘和少爷姑娘们的礼,也都送去各院了。” 正厅内,钱氏向廖太妃轻声禀报着,身后几个丫头站了一溜,手中都捧着各色礼品。 “今年倒是提前了两天。”顾长亭笑吟吟看着丫头们将礼品摆满桌子,又问钱氏道:“礼单呢?拿来给我看看。” “是。” 钱氏上前,双手捧着礼单递过去。廖太妃拈起一粒蜜饯放进嘴里,含笑看着儿子道:“你念给我听听,看看各院都发了什么?” “老祖宗那里是黄玉如意一柄,红香珠串五串,上好官窑一套……” 顾长亭一项项念下去,廖太妃在旁边慢慢点头,直到连秋姨娘院里的都听完了,忽然就没了声音。她扭头看向顾长亭,纳闷道:“怎么了?都念完了?” “没呢。”顾长亭面无表情看着礼单,淡淡道:“辛姨娘这里,锦缎珠串扇子吊坠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锦绣香包,连六仔丫丫也是,只有一团五彩丝线,两个香包。” 他说完便将礼单往桌子上一摔,愤而起身道:“这是在打念念的脸啊,不,不仅是打她的脸,这也是皇后姨娘在敲打我呢。” 廖太妃原本还在冷笑,及至见儿子气得面色都变了,心里不由得一突,忙起身道:“你做什么?还不快坐下。这是皇后娘娘赏得节礼,自有她的用意,你就敢摔了礼单,传出去,你这是大不敬。” “我就大不敬了,怎么着?母亲去告我啊。皇后娘娘明摆着都打我的脸了,我难道还要凑上另一边让她继续打?皇上面前,我还没这么乖巧听话呢。” “你有话好好说。” 廖太妃见儿子真的火了,心中又有些埋怨皇后做事不周。忙起身拉着顾长亭的手安抚道:“你也不能怪皇后,还不是这些日子你太宠那个辛念了?京城里都传着你要宠妾灭妻,皇后听了,心里能自在吗?何况你迟迟不肯给佳如请封王妃,皇后娘娘大概也就是借这个机会敲打你一下……” “敲打我什么?我除了没给表妹请封王妃,其他我什么没给她?宠妾灭妻?什么时候皇后姨娘也会听信流言了?果真如此,倒是我委屈了念念,白让她担了宠妾灭妻的名儿,事实上一点好处没捞着,还让您和表妹横竖看她不顺眼,何苦来?既如此,我也不想委屈她了。不就是个端午节礼吗?好啊,皇后姨娘不赏,我自己赏。我端亲王府家财万贯,难道连份像样的端午节礼都拿不出来?简直是笑话。” “你这孩子……好好好,你赏吧,你去把库房搬空了,都赏给她。” 廖太妃也火了,却见顾长亭重重一点头,放肆笑道:“母亲说对了,我便是要把库房赏给念念。不是宠妾灭妻吗?那让她管着库房,也是应有之义。有谁不服?就来我跟前分辩,激起我性子来,宠妻灭妻?呵呵!灭就灭了。” “混账!你给我回来。” 廖太妃这一惊非同小可,眼看顾长亭就要拂袖而去,她忙从榻上下来,一边对钱氏道:“快拦住王爷。” “是。” 钱氏张手跑上前,拦着顾长亭苦苦劝道:“王爷,就是个端午节礼,如您说的,咱们府里什么时候还差这点子东西了?您替辛姨娘抱不平,您多多赏她就是,库房可是重中之重,开不得玩笑啊。” 有她这么一拦,廖太妃便赶上前,拽住了顾长亭的袖子厉声道:“你今日敢把库房给辛氏,我便死在你面前。” 顾长亭身子一顿,慢慢转过身来,满面怒容逐渐平静,盯着廖太妃的目光却不减半分锐利。 被他这样盯着,饶是廖太妃城府极深,也觉着不自在,移开视线道:“你……你看看你这咄咄逼人的样子,像个做儿子的吗?” “母亲。”顾长亭根本不理她的话茬儿,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廖太妃,沉声道:“库房罢了,我今儿不过是说句气话,母亲怎么就这样紧张起来?甚至还要以死相挟?您可从来没这样失态过,今日是怎么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七章:无能迁怒 廖太妃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知道顾长亭这是起了极大的疑心,一时间只觉心乱如麻,太过心虚之下,竟不敢看儿子的眼睛,只呐呐道:「我……我也是被你气糊涂了。宠妾灭妻这样的话,能轻易出口吗?你……你不知道会多伤娘的心,你表妹……」 「我没记错的话,这些年库房一直是表妹在管,对吧?就是当初凤容在世时,她身子弱,也从未染指过库房。」 「你……你想说什么?」 廖太妃不自禁退了两步,旋即便觉丢脸,不由看向顾长亭怒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母亲好好歇着吧,我去库房给念念挑选端午节礼。」 顾长亭微微一笑,也不再上前逼问廖太妃,行了礼后,便转身出门。 「你……你回来。」 廖太妃跌坐在榻上,无力叫了一声。却见儿子头也不回扬长而去,她不由一头栽倒在软枕上,捶着木榻哭叫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忤逆的东西。」 「太妃保重身子要紧,千万莫要生气悲伤,王爷向来孝顺,他今天只是一时之气……」 钱氏连忙上前劝慰,下一刻,只见廖太妃「呼」地一下坐起身,咬牙道:「没错,长亭向来孝顺,怎么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看看,就为个端午节礼,便闹成这样。辛氏,都是辛氏这个***,我好好一个孝顺儿子,就让她给挑唆坏了。我……我恨不能把她千刀万剐……」 钱氏吓了一跳,慌忙道:「太妃,这话可不能说,让王爷听见,以后那辛氏一旦出个三长两短,王爷岂不是要疑心到您头上?为这么个***伤了母子之情,实在是不值得啊。」 廖太妃抚着胸口,气得呼哧呼哧喘气,却是从善如流,没敢再多说。 屋子里一时寂静下来,好半晌,廖太妃才问钱氏道:「依你看,那孽子是不是要清查库房?他刚才和我说的话,明显是起了疑心。」 「清查就清查,这么多年了,许多老账烂账到哪儿找去?就算王爷查出太妃和奶奶的确送了廖家一些东西,那毕竟是他外祖家,太妃和他哭诉哭诉廖家的难处,王爷还好意思认真不成?」 廖太妃老脸一红,咳了一声道:「论理,王府入得多出得少,就帮衬一下廖家也没什么。我就怕这孽障借题发挥,不依不饶。」 钱氏笑道:「王爷果真这样不念母子之情,太妃就也别顾着体面了。您的身份,自然做不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事,但因为忧心生个病,卧床不起什么的,这不都正常吗?老奴就不信,王爷当真忍心逼死您不成?」. 「嗯。」廖太妃点点头:「到底是你旁观者清,这话说得有道理。」 说完忽一眼瞥见桌上宫里赐下来的端午节礼,廖太妃只觉心里别提多腻烦,挥手道:「快让人都拿下去。真是,好端端都是这批东西惹的祸。姐姐也是,只顾着给佳如撑腰,却不想想,这是端亲王府,又不是皇宫,尽由着她说了算,到头来反而惹了这么场风波,害我在这里焦头烂额。」 「唉!皇后娘娘也是好心,谁能想到咱们王爷这样爱惜辛氏呢。」 钱氏忙叫小丫头们进来,将满满一桌子东西都收拾下去。她这里出门看天,只见四面八方飘来几块乌云,不由得心下一沉。 ***************** 「我就是为你不平,咱们这位皇后娘娘,也未免太小气了些。俗语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就再不喜欢你,好歹面子上也得装一装,权当照顾王爷的脸面了,如今这算什么?「 外屋的窗子都开着,一阵阵过堂风卷起纱帘,簌簌而动。 辛念和古姨娘在榻上对坐,正缠着一卷丝线,听见古 姨娘抱怨,她便笑道:「行了,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抱怨了一车轱辘的话。怎么?因为我连累了你,害你也没得到那红珠手串,所以心里不自在?」 「不就是一串珠子吗?我虽卑微,倒也不至于就把这些看在眼里。这一年来托你的福,王爷还赏过我两盒子首饰呢,哪一样不比这手串好?我只是为你抱不平,还皇后娘娘呢,心胸这么狭窄。」 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一事,忙问道:「对了,我看大少爷四少爷得的那文房四宝都是珍品,晨哥儿就罢了,他不是读书的材料,赏他个刀枪棍棒,我看比赏他笔墨纸砚开心。但是三少爷就不同了,他从前在凤姨娘那里,也是见过好东西的,如今在你这里存身,想来那文房四宝也没他的份儿,不知他会怎么想。」 「看看你,还比不上一个孩子。」 辛念垂眼笑道:「你放心,昨晚放学回来,峰哥儿看见娘娘赏下来的节礼,还和六仔丫丫分享了好一阵子。我说他们得的东西简陋,远比不上大少爷四少爷和五少爷的。峰哥儿还安慰我说,靠人不如靠己,宫里的赏赐,大小是个彩头,得了就行,真想要好东西,还得靠自己去挣。今早起来,我看他已经用上那些笔墨了。」 「峰哥儿确实是懂事。」 古姨娘点点头,见辛念对此毫不在意,也觉心气稍平,因又笑道:「我昨儿在园子里遇见奶奶和秋姨娘,你猜她们说什么?」 「哦?听你这话,她们大概又嚼我舌头了,却不知我又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现在奶奶眼里?」 古姨娘笑道:「我听见她们说,你惯会讨爷的欢心,先前去二门外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带上三姑娘?好几个举子在长风阁,让人看见怎么说?还以为咱们家女孩儿没教养。」 辛念冷笑道:「按照她们那教养,活人也给养死了。管她呢,反正当时王爷也在,王爷都没说什么。」 「就是,她们明明就是嫉妒你,不然她们怎么不去讨王爷的欢心,是不想吗?还不是王爷看见她们就腻烦。」 辛念想着连廖氏等人都没传顾云湘的闲话,可见暗地牵线这事做得机密。转念一想,可不是机密么,就只有顾长亭和自己,秦姨娘母女知道,这四个人里哪个会大肆传播? ------------ 第一百五十八章:顺势而为 正思量着,古姨娘又转了话题,问她道:「听说昨儿王爷为端午节礼的事,在太妃那边发了脾气,妹妹,王爷这是为你撑腰呢,也不知咱们太妃会不会找补……」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外面顾长亭的声音响起:「都在这儿等着,别动啊,我叫你们再进去。 辛念和古姨娘忙收了丝线,一起起身迎出去,辛念便道:「什么东西?这大太阳下让人等着,别再晒坏了。」 顾长亭笑道:「昨儿宫里赏得端午节礼我看了,念念,你着实受了委屈,难得你也不争不抢不抱怨。如此,我倒不能薄待了你,免得那些势利眼的奴才又说闲话。」 说完扭头道:「罢了,姨娘体恤你们,都进来吧。」 于是几个婆子媳妇鱼贯走进来。辛念还没怎么着,古姨娘就先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我的天,这是……这是王爷赏辛妹妹的?」 「是。」顾长亭一笑:「不过自家东西,有什么赏不赏的?我知道你昨儿的节礼是和念念一样,既如此,那套珍珠首饰就给你吧。」 古姨娘早就看见那一整套珍珠首饰了。凤钗和璎珞上的六颗珍珠足有胖子的拇指肚般大,单这几颗珍珠,怕不是要上千银子呢。不成想今儿在辛念这里,竟还能得这样天大便宜。 因正满怀欢喜的要谢顾长亭,就听辛念笑道:「我喜欢珍珠,古姐姐喜欢珊瑚,倒不如把那套红珊瑚的给了她,把珍珠给我留下来。」 珊瑚本就比珍珠更为贵重,更何况端王府库房里这套红珊瑚首饰,当得起流光溢彩四字。当下古姨娘只幸福得险些昏过去,忽听顾长亭道:「春华你把珊瑚首饰带回去,晨哥儿我也让人送了一匹好马,两套弓箭过去,你回去安排下,就养在你那后院,每天让晨哥儿过过瘾。」 「是。妾身谢过王爷。」 古姨娘喜不自禁,也不和辛念客气,让丫头拿了那套红珊瑚首饰,便告辞离去。 这里辛念淡淡看去,好家伙,桌上足足摆了十几样贵重东西,她便笑道:「何苦来?我又不是看重这些的人,你给我这么多好东西,太妃和奶奶知道,又要不高兴了,何况传出去也不好听,叫人以为您是故意违逆皇后娘娘似的。」 「她们何曾在意过我的脸面?既然不在意,我还需要揣摩她们的心思?」 顾长亭冷哼一声,来到椅子里坐下,冷笑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我再忍下去,皇后姨娘大概还以为我是好性儿的。殊不知连皇上都常骂我恃宠而骄,我今儿不还以颜色,难道我这骄纵的名儿就白担了吗?」 辛念哭笑不得:「被皇上骂恃宠而骄,你还挺引以为傲的。」 顾长亭傲然一笑:「那是。别人想恃宠而骄,也得他有这个本事。」 「哟!这么说端王爷是有本事的了?」辛念见杏花荔枝捧了茶果过来,便给她们使个眼色,于是两人会意退下,她这里方对顾长亭道:「王爷倒是和我说说,三妹妹的事如何了?让我也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顾长亭正喝茶,闻言不由呛了一下。辛念见他面色有些古怪,紧张道:「怎么?莫非那江雁回竟不同意?那他可真是有眼无珠了。」 「不是,这事儿我得找机会暗示,总不能和他明说,倒显得我们上赶着,把三妹妹当什么了?我这两日正寻思着,那是个正经人,实在不好开口,倒不如从他至交好友赵楚身上寻一寻突破口。」 辛念「噗」的一声笑:「就是那个偷吃青杏,从树上摔下来的岭南举子?你说也是,二门外那么大的地方,竟然一棵杏树没有,明明二门内到处都是。叫我说赶紧移栽一些过去,之后再有备考举子过来,想吃杏子便不用偷进二门内了,万一被人发现,又是不大不小一场风波。」 顾长亭笑道:「今年是恩科,才会在让他们提前住进来。从前都是在考前入住,杏子早没影了,二门外的苹果和梨树,才是正经为举子们准备的。」 他说完便看着辛念,见她疑惑看向自己,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把赵楚要求娶荔枝的事说出来。谁知道那货是不是一时见色起意,以至胡言乱语?因咳了一声道:「三妹妹的事先放一放,我今天过来,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你可抓紧着,上次我说过,这事儿最好在考试前定下,不然夜长梦多。」 「知道。」顾长亭点点头,接着沉吟片刻,方郑重道:「从今日起,府里库房我便交由你保管。虽然人家都说铜臭铜臭,可这世上离了钱,万事不畅。这库房是咱们的家底,也是端王府的底气,念念,你务必要上心。」 辛念怔怔看着顾长亭,一时间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晌,见丈夫看过来,她才小心翼翼道:「你是说?让我管库房?是你说错还是我听错?」 「我没说错你也没听错。怎么?很奇怪吗?先前咱们不是都说好了,我说过要把库房交给你,原因也都和你讨论的差不多,至于这么惊诧么?」 「可是我左思右想,这事儿实在难办。所以我都放下了。」辛念看着顾长亭:「你可知此事多么重大?不是我看轻太妃,我甚至觉得,她搞不好会以死相挟。」 已经以死相挟了。顾长亭心想着,淡淡道:「确实难办,所以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时机,好在皇后姨娘‘善解人意,趁着端午,上赶着送了我一个机会,我可不得赶紧把握住。」 辛念一挑眉:「明白了,皇后娘娘护短,然后你立刻借题发挥。」 「什么借题发挥?这叫顺势而为。」 顾长亭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是几块对牌和四把金灿灿的钥匙,他郑重递给辛念,沉声道:「收好了念念,这就是咱们如今全部的家底,我看了下,再丰厚的家底,也经不起硕鼠成年累月往外挪用。」 辛念沉默片刻,毅然接过那锦盒,接着笑道:「真不知你是怎样从奶奶手里将这东西抠了出来,只怕奶奶这会儿心都碎了。」 ------------ 第一百五十九章:我是皇族 顾长亭冷笑道:「心碎了也不会忘记去母亲那里哭诉告状,你就放心吧。」 「我有什么不放心,真出了事,你自己背,我可不陪着你。」 「喂!你我夫妻,要不要分得这么清楚?我们理当同心协力,风雨同舟才对。」 顾长亭拉住辛念的手:「我在前头顶着,你也得在后头给我撑住了。」 「好。」辛念重重一点头:「我一个弱质女流,身份卑微,做不到在前头帮王爷分担压力,但只要你能顶得住,我怎么也能撑住,不负王爷重托。」 「这就好。」 顾长亭点点头,夫妻两个手拉着手,紧紧依偎。好一会儿,忽听院中钱氏的声音响起:「王爷和辛姨娘在不在?太妃让他们两个过去。」 顾长亭拍拍辛念后背,大踏步走出去,沉声道:「母亲为什么事我知道,我自己一个人过去就行了,犯不上牵连辛氏,她也是被我逼着赶鸭子上架……」 不等说完,便听辛念在身后小声道:「若不怕我火上浇油,我自当与你同去,毕竟是你委托我的不假,但也是我自己接了这差事。」 话音落,对面钱氏已经低头道:「回王爷的话,太妃娘娘是说,让您和辛姨娘一同过去。」 顾长亭看了眼辛念,轻声问道:「你确定要和我一起?」 「走吧。」辛念看他一眼:「有你顶着,我怕什么?」 「好。」 两人略整理了下衣裳,便往太妃院子里来。 辛念略落后两步,仔细打量顾长亭,只见他身形挺拔步履从容,毫无紧张之态,又想到他先前那句关于硕鼠的话,心里便有底了:夫君这明显是胸有成竹,怪只怪廖太妃和廖佳如太贪婪,往娘家倒腾了太多东西,不然就算是顾长亭,要从虎口夺权,也是没那么容易的。 来到廖太妃房中,两人行过礼,辛念便悄悄退到一边,以免被战火波及。 廖氏在廖太妃对面坐着,见他们来了,扭过脸不理他们,只自己擦眼抹泪。 廖太妃面无表情,目光沉沉盯着儿子,偶尔看辛念一眼,正琢磨该如何开口,便听顾长亭先高声道:「库房从今日起我交给辛念了……「 「凭什么?她是什么身份?哪有把家里库房给一个妾室的,你这混账东西,难道真要宠妾灭妻么?」 廖太妃一拍桌子。却见顾长亭冷笑道:「库房交给宠妾,不是为了灭妻,而是因为宠妾靠得住。母亲是真不明白我为什么把库房委给念念么?还是说,你不知道佳如这些年都搬了多少东西去外祖家?你果然要我当面锣对面鼓,和她说个清清楚楚吗?」 「你……」 理亏就是这样,只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廖太妃瞪着儿子,只能呼哧呼哧喘气,恨恨道:「是我让佳如拿了点东西送给廖家,怎么了?那是你外祖家,他们周转不灵时,我帮一帮怎么了?」 「母亲说得对,那是我外祖家。那您要不要问问佳如?她到底送回去多少东西?母亲别动不动拿宠妾灭妻来将我的军,看在您老面子上,儿子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就凭表妹做下的这件事,我将她休回娘家,没人会说是我的错。」 辛念在一旁低眉垂眼,听到这里,恨不能鼓掌为顾长亭叫好:好家伙,廖太妃用身份孝道压制他,他便搬出三从四德纲常礼法来对抗。往娘家挪用东西,可是七出之条,更别提廖氏这些年,林林总总搬了多少回去。能被从不在意金钱的顾长亭称之为硕鼠,那数目绝对是令人叹为观止。 「你敢。」廖太妃气急,拍着桌子一连声地叫:「你真想要我的命不成?」 「是儿子想要母亲的命?还是母亲想要儿子的命?」 顾长亭双目圆睁,嘶声道:「母亲只看着外祖家艰难,你可曾看到儿子在朝堂各方势力间苦苦周旋有多艰难?历来结党营私都被人诟病,您和表妹倒好,生怕端王府和廖家捆绑得还不够结实紧密,上赶着往廖家倒腾财物。不是我昨天去了库房,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们胆子这样大,你们怎么不把库房全都拱手送给外祖家呢?难怪那些大人们将我视为廖氏一党,动辄攻讦。母亲,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已经犯了大忌,你这是在把我架到火上烤?」 廖太妃被儿子这话震住,气势顿时矮了半头,好半晌才呐呐道:「我……我怎会害你?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我唯一的指望,我……我便是自己死了,也不会害你。我不过是想着,我和皇后是姐妹,你同太子是表兄弟,咱们和廖家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够了。」 顾长亭死死盯着廖太妃,沉声道:「母亲是不是忘了?我是大夏皇室的血脉,我和太子不仅是表兄弟,更是堂兄弟。怎么?难道我这个皇帝侄子,亲王身份,竟然要和一个外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么?外祖家果真有了这样势力,恕我直言,那他们就是不知死活了。」 因为是家庭纷争,所以此时院子内外除了钱氏,其他一个人没有。饶如此,顾长亭也是压低声音,他的话只有屋里几个人才能听清。 廖太妃身子剧震,连廖氏都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脸,一个身子瑟瑟发抖,结结巴巴道:「表哥……表哥怎能说出这样话?您……您这也太无情了。」 顾长亭面无表情道:「这话是我说出来还好,哪天若是被皇上说出来,表妹,你也这样跟皇上分辩么?」 廖氏不作声了。顾长亭目光冷冷看了廖太妃和妻子一眼,沉声道:「此事就这样决定。你们也好好想想,外祖家那么大的势力,每年多少收入产出,怎么倒过得还需要你们接济?这些年,那么多钱他们都花到哪里去了?廖氏子弟在外面横行霸道,无人敢言,这些你们都清楚吗?再不好好收敛贪心,管教族中子弟,就别怪我不念亲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家名声被他们破坏殆尽。」 说完转身便要离去,忽听廖氏哽咽道:「表哥留步,我有一句话问你。」 顾长亭停下身形,想了想到底转回身,沉声道:「你说吧。」 ------------ 第一百六十章:做了亏心事的下场 廖氏愤愤看了辛念一眼,含泪道:「是,这些年我管着库房,犯了大错,表哥收回钥匙对牌,我无话可说。可是,我想问表哥一句,辛妹妹只是一个妾,她有什么资格管库房这样的重地?别拿什么宠妾灭妻的借口来搪塞我,我知道你那是气话。」 顾长亭哂笑一声,悠悠道:「那我倒要请问表妹,不给辛氏,又要给谁管呢?重新交给你和母亲吗?还是给老祖宗管?你们三个都不行,除了辛氏,我还能交给谁?」 「辛氏才出了清凉阁几天?论声望和对府里人事的熟悉,她远远比不上秋氏,实在不行,古氏也可代为管理两天。」 这是廖氏的垂死挣扎了。她实在是不甘心,哪怕明知此事已无更改,还是要胡搅蛮缠一通,仿佛如此一来,就显得自己也是不好糊弄的。 却见顾长亭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袖,淡淡道:「秋氏古氏也都是我的妾,我能不了解你们每个人的能力?别说她们的才干远远比不上辛氏,就只是一条,她们也管不了库房。」 「哪一条?」 「她们都是有娘家的人。」 顾长亭抬眼,盯着廖氏沉声道:「当然,她俩娘家绑在一起,同显赫的廖氏一族相比,也不过是只蚂蚁,但就算是蚂蚁,那也是有娘家的人。连表妹这样大家族精心教育出来的千金贵女,看着咱们府里库房东西多了,都忍不住要往娘家搬,何况她们俩连字都不识几个?这一旦贪心起来,危害只怕也不会比你小。」 「她们有娘家,难道辛氏没……」 廖氏气急跺脚,不等说完,忽然醒悟过来,不由面色惨白,一屁股坐倒在榻上。耳听得顾长亭淡然道:「怎么?表妹回过味儿来了?是啊。辛氏可不是没了娘家呢,她的家,早在多年前就已经风吹云散了。」 察觉到辛念垂下头去,顾长亭便来到她身边,轻轻搂住她单薄双肩,对廖太妃沉声道:「母亲,念念为我生儿育女,她个性平和,只要不去害她,她便与世无争。如今她无依无靠,心里自然只有我和一双儿女,这端亲王府便是她的身家性命,若说这府里要找一个全无私心的人,除了老祖宗和我之外,便只有念念。」 廖太妃眉头紧皱,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听顾长亭继续道:「我们毕竟是血脉至亲,儿子不会追究母亲和表妹挪用财物贴补廖家之事,希望母亲也少一些私心,多想想辛氏这两年来为端王府做的一切。毕竟,您不止是廖家的女儿,也是我端王府的太妃。」 这话就差没明着说「您是顾廖氏,而不是廖顾氏」了。 廖太妃面色惨白,身体筛糠似地哆嗦着,好半晌才用力点头,哑着嗓子道:「好,我生出来的儿子教训我,我无话可说,谁让我这大公无私六亲不认的儿子捏住了我的把柄呢?只是有一条,辛氏……」 她转头看向辛念,目光里的愤怒和恨意毫不掩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王爷将库房交给你,你可愿将这副千斤重担担在肩上?」 顾长亭的拳头倏然握紧,嘴唇抿成一条线,然后他就听到身旁辛念清脆的声音坚定道:「回太妃的话,妾身愿意,妾身自当竭尽全力,不负王爷所托。」 「好!好好好!」 廖太妃颤抖着点头:「显见得你们是一对恩爱夫妻了,既如此,你们去吧。我累了,要歇一歇。」 「是,母亲好好安歇,儿子告辞。」 顾长亭最后也没说一句软话,拉着辛念的手出门离去。 「姑姑。这可怎么办啊?」 廖氏眼泪八叉来到廖太妃身边,只见向来高傲霸道的姑母,此时身子抖个不停,她忙抱住对方,忽一眼看到廖太妃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竟从指缝间流出血来,不由惊呼道: 「姑姑,您……您这里流血了,表哥……表哥……」 「闭嘴。不许喊。」廖太妃面色铁青,低吼一声:「不许你去求他回来,我权当没生这个儿子。」 「可是姑姑……」 廖氏抓着廖太妃的手,和钱氏一起用力,总算将她保养得很好的十根手指掰开,才发现那血是指甲刺破掌心流出来的。 「姑姑,你可不能气坏身子,您要是出事,我……我可怎么办啊。」 廖氏抱住廖太妃,失声痛哭起来,一向霸道惯了的人,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力量竟是这样渺小,如今更是被她瞧不起的妾室凌驾于上,除了悲痛愤怒,更大的还是惊恐,生怕自己就这样失了势。看書菈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廖太妃断喝一声,但很快又惨笑道:「罢了,我这样活着,被自己的儿子这般羞辱诘问,我……我还活着做什么?倒不如死了干净。我……给我拿绳子来,我吊死在这里,再把佳如打发回娘家,这端王府就留给他们夫妻两个好了,我算是看出来,没有我们,人家可就是神仙眷侣,只剩下快活了。」 「太妃娘娘。」 钱氏紧紧抓着廖太妃的胳膊,跪下哭道:「您可不能生出这样想法啊。王爷毕竟是您的儿子,别说他不是无情的人,就算无情,他也向来孝顺王妃,哪有盼着自己母亲去死的?今次之祸,多是由那辛氏而起。再者,这些年您和奶奶确实也太顾着廖家了,这里毕竟是端亲王府啊,您也得顾忌下王爷的身份。」 「合着你也认为他做得对,我活该受这份侮辱,是也不是?」 廖太妃双目圆睁,看上去恨不能吃了钱氏,只听她连忙道:「奴婢怎么会有这样千刀万剐的想法?奴婢只是想劝太妃娘娘,王爷分明是好的,您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就弃他于不顾。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王爷年轻气盛,可您得为他着想啊。今日那辛氏能挑拨王爷和您母子反目,万一您去了,这府里岂不是她一手遮天?到时别说奶奶没了活路,就是王爷……谁知道她会不会起歹心?太妃娘娘,你可别忘了,那辛氏心里始终装着她的旧情人,她对王爷,未必是一心一意呢。」 ------------ 第一百六十一章:恶人只能恶来磨 「对对对。钱妈妈说得对。」廖氏总算是找到了劝慰的方向,也跪在廖太妃面前哭道:「姑姑,您这会儿要是去了,可不是让那***如愿以偿?这不行,那***越是要害您,您越要好好儿活着。将来总有一天,咱们能够揭穿她的真面目,让表哥幡然醒悟。姑姑,您就当为了我,为了表哥,您也得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长命百岁,到时候我们看那辛氏是个什么下场,姑姑……」 廖太妃哪里舍得去死?不过是被顾长亭抓住把柄挤兑,一时间羞愤难当,所以只能说几句要去死的话撑撑场面。如今听钱氏和廖氏两人苦苦相劝,立刻便就坡下驴,边捶着床边哭道:「你们……你们这是何苦?为什么非要让我忍辱偷生?为什么我偏偏要有这么多牵挂和心思?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当娘的,怎么就这么难?这么难啊!」 钱氏和廖氏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站起来,钱氏用帕子为廖太妃擦着眼泪,一边哽咽道:「娘娘,忍忍就过去了,您毕竟是太妃,那辛氏再猖狂,还敢当面对您不敬怎的?等忍过了这一阵子,所有事尘埃落定,王爷那里自有分晓,到时让他来您面前磕头认错。」 「罢了罢了,我还敢指望他给我磕头认错?他不气死我,已经是他孝顺了。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叫我说,明明是天下无不是之儿女。这些做儿女的仗着父母疼爱,不忍心,就变本加厉,全不顾父母的苦楚,心心念念倒只想着个外姓女人……」 一边哭一边骂,直骂了一刻钟,钱氏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让小丫头打水,她亲自端了铜盆手巾过来,廖氏服侍廖太妃净了面,自己也洗了把脸,收拾整齐后,方坐下来期期艾艾问道:「姑姑,事已至此,以后咱们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家里出了妖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廖太妃淡淡说着,钱氏和廖氏心中同时一凛:家里出了妖孽怎么办?那当然是要除掉妖孽,换回府中的安宁祥和啊。 ******************* 「真的不用再去看看太妃吗?奶奶那一声不是装出来的,万一太妃真被气得吐血……」 清凉院里,辛念亲自为顾长亭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一边叹了口气。 「果然气得吐血,我去没用。明日派人去太医院,请王太医过来给母亲把把脉,有什么问题,就一并调理了。」 顾长亭说完。喝下一口茶水,然后皱了眉头:「念念,你这是什么茶?也太苦了些。」 「加了点莲心,虽然苦一些,但清肺败火。」辛念握住顾长亭的手,苦笑道:「你这会儿正需要这个,就别嫌弃苦了。」 顾长亭长长叹了口气,垂眼道:「不是我狠心,听见母亲流血都不去看她,实在是……这会儿刚刚闹完一场,我若立刻回转,那便等于被辖制住了。」 他摇摇头,怅然道:「我了解母亲的为人。这件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干净利落,不给任何回旋余地,不然母亲总以为还有可乘之机,到最后反而不好收场。」 「是。」辛念点头:「我虽不如你学富五车,却也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只是……太妃那边,不会真得出事吧?万一她以死相挟……」 「刚才我没给母亲这个机会,后面就不用担心了。知子莫若母,她知道这个辖制不住我,就不会做。她毕竟是太妃,学不来民间蠢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更何况,就算不为她自己和表妹考虑,不为了廖氏考虑,她总也得为我这个儿子想一想,逼死母亲,这样天大的罪过落在我头上,我还能活吗?」 辛念也只是装装样子,她比谁都清楚,廖太妃才舍不得死,这样贪婪狠毒的人,别说还有荣华富贵可享,就是没有,她怎么舍得自己去死,倒让别人好活呢。 可惜啊!顾长亭到底是母子天性,固执认为廖太妃爱他胜过爱自己。也正常,做儿女的都会这么想。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他那苦命的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妹妹,究竟是怎么死的。 既然廖太妃舍不得自杀,那说不得自己就要帮帮她了。 辛念坐在榻上,慢慢喝着茶,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她目光落在远处一棵极高极茂盛的大树上:那是廖太妃院子里的树,太妃娘娘的赏雨凉棚就在树下面,因为辛念的提议,支撑凉棚的杆子都换成了铁的,最中间的铁杆尖端便高高竖在枝叶之间,被绿叶掩映围绕,轻易看不出来。 辛念昨天离开太妃院子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那铁杆好端端竖着,只等下一场雷雨天气的到来。 纤长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辛念暗自盘算:她和廖太妃如今已势成水火,不死不能甘休。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端看谁先出手,能于无声无息间要了对方性命,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要说一点儿心理负担没有,那是胡说。只是廖太妃满手鲜血,罪恶累累,且秦王妃已经被她害死,六仔丫丫也被下过毒手,对方又明摆着不会放过自己。这时候还去恪守孝道,只防守不进攻,等着老天帮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别人不知道,辛念反正做不到。 谁敢说老天就会帮忙呢?万一不帮呢?是吧?这个世上什么时候真的善恶有报了?真要是善恶报应清楚分明,怎么自己爹爹一片忠心保家卫国,还落得个抄家砍头的下场?廖太妃害死自己女儿和秦王妃,还好端端做着太妃呢?等对方老死?谁知道要什么时候?十年?二十年?万一让她活到八十岁,自己和六仔丫丫坟头上的树都要参天了。看書菈 所以不能指望老天,也不能指望那老虔婆老死,凡事只能靠自己。只不过雷击致命到底难得,万一久不奏效,还是得想点别的手段。只是这也十分困难,一旦不成功,那便要成仁。再说,就算侥幸成功,不能瞒过顾长亭,也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 第一百六十二章:醉翁之意不在酒 难啊,太难了。唯一的一点优势,便是自己在暗,廖太妃在明。那老虔婆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儿媳竟敢对她起杀心,媳妇害婆婆,简直罪大恶极,是要千刀万剐的。这么些年,只偶尔听说过儿子害死爹娘的事,从未听过媳妇敢害公婆的。 辛念一边想着,就见荔枝从院外走进来,一张小脸不知是晒得还是别的原因,红扑扑的。 「荔枝,你进来。」 辛念见她面上似有羞恼之色,便将人叫了进来,笑问道:「怎么了这是?谁得罪我们荔枝姑娘了?」. 「没什么。」荔枝「扑哧」一笑:「姨娘可还记得上次咱们去二门外,那个跌下树的书呆子?」 「哦,记得,那个赵楚是吧?他可不是书呆子,我听王爷说,那几个举子中,属他最活跃。」 「怪不得,我就说他有些不着调。」 荔枝手里捋着帕子,回想着赵楚的言行,忍不住笑道:「我去二门上找李妈妈讨要前儿她借我的眉笔,结果出来就见这厮在二门外探头探脑,看见我,他说有要紧事打听,我想着这些毕竟是客人,不好得罪,只好过去。结果他话里话外和我打听三姑娘的事,还牵扯着他那个朋友,叫什么江雁回的,极赞对方人品正直。哼!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看应该是他想着要高攀我们三姑娘,我就告诉他专心读书,便有心思,也该高中之后再说。结果他又说,明儿端午,让我在厨房里多拿几个粽子送他,姨娘听听,这是什么话?好像素日里咱们亏待了他似的。姨娘……姨娘……」 「哦。」辛念猛地回过神,笑道:「不就是几个粽子吗?想是他喜欢吃,你就多送他几个,也不是什么值钱的。」 「我可不去,到时候找两个小子去送吧,不然被人看见,又要说闲话,奶奶和秋姨娘太妃娘娘不知派了多少眼线盯着咱们这里,知道我去送粽子,还能饶我?我倒无妨,怕她们借着我来寻姨娘的晦气,何苦来。」 「嗯,你虑的周到。」辛念点点头:「也罢,既然说到厨房,你就过去看看,让三娘再多包一二百个花样粽子,我留着送人。」 「是。」 荔枝转身去了,这里辛念便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想来王爷大概暗示过赵楚了,他找人打听三姑娘人品,又极赞江雁回正直,这分明是有撮合之意,那是个心思玲珑的人,若没有看透江雁回的态度,不会这样积极。这想来就是在告诉我,江雁回那边没问题。只是……此话他明明可以同王爷说,为什么非要借由荔枝的口来转达呢?这小子,该不会是对荔枝存了什么心思吧?」 辛念忽然想起当日听见丫丫声音赶过去时,这赵楚正打躬作揖地向丫丫赔罪,涎着脸叫荔枝姐姐,求她不要怪罪,当时辛念没多想,只以为这是风流才子的德性,但结合今天这蹊跷,她心里不由有些画魂儿。 「荔枝比他大两三岁呢,又是个奴婢,即便除了奴籍,也万万高攀不上一个举子。若说给他做妾,那也不行,摊上我这样的正室还好,若摊上廖佳如那样的,不擎等着被害死吗?不行不行。」 「什么不行?在门口就看你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门口传来顾长亭的声音,辛念连忙起身,笑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外面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临近端午,也没什么事,所以来你这里看看。」 辛念知道是因为自己刚接管库房,所以他生怕府里那些人为了讨好廖太妃和廖氏,故意不服,特意过来给自己撑腰,因笑着道:「也好,难得偷来浮生半日闲,恰好你昨天送我的好茶,我起来时泡了一壶,你尝尝。」 两人喝着茶,顾长亭便又问她怎么了。辛念就将荔枝的事说了,末了冷笑道:「我看这个赵楚,心思未免太 活泛了些,他这话同你说就是,为什么特意招惹荔枝,保不齐是存了什么不良心思。你最好警告他一下,别想着自己是风流才子,就要占一个丫头便宜,哪怕是要荔枝给她做妾,我也不愿意。」 顾长亭咳了一声,摩挲着手中茶杯,轻声道:「做妾不愿意,那……要是做正妻呢?」 「正妻?」辛念一愣,接着没好气道:「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又或者那赵楚疯了?他什么身份,荔枝只是个奴婢,就算脱了奴籍,也万万高攀不上。」 顾长亭点头道:「我也觉着那小子疯了。不过……这世上也不是没有一见钟情的事,你说是吧?」 辛念似笑非笑看着他,将一颗樱桃塞进他嘴里,悠悠道:「我倒觉着,你们男人嘴里的一见钟情,有九成九都是见色起意。」 顾长亭嚼着樱桃,口齿不清地辩解:「那赵楚可能就是剩下的这一分呢。」 辛念上下打量着顾长亭,忽然皱眉道:「你不和我好好商讨下三妹妹的婚事,怎么倒对赵楚这么热心?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怎么会?我只是随口一说。」顾长亭吐出樱桃核,心想:赵楚啊,你要么就老老实实等金榜题名;要么就靠自己努力,会不会挨揍我不敢保证,本王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 「今年端午后便下了几场雨,前阵子中元节到如今,又下了两三场,今年看着总该是个丰收年了吧?」 「咱们这里丰不丰收,有什么打紧?要紧的是南边,难道没听过湖广熟,天下足?」 「也不能这么说,难道咱们这边的百姓就不过日子了?要是有个好收成,他们手里也能富裕点不是。」 辛念和古姨娘秋姨娘廖氏一起往太妃院里来请安,在半路遇上,虽然彼此心里恨不能对方死,面上却都装出一幅融洽模样,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 及至来到太妃院中,只见院中大帐篷打开,廖太妃正坐在里面喝茶吃点心。 ------------ 第一百六十三章:时候未到 「姑母倒是起得早,这时候便来到帐篷里喝茶了。」 廖氏和辛念等人收了伞走进帐篷,只见廖太妃笑道:「先前病了一阵子,也没心思来帐篷里赏雨,说起来,今年从这帐篷支起,我今儿还是第一次进来享受,就被你们遇见了。这样天气,又何必拖泥带水的来这一趟。」 「姑母待我们已经是极好了,可礼不可废啊,就这么两天请安的日子,总不能再躲懒,别说只是飘雨丝儿,就是电闪雷鸣,我们也要过来。」 廖氏在廖太妃身边坐下,辛念等人却只能站着,帐篷内不够大,没摆那么多椅子。 仿佛是应了她的话,便听天边一阵雷声滚过,廖氏慌忙道:「嗨!偏我嘴快,说什么雷啊?这不是就真打雷了?罢了,别一会儿雨下大了,没法儿回屋,着凉就不好了,姑母,咱们回去吧。」 辛念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却见廖太妃摆手笑道:「怕什么,雷又轰不到咱们帐篷里。来,你尝尝这个奶油卷儿,厨房先前送来的,我觉着还不错。」 「又是那杜三娘的手艺?」 廖氏拿起一个奶油卷儿,笑眯眯看向辛念,却见廖太妃点头笑道:「可是呢。听说她不到四更天就起来了,做好又给我亲自送过来,那会儿雨还大着呢,难为她这份体贴。」 辛念的手不自禁握了握,没说什么。这里廖太妃见她没反应,也觉气闷,淡淡道:「行了,你们去吧,我几天没见佳如,留她陪我说会儿话。」 「是。」 辛念三人一起行礼准备告退,忽听廖氏笑眯眯道:「秋姨娘回去了也没什么事,不如留下来帮我挑两匹锦缎,上次姑母答应给我的。放心,不让你白挑,回头你自己喜欢哪一匹,也拿回去做件新衣。」 秋姨娘欢天喜地地应了,这时雷声一个接一个从天边滚过。辛念和古姨娘从帐篷里出来,直到出了院子,古姨娘才愤愤道:「还太妃娘娘呢,就这么个气量?你管库房又不是王爷偏爱,不是她们往娘家倒腾的太厉害,王爷就想把库房给你,虎口也难夺这个权,现在倒恨你恨得牙痒痒,这样天气,咱们诚心诚意来请安,天上还滚着雷呢,她就把咱们这样赶出来,叫下人们看见,什么意思?」 说完半天,身边没声音,古姨娘转回头:「哎!妹妹,你想什么呢?我这抱怨半天,你听见没有?」 辛念没听到古姨娘的话,她满脑子都是刚才将要离开前那一眼看到的情景:那会儿廖太妃正搂着廖佳如说话;秋姨娘在她们身后喜气洋洋地大概是想着那匹锦缎;佣人们因为气氛压抑都垂着头;古姨娘转身已经快出了帐篷,她则将要转身,目光还在桌子中间竖直的那根铁杆上没有离开。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她看到几丝电光从铁杆上稍纵即逝,接下来头上便响起滚滚雷声,然而那铁杆却没了动静。 为什么呢?雷电果然击中了铁杆,可是为什么桌子和桌前的人都没有事呢?为什么清凉阁那一次,那人就直接被雷电轰死了呢?难道是时候未到,报应还未临头?可即便如此,桌子总该有点痕迹啊,怎么就这样悄无声息没了呢。 「妹妹……妹妹……」 「哦?」 辛念回过神,冲古姨娘笑道:「没什么,我在想些事情,姐姐刚才说什么?」 古姨娘无奈,只得把先前的话又重复一遍,说完见辛念斜晲着她,不由连忙上下打量了下自己,发现并无不妥,这才纳闷道:「妹妹做什么这样看我?」 辛念「扑哧」一笑:「没什么。只是觉着姐姐刚才说得那句‘诚心诚意去请安似乎有些言不由衷呢。」 古姨娘无言以对,正如辛念所说,她们对廖太妃能有什么诚心诚意?因尴尬跺脚道: 「你看你这人,我只是为咱们抱不平,你和我抠这个字眼呢。」 辛念越发笑得欢畅,见古姨娘不依跺脚,这才搂着她肩膀安抚道:「好了,不过都是做做样子,太妃不愿意见咱们也正常,难道我们很愿意见她吗?既是相看两厌,她早点把咱们赶出来也好。难道你想像秋姨娘那样,因为一匹锦缎,就哈巴狗儿似的站在奶奶身后伺候着?」 「呸!」古姨娘忍不住啐了一口:「我以前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会在她们面前殷勤奉承。秋姨娘也是个糊涂的,有了我和凤姨娘的例子,还看不出奶奶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还忠心耿耿地服侍呢。」 「人各有志,不必强求。」辛念看看天色:「我看这雨怕是要下起来,不如你就直接回去吧,晨哥儿放学回来,有你这个当娘的张罗,热汤热水都能预备齐全。」 「可是呢。」古姨娘连忙道:「亏得你提醒了我,那我这就回去了,你也赶紧回房,如今府里倒有大半权柄在你手里,不知要怎么忙呢。」 两人于是各自分别。 辛念回到院里,便看到顾云湘在廊下,因一边拾级而上一边问她道:「今儿下雨,你们女孩子这边的课我就让停了,你不在屋里好好歇歇,怎么冒雨跑过来了?」 顾云湘只笑着说闲来无事,所以过来看看。接着两人进屋,又说一会儿话,辛念方看破妮子的来意:「我说呢,原来今天是恩科开考,这么说,咱们府里几位举子都去贡院了?」 「可不是,偏偏遇上这样天气。」顾云湘扭头看着窗外雨水:「王兄说,贡院有将近一半的棚子都不太好,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摊上个好座位。」 「别人摊没摊上好座位倒也没那么要紧,最重要是江公子一定得摊上个好座位,是吧?」 顾云湘正出神,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旋即回过味儿来,不由俏脸飞红,起身去打辛念,嘴里叫道:「姨娘又欺负我。」 「我哪敢欺负三姑娘,别说秦姨娘不饶我,就是让江公子知道,他背地里也要骂我母老虎的。」 ------------ 第一百六十四章:万事俱备 辛念和顾云湘笑闹几句,然后将她搂在怀里,爱怜道:「我的傻妹妹,这就把一颗心交出去了?将来万一他负了你,或是他那寡母苛刻,你怎么办呢?」 顾云湘轻声笑道:「我从前在府里过得什么日子?总不会比那还坏吧?小小不然就忍过去,真忍不过去了,我就回来找姨娘。」 「若只是夫妻间一点波折拌嘴,忍就忍了,但若那江雁回不是东西,想着什么齐人之福,要纳小妾,你立刻回来,我让你王兄做主,安排你们和离,咱不受他那个气。」 顾云湘笑道:「哪有这样儿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王兄不也是吗?怎能因为这个就和离呢?传出去,人家要说咱们端亲王府以势压人了。」 辛念无话可说,好半晌方气呼呼道:「我和你王兄的事一言难尽。但你和我不一样,你是金枝玉叶,你有这个底气,那江雁回若不变心,为什么要纳妾?纳妾就证明他变心了,最起码也是不怎么爱你,那咱们就不必受这个委屈,你回府里,总比在他家忍气吞声的好。」 「好。」顾云湘抱紧了辛念:「我听姨娘的。不怕他将来负我,若负了我,我就回来跟着姨娘过。」 「对,咱们就回来,做亲王府的姑奶奶,自由自在的岂不好?」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说着话,辛念也有自己的心事,耳听得雷声渐歇,她不由叹了口气,暗道:看来今天又是徒劳无功了。不过这也正常,雷电要是这么容易劈死人,那每年不知要死多少,但事实上并没听说过几例。 正想着,忽见春雨撑伞往东南角的水缸那边去,辛念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忙探头喊道:「春雨,你做什么?快回来。」 「我看这里有几朵莲花谢了,想着把莲蓬摘下来给丫丫插瓶,她这两日正要画莲蓬呢。」 春雨回头应了一声,说完又要往水缸那边去。 「给我回来,非要这个天气摘莲蓬?等雨停了,你爱怎么摘怎么摘。」 春雨听见主子语气严厉,不敢再任性,只好抽身回来。这里顾云湘见辛念眉眼都是罕见地严厉,也有些被吓住,想了想小声问道:「姨娘怎么了?可是怕春雨弄脏衣裳?」 「一件衣裳值什么?这雷雨还没停,我是怕她出事。」辛念想起之前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去探看孩子们时,在廊下看到雷电在水中交织出电光火花的情景,心中仍觉后怕。 「姨娘,我回来了。」 春雨在廊下喊了一声,辛念这才放下心,点点头道:「你去吧,丫丫要画莲蓬,叫她想着去年看过的画。以后记住,雷雨天气也不要出来……」 不等说完,脑海中忽然「咔嚓」一声,仿佛一道电光滑过,辛念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姨娘,姨娘怎么了?」 顾云湘见她神色不对,试探着叫了两声,没见她回神,吓得忙探身过去,伸手在她面前不住晃着。 「哦……啊……」 辛念这才反应过来,嘴里支吾着,伸手就去端茶杯,刚才她脑海中有个惊世骇俗的想法成型,这会儿还有些慌乱,想着喝口茶镇定下情绪。不料心神不稳之下,一不小心将茶杯碰倒,茶水洒了一桌子。 「哎哟!」 顾云湘惊叫一声,忙拿绢子去擦水渍。辛念呆呆看着在小桌上蜿蜒四溢的茶水,只觉脑子里也是一片电闪雷鸣。 杏花在外间听见里面动静,忙拿着抹布进来,快手快脚将桌子收拾干净,担忧地看向辛念,却见她深吸一口气,面色恢复如常,微笑道:「没什么,刚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出神了。杏花,你再倒杯茶给我喝。顺便将昨儿送来的蜜饯果脯装一盒,等会儿让三姑娘带回西跨院,秦姨娘喜欢吃这个。」 「不用。」顾云湘忙道:「昨儿已经得了一大盒子,我娘还给下人们分了一些。」看書菈 「如今天气不那么热了,这东西搁几天没关系,你们就留着吃。」 辛念冲顾云湘眨了眨眼:「何况,你们吃不了,难道不能送人?举子们考完三天,出来后还不知是什么样呢,别人自有厨房照应,江公子那里,你让丫头送些蜜饯过去,他心里岂不比蜜还甜?」 「姨娘说什么呢。」顾云湘红着脸:「您再这样打趣我,我……我就回去了。」 说着回去,屁股却是不动地方。又听辛念沉吟道:「这会儿你害羞,不送也行。早前两下里透露过消息,都愿意之后,王爷便派人去接他家老太太,算算路程,这两天也该到了,只要老太太一到,这事立刻就可操办起来,到那时,再送什么过去,也算师出有名。」 顾云湘羞得垂下头去,小声道:「这又不是打仗,什么师出有名?显见得姨娘是将门虎女了。」 「哈哈哈,是,我用词确实有些不恰当。」辛念摇头一笑,这时杏花进来,将茶水递给她,一边道:「蜜饯果子装好了,等会儿三姑娘回去就可以带上。刚刚看见二门上袁婆子过来,和金针嘀嘀咕咕,不知又有什么消息。」 话音落,就见金针走进来,对辛念道:「姨娘,二门上袁妈妈说,曹管家请您的示下,先前王爷让接的那位江老夫人,今天就能进京,问安排住在什么地方。」 「今天就能到?果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可惜正赶上雨季,这一路怕是不好走呢。」 辛念拿眼瞟着顾云湘,见她紧张得鼻尖都出汗了,不由「扑哧」一笑,将帕子递过去:「行了,快擦擦汗,这事我和你王兄早就商量过,咱们府里在三元巷有一栋两进的院子,就先安排老太太住在那儿,回头江公子考完了,可以立刻过去和母亲团聚,然后便好安排上门提亲的事了。」 「这事姨娘安排就是,同我说做什么。」 顾云湘扭开脸,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忽听辛念语重心长道:「只是有一条,妹妹,万一那江雁回高中,似他这样年轻有为的俊杰人才,不知多少富贵人家盯着,万一他为了攀高枝反悔,你可……」 不等说完,就见顾云湘平静道:「若他果然是这样势利不堪的人品,便叫我嫁过去我也不嫁的,那时倒要庆幸,在事情未成之前他现了原形,免得害我呢。」 「好!」 辛念一拍桌子:「要的就是妹妹这句话,你有这样见识,我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 第一百六十五章:势成水火 “恩科考完了,今天放榜,也不知道咱们长风阁里住着的那几个举子能不能高中?” 寝宫里,廖太妃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廖氏在旁边无聊摆弄着果盘里的葡萄,懒懒道:“高不高中和咱们后宅也没有关系,我如今就想着,怎么才能除掉那贱人和她的两个孩子……“ “够了。” 廖太妃狠狠瞪了廖氏一眼:“你早干什么去了?辛氏来后院一年多,你不但没能把她收服,反而教她爬到你头上去,这会儿才想起说这话,晚了。” “我哪能想到她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不然拼着性命不要,也得先除了她。再说,我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偏偏那辛氏运气好,我能怎么办?” 廖氏一想到辛念,就气得牙根痒痒,眼泪都在眼里打转:“姑姑,咱们得想个办法,库房总不能一直落在那贱人手里吧?果然如此,便是给我封了王妃,又有什么趣儿?何况现在王妃也封不上。” “你且给我忍着。” 廖太妃半躺下去,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愿意看她耀武扬威?但是库房转手不到半个月,她们娘儿几个出了事,你表哥会怎么想?若他查出是你做的,你必定会被休回娘家,就是我,为这么个贱人母子反目,也不值得。何况东宫那边,你那太子哥哥还得你表哥帮衬着,这会儿只能打碎牙齿和泪吞。等度过了这阵子,再慢慢想办法吧。” 廖氏见廖太妃不肯帮自己,眼珠子一转,小声道:“怕就怕那贱人不这么想,她如今管了库房,这府里一半的家是她当的,听说前日那江公子的母亲到了京城,她二话不说就把咱们三元巷里那个院子送了出去。表哥还说我们往娘家倒腾东西,说她没娘家,心只向着端王府,看看,这不就开始吃里扒外了?” 廖太妃不为所动,淡淡道:“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必定是长亭的主意,不然她敢做这样主?” 廖氏忙道:“一套房子不算什么,怕就怕她胃口越来越大,想着培养自己的势力,和咱们分庭抗礼。甚至……姑姑,你就没想过?她如今盛宠在身,又管着半个家,她心里岂会不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万一她先下手为强,把我给害死了,她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做王妃……” “她敢。”廖太妃豁然起身,一拍桌子厉声道:“借她几个熊心豹子胆试试。” 廖氏抽噎着道:“人要是贪心,什么不敢?不然怎么都说猪油蒙了心?这王妃之位,难道不比猪油香?” “我的儿,你不必怕。”廖太妃搂住侄女儿:“你表哥还在呢,他不许咱们害辛氏,也不会允许辛氏害咱们。我看那辛氏也是聪明人,这个时候对你我下手,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可就全都化作泡影了。” “这么说的话……”廖氏跃跃欲试:“姑姑,咱们难道不能冤枉她一回?到时我就说肚子疼……” 不等说完,见廖太妃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盯着她,廖氏只好讪讪住口,心里还不服,想着自己明明是好主意,怎么姑姑倒不肯? “你长没长脑子?如今我们和辛氏之间,一旦下手,必定都是奔着对方性命去的。寻常小打小闹,你以为长亭会信?你有胆子对自己下死手吗?你把握的好这其中尺度吗?一旦真死了,就算把辛氏除了又如何?” 一番话说得廖氏脸都白了,喃喃道:“那……那果真不能冒这个险了,若……若是秋姨娘呢……” 廖太妃一指头点在廖氏额头:“你动动脑子,别满心里只想着害辛氏。她凭什么要害秋氏?秋氏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砍我一条膀臂,这还不算好处?” “只是砍你一条膀臂,你还在主位上稳稳坐着。你说长亭会信吗?何况辛氏从前所作所为,从来没害过人,甚至还要救凤氏来的,峰哥儿现养在她那里,对她没有任何坏话,忽然间就对秋氏下死手,你信吗?” “这……这难道还拿她没办法了?万一她就仗着这一点,大胆来害我,甚至是害姑姑,那怎么办?” “她没那个胆子。从没听说过哪家媳妇敢害婆婆的。”廖太妃烦躁挥手:“总之你不许轻举妄动,过了这阵子再说。” 廖太妃这也是无奈之举。她比谁都想除掉辛念,却也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万万不能动手。廖氏的想法纯属异想天开:辛念到后院这么长时间,表现得太完美了,那真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现在就连下人们,也多念她的好。和她恩威并施的管家方式一比,廖氏这种只凭自己心意的行事,着实不能服众。 姑侄两个心里都不痛快,便在此时,只见钱氏急匆匆走进来,行礼后禀报道:“恭喜太妃娘娘,咱们家长风阁的五位举子,全都高中。其中那江公子尤其天资聪颖出色,高中会元,据说皇上十分盛赞他的文章,按这情形,明儿殿试,钦点他为状元也不是不可能。” “竟有此事?”连廖氏一时间都忘了辛念,连忙问道:“其他人呢,都是多少名?” “赵楚公子和江公子是至交好友,金榜上排名第三,如今京城已经传开这对挚友的佳话了。剩下几位举人老爷,常老爷是高中三十二名,于老爷景老爷分别排在第八十二名和九十六名,虽不如江赵二位公子名次靠前,终归也是考上了,可见咱们王府果真是吉祥宝地。” “好好好。” 廖太妃也满意点头,廖氏更是兴奋道:“算一算,九妹今年刚满十六,前儿家里来人,还说如今正为她物色人家,我看这江赵两位公子,都很不错,到时候姑姑出面帮着牵线,还不是手到擒来?” 钱氏笑道:“果然如此,那可得快一些,今儿这榜一放出来,不知道多少勋贵人家在榜下等着捉乘龙快婿呢。” 廖氏傲然道:“凭他什么勋贵,还想和我廖家抢人不成?” 话音落,只听廖太妃沉吟道:“这两人虽然读书不错,但都是借宿在王府,可见家境贫寒,小九若是嫁过去,哪里过得了那样日子。” ------------ 第一百六十六章:坏心肠做美梦 「哎呀姑姑,贫寒怕什么?要的就是他们的才华人品。叫我说,恰是贫寒才好呢,这样人才,咱们帮着置房置地,还怕将来他们不涌泉相报?咱们廖家如今是京城第一大族,可是还被人看不起,为的什么?不就是因为没有这样人才吗?」 廖太妃抬起眼皮:「谁敢看不起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表哥就是第一个看不起廖家的。」廖氏眼圈含泪:「是,他是亲王,又是京城第一才子,文武双全。我那些兄弟绑在一起,也比不上他。可若是江雁回和赵楚都成了廖家人,以后咱们再帮着太子哥哥吸引一批士子,表哥还会看不起他的外祖家吗?姑姑,这于公于私,可都是一件再好不过的美事。」 「嗯,你别说,这点上你倒是比我有见识。」 廖太妃也兴致勃勃坐起身,问钱氏道:「有没有打听过?那两位公子在家乡都没有婚配吗?」 钱氏笑道:「他们刚进府时,早就有好事的打听过了,两人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还没来得及成家呢,连亲都没定过。」 廖太妃慢慢点头,廖氏纳闷道:「姑姑,咱们家就一个九妹没婚配,一个就够了,你难道还想把两个人都收了吗?」 「笨。」廖太妃瞪她一眼:「小九是嫡女,难道亲近旁支那边就没有适龄的女孩儿了?这两个都是人中龙凤,能收当然是全收了的好。」 钱氏在一旁道:「怕只怕这些才子们清高,怕沾染上攀附的名声,所以不肯和咱们结亲。」 廖氏冷笑道:「凭他什么才子,难道还能喝风饮露不成?清高是什么?能吃还是能喝?还是能给他们换三进的大宅院,如花美眷?果然那样清高,他们也不会跑到王府来借宿了。」 钱氏忙道:「奶奶说得是,到底是我见识浅薄了。」 廖太妃也满意点头道:「总算这么些日子来,有点让人高兴的事。」 廖氏也兴头起来,笑眯眯道:「今儿放榜完了,他们必定回来,哪有不感谢王府这段日子照拂的道理呢?钱妈妈,你就去厨房,让那杜三娘好好准备一桌宴席,务必叫她精心,若出一星半点儿差池,落了我王府威风,我可不饶她。」 「是。」 钱氏答应着去了。这里廖氏就同廖太妃商议道:「这事儿我们女人家不好出面,少不得要找表哥递话,我就不信,那江雁回和赵楚再恃才傲物,还敢违逆亲王不成?何况听说他们与表哥是以朋友相交的。」 「行,今天长亭回府,你就请他去你院里商议此事。是了,上次你不是和我说,要把桂枝给长亭做房里人,还要再买两个新人,怎么到现在也没动静?是没物色到好的吗?」 「什么啊。」廖氏愤愤道:「如今表哥被那辛氏迷住,桂枝他也不要,新人也不要,还让我尽早把桂枝配出去呢。我身边就这么个可靠的丫头,他这分明是要拔我的爪牙。」 「桂枝年纪是不小,该配人了。」 廖太妃觉得儿子这一点没错,却听廖氏嘟囔道:「杏花和荔枝还没配人呢,哪轮得到桂枝?」 说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对廖太妃道:「姑姑,我忽然记起一事,先前听我院里小丫头喜鹊和梅花两人说话,说看见田妈妈的那个瘸腿儿子往厨房送菜,恰好遇到杏花,竟看呆了眼,过后便打听是谁的丫头,听说是辛姨娘的陪嫁,这才讪讪去了,你说,他会不会是看上杏花了?」 廖太妃皱眉道:「这些混账话,你该训斥小丫头才是,怎么还拿出来说?要让辛氏把杏花嫁那个瘸子,她如何肯?我看你不要白费心思了。」 廖氏冷笑道:「是,我如今哪比得上辛姨娘威风?我说的话她自然也不会听。但田妈妈是您院里的老人,她那儿子因为腿瘸貌丑,脾气 也不好,到如今还没个媳妇,您就看在她勤恳服侍您的份儿上,也得照顾照顾她不是?连辛氏都是咱们王府的人,何况她的丫头,您老要是开口把杏花配给那瘸子,我不信她敢反对,那不成忤逆了?」 廖太妃思索片刻,沉吟道:「何苦在这种事上把辛氏往死里得罪……」 不等说完,便被廖氏拽住胳膊,听她恨恨道:「已经势成水火了,姑姑还忌惮什么?我也知道把杏花配那瘸子,并不能把辛氏气焰打下去,不过就是狠狠恶心她一回,她不是护犊子吗?连古姨娘都护着,凤姨娘都想救。如今自己的贴身丫头护不住,嫁过去每天挨打挨骂,我看她怎么难受,我就想看她怒不可遏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好好好,多大个事儿,你说的没错,也是该给辛氏个教训了。」廖太妃点点头:「行了,这都是小事,你快回去,料理举子们的谢恩宴要紧。为咱们廖家招揽人才,这方是头等大事。」 「是。」 廖氏简直是飘着走出了廖太妃的院子。一想到可以为廖家招揽两个俊杰,之后再把杏花嫁给瘸子,想到辛念震惊愤怒却毫无办法的脸,她简直要笑出声来。 「奶奶,果真这两件事都成了,那也算是双喜临门呢。」 桂枝在旁边凑趣地奉承,廖氏点点头:「是。不管怎样,先出了我胸中这口恶气再说。」 说完只听桂枝小声道:「就是怕王爷那边知道,又要说是奶奶挑唆……」 「呵呵!表哥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他现在也不往我房里来……」 说到这里,不由一阵气闷,她转头看了眼桂枝,没好气道:「还不都是你没用,你若是能在表哥身上用心,让他把你收了房,咱们俩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境地。」 桂枝委屈道:「奴婢何尝不想用心?也得王爷给我这个机会啊。奴婢身份地位容貌远远不及奶奶,王爷看不上我,也是正常。只是奴婢一心想帮着奶奶挽回王爷的心,偏偏不能如愿,奴婢实在是惭愧。」 ------------ 第一百六十七章:梦醒时分 廖氏听了这话,方觉心里气平了些,因沉吟着道:「罢了,这种事的确不是你能做主。不过表哥不喜欢你,或许可以打一打他身边人的主意。」 桂枝眼睛一亮,却不敢表露出来,连忙将头垂下,假装惶恐道:「王爷的身边人?奶奶是指云哥儿?可是……云哥儿比奴婢还小三岁呢。」 「女大三抱金砖。云哥儿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你是我的陪嫁,容貌性情都是一等一的,便在下人中,身份也比那些寻常丫头高出一筹,他有什么不愿意?」 说完仔细想了想,越想越觉着这主意好,因拍手道:「那就这样定了,先把杏花嫁出去,之后我就让姑姑做主,把你许配给云哥儿,云哥儿的娘也是太太院里服侍过的,后来又做了管家娘子,你这嫁过去,也有几分体面。」 「是。」 桂枝心中雀跃:云哥儿年轻英俊,虽然和王爷没法比,但他是王爷心腹,自己嫁过去就是正妻,婆家又富足,将来托赖廖氏,也做个管家娘子,对于一个丫头来说,这就算是锦绣前程了。 一时间主仆两个各自做着美梦,俱都是满面春风。 只可惜,这美梦甚至没能等到过夜再醒,廖氏刚回院子,便迎来了当头一棒。 最开始听到婆子禀报说,江家派人过来提亲,已经往辛姨娘的院子去了,廖氏还没回过神,惊讶问道:「江家?哪个江家?他上门要给谁提亲?」 婆子忙道:「就是咱们府里长风阁住着的那位江公子,听说这次高中会元,如今他娘就在京城住着,恰好主持婚事,所以今儿便派人来提亲了。」 廖氏整个人都有些怔忡,喃喃道:「我这才刚和太妃商量过,还没派人透口风呢,他们家怎么就未卜先知,倒先跑来……等等……」 她面色倏然一变,声音都高了八度:「你说她往哪儿去了?清凉院?他家上门提亲,不该来找我吗?怎么跑去清凉院了?」 婆子摇头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看见曹管家带着人过去,所以打听了两句就赶紧过来报信,至于内中详情,奶奶还是派人去清凉院问问吧。」 廖氏心中已经有了不祥预感,却不肯罢休,忙让桂枝派个小丫头去清凉院刺探情报。 很快,小丫头便回来了,「不负众望」地打听到第一手消息:江家上门提亲的对象是府中三姑娘……顾云湘。 「三姑娘?顾云湘?」 廖氏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位是谁?好悬没一口血喷出来,拍着桌子叫道:「简直是岂有此理,江公子是何等人物?今科的会元,甚至很可能是状元,那个……那个庶出的凭什么?她不过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女,她也想嫁江公子?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桂枝连忙将小丫头谴出去,回头对廖氏道:「奶奶,这会儿不是生气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阻止这场婚事。依奴婢想来,江公子每日只读圣贤书,能懂什么?必定是三姑娘那个不要脸的,她到现在还没嫁出去,心里想男人了,所以跑去长风阁外偷偷勾搭,才会有这种事。」 真真一语惊醒梦中人。廖氏拍案而起,沉声道:「怕是被你说中了,这其中,保不齐还有什么丑事呢。来人,给我换衣裳,我要去清凉院。」 「奶奶别急,这事儿不宜您出面,辛姨娘那么厉害的人,她又新得了库房,怎会把您放在眼里?叫我说,还是得让太妃狠狠敲打,最好能搅黄了这件事才好。」 廖氏皱眉道:「可是若让媒人提亲成功,就连姑姑也难破坏这桩婚事,到那时怎么办?」 桂枝道:「奶奶就是现在去清凉院,那媒人只怕也已经走了。反正这只是媒人登门,还没定亲呢,就算破坏了,也不算悔婚。而且,奶奶您想啊,这件事绝 不是辛姨娘能做主的,王爷必定在其中牵线搭桥,您这贸然过去,万一辛姨娘给您挖坑,到时王爷还以为您又向着廖家,这夫妻俩的死结岂不是解不开了?」 廖氏慢慢点头,沉声道:「到底是你旁观者清,只是,就这样便宜了那***不成?她……她一个贱婢生的庶女,拿什么和我家九妹比?」 桂枝小声道:「不想便宜她,就请太妃出马,随便编排个什么罪名扣在她头上,总之能把这门婚事搅黄了最好。还有江家那边,也别忘了派人去说坏话,再找人夸一夸九姑娘,如果江家能弃暗投明,这不就是两全其美了。」 「噗!把你给能耐的,弃暗投明都用出来了。」 廖氏觉着这个办法可行,不由开怀一笑,接着摸摸头上凤钗,坐下身端起茶杯,淡淡道:「你说得没错,这事儿还是让姑姑出马的好,我何必去讨表哥的嫌?行吧,桂枝你就去和姑姑说一声,至于姑姑怎么做,我就不管了。」 「是。」 桂枝答应一声,转身出门而去。 ******************** 夕阳西下,天上飘来几块乌云,今年的雷雨天气的确很多。 「总算三姑娘的终身定下,我死也就能瞑目了。」 秦姨娘坐在辛念对面,用帕子擦着眼泪,只见辛念笑道:「三姑娘呢?你看她可是开心模样?」 「那还能不开心吗?这样年轻有为的如意郎君,只是她姑娘家脸皮儿薄,我本来说要和她一起过来谢你,但她说怕你打趣她,死活不肯来。」 秦姨娘喝了口茶,长长呼出一口气,感叹道:「真是,这么多年了,属今儿个心里亮堂。从前我竟没发觉,原来这胸口总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呢。」 说到这里,便看向辛念,轻声道:「论理,我们娘儿俩该给你磕头。不是你,我早就死了,三姑娘自己一个人在府里,也就是一个孤魂野鬼。从前十几年,我们娘俩想都不敢想能过上今天日子,更别说如今还替她找了个好人家,若在以前,就算有这样的如意姻缘,太妃也万万不许的。」 ------------ 第一百六十八章:原形毕露 辛念点头道:「所以你别忙着谢我。我实话和您说,今儿我一整天都打着十二分精神,只是到现在,也没见太妃那边有什么动静。我估摸着要么不来,要么就来个大的,以咱们太妃的性情,万万不会将此事置之不理,说不定这两天会生出什么事来,姨娘和三姑娘也要做好准备。」 「是,我也觉着奇怪,她竟没派人过来问我两句,又或者,她是打算把我叫过去骂一顿?那我也认了,只要三姑娘能嫁得好,我这个当娘的,就被她生吃了也行。」 「她吃你做什么?」辛念冷笑道:「咱们太妃那个人,哪有这份慈悲心肠?她素日里宁可不折磨,也不肯见你,可知她心中对你厌恶痛恨到什么地步。我猜度着,她不会让这门婚事顺利的,说不定明天就要放大招。」 「放大招?」 「就是杀手锏的意思,我们练武之人,通常要把威力最大的招式留在最佳时机使出来,俗称放大招。」 「那……那怎么办?」 秦姨娘有些慌,就见辛念道:「不怕,她想破坏这门婚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呢。一切有我安排,姨娘放心吧。」 秦姨娘如何能放心?只是她对廖太妃完全没有办法,也只能相信辛念。 ******************** 「今天江家派人来提亲了,合过八字后,便可以定亲下聘,如今两家都有意,咱们又是亲王府,有心加快流程,也不过几天的事。我的意思,科考后你也可以清闲几天,就不要总往外跑了。你在家,我也有个主心骨。」 顾长亭拥着辛念,闭眼笑道:「这是话中有话啊,怎么?难道这门亲事还有人从中作梗不成?」 「那谁说得准呢?你今天都禀报太妃了是吧?太妃怎么说?」 「没说什么啊。看上去有点不高兴,母亲一直不喜欢秦姨娘和三妹妹,这也正常,但除此之外,她可什么都没说。」 辛念笑道:「你就当我是小人之心,要不明儿悄悄留在家里,看看太妃娘娘对我和秦姨娘,是不是也在你面前一样?」 「不至于吧?」顾长亭睁开眼,看向辛念:「你把母亲说得也太恶毒了些。她虽不喜欢三妹妹,可这桩婚姻,于私是两情相悦,有情人终成眷属;于公,江雁回是个人才,以后必定是个能办实事办大事的国之栋梁,王府与其联姻,稳赚不赔。母亲何来理由反对?」 「你会错了我的意,我并不是说太妃娘娘恶毒,一心作梗,我只是怕小人挑唆,以致太妃娘娘生出误会,她即便同意这门婚事,我和秦姨娘三姑娘,怕是在她面前也成了罪人。」 「我不理解。」 顾长亭摇头,被辛念瞪了一眼,接着怀中身子扭过去,耳听得辛念嗔道:「你到底能不能留在府里?给个准话,到时或许你就能理解了。」 「好吧。」顾长亭一笑:「念念这还是头一次开口要我留在家中,焉敢不从?恰好明日免朝,我就悄悄去书房,果然后院这边母亲要兴师问罪,我替你挡着。」 辛念方眉开眼笑在顾长亭脸上亲了一口:「这还差不多。」 **************** 「王爷,太妃娘娘往清凉院去了。」 「什么?」 顾长亭从书案后抬头:「母亲果真往清凉院去了?」见云哥儿点头,他眉头微皱,喃喃道:「还真让念念说中,只是母亲就算心里不喜,又何必亲自往清凉院去?这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些?」 顾长亭是聪明人,廖太妃竟连婆婆的身份和架子都不顾,直接纡尊降贵去清凉院,这要是不赚足威风,如何下台?只是她要赚足威风,那辛念和秦姨娘以及顾云湘可就要被踩进泥地里去了 。 一念及此,那真是半点不敢耽搁,端王爷大步出了书房,径自往清凉院赶去。一边心中也有些恼火,暗道:那秦姨娘和三妹妹搬去清凉院大半年,向来安分守己,偶尔见到我,那份敬畏不似伪装,这样两个人,母亲你就有多大气,这么多年也该散了,至不济,不闻不问就是,怎么三妹妹这边好不容易许配个人家,您就要上门兴师问罪?她再怎么说,总是我顾家女儿,你这样做,就不怕九泉之下的父王寒心吗? 因一边想着,便匆匆赶到清凉院,只见院中站着两排婆子,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待看到顾长亭,不由面色一变,其中几个婆子正要喊叫,被顾长亭抖手撒出的石子打在嘴上,听这位王爷沉声道:「谁敢出声,我便割了她的舌头。咳嗽忍不住的,就滚出去。」 婆子们不敢出声,门前两个打帘子的小丫头是辛念的人,一早已经得了嘱咐,更不会出声提醒。 顾长亭便在台阶前那株一人多高的西府海棠后站定,他功夫了得,即使站在这里,也能将屋里众人说话听得清清楚楚。 而此时的廖太妃,说话声音堪称中气十足。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看看平日里都干了些什么?亏你还有脸说清清白白,叫我看都丢人现眼到举子们面前了,端亲王府的名声都要毁在你们手里,你还和我在这里说清清白白?」 「没有,太妃娘娘,三姑娘真没有和江公子私下联系,您不能这么冤枉她,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太妃娘娘……」 「住口。」 廖太妃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你在我面前装这副清纯无辜的样子给谁看?几十年了,还是只会这一套,打量着是先王在府里那会儿,惯会被你迷惑,是不是?果然,我就说你迟早是这府里的祸害,偏偏长亭心软,不肯将你们赶出家门。如何?报应这不就来了?你现在年老色衰,那些狐媚子手段用不得了,就把这些教给女儿,唆使她去勾引祸害人,江公子可是今科高中的会元,你们母女两个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太妃娘娘。」辛念在旁边实在忍不住了:「这桩婚事不关三姑娘的事,是王爷安排的,三姑娘和江公子从未私下相会,更别提私相授受……」 ------------ 第一百六十九章:怒不可遏 「呸!」 廖太妃一口唾沫好悬没啐在辛念脸上,咬牙道:「王爷安排?长亭从来不肯仗着亲王身份以势压人,还不都是你和那母女俩串通好了,巧舌如簧地说动了他?辛氏,你不用在我面前嘴硬,打量我不知道你暗地里干得那些好事?长亭好好一个王爷,被你灌了迷魂汤,人都糊涂了。你这会儿且给我好好反省,早晚有你现形的日子。」 说完又看向跪着的秦姨娘母女,只见秦姨娘哭得声堵气噎,而顾云湘在她身旁,整个人都是呆呆不知所措的模样,眼睛里连点活人气儿都没了。 廖太妃心中得意:她知道先前辛念带着顾云湘去老太妃那里刷脸,在府中各处活跃,原本还怕这是个和辛念一样刚强的,别自己拿捏不住她,那就没法收场了,因此准备了最阴毒的大招。如今一看,原来是个绣花枕头,那倒用不着出大招了,估计婚事告吹,这娘俩也就没脸再活下去。 一边想着,便站起身。廖太妃看着秦姨娘母女,就跟看两条癞皮狗似的,冷笑道:「江家若是再来提亲,叫她们来和我说,不许你再自作主张……」 不等说完,便听到门外一人沉声道:「江家若再来提亲,母亲准备和他们说什么?母亲又是不许谁自作主张呢?」 声音低沉平静,若非极为了解顾长亭的人,绝听不出这话中压抑着的那股怒火。 辛念惊喜回头,身子依然跪得笔直,叫了一声「王爷」,便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只有珠泪滚滚而下。 秦姨娘都想以死明志了,忽然听见这一声,便觉满天乌云中透进一缕光,再也顾不上身份和矜持,跪着往门口爬,一边哭叫道:「王爷,王爷您快和太妃娘娘说啊,三姑娘没有和江公子私相授受,她那天只是王爷带着去看槐花,她在那之后再没见过江公子啊王爷,这盆脏水是会要了她的命啊……」 「姨娘请起。」 顾长亭看也不看秦姨娘,一双眼睛只盯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一只手却是稳稳托着秦姨娘胳膊将她扶起。一边沉声道:「念念,你带秦姨娘和三妹妹先去西跨院,三妹妹即将出阁,这是喜事,可别让眼泪给冲撞了。」 辛念立刻站起身,和荔枝杏花一起过来扶住秦姨娘和顾云湘,她悄悄觑着顾长亭脸色,只见丈夫脸上一片铁青之色,竟是比那次夺权时还要厉害,便知道这一回他是动了真火,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廖太妃早在听见儿子的声音时,便觉着头上一道晴天霹雳砸下,只劈得她头晕眼花,她做梦也没想到今天自己这恶毒嘴脸竟会在儿子面前现出原形?不是说他去上朝了吗?这……这便是插上翅膀,也不至于这么快飞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慌得一匹,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更不能认输,不然岂不是坐实自己害人的举动?更别提堂堂太妃,若因此颜面扫地,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事到如今,只能恶人先告状了。 于是廖太妃怒目瞪着顾长亭,重重一拍桌子,咬牙道:「你知道她们母女做了什么事吗?你就这样护着?这件错事若不能及早回头……「 「什么错事?端亲王府和新科会元的联姻,哪里有错?母亲到底是听了谁的胡说八道,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给三妹妹泼脏水?今天本王就站在这里,我告诉你们所有人知道,这桩婚事是我决定的。三妹妹出身王府,她的婚事理应由我做主。我看中了江雁回的才华人品,虽然他家境贫寒些,倒也配得上三妹妹,这才一力促成这桩良缘。都听清楚了吗?」看書菈 「是,听清楚了。」 王爷发怒,谁敢敷衍?屋里屋外此起彼伏,都是众人的大声应和。 顾长亭豁然转身,盯着院中那些头都不敢抬的婆子媳妇,沉声道:「太妃受小 人蒙蔽挑唆,无端端前来兴师问罪,你们这些家奴不说好好规劝主子,还跟着过来兴风作浪,每人留在辛姨娘这里,领十板子再走。还有,这事不算完,被我查出是谁造谣生事,绝不饶她。」 「长亭。」 廖太妃怒火攻心,却见顾长亭头也不回,沉声对房间里其他人道:「都出去。」 钱氏等人大气也不敢喘,忙都低着头出门,接着就见两扇木门无风自动,从里面关上。众人有心听墙角,奈何众目睽睽之下,这种举动显然是在作死,只得和小丫头们一起,都来到台阶下垂首站着,心里着实焦急。 「走吧,这一回姨娘可以安心为三妹妹备嫁了。「 辛念看到大门关上,嘴角弯出一丝笑意,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和荔枝杏花扶着秦姨娘顾云湘转身回西跨院。 「可是太妃娘娘那里……」 秦姨娘依然惶恐,只听辛念淡淡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太妃娘娘还能大得过王爷不成?何况咱们王爷可从来不是受制于人的主儿,连先王那会儿还辖制不住他,何况太妃?尤其是今天这情况,明摆着是太妃无理取闹。」 秦姨娘点点头,随着辛念回到西跨院,她在椅中坐了,方喘息着道:「果然王爷能做主,三姑娘这婚事就还有救……」 不等说完,忽听「扑通」一声,抬头一看,是顾云湘跪了下来,只见她泪流满面道:「娘,女儿还有什么颜面嫁人?太妃娘娘当着府里那么多人的面,给我按下这样罪名,我……我都没脸活下去……」 「三姑娘……」 秦姨娘也是泪如雨下,正想起身抱着女儿痛哭一场,忽然就听辛念厉声道:「糊涂,枉我素日里高看你一眼,谁知这样关头,你竟会说出这样亲者痛仇者快的糊涂话,难道这些日子我对你用的心,全白费了不成?」 她一边说,便上前不由分说拽起顾云湘,秦姨娘手足无措,正想为女儿求情,就见辛念盯着顾云湘,沉声道:「三妹妹,你纵然在府里经过风刀霜剑,到头来也不过是温室里一株花朵。这世间女子的苦难,你才经过多少?太妃一盆脏水,你就活不成了?若都像你这样,咱们女人早就绝迹了。」 ------------ 第一百七十章:不留情面 「可是姨娘,太妃按给我的罪名,她就是存心不让我活,没有任何一个贵人家里的女孩,能承受这样的污蔑……」 「是太妃按给你的罪名又怎样?王爷不是替你澄清了吗?至于下人们以后乱嚼舌头,嚼到你当面,你便拿下割了舌头,你是这王府里的三姑娘,尊严不容刁奴侵犯;嚼不到你当面,你又何必在意?你猜这府里私底下咒我死,造我谣言的人有多少?照你这样说,我早就不能活了。可我现在活得好好儿的,那些咒我的人骂我的人,见了我不照样老老实实夹起尾巴给我行礼?」 「可我和姨娘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辛念攀住顾云湘肩膀,沉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儿,不过是今天才见识到太妃的恶毒手段,一时间万念俱灰。但其实你要想想,你是为太妃活的吗?你死了,秦姨娘怎么办?她在这府里忍辱偷生,为的不就是看你嫁个好人家,脱离苦海?你要是被太妃随便泼的一盆脏水害死,你让你娘怎么活?」 顾云湘抽噎着,怔怔看着辛念,情绪肉眼可见地稳定了些。辛念这才温言道:「人生在世,便如逆水行舟,尤其是咱们女人,这逆行途中,更不知有多少明刀暗箭。你能指望谁?指望上天垂怜吗?可是圣人都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又不是七仙女,凭什么能让上天看你一眼?唯一可靠的,便只有自己。别人越是想要你的命,你越要好好儿活着,不但要活着,还要活得好,日日在她面前晃悠,让她看看你有多坚强,过得多滋润多自在,最好能把对方气出个好歹,这才叫活得漂亮。」 顾云湘眼泪还吧嗒吧嗒掉,却已经回过味儿来了,怔怔看着辛念慢慢点头。 正如辛念所说,她其实没那么脆弱,只是廖太妃今天太不讲武德,小妮子一下被打蒙了,满心里都是被万人唾弃的惶恐和绝望,此时被辛念把话说开,刹那间眼前便开阔起来。 丫头们端来铜盆胰子手巾,给秦姨娘和顾云湘洗了脸,三人方重新落座。辛念便冷笑道:「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太妃为了害你们,也是下足血本。这一次,有她好受的。」 「她毕竟是太妃,就算是王爷知道她故意陷害,又能怎样呢?」 秦姨娘摇摇头,却见辛念微笑道:「话不是这么说,打个比方,就说姨娘表面温柔可人,三姑娘也一直这样以为,但是忽然有一天,被她发现原来你竟是恶毒不堪……」 不等说完,秦姨娘已经变了脸色,连声道:「姨娘,这话可不能开玩笑,我……我哪有恶毒不堪?三姑娘,姨娘是举例子,我……我不是那样人……」 辛念摊手:「你看,我只是假设一下,你就慌了。太妃娘娘可是真真切切在王爷面前现了原形,你说她现在慌不慌?往后的日子,她还能悠哉悠哉地兴风作浪吗?」 秦姨娘这才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姨娘说得对。」说完又纳闷道:「不过王爷怎么会忽然过来?王爷平常这个时候,应该还在早朝才对。」 辛念端起茶杯,笑而不语地吹着茶沫儿,秦姨娘和顾云湘这才醒悟,忙低声问道:「是姨娘安排的?」 「我不过是提醒王爷一句。」辛念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微笑道:「委实没想到太妃会这般配合。也好,如此方能一劳永逸,三姑娘这桩婚事,应该再无波折了。」 「但愿如此。」 秦姨娘双手合十默默祈祷,顾云湘在一旁低声道:「只怕府里这场风波传到江家耳朵里,人家就……看不上我了。」 辛念淡淡道:「江雁回和他母亲果然这么听风就是雨的不辨是非,这样人不嫁就不嫁,三妹妹这样才貌双全的王府千金,还怕寻不到如意郎君?寻不到也罢了,我说过,我和你王兄会养你 一辈子,总比所嫁非人,受那些委屈欺凌的好。」.. 经过这些事,秦姨娘也看开了,点头道:「姻缘天注定,端看上天怎么安排吧。好在王爷如今护着你,将来总有你的活路,姑娘要看开些。」 「是,我知道了。」顾云湘点头答应,屋子里的愁云惨雾立刻淡去不少。 比起她们,廖太妃此时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她倒是想努力摆出身为人母的架子来压顾长亭,可还不等说话,就见儿子忽然一撩袍襟,竟在她面前直挺挺跪下。 廖太妃这一惊非同小可,旋即心里又有些得意,暗道:看来他也知道刚才放肆,没给我留情面,因正要「乘胜追击」,数落儿子几句,就见顾长亭猛地一个头磕下去,双手捶地道:「母亲,算儿子求您,给儿子留点脸面,给您自己留点脸面,给我们端亲王府留点脸面吧!」 廖太妃虽无耻狠毒,却不代表她不要面子,且恰因为人品不堪,所以更注重脸面风光。此时顾长亭这一句话,不啻于往她脸上狠狠揍了一拳,然后将她的面皮给一把撕了下来。 耳听得顾长亭还在那里说着:「你让秦姨娘和三妹妹照照镜子,您怎么自己不看看您现在是什么模样?您还是我母亲吗?您知道我在门外听见你说的那些话,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我心里的母亲,虽然不够温柔贤淑,但也一直是尊贵刚强的,哪怕您把家私倒腾到外祖家,儿子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是人性本私罢了。可是您看看您此时模样,母亲,您就差没长出一副犄角獠牙,将秦姨娘和三妹妹生吞入腹了……」 顾长亭也是接连几次的事,尤其是今天看到母亲的真面目,心中失望怒极,说话竟是半分情面都没留。 廖太妃只觉天旋地转,捂着心口含泪捶桌叫道:「住口住口住口,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把你娘当成什么了?妖怪吗?」 ------------ 第一百七十一章:笼络人心 “母亲今日所作所为,与妖魔何异?您敢说你此番举动,不是为了要秦姨娘和三妹妹的命?” “我就是要她们的命又怎样?她们母女欠我的,你忘了?你那小妹妹就是因为她们而死,凭什么如今她可以嫁得如意郎君,你那妹妹却要缠着我索命?我不服,我恨,我就是不想让她们如愿。她们不是想念你父王吗?那就让她们下去陪着他,当初不是说那贱人要殉葬?就让她殉啊,你去管的什么闲事?还有你那宠妾,你如今让她迷昏了头,连亲娘都不认了,但凡她说的她做的就对,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你就只偏帮着她……” “母亲本来就是错的,难道还要我偏帮你不成?” 顾长亭站起身,伸手向门外一指:“京城这么多达官贵人,哪家没有三妻四妾?那大妇都像母亲这样吗?好,何必说旁人家?就说咱们家,儿子我也是三妻四妾,是不是这些妻妾都要你害我我害你,才合母亲的意?毕竟您认为您害秦姨娘和三妹妹没有错。如今看来,凤容实在是心软,按照你的道理,她当初就该把佳如给害死才对,果真如此,你也认为凤容做的没错?” “你……你不用和我在这里胡搅蛮缠……” “是谁胡搅蛮缠?母亲心里清楚。您若认定了儿子是忤逆,大可以进宫告御状,到时咱们母子两个在皇上面前把事情都摊开了说,果然是儿子的错,儿子领罚。” “你……你以为我不知道?皇上宠你……” “皇上是宠我,但母亲不是也有皇后姨娘和皇太后祖母吗?咱们把事情摊开说,想来皇太后祖母和皇后姨娘总不会偏帮于我……” “呜呜呜我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东西,这么多年全都白指望了……” 廖太妃无话可说,只能伏在桌上痛哭。顾长亭面无表情看着她,过了大约半刻钟,方沉声道:“母亲哭够了没有?哭够了,就让人打水来好好洗把脸,回房去吧。三妹妹的婚事,如今就是板上钉钉,再怎么说她是我的庶妹,平日里温柔可人,没有丝毫劣迹,我会为她保驾护航,母亲不必再白费心思了。今天您盛怒而来,败兴而去,于颜面上或会有些损伤,不过您是太妃,想来也没人敢嚼舌头嚼到你面前。而且你也不需要管家,以后只要能像老祖宗那般,含饴弄孙修身养性,少为这些不值当的事生气上火,自然会延年益寿长命百岁,果然如此,倒是因祸得福了。” 廖太妃瞪着儿子,知道这就是他的软话,虽然夹枪带棒,但也勉强算劝慰不是?自己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丑,也该见好就收,不然就真的要母子反目成仇了。 不过毕竟是廖太妃,那么多年宅斗经验不是白给,因净了面后,她扶着钱氏的手出门而去,顾长亭送她到院门外,忽听母亲冷冷道:“你今天这个时候怎会在家?还这样及时的赶来?怕不是辛氏吹得枕头风吧?好,好一个算无遗策,佳如会节节败退给她,不冤。” 顾长亭心中一动,面上却波澜不兴,淡淡道:“辛氏吹不吹枕头风,母亲今天过来也不是她指使的。” 廖太妃面色一白,儿子的意思很明显:管好你自己吧,不是你今日亲自送上把柄,辛氏吹枕头风就有用了?归根结底,还不是你心胸狭隘,非要作妖,才会被我撞见。 ******************* “王爷,没见到江公子和赵公子,说是状元榜眼探花和几十名进士老爷,一起被请去东宫赴宴了。” 顾长亭面色一凝,好一会儿方沉声道:“打听清楚了吗?确定是都去东宫了?” “这还有谁敢撒谎不成。”云哥儿笑:“咱们回去吧王爷,两位公子一个状元一个探花,这打马游街也是够他们累的,等明日再见不迟。” 顾长亭想了想,沉声道:“不必,我们去三元巷子,从江老夫人进京,我还没登门拜访过呢,正好今日去见一见。” “啊?可您是王爷……” “王爷又如何?我也是江雁回的朋友,就以晚辈身份拜访老夫人,也是应当。” 顾长亭不容小厮质疑,让云哥儿去置办了些点心卤味,又在鸿宾楼订了桌酒席,然后翻身上马,径自往三元巷而来。 亲王驾到,院中唯有两个服侍的婆子,俱都慌乱得不行。倒是江老夫人,虽为布衣,礼数不周,却也沉稳从容,举止有度。 顾长亭不肯摆亲王架子,以晚辈礼相见,江老夫人请其进屋,极力让他坐了主位,双方寒暄几句,忽听外面婆子的声音响起:“状元郎和探花郎回来了。” 顾长亭面上露出一缕笑意,暗道:果然是我看中的人,不说别的,单只这份敏锐沉着,便胜过世间多少青年俊才了。 一面想着,只见江雁回扶着赵楚走进来,看见顾长亭,都是一惊,赵楚直起身子诧异问道:“王爷怎么过来了?” 顾长亭眉头一挑,笑道:“这是怎么说?我看你的模样,莫不是吃坏了肚子?” 赵楚和江雁回彼此看了一眼,赵楚便苦着脸道:“可不是?这肚子从前贫寒惯了,吃了几天大鱼大肉,及至到了东宫,看见那一桌珍馐美味,它竟无福消受,我才吃了两块鱼,便觉腹中稀里哗啦,实在没办法,只得告罪离开,还连累雁回陪我一起。” 顾长亭知道他们这是防着自己,很正常,他因为外祖家的关系,早就被视为天然的太子党,这两人怎敢据实以告。 因便和蔼笑道:“你竟还怨它无能?叫我说,你这肚子可是聪明敏锐的很呢。太子殿下向来骄横洒脱惯了,今年的恩科,是皇上有意为朝廷选拔人才,他却在殿试之后,将几十名进士都请到东宫,这番作为实在孟浪,可见其考虑不周。” 这回江雁回和赵楚是真的诧异了,赵楚喃喃道:“王爷……是真心这样以为?” “不然呢?若非你们今日这番作态,我也不会坦诚相待。” ------------ 第一百七十二章:好事成双 “那王爷……王爷……王爷……” 江雁回连叫了三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见顾长亭淡淡道:“该劝的我都劝了,太子殿下不听,我也无可奈何。既如此,我也只能恪守臣子本分,该守的礼法秩序要守,不该做的事万万不能做。这也是你们以后的为官之道,明白吗?” “是。”江雁回和赵楚很明显大大松了口气,一起躬身道:“王爷金玉良言,我们谨记教诲。” “都坐吧,我这次来不为别的,是为了雁回和舍妹的婚事。我想,如果老夫人和雁回没什么意见,此事赶早不赶晚,金榜题名之后,又行成婚典礼,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江老夫人笑道:“王爷这话正说到老身心坎儿上了,我也是这个打算,只怕府上舍不得三姑娘太早出阁。” 话音刚落,便听赵楚在一旁道:“这事儿确实能早办就早办,今天在东宫,还有个官儿问我和雁回是否定亲婚配?说廖家有位九姑娘,才貌双绝,该是状元郎的绝配。雁回自然是一口回绝,只说已经定亲,那人又看着我,吓得我不敢推脱,只好实话实说已经有了心上人,打算回去就提亲的。那人还着实劝了好一会儿,不过很快我肚子就坏了,这才得以脱身。” “廖家?” 经过这几天的事,顾长亭现在是听见廖家就烦,因一皱眉,冷哼道:“他们还真是无孔不入,真真贪心不足,还嫌自己家被架得不够高是不是?” 说完只听江老夫人笑道:“王爷怎能这样说?老身听说那廖氏乃是王爷外祖家,这两日我在院门口坐着,也常听周围有人议论,说那位廖家九姑娘极出色的,反而是……府上三姑娘似乎深居简出,名声不显。不过这也都是街巷间流言,只看王爷的人品风度,便知三姑娘定是一位知书达理的闺秀千金。” 顾长亭的拳头一下子握起,然后又一根根松开,聪明如他,哪里不知道这是老夫人在点他?万万没想到,廖家挖墙脚都挖到这里来了,难怪母亲定要置秦姨娘和三妹妹于死地,三妹妹死了,婚事吹了,她们才好安排廖家女孩儿嫁给新科状元郎啊。 疯了,全都疯了。太子不知收敛,连恩科选才都敢盯上;廖家也跟着不知死活,还想着招揽人才,你一个勋贵,招揽人才是要干什么?这不是司马昭之心吗?一个个真把皇上当成瞎子聋子了?老虎打个盹儿,就能任人摆布?何况那是头真龙,他也不是在打盹儿,只是眯着眼睛看你们群魔乱舞呐。 和聪明人不需多周旋,双方爽快议定三个月后的婚期,顾长亭便起身告辞。 刚出院子,就听身后咚咚脚步声响,回头一看,赵楚急切追了出来,一脸兴奋地低声道:“王爷,如今我中了探花,是不是可以去向辛姨娘提亲了?” 顾长亭:…… “等等,你刚才说的心上人……不会是荔枝吧?“ 向来沉稳的端亲王爷都结巴了,这事也太过匪夷所思。 却见赵楚连连点头:“那不是她还会有谁?当日王爷可是答应过我,要我用心备考,高中后若还肯迎娶荔枝姑娘,才算我是真心,如此,辛姨娘也不会用大扫把将我赶出去。” “可是……可是……赵楚,你可想清楚,荔枝虽美,却也不过中上之姿,以你如今身份地位,不怕没有教养良好仪态万方花容月貌……” “弱水三千,我只爱这一瓢,其它江流奔涌,大河滔滔,与我何干?”赵楚一揖到地:“恳请王爷在荔枝姑娘和辛姨娘面前为我剖白心意,助我迎娶佳人。” 顾长亭好半晌没说话,心想世间竟有此等奇葩?偏偏他看着确是一片真心,寻常人知道荔枝是奴婢,自然想着她的一切都由主子指派,这事只去求念念就好,哪里会想到还要去荔枝面前恳求?得到她的同意。这般尊重,莫说一个奴婢,就是等闲闺阁千金也难得到,荔枝那丫头,还真是个有福气的。 “王爷,果然此事难办,或是辛姨娘和荔枝姑娘怀疑我的真心,却也正常。赵楚愿意等待,等荔枝姑娘心甘情愿下嫁于我……” “噗”的一声,不等他说完,云哥儿便喷笑了,摇头道:“赵公子,您说什么胡话呢?您如今可是探花郎,荔枝要是能嫁您为正妻,那是祖上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能高攀上您,这怎么能是下嫁呢?” 顾长亭也不禁莞尔,只见赵楚挠挠头,不好意思笑道:“其实说下嫁也没什么不对,我也不过是中了个探花而已,如今身上银钱,只怕还没有荔枝姑娘的私房银子多呢。” “哈哈哈……” 顾长亭放声大笑,拍拍他肩膀:“行吧,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们探花郎怎么就不能对一个奴婢一见倾心呢?这事包在我身上。” “是。我听说辛姨娘厉害,王爷可千万悠着点,别到时候辛姨娘不说您霸道,反倒怪我见色起意,以为是我势在必得,这我可冤枉死了,冤枉也不怕,就怕花好月圆的一桩美事,就此鸡飞蛋打。” “胡说什么?念念哪有这样不辨是非?” “是是是。我们在长风阁时,厨房待我们极好,听说就是辛姨娘吩咐的,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中。” 顾长亭翻个白眼:“行了,念念又不在这里,你把马屁拍出花来她也听不到。” 赵楚嘿嘿一笑:“她是听不到,但王爷不是听到了吗?您替我转达一下,我便离好事又近一步。” 顾长亭:……“把你小子给精明的。好吧,回去等我好消息。你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我争取让你和雁回一起成亲拜堂。” “可以可以。”赵楚两眼放光:“这院子前后将近二十间房,足够我们两家暂住了。等到什么时候领了朝廷俸禄,攒够钱租房,我们再把房子还给王爷。” “还什么呀?如此佳话,我不得掺和一脚?这房子就送你们了,万一千年后你们的故事流传下去,我也得一个乐于助人的伯乐美名。” 说完翻身上马,片刻后便离了三元巷,绝尘而去。 ------------ 第一百七十三章:又生毒计 「姑姑听说了吗?表哥今天回府,听说是已经和江家议定了婚期,这事无可更改了。」 廖氏唉声叹气。廖太妃面色变幻不定,好半晌才沉声道:「不是还有一个赵楚吗?」 廖氏叹息道:「也只能如此了,只是退而求其次,终究有些不甘心。偏偏那榜眼是个老头子,自然不能将九妹嫁他。「 廖太妃不以为然道:「没了状元,榜眼和探花又有什么分别?那赵楚才多大?就能高中探花,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何况我听说他家里并没有别人,孑然一身,这不就等于是咱们廖家的上门女婿一样?这样的金龟婿,还是上门女婿,世上哪里去寻?」 廖氏转愁为喜,拍手道:「是啊,还是姑姑眼光长远……」 不等说完,就听门外有人叫钱氏,钱氏忙出门,过了一会儿回来,廖太妃见她脸色就跟吃了苍蝇似的,不由纳闷道:「怎么了这是?又有什么坏消息不成?」 钱氏哭丧着脸,无奈道:「太妃娘娘,奶奶,那赵楚……只怕也是不成了。」 「怎么了?」廖太妃脸一沉:「他也定亲了不成?这可是胡说,先前分明打听过,他根本就没婚配。」 「刚刚辛姨娘院里的小丫头飞燕传来的消息,说是赵公子派人上门提亲……」 不等说完,便听廖太妃厉声道:「简直一派胡言,王府里还有第二个要出阁的女孩儿不成?长亭的大女儿还不到十二岁,他上门提的哪门子亲?「 「说……说是看中了辛姨娘身边的荔枝,要……要迎娶她。」 「荔枝?」 廖太妃一愣,廖氏却哈哈哈笑起来,只笑得花枝乱颤,好半晌才收住笑声,摇头道:「妈妈还是好好打听清楚再来回话吧。荔枝?那不过是个丫头,早年因为在秦氏身边服侍,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小子配她,如今她应该是比桂枝还大两岁吧?寻常人家的女孩儿,过了二十都只能给人填房,何况她一个贱婢?更别提那赵楚可是新科探花,这事儿要传出去,他还不得成了笑话。」 她这一说,钱氏也犹豫了,连忙道:「那……老奴再去打听打听。」 这回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方才又折回来禀报道:「太妃娘娘,奶奶,打听清楚了,赵公子的确是委托了官媒上门提亲,就是要求娶荔枝姑娘。听说王爷这会儿就在清凉院看着辛姨娘主持此事,说那赵楚早在长风阁时,因为跌下树那次,就对荔枝一见钟情,偏他那会儿要科考,王爷就摁着他,如今考完了,他成了新科探花,却还是痴心不改,王爷自然乐意成全。这会儿清凉院忙得不可开交,早前王爷已经命人为荔枝脱了奴籍,辛姨娘也认了她做妹妹,咱们却一点儿风声不知道……」 钱氏不等说完,廖太妃已经气得浑身颤抖了。廖氏猛然站起身,尖叫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我要去问表哥……」 「够了。」 廖太妃猛地断喝一声,喘着粗气叫道:「给我回来。你要去问长亭什么?别说是那赵楚自己拿终身当儿戏,就算不是他主动,是你表哥或辛氏想法子把荔枝塞给对方,这也是他们的本事。这事的最终结果,就是端王府靠着一个女儿一个丫头,将今科风头最劲的两个才子拉拢过来,换谁都要说一声高明。你去说?你说什么?说赵楚不该要荔枝一个贱婢,他应该娶廖家的千金?你怕你表哥对咱们的意见还不够大,是不是?」 「可是姑姑……」 廖氏无话可答,好半晌方狠狠一跺脚,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道:「世上怎会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人,是不是没见过女人啊?一个荔枝就能让他眼睛发直。这……他根本不知道世上有多少好女子,比那贱婢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女子。」 廖太妃慢慢闭上眼睛:这些日 子接二连三的事,让她破天荒生出一种无可奈何之感,就仿佛自己和廖氏以及家族的运势正在慢慢衰落,虽想力挽狂澜,却终究无力回天。 「现在想想,若不是表哥忽然横插一杠,姑姑就能把秦姨娘那个贱女人和她生的贱女儿逼死,便是她们不肯死,田妈妈出的那个主意用出来,她们也万万活不下去。到时再把荔枝配给田妈妈那个瘸腿儿子,这些事便都不会发生了。可恨,为什么表哥那天偏偏在府里。」 钱氏忙小声道:「王爷会留在府中,甚至还瞒过了咱们,这必定是有人在他背后出的主意,除了辛姨娘还会有谁?如今看来,这女人实在不简单,她笼络了秦姨娘和三姑娘,如今三姑娘就得嫁状元郎;那荔枝跟着先王妃时,不显山不露水,到了她那里,如今竟能叫探花郎明媒正娶,这是古往今来从未听过的事。叫我说,她身边还有杏花春雨两个心腹丫头,太妃和奶奶也该及早防范才是。刚才说的田嫂子,咱们原本打算配她儿子的不是荔枝,而是杏花,如今既然荔枝的事扭转不过来,这杏花的事,可是该用心办好,不为别的,只为太妃和奶奶出一口心头恶气,也得办了。」 廖太妃慢慢点头,廖氏却害怕道:「可是如今表哥明摆着偏心,先前我和姑姑又那样得罪了他,他只怕不肯答应把杏花配个瘸子吧?」 钱氏笑道:「这要看王爷对杏花有没有心思。叫我说,这么长时间都没收房,肯定是没心思。既如此,奶奶说您和太妃把王爷得罪狠了,王爷又何尝不是将太妃得罪狠了呢?母子两个到这般境地,万万不能再生嫌隙,我料着王爷这会儿也想着要怎么同太妃缓和呢,他又拉不下脸赔礼道歉,太妃是做娘的,更没有向儿子道歉的理儿。恰是这样时候,才好拿那个杏花祭天。王爷为三姑娘和荔枝撑腰,本质是为了那两位俊才,真当他会把一个丫头的死活放在心上吗?」 ------------ 第一百七十四章:给你一条退路 “嗯,有道理。”廖太妃沉吟点头,廖氏也在旁边笑道:“到底是钱妈妈,见多识广,又是旁观者清。我让表哥三番五次地教训,脑子都乱了,根本静不下心想这些,还没怎样,自己就先怕得要死。” “我可怜的儿。”廖太妃摸着侄女儿的头,含泪道:“当日让你嫁过来,原是想着有我照顾你,你和你表哥又是从小玩到大,谁能比你们更亲厚?虽然身份差点儿,是个平妻,但过来就是享不尽的福,哪成想到今天,那个混账东西竟是六亲不认,更将你辜负到这个地步……” 廖氏也忍不住哭道:“是我时运不济,姑姑,我不恨表哥,我只恨辛氏,若不是她从中挑拨离间,表哥怎会和我离心离德?甚至到今日渐行渐远,呜呜呜,我恨不能那辛氏立刻就死了。” “会的,我的儿,你放心,一个妾室,什么风光都让她占去了,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你就等着看吧,总有她遭报应的一天。” ******************* “荔枝,你怎么坐在这里?这是……” 辛念顺着荔枝看的方向看去,心下了然,轻声道:“你是想去姐姐院子里吗?那院里如今没人住着,你尽可以去的。” “不用了。”荔枝摇摇头,含泪道:“若我过去,府里不知又有多少人要说闲话,我就罢了,最怕她们因此而议论姨娘,何苦招惹那些小人的嘴?” 辛念一笑,也在假山亭中坐下来,淡淡道:“倒不是为她们,只是我觉着,那院里也没供奉姐姐的牌位,去了又如何?倒不如明儿你带些祭品,亲自去姐姐坟前告诉她这件事,姐姐泉下有灵,知道你有个好归宿,一定会欣慰的。” “去……王妃坟前?”荔枝浑身一颤,看向辛念:“这……这可以吗?会不会太招摇了?叫人说我还没怎么着,就这般轻狂……” “怎么就是轻狂了?这明明是不忘旧主。”辛念眉头一挑:“你管别人说什么?她们嫉恨你,你怎么做都是错,去拜祭说你张扬;不去拜祭说你忘本。我早和咱们院子里的人说过,只要行事无愧于心,就尽管去做,人生几十年,是为自己活着,不是为别人的舌头而活,都像你这般瞻前顾后,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荔枝破涕为笑,点头道:“是。我这……忽然间发生这样事,到现在我还如在梦里,心神恍惚之下,只觉手足无措,怎么做都是错。” “傻瓜,素日里看你落落大方,怎么心思还这样敏感纤细?你这样可不行。想那赵楚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你?是那天他跌落树下,你板着脸训他,之后见他惶恐,又忍不住失笑,叫他快回去读书。他喜欢的是这样鲜活本色的你,若你觉着高攀了探花郎,从此后小心谨慎畏手畏脚,那你就不是荔枝,赵楚也不会喜欢那样的你了。” 荔枝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深吸一口气,起身行礼道:“是,姨娘字字金言,奴婢记住了。幸得姨娘提醒,不然奴婢险些被这桩高不可攀的如意良缘杀死,今日听了姨娘的话,方觉醍醐灌顶,大梦初醒。” “这才对。”辛念见她果然醒悟过来,点头微笑道:“你虽是奴婢,却是个出色的,样样拿得起来。那赵楚能娶你为妻,也是他的福气。不必因为他是栋梁之才,你就自卑脆弱,须知若不是看在他一片赤诚的份儿上,我还舍不得你嫁他哩。婚后他对你好也还罢了,若是对你不好,或者几年后想着纳妾,尽可让他休了你,你仍回我这里……” “噗”的一声,却是身后杏花忍俊不禁。辛念回头道:“你笑什么?” “我笑姨娘,您怎么总想着这些?劝三姑娘也是这番话,劝荔枝也是这番话,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我看江公子和赵公子都是靠谱的,三姑娘和荔枝婚后一定会如意,不会像姨娘说得这般。” 辛念笑骂道:“你懂个鬼。女人在这世上,最难得是什么你知道吗?” 杏花和荔枝一起摇头,只听辛念沉声道:“女人在这世间,最难得就是一条退路。但凡有一条退路,一旦有什么波折苦难,退回来就是。然而世情残酷,都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连娘家都没有立足之地了,在夫家可不是什么水深火热都得忍着,忍不下去,便只有去死了。” “是。奴婢小时候,有位表姑便是被夫家休弃,她回娘家第二天,就上吊死了。” 荔枝难过点头。辛念轻声道:“所以你也好,三姑娘也好,我给了你们这条退路,你们就有了底气,有底气的女人,便不用受男人的气。” 杏花笑道:“姨娘也别把男人都说得这样坏,咱们王爷也是男人,他可没让你受气。” 辛念一扬下巴,傲然道:“这世间顾长亭才有几个?更多的是朝秦暮楚贪得无厌之辈。” 主仆几个又说了会儿话,下面有人喊荔枝去秦姨娘房里和三姑娘一起挑缎子,荔枝便看着辛念,只见她笑道:“好几个布庄呢,我料着怎么也有二三百匹布料样品,你和三姑娘尽管去挑自己喜欢的,我就不去了,这两日累得慌,让我在这里坐着吹会儿风。” “是。” 荔枝便下了假山亭。这里杏花笑道:“姨娘从前是爱这样热闹的,怎么这会儿倒不去凑热闹?您的眼光多好啊,合该帮三姑娘和荔枝掌掌边儿。” 辛念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了,叹道:“这热闹我就不去凑了。杏花,你和我说实话,看着荔枝有这样一场奇遇,你心里是不是觉得酸楚?明明你和春雨才是跟着我时间最长的。” 杏花愣了一下,忽地一笑:“原来姨娘是怕我不自在,才留在这里劝我。那您可太小瞧我了,不但是我,春雨也一样。我们都是从小儿跟着您的,这些年也经过看过了许多,我们私下里议论过,这世间最舒坦的地方,就是您身边了。荔枝是没办法,赵公子就看上了她,府里也爱惜赵公子的人才,她一个丫头,能由她说了算吗?何况还是明媒正娶……” ------------ 第一百七十五章:天大功劳 “等等,听你这话,怎么荔枝倒像是被强迫似的?人家明明很欢喜,都患得患失了,你倒在这里替她抱不平?” 杏花捂脸笑道:“哎呀,都怪姨娘,您一说这话,我就把自己当成荔枝了。” 说完趴在辛念膝盖上,轻声道:“姨娘,我一点都不羡慕荔枝,更别说嫉恨。我不想离开姨娘,我和春雨就在您身边,老了也伺候您,就像老太妃身边的孙嬷嬷和陈嬷嬷一样,您别把我们配人,好吗?” “这话是发自肺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就不想有个自己的家?” “清凉院便是我们的家。”杏花直起身,一手擎起:“姨娘,日头在天上照着呢,我这话若有一字不是真心,叫我……” “行了,我知道了。”辛念忙捂住她的嘴,笑道:“多大的事,也值得发誓?你和春雨果真不想嫁人,我乐得身边一直有左膀右臂倚靠。你说得对,清凉院就是你们的家,咱们娘几个从前在清凉阁相依为命,以后也都要在一起,不离不弃。” “是。” 杏花点头,只是这时的她和辛念都不知道:世事往往……不肯遂人愿。 ******************** “奴才查过了,确实是廖家的人,在三元巷周围四处散布三姑娘的谣言,又极力夸赞他们家的九姑娘如何如何好,又说算命的算过了,九姑娘若是能配上一位状元郎,那简直是世间一等一的良缘,对状元郎未来前程更是助益良多……” 从宫门回府里的路上,云哥儿悄声向顾长亭禀报自己查来的消息,不等说完,便听主子冷笑道:“好一派胡言乱语,从来只听说婚姻是否和谐,可以从八字里推算出来,没听说谁家姑娘要看嫁的是什么身份,借此来推断是不是良缘的。” 云哥儿笑道:“所以这话也就唬一唬那些无知村妇,您看江家老夫人和江公子,就没一个人信的,人家到底明白事理。” 顾长亭淡淡道:“散布三妹妹的谣言,都是怎么说的?” 云哥儿面上便现出为难神色,悄声道:“叫我说,王爷还是不听的好,没的污了您的耳朵,反正您就往那些不堪的方向去想吧,好在他们大概也知道事情不能做过火,这谣言也就在三水巷周围,没有流传开去,想来也没多少人相信。” 顾长亭微微眯了下眼睛,沉声道:“糊涂,都敢散布三妹妹的谣言了,还叫什么做得不过火?谣言这种东西,一旦起来,他们能控制得住?你等一下去兵马司挑几个身手好人可靠的兄弟,这几日就在三元巷,哪个闲汉或长舌妇敢传三妹妹闲话,就找个没人处大嘴巴抽他们的,总之要给足惩戒,叫他们再不敢乱说。” “是。” 云哥儿答应下来,又听主子淡淡道:“还有,查一查是廖家哪个人传播谣言的,你亲自去,把他舌头割了,腿打断。” “啊?”云哥儿大吃一惊:“王爷,那可是您外祖家,这俗语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 “他们散播三妹妹谣言的时候,想过端王府的名声吗?想过我是他们的外孙吗?他们都不在乎我的面子,任意散布我妹妹的谣言,我还要顾忌他们的狗?你下手的时候说清楚,这次只是打狗,再有下回,别怪我直接找他主子算账。” 云哥儿舔舔嘴唇,小声道:“可是太子那边……” “呵呵!”顾长亭冷冷一笑:“我正好也想看看,太子殿下是不是要为了一条狗,就和我这堂弟不分青红皂白。” 云哥儿心里就有些了然。他从前便隐隐有种感觉,王爷和太子……似乎没那么亲近了,如今主子这态度,只怕不仅是不亲近那么简单。 “是,奴才明白了。” 顾长亭一肚子气,在小厮面前不好发作,回府后便往廖太妃院子去,直走到太妃院外那片紫竹林时,就听见林子里传来隐隐约约说话声,音量极低,以他的耳力,也只大约听见似乎有“辛姨娘秦姨娘”的字眼,因不假思索,身子一闪便进了竹林。 端王爷的轻功就算不能踏雪无痕,也相差不远,两个昏聩婆子哪里能察觉到?仗着竹林紧密,周围无人,她们声音又够低,只说得不亦乐乎。 “验瓜?这主意可实在是够阴损的,三姑娘要真被婆子们通过验瓜来证明是否完璧,那还能活吗?不是我说,太妃娘娘这招,未免太毒了,杀人诛心啊。” “太妃娘娘怎会在意那娘儿俩的死活?本就是恨之入骨的人,如今能眼睁睁看着三姑娘嫁了状元郎?也是三姑娘命不该绝,王爷偏偏就在府里。不然仅凭辛姨娘,纵有一万个想阻止的心,她还敢当众违抗太妃娘娘的命令么?” “太阴损太恶毒了,甚至……怎么说呢?我反正不太信,太妃娘娘怎么说也是千金之体,大家子出来的,哪里就能想到这样不积阴德的主意?” “主意自然不是太妃娘娘想的,如你所说,太妃出身富贵,哪能想到这些腌臜事?听说是田嬷嬷给出的主意,那田嬷嬷先前我就看见和钱嫂子走得近,钱嫂子又是太妃面前第一得用的人。” “这就对了,我说呢,前儿看见田嫂子,她那样得意,又说太妃娘娘赏了颗明珠给她,让她以后给儿媳妇,不是我说,就她那个儿子,又瘸又丑还动辄打人,但凡正常一点的女孩儿,谁会给他呀?“ “你还说呢,就为这个,田嬷嬷不知道有多恨府里这些年轻姑娘,太妃身边大丫头她不敢惹,那些小丫头谁没受过她的气?甚至有一次,我看见秋姨娘的丫头还被她骂哭了。想想也是可怜,不就是不肯给她做儿媳吗?换我有女儿,也不肯给她儿子,没的受气,说不定哪天还被打死了。” “唉!这回她立了这么大功劳,虽然没得逞,但太妃娘娘既赏了明珠,又让她以后给儿媳,想来是要给她儿子配个丫头了,也不知哪个丫头那么惨,好好一朵鲜花,要插在这么一坨牛屎上。” 后面便是府里其他杂事,顾长亭悄悄出了竹林,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了廖太妃院子一眼,转身往清凉院去了。 田嬷嬷是吗?立下这样一份“大功”,还想仗着功劳让儿子癞蛤蟆吃上天鹅肉? 顾长亭心中冷笑,算算日子,三天后就是中秋,行吧,等过完节,爷赏你们娘俩一份“惊喜”,至于有没有福气消受,那就得看你们命硬不硬了。 ------------ 第一百七十六章:中秋家宴 「这时间啊,说快也快,端午才过几天?就到中秋了。恰好府里这些日子事情多,大家平常难得见一面,就趁着今晚家宴,好好乐一回。」 寿宁宫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老太妃坐在上座,看着孙男娣女济济一堂,不由十分高兴。 「是,老祖宗说得对,中秋可不正是花好月圆的良辰美景,本就该阖家团聚欢乐。」 廖太妃凑趣笑着,廖氏和秋姨娘辛念也忙都附和,连顾长亭都说了两个笑话,在众人努力下,总算这一顿中秋家宴和乐融融,气氛欢畅。 宴会接近尾声,辛念将一口四喜丸子咽进肚里,心想:看来今天中秋团圆欢乐的日子,太妃也知道见好就收,不肯煞风景。连三姑娘坐在这里,也没见她阴阳怪气挑毛病。罢了,能消停几日也好。」 一边想着,见老太妃和太妃先后放下筷子,众人也就纷纷落筷,立刻有丫头捧着茶水钵盂等物,待大家都漱了口,方又上了香茶,收拾干净桌椅,让主子们喝茶闲话。 顾长亭见老太妃兴致高,便笑道:「孙儿刚刚出去看了一眼,今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念念说花园里的凌波亭都打扫好了,咱们过会儿恰好过去,一边吃着月饼一边赏月,这天气又好,金桂飘香,岂不乐呵。」 「好好好,就依你的主意。」 老太妃连连点头,又听廖太妃笑道:「月亮还得一会子才能升上来,我想着不如趁今天这个好日子,办一桩应景的喜事,老祖宗意下如何?」 老太妃看向她,笑容就有些淡了:「哦?你有什么应景的喜事?三丫头和荔枝还得两个月才能出阁吧?这个喜事倒的确应景,郎才女貌的佳人配成双,方不负这花好月圆。」 「老祖宗……」 顾云湘羞得满脸通红垂下头去,老太妃哈哈笑了几声。廖太妃嘴角抽搐两下,皮笑肉不笑道:「三姑娘这个自然也是喜事……」 她往那边看了眼,就看到在顾云湘身边坐着的荔枝,一时间连眼皮子都跳起来,忙扭过头平复了下情绪,方淡淡道:「似荔枝这样由奴婢一下攀上高枝的,真是闻所未闻。我想着,丫头就是丫头,切不可因为荔枝这个特殊偶然的情况,就蛊惑得其他人都开始眼空心大,正经活儿也不想干,主子也不想好好伺候,只想着自己也偶遇一个才子,能飞上枝头……「 「娘这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么?哪个丫头不好好做事伺候主子,让您看见了?荔枝也不是什么偶遇才子,那天我和念念带着几个孩子去看紫槐,都在场呢。不过是赵楚那个古灵精怪的家伙,跑进二门内摘杏子……」 「那也是行为不端。」 廖太妃越说这气就越憋不住,却见儿子微微一笑,昂头道:「这算什么行为不端?他那个年纪,淘气点也正常。何况如今他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这行为即便不端,传出去也只会成为美谈了。」 说完伸个懒腰,悠悠道:「行了,不是说要办一桩应景的喜事吗?不如说来听听。」 廖太妃这才平心静气,冷冷看了辛念和她身后的杏花一眼,拈粒葡萄把玩着,慢慢道:「我院里那个田成家的,你们大概也都知道,那是我身边得用的老人了,难为她辛苦忠心地伺候我二十多年,昨儿找到我说,看中了辛氏身边的丫头杏花,想求我帮忙说个情,将杏花讨来给他儿子做媳妇……」 「不可能。」 辛念猛地站起身,她没想到廖太妃竟在这里等着自己,这老虔婆,到底是不肯让她好好过这个节。 还不等她继续说话,便见廖氏柳眉倒竖地起身训斥道:「妹妹做什么呢?哪有婆婆话还没说完你就敢打断的?看见谁家儿媳这样没规矩没教养?我都没说话,轮得到你吗?」 辛念紧紧 咬住嘴唇,理智告诉她此时应该暂避锋芒,毕竟廖太妃是太妃,是婆婆,的确轮不到自己说话,哪怕她要祸害的是自己丫头。 只是……感情上如何能忍?杏花那是和她一起水深火热甘苦与共走过来的丫头,虽名为主仆,实则那就是自己的妹妹,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喃喃道:「杏花……年纪大了,原本就说一辈子不嫁人的,她……性情也随我,孤僻,不适合配人……」 廖氏心里别提多痛快。直觉心中憋了将近两年的郁气,一下子消散得干干净净,因看着辛念冷笑道:「适不适合也不是你说了算。别忘了,杏花名义上是你的丫头,可她其实是王府里的人,连你都是王府的人,何况是她?「. 「佳如这话说得没错。念念,你先坐下,听太妃把话说完。」 辛念看到顾长亭懒懒地用一只胳膊支着脑袋,歪栽身子坐着,而且他这句话里用的是「太妃」两个字,不是「母亲」,心下顿时有一丝了然,只是犹自不敢相信:那可是顾长亭的亲娘,看他这模样,像是要来一下狠的,但……当众打亲娘的脸,他下得去这个手吗? 不过她了解顾长亭,杏花不了解啊。当下听见王爷这话,分明自己的结局已经注定,不由天旋地转,要不是顾忌辛念这会儿也不好过,须得把这口气撑下去,她早就晕倒在地上了。 那边廖太妃还以为儿子这是在向自己示好和解,心道:果然,到底是我生出来的,知道得罪了母亲,也该找个台阶下,一个毛丫头,算得了什么?不过是给她配个瘸子,又不是要她的命。 心中笃定,廖太妃脸上也漾了一丝笑意,悠悠道:「我想着这也好,虽说两个人都是奴才,身份低微,但大小是个喜事,也算应了中秋花好月圆的景。杏花和荔枝又都是辛氏身边的人,不如就等三姑娘和荔枝出阁那天,也把杏花捎带上,到那时,清凉院岂不是三喜临门?辛氏,你要怎么谢我?」 我恨不能一刀劈了你。 辛念心里气鼓鼓地骂了一句。忽听「啪啪啪」的掌声响起,扭头看去,只见顾长亭直起身子,看向廖太妃,含笑道:「花好月圆,出众丫头配个丑瘸子,母亲,你这提议不应景,倒是够煞风景的。」 ------------ 第一百七十七章:引火烧身 「表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姑姑……」 「闭嘴。」 顾长亭看也不看廖氏一眼,只看着廖太妃冷冷道:「杏花你别想了,我已将她配给了云哥儿,只是原本想着,云哥儿大了,不该再做小厮,他人又机灵聪明,我本已许了他琉璃厂那一片的几家铺子做掌柜,只等过了年老掌柜退下,就让他顶上去,那会儿再为他求娶杏花,比现在体面。不成想母亲竟然将主意打到杏花头上,我也只能将此事提前说破。」 「不可能,表哥你在说谎……」 廖氏眼看大快人心的一桩坏事就要鸡飞蛋打,只急得口不择言,却见顾长亭阴狠地看过来一眼,沉声道:「你说我什么?再说一句。」 廖氏吓得面色惨白,跌坐在椅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廖太妃自觉面上无光,怒道:「长亭,你这是做什么?就算佳如言语不当,你用得着这样吓她?杏花给了云哥儿,那不是还有个春雨吗?总不成春雨也被你许了人吧?」 顾长亭见廖太妃丝毫不肯退让,心中也是火大,冷笑道:「这可有意思。母亲素日里瞧不上辛氏,怎么这会儿要给自己院里得用的人找儿媳妇,却全都冲着辛氏的人去了?她那些丫头,一个个粗枝大叶,我听说那瘸子脾气还不好,真要把人配过去,怕不出几天就被打死了。叫我说,这田嬷嬷的儿子就该配个温柔解意的丫头,才能夫妻和美,对了,我看表妹的丫头桂枝就不错,又细心又体贴,虽然年纪大点儿,恰好知冷知热,赏给田嬷嬷的儿子正好,到那时,您院子里的下人谁不赞您赏罚分明呢。」 他说完便看向老太妃,笑着问道:「祖母,您觉着孙儿的提议如何?想来我是王爷,也可以做得起这个主吧?」 老太妃慈爱地看着孙子,心中别提多怜惜了,点头微笑道:「你是端亲王,是这府里的天,便连你父王在时,也是你当着府里的家,何况如今我们一大家子老弱妇孺,不听你的还能听谁的?我觉着你这个提议很好。你娘也是,院子里有这样得用的人,赏她儿子就该赏个好的,桂枝确实不错,跟着佳如也有许多年了,稳重温柔……‘ 不等说完,只听「扑通」一声,却是桂枝眼见事情就要板上钉钉,再也顾不上身份尊卑,竟然吓得跪了下去,拽着廖氏的裤腿哭叫道:「奶奶救我,奶奶救我啊……」 没害成辛念,反而引火烧身,别说桂枝,连廖氏都差点儿气昏过去,此时有心替心腹丫头说话,可是想到刚刚顾长亭阴狠的眼神,她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自己此时还是不开口为好,不然怎么觉着表哥下一刻就能把她休回娘家。 廖氏鹌鹑似的低着头,廖太妃终于看不下去了,只气得眼冒金星,沉声道:「那是你表妹的丫头,你不和她商量就私自做主……:」 「母亲说得什么话?您也太小瞧表妹的胸襟风度。刚刚表妹可是说过,辛念是我的人,她的丫头也就是府里的私产。同理,表妹也是我的人,她的丫头自然也是府里的私产,我怎么就做不得主?我又为什么要同她商量?您要把杏花配给瘸子时,同我和辛氏商量了吗?」 「你……」 廖太妃没想到顾长亭真会如此强硬,这简直就是当面撕破脸了。从此以后,人人都会知道端亲王府的母子反目,她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嘴里更是苦得如同吞了一斤黄连,喃喃道:「你这孩子……当真……当真要如此么?」 言下之意:你为了一个宠妾和亲娘反目,这名声传出去很好听吗? 「不就是丫头配小子的事,算得了什么?我这还想问问母亲,那田嬷嬷究竟立了什么功劳?让她这么得您的意,竟不惜亲自为她安排她儿子的婚事,也不撒泡尿照照,她和她儿子也配?」 这话就是在提醒廖太妃:以为我不知道 她干了什么好事吗?亏得你还用这样的人,还为她张罗她儿子的婚事,传出去你这太妃的脸面还要不要?是不是生怕人都不知道你做下的那些缺德事? 廖太妃到底做贼心虚,立刻想到田嬷嬷的那个提议,万一被儿子知道自己想用「验瓜」这种下流无耻的手段逼死顾云湘,母子两个只怕是永无修复关系的可能。 她惊出一身冷汗,总算将被嫉恨填满了的心思稍微恢复一线清明:这才发现自己做的所有事没人知道还好,一旦被人得知,哪怕她是超一品的太妃,也要名声扫地。 先前亲王府被她和廖氏把持,可说是铁桶一块,不怕消息泄露出去。但现在有了辛念分庭抗礼,下人们也都分成两派,她哪里来得自信可以掌控一切?一念及此,甚至有些庆幸那天顾长亭及时赶到,自己没机会走完「验瓜」这最后一步,不然顾云湘和秦姨娘固然活不成,逼死她们的自己,往后日子怕是也没那么好过。 顾长亭见廖太妃面色苍白,坐在那里不说话,明明中秋时节,她的额上鼻尖却出了一层细汗,便知母亲终于恢复清醒,心中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己亲娘,也不忍心她受煎熬,于是便对廖太妃身边两个丫头道:「我看母亲这会儿似乎有些累了,你们扶她回房休息去吧。」 「是。」 两个丫头心中惊骇,听闻此言,再看主子似乎也没意见,便大着胆子扶起廖太妃,只听她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说完也不用丫头搀扶,径自踉踉跄跄而去。 顾长亭终究还是不放心,站起身默默跟在廖太妃身后。原本欢声笑语的偌大厅堂,此时落针可闻。 「没什么事,我……我也先回去了。」 廖氏站起身,正要向老太妃行礼告辞,就见辛念也站了起来,气定神闲道:「还要赏月呢,没有奶奶凑趣怎么行?太妃身体乏累,已经回去歇着了,人本就少了一个,若再少,可当真乏味了。」 ------------ 第一百七十八章:人若犯我 「你还敢管我不成?」 廖氏对辛念可就不怕了,盯着她眼里仿佛都冒出火来,却见辛念一笑:「我自然不敢管奶奶,但刚才王爷说了,要把桂枝配给田嬷嬷的儿子,这事儿还没商量出结果,王爷还没回来,奶奶怎么能走呢?」 「辛念,你别得寸进尺。」 廖氏一口气差点儿没倒上来,桂枝更是哭得泪人儿一般,却见辛念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不是我得寸进尺,奶奶这话只管找王爷说去。」 古姨娘和顾云湘等人见她姿态这般强硬,均感诧异,眼见廖氏被辛念堵住脱不得身,只能气呼呼回到座位上坐下,辛念也回来坐了,古姨娘便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会怜惜桂枝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不会死咬着这事儿不放呢。」 「清清白白?」辛念冷笑一声:「她跟着奶奶,能清白到哪里去?她要是个好的,奶奶能用她到今天?更何况,她们害杏花的时候不是很痛快吗?桂枝也是笑得很欢畅呢,我没见谁怜惜杏花这个清白女儿家,凭什么现在倒要我怜惜桂枝?做她娘的春秋大梦去。」 「噗」的一声,古姨娘忙掩住嘴,暗暗对辛念竖起大拇指,轻声道:「如今我倒要感激奶奶,当日那毒蛇的事,将我逼到了和妹妹一边,不然这会儿我哪有闲心看这样好戏?你看秋姨娘那坐立不安的样子。」 辛念冷冷看去,恰好秋姨娘也正看过来,两下里目光一碰,秋姨娘便像被蝎子蛰了一样垂下头去。辛念冷笑一声,淡淡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定加倍奉还。」 顾长亭回来得很快,先给老太妃请罪,笑着道:「今天中秋节,合该欢乐才是。这会儿月亮怕是上来了,不如孙儿陪老祖宗前去园中赏月如何?」 老太妃伸出手,顾长亭便将自己的手递过去,接着来到老太妃身边坐下,只见祖母满脸慈爱地看着自己,喃喃道:「人人都以为你是亲王,这里是端亲王府,不知多么的风光无限。却有谁能体谅你高处不胜寒的苦衷?唉!连你娘和你媳妇……罢了!今天过节,不说这些,不是说要赏月吗?走,咱们就去园中赏月。」 顾长亭点点头,将眼中一点汹涌情绪压下,笑着扶起老太妃,一边看向辛念,辛念会意,忙也过来扶住老太妃另一边手,轻声道:「园里已经备好了各色月饼和水果蜜饯,看看老祖宗喜欢什么口味,就多吃一点。」 老太妃点头答应,一屋子忙跟在她身后,眼看将要出门,忽听一个凄惶声音传来:「表哥……」 顾长亭停下脚步,却没回头,辛念看向他,只见丈夫面色变幻了几下,终是沉声道:「你今晚想来也累了,回房吧,桂枝是你的陪嫁丫头,她要嫁人,你也该为她谋划打算一下。」 「扑通」一声。辛念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桂枝吓跪了。果然,片刻后哭声传来:「王爷,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奴婢情愿在奶奶身边服侍一辈子,王爷……」 顾长亭冷笑一声,淡淡道:「不是说花好月圆,又说什么应景的的良缘吗?这是太妃和你们奶奶的意思,既要应景,就别改了,免得少了这桩良缘,再冲撞上什么脏东西。」 竟是毫不留情地一锤定音。 ******************** 「今儿是桂枝出嫁,可奶奶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好歹是她的陪嫁,怎么着她也该好好张罗下,她若能为桂枝操办一番,那田家的混蛋许还忌讳些,就算要下手,也总得顾虑桂枝身后是奶奶。」 秋风习习,天高云淡,中秋前后恰是一年里天气最好的几日。辛念和古姨娘坐在凉亭里,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 听见古姨娘说起此事,辛念喝了口茶,平静道:「府里为 着中秋忙了几日,如今节过了,大伙儿自然要好好歇一歇,谁顾得上一个桂枝呢?不过你放心,奶奶对桂枝不会一点儿旧情不念的,她就算心里不念,面上也要做做样子,不然以后谁还跟着她?连我们都能察觉到,秋姨娘和她都没以前那么亲近了,她能察觉不到?」 「呵呵!」古姨娘冷笑一声:「她眼里能有谁?秋姨娘又算得了什么?凤姨娘奉承她也是不遗余力,还不是说害就害了?更何况桂枝只是个丫头。且这件事王爷等于是落了太妃和她的面子,她只怕恨不能装不认识桂枝呢,还能为她出力?」 辛念笑道:「你要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从前太妃和奶奶风头正盛,她们自然谁都不瞧在眼里,如今呢?连着三番五次被王爷敲打,连太妃的势头都下去了,何况奶奶?她哪还有从前那份目中无人的底气。」. 古姨娘慢慢点头,接着又凑到辛念身边,笑着说道:「要说起来,咱们王爷可真是有魄力,前天晚上定下的事,竟然今天就立逼着桂枝出阁。我那会儿虽然心里畅快,可也没想到这事能成,且这么快就成了。」 辛念沉声道:「从库房的事开始,一步一步,太妃和奶奶利欲熏心,总想着要扳回一城,贪婪和仇恨让她们猪油蒙了心,全然不知这样做是杀敌一百自损一千,只会将爷推得离她们越来越远。」 古姨娘笑道:「哪里杀敌一百了?我看你和三妹妹也没什么损失。」 辛念白她一眼:「你这会儿当然没看见损失了,不知太妃要杏花嫁给那瘸子的时候,我杀人的心都有了,一旦那会儿克制不住,就真成杀敌一千了。」 说完又放了粒葡萄在嘴里,慢慢嚼完了,吐出皮和葡萄籽儿,方轻声道:「我想着太妃如今大概回过味儿来了,所以桂枝这么快被嫁去田家,她也没说话求情,就是想修复母子间的关系呢。」 「那怎么办?」古姨娘紧张起来:「俗语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太妃经过这么大一个教训,必定比从前更厉害,若让她修复了和王爷的关系,以后还有咱们的好果子吃吗?」 ------------ 第一百七十九章:“福气”在后头 「没有好果子又如何?难道她还给过咱们好果子吃?」辛念冷哼一声,然后看着古姨娘叹道:「王爷是她亲生的,母子间没有隔夜仇,一旦太妃想明白了,回转心思收敛锋芒,她就仍是王爷的慈母。你我不能总幻想着她会出昏招,还是要靠咱们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不给太妃和奶奶可乘之机,这才是正理。」 「说是这么说,可王爷都半年没去我那里了,万一太妃和奶奶要编排我,我为自己辩白的余地都没有。」 「你没有,不是还有我吗?」辛念将一粒葡萄塞进她嘴里:「王爷也不去秋姨娘和奶奶那里,她们都不急,你有什么可急的?」 「也是。」古姨娘忙将葡萄吃了,坐起身推着辛念娇声道:「我和晨哥儿就指望妹妹了,好歹带挈带挈我们。」 辛念忙搓搓胳膊,小声道:「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完又被古姨娘搂住肩膀,听她在耳边小声道:「这么说,王爷这大半年都在你这里了?」 辛念白她一眼:「你别除了晨哥儿和吃的,其他就漠不关心好不好?但凡让丫头打听打听,就该知道王爷如今来后院的次数不多,当然,来的话,基本就歇在我这里。」 古姨娘忍不住啐了一口:「呸!那还不是一样,你就是专宠。」说完又疑惑道:「不过王爷如今这么忙吗?好像自从他领了京郊大营的差事,就三天两头不着家。」 「和这差事无关,和朝堂上的纷争有关。」辛念摇摇头,叹息道:「连老祖宗都知道王爷如今高处不胜寒,处境十分艰难。太妃和奶奶却一味想着娘家势力,真真……不怪王爷寒心,这次会下这么狠的手。」 古姨娘拈起一块点心,却不送进嘴里,喃喃道:「我只疑惑,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吃里扒外往娘家倒腾东西,可是七出之条。怎么太妃和奶奶就这么执迷不悟呢?廖家到底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辛念冷笑道:「未必是廖家灌得迷魂汤,不过是廖家势大,她们即便嫁进王府,也总想着娘家得势,那便是自己的靠山,且廖家是和太子息息相关的,别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她们是廖家女儿,焉能不紧紧抱着这根大腿?至于王府,王爷毕竟姓顾,又是皇族,天然的屹立不倒,就搬空了,自然有皇帝继续赏钱赐地,能用得着自己什么?两下比较,自然还是要同娘家一条心了。」 「哪有这样道理。」 古姨娘还是不明白,辛念摇摇头,看着廖氏院子的方向,轻声道:「不是道理。这不过是贪婪人性罢了。」 ******************* 「书包都收拾好了?在族学里莫要淘气,莫要和那些不成器的子弟玩耍,要用功读书……」 吃完早饭,辛念絮絮嘱咐了顾玉峰和六仔几句,便看着他们上学去了。接着丫丫也被春雨送去和姑娘们一起上学,清凉院里就只剩下辛念和几个丫头。 「听说王爷昨天回来,先是去了太妃那里,接着又到奶奶房里过的夜,今天早上直接上朝去了。」 辛念练完一趟拳,杏花递上手巾,一边小声禀报着。却见主子一笑,白她一眼道:「什么时候改行做了耳报神?我怎么不知道?」 「奴婢还不是为了姨娘?别不是嫁了个桂枝,王爷又心疼奶奶了吧?」 杏花话里不无担忧。辛念摇头淡淡道:「顾长亭可不是这么心慈手软的人。不过这接二连三,太妃和奶奶也没讨到好,如今连桂枝都舍了,王爷去安抚安抚,也是人之常……」 情字还未出口,就见古姨娘从外面急匆匆进来,不等到近前便大声道:「妹妹,妹妹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辛念将手巾递给杏花,疑 惑迎上古姨娘:「走,我们进屋说话。」 「我早前送晨哥儿去上学,回来时就看见太妃院中的田嬷嬷哭哭啼啼出了二门,肩上还背着包袱,我觉着奇怪,就去了园子里,果然,太妃院里一个婆子正在那儿,我听见她们说,田嬷嬷一家子都被撵去为先王守陵了。」 「啊?」杏花惊叫一声:「守陵?那……那桂枝也去了吗?再说先王的陵寝,早就有人守着,怎么忽然又要添人,还把田嬷嬷一家都打发了过去。」 「这谁知道呢?」古姨娘拍着胸口,强压兴奋道:「我只说王爷昨晚去了奶奶房里,这必定是为嫁桂枝的事,又要安抚太妃和奶奶,谁想到……不但没安抚,反而……反而更变本加厉了。」 辛念也是疑惑不解,如此强硬不留余地,不像顾长亭的作风。因低头思忖半晌,方沉吟道:「莫非……田嬷嬷做了什么狠毒事,被王爷知道了?」 「哪有这样道理?就算那老虔婆做下狠毒事,被我们知道,也不会被王爷知道啊。这后院里的阴私龌龊事,原本就闹不到王爷面前。更何况倒过来,王爷知道的事咱们却不知道?不可能,万万不可能。」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 辛念一语未完,就听小丫头在外面道:「王爷来了。」 「我的天!」 古姨娘一下站起身,如同做坏事被抓了现形般,惶恐低声道:「王爷怎么来了?这……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们姐妹说话多正常的事。」 辛念一把将她拽着坐下,话音刚落,顾长亭也进来了。看见古姨娘,不由疑惑道:「春华这么早就过来了?」 「不早了。」 辛念盈盈起身上前,替他脱下外面大氅,一边笑道:「王爷都上完朝了,我送六仔和峰哥儿上学后,还打了两趟拳呢,怎么还叫早?」 顾长亭点点头,也没在意,坐下说了几句话,古姨娘便找了个借口回房。 待辛念送她出去,再回来时,便见丈夫看着她笑道:「我看春华有些慌里慌张,这是找你说什么了?这样怕我听见。」 ------------ 第一百八十章:杀人灭口 辛念忍不住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王爷。古姐姐也是,都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她倒好,既不胆大也不心细,偏偏还喜欢打听传递消息。她刚刚来找我,就是说田嬷嬷被撵出去了的事。」 「原来是为这个,我就说呢,这么早来必定有缘故。」 辛念亲自捧了茶递给顾长亭,轻声道:「为什么呢?我左右思量,这不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太不留余地了。」 「那老虔婆太狠毒,挑唆主子,半点好事不做,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太妃没恼你?」 辛念实在是太好奇了,面对如此强势步步进逼的顾长亭,廖太妃竟会继续忍让?太阳是要打西边出来吗? 顾长亭好半天没说话,于是辛念就知道答案了:「果然不容易吧?我就说你这一次次的,太妃不可能那么好性儿由着你。」 「身上若长了毒疮,不动便罢,动了,就要将脓血腐肉一次性剔除干净,方能不留后患。如此,一时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顾长亭转身看着辛念:「放心,天塌下来有我扛着。你就好好帮三妹妹和荔枝备嫁,考虑到赵楚和雁回如今风头正盛,你得费心了。」 「我知道。」辛念微微一笑:「不可太张扬,更不可简慢了。怎么说也是双喜临门的事。」 「嗯。」 顾长亭见她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心中甚是欣慰,握着辛念的手轻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今看来,佳如是个不堪大用的,以后府里的事情你要多上心,奴才们胆敢有不听号令者,趁现在亲王府还没到三十年,她们未成气候,换了便是,万不可顾念太多,惯出来一群刁奴。」 「我晓得。素日里你看我连孩子们都不惯着,何况是刁奴?我最擅长对付刁奴了。」. 辛念表面上淡然从容,一颗心却怦怦跳着,宛如擂鼓一般。 想当日刚进后院时,她冷眼旁观府中百态,也曾发过要夺下管家之权的宏愿,然而那会儿却也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谁知世事难料,不过两年光景,自己距离这宏愿,竟然只差一步之遥。 俗语说得好,过犹不及,适可而止。我如今掌握了府里大半权力,奶奶那边倒只剩个空架子,如此就差不多了,再贪心下去,太妃垂死反扑,也不是玩的。 想到廖太妃,辛念心中又是气愤又是无奈,还夹杂着几丝胆寒。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她殚精竭虑为廖太妃设下死局,奈何老天爷不帮忙,如今眼见着就让她逃过去了。这阵子事情多,顾长亭一步一步毫不放松,才打得廖太妃和廖氏方寸大乱,顾不上别的。一旦让她们歇过来,那不是更恨自己吗?若是反扑,必定狠毒,到那时,却要如何防范?怕只怕防不胜防。 越想越是头痛,于是顾长亭离开后,辛念便默默歪在榻上沉思,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听屋外时辰钟敲了几下,她便从榻上起身,一边冲外面问道:「什么时辰了?是不是快晌午了?丫丫还没……」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院子里一个声音惊叫着嚷嚷道:「姨娘,姨娘,不好了。」 「怎么了?」 辛念心中一紧,忙起身快走几步来到门边,只见金针呼哧带喘地跑过来,到她面前停住,弯下身不住喘气,一边断断续续道:「绿叶……绿叶……她……姨娘,绿叶死了。」 「什么?」 辛念一双手猛地紧握成拳,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她不是好端端在洗衣房么?没影的话不要乱传,尤其别让六仔丫丫知道。」 金针苦笑道:「我的姨娘,这样话谁敢乱传?千真万确……奴婢……奴婢甚至还过去看了一眼,确实是绿叶 。」 看来老虔婆果真下手了,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吗?明知这个时候府中风声鹤唳,她怎么竟没有一点儿顾忌? 「姨娘?」金针见辛念面色有些苍白,不禁自责道:「都是奴婢鲁莽,吓到姨娘了。奴婢也是在园子里听见有人说,便跑过去看,发现真是绿叶,一时间心慌……」 辛念抬起手,制止金针继续说,又略想了想,方沉声道:「这事不要说给少爷和姑娘知道,院子里也不许有人传。」 「是。」 金针答应着,听主子叹了口气,喃喃道:「到底她服侍丫丫和六仔一场,只怕将来知道了,难免伤心。是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你仔细说给我听,看见她时是什么样子?」 「听说是失脚跌进枯井里,捞上来的时候,脸都泡白了,却还没肿,奴婢看了一眼,险些没吓死,就赶紧回来报信儿。」 金针抚着心口,说完又叹息道:「这人啊,真是福祸难料。刚来姨娘身边的时候,绿叶分明不是这个性子,那会儿我和红叶杨柳还有她,我们四人里,她是最伶俐性格好的,为人和气,未语先笑,所以后来才能去服侍少爷姑娘。谁知后面许是少爷姑娘喜欢她,便渐渐得了意,不但和我们动辄不耐烦,连姨娘都敢顶撞。听说即便去了洗衣房,也不肯服软,还说自己总有一天会出去。我昨儿还和红叶说起她,哪里知道今天人就……」 金针说着,便红了眼圈。辛念淡淡道:「也不用太难过,终究这是她的命。罢了,我怎么说也是她的主子,她在府里也没个亲人,回头你打发个婆子去同曹管家说,让到账房上支五两银子,我再出五两,好歹将她葬了吧。将来一旦六仔丫丫知道了问起,我也有个交代。」 「是。」金针点点头,转身去了。这里辛念闭上眼睛,长长舒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又一条人命。太妃娘娘,您自己数数,身上已经背了多少条人命?老天爷果然不长眼睛么?不然为什么会容你继续活着?」 绿叶很明显是被廖太妃杀人灭口了,听金针的讲述,人还没泡发,应该就是昨天遇害的,只是太妃大概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发现。 ------------ 第一百八十一章:母子没有隔夜仇 即使势大如端亲王府,死一个人也决不能悄无声息,哪怕这人只是个卑贱的奴婢。 所以顾长亭一回来,便得知了消息。云哥儿见他皱眉站在当地,忙小声道:「这绿叶从前是服侍辛姨娘的,王爷何不赶紧去姨娘院里看看?」 顾长亭看他一眼,忽然在他头上刮了一巴掌,笑骂道:「怎么?真看着要娶杏花了,就这样积极为辛姨娘谋划起来。你怎么不说正因为绿叶曾经是她的丫头,所以才不该往她那里去,要先去问问别人呢。「 云哥儿嘻嘻笑道:「王爷要去问谁?不是奴才放肆,这事您去问奶奶,八成也没有辛姨娘的好话啊,辛姨娘的立场不够公正,其他人的立场也未必公正呢。」 「行了,这事我心里有数。」顾长亭轻轻踢了小厮一脚:「你去清凉院报信,就说我晚上过去用饭,这会儿我先去太妃那里一趟。」 「啊?奴才去报信?」云哥儿立时为难道:「奴才哪进得了二门内啊。」 「我吩咐的你怕什么?」顾长亭一指云哥儿手里的盒子:「除了报信,再把这个给辛姨娘,就说是皇上给我的,极好的徽墨,因为峰哥儿和六仔书读得好,所以赏他们的。」 「哎,有了这个,奴才便好说话了。」 云哥儿知道顾长亭是让他去见杏花,恰好昨天在集市上看见一枝上好珠钗,虽然要十两银子,但想到这珠钗戴在杏花头上的模样,这家伙一咬牙,便忍痛买了下来。 果然,刚要离开,就听顾长亭道:「你有什么东西要送杏花,她未必敢要,你就说我已经知道了,让她和辛姨娘说一声便是,不算私相授受。」 「嘿嘿嘿!王爷果然慧眼如炬,奴才这点儿小心思一点都瞒不住您。」 云哥儿冲顾长亭一竖大拇指,飞一般进了二门,往清凉院而去。这里顾长亭想了想,也往太妃院子里来。 及至进了院里,只见各处冷冷清清。顾长亭叹了口气,刚上台阶,就见钱氏从屋里出来,看见他,不由惊喜叫道:「王爷来了。」 「嗯,我来看看母亲。」顾长亭点点头,见钱氏面上似有为难之色,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太妃娘娘这会儿未必愿意见王爷,王爷请回吧。」 顾长亭微微一笑:「母子间哪有隔夜的仇?母亲这是说气话呢,难道就因为这几件事,我们娘儿俩便不再见面了?行了,你下去吧,回头母亲怪你,就说是我自己闯进去的,不和你相干。」 一语未完,只听屋里传来廖太妃懒懒的声音:「倒不是置气,只是我这会儿身上乏了,你且自去忙碌,等明儿或者后日我精神好些,你再过来。」 钱氏忙道:「王爷听见了?不如您……」 不等说完,便见顾长亭皱眉道:「母亲声音不太对劲,似乎有些哑,怎么?难不成上火生病了?」 说完到底一掀帘子进屋,钱氏跟在后面急得直叫唤:「哎!王爷!王爷!您看您……」 **************** 「姨娘……」 「嗯。」 辛念随口答应一声,但身畔半晌没声音,她抬起头,将装着徽墨的盒子盖上,纳闷道:「怎么了杏花?有什么话这么为难?和我你还不能畅所欲言?」 「不是。」杏花红着脸,将手从身后抽出,辛念见是一个细长的木盒,便接过来笑道:「什么东西?这样神神秘秘的。」 说完打开,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枝纯银梅花珠钗,几朵梅花攒成一簇,中间镶嵌着黄豆大小的珍珠,以金丝做花蕊点缀,做工十分精巧。 「这枝珠钗……虽比不上内造的,却也十分用心了,市面上没个十两八两银子, 怕是买不下来。」 辛念将盒子合上还给杏花,含笑道:「是云哥儿送你的?」 杏花红着脸点头,小声道:「奴婢本来不敢要,他说王爷知道了,让和姨娘说一声,就……就不算私下里……往来。」 「本来就不算,你们两个是即将订婚的人,还是王爷做主,这事板上钉钉,云哥儿送你东西,也说得过去。」 辛念站起身,感叹道:「不愧是跟着王爷的,也算细心了。」 「什么细心?那可是十两银子呢,做什么不好?花这个冤枉钱。」 「哟!这就护着他,为以后的柴米油盐操心了?」辛念打趣杏花,接着笑道:「他是因为荔枝要嫁赵楚,而你只能嫁他一个小厮,生怕你心里不自在,所以才极力想要补偿你呢。」 「他竟是这样想的?」杏花愕然,旋即扭头低声啐了一口,自语道:「何必操这个心?我都没这样想。」 「就是。这是缘分,没办法的。何况云哥儿人品也不错,只要日后对你好,王爷又许他做几家铺子的掌柜,将来他就是这府里的大管家,你是管家娘子,夫妻和美衣食无忧,也未必就比荔枝差呢。」 说完又问杏花道:「是了,我这些日子事情多,倒忽略了春雨,叫你看,她状态如何?荔枝和你都要嫁人,我只怕她心里不自在。」 杏花笑道:「我看着是没有,她还总打趣我和荔枝呢。说我们当初说好了要一辈子跟着姨娘,如今只有她说话算话,我们两个都嫁出去了,到时候份子红包要分她一半才行。」 「这个财迷。」 辛念也撑不住笑了,心中暗道:杏花的危机总算是解除了,但是春雨……这一世里我决不能让她像前世那般稀里糊涂地暴毙死去,前世她到底是撞见了什么?为何秋姨娘要她过去没两天,再见就已经是尸体?想来这症结应该是出在秋姨娘身上。 和杏花又随意聊了两句,眼看着日落西山,辛念估摸顾长亭快过来了,就让人预备点心水果。果然,刚在桌上摆了几盘子,端王爷便驾到了。 「王爷去了太妃院里,如何?太妃娘娘怎么样?今早我和古姨娘去奶奶那里,原本说想去探望太妃,但奶奶说太妃不想见人,所以也没去成。」 ------------ 第一百八十二章:绿叶的遗物 辛念为顾长亭脱了斗篷挂起来,只听他叹气道:「母亲病了。一开始还不肯让我知道,只说身子乏,不想见我,我听她声音不对,忙进屋去,才知道她病了。她说这些天的事,难免上火,也不是什么大事,怕我知道自责愧疚,索性就不告诉我,也不肯请太医。这怎么行呢?所以我刚才让顾总管拿我的帖子,亲自去请王太医过来了。唉!虽说我是为了王府打算,对母亲的做法也不敢苟同,只是看见她这个模样,难免愧疚伤心。念念你说得对,果然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王府里的事,比我在朝堂上应付那些明枪暗箭还累人呢。」 见顾长亭蔫头耷脑的,辛念方才恍然大悟,心中也不由暗竖大拇指,夸赞一声王妃真是好手段。 难怪绿叶在这个时候死,可不是呢,就得这个时候死啊,趁着王爷连下几城,心里正愧疚的时候,把这个最大的隐患给除去,再病一病,在儿子面前表一表慈母苦心,还怕这个事情不能轻轻放下。 因随意聊了几句,辛念便提起绿叶之死,先说了自己的处置,又轻声道:「我想着,府里接连出了这么多的事,太妃娘娘因为上火都病了,实在不宜再因为这个去打扰她,这事不如便这么着吧,我嘱咐下人们不许乱传,慢慢的没人提了,也就好了,就是哪天太妃知道了……」 不等说完,只听顾长亭连声道:「你这样处置就很好,太妃知道也无妨,绿叶是你的丫头,和母亲又没关系,她最多问一句就完了。」 「好。」看書菈 辛念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长叹一声,整个人都充满无力感:这母子间的亲情,她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在辛念嘱咐下,绿叶的事很快就没人提了。时间一天一天走过去,转眼就到了深秋。 这一日从早上起便开始下雨,一直到午后还没停,偏廖氏命人过来,只说府中的主子和丫头们要做冬衣,让辛念开库房取缎子,于是辛念便命荔枝与杏花一起带着几个婆子去库房,她这里则让人燃上蜡烛,在屋里理账。 刚算了两页,就听门外咚咚脚步声响,于是抬起头来,暗道又出什么事了?这样急切。因正要开口问,就见丫头红袖一头闯进来,慌张道:「姨娘,您……您看这是什么?」 「嗯?」 上个月府里买了十几个大小丫头,红袖和青青芳草碧云便是其中四个,因为荔枝杏花都要出嫁,春雨又只负责照顾六仔丫丫,所以辛念便要了她们来服侍。 「什么东西?」 辛念接过红袖手中的盒子,入手只觉沉甸甸的,疑惑打开,顿时一阵光彩溢了出来。仔细一看,盒子里放着十几个金银元宝,一副碧玉镯子,两枝贵重珠钗,五个宝石戒指,甚至还有一条翠玉腰链。 「这是……你从何处得来?」 辛念愣住,却见红袖连连摇头道:「我今日才搬去的房间,说是原本一个叫绿叶的丫头住着,因她才死不久,杏花姐姐嫌晦气,就让我等过阵子再搬,可我那屋窗户漏风,实在冷得受不了,我也不怕这些,绿叶又不是死在那屋里,有什么可讲究?我就和杏花姐姐说了,今天早上搬进去了,好一通收拾,这是在床板下找到的,外面包着好几层帕子,打开来就是这盒子,我看一眼,吓得不得了,赶紧来和姨娘说,这……这东西和我可没关系啊。」 话音落,就见辛念「啪」得一下将盒子盖上,面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红袖吓得噤若寒蝉,带着哭腔道:「姨娘,真……真不是我……」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事不要和别人提起。」 辛念对红袖微微一笑,看着小丫头懵懂点头出去,她这才咬牙骂了一句:「黑心肠的,便是为了这些东西,对两个孩子下手,最后白白赔上自己性命 ,如何?你人死了,东西难道还能带到棺材里不成?」 骂完了,又想一想,便对外面叫道:「荔枝回来没有?回来了立刻让她来见我。」 「是。」外面小丫头答应着,过了约莫半刻钟,只见荔枝进来了,笑道:「姨娘什么事?我先前在库房里,正遇上太妃院里的钱嬷嬷,说太妃在院子里赏雨,觉着天气冷了,让去库房拿一块软皮子好铺椅子。姨娘听听,摆的这个谱儿,上好的软皮子,几十两银子也未必能买到,咱们太妃只是铺椅子,其实羊羔皮就足够了,钱嬷嬷非要白狐皮,我和杏花也没办法,只得让她挑了块上好的拿去……」 说着话见辛念面色不对,荔枝这才收了话头,小心翼翼问道:「姨娘怎么了?」 「没什么。」辛念看着手中盒子,淡淡道:「你说太妃这会儿正在赏雨?」 「是。」荔枝点头:「亏她也不怕雷,从午后起,这雷声响了四五回,一次比一次大。」 辛念冷笑一声:「她自然不怕,这大概是今秋最后一场雨,赏完了就完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站起身,将盒子递给荔枝,沉声道:「这是从绿叶房里找到的东西,你看看。」 「啊?绿叶房里?」荔枝诧异,连忙打开,只看一眼便叫道:「这……这是那蹄子从太妃处得来的金钗,没错,我那会儿跟在她身后,她没看见我,还拿出来对着阳光看呢,这上面镶嵌的黑珍珠,奴婢记得清清楚楚,因其罕见难寻,奴婢还想着,太妃为了害少爷姑娘,也是舍得下血本……」 「果然如此。看来这盒子里的东西,都是太妃赏她的了。」 辛念接过盒子,只听荔枝疑惑道:「这是她的命,怎么反而落在咱们院里?当日她怎么没带走呢?」 辛念道:「洗衣房里什么人都有,十几个粗使丫头住着大通铺,她把这个带过去,要往哪里藏?万一藏得不严实,再被偷走了怎么办?我想着她那会儿笃定自己有出头之日,等到去太妃院里做了大丫头,再找时间回来取也不迟。事实也是如此,这东西在床板下快半年,没一个人发现,还是红袖今天收拾时,不知怎么看见了。「 荔枝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哪里想到,自己去了洗衣房,竟是连这命根子的面都无缘再见,人便死了呢。」 一边说着,见辛念披了件斗篷,荔枝便疑惑道:「姨娘这是要去哪里?外面下着雨呢,刚刚还滚过一阵雷声……」 ------------ 第一百八十三章:当面对质 「没什么,我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着我。」 「姨娘。」 荔枝心中隐隐泛起不安感觉,追出去时,只见辛念撑着油纸伞,已经下了台阶,步履从容坚定,但不知为什么,那挺直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悲壮。. 「不许跟着,都回去。」 这时杏花也从厢房出来,被辛念一句话止住脚步,只能怔怔看着她渐去渐远。 ******************* 「果然还是这白狐皮坐着舒服。你去要这个,那辛氏没为难你吧?」 廖太妃坐在桌边,手指间拈着一粒葡萄,看着帘外细密雨丝,面上淡淡地问了一句。 「奴婢就没去辛氏面前。」钱氏又亲手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我刚出门,就看见奶奶的人和杏花荔枝一起往库房去,我便也跟过去了,和她们一说,果然她们不敢打横,最后给了我这块上等的白狐皮。」 廖太妃一怔,皱眉问道:「佳如的人和杏花荔枝一起去库房做什么?」 「说是府里主子丫头们都要做冬衣了,奶奶让辛姨娘开厨房,将从前那些不用的缎子棉布都捡出来。」 廖太妃冷哼一声:「这真真是宠妾灭妻了。那辛氏也太没成算,做冬衣这样大事,还要佳如提醒着。」 钱氏咳了一声,小心道:「也不是奶奶提醒,虽然辛氏管了库房,可府中日常一多半还握在奶奶手里呢,总不能一个当家奶奶,什么事都不管吧。」 廖太妃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实在是委屈佳如了,一个当家奶奶,管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长亭是真狠心啊。」 钱氏都无语了,暗道鸡毛蒜皮?要没有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让奶奶管着,您老这会儿怕是要和辛氏拼命了吧? 正想着,就听帐篷外一个小丫头道:「太妃娘娘,辛姨娘求见。」 「她来做什么?」廖太妃柳眉倒竖:「还嫌气得我不够,非要气死我才罢休?告诉她,不见,叫她回去。」 「太妃娘娘。」钱氏连忙小声道:「要不然,还是见一见吧,谁知道她是不是有正经事?您要是不见,万一她又在王爷面前嚼舌头……王爷这几天才和太妃亲近了些……」 「冤孽,真是冤孽。」廖太妃捶着桌子,状甚悲愤,咬牙道:「罢了,叫她进来,我倒要看看,她这次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于是小丫头便对不远处的辛念道:「姨娘请进。」 辛念撑着伞来到帐篷门口,上下打量几眼小丫头,忽然道:「我记得从前在帐篷前守着的是小霞,怎么今儿换了你?」 小丫头抱着肩膀有些发抖,哆哆嗦嗦道:「小霞前儿病了,所以今日我来替她。」 辛念便明白了。如今是深秋时节,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会儿的天气和初冬也差不多,丫头们穿着冬衣撑着伞,也未必受得了这份湿寒之气,站上半天,可不就病了。 别人院里遇上雪雨或者天气寒冷暑热,小丫头都在门内支应着,偏偏太妃这里做足了排场,且你一个帐篷,有什么守门的必要?这是真把人当牛马一般使唤啊。 辛念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怜惜,却也无可奈何,叹口气拍拍小丫头肩膀,她收起伞走进帐篷里,只见偌大帐篷内,燃着好几个无烟碳盆,只熏得这一小方天地温暖如春,和外面的寒雨天气宛如两个世界。 「你到我这里来,是有什么事?」 廖太妃盯着辛念,帐篷里除了钱氏外,并没有其他人,她对辛念的怨毒便完全不加掩饰了。 辛念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只看得钱氏都有些心惊,只见她行礼后从袖子里抽出一个锦盒,沉声道:「太妃娘娘,妾身有事请教, 还请钱大娘出去一下。」 话音落,只听一个焦雷在头顶炸响,钱氏看看簌簌乱动的帐篷,小声道:「要不然,太妃娘娘,咱们回屋去说吧。」 「是啊。」辛念冷笑一声:「不如回屋去说,不然这又是雷声又是闪电,焉知不是天公作怒?万一报应到太妃娘娘头上……」 「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廖太妃阴恻恻盯着辛念,她做梦也没想到对方敢对她这样说话,只气得放在桌上的手都握成了拳,忽地一捶桌子站起身,咬牙森然道:「你再说一遍,说给我听。」 「太妃娘娘这么生气做什么?妾身也是为您着想。」 辛念不动声色看着那杯中茶水随着太妃动作四下飞溅,心下暗道:还不够,远远不够。 一念及此,便又上前两步,将那盒子递到廖太妃面前,沉声道:「太妃娘娘真不知妾身在说什么吗?又或者,等您看过这盒子里的东西后,便会知道了。」 说到这里,又瞟了钱氏一眼,冷笑道:「钱嬷嬷,你确定不出去?」 「我……太妃娘娘……」 钱氏一颗心擂鼓般咚咚跳着,眼皮子也一个劲儿地跳,直觉有大事要发生。她看向廖太妃,只见主子冷冷道:「钱氏是我的陪嫁,出去做什么?你有什么话便在这里说。」 「好!」 辛念高叫一声,接着深吸一口气,猛地打开盒子,咬牙高声道:「太妃娘娘可还认得这些东西?若是您忘了,我便提醒你一句,这些……都是从绿叶的床板下搜出来的。」 绿叶? 一个焦雷恰在此刻炸响,而辛念的话,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焦雷,炸响在廖太妃心头。 她还以为随着那丫头的死,自己做下的事便悄无声息被抹去,一点痕迹也不留,谁知那个死丫头竟还留了这样一份物证在手里。 辛念见廖太妃面色变幻不定,忍不住冷笑一声:「看来太妃娘娘果然认得。是啊,能不认得吗?别的就罢了,这枝金钗,前年我还见您戴过呢。」 「那又如何?金钗有的是,我戴过的更是不计其数,怎么就敢说是我的东西?」 廖太妃勉强稳住心神,恶狠狠盯着辛念:「辛氏,你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是不是看府里平静了几天,你心里不自在了?你就是个扫把星,来到府里便是为了搅乱这亲王府的,你迷惑了长亭……」 ------------ 第一百八十四章:恶人终遭恶报 「够了太妃娘娘,天理昭昭,这雷声还没停呢,您就敢在这里颠倒黑白吗?以为倒打一耙,就能把罪过黑锅都一股脑安在我头上?王爷是您的儿子,他有多聪明智慧,您心里不清楚?若您就是这个态度,那就别怪我无情,拿着这些到王爷面前,求他给一个公断了。」 「你……」 廖太妃到底心虚,听见辛念要去找顾长亭,不由色厉内荏地吼道:「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 辛念又逼上前两步,咬牙怒视廖太妃,一字一字道:「妾身倒要问问,太妃娘娘又待如何?您为什么会给绿叶这些东西?先前六仔丫丫吃皮蛋险些出事,我问过了,那皮蛋就是绿叶给他兄妹俩吃的,且生怕他们吃的不够多,一天要给他们吃好几个。我一直疑惑,到底是谁指使绿叶这么做?如今答案可不是出来了?虽然绿叶人没了,但物证历历在目,太妃娘娘,您敢说不是您指使的绿叶害主?」 她说一句,就逼近一步,只逼问的廖太妃慌乱不已,连声道:「你……你在胡说什么?你不要胡说……你……」 「我胡说?难道不是太妃娘娘狠辣无情,要害死自己的孙子孙女儿?太妃娘娘……」辛念断喝一声,伸手猛地指向廖太妃:「你敢发誓,不是你要害死六仔丫丫吗?」 此时两人已经隔得极近,被辛念这一指,廖太妃慌乱之下向后一闪,立时跌进椅子里,一只手从桌上扫过,将不远处的茶壶茶杯全部打翻,茶水四溢横流,将她的手都浸湿了。 「辛姨娘,您这太放肆了,事情还未查清楚,怎可凭空污蔑太妃娘娘。」 一旁钱氏也是心神大震,直到这会儿才回过神,连忙上前扯着辛念往后拽,只是哪里拽得动,只见辛念犹自指着廖太妃厉声道:「太妃娘娘,你敢发誓吗?发誓你没有要害六仔丫丫,若有此心,不得好死。你敢吗?」 「你……」 廖太妃又急又气,眼见辛念气焰如此嚣张,自己竟被她压制住了,怒火攻心之下,不由伸手在桌上狠狠一拍,站起身叫道:「你要干什么?要造反……」 「轰隆」一声,巨大雷声淹没了廖太妃的声音,接着帐篷猛地摇动几下,一道电光从支撑帐篷的主杆尖顶蜿蜒而下,下一刻,桌上横流的茶水便起了一片蓝色电花,很快电花就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迅速攀上廖太妃那只养尊处优的白皙玉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辛念「啊」的一声尖叫,疾步向后退开,而此时桌上茶水才带着电光落到地上,溅出小小的水花。 「娘娘,太妃娘娘……」 钱氏猛地扑上前去,抓住头发都炸起来了的廖太妃,就想将她往外拖,而几乎是在她抓住廖太妃的同时,蓝色电火便攀上了她的身子。 「啊啊啊……」 门外小丫头听见里面惊叫声,不由探身向里看,结果就看到这恐怖一幕,只吓得尖叫不已,然后她就看到辛念直挺挺向后一倒,竟是昏死了过去。 ****************** 「这是怎么说?怎么到这会儿人还没醒过来?王爷呢?王爷回来没有?」 意识渐渐苏醒,辛念听到古姨娘在不远处来来回回地走动,一边焦急地碎碎念着。 很快,门外脚步声响,接着杏花的声音传来:「王爷已经赶回来了,这会儿在太妃院里……」 是了,那老虔婆……老虔婆终于被雷电击中了,虽然是自己步步算计,但……谁敢说不是她报应临头?毕竟从始到终,自己可没动过一根手指头。还有钱氏……等等,她们死了没有?还是说机关算尽,到底功亏一篑? 辛念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哑声叫道:「人 呢?来人啊,快来人啊,太妃娘娘……太妃娘娘……」 「妹妹你醒了?谢天谢地,你可总算是醒了。」 古姨娘一阵风般卷到辛念身边,拉着她的手急切道:「你这会儿觉着如何?你都不知道……」 不等说完,眼里便落下泪来,然后又忙擦去,连声道:「不怕的不怕的啊,王爷会给你做主,这事由不得奶奶一面之词……」 辛念抬手止住古姨娘的话头,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抬头问道:「太妃娘娘怎么样了?还有钱嬷嬷,她们……」 不等说完,就见古姨娘脸上露出一种复杂又有些古怪的神色,像是想笑,却偏偏又要做出一副悲戚之态,于是她便明白了,怔怔道:「她们……她们……」 「是。」 古姨娘狠狠眨了两下眼睛,也没挤出一滴眼泪,只好紧紧抓住辛念的手,轻声道:「太妃和钱嬷嬷……都已经逝去了,说是死的时候,两人还紧紧拉着手,只是那两只手都如焦炭一般了。」 辛念身子一松,险些瘫软下去,嘴里却是长长呼出一口气:千难万险,机关算尽,总算将那老虔婆给送走了。六仔丫丫去掉一个心腹大患。姐姐,你在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了。 想到秦王妃,辛念心中一痛,眼中泪水如雨般落下。只看得古姨娘在旁边一阵惭愧,暗道:不愧是辛妹妹,明明对太妃恨之入骨,看看这会儿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不行,我这太没用了,还得练。 一念及此,不由狠狠掐了一把大腿,陪着辛念哭道:「你也不用太伤心,那会儿太妃和钱嬷嬷死了,你昏在当地,府里得到消息,乱成了一锅粥。我赶过去的时候,就听见奶奶疯了一般地哭叫,说要你偿命。亏得先前王爷处置了田嬷嬷等人,那些婆子媳妇丫头们都怕了,所以没一个人敢听奶奶的。恰好我和三姑娘就到了,我们就赶紧让人将你抬回来……」 辛念抚住胸口,暗道一声好险。 当时她看到雷电攀上廖太妃和钱氏的身体,一直以来的算计终于实现,但这毕竟是设计谋害婆婆,因心情激荡之下,竟硬生生昏厥过去,后面的事一概不知。若非古姨娘和顾云湘等人及时赶到,又或者廖氏要亲自杀她,那会儿自己岂不如待宰羔羊一般?一刀便香消玉殒了。 ------------ 第一百八十五章:传信 因默默倚在床上沉思,暗道:这或许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我身为儿媳,却一心谋害婆婆,所以偏偏叫我在那个时候昏倒,若是上天觉着我该死,那会儿大概就被奶奶夺了命去;既没让她得逞,只怕是上天算了算,我到底功大于过,又是为了保护儿子女儿,因此才放我一马。 如此乱纷纷地想了一阵儿,辛念终是打起精神,下了床道:“我刚醒那会儿,就听说王爷回来了,如今正在太妃院子里,是不是?“ “是。” 古姨娘目光闪烁了一下,垂头道:“奶奶不知在王爷面前怎样污蔑你呢,不过王爷向来聪明,处事公正,妹妹……” “姐姐怎么说话时不敢看我呢?” 辛念忽然打断古姨娘,倒吓了她一跳,怔怔看着辛念,喃喃道:“我……我……”却是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辛念惨淡一笑,摇头道:“还用得着奶奶污蔑我吗?姐姐心里又何尝不是在想?太妃和钱嬷嬷的死是不是和我有莫大关联?” “没……我没有。” 古姨娘面色一下变得惨白,慌得连连摇手。只见辛念苦笑道:“行了,和我有什么不好说的?难道你不说,别人就不说了?王爷就不疑心我?奶奶就能放过我了?瓜田李下,谁让我那会儿就在帐篷里呢,谁让太妃和钱嬷嬷都死了,只活了我一个呢。” 古姨娘方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叹息一声,郁闷道:“妹妹,这……这可怎么办啊?我其实不疑心你,这……谁敢干出这样事呢?谋害婆婆,可是凌迟之罪。但……但奶奶肯定咬着你不放,就像你说的,瓜田李下,避不了嫌疑啊。” 辛念心想:你不疑心我?不疑心你可不敢抬头看我呢。唉!连古姐姐都这样想,顾长亭那里,只怕这一关不好过啊。 一念及此,也是叹了口气。然后又坐着发了会儿呆,方喊杏花进来帮自己换衣裳,一边轻声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在这里做缩头乌龟,由着奶奶编排我。我要亲自去太妃院里见王爷。” 古姨娘面色变了两变,终是狠狠一点头,咬牙道:“好,我陪妹妹过去。怕什么?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哪怕死了,也不过是还给你而已。” “胡说什么?就算我死,也没有让你死的道理。” 辛念白她一眼,耳听得杏花担忧道:“姨娘这会儿身子行吗?您才刚醒过来,万一支撑不住怎么办?不如就在屋里等着……” 辛念刚要摇头,就听院子里一声:“云哥儿来了”。她看向杏花,于是杏花会意,忙转身迎出去。 辛念和古姨娘在屋里屏气凝神听着,只听云哥儿在门外道:“王爷说了,辛姨娘身上不好,若她醒了,叫她暂时不用去太妃院里,且好好歇着。” “好。”杏花点点头,又急切道:“你看着王爷怎么样了?奶奶和秋姨娘是不是一个劲儿说我们姨娘坏话呢。” 云哥儿小声道:“那两位能说好话吗?不过放心,我看着王爷虽然伤心,却也没听那两位挑唆摆布。这会儿不让辛姨娘过去,也是不想那两位给姨娘难堪。唉!说来说去,谁叫姨娘那会儿偏偏在帐篷里,就赶上了呢。” “那又如何?姨娘万万不会谋害太妃,再说太妃不是被雷轰的吗?我们姨娘再能耐,还能招来天雷不成?王爷自己都没这个本事。” 杏花急了,云哥儿忙安慰她:“知道知道,都知道,王爷心里有数,你就放心吧,让辛姨娘也放心……” 不等说完,忽听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只见辛念面色苍白倚在门框上,淡淡道:“云哥儿,太妃院子里的帐篷如何了?” “嗨!这会儿谁有空去管那帐篷啊?都乱成一锅粥了。” 辛念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那你去帐篷里帮我找一找,许是已经被人拿走了也不一定,总之……那是一个木盒子,里面装着金银元宝和几件首饰,你若找到了,就先收起来,找个空儿给王爷,告诉他那是我带过去的,我和太妃起争执,都是因为这个东西,让你们王爷收好,到时候我自有话同他说。” “好嘞。”云哥儿见辛念面色郑重,又听说是她和太妃起争执的东西,知道事关重大,忙点头道:“姨娘放心,我这就回去找。” 说完转身去了。这里古姨娘便急忙问道:“什么盒子?很重要吗?当时我们赶到,太妃和钱嬷嬷已经被抬进主屋了,你就被人扔在院子里,到处都是乱哄哄的,我和三姑娘也没注意那帐篷里都有什么东西。” 辛念点点头,淡淡道:“很重要,不过就算没了,也是无妨,我这里有人证,那小丫头守着帐篷门,应该无碍,叫她把事情经过说一遍,王爷也不至于不信我。且没有这个东西,我去太妃那里便说不通。” 话音落,就见顾云湘从院门外匆匆进来,彼时雨虽停下,但天仍阴沉着,宛如夜幕降临一般,其实还不到酉时。 “姨娘醒了?” 顾云湘来到台阶上,喘着气道:“把姨娘送回来,丫头就来告诉我,说是我娘晕倒过去,我这赶紧回去照顾她,这会儿才醒。所以我过来看姨娘一眼,既然姨娘醒了,您便安心歇着,我要去太妃院里看看。” 辛念勉强一笑,伸手为她整理了下额边碎发,轻声道:“太妃那院里,奶奶和秋姨娘都在,你过去做什么?怕她们不给你脸子看?” 顾云湘沉声道:“这会儿顾不上那些了,她们在,王兄不是也在吗?她们给我脸子看,我自己也有嘴,难道由着她们?这会儿姨娘身体还没恢复,没有精神为自己辩白,我受您照拂这么久,也该为您出点力。我去了,好歹替你说几句话,想来王兄会欣慰的。” 最后一句话逗得辛念笑了一下,想了想,她便点头道:“也罢,你王兄的确让人来传话,不叫我过去。既如此,你就替我过去看看吧。你虽年轻,但在王府里,这年纪也是该独当一面了。”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六章:她回来了 「是。」顾云湘点点头,转身要走,辛念忙又叫住她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身边也没个丫头跟着?」 顾云湘忙道:「杨柳在外面等我呢,先前怕姨娘还没醒,别再吵到您,我就让她在外头等我。」 「好吧。」辛念这才放心,这里古姨娘便犹豫道:「三姑娘一个人行吗?要不我也过去看看?」 「不必了。」辛念摇摇头:「这件事本来也不是看谁人多势众声音高,横竖王爷自然有考量,有三姑娘去看一看足够了。你就留在这里照顾我吧。不然你要是过去,我怕你和秋姨娘奶奶打起来,到那时更添烦恼。」 古姨娘讪讪道:「这倒是,我要是听见她们胡乱编排你,非吵起来不可。只是……妹妹刚才说看王爷态度,你说,王爷会是什么态度呢?」 辛念半晌不语,只看着房檐落下的雨滴出神,正当古姨娘以为她不会开口时,方听她幽幽道:「谁让我赶上了在那里呢?这瓜田李下的嫌疑,是怎么都避免不了的,王爷难免会起疑心。只是……他既派了云哥儿来,大抵还是对我有情的吧,如此,会放我一马也说不定。」 「这怎么能叫说不定?王爷何止是对你有情?我看王爷对你,那分明就是情深似海。我猜度着,王爷这会儿一时激动,悲痛之下难免会疑心你,只是……那可是天雷,天雷谁能引下来?这就不可能是你的错,所以啊,等过了这一阵子,王爷终究会回转过来。他这会儿不追究你,就已经是最好的态度了。」 辛念回头看她:「是吗?我还没有这样大的信心,你倒如此笃定了?」 古姨娘重重一点头:「是,我就是这么笃定。」 辛念白她一眼:「既然这么笃定,刚才还问我做什么?古姐姐算无遗策,这不是早就思虑安排好了?」 古姨娘:……「看妹妹这会儿还有心思和我打趣,可见这关定是有惊无险。」 府里出了这样大事,各处都是乱糟糟的,到晚饭前,有寿宁宫的人过来送补品,说老太妃才知道此事,生怕辛念受惊吓太深,所以派人过来探望,又叫辛念安心,天雷之事,也怨不得谁?又问她精神如何?若是不好,就把六仔丫丫峰哥儿送去寿宁宫住一晚,老祖宗正好也想他们了。. 辛念心中一动,老太妃这是明摆着要给自己撑腰,在这样纷乱时候,当真难得。 于是诚心诚意谢过老太妃后,又让来人带话回去,只说自己好了许多,明早去寿宁宫请安。六仔和丫丫还有峰哥儿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太妃院子,等回来后,就让他们去寿宁宫等等…… 来人一一记下后告辞离开。这里古姨娘便欢喜道:「可见老祖宗真是喜欢你,这时候能站出来向着你,那些暗中想要落井下石的小人,怕是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辛念点点头,古姨娘又轻声道:「还是得看王爷的态度,其实王爷肯定也向着你,但……那毕竟是他亲娘……」 辛念坐在榻上不说话,心里想的是:确实是一个最糟糕的时机,这会儿太妃死了,恰是顾长亭最愧疚自责的时候,难免不会迁怒于我。只是……机会太难得了,且我也等不起,真要等到他和太妃母子离心那天动手,我和六仔丫丫还在不在都不知道呢。秦姐姐不就是无声无息便被毒死了吗?我就是千手千眼,只怕也防不胜防,何况我又不是菩萨,没有千手千眼…… 连着三天,顾长亭也没来清凉院,也没说让辛念去太妃院里,但也没卸辛念的权,这几日下人们支取东西,仍是要来找辛念,所以辛念虽然没沾手丧葬之事,却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这日午后觑得一点空儿,可以歇一口气,她正坐在榻上喝茶,就听院子里脚步声响,探身一看,只见古姨娘匆匆上了台阶,跨门槛时甚至险些 被绊了个跟头,因诧异道:「这是怎么了?王爷要派人拿我了?」 「不是。」古姨娘大口大口喘着气,来到辛念对面坐下,先拿了块点心吃,又喝一杯水,这才抚着胸口道:「你猜猜谁回来了?」 「谁?」 辛念疑惑,委实想不到能让古姨娘这样紧张的人是谁?难道是廖家因为廖太妃的死过来闹了?也不对,因为古姨娘用的是「回来」这个词。 「咱们家大姑奶奶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这人你更是意想不到。」 「大姑奶奶?」辛念一下直起身:「顾云贤回来了?」 古姨娘点点头,接着又听辛念疑惑道:「不对啊,太妃才死了几天?她远隔千里,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奔丧?」 「不是特意为了奔丧回来的,只是赶上这事了,这会儿在太妃院子里哭得泪人儿似的。王爷问她怎么回事?她就说她在夫家那边受欺负,这次回来就是投奔太妃和弟弟的,谁知半路上就听说太妃逝去的消息,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因此紧赶着,倒是提前了两天到的京城。」 辛念慢慢点头,暗道:这还真是没个安生,死了个太妃,却又回来个大姑奶奶。这顾云贤向来是要强拔尖的,从前就和夫家不睦,如今回来,只怕是要长住,她又是郡主,在这府里岂不处处高人一等?唉!有得烦了。唯一好点的,是她不至于就敢对六仔丫丫下毒手。 因思忖半晌,忽然想起古姨娘另一句话,于是抬起头问道:「是了,你说她带了一个人回来,还说是我意想不到的,是谁?」 古姨娘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叹了口气,小声道:「我听大姑奶奶叫她姚娘子,再看奶奶的模样,我猜测着,只怕她就是你曾和我说过的那位姚姑娘。」 辛念:…… 不是吧?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怎么了?也可能是我猜错,要不然,你过去看看?如今人暂时安排在霜华阁里,和郡主一起住着,这霜华阁就是从前郡主在家时住的地方。」 古姨娘碎碎念着,却见辛念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 第一百八十七章:大姑奶奶 「怎么就到是祸躲不过的地步了?」古姨娘有些不服:「就算她真是那位姚姑娘,也已经是个妇人,哪比得上你和王爷是从一而终的感情?再者,你还有六仔和丫丫,她有什么?孤孤单单一个人,连个儿女都没有,如今又跟着大姑奶奶投奔了来,显见得是夫家也容不下,如此说来,她是个天煞孤星的命。」 「不是这样说。」辛念勉强一笑,暗道:你根本不知当求而不得的人重新出现在面前时,那份天崩地裂九死无悔的欢喜和庆幸。若非如此,上一世里我又如何会那般糊涂,轻易便信了谭锋的鬼话。 廖太妃身死,自己脱不开嫌疑,几天没和顾长亭见面,分辩都无从说起。偏偏就在这夫妻感情最危机的时候,姚雨桐竟然跟着顾云贤回来了。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行又遇打头风。 一念及此,不由有些灰心,辛念倒不怨恨顾长亭:他如今反应乃是情理之中,就算他从此一心为姚雨桐打算,也不能说他是错的,毕竟自己前世豁出性命跟随谭锋的愚蠢行径,还历历在目。 只是当日为了六仔丫丫,想要在这府中当家做主,不看人脸色过日子的雄心壮志,却是熄了大半。 辛念推开窗,看着满院萧瑟,忽然就觉着挺没意思的:或许,还是回清凉阁吧,带着六仔丫丫,过着与世无争的平淡日子,他们的前程就靠自己去挣。顾长亭总不至于再对两个孩子不闻不问,至于峰哥儿,不是说姚雨桐孤身一人吗?若是他愿意,就让他养在对方名下,大概会比在自己身边更好。 辛念盘算着这些,古姨娘见她神思不属,心中也越发惶急,然而想一想,这些事终究不是人力可以扭转抗衡,于是握了她的手,轻声道:「不管怎样,这府里也不至于就没咱们的立足之地了,环境越是艰难,我和妹妹越要同心协力,抱团取暖,怎么都要好好活下去。」 「好。」辛念也察觉自己确实太颓废,于是冲古姨娘笑笑,接着又说道:「你快回去吧,如今府里忙,哪一处都需要人手,尤其是太妃的丧事,万一找你又找不见,别被奶奶趁机借题发挥。」 「好,那我去了。」 古姨娘起身告辞,辛念这里打起精神又应付了半日差事,眼看着太阳便慢慢沉到山下去。 ************************ 「王爷,大姑奶奶过来了。」 顾长亭收起手中盒子,抬头看去,只见顾云贤一身白衣走进来,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哽咽唤道:「长亭,我们……这就没了母亲么?我不信,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怎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早知道,我该早些回来,怎么也不至于……就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呜呜呜……」 顾长亭叹了口气,轻声道:「姐姐节哀,你一路长途跋涉,风尘仆仆,又经历了这样的大悲痛,还要保重身体。」 顾云贤点点头,来到顾长亭对面坐下,接着眉眼间便带了几分煞气,沉声道:「我听说,母亲和钱嬷嬷被雷电击中的时候,是你的宠妾辛氏在场,两人还当场吵了起来……」 顾长亭眼皮子也不抬,淡淡打断顾云贤:「姐姐想说什么?」 「我还能说什么?这样不懂礼数的妾室,你竟还容着她在府里,焉知母亲不是被她害死……」 不等说完,忽见顾长亭抬眼看向自己,目光锐利如刀锋,然后听他一字一字沉声道:「姐姐慎言,这样天大的罪名,辛氏担不起。且雷电之怒,岂是人力可抗衡?」 顾云贤一窒,却又不服气,咬牙道:「那……那她和母亲争吵总是真的吧?她这就是忤逆,是大不敬……」 「这两天因为母亲的丧事,我还没去见念念,事情的前因后果我还没问。不过念念 虽然性子刚强,但一向与人为善,与世无争,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去母亲面前顶撞。」 「与人为善?与世无争?」顾云贤冷笑一声:「如今府中大部分权都是她掌着,你和我说她与世无争?我的傻弟弟,你一向聪明绝顶,怎么会被她迷惑哄骗到这个地步?」 顾长亭眉头一皱,淡淡道:「她掌权自有她掌权的道理,姐姐怎么就断言我是被迷惑哄骗了?她是我的妻……妾,给我生儿育女,我爱她敬她,也是应有之义,怎么就成迷惑哄骗了?」 顾云贤被噎得一窒,好半天才放软了口气,伤感道:「我也知道,佳如妹妹是个骄纵的,怕是她在府中做得不好,但那辛氏在清凉阁自生自灭了好几年,怎么忽然就转了性子?焉知她不是来报复的?我回来还不到一天,已经知道,府里这一起起的事情,全都是因为她……」 「够了。」 顾长亭本就心中烦闷,顾云贤此刻话语,竟是字字诛心,他如何能忍得?当下一拍桌子,沉声道:「照你这么说,爹爹战死疆场也是因为辛念?母亲被雷电击中也是因为辛念?先王妃幸亏被毒蛇攻击那次是辛念救了,不然你是不是也要将她病亡归罪在辛念头上?还是说,即便如此,你也要怪罪她,说毒蛇的事是她假仁假义,为后面害人做准备?凤姨娘是她自己要害人,为此不惜勾结外男,还是辛念为她求的情,最后投湖自尽,这也要怪辛念吗?你要不要去问问峰哥儿?他在他四娘那里住着,哪一次见面不夸他四娘是位慈母?」 顾云贤脸上下不来,不悦道:「你急什么?我只是提醒你一声,怕你被女人迷昏了头……」 「呵呵!」顾长亭冷笑:「从辛念出了清凉阁,她在府里做下的桩桩件件事,我都清清楚楚,没有任何蛊惑哄骗之说,姐姐不要在这里妄下断言。」 「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顾云贤叹了口气:「我也是白操心,只想着你身边妻妾好几个,就算佳如靠不住,也不能尽由着辛氏啊,这对她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来的。譬如这次母亲的丧事,她不适合参加,佳如和我又忙不过来,倒不如就让秋姨娘古姨娘锻炼锻炼……」 「她们俩一个唯佳如马首是瞻,一个跟在辛念身旁左右,帮点小忙还可以,管家?她们没有这个能力。」 顾云贤翻个白眼,嘟囔道「你就将人都看死了?」 ------------ 第一百八十八章:不忆往昔 「还有。」顾长亭却又补充道:「当日雷电发生,辛念也昏厥当地,所以这两日我不让她过来,是恐她触景伤情,不如好好将养身体,过几日等她身上大好了,母亲的丧事,还是要用佳如和她一起从旁协助我……」 不等说完,就见顾云贤豁然起身,咬牙道:「凭什么还要她来?弟弟你摸着良心说,母亲很愿意见到她吗?」 「母亲已经逝去,愿不愿意也没法说话。辛念作为王府话事的女主人之一,没道理不参与丧葬之事。不然佳如一个人,挑不起这么重的担子,我在外面周全还好,琐事上应付不来。」 「佳如一个人不行,我来帮她,总之不许辛氏沾手。」 顾长亭站起身,目光沉沉看着顾云贤:「姐姐是安国公府的人,你回来奔丧可以,没道理还要在王府里主事当权。」 「你……」 顾云贤珠泪滚滚而下:「你不知道我的情况?如今你姐夫都没了,安国公一家子也没人尊重我,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这次回来,我是决不会再回去受气的。」 顾长亭淡淡道:「你不想回去也由得你,王府和安国公府在京城各有十几处宅子,你随便挑一处住着,等母亲的丧事完毕,你就搬出去。」 这话仿佛是晴天霹雳,只轰得顾云贤目瞪口呆,一时间连哭都忘了,好半晌才怔怔道:「长亭,你……你如今怎的这样无情?我一个寡妇,带着孩子,你让我搬出去住?这不是逼我们孤儿寡母去死吗?」. 「你是郡主,名份上又是安国公的儿媳,住在大宅院中,一应仆从俱全,谁敢欺负你们?不要命了吗?咱们家又不是那寻常平民,没有多余房子给你住,便是平民家,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也没有长住道理,终归是要自己立门户的。」 「放屁,那都是兄嫂容不下,没办法只能离开,多少寡妇便是因为这个,被休了索性一根绳子勒死,你难道也不管我死活?非要赶我出去么?佳如是我表妹,你那辛氏据你说又是大度的,难道还容不下我?」 顾长亭能不知道他这个姐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因沉声道:「母亲丧事怎么着也要两个月,你先在府里住着,若住得好,长长久久住下去也没什么;若住不好,就还是搬出去吧。姐姐,你是安国公的儿媳妇,如今回来,这里虽是你娘家,你也是客居。若你能安守做客的本分,辛念不是那不能容人的,她还常和三妹妹说,日后江家若负她,尽管回来,端王府可以养她一辈子……」 「三妹妹?」顾云贤皱起眉头:「就是秦姨娘养得那个***……」 「姐姐放尊重些,那是我们的庶妹,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她?」 「侮辱?」顾云贤冷笑一声:「我看你才是昏了头,你忘了我们的小妹是怎么死的?要不是那个***占住父王和太医,小妹至于……」 「那也不是三妹妹和秦姨娘的错。」「 「不是她们是谁的错?长亭,你这是怎么了?我才是你的亲姐姐,你不帮我,倒帮一个***?」 「我帮理不帮亲。若按照姐姐这么说,男人就不该有三妻四妾,不然庶出的子女都是***,这又何必?」 「哼!」顾云贤扭过头:「这本就是你们男人定的规矩,庶出子女就是低人一等,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想。」 「你是郡主,是嫡女,这是你命好。若你也是庶女,你也会这样想吗?会认为自己是个***?」 「顾长亭……」 「姐姐,我还是那句话,这里是端亲王府,是你的娘家,你在这里住着,是客居,亲王府自有待客之道,可若是姐姐还想着自己是王府的郡主,想要反客为主,那便是恶客,是不会受到主人欢迎的。」 顾长亭的目光锐利 如刀锋,仿佛能看到顾云贤心里去,这让她不自禁便有些心虚,别开眼,气呼呼喘了半天气,忽地冷冷一笑,转回头道:「好啊,我就在这里住两个月,母亲丧事一完,我便搬出去。只是有一条,姚娘子怎么办?她也要和我一同搬出去么?」 「对。」顾长亭毫不犹豫,一点头:「她也和你一起搬出去。」 这下当真是出乎顾云贤意料之外,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弟弟,说话都结巴了:「你……你说什么?那……那是……姚娘子,你……你忘了?姚雨桐,你曾经对她……」 「那都是过去的事,往事不可追,我向来只往前看,不忆往昔。」顾长亭摇头:「姐姐好心收留她,便好人做到底吧。」 「往事不可追,但她是个人,何况如今她夫家获罪抄家,她被发卖,孤身一人无儿无女,还不是任你予取予求……」 「姐姐……」 顾长亭厉声喝止:「这话该是从你一个郡主的口里说出来的?我又岂是那无耻趁人之危的登徒子?你也太小看我,也看轻了姚娘子。算了,许是遇上这样事,让你心性大乱,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说完拿起桌上木盒就往外走,顾云贤跟在他身后,仍不死心地追问:「你去哪里?长亭,你可要考虑好,姚娘子真的要让我带走吗?」 「真的,发自肺腑。」顾长亭头也不回大声道:「这两天因为母亲的事,我心中悲痛,又忙碌不堪,都没去探望过念念,所以今晚我要去清凉院,顺便还要和她商量一下母亲丧葬事宜的筹办。」 顾云贤:…… ********************** 「这几日府里确实忙碌,唉!我和娘眼睁睁看着也帮不上忙……」 坐在辛念榻前,顾云湘愁眉不展,小声道:「如今大姐回来,就更没有我们母女什么事了。」 「她不回来,也没你们什么事。」辛念淡淡一笑:「太妃本就恨你们入骨,奶奶拿住这个理由,哪肯让你们插手?更不要说这是她夺回管家之权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顾云湘点点头,就听身旁古姨娘淡淡道:「那可未必,依我看,咱们家那位大姑奶奶这一回可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不说别的,她怎么就那样巧,偏偏遇上姚娘子,还把人给带回来了呢?这是要干什么?」 ------------ 第一百八十九章:相顾黯然 顾云湘扭头看着古姨娘,惊讶道:「姨娘这意思,是说大姐……不,不可能,她都是嫁出去的女儿,哪怕姐夫病逝,她终究是安国公府的人,怎能回亲王府居住?还当家?这……从古至今也没有这样道理。」 辛念微微一笑:「若是别的女人,这种事想都不会想,能在娘家有个立足之地都要偷笑了。但是顾云贤嘛,我对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古姨娘说她想当家,这一点儿也不稀奇。」 「不是吧?」古姨娘吓了一跳:「我也只是睡不着胡乱猜测,自己都觉着不太可能,那……有数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辛念看她一眼,轻声道:「你就尽管大胆猜,未必能比得上咱们这位大姑奶奶做出来的事呢。」 话音落,就听门外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你们姨娘如何了?」 「回王爷,姨娘这两日吃不下饭,其他倒还好。」 是小丫头的声音,古姨娘和顾云湘都惊喜起身,辛念也觉着诧异,忙咳了两声坐起来,下一刻,只见门帘一挑,顾长亭从门外走了进来。 不过是三天未见,此番两两相望,竟生出几分咫尺天涯之感。 辛念看着顾长亭一脸沉重沧桑,连生出来的胡茬都忘了刮,青黑色的在唇边连成一片;顾长亭看着辛念身体单薄顾影自怜。俱都心下黯然。 「王兄。」 「王爷。」 顾云湘和古姨娘连忙行礼,顾长亭点点头:「你们都在这里陪着念念呢?这很好。天色不早,都回去歇息吧,往后还有得累呢。」 「是。」 古姨娘和顾云湘心中石头终于落地,想着只要王爷和辛姨娘见面,多少隔阂也会冰雪消融,因忙告退离去。 这里顾长亭几步来到辛念床边,坐下握住了她的手哑声道:「怎么瘦了这许多?这三天你就一点儿饭都没吃?奴才们是怎么伺候的?」 辛念摇头道:「关奴才们什么事?我没有心思吃饭罢了。你也无需自责,不是为你不见我,这都是命,谁让我当时就在现场呢?你这会儿肯过来,已经比我预想中的早许多了。」 「我……」顾长亭长叹一声:「我也不瞒你念念,我心里……确实有些疙瘩,须得你帮我解开。」 「我知道。」辛念苦涩一笑:「你问吧,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长亭将那盒子拿出来,轻声道:「这是你让云哥儿交给我的,万幸当时太过忙乱,这东西被踢在角落,没人在意,也就没被人收拾了去。我想了两天,这大概就是你与母亲争吵的原因,但……究竟是为什么呢?」 辛念看着顾长亭,好半晌方轻声道:「长亭,你……确定要知道吗?太妃娘娘已经归天,你也知道我的性情为人,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比知道的好。」 「我要知道。」顾长亭沉沉点头:「你说得这些,我也顾虑过,但我今晚仍是过来了,就是要向你问一个答案。母亲已经逝去,你和祖母就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我和你不能再有任何隔阂了。」 「好。」辛念闭上眼睛,长叹一声,一字一字道:「这个盒子,是红袖搬去厢房时,从床板下得来的,那个房间,从前是绿叶住的。」 「绿叶?」 顾长亭一愣,不到片刻工夫,他脸色突然一变,猛地站起身道:「你……你是说……这是母亲给绿叶的?」 辛念惨笑道:「不然呢?这金钗我甚至见太妃娘娘戴过两回,只是今年一直没戴罢了。这些东西,绿叶便做一辈子丫头也攒不下来,她从何处得的?若说偷盗,别说她进不去太妃寝宫,就是能进去,她就敢胆大包天偷这样东西了?她在我这里伺候了一年多,可从没见手爪子不干净 过。」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六仔丫丫,她们是母亲的孙子和孙女儿……」 辛念闭上眼睛,缓缓流下两行清泪,淡淡道:「你是做儿子的,自然会这么想。其实我最开始又如何敢信?但是绿叶为什么忽然诱哄着六仔丫丫每天吃几个皮蛋?又为什么能有这么多钱财首饰?太妃的金钗甚至都在其中……长亭,你想一想,这府里能给绿叶这个胆子和利益的,有几个人……」 顾长亭半晌不语,再说话时,声音都添了几丝颤抖:「所以……所以你就去找母亲了?」 辛念猛地睁开眼,激动道:「我当然要去找太妃娘娘问个清楚,虽然明知道问了也没用,是不是太妃,我一个小小妾室都拿她毫无办法。只是……若是我也就罢了,这却是六仔丫丫,我怎么能含泪和血吞?万一……万一……以后……」.q. 她突然伸手抱住头痛哭起来。顾长亭连忙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一连声道:「念念你冷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六仔丫丫就是你的命,他们何尝不是我的命?咱们都是为人父母的啊,你别激动,这身子委实受不得刺激了。」 「我知道,我只是……我只是一想起当时情景……我这两日都不敢去回想,觉也不敢睡,就怕梦回那个帐篷,偏偏你今晚过来,又勾起我……罢了,也不怪你,难道我因为这个,就不活了?但凡活着,总要想的,总也逃不过去……」 「是,一味逃避不是办法,终究要面对,经过一次次痛楚后,才能迈过去这个坎儿。」 辛念从顾长亭怀里挣脱出来,擦了把眼泪道:「你知道,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向只讲公平道理。我也不瞒你,我想着是太妃指使绿叶时……我……我真的连拼命的心都有了。可……这也终归是想想而已,我最痛恨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的臭规矩,但伦理纲常……这些我是讲的,我知道这些不能乱,乱了就连一个家的根本都没了。所以我问太妃……我说话也确实冲撞了她老人家,我只想着这次掰扯明白,是不是太妃,以后都别再有人对六仔丫丫下手,可是……可是我和太妃刚吵了几句,太妃就……就……长亭,那个场面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吓得眼前发黑,甚至不会动弹,我好像看见钱嬷嬷去拉太妃娘娘,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听说钱嬷嬷也……我……我真不知怎么回事?怎么那雷电就进了帐篷呢?怎么桌子上就起了电火,就咬上太妃了呢……」 ------------ 第一百九十章:体贴入微 亲耳从辛念这里听到母亲身死的过程,和帐篷外小丫头说得也对上了。顾长亭身子晃了两下,轻轻搂住辛念,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不怪你念念,我知道这事不能怪你……只是,到底是不是母亲指使的绿叶,这终究不可知了。我不信母亲是这样人,许是她身边人,甚至佳如……」 辛念心里叹了口气,不过想到廖太妃终究是死了,就顺水推舟送顾长亭一个人情又如何?因摇头哽咽道:「是,太妃当时也是又惊又怒的样子,只是还不等和我说什么,就……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已经为此死了两个人,可见这盒子也不是吉祥之物,不如重新熔了,那首饰拆开来,随便送人也好,扔了也好,总归还是处置了吧。」 顾长亭点点头。接着放开辛念,他伸出手指揉着太阳穴,沉声道:「事情已经发生,不想接受,也终要接受。如今摆在眼前的,是母亲的丧葬之事,佳如那边……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还得你也帮忙担起一半才行……」 不等说完,就见辛念摇头道:「不了长亭,无论如何,都是我冲撞了太妃,想来太妃九泉之下,也不愿见我。当日你用这个理由,不许奶奶插手先王妃的丧事,如今若要我帮忙分担,奶奶问你,你有什么话说?不瞒你说,今天晚上你过来,我的心总算放下一半,这两年来,我竟不知自己变得这样软弱,竟要为你的态度患得患失,清凉阁六年,我何曾在意过你?到如今,连这份宠辱不惊的刚强都没了……」 「念念……」 顾长亭心里一热,就要去握辛念的手,却见她一摆手,抬头正色看向自己,沉声道:「说这些,我只是想告诉你,今晚我就要用些点心,明儿正经吃饭,往后该需要我去行礼守灵招待应酬的,我都会去。但是丧事我不插手。你若担心奶奶一人忙不过来,我听古姐姐说,贤姐姐不是回来了吗?她向来是个刚强的,在安国公府也当过几年家,又经过姐夫的丧事,有她帮衬,你应该无须担心。」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顾长亭皱眉道:「姐姐的性子你最清楚不过,我只怕没有机会,她都要生出些事来管一管家里的人,何况这会儿你把这样大事交给她?须知请神容易送神难。」 辛念一听,顾长亭虽然悲痛欲绝,这头脑却是十分清醒,不愧是当朝最年轻的亲王。不过她打定主意不沾手这件事,且还有另一重目的,因便轻声劝道:「那毕竟是你亲姐姐,何况这几年在安国公府里磋磨,焉知性子没有收敛?长亭,我不是不想帮忙,但这件事,我确实不宜插手,你仔细想想应该也明白,皇后娘娘,廖家,奶奶,包括贤姐姐,只怕没一个人愿意我插手,且这也该是太妃的遗愿。我连三妹妹和秦姨娘都不许过去帮忙,我们只管行礼应酬,实在不行,你就让秋姨娘和古姐姐帮衬着,还有你从旁协助,这丧事一定可以风光办好。若说我这会儿管着厨房库房等地,不方便她们行事,我就交出去……」 顾长亭一抬手,制止了辛念往下说,沉声道:「这个不行。你不主管丧事,那就管着厨房,这一个多月,厨房都是重中之重,要负责招待各方的饭食,还要再添几个人许是才够使,你能管好这一块,也算帮了她们大忙。」 辛念见他态度十分坚决,点点头道:「好,厨房我继续管着,保准不给你误事。库房的话……」 「库房也是你管着。念念,你记住,库房我不会再交给别人管,我说过,我最亲的人只有祖母和你,孩子们还小,你不管,难道要祖母那么大年纪来管。」 辛念苦笑一声:「也好。我也未必信得过其他人。只是如此一来,我想着,不如明天去库房拣选一下,将那些需要用到的金银器皿并一应材料,都捡出来放置在一起,这钥匙给奶奶,方便她取用,用不到的那些东西,自然就不用给她钥匙了。」 顾长亭想了想,点头道:「嗯,此事可行,还是你细心,就这么办吧。」 辛念见他还挺好说话,看来对太妃之死这件事,顾长亭表面上还是很信任自己的。 当然,她也非常清楚,以这厮那聪明近妖的智慧,心里不可能没有一点想法和裂隙,尤其如今这个情况下,顾云贤回来,还带了个姚雨桐,这厮对自己的情意和信任,能不能经得起心上人冲击和亲姐姐挑拨,委实是个未知数。 因思虑至此,便连忙道:「既然你来了,我有一件事横在心里好几天,恰好这会儿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就是三妹妹的婚事。」 「三妹妹的婚事?」顾长亭一愣,但很快想到:廖太妃这一死,按照大夏律法,除非热孝期内出嫁,不然就要再耽搁三年。顾云湘年纪本来就有些大,一年都耽误不起,何况三年? 他便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趁着还在热孝期内,将婚事办了?」 辛念点头道:「是啊。我看那江雁回年纪也不小,再耽搁三年,谁知道人家愿不愿意等?不如就趁机将三妹妹嫁过去吧。」 顾长亭沉吟道:「你顾虑的有道理,只是如此一来,婚事只怕要简陋许多,秦姨娘和三妹妹那里能愿意吗?」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你说得好像她们先前有多金尊玉贵,一点委屈受不得似的。」 辛念一边说,心里一边想:秦姨娘这会儿想是愁得头发都白了,只要这门婚事不告吹,倒贴只怕也愿意,还怕你简陋? 「既如此,不如这婚事就由你来操办吧。」顾长亭眼睛一亮:「如此一来,也省得下人们纷纷猜测,想着为什么太妃的丧事你不帮忙办理?是不是又要失宠了之类?再连带着对你言语不恭敬,岂不又为你添许多烦恼。」 辛念万没想到顾长亭竟会体贴自己到这个地步,当下不由得一愣,接着一颗心都滚热起来,眼中不知不觉蓄了泪水,勉强笑道:「好,这事就由我来打理,包括荔枝,那赵楚也是二十好几,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也别让他等了,原本就说三个月内,这两门亲事一起办的。」 ------------ 第一百九十一章:貌似绝情 顾长亭伸手替她擦去泪水,诧异道:「念念,你怎么了?这是好事来的,怎么倒哭起来?」 「不是为这事儿哭。」辛念吸吸鼻子,伸手搂过顾长亭一只胳膊将头倚了上去,轻声道:「为你对我这份用心,你竟还想到不为我添烦恼。我以为姚姐姐如今回来了,你心思就都在她身上了。」 顾长亭:……「呃……你都知道了?」 「这样大的事,难道还能瞒过我去不成?」辛念抬起头:「贤姐姐和姚姐姐回来的第一天,古姐姐就来告诉我了。说来也巧,她们怎么竟在路上遇见了?听说姚姐姐是孤身一人,难道是夫家出了变故吗?但姚大人如今官居二品,就在扬州富饶繁华之地,姚姐姐那边即使有变故,她也该回娘家才是,怎么倒跟着贤姐姐回来了?」 顾长亭叹了口气,轻声道:「她夫家获罪抄家,女眷一律发卖。至于她父亲,你可能不了解姚大人,他是那种特别板正固执的官员……」 剩下的话顾长亭没说,但辛念已经明白了:特别板正固执的官员,不就是满口道德文章的顽固老夫子吗?这种人恐怕接受不了一个被夫家连累发卖的女儿,所以姚雨桐如今还真是无依无靠了。 「如此说来,姚姐姐真是可怜,你打算怎么安排她?」 顾长亭道:「母亲丧事完了,就让她跟着大姐搬出去住,那些宅子闲着也是闲着,叫她们随便挑一处,她们两个都是孀居,彼此还能做个伴儿……」 不等说完,看到辛念目瞪口呆的模样,顾长亭嘴角抽搐几下,没好气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这样安排难道不对?」 「对是对,但……那可是姚姐姐。」 「姚姐姐又怎样?大姐还是我亲姐姐呢。知道她们可怜,但天下的可怜人多了去,难道咱们都要管着?」 辛念一扬下巴:「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 顾长亭答得斩钉截铁,倒叫辛念疑惑:「你从前不是最喜欢她吗?怎么如今……倒是一点余地也不留了?」 「那是年少时不懂事。如今我身边妻妾双全,儿女成群,早已忘了那么多年前的事。而且,若我为她留余地,让她和大姐留在府中,你岂非又要疑神疑鬼?我可不会上这个当。」 「好了。」辛念忍不住抿嘴笑:「知道王爷聪明绝顶,智计无双。如此,您就看着办吧,我不多嘴了。」 「本就不用你多嘴,我说过今生不会负你,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顾长亭摸摸她的顺滑发丝,接着伸了个懒腰:「有没有点心茶水?让丫头们上些来吃,吃完了……我还要去为母亲守灵。」 「好。」 辛念点点头,这里杏花荔枝早都准备好了,此时连忙进屋,将几样精致点心和一壶桂花甜酒放在桌上。 辛念便问道:「大晚上不喝茶就算了,你们弄点白水也好,怎么倒上了这个东西?」 「你别说,我这会儿还就想喝点酒,烈酒不行,这桂花酒甜丝丝的,倒正好就点心。」 杏花也道:「这酒度数低,喝多少也不会醉,倒是有一些儿助眠之效,所以端来给王爷喝点儿。」 「行吧,难得你们考虑这样周全。」 辛念点点头,这里顾长亭尽情用了点心甜酒,方辞别离去。 辛念送他到门口,倚着门框见他去远,便命院里婆子关门,一边进屋换了睡衣,因坐在镜子前,看着水银镜中的美人儿,心思便飘飞开去,暗道:也不知姚姐姐如今是什么样子,想来应该仍是清纯美貌的吧?不然以顾云贤的心性,未必肯带她同行。 正想着,便听外间杏花和荔枝在说笑,不知杏花说了什么,荔枝要追着她打。辛念便高声道:「好了,什么时辰了?还淘气。荔枝你也是要出嫁的人,怎么倒像个小女孩儿一般?杏花,你进来帮我铺床。」 外面又笑一会儿,只听脚步声去远,接着杏花进来笑道:「姨娘看看,这人啊,真不该做好事来的,我不过是告诉荔枝不用担心,她很快就能嫁给赵公子,她反而来打我。」 「你那是做好事吗?你不过是促狭打趣她罢了。」 辛念看着杏花铺好了床,正要过去安歇,就见心腹丫头走过来含笑道:「姨娘这下可放心了吧?王爷对您还是一如从前,并没因为太妃的事迁怒于你呢。」 辛念点点头,轻声道:「他能这么快解开心结,确实也是出乎我的意料。」 「姨娘素日里还总编排王爷,如今您都看见了。叫我说,什么姚姑娘萧姑娘,都比不上您在王爷心中的位置。」 「那可难说。」辛念摇摇头:「傻丫头,您真以为王爷今晚过来,我们之间便一丝裂隙也无了吗?果然他心里不残存一丝疙瘩,他今晚便在这里住下了。」 「啊?」杏花一愣:「可是王爷……王爷说得挺好啊,还要让姨娘主办三姑娘和荔枝的婚事,就怕您难做,都为您考虑到这个份儿上……」 「这是他的理智。他那么聪明的人,当然知道是雷电导致太妃归西,而这东西不是我能创造掌控的,所以怎么看,太妃的死都与我无关。但是感情上,始终会疑神疑鬼,想着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才引来雷电之击?这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若不能拔除,那日后便只能做一对恩爱夫妻相敬如宾了。」 「啊?」杏花又愣住:「恩爱夫妻相敬如宾……不好吗?」 「当然不好。把妻子当成宾客,尊敬有余却毫无爱惜,这样还做什么夫妻?不如做个普通朋友,效果是一样的,甚至还更好。」 「听上去是有些糟糕。如今王爷和姨娘可是说笑无忌,看着就跟蜜里调油似的,那要是将来相敬如宾,岂不成了客客气气?就不是夫妻间浓情蜜意这个味儿了。」 ------------ 第一百九十二章:昭然若揭 “难得你没经历过情爱,倒还明白。” 辛念叹了口气,听杏花着急问道:“那……那怎么办?长此以往,王爷和姨娘岂不是会渐行渐远?这根刺,一定要想法子拔除啊。” “我知道。”辛念白了杏花一眼:“这不是也在想法子吗?只是这办法又不是地里种的大白菜,就算是白菜,也要种下去半年才能长成,你得给我些时间,一时半会儿,哪有什么好办法?” “是。”杏花一笑:“姨娘冰雪聪明,您一定可以想出办法的,哪怕晚点儿也无妨,有四姑娘和六少爷,一年两年,王爷也不至于就和您疏远了。” “嗯。” 辛念点点头,心里却已经琢磨开来:顾长亭如今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退为进,可这中间偏偏有个姚雨桐,若是自己退了,她觑着空儿横插一杠子怎么办?又或者……顾长亭说得是好听,那自己要不要趁此机会试探一下呢?果真他对姚雨桐的心思淡了还好,可……一旦要是没淡呢?自己这试探别再成全了那一对青梅竹马…… 想着想着便觉眼皮沉重,却还没做出个取舍,辛念心里又把顾长亭骂了几句,然后打个呵欠:算了,男人有什么可想?走一步算一步爱咋咋样,我还是睡觉吧。 ******************** “郡主,奶奶过来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顾云贤看一眼身旁端坐着的姚雨桐,微笑道:“姚娘子,你说咱们要不要见我那表妹呢?” 姚雨桐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面上浅淡一笑,轻声道:“终归是要相见的,晚见不如早见,也方便姑奶奶拿定主意。” “好。” 顾云贤点点头,对身旁丫头青梅道:“让她进来吧。” 廖氏是带着一肚子气进来的,顾云贤只看她一眼,便微笑道:“哟!怨气这样深重,还跑来见我做什么?我记得你从来不是委曲求全的性子,怎么?做了几年当家奶奶,连虚与委蛇都学会了?” 廖氏冷笑道:“你不用这会儿稳坐钓鱼台。若非十万火急,我也不会拉下脸来找你,如你说的,我从不肯受委屈,难道很耐烦来受你的冷言冷语?” 说完目光转向姚雨桐,冷笑道:“我们大姑奶奶的心思,当真是昭然若揭了。不过姚姐姐,你就这样听她摆布,跑过来寄人篱下吗?我记得你从前可是很清高的,不是这样,也不会将我那表哥迷得神魂颠倒。” “你若没有正经话说,就请出去,以为我像母亲那样看着你从小到大,把你当亲闺女一般?这里是端亲王府,不是廖家。” 顾云贤沉下脸,却见廖氏不但没走,反而在她对面坐下来,悠悠道:“我知道你这会儿把我当成眼中钉,我也知道你回来,还想做回你那风光无限的郡主。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实实看不上你这做派。端亲王府又怎样?你是亲王府嫁出去的女儿,我才是亲王府的女主人。” “女主人?”顾云贤呵呵一笑:“什么时候你做了亲王妃,再说这大话也不迟。连库房的钥匙都让一个妾室给夺去了,你还真是有脸啊,就敢说自己是王府的女主人?” 廖氏面色一红,复又一白,拍着桌子叫道:“你既然都清楚,便该知道你在这府里真正的敌人是谁。知道王爷昨晚去了哪里吗?他去了清凉院。辛念那个贱人害死姑母,表哥不但不兴师问罪,竟然还去软语安慰,你说说,这不是昏了头是什么?” “这事我知道啊。”顾云贤看着自己的红指甲,悠悠道:“没办法,谁让长亭宠她呢?你生气你就用心笼络长亭,跑来我这里咆哮有什么用?” 廖氏一愣,看着顾云贤悠然自在模样,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你知道?那你知不知道王爷不让辛念打理姑母的丧事,却把三姑娘和荔枝出嫁这两件喜事都交给她操办呢?你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果然,此话一出,顾云贤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云淡风轻,皱眉道:“你说什么?喜事?可是母亲的丧事还未操办,怎么就要操办喜事了?” “赶着热孝未过,操办嫁娶大事,这种行径又不是没有。三姑娘只是庶出,和姑母也没感情,荔枝更不用提,一个丫头罢了,错过这个时期,便要等三年,辛氏对姑母和我赶尽杀绝不留余地,对她们可不知有多好呢,她可不得撺掇着表哥为她们着想?如此一来,哪怕不操办姑母的丧事,她也没大权旁落,这府里依然是她的天下。我就问你,这算盘打得响不响?姑母在地下怕是也能听到,但我们王爷竟然准了。姚姐姐,从前王爷为你着迷的时候,也会做出这样不计后果的事吗?” 姚雨桐脸上就有些不自在,轻声道:“奶奶慎言,我……” “行了,少在我面前拿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儿,你去表哥面前使,许还有点效果,和我也来这一套?” 廖氏不耐烦地打断姚雨桐,接着冷笑道:“谁还不知道你们的心思?没有天大好处,我们大姑奶奶这样骄横的人,就能带着你回来?不就是盼着你能收拢表哥的心,换她继续在这亲王府里做郡主呼风唤雨吗?” “廖佳如,你说话给我客气点,如今母亲不在,可没人惯着你。” 顾云贤一拍桌子。廖氏将手帕紧紧扭绞在一起,冷笑道:“是啊,姑母不在了,我成了个无依无靠的人,可是姑奶奶你别忘了,廖氏还在,太子哥哥皇后娘娘还在,你想欺负我,也得看看她们允不允许。” 顾云贤讽刺一笑:“哟!我们廖奶奶可真是好大威风,既如此,你来找我们做什么?直接去把那辛氏掀翻啊,反正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会给你撑腰,不是吗?” 廖氏气焰为之一泄,好半晌方恨恨道:“我恨不能辛氏去死,奈何表哥不许动她。你们也一样,真以为辛念心里对你们没有半点警惕?有她在,你们还想留在府里?纯属痴人说梦。” ------------ 第一百九十三章:失宠阵线联盟 顾云贤和姚雨桐互相看了一眼,廖氏见她们面上神色不定,便站起身道:“我今日肯低头来找你们,就是因为辛氏势大,若大姑奶奶看不起我,或是想着左右逢源,那便当我白来就是。反正我好歹还是平妻,那辛念再恨我,一时半会儿也拿我没办法,你们可就不同了,姑母丧事一完,王爷若不肯留你们,你们便只能去外面独自过活。” “那又如何?我是郡主,还有人敢欺负我不成?” 顾云贤脖子一梗,廖氏悠悠道:“姑奶奶果然这样想,倒是我今日不识趣了,也罢,我这就告辞……” 不等说完,忽听顾云贤冷笑道:“辛念容不下我们,难道你就能容下了?” 廖氏豁然转身,沉声道:“我是表哥的平妻,你是他的姐姐,可现在看来,咱们两个就算绑在一起,再加上姚姐姐,也未必是那辛念的对手。自然要有志一同,将这最大的祸害铲除了,到那时,你我旗鼓相当,再凭本事分个胜负,有何不可?” 顾云贤冷笑道:“凭本事?你有什么本事?连个辛念都斗不过,你还想斗过我和姚娘子?” 廖氏淡淡道:“这么多年了,王爷对姚姐姐的情意还剩几分呢?果然像年少时那般情有独钟,你这会儿已该另寻个清幽院落居住了,王府别的没有,空院子可有十几个呢。何况姑母新丧,表哥又有多少心思重拾旧日情谊?我就不同了,我好歹还有大姑娘大少爷和四少爷傍身,如此说来,咱们两方岂非半斤八两?” “好。”顾云贤听廖氏这话倒有几分诚恳,因拍板道:“那就这么办吧,咱们先合力让辛氏出局,然后你我凭本事定胜负。” 说完只听姚雨桐在一旁幽幽道:“我是流落沉沦之人,没有姑奶奶,早已不知身在何方,连这条命还有没有都是两说。我如今没有别的企图,但凡能有一口吃的,有个屋子遮风挡雨,便是心满意足。王爷那里,我万万不敢高攀,就不为自己的名声,也要为他着想,何苦让我这不祥之人将晦气沾染给他呢?叫我说。这亲王府足够大,天下除了皇宫,便属它了。姑奶奶和奶奶无论从哪里说,都是亲上加亲的一家人,只要将挑唆使坏的外人驱逐出局,你们为什么不能在这王府里和平共处呢?又何必要争个你死我活?先前听下人们说,王爷把库房交给辛家妹妹,只因为她没了娘家,足够可靠,可她再可靠,能可靠得过姑奶奶吗?” “你什么意思?还没怎么着呢,就把主意打到库房上了?” 廖氏瞪着姚雨桐,却见顾云贤悠悠笑道:“我倒觉着姚娘子这番话很有道理。那库房在辛念手里,难道会比在我手里更好?果然更好,你今天也不会来找我。还是说,你心里还肖想着能把库房要回去?这才真叫痴人说梦呢。若能将库房给你,长亭当日就不会将它从你手中收回来。到时我管着府里的库房财权,你管着府中人事杂务,泾渭分明清清楚楚,如此后院安稳,长亭也就安心了不是?强似斗得两败俱伤,万一再叫那辛氏死灰复燃,可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廖氏也就笑了,点头道:“这倒也是,最重要是不能再让辛氏嚣张下去。等府里的丧事喜事一过,咱们先合力扳倒辛氏,再说其他。只要姑奶奶同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也犯不上非要招惹你们啊,是不是?” “自然井水不犯河水,你是长亭的妻子,我们只是回来投奔的,难道还敢惹你不成?” 顾云贤也笑了,姚雨桐抬起头,看着她们两人言笑晏晏,脸上也不禁添了笑容,喃喃道:“这就好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商量?能安然相处下去,比什么都好。” 三人俱都是笑颜如花,这会儿看着当真亲如姐妹一般,但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有天知地知她们自己知道。 *********************** “总算三姑娘和荔枝的婚事都办妥了,太妃的丧事也基本差不多,我本来还以为姑奶奶和奶奶要有一番龙争虎斗,谁知这一个多月,她们竟好好相处了下来,真是奇闻。” 清凉院的暖阁里,古姨娘伸手在熏笼上烤着火,一边絮叨着,末了又对辛念忧心道:“我现在就怕她们联起手来先对付你,等到把你扳倒,这后院可不就是她们的天下了?” 秦姨娘皱眉道:“果然如此,后院还不乱套了?再说大姑奶奶总不能一直住在府里吧?安国公府在京城没有房子吗?” “别说安国公府的房子,就是咱们王府的宅子,人家也不愿意去住呢。”古姨娘冷哼一声:“也是,这一个多月,为着太妃的丧事,府里下人哪个不是被她们支使得团团转?一面还得恭恭敬敬巴结奉承着。搬出去住?哪有这份众星捧月的风光?换我我也要赖在府里。” 秦姨娘笑道:“说是这样说,但脸就不要了吗?为了这么点子风光……” 不等说完,忽听一直未开口的辛念淡淡道:“咱们这位大姑奶奶,和太妃娘娘不愧是母女,当真一脉相承,只是大抵没有太妃那般狠心罢了。” “妹妹这话的意思是……” 古姨娘试探着问,只见辛念笑道:“我这弦外之音你还听不出来?咱们这位姑奶奶向来要强拔尖,要是能有人捧着奉承着,一声令下莫敢不从,有这般排场风光,还要脸做什么?” “噗”的一声,古姨娘连连点头道:“真真妹妹看的明白,我也是这样说,但凡有了地位风光,还要脸做什么?” “你还笑得出来。”秦姨娘瞪了古姨娘一眼,看着辛念忧心忡忡:“果然如此,想来奶奶和姑奶奶这是要联起手来对付你,这可怎么办?是了,王爷这几天过没过来?” “太妃新丧,国事家事都离不开他,前儿来我这里一趟,也是匆匆而去,我看他人整整瘦了一圈。” 辛念拿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沉声道:“更何况,太妃娘娘就死在我面前,王爷对我再好,心里也不可能没有一丝疑虑。若不想个办法,由着这疑虑像刺一般成了心结,往后我和他还能有多少夫妻之情,就不好说了。”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对呀,我这些天想到此事也是发愁。真真太妃娘娘死也不挑个好日子,就说今年,多少雷雨天?她早不死晚不死,怎么偏偏死在妹妹面前……」 不等说完,被辛念瞪了一眼,听她低声道:「虽然这是清凉院,我们自己的地盘,你说话也不能口无遮拦,万一被人听了去,到王爷面前嚼舌头,你是怕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古姨娘吐吐舌头不吭声了。这里秦姨娘便道:「话糙理不糙,这事的确要想个办法,只是……都已经发生了,如何能打消王爷心里的芥蒂?更别提如今还有个大姑奶奶和奶奶,她们还不得可劲儿在王爷面前说你坏话?」 辛念注目看着窗外,轻声道:「这事儿确实难办。不过看惯了后院这些勾心斗角,我也懒得再去争斗了,爱怎样就怎样吧。我已经想好,等过了这个年,到明年春天,我那清凉阁总该修葺完了……」 不等说完,古姨娘和秦姨娘俱都是大惊失色,古姨娘更是失声道:「你想搬回去?这怎么行?如今这个情势,连你守着王爷寸步不离,都未必架得住奶奶和姑奶奶煽风点火,更别提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姚娘子,我看她柔柔弱弱惯会装可怜,男人对这种女人最无法抵抗的了,更别提王爷从前还喜欢过她……」 「那王爷要纳她为妾,也得等三年的孝完了才行。」秦姨娘哼了一声:「现在嘛,别说王爷没心思,就是有心思,也不敢在孝期纳新人。」 「我的老姨娘,您还做梦呢?又何必纳妾?辛妹妹的例子你还看不出来?在这王府中,王爷要宠谁,谁就是一步登天,名分又算得了什么?先王妃是正妻,从头到尾都被奶奶压制着;及至后来辛妹妹一个妾室,不也让奶奶灰头土脸……呃,我可没有说妹妹宠妾灭妻的意思哈……」 辛念无语看着话题一路歪到姚雨桐身上,此时见古姨娘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哭笑不得,面上却淡淡道:「这两年来一桩接一桩的事,你们还没看明白吗?命中八尺难求一丈,又何必强求?我也不想再知道王爷心里对姚娘子有没有旧情,反正我有六仔丫丫和峰哥儿,王爷怎么也不能饿死我们娘仨,如今我只想回清凉阁,远离这些纷纷扰扰,从前那般自生自灭的日子,我不照样过来了?如今有了在后院这两年的经历,将来日子只会好过,不会更难过。」 古姨娘和秦姨娘怔愣半晌,发现辛念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打定了主意。因深吸一口气,便竖起拇指道:「妹妹是个有决断的,我佩服你。你说得对,好歹我们有子女傍身,王爷怎也不至于就让人饿死我们,那姚娘子总不成是妲己,能把王爷迷昏了吧?既如此,我和你一起去清凉阁,强似在这里看着奶奶的脸色做人,有什么趣儿?」 「不成。」辛念摇头道:「你又没有犯错,凭什么和我一起去清凉阁?晨哥儿日渐大了,我看王爷有意培养他往武将的路子发展,你就为了他,也得守在后院。」 古姨娘笑道:「那可未必,兴许你回了清凉阁,王爷的心也跟着过去了呢,我守在后院,反而是缘木求鱼。」 辛念没好气道:「果真有那一天,你再去清凉阁,我扫榻相迎。」 说完只听秦姨娘道:「古姨娘是该留在后院,也不必有什么心思,就不插手不说话,看着奶奶和姑奶奶如何行事,真有什么要紧的,能通风报信也好。」 「那也不必。」辛念摩挲着茶杯,淡淡道:「她就做个摆设,没有我在后头支撑,想来奶奶和姑奶奶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她要想生出反骨,那两人就未必能容得下她了。」 古姨娘紧张道:「那我不会有性命之忧吧?不行,我还是和妹妹一起去清凉阁的好,晨哥儿果然有造化,王爷也不会忘了他,若没有造化,强求也没用。」 辛念「扑哧」一笑 :「你也别杯弓蛇影的,在如今情势下,王爷绝不会容忍后院再出事,你要是出了事,奶奶和姑奶奶都要脱两层皮,她们不会为了伤你这个八百自损三千的。」 「这样吗?那倒还好。」古姨娘沉着点头,这里秦姨娘便轻声道:「我在府里向来无依无靠,王爷未必待见我,姑奶奶和奶奶更不用说,三姑娘嫁出去了,回门时我看着女婿着实好得很,想来他们定能夫妻恩爱,我也了无牵挂,就和姨娘一起搬去清凉阁吧。你身边三个孩子呢,好歹我能帮着照看下,不然你可够累的。」 辛念想了想,秦姨娘孑然一身,离开自己便成了孤木浮萍,倒是要带着她才好,因便点头答应下来。 肯和古姨娘秦姨娘透露心意,可见辛念已经打定主意。她在细细衡量过后,认为自己要解除如今困境,唯有以退为进。 当然,用出这一招后,能否消除顾长亭心中芥蒂,辛念心中全无把握。尤其是姚雨桐此时就在府中。 有上辈子的经历,辛念最清楚旧情人的威力。然而如今她已被逼到悬崖边,姚雨桐和顾长亭的感情发展她掌控不了。与其紧抓权力不放,让顾长亭心中芥蒂不断加深,到时完全移情姚雨桐,倒不如退避三舍,夫妻间留些余地,强似走到恩断情绝那一步。 这个年注定不能热闹了,府里的气氛也是有些压抑,眼看快到腊月里,主子们也都没有吩咐,奴才们自然不敢擅作主张预备过年事宜。 反正闲来无事,辛念这日下午便往清凉阁走了一遭,因房前屋后走了一遍,又到各处房间看完,心里有了大致估量,眼看红日西沉,六仔和丫丫都快放学了,她便急忙往回赶。 冬日里天黑得早,到清凉院时,已经是暮色低垂,只见迎面一人走来,人未到声先至:「这个时辰了,你是去哪里才回来?怎么身边也没跟个人?」 ------------ 第一百九十五章:以退为进 是顾长亭。辛念一笑,上前道:「我去清凉阁转了转,如今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工程只做了一半,我算着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呢,怎么工匠们都撤了?」 「你还惦记着清凉阁?」顾长亭一脸惊诧,接着牵住她的手:「念念,如今你都当一半的家了,理应在后院主事,怎么还要往清凉阁跑?」 辛念垂眼轻声道:「最晚明年端午之前,我要搬回去住。我习惯了清静自在,如今贤姐姐回来,奶奶经历过太妃丧事后,也比从前沉稳许多,而且爷教训过她,想来她也该吃一堑长一智,到时这库房钥匙和厨房等地,就仍交回给她或者贤姐姐管理……」 「这是胡说。」顾长亭语气里带了薄怒:「咱们先前已经说好了,库房钥匙我不会再交给别人。」 「那会儿太妃新丧,我知道你心中悲痛,所以也没和你犟。」 两人进屋,辛念谴退丫头们,亲自给顾长亭倒了杯茶,一边轻声道:「等我搬去清凉阁,这些就都会交出去……」 「不许。」 顾长亭断然拒绝,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不想让大姐和姚娘子住在府里?你放心,我从未想过要她们在府里住,如今母亲丧事已毕,等过了这个年,就让她们搬去外面宅子里。」 「不妥。」辛念摇头道:「先前你在府里的一些处置,已经有下人议论你不近人情。如今贤姐姐孤身一人投奔回来,她说她想在家里找个立足之地,你却将她赶出门去,是,知道的说是你给她另安排住处,但不知道的呢?而且你了解大姐的性子,她京中闺蜜好友虽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在人前哭一场,你这弟弟就里外不是人了。」 「可是难道就纵容她在家里搅风搅雨?」 顾长亭皱着眉,这些烦恼他又何尝不知,只是无法容忍。耳听得辛念轻声道:「也未必就会搅风搅雨,我和贤姐姐向来不对付,所以我退一步,回清凉阁。想来大姐和奶奶是姑表姐妹,就有一些摩擦,终究也能过去,毕竟亲不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你对她们倒是有信心,可惜啊,我比你更了解她们。你在这里还好,等你一去,怕只怕她们脑浆子都能打出来。」 「噗」的一声,辛念喷笑,摇头道:「哪有这么夸张?」说完又推了顾长亭一把,娇嗔道:「合着你把我留在后院,就是为了让我当挡箭牌,挡着贤姐姐和奶奶的怒火是不是?」 「有我给你撑腰,你就是这府里主事的人,她们谁敢给你脸子看?」 「呵呵!」辛念冷笑一声:「罢了,自家知自家事,我如今自己都是泥菩萨,哪有余力去调停贤姐姐和奶奶。而且……姚娘子如今就在府中……」 「她在府中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顾长亭急了:「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对她……对她那点旧情早已烟消云散,我心里的人是你,自始至终都是你,你怎么就不信呢?」 辛念注目看着他,忽地轻声道:「我也知道,你心里对太妃逝在我面前,一点儿疙瘩疑虑都没有。」 顾长亭:…… 辛念苦笑一声,摊手道:「你看,有些话一听便知是真是假。长亭……」 辛念不等顾长亭说话就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无需多言,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我一点儿也不怪你,换我我也会有疙瘩。知道是怎么回事,和心中总想着的,未必能一样。你告诉自己一千遍一万遍太妃的死和我无关,架不住你心里总会怀疑,谁让我就赶得那么巧呢?这是人之常情。同样,你现在怎么和我说你对姚姐姐没半点情分,甚至你要说你喜欢的从来都是我,不是姚姐姐,我也不会信你。既如此,我们不如各退一步,让我去清凉阁,少在人前出现,彼此不用见面,也能冷静些。等到将来你心中没了芥蒂,我也看 到你和姚姐姐没有藕断丝连,到那时,我还会回来,只要你需要,我便为你当家理事,无怨无悔。我们仍旧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可好?」 顾长亭注目看着辛念,见她脸上一片坦然,目光如水般温柔清澈,不见半丝杂念。他又仔细想想辛念的话,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只好苦笑道:「罢了,你既说到这份儿上,我倒也不能装糊涂。不过要搬去清凉阁,好歹等过了年,虽说如今大家也没心思,但老祖宗还健在,便为了她,这个年也得热闹热闹;二来,这两年丧事一桩接着一桩,也该趁着过年冲一下晦气,你说呢?」qδ.net 「好。到时我和奶奶还有贤姐姐一起商量下。」辛念一笑:「不过你也得答应我,差人好好修葺清凉阁,别打坏主意,想着清凉阁若是不能住了,我就还得搬回来。」 「这不能。」顾长亭摇摇头:「我必定叫他们用心修葺。不然万一哪里出了纰漏,人没遇上就罢了,万一人遇上,再有伤亡,不是玩的。」 「你知道就好。」 辛念点点头,这件大事敲定,她心中也松了口气,尤其顾长亭对她态度,竟有些依依不舍,这对于她的以退为进计划,更是一个好的迹象。 ****************** 「王爷不是让姨娘帮着安排过年的事吗?怎么我看您一点儿也不上心。真是,这些日子有些人又故态复萌,看着别提多趾高气扬了,姨娘真该煞煞她们的威风。」 花园里梅花开得好,辛念漫步其中,听着两个婆子在身边嘟囔,不由淡淡一笑,却是没开口说话。 她懒怠应付,自然有人替她说话,只听杏花冷笑道:「她们愿意趾高气扬,就让她们扬着呗,放心,人家可都是能屈能伸的俊杰。我们姨娘这两年忙着府里的事脚不沾地,前阵子又把三姑娘和荔枝送出阁,好容易想着年根下歇两个月,你们又来催命了。今年过年能有多少事?还不够奶奶施展,何况大姑奶奶也在府里,用得着我们姨娘什么啊?我劝你们,就安心做自己的事,少替主子们操心,这才有你们的好儿,不然当心什么时候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那会儿可未必有人替你们操心了。」 ------------ 第一百九十六章:她自己跳下去的 「是是是,姑娘说得是。」 两个婆子陪着笑,心里却惊疑不定,暗道:莫非辛姨娘真受了太妃的死牵连?怎的这样心灰意冷?可王爷分明还是宠她的啊。 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该说什么,直到陪着辛念出了梅林,忽听杏花道:「咦?那边的是谁?好像没见过,穿得狐皮斗篷倒是好,姨娘,她莫非就是大姑奶奶?」 「不是。」辛念摇摇头,淡然道:「是姚娘子。」 「姚娘子……啊?是姚……就是她?」 杏花吐吐舌头。顾云贤带着姚雨桐在王府住了不到三个月,王爷与姚娘子的旧情已经是人尽皆知,不知多少人都在私底下为这对不能终成眷属的有情人惋惜。 更有那头脑天真的,只盼着这回姚娘子无依无靠,等王爷出了孝期,能将她收房,如此也算是一段才子佳人再续前缘的佳话。 当然,还有些别有心思的,想着这回王爷真正的意中人来了,辛姨娘的宠妾灭妻计划算是彻底破产,总算这府里要变天了,可惜太妃娘娘死得早,不然看见这一幕,岂不高兴?有她帮忙,何愁好事不成。 这些不必一一赘述,总之这段时间里,偌大一个亲王府,几百号人,当真是风云暗涌。不过辛念似乎是全不在意新出现的危机,只管稳坐钓鱼台,且坐得比姜太公都稳当。 杏花早就好奇这姚雨桐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不成想今儿竟然遇上了,因看着辛念,悄声问道:「她这会儿背对着咱们,想来是故意的,怕彼此见面尴尬,姨娘要去见她么?其实装不知道离开也就是了。」 「为什么要视而不见?这些日子事情忙,我都没来得及去看姚姐姐,算一算,也是有十年未曾见过了。」 话音落,姚雨桐似乎也有察觉,转过身看向这边。于是辛念快走几步上前,含笑道:「果然是姚姐姐,我就说我的眼睛不会错。」 姚雨桐点头笑道:「是,你从小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我们当中的女侠,如今虽然成了孩子娘,听说你功夫也没落下,这眼睛自然好使。」 杏花便微微皱了眉,暗道:这话听着像是怀念旧日情谊,可女侠之言,对于贵族女眷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话,姨娘不在意是姨娘的事,这位姚娘子也是贵族女眷,不该这么没分寸吧?怎么倒像是故意揭姨娘的短。 一边想着,就听辛念和姚雨桐寒暄了几句,气氛不算热络,两人面上也淡淡的。再说两句,辛念便说晌午了,该回去了,姚雨桐自然同意,两人便一路同行离开梅林。 姚雨桐身边丫头白桃拽着杏花说话,故意落后几步,接着悄声笑道:「两位主子都是许久不见,且让她们说几句体己,咱们何必上前讨嫌?」 杏花皱眉道:「都在亲王府,若有体己话,什么时候不能说?再说咱们做奴才的,怎可自作主张?你是什么时候进府的丫头,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白桃笑容僵在脸上,接着冷笑一声,淡淡道:「可真是辛姨娘的好丫头,我不过也是好心,不领情就罢了,倒夹枪带棒的要来审我一般,姚娘子对我还没这么不客气哩。」 杏花见她态度如此倨傲,再看看她的形容,也有十八九岁的样子,这个年纪,论理进府时间不会短,但她却从未见过,因略想一想,忽然明白过来,轻声道:「你是大姑奶奶的丫头?」 「是啊。」白桃扬了扬手帕:「姚娘子在府里无亲无故,姑奶奶让我过来伺候她一段时间,说是等过年后,要买一批新丫头进府,再给她挑两个好的送过去。」 杏花实在是看不惯白桃这副嘴脸,当下便「扑哧」一笑,悠悠道:「过了年,姑奶奶在王府里就住了小半年,那会儿也该搬出去了吧?她可是郡主,安国公府在京城又 不是没有宅子产业,怎能一直在娘家长住呢?」 这话果然戳了白桃的肺管子,只听她咬牙道:「就在这里长住又怎的?你一个奴婢,管得太宽了些。辛姨娘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背地议论主子的事?」 「哎,你可别给我乱扣帽子,我可没有背地里议论,我是当着你的面儿议论。」 杏花平常听辛念古姨娘秦姨娘等人说话,心里知道自家主子和顾云贤姚娘子不是一派,如今也没见姚娘子对姨娘态度有多友善,自然不肯忍气吞声。 「当着面儿也不许议论,这种事连辛姨娘也未必做得了主……」 白桃气急败坏,愤愤甩着帕子反驳,不等说完,忽听前方一声惊叫:「妹妹……妹妹要做什么?」 两人忙扭头看去,就见辛念和姚雨桐不知何时上了拱桥,此时姚雨桐身子在桥边不住打晃,眼看就要掉下去,然后她果然就掉下去了。 「娘子……」 白桃反应无比迅捷,惊叫一声,便提起裙子飞快跑上前。这里杏花愣了一下,也是大惊失色,跟在她身后往那边跑过去。 及至到了近前,只见白桃已经跪在拱桥边喊救命了,杏花惊讶看着辛念,喃喃道:「姨娘,这……这是怎么回事?姚娘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掉下去?这也没下雪啊。」 话音刚落,忽见白桃转身扯住辛念斗篷,哭着嚷道:「姨娘,您行行好,快下去救救我们娘子,她……她身子弱……」 辛念看着声泪俱下的白桃,忽然微微一笑,语气轻快道:「没事,姚姐姐是自己跳下去的,想来是走得热了,所以下去凉快凉快。」 说完直接迈步往前走,竟是再不理会在冰面上跌坐着的姚雨桐。 别说白桃看傻了,就是姚雨桐也懵了,看着辛念的背影呆呆想着:她……她竟敢真的不理我?她不知我和长亭的旧情吗?她……她怎敢如此嚣张?是因为孩子?她的孩子得长亭宠爱?可是……我将来也会有孩儿,我们的孩儿不会输给她,她怎么……贤姐说得对,这就是个张扬的蠢货,从前我心里就看不上她,好好的千金闺秀谁去学武…… ------------ 第一百九十七章:匕首诛邪 一时想得出了神,直到白桃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娘子,娘子,人都走没影了,你还在这里坐着干什么?赶紧回去吧,喝两碗姜汤解解寒气。」 姚雨桐回过神,面色阵青阵白变幻不定,忽地将心一横,竟直挺挺面朝下躺了下去。 「娘子……」白桃都惊呆了,但旋即想到姚雨桐打的主意,心中不由一动,暗道:是个狠角色,如此,将来说不定真能成为我们郡主的好帮手。 姚雨桐躺了好一会儿,白桃在上面帮她张望着,眼见有婆子远远走过来,她连忙小声道:「娘子,来人了,差不多得了。」 一边说着,就下了拱桥,扶起姚雨桐,见她面青唇白,浑身直哆嗦,忙小声安慰道:「娘子放心,您这一场寒气不会白受。如今王爷还没见过您,若能病一场,不信他不来探望,到那时,您的机会可就来了。」 「嗯。」姚雨桐轻轻点头,被白桃扶着,一瘸一拐上岸,恰遇到那两个婆子,见她们直勾勾看着自己,她心里也觉羞耻,忙低头用手捂住脸,从指缝间泄出呜呜哭声,一边扶着白桃慢慢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 「妹妹,到底怎么回事?如今府里都传遍了,说你和姚娘子在园子里遇见,不知道她那句话得罪了你,被你推下拱桥,摔在冰面上半天爬不起来,这……你是不是上了她的当,被她用言语激怒,才推她下去?」 眼看日落西山,辛念都派人将秦姨娘请过来准备吃晚饭了,就见古姨娘风风火火走进来,连珠炮般说完,只把秦姨娘都惊呆了。 「没有。我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吗?被她用话一激,就出手报复。」 辛念正从博古架上拿下一个盒子,一边淡淡回应,说完又问古姨娘道:「对了,姚娘子如何?腿没摔断吧?不是说半天没爬起来吗?」 古姨娘:…… 「没……没听说腿摔断,只是……刚才看见二门上婆子领着王太医往大姑奶奶的院子里去,想来是受寒了。」 「还好,这会儿河冻得结实,不然那可是从府外引的一股活水,掉进冰窟窿里,不死也要冻脱层皮。」 古姨娘和秦姨娘都看出不对劲了,秦姨娘疑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平时不是这样刻薄的人。」 「姚姐姐为我费尽心思,我对她刻薄一点又怎样?」辛念一笑,拿着盒子来到榻上坐下,将盒盖慢慢抽出,然后将里面东西拿起,对着窗子细细打量。 「到底是不是你推的她?」 「不是。她和我说,奶奶和姑奶奶都容不下我,与其两头受气,不如及早抽身,若我不肯抽身而退,她送我这个机会,说完就跳下去了。」 短短两句话,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古姨娘和秦姨娘都是经历过后宅争斗的人,哪能听不出这几句话中的惊心动魄,当下秦姨娘便捂住心口叫了一声。 「果然,我就说定是她陷害了你。」 古姨娘气愤,见辛念仍是盯着手中东西看,她便疑惑上前,一边问道:「你这会儿不想着怎么和王爷解释,还有心思看东西?这到底是个什……妈呀!」 辛念哈哈大笑,将闪着寒光的匕首插回鞘内:「谁让你非要凑过来?吓到了吧?也难怪你害怕,这匕首叫诛邪,乃是当年北匈大将呼兰图随身佩戴的宝物,后来爹爹斩杀呼兰图,这把匕首和其他战利品一起上交朝廷,皇上又把匕首赏给先王,先王逝去后,王爷收拾先王遗物,发现了这把匕首,知道和爹爹有段渊源,于是又把它转送于我。那会儿王爷亲口说过,这府里没人害我就罢了,若有人敢害我,我尽可用诛邪对付她。不过姚姐姐娇娇弱弱,又在冰面上半天没爬起来,听着可怜,我若用诛邪对付她 ,岂非胜之不武?罢了,此等神兵,倒还是让它束之高阁的好。」 「我的天!」古姨娘急得直摆手,最后无奈道:「这样话怎敢高声说?真以为你这院里就是铁桶一块?万一被奶奶或者姑奶奶知道,大小又是一场风波。」 辛念冷冷道:「就是要她们听到。不然她们设了这样的局,我若没有反应,她们岂不是以为我可以搓扁捏圆,任由欺负?」 秦姨娘叹息道:「其实说到底,姑奶奶也好,姨娘也好,那位姚娘子也好,你们彼此都奈何不了彼此,最重要,还是看王爷的态度。我只怕姑奶奶和姚娘子会恶人先告状,姨娘还是要想想怎么应付……」 「应付什么?顾长亭了解我的为人品性。她们想先告状,尽管告去,我还正想看看,王爷要怎么处理此事呢。」 古姨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跺脚对秦姨娘道:「您听听这话,不是恃宠而骄是什么?」说完又叹一口气:「可是我只怕……王爷对那姚娘子旧情难忘,真被她蛊惑了怎么办?」 「无妨。」辛念将盒子放回博古架上,轻声道:「大不了在清凉阁过回从前日子,若再逼我,我便离开王府,这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只是有一条……」 说到这里,面色不由黯然下来,喃喃道:「我曾答应过三妹妹和荔枝,这府里有我在,就永远有她们的退路,可一旦我自身难保,这话……也就不做数了。」 到此方才露出一点伤感模样,秦姨娘忙劝道:「三姑娘前儿还让人送了点心给我,说等过了年天气转暖,要接我过去住些日子,可见这是她婆婆丈夫对她好,不然哪敢说这样话?」 古姨娘也说道:「就是就是,荔枝姑娘和赵大人同他们住在一处,两家必定都是好的,不然怎么能融洽呢?你这个境地,就别为她们操心了。」 辛念点点头,忽听外面说三少爷和六少爷回来了,她便对古姨娘道:「晨哥儿应该也放学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这里不用你操心,正所谓无欲则刚。」 「好。」 古姨娘见她情绪当真稳定,这却是装不出来的,心下也松一口气,便连忙去了。 ------------ 第一百九十八章:碰了一鼻子灰 「这就是你惯出来的,啊?她明知道你从前和雨桐有旧情,别说你,她和雨桐就没有点旧日情分吗?可下手时何曾留过半点情面?仗着你宠她,简直为所欲为。雨桐是我带回来的,别说还没给你做房里人,就是做了,她一个妾室,就能这么耀武扬威?不行,今天的事,你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这府里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最可笑我让佳如处置此事,她竟说什么辛氏势大,又管着库房,她不敢出手。看看,佳如是你表妹,还是你正妻,都被吓成什么样……」 「平妻。」 顾长亭突如其来的平静声音打断了顾云贤的气愤吵嚷,当即就让她一愣:「啊?你……你说什么?」 旋即醒悟过来,不由又惊又怒,拍着桌子道:「顾长亭,你这说得是人话吗?」 「一码归一码事,佳如是平妻,这个位份错不得。」 「位份错不得,道理呢?雨桐如今还是客居,就被这样对待,将来若是……」 顾云贤说到这里,忽然察觉到失言,连忙住口,却见顾长亭眼睛紧紧盯着她,沉声道:「将来若是怎样?」 「将来……」 被顾长亭这么盯着看,顾云贤忍不住就有些心虚,眼睛四处乱瞟着,忽听弟弟又沉声问了句:「说啊,将来怎样?」 「说就说。」 顾云贤到底是郡主,性子骄横,哪受得了顾长亭这样咄咄逼人的目光,因将脖子一梗,傲然道:「雨桐和你是什么样的情分,大家都知道,只是从前你们有缘无分,以至于这些年天各一方。如今她夫家倒了,她和夫家也没了任何关系,我将她赎出来,她便是自由身。是,知道做你正妻是不够格了,但给你做个妾室,总是绰绰有余的吧?你连辛念那种性情都能容忍下来,何况是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可你看看,这还没怎样呢,辛念便防雨桐防到这个地步,她就差没直接把人掐死了,你这个样子,让雨桐如何敢安心给你做妾?你要怎样……」 她说得慷慨激昂,没发现顾长亭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正说到激动处,忽听弟弟冷笑一声:「果然如此,那最好了,我也并没有任何再续前缘的意思。你们在府里住了两个多月,我从没单独见过她,我以为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哪知道姐姐竟连梦都做上了,你今天既说到我面前来,我便告诉你,梦该醒了,以后再不要有这样想法。」 「啊?」顾云贤一愣,接着急切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哪有你这样绝情的?当年你对雨桐有多好,谁不知道?偏偏最后求而不得……」 顾长亭深吸一口气,恨恨道:「够了姐姐,我实话告诉你,我那时对姚姑娘,或许有一点情分,但并不多,更多的,我是故意做给念念看。那会儿年少轻狂不懂事,不知一片真心托付何处,只觉着念念偏爱谭锋,我实在不服,又怕人说我争不过谭锋,所以拿了姚姑娘做挡箭牌。这是我不对,但我也没酿成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更没承诺过。后来姚姑娘也好好嫁了人,更是同我再无半点关系。这件事此后休要再提起,念念本来就不信我对姚娘子无情,还禁得住你这样挑拨离间?」 「你……你……你你你……」 顾云贤不敢置信地看着弟弟,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若顾长亭说得是真的,那她一番打算岂不尽付流水?不行,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罢了,我不同你争辩,不管你对姚娘子有没有旧情,今天辛念将人家推下桥,都是不对,这样气焰嚣张,你须得给姚娘子一个说法,就没有你的面子关照,她好歹还是我的客人。」 顾长亭淡淡一笑:「说是念念将她推下去,有证据吗?人证物证可都在?若没有证据,你猜念念会不会承认?」.net 顾云贤从来都觉着自己就很有不讲 理的天分,万没想到今晚才知道,她这亲王弟弟比起她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辛氏当然不会承认,她自己做下的恶事,她怎会承认?她又没傻。但当时白桃和杏花都在后面看着,当然,杏花肯定要帮她主子隐瞒,但白桃是我的人,总不会偏帮吧?这是她亲眼所见的。」 「所以,辛氏明知道身后有白桃看着,还推了姚娘子下桥?」顾长亭目光灼灼看着顾云贤:「大姐,你刚刚也说过了,念念又没傻。」 「她……」 顾云贤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愤愤道:「她就是被你惯得无法无天。连佳如都不是她对手,何况姚娘子那么柔柔弱弱的人。」 「够了。」顾长亭揉揉额头:「我们都不在现场,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别为这个争论了,反正我是不信念念会做出这样事,她要伤害姚娘子,有的是手段,如你说的,她如今在府里比佳如权力都大,真要对付一个姚娘子,用得着自己出手吗?就算要出手,她一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为什么要推人下桥?以她的身手速度,悄悄踹两脚谁也看不见。」 「你……还想让她踹两脚?简直岂有此理。好,像你说的,我们都是固执己见,不必争论了。但是长亭我告诉你,娘亲死的莫名其妙,辛念当时就在现场,还是唯一活命的人,她就是脱不了嫌疑,你心里要是连这事都不在意,你就尽管宠妾灭妻,我不管你。」 顾云贤说完气呼呼转身就走,这里顾长亭面无表情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什么。 且说顾云贤,走到半路,忽见一人从旁边树后出来,吓了她一跳,定睛一看,是廖氏带着两个小丫头,便没好气道:「你去找长亭吗?他正在书房里,去吧。」 「我不是找表哥,我特意等你的。」 廖氏也不兜圈子,走上前径自问道:「刚才大姐是去和表哥说了廖氏推姚娘子下桥的事吧?如何?表哥怎么说?」 ------------ 第一百九十九章:几个意思 「别提了。」 顾云贤一肚子气正没处倾诉,闻听此言,便如瞌睡有人送了个枕头来,因滔滔不绝将经过说了一遍,末了泄气道:「还以为那姚雨桐是奇货可居,没想到竟这般不中用,呵呵!亏我还想用心提携她,如今看来,都是妄想罢了。」 廖氏听了这话,本是心花怒放,然而看到顾云贤似是有退却之意,再想到若姚雨桐都不能迷惑住表哥,她们两个离府后,自己对上辛念,那岂不是鸡蛋碰石头?这却万万不行。 再有一层,联手把辛念扳倒后,这个姚雨桐却未必能得表哥欢心,到时候再用点手段,让表哥想到就是受了她的蛊惑,岂有不恼的?只要表哥撵走辛念,再把顾云贤和姚雨桐也撵走,这府里不就又是自己的天下了吗? 因这样想着,便忙笑道:「大姐莫要生气,再怎么着表哥也说了,旧日情分是有一点的,何况谁知道他是不是说硬话呢?如今这辛念已经成了气候,着实可虑,咱们若没有姚娘子帮忙,处境更加艰难,倒不如循序渐进,徐徐图之。你啊,可不能连这点城府都没有,须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被她这么一说,顾云贤也冷静下来,略略思索片刻,点头道:「你说得对。不管怎样,辛念在娘亲逝去的现场,她脱不了这个嫌疑。偏偏她一双儿女都是表哥钟爱的,这大概就是他死保辛念的原因,须得渐渐瓦解了才好。」 廖氏拍掌笑道:「这才是大姐,冰雪聪明看得也透彻。既如此,您还不快回去安慰安慰姚娘子?我也想办法劝劝表哥,无论如何,姚娘子受了风寒,他也该去探望一下。」 「好。」 顾云贤长出一口气,和廖氏分别,径自回自己院子去了。 **************** 「这些日子的事,峰哥儿应该也知道了一些。今天四娘把你叫过来,就是给你交个底,过完年四娘就会搬回清凉阁,你父王已经答应了……」 「什么?这不可能。父王爱重四娘,怎会答应你搬回清凉阁受苦?」 顾玉峰听到辛念的话,就是一惊,竟顾不上礼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询问。 辛念点头笑道:「搬回清凉阁,日常三餐衣食的确比不上如今这般精美享受,然而清凉阁地处偏僻,与世无争,是个清净所在。四娘向来喜欢清净,当日来后院时,也是你父王执意修葺清凉阁,原本我们就说好,一旦修葺完成,我还是要搬回去的。原本我要带你一起过去,可这几日左思右想,又觉不妥,你是一直在后院长大……」 不等说完,便听顾玉峰抢着道:「没有什么不妥,我是四娘的儿子,自然您去哪里我也跟去哪里。既然四娘说清凉阁清净,那正有利于孩儿读书上进。您说的没错,孩儿一直在后院长大,所以知道后院多喧闹,其实儿子个性孤僻,也并不喜欢这份热闹。先前惊诧,还以为是父王要冷落四娘,孩儿实在替四娘不平,既不是,我就无须担心了。」 辛念笑道:「我的峰哥儿果然懂事聪明,小小年纪便看得透彻。只是有一条,四娘想着,这次姑奶奶带回来的那位姚娘子,她膝下无儿无女,或许将来会留在府里,若你能到她那里……」 不等说完,便见顾玉峰嘴角一瘪,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辛念这话便再也说不下去。 果然,就听顾玉峰轻声问道:「四娘刚刚还夸儿子聪明,看得透彻,这会儿怎么又把我当成糊涂虫了?那姚娘子是什么人品,别人不知四娘还不知吗?我不信您会推她下桥,既不是您下的手,那自然是她自己跳的,这样人,您让儿子去跟她?莫说未必有好处,就是有天大好处又如何?儿子不过是她手里一件工具罢了……」 说到最后,竟是哽咽难言。辛念忙一把将他搂到怀里,轻声道: 「是四娘错了,是四娘小瞧了峰哥儿的志向。四娘只想着你在后院里向来锦衣玉食,怕你跟我去清凉阁吃苦,又想着姚娘子膝下无儿无女,自然要把你当亲生的一样疼爱,因着这些,竟忘了其他。四娘不好,四娘给峰哥儿赔不是,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亲生的,和六仔丫丫一样,无论如何,我们娘几个同进退共甘苦,不离不弃,好吗?」 顾玉峰这才破涕为笑,点点头道:「四娘要记住今天的话,您答应了孩儿,就不能反悔。」.net 辛念抚着他的头发,含泪点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峰哥儿放心,四娘再不会犯今儿这样的糊涂了。」 话音落,忽听外面小丫头声音响起:「王爷来了。」 「好了,峰哥儿回去洗把脸,和六仔一起做功课吧,你父王过来,不知又有什么事,晚饭时再过来拜见也是一样的。」 「是。」 顾玉峰转身从后门出去,这里辛念擦掉眼泪,起身时顾长亭已经迈步进来,看见她,不由诧异问道:「怎么了这是?好端端怎么哭起来?」 「没什么,想起一些往事。」 辛念一笑,和顾长亭分别落座,就听丈夫问道:「这是想起什么往事?你这样刚强的人都能想哭了?又或者,是念着什么旧人不成?」 「是啊。」辛念听这话别有深意,不由翻个白眼,淡淡道:「想起我爹了。想到他老人家含冤受屈,不知何时才能***,所以我这里替他伤心,不行么?」 顾长亭:…… 辛念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说吧,这会儿过来,到底是做什么?要不要留下来用晚饭?」 「既然赶上了,哪有不蹭一顿的道理。」 顾长亭点点头,一时间两人不知该说什么好,辛念慢慢喝完一杯茶,见丈夫不说话,只暗中打量自己,便忍不住问道:「你虽然嘴上不说,眼睛却是瞒不住人的,叫我说,趁早儿把话挑明了,省得憋着难受。」 她想顾长亭必定是为姚雨桐的事过来,恰好试探一下他的态度。不料顾长亭沉吟半晌,忽然问道:「这些日子,没什么意外的人同你联系吗?」 ------------ 第二百章:内忧外患 「意外的人?」辛念一愣:「你这话就叫我意外。我整日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什么意外的人同我联系?」 「看着是没有。」 顾长亭点点头,手里摩挲着茶杯,沉吟片刻,方转头看向辛念,沉声道:「我……应该是遇到谭锋了。」 「谭锋?」辛念纤长手指蓦然一紧,面色冷若寒霜,淡淡道:「在哪里遇见的?你确定那是谭锋吗?」 她有些奇怪,暗自算了下,距离上一世谭锋勾搭上自己的日子,应该还有一年左右,怎的这一世里竟然提前了? 不过转念一想:秦氏的死期也是往后拖了半年,更别提由此引起的一连串大事:廖氏失势,顾云湘和荔枝的如意姻缘,廖太妃之死等等,如今时间线提前拖后,也实属平常。 「正是遇见的地方叫人摸不着头脑,我这琢磨了好几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便想着来问问你。」 「你放一百个心,他除非不来,他若是来了,敢行不轨,我一剑刺他个透明窟窿。」 很好,不管是早是晚,既然谭锋出现了,那上一世的仇,便在这一世报吧,这一次,必定叫他血债血偿,不死不休。 辛念声音里仿佛含着冰刃,连顾长亭都能感受到其中杀气,他实在不明白爱人对旧日情人怎的如此无情,又听辛念问道:「到底是在哪里遇见?有什么不好说?和我也不能说吗?」 「和你没什么不能说的。」顾长亭叹了口气:「我是在东宫后园里遇见他。虽然只是远远一面,旋即他便避了开去;虽然这么些年过去,彼此脸上都有了风霜,但我一眼就认出他来,想必他也是一眼认出了我,不然不会闪避的那样快。」 「东宫?」 辛念对此倒不意外,上一世里,谭锋便是依附太子,只是那会儿顾长亭还没和太子反目成仇,但谭锋要害顾长亭已经是板上钉钉。也不知太子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甚至就是太子授意指使……「 辛念忽然打了个冷颤,对顾长亭急切道:「你如今和太子……你们关系如何?太子对你……可还如往常一般?」ap. 「表面上当然兄友弟恭,但我心里清楚,我和他已经是渐行渐远,到最后,只怕终要形同陌路,想必太子心里也明白。上次我没给廖家面子,割了那传播三妹妹谣言的管家的舌头,太子对我应该就十分不满了。」 辛念苦笑道:「你这里只想着形同陌路,我只怕太子心中,已经是同你反目成仇了。长亭,你同皇家的关系本就紧密,万万不可因为不是皇子,便放松警惕,免得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放心,我自然知道。」 顾长亭点点头,又喝两口茶,见辛念妙目眨也不眨看着他,便疑惑道:「这会儿看来,你似乎也有话同我说,便如你刚才的话,快些说出来,省得憋在心里难受。」 辛念「扑哧」一笑,这才悠悠道:「倒也没什么,我只是想着,今儿我仗势欺人之事,应该已传到你耳朵里了,怎的你竟一点反应也没有?我还以为王爷过来,是向我兴师问罪哩。」 顾长亭一愣,想了想方恍然道:「你是说姚娘子的事?我有什么可兴师问罪的,你从来不是这样人。别说姚娘子如今落难,就是她得势,趾高气扬在你身边炫耀,你也不会仰仗武力去欺负一个弱质女流,不过既然你问了,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辛念想着顾长亭应该会信任自己,却不成想他竟信任自己到这个地步,连一点疑虑都没有,因纳闷道:「还能是怎么一回事?我和姚姐姐说话,她自己对我放狠话,放完就跳下去了。我想着她许是怕热喜凉?我也没管她,我就走了。后来听人说她非说是我把她推下去的,罢了,当时也 没什么人看见,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只是有一条,你为何这么信我?我本以为,你最起码也要问一句的。」 顾长亭哈哈一笑,转着杯子道:「咱们年少那会儿,你就不喜欢和那些名媛闺秀们在一起品茶绣花闲谈,倒是喜欢来和我们比试拳脚棍棒,那会儿你常说一句话,你说你看着她们阴阳怪气的样子,十分不顺眼,只想痛痛快快一拳下去,保管什么骄纵阴阳的毛病都没了。我说那你就打啊,何苦还要受她们的气?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答我的吗?」 不等辛念回答,他便笑道:「你当时立刻就蔫了,说咱们练武之人,拳脚都是武力,素日里你都小心谨慎,碰也不敢碰那些千金闺秀一下,生怕力气太大就把人给碰飞了。便是在街上抓个小偷,也不敢痛痛快快饱以老拳,万一把人打死打残呢?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年少时尚且不肯仗势欺人,反而格外要求束缚自己,如今你是这府中的女主人,倒和一个落难来投奔的为难?除非你喜欢我喜欢到成了妒妇,但我左看右看,委实看不出你爱我到这个地步。「 「噗」的一声,辛念原本心情还有些激荡,想着顾长亭竟将她年少时说过的话记得这样清楚,因忙喝茶掩饰,结果就听到他最后一句,险些没把茶水喷出来,于是抬眼没好气道:「想不到王爷还挺有自知之明。」 顾长亭捧着心口,故作委屈道:「不然呢?若没有这份自知之明,早被你三番四次的冷淡打击的一蹶不振了。」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 辛念又好气又好笑,但是旋即把笑容一收,轻轻咬着嘴唇,眼神里仿佛放了一把钩子,看着顾长亭媚眼如丝道:「从前我是冷淡了王爷不假,但是这一年来,除了先王和王妃新丧,你但凡来我这里,有所要求,我什么时候冷落过你?你……」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后门传来孩子们嬉笑的声音:「父王既然来了,那今晚会留在我们这里用晚饭吧?」 「对啊对啊,父王这些天好忙哦,我都好几天没见过他。」 辛念立刻就正襟危坐了,眼神清明神情严肃。顾长亭惊讶看着她挺直了背脊的端正坐姿,通身名门贵妇的优雅气派,不禁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念念,你这……你这变脸的功夫什么时候大成的?也教教为夫好不好?」 ------------ 第二百零一章:重逢 辛念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声道:「胡说什么?孩子们来了。」 下一刻,顾玉峰带着六仔和丫丫走进来,看到顾长亭,两个小的扑过来一人抱住他一条腿,甜甜软糯地叫着:「孩儿拜见父王。」 「好了,六仔丫丫,跟着你们三哥学,这么不稳重呢。」 辛念嗔怪着,面上却满是笑容,六仔和丫丫也嘻嘻笑道:「三哥是大孩子,我们还小,等我们像三哥那么大的时候,再学他也不迟。「 「年纪不大,歪理倒多。」辛念摇摇头,又问顾玉峰道:「马上吃晚饭了,你们洗手了吗?」 「洗了,和三哥一起洗的。」 丫丫将两只小手都亮出来,表示自己没有说谎。顾玉峰微笑点头,目光不经意般瞥了顾长亭一眼,眼中现出一点笑意。 这时外面传来丫头们的声音,只说已经摆饭了,于是辛念和顾长亭起身,手里牵着三个孩子,径往饭厅而去。 ****************** 「娘子,这么饿着不是办法,您也该用点细粥小菜,再不济还有刚出锅的点心,多少要用一些,王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难道这之前您就一直饿着吗?」 「不只为王爷,我自己也不想吃。」姚雨桐推开白桃手里的粥碗,倚着软枕闭上眼睛,喃喃道:「王爷……是不是不肯过来了?」 白桃勉强一笑:「王爷如今还在孝期,且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暂时要避嫌疑也正常。不过听丫头们说,他先前去了清凉院,只怕是要为娘子主持公道了。」 「真的?」姚雨桐猛地睁开眼:「你……你看到了吗?王爷当时的表情和姿态是怎样的?」 「呃……小丫头当时也是远远看了一眼,实在不知神情姿态。娘子不要想太多,这会儿不是去给您讨公道,王爷倒是去做什么呢?」 「万一……万一他听信了别人的话,真信了我是自己跳下去的,那……那怎么办?辛念和他有一双儿女,他们夫妻情深,也许……他是去安慰对方的,也说不定。」 顾云贤并没有将自己和顾长亭的话告诉姚雨桐和白桃,所以白桃当真是一厢情愿认为顾长亭是去惩罚训斥辛念的。 姚雨桐却不似她这么单蠢,知道顾长亭和辛念感情深厚,便有些惊疑不定。却听白桃笑道:「娘子这样说,是因为你不知那辛念下午都做了什么事,真是……若说张狂猖獗,再没人能比得过她了。」 「她做了什么事?」姚雨桐果然来了兴趣,只见白桃得意笑道:「她下午竟然拿着一把匕首,对古姨娘大放厥词,虽然原话我不记得,但好像是说,谁敢害她,她就要用那匕首捅对方一个透明窟窿……」 「啊!」 姚雨桐失声惊叫,一只手捂住胸口:「她……她当真是这样说的?」 「对啊。所以娘子您说,咱们王爷能容得下这样一个悍妇吗?我看她真是恃宠而骄得意忘形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生怕王爷不冷落她似的。」 白桃只顾得意,眉飞色舞地幻想着辛念失宠,全没注意对面姚雨桐面色惨白,身子瑟缩了一下,默默往床里边退了退。 那个疯丫头,她从小儿就跟着父亲学习武艺,别说用匕首,就是要掐死我,我也没有还手之力啊。看来今天果然把她惹恼了,往后不能再用这法子,不然激得她凶性上来,真不管不顾要杀我,先不说顾长亭会不会为我而重罚她,就算是他真的顾念旧情,让辛念为我抵命,那也晚了呀,须知人死如灯灭,到头来我能得到什么?什么也得不到。 姚雨桐面色变幻不定,对辛念生出了深深的忌惮之心,更没心思吃晚饭了,因倚在床上默默沉思,暗道:三个月了,这三 个月我始终未曾和顾长亭见面,便是欲擒故纵,这么长时间也足够了,万一过头,反而会坏事,毕竟如今的我除了那一点旧情,还有什么资本呢?没错,我该想办法见他一面,在辛念面前装可怜没用,那么在顾长亭面前呢?他最喜欢的,不就是我清清冷冷,楚楚可怜的样子吗? 姚雨桐默默盘算,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她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去见顾长亭,要弄清楚他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是怎样。 ****************** 腊八之后,府里总算有了一点过年的样子,欢笑声也渐渐多起来。 顾长亭刚进二门,便听到不远处几个婆子在大声说笑,内容是称赞姚雨桐的模样人品百里挑一。因不由得微微一笑:他对姚雨桐没什么情愫,但是回想起来,那女孩儿的气质的确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出众,也难怪这些挑剔苛刻的婆子都对她赞不绝口,只是人品么……从前不觉着,经历了前两天的事,他对辛念自是毫无怀疑,那便必定是姚雨桐寻衅生事,所以他并不觉着对方的人品如婆子们说得那般高洁。 一边想一边走,忽见不远处一株梅树下孤零零站着个女子,虽然披着半旧的狐皮斗篷,却仍能看出婀娜窈窕的身段。 顾长亭放慢脚步,虽然对方是背对他站着,但那股仿佛与梅树融为一体的清冷气质,如今府里除了那位客居的姚娘子,没人拥有。 认出是姚雨桐,顾长亭脑子里想的却是辛念,暗道:当日念念在清凉阁自生自灭时,是否也如她这般无依无靠?清淡无为?唉!想一想我真是混账,只为了让她服软,竟然就冷落她们母子这么多年,好在如今上天赐我机会弥补,如今的念念是一团火,热烈璀璨,不会再像这般清冷无依了。. 想到辛念,顾长亭眉眼都舒展开来,完全没想到眼中掩饰不住的深情会给眼前人带去多大的贪心和野望。 「长亭……哦不,如今我该叫你王爷了。」 姚雨桐听到脚步声,刚转过身,便看到顾长亭大步走过来,于是微微一笑,优雅地福身行礼,一边轻声说道:「当真是时光匆匆,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你还是无忧无虑的端王世子,如今再见,你已经是端亲王,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朝廷栋梁,王府的主心骨了。」 「星移斗转,人心易变。」顾长亭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咱们竟然还能有再会之期。」 姚雨桐就是一窒:这话……什么意思?那你是想再见到我还是不想再见到我?合着我是自作多情了呗? ------------ 第二百零二章:不如不见 心中忿忿,面上却绝不敢表现出来,于是便低了头,轻声道:「谁说不是呢?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般薄命,兜兜转转,到底还是要到你的羽翼下寻求庇护。长亭,我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自己想想,也觉……厚颜无耻,只是……我如今孤身一人……若不寻个依靠,实在是……连活都活不下去……」ap. 这番话相当高明,既有藕断丝连的暧昧旧情意,又堪称楚楚可怜的最高境界,配上最后一句话的哽咽,还有缓缓滴落的晶莹珠泪,那叫一个人动人魂魄,惹人心怜。 顾长亭却是十分平静,丝毫也没有伸出手扶住美人安抚的意思,反而迈步缓缓向前,一边淡淡道:「也没这么夸张,只要姚娘子以后行路说话小心些,不要动不动就从桥上掉下去,好好活着总是没问题的。」 一句话就让暧昧气氛紧张了起来。 姚雨桐目瞪口呆,做梦也没想到顾长亭会如此不留情面,一张白皙俏脸刹那间又红又白,恨不能立刻掩面狂奔离开。 然而想想自己忍辱负重到今天,已经是箭在弦上,根本没有后退余地,于是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份被戳穿的羞恼,勉强问道:「看来辛念妹妹已经对你和盘托出了是吗?长亭,你……信她,不信我,是吗?」 一边说,脑子里便急速转着主意,分析顾长亭这种反应的心理,怎样才能投其所好?将这个不利的结果转化为对自己有利。 「我只信事实。」 顾长亭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于是姚雨桐瞬间下定决心,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微微落后半个身子,平静道:「事实就是,辛妹妹说得对,我是自己跳下去的,与她无关,我甚至是在要挟她之后,自己跳下去的。」 她这般坦然承认,倒让顾长亭有些意外,终于扭头看她道:「为什么?」 姚雨桐偏过头去,似乎是不想旧日朋友看见自己的满脸泪痕,喃喃道:「为什么?我如今寄人篱下,无依无靠,若不能证明自己是个有用之身,我哪来的资格在府里锦衣玉食呢?王爷,你也不要再问了,无论如何,这件事是我错了,我一人担承便是,只求你……别为这个赶我走,辛念妹妹那里,我……我愿意去认错道歉。」 我是害了辛念,但我也是万般无奈,我是被迫的。你不用再问,再问我也只有委曲求全。 顾长亭怔怔看着她,好半晌方叹了口气,摇头道:「何必呢?不管为了什么,总不能靠害人来达到目的。人心一旦坏起来,是没有止境的。」 「我明白。」姚雨桐点点头,越发泪如雨下:「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只是……王爷你能不能再容我一段日子?我……总得想个谋生之道才能出去。不为别的,就为我们旧日那点情分,成吗?」 这姿态已经低到尘埃里去了,顾长亭想到眼前少妇曾经是那么清冷矜持的人,哪怕郎心如铁,也不忍逼迫过甚,因便点头道:「娘子尽管在府里住下去,只是有两点我要同你申明。一则,我们之间没有旧日情分,我心里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念念一个人,只有她一个。」 姚雨桐猛地转回头,不敢置信看着顾长亭。这句话对她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她颤声道:「你……你说什么?长亭,你……你说你从前对我的情分,都是假的?这……这怎么可能?」 顾长亭面上浮现出一点歉疚,轻声但坚定道:「是。那会儿念念喜欢谭锋,我心里不服气,因和娘子说过几句话,那群家伙又起哄,我……我为了气念念,便也没有严词否认,即便否了,他们也只当是我碍于面子不肯承认……」 说完见姚雨桐摇摇欲坠,他忙虚空扶了一把,一边急切道:「好在也没耽搁什么。姐姐对我无意,又是订得娃娃亲,之后也 和夫家顺利完婚,我并没有使过任何绊子,这不过是年少轻狂时犯得一时糊涂,总算没有造成后果,我的意思,咱们以后就别提了。姐姐安心在这府中住着,哪怕将来离府,有我命人照拂着,别得不敢说,吃饱穿暖总没问题,何况姚大人也快回京了,他为人虽固执,但姐姐这个情况,果然投奔了去,有我在中间说和,你在娘家又有娘亲兄嫂,日子应该也不会难过。」 「难怪……难怪……」 姚雨桐颓然坐倒在路旁梅树下一块大石上,反复喃喃都是「难怪」二字,却没有下文。心中暗道:难怪我那时左等右等,也不见端王府的人上门提亲,最后到底蹉跎不下去,只能嫁给那一家子混账东西。原来……原来他根本就无意娶我,可笑我还以为是自己手段高明,欲擒故纵将他拿捏住了,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都是我……顾长亭,你……你怎敢如此玩弄于我?我不服……那辛念哪里比我好……我……我不服……」 「姚娘子……」 顾长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唤回姚雨桐心神,她连忙伸手拭去脸上泪痕,勉强笑道:「刚刚不还是叫姐姐么?怎么这会儿就又……罢了,你是王爷,我只是个失去夫家庇护的寡妇,既没有半分旧日情意,这称呼上,还是清楚一点的好。」 顾长亭一脸欣慰:「正是如此说。」 姚雨桐:…… 心里恨得银牙都要咬碎,面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冰清玉洁疏远之态,站起身继续道:「你放心,既然当日咱们便是落花无意流水无情,如今你又这样说,我自然也是高兴。只要你还想着曾叫过我一声姐姐,愿意照拂我衣食无忧,我除了谢你,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顾长亭笑道:「娘子能这么想就最好。所以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你不必再为任何人着想图谋,更不用去给她们当刀使,你只管安安心心住着便是。只要你安分守己,念念不是个记仇的人,她照拂你会比我更尽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第二百零三章:蓦然回首 呵呵! 姚雨桐心里冷笑,面上却乖巧点头,忽见顾长亭停下脚步,淡淡道:「好了,前面应该是你如今住的院子,我就不过去了,娘子请回吧。」 「是。王爷慢走。」 姚雨桐福身一礼,看着顾长亭潇洒离去,只恨得心口仿佛有一把刀在一下一下割着。忽听身后白桃的声音响起:「娘子,你终于见到王爷了?他怎么说?」 姚雨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行,决不能让顾云贤知道她弟弟对我的态度,不然还不立刻将我扫地出门?到那时,我就真的连最后一丝价值也没了。必须不能让这样事发生。 一念及此,便转头微笑道:「是啊,总算见到了。王爷说得倒还好,让我在这府里安心住着,说有他照拂我,别的不敢说,锦衣玉食还是没问题的。」 白桃拍手笑道:「果然还得是娘子,王爷这话一听就是心里有你……咦?娘子怎么哭得这样厉害?眼睛都有些肿了。」 姚雨桐忙拿帕子拭去满脸泪痕,轻声道:「没什么,我以为王爷这么多天都不见我,定是厌弃了我,没想到他却是为我的名声着想,这份细心关爱,当真让我感动。」 白桃松了口气,笑道:「那自然,要不怎么说旧情难忘呢。如此一来,姑奶奶和我也放心了。我们姑奶奶说过,王爷最是个无情的,他但凡只要留娘子住下来,那便是心里有你,不然绝不会对你假以辞色。甚至就算心里有你,嘴上也未必有好话。可是娘子看看,王爷如今对你说的,可不都是软语温言,可见你在他心里地位了。」 姚雨桐含羞带怯地点头,心中也发了狠,暗道:是了,我不信他就如此绝情,年少时那些情意,是想装就能装出来的吗?他分明还是对我有一些心思,只是没我想象中那么浓烈罢了。如今又有辛念在身边,自然更不将我放在眼里,不过太妃的死,辛念嫌疑难消,不信他心里没有疙瘩,又有顾云贤和廖佳如时不时在他身边诋毁,那辛念性子又刚强,夫妻反目是迟早的事,到那时,焉知没有我的可乘之机?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怎样能让他发现我的好处,叫他知道,我容貌气质不比辛念差,性情更是比她好一百倍。 因默默想着,一个主意在心中成形,姚雨桐轻轻呼出口气,伸出手,由白桃扶着她,款款进屋去了。 ****************** 「妹妹去哪里了?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我和晨哥儿峰哥儿六仔丫丫都等急了。」 看见辛念进了院门,一直在门口张望的古姨娘跺跺脚迎上前,只见辛念笑道:「我去清凉阁看了看,很好,经过腊月里半个月的赶工,基本上就算是修的差不多,只等开春再把细小处补一下,那里便是现成一个世外桃源。」 「是是是,世外桃源,福地洞天是吧?」 古姨娘忍不住笑,被辛念瞪了一眼:「你骂我是猴儿,别以为我听不出来。福地洞天,那可不是话本里的孙猴子住着的。」 「哈哈哈我就顺着你随口一说,怎么还认真了?快快快,我听说姑奶奶和奶奶都过去了,咱们也不能耽搁,你这身衣服倒还好,索性别换了。」 辛念看看自己身上八成新的素色羽缎斗篷,再看看里面簇新的锦缎棉衣,点头道:「这都是刚换的新衣,不用换,咱们这就去吧。只是我看着天上似乎要下雪,你看好几块乌云在那飘着。」 古姨娘冲屋里招手,很快春雨红袖等人便带着几个孩子出来,古姨娘一边说道:「就算下雪,也不会下大,这几块乌云一看就不成气候。这么些年,都只能在园子里看灯,难得今年太妃和王爷发话,说这个年过得不热闹,许咱们元宵节到街上去看灯,那便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得去。」 「看把你 给能耐的。」辛念瞥了古姨娘一眼:「天上要真下刀子,我看你跑得比谁都快。」 「对,我就专门跑到你身后躲起来,反正妹妹武功盖世,刀枪不入,正好给我做个遮挡。」 「呸!亏你还有脸说。」 众人说笑着来到二门外。这一次府里几位主子都去看灯,虽然原则上是轻车简行,但因为人太多了,所以仍是拖拖拉拉,直到天色全黑,马车才缓缓驶出王府。 富贵、吉祥、平安是大夏皇都的三条主街,宽敞气派,值此元宵佳节之际,三条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各式各样的花灯流光溢彩,只照得一条街上亮如白昼。 照顾这么一大家子女眷,不是件容易事,顾长亭前前后后忙活着,嘱咐这个安排那个,廖氏和顾云贤辛念也都指挥丫头婆子们看好孩子和小丫头,一时间还没进大街,便忙得飞起。 总算陆陆续续汇入到人群中,姚雨桐在顾云贤的安排下,同白桃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听着后面动静,及至听到顾长亭的声音传来,白桃便指着不远处一座酒楼前的孔雀开屏灯叫道:「娘子你快看,那几只孔雀灯可太漂亮了。」 姚雨桐心中一动,笑着点点头,来到五光十色的孔雀灯前,瞬间只听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有个小孩大声叫道:「爹,爹你看,来了一位仙女姐姐。」 姚雨桐今天可是经过精心打扮,恰到好处的珠钗璎珞点缀着一张花容月貌的面孔,配上她婀娜身姿,清冷气质,可不就像是天上仙子下了凡尘。 白桃也十分得意,微笑低声道:「娘子今天这斗篷选得真好,往这儿一站,就跟一湾清澈湖水似的,难怪大家都看呆了。」 纵有千人赞叹,又有何用? 姚雨桐心里想着,便盈盈转身,目光四下梭巡,忽见顾长亭就在十几步外,正东张西望着不知寻找什么。 「是王爷。」 白桃欣喜:「我去请王爷过来。」 「不必特意惊动他。」 姚雨桐一把拉住白桃的手:故意相邀,自己成了什么?要的就是这份不经意间创造出来的旖旎氛围,或许能让顾长亭想起年少时那些怦然心动,正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正想着,就见顾长亭看了过来,显然发现了她。姚雨桐展颜一笑,见顾长亭微笑点头,她正要迎上前,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大声喝彩:「好啊,两位小公子年纪不大,才学不凡,更兼聪明智慧,我这里的花灯,随你们任选三盏……」 众人纷纷回头,顾长亭也被声音吸引,扭头看去,就见身后不远处,一个花灯摊子上人头攒动,灯光映着一张张模糊不清的面孔,忽然,一个俏丽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辛念。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瞬间,顾长亭只觉心中无限欢喜,因拨开面前重重人海,艰难向辛念母子挤过去。 刚走几步,便见辛念似有察觉,也回头看过来。两人目光就这么隔着摩肩接踵的人群,交汇在一起。 ------------ 第二百零四章:情比金坚 顾长亭不知不觉停下身形,就见不远处的辛念对自己莞尔一笑,虽未盛装打扮,这一笑却比那些璀璨灯火还要光辉灿烂,只让他看得都有些痴了。 念念也会和我有一样的感觉吗?寻寻觅觅,蓦然回首,发现心里想着的人就在眼前,无需再寻。 这样想着,不觉又想到自己和辛念从少年时走到今日,也算是波折重重,幸而到如今,总算有一个好的结果。 虽然念念似乎也没有很爱自己,虽然母亲的死始终是个隔阂,但是随着岁月渐深,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唯愿上天垂怜,能给他们这对有情人一个地久天长。 回到府中已经是后半夜,辛念看着古姨娘和晨哥儿进了自己院子,她便带着顾玉峰六仔丫丫回清凉院。一边走着,便打了个呵欠,看身旁几个孩子都还兴奋的叽叽喳喳,她便无奈笑道:「刚刚在马车上睡着的也不知是哪几个淘气包,这会儿倒又精神了。」 一旁春雨笑道:「难得这样开心,且数三少爷和六少爷今晚赢得花灯多,王爷都不住口地夸奖他们,可不是乐坏了呢,连我这心里都跟吃了西瓜一天甜。」 「大冬天的,想什么西瓜吃?倒是回去让小厨房煮一锅汤圆,给孩子们每人吃一碗,驱驱寒气,回头就让他们睡觉。」 「走的时候已经嘱咐过,下车时我就让红袖回去吩咐把汤圆下锅,等咱们进屋脱了大衣裳,应该就可以吃了。」 「好。」 主仆一行说着话回到清凉院,果然汤圆已经煮好,辛念便问道:「有没有给西跨院秦姨娘送过去?」 红袖笑道:「我回来时特意问过,说是秦姨娘亥时就睡下了,在那之前已经煮了一锅送去,给她们主仆分着吃了。」 「嗯,好。」辛念点点头,见几个孩子吃得开心,她面上也堆了笑容,对春雨等人道:「你们都下去吃吧,再过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春雨笑道:「谁说的?我就喜欢吃凉的,凉的格外有股子嚼劲儿,」 辛念白了她一眼:「那你就把碗放外面冰着,这个天儿,不到半刻钟就给你凉透了,再搁一刻钟,看把你牙冻掉。」 众人都嘻嘻哈哈笑起来,然后鱼贯出去。这里辛念一边叮嘱孩子们慢点吃别烫着,她自己刚吹凉一个汤圆,不等吃下去,就听门外一声朗笑:「还是你这院子里的气氛好,我刚进门就听见笑声了。」 「是爹爹。」 六仔丫丫都欢叫一声从凳子上跳下来,辛念一个没拉住,两个小家伙已经跑到门前了。恰好顾长亭进门,于是一手一个,都抱了起来。 「早不来晚不来,偏这会儿过来,瞧把两个猴儿给惹得,汤圆都不吃了。」 辛念嗔怪着,一边上前帮顾长亭把斗篷解下来,一边问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刚去看过老祖宗,和她说了说街上的趣事。恰好大姐和姚娘子佳如也过去了,我就出来往你这边来了。」 「哟!倒是我失礼了,我想着这会儿老祖宗说不定已经睡下,不如明天早上过去,哪成想大家都去了。」 「也没有,春华芳容都没去,佳如应该也是大姐拉过去的。」顾长亭说到这里,不由呵呵一笑:「大姐最近往寿宁宫跑得可勤快呢,再这么下去,老祖宗可就不偏疼你了。」 「大姐是老祖宗的重孙女,偏疼也是应该的,我怕什么?老祖宗又不会因为偏疼大姐,就不疼六仔和丫丫了。」 辛念把斗篷挂起来,又对顾长亭道:「你把他们两个放下,碗里的汤圆要吃完。你要不要也来一碗?小厨房那里应该还有。」 「来一碗也好,外面天寒地冻的。」 顾长亭将六仔丫丫放回座位,看着三个孩 子吃完,他的汤圆也到了,刚吃一个,春雨和红袖便进来,只说自己吃完汤圆,时辰也到了,要带三个孩子去睡觉。. 丫丫便抱住顾长亭不肯撒手,娇声道:「爹爹难得来,再玩一会儿嘛,今晚本就是元宵节,我还没提着我的兔子灯在府里溜一圈呢。」 「你今天晚上都去街上看过各式各样的花灯,还让你哥哥们帮着赢了好几个,还不知足?这个时辰不赶紧回去看着,当心你那些花灯都被夜猫子叼了去。」 听辛念这么一说,丫丫惦记着自己的花灯,果然不再「恋战」。等三个孩子离开,顾长亭吃完汤圆,夫妻俩躺在床上,辛念便说道:「清凉阁修葺的差不多了,我打算二月二后就搬回去。」 顾长亭想了想,摇头道:「还是等三月三吧,二月二后,还是有些倒春寒,各处也是光秃秃的不好看。「 辛念笑道:「这个时节,哪里不是光秃秃的?就是要趁着花草都没发芽时过去,看着枝头一点点新绿到花朵盛开,那才有趣儿呢。」 「你这还真是归心似箭啊。」顾长亭无可奈何:「罢了,不过多走几步路,我何苦拦着?你要去便去吧,明天开始,我每天回府里都过去看看,一应吃穿用度,都要添足了才好。」 「用得着你吗?我难道不会自己安排?」 「论理倒是用不着我,然而这些高门大户中的猫腻,谁不清楚?我不过去亲自监督着,那些拜高踩低的奴才还不知怎样怠慢呢。」 说着便伸出胳膊搂住辛念,轻声道:「这府中后院从此后想是纷争不断的,我只是不愿意你夹在当中。且叫她们闹去,我倒要看看,究竟要闹到什么地步?但你若想着去了那里便是远离我,这便打错主意。莫说只是清凉阁,就是你这会儿去了京郊,我每天也要过去的。」 辛念在他臂弯中闭了眼睛,微笑道:「这话说的,我是傻子不成?原想着因为太妃的事,你心里对我有疙瘩,不如分开来冷静冷静,你既不肯放手,我难道还要把你推去别人怀里?」 「嗯。母亲的事怨不得你,我自然清楚,先前心里是有些不自在,如今也消散不少。只是这会儿叫你留在后院,你肯定不愿意,罢了。就是咱们说好的,厨房你还得管着,老祖宗也喜欢杜三娘安排的饮食;再者,库房你也不用全交出来,还用当日的法子,当用的收拾到一起,钥匙交给佳如,贵重不用的,你仍把管钥匙。如此一来,相信也就没几个人敢看轻了你。」 辛念试探道:「其实库房交给大姐……」 不等说完,就见顾长亭摇头道:「不成,虽然那是我自己亲生姐姐,但我了解她,那不是个能同舟共济的人,这钥匙还是你保管着,除了你和老祖宗,其他人都不行,我也不信。」 「好。」辛念听他说得这样坚定,自然乐得答应,心里更松了口气:看来顾长亭也知道顾云贤是个什么德性,这就好办了。 ------------ 第二百零五章:与世无争 元宵过去,转眼便是二月二,吃过春饼后又过三天,恰好二月初五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于是便在这天,辛念带着孩子们搬回清凉阁。 顾云贤和廖佳如姚雨桐远远看着健壮仆妇们挑着担子,在园里来往穿梭,姚雨桐便轻声道:「总算这个心腹大患除去,往后这王府后院,便是姑奶奶和奶奶的天下了。」 「不要高兴太早。」廖佳如冷哼一声:「表哥可没卸了她的权,最重要的那座库房和厨房,钥匙还都在她手里。你看这些奴才的表现便知道,若是失了势的主子,让她们干这些活,早就怨声载道了,如今一个个竟甘心情愿,不就是因为她手里还有权,没失势吗?」 顾云贤不以为意道:「到底宠了她一场,又有三个孩子在她身边。长亭一时不忍也是有的,果然舍不得她,就不至于让她搬回那偏僻的清凉阁了,和后院隔着整整一座园子,过去就要两刻钟,长亭每天政务繁忙,回来还不得歇歇?能往那里去几趟?自然渐渐就放手了。」 廖氏摇头道:「你不可这般小瞧了辛氏,没有天大好处,她哪里就舍得放弃后院?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或许她并非心灰意冷,而是以退为进呢。毕竟……」 说到这里,便瞟了姚雨桐一眼,微笑道:「谁都知道表哥喜欢姚娘子,不就是因为当初你不肯搭理他吗?这就叫欲擒故纵。」 顾云贤忍不住笑道:「她要是果真打着这个主意,那便大错特错。以退为进?那也得有进的机会才好。我们会给她这个机会吗?她退了,正好让姚娘子补进去,倒要谢谢她给姚娘子腾位子呢。」 姚雨桐一张脸羞得通红,忙垂下头去,小声道:「姑奶奶怎么拿我说笑起来了。」 「不是说笑,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要把握住。可不能还像从前那般瞻前顾后,如今的长亭和过去不同,他是王爷了,不耐烦迁就人,得人去就着他才好。」 面对顾云贤的「谆谆教诲」,姚雨桐能说什么?她只能硬着头皮娇羞低头,声若蚊呐地回了一声「是。」 顾云贤又看向廖佳如,微笑道:「佳如也不用吃醋,没有姚娘子,表哥也是专宠辛念,说不得将来你就落个宠妾灭妻的下场;有姚娘子,她好歹性情温和,身份限制又在这里,不会同你争王妃的位子。你只要自己争气,过个几年,儿女都出息了,这王妃早晚是你囊中之物。」 廖氏撇撇嘴,皮笑肉不笑道:「我就借姑奶奶吉言了。」 说完转身离开,这里顾云贤又静静看了会儿,看到辛念和孩子们秦姨娘说说笑笑往清凉阁去,古姨娘和顾玉晨亲自送她们,她忽然对姚雨桐道:「看见了吗?辛氏去了,廖佳如对我们的态度立刻就变了呢。」 姚雨桐小声道:「不能这样着急吧?河尚未过完,哪有先拆桥的?」 「你不了解她,她就是这么个鼠目寸光的东西,不过我们也不用怕。」 眼看着园子里渐渐没人,顾云贤转身淡淡道:「走吧。辛念如今还没死,廖佳如总要多几分忌讳,这几日你也不用急着去长亭面前……」 「啊?」姚雨桐不解:「郡主刚才不是还让我去……」 「那也不是这几日。」顾云贤摇摇头:「长亭还有孝在身,你去接近她,被廖佳如反咬一口怎么办?须得让她意识到辛念还有余威,甘心情愿安排你成了长亭房里人,那会儿才是你放开手脚一显身手的好机会。」 姚雨桐脸一红,垂下头去仿佛含羞带怯,其实眼中一片冰冷,若有所思地在心里拨拉着自己的小算盘。 ************************ 「娘,娘亲你看,草叶儿露头了。」 暮色低垂,辛念正和秦姨娘在暖阁里一 边做女红一边闲话家常,就听见丫丫兴奋的声音,接着三个孩子从外面跑进来,丫丫手里捧着一把枯草递过来给辛念看,秦姨娘忙抻脖子看了眼,笑道:「你别说,还真绿了,也是,都二月下旬了,眼瞅着便到三月,那杏树上都该有花骨朵了。」 辛念笑道:「向阳的树上是快有了。不过院里那架蔷薇还没动静。」 说完让小丫头将丫丫手里的枯草接去收拾了,一边摇头道:「刚冒尖儿,就让你给摘下来。怎么只看草呢?没看看向阳坡上野菜长出来没有?」 「长出来了。」 这回答的却是顾玉峰,辛念有些诧异,旋即笑道:「看着峰哥儿小脸红扑扑的,我还以为是在外面久了,太阳晒得,原来是高兴的,你怎么也喜欢这些?」 顾玉峰用力点头,一张少年老成的脸上难得出现孩子气的欢悦笑容,丫丫在一旁咯咯笑道:「三哥还作诗了呢,可好听了,向阳那两个坡上全都是野菜,婆婆丁,马齿笕,还有荠菜,苦丁……」 秦姨娘忙道:「等等,这……这些都是什么?野菜?从来只听说过乡间地里有这个,咱们府中也长了?」 辛念和孩子丫头们就一起笑起来,辛念笑道:「这些种子飘满天下,哪里不长呢?就是皇宫御花园里,也不知道有多少。」 顾玉峰笑道:「六弟和四妹妹说这野菜趁着还嫩的时候挖出来,洗干净沾着酱吃很好,我想园子里必定也有,过些日子,等野菜长大了,我们就去挖几篮子,等父王来了,咱们上一盘,让父王也清清心败败火,岂不好?」 秦姨娘面色就有些不自在,辛念却点头笑道:「好,怎么不好呢?王爷知道你们这样孝顺,心中也算有些安慰。好了,都去洗手吧,一会儿就吃晚饭了。」 「是。」 等到孩子们出去,秦姨娘便探身小声问道:「王爷这几天都没过来,是不是?」 辛念点点头,秦姨娘见她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不由叹气道:「真看着是搬到这里来,你越发与世无争了。我记得咱们搬过来头两天,王爷分明都是过来陪你的。」 辛念笑道:「不是与世无争。上次王爷就说了,他这段日子要去京郊大营住着,我也让他没事不要过来。咱们搬来这里是为什么?若王爷总往这里跑,我不是白费心思了?所以这些天,是我不让他来的。」 秦姨娘嘴角抽搐两下,她是宅斗的牺牲品,深知这深宅中失了庇护依靠的女人有多难,因无奈道:「该说你什么好?你心可真大,那姚娘子就是你和王爷恩爱路上的老虎,这会儿正虎视眈眈呢,你倒把王爷推开?」 「舍不得王爷套不到狼。」辛念微微一笑,接着抬起头,看着窗外悠悠道:「而且,我相信王爷,虽然连自己都觉着诧异,但我就是莫名相信他不会辜负我。不管了,且等着看吧。」 ------------ 第二百零六章:里外不是人 「娘亲看我的看我的,这篮子里是我挖的野菜,是不是又大又好?「 「娘亲,这篮子是我挖的,这两篮子都是三哥挖的,后来二哥看我们挖,他好奇,就跟着也挖了一些,这半篮子是他挖的,里面还有些野草。」 六仔指着旁边一个篮子,小脸严肃起来,不管顾玉晨在一旁杀鸡抹脖子的给他递眼色,想想非常认真地又补了一刀:「我觉着二哥挖的这半篮子不能吃,回头让萍儿送去厨房喂鸡鸭吧。」 「哈哈哈……」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顾玉晨红着脸摆手道:「我……我就是挖着玩儿的,哪知道这么多讲究呢?什么苦丁婆婆丁?怎么没有甲乙丙?还不是因为这些野菜长得都一样?再说我这些也不是野草啊,野草我还是能分辨出来……」 众人越发笑个不住。辛念笑道:「好了,不过是给你们玩儿的,顺便咱们也跟着吃个新鲜,哪里就真需要吃起野菜来?春雨,你和红袖带着几个小丫头把这些野菜摘好洗好,今晚炸点鸡蛋酱……」 不等说完,就听门外有人笑道:「咦?晚上要吃什么好东西?倒叫我赶上了。」 「爹爹……」 几个孩子撒欢儿跑到门边,顾长亭恰好进来,抱了抱六仔丫丫,又摸着顾玉晨和顾玉峰的头问了几句功课骑射,接着众人方才上前见礼。 待各自落座后,端王爷看着地上摆放的几个篮子,眼睛都直了,呐呐道:「我才几天没来?你们娘儿几个都要靠吃野菜充饥了?简直岂有此理。厨房不还是你管着的吗?怎么……」 「没有没有,不是你想得那样……」 辛念连忙解释一通,顾长亭这才松了口气,点头道:「我就说嘛,也不能这般不像话,果然被这些恶奴如此欺压,你该去库房里摘下我那把霜刃,砍死几个才算完。」 辛念笑道:「是刚从京郊大营回来的?怎么说话都带着一股杀气?哪至于像你说得这样,我是阎罗王吗我?」 秦姨娘古姨娘便起身告辞,辛念道:「急什么?都留下来,晚上也尝尝孩子们挖的野菜。」说完冲众人使了几个眼色,方又咳了一声,认真道:「吃了我们的野菜,可不能吝啬夸奖,不然我们峰哥儿和六仔丫丫岂不是白受累了?」 众人都会意,连声说好,于是顾玉峰和六仔丫丫便都得意起来。 只有顾玉晨垂头丧气,辛念忙道:「虽然晨哥儿挖了许多草,但他第一次挖野菜,就不错了,六仔丫丫第一次跟着我挖菜的时候,半篮子还捡不出一根能吃的呢。」.net 顾玉晨这才觉着脸上有了光彩,六仔丫丫则努力回想,觉着母亲说的不对,但又不知哪里不对。 顾长亭叹了口气,轻声道:「过去你们竟艰难到这个地步?都是我的错。唉!但凡我过来几趟,何至于如此?」 辛念心想:你那会儿过来也是自取其辱,我非得拿刀和你拼命不可。因忙笑道:「也不是,不过是日常闲来无事,带他们挖野菜玩儿,因为我就喜欢这一口,从前在家时,爹爹也常说,这野菜是好东西。」 一屋子人说了会儿话,晚饭便摆好了,果然桌子正中就是一大盘洗好了的野菜和炒得喷香的鸡蛋酱。 众人一开始不过是特意捧场,然而桌上鱼肉罗列,这野菜吃起来竟是别有一番清新滋味,到最后大家都喜欢,其他的菜没动多少,野菜却一棵也没剩下。 一场宴会小集尽欢而散。等到孩子们都睡了,顾长亭歪在榻上,看着辛念在妆台前卸去钗环首饰,一边感叹道:「还是你这里好,一进来整个人都放松了,和和美美其乐融融的。念念,我后悔了,要不然你还是搬回后院吧。你都不知道,如今你不在那里,我都懒怠进二门。更是怕了大姐和 佳如,果真如你说的,你搬来清凉阁,她们两个就开始别苗头了。」 辛念卸完首饰,用梳子将长发重新梳理一遍,这才起身来到顾长亭身边坐下,笑道:「你放心,你只要还往我这里来,那座库房还在我手里,她们便只有小打小闹,不会反目成仇的。」 顾长亭瞪她一眼:「怎么?听你这意思,还盼着她们打起来不成?我说念念,咱们可不带这么坏心眼的。」 辛念笑道:「哪儿能呢?我这不是给你支招儿呢吗?你想她们和平共处,多往我这里来几趟就好了。反正要我再搬回后院,万万不能。你都不知道,清凉阁修葺后,住着别提有多舒服。」 「有这么舒服吗?」顾长亭将辛念搂在怀里:「不过你这也算是夸奖我尽心尽力了对吧?那你要如何谢我?」 「你说怎么谢就怎么谢。」辛念顺势躺下,将头放在丈夫肩窝上:「那谭锋你有没有再遇见他?可说过话了吗?」 「没有。好好的气氛提他作甚?你若果真诚心谢我,今晚我便要换个姿势……」 声音渐消,然后许是身上挨了一下,传来清脆的巴掌声,伴着呢喃笑骂,渐渐声音变了调子,隐没于床帐之后。 *********************** 「我最近要常去京郊大营,恰好那附近有咱们一个庄子,庄后有温泉,周围也有名山古寺,风景极好。我想着趁孩子们没开学,这两日便带你们去庄子上住几天,你看看从今儿起就收拾收拾东西,最晚不到三天,便可以出发了。」 一大清早,顾长亭洗完脸,等着吃早饭的空儿,便和辛念说起去温泉庄子的事。说完只听辛念疑惑道:「好端端怎么忽然想起这茬儿来了?再说咱们去快活了,老祖宗怎么办?」 「我昨天问过祖母,她说这几天正好要礼佛呢。」顾长亭坐在榻上,伸手撑着脑袋,看辛念在梳妆台前妆扮,一边笑道:「这是大姐提出来的,我这几年忙碌,差点儿就把这个温泉庄子忘到脑后,是大姐惦记着从前泡温泉,说是极舒服,我才想起来。」 辛念笑道:「能出去玩几日自然是好,我只担心,你在京郊大营那边可是重任在肩,如今竟把家眷带去附近游玩,哪怕你不耽误什么,总有言官会上折子参你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如今朝廷上上下下盯着你的人可不少,只怕太子那边和反对太子那边的,都恨不能你失势,你如今可真里外不是人了。」 ------------ 第二百零七章 顾长亭哈哈一笑,洒脱道:「理他们呢。我有皇上撑腰,怕的谁来?你放心,这些我自会衡量,即便有不好的结果,那也是我自己想要的。」 辛念梳妆完毕,看看屋里屋外没人,这才轻声笑道:「这话听着倒像是话中有话,是我想太多了吗?」 「你没想多。」顾长亭笑着拉她坐在身边:「许是我想多了。不过……罢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太早,我自己还稀里糊涂着呢。总之你只要记着,将来不论发生什么,别慌神,我且没那么容易就被人扳倒失势,这就行了。」 辛念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了,我把这话记在心里就是。既如此,那我今儿就让人收拾东西,温泉庄子,名山古寺,真真听着便令人心生向往。」 「是吧?所以我就说,带你们去玩玩也好,可惜老祖宗年事已高,不然她要过去了,未必还愿意回来呢。」 两人说着话用了早饭,顾长亭自去上朝。很快,要去温泉农庄的事就传遍府里,上上下下的主子奴才们登时喜气洋洋,各处都开始收拾打点行装,一片欢声笑语,不提。ap. ***************** 春风徐徐,吹动了枝头粉白杏花,成百上千花瓣簌簌而落,很快就在温泉石台上铺了一层。 「真没意思,才开了几日啊?就都落了,今年的花儿谢得这样早。「 秋姨娘穿着轻薄春衫,慵懒地走进温泉池,这池子四周都有高高布幔围着,因为是在庄子后院,所以没特意安排看守的人,庄子周围的侍卫就足够用了。 「还好,虽然落了不少,但姨娘您看,枝头上还是挤挤挨挨花团锦簇的。」 丫头秋菱赔笑答着话,一边就去将入口的帐幔拉上,却在不经意的一瞥眼间,仿佛看见枝叶中有双眼睛在窥探,她吓了一跳,连忙定睛看去,却发现除了枝繁叶茂,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我眼花了?」 秋菱自言自语,忽听身后秋姨娘叫道:「不就拉个帘子吗?怎么这会儿还没拉好?还不快过来帮我宽衣。」 「呃……是,奴婢这就来。」 秋菱又四下看了一眼,发现周围静悄悄空无一人,于是确定自己眼花,匆忙拉好帐幔转身回去,帮秋姨娘将衣衫解下,一边不住口盛赞她的容貌身材,只哄得秋姨娘眉开眼笑。 「今日王爷带着辛氏古姨娘和孩子们上山打猎,大姑奶奶和奶奶还有那个姚娘子去寺里进香,没有一天都回不来,这温泉池子也该轮到我享受了。」 秋姨娘走进温泉池中慢慢坐下来,微烫的水温让她舒服地叫了一声,忽听秋菱道:「庄子里还有一位秦姨娘呢。」 秋姨娘撇撇嘴,不屑道:「她?那就是个泥胎摆设,也只有辛氏这种心机深沉的,想用她给自己买一个仁厚好名声,不然她现在坟头上的草都不知多高呢。」 「是。哪怕这会儿她过来,看见姨娘在这里,也只能灰溜溜回去。「 秋菱奉承着,秋姨娘这些日子都不得舒展,听了这话总算心里舒服些,因慢慢撩着水往身上泼了几下,然后靠在池边的牛皮垫子上,淡淡道:「我就在这里自在泡着,你回去把屋里收拾干净,过一个时辰再来接我。」 秋菱忽然想起那双眼睛,不自禁打了个冷颤,犹豫道:「要不然……奴婢还是留在这儿陪姨娘吧。」 「用不着。」秋姨娘闭着眼睛:「别说庄子外面有护卫,就是来的那天,声势浩荡的阵仗,人人都知道端亲王驾临,哪个不开眼的毛贼敢过来找死?你还是回去吧,如今我身边得用的丫头不多,你收拾好了,我回去也舒心些。」 「是。」秋菱不敢再劝,知道秋姨娘为人其实极为刚愎,只好无奈 离开,出去时又特意寻了一圈,发现四周无人后,这才放心去了。 且说秋姨娘,倚着垫子,身处于温热水中,只舒服的昏昏欲睡,于是闭上眼睛假寐,也不知过了多久,正是神思恍惚之时,就听身边似有水声,因喃喃问了一句:「一个时辰这么快就到了?你怎么就……啊……」 最后一声短促惊叫刚从唇中逸出,就被一只大手及时捂住嘴巴,将剩下的惊恐尖叫尽数堵住,接着耳边一个声音调笑道:「姨娘若是不想死,就识相点。啧啧……你这身子真白,这样熟透了水蜜桃一样的妇人,王爷怎么就能冷落了你,让美人春闺寂寞呢?真是好狠的心呐。」 再没有什么人能比此时的秋姨娘更凄惶无助了,察觉到那只手离开嘴巴一点距离,她方颤声问道:「你……你是谁?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你……你怎么敢闯进来?还不速速离去?不然我告诉王爷,叫你碎尸万段。」 话音未落,眼泪已如珠子般簌簌落下。 「哈哈哈……」那人低声银笑着,一边将手伸到水下:「你叫啊,让这里的人都过来看看,到时候我即便做了鬼也不怕,有姨娘陪着我呢,难道你以为王爷杀了我后,会留下你这个失贞的女人?」 「你……」 秋姨娘顿时软了身子,男人的话戳中她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这个世道根本不会给女人辩解的机会,被贼子强占就是你最大的过错,甚至这过错还要大过强占你的贼子。 秋姨娘彻不敢看离去的男人,但不知为什么,内心深处却又很想再看一眼。 「今日不过是偶然相遇,姨娘不必放在心上。若还需要,请明日前往七峰山上清泉寺,我在后院最里面那间禅房等姨娘。」 男人丢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剩下秋姨娘看着慢慢静止了的温泉水发呆,一时间心内惶恐怕极,一时间却又觉着十分快乐满足,自从辛念出了清凉阁,她再没有过这样的满足快乐。 ------------ 第二百零八章:意动 又过好一会儿,方觉着酸软身体慢慢恢复了些力气。 秋姨娘到底是在后宅厮混的女人,如今男人已去,无人发觉,她便勉强镇定心神,在池子里四下游弋,发现对方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很快秋菱过来,秋姨娘只当无事发生,由她服侍穿好衣衫,便漫步离开温泉池。 走出去老远,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忽觉面红耳赤,忙镇定心神去想些别的,才将那颗荡漾春心压了下去。 半下午时分,顾云贤和廖氏以及姚雨桐都从佛寺回来,秋姨娘急忙赶过去奉承,见了面,只听廖氏笑道:「我说那清泉寺极好,让你和我们一起,你还不肯,如何?亏本了吧?那古寺周围奇峰险峻,鸟语花香,当真是美不胜收的人间仙境一般。」 顾云贤笑道:「你也不看看那寺里供了多少菩萨,若没有这份美景,也配建寺庙,做佛家的清净之地?」 姚雨桐也凑趣道:「真真是佛家宝地,我一进去,便已忘却了俗世纷争,恨不能日日在佛前诵经度日,以度余生。」 顾云贤和廖氏一起笑道:「那可不行。你这样的姿色,剃了光头岂不可惜。」 众人说笑打趣,浑没注意一旁秋姨娘面色早已变了几变,因插言问道:「那清泉寺果真这么好?听姑奶奶和奶奶说得,倒让我心动了。早知道就不犯懒,留在庄子里着实无趣,泡了一回温泉,也不过就那么回事儿。」 「谁说不是呢,这会儿想起后悔?晚了。」 廖氏摇头笑着,又盛赞了一番清泉寺曲径通幽美不胜收的景致。 秋姨娘做出意动模样,其实心里仿佛揣了个兔子,怦怦跳个不停,因假装迟疑道:「果然这样好?婢妾倒有些不信,奶奶说得我都意动了。」 廖氏哪能容人质疑?听见这话,便将脖子一梗,挑眉道:「我难道骗你不成?那清泉寺和七峰山,只有比我说得更好,多少妙处不能用言语形容,你要是不信,你明儿自己去看看,等你回来,我看你给我磕头道歉呢。」 顾云贤喝着茶水,悠悠笑道:「什么大事?也值得磕头道歉?佳如你这也太霸道了。」 廖氏皮笑肉不笑道:「我向来如此,大姐不知道吗?」说完又看向秋姨娘:「你说说,我是不是向来这般霸道?」 「看奶奶这胜券在握的模样,便知那七峰山和清泉寺果然好了。既如此,我也动了游兴,奶奶既然这样喜欢,不如歇两天再过去一次?这回婢妾陪着您,果然像您说得这样好,我在佛前给您磕头认错,如何?」 「哈哈哈……」 廖氏得了意,用帕子掩口笑道:「罢罢罢,你可别来激我,虽然风景好,可也把我累得不轻。你果真要去便自己去,庄子里马车多得是,带上两个丫头婆子,离这里也不远,你也逛一天去。」 秋姨娘笑道:「这便是奶奶疼我了,婢妾在这里先谢过奶奶。」 说完就听姚雨桐笑道:「秋姨娘要去清泉寺,他家的素席你不可错过,虽然十两银子一桌有些贵,但着实值得。」 「对对对,你要一桌素席,不过就是十两银子。」廖氏也点头,这话正中秋姨娘的下怀,哪有不答应之理?当即又谢了众人一番,方告辞离去。 ***************** 「姨娘,王爷过来了。」 「咦?」辛念从梳妆台前起身,丫头倩儿急得叫道:「还有一枝珠钗没戴呢。」 「罢了。」辛念挥挥手,这时就听院子里顾长亭朗声笑道:「念念,你快出来,看看这些新鲜东西。」 「什么东西?你不是该去京郊大营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过来了 ?」 辛念走出门,就见院里一字排开几个箩筐,因疑惑过去,只看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怔怔道:「这……这些……是从哪里弄来?」 原来那箩筐里都是新鲜的海鱼海虾八爪鱼,稍小的几个箩筐里,有两筐黑黝黝的海参,还有三筐鲍鱼,一个个足有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这些东西,做贡品都绰绰有余,不成想这会儿竟出现在自家院子。 「是三津卫所指挥使徐隆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我见稀罕,所以先命抬过来给你瞧瞧,瞧过了就送去厨房,让好好整治了,中午和晚上大家好好吃一顿。」 顾长亭说完,挥手让下人们将东西抬去厨房,这里辛念就有些奇怪,丈夫素日不是这样奢侈张扬的人啊。 心中疑惑,她也不忍着,因小声问道:「八百里加急?那是紧急军情才能用的,你这样……会不会太扎眼张扬了?再者,那徐隆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必是有所求,你这会儿正在风口浪尖,该当谨言慎行才是。对了,说到这里,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门?不是说今儿要去京郊大营巡视吗?你也说过皇上是托付重任,这才多长时间?就懈怠了。」 顾长亭笑道:「无需多言,我行事自有主张。今儿就不去大营了,咱们一家人好好乐一乐,孩子们还没起吗?」 「没有呢,昨天上山下河骑马射箭,一个个都玩疯了,回来后不到亥时就睡了,跟小猪似的,所以我想着过会儿再叫他们,玩得疯,那不是也累得慌嘛。」 「那行,我先去书房处理些事情,晚上家宴,大家同乐。」 顾长亭说完,猝不及防将辛念搂在怀中,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离去。 看着丈夫潇洒的背影,辛念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暗道:究竟怎么回事?谭锋既然都去了太子那里,顾长亭的处境该越发危险才是,怎么他竟是浑然不觉的样子,反而越来越骄纵,这不是上赶着给太子收拾他的把柄吗?等等……莫非?这就是他的用意?故意给太子攻讦的理由,等到太子发动力量不停参他罪名,他和太子便可以顺利割席。 越想越觉着有道理,何况顾长亭此前也有些暗示,于是辛念放下心来。 正要转身回房,就见古姨娘带着顾玉晨走进院子,看见她便笑道:「半路上就看见那些海鲜了,好家伙,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长的海参和那样大的鲍鱼,比我两个拳头加起来还大……」 两人说着话来到厅里坐下,这时顾玉峰和六仔丫丫也都醒来梳洗过,三个孩子过来请安,辛念便安排顾玉晨和他们一起去后院,后院宽敞,可以撒开了玩儿。 ------------ 第二百零九章:上了贼船 古姨娘还陷在看见好东西的兴奋里,不停说着海鱼海虾有多美味,又遗憾杜三娘没来,不然有她整治着,味道必定更好。 辛念笑道:“府里还有老祖宗要照顾,她怎能跟着我们一起过来?何况这些东西倒也不用她,海鲜只需用最简单的做法整治出来便很好吃,鱼清蒸,虾白灼,鲍鱼海参更不用提,你啊,就等着大饱口福吧。” 古姨娘点头,想了想忽然又笑起来,辛念见她脸上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不由纳闷道:“怎么了?笑得这样古怪。” “我笑秋姨娘。”古姨娘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我过来的时候,恰好遇上秋姨娘,我问她去哪里?她说刚从奶奶院中出来,要去佛寺进香。你说说她,昨天大姑奶奶和奶奶都去了,她懒怠动,今天倒动了游兴。说是中午还要在那里吃素席,这下好,她就在佛寺里吃素吧,把鲍鱼海参都省了给我们吃。” “看你这点出息。”辛念摇头,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也听说那清泉寺很好,这次就算了,再过两天便该回府,等下次来,咱们也去看一看。” “好啊。”古姨娘点头:“这次就不去了,先把那些鱼虾吃了再说。” 辛念:…… ****************** “你就在外面等着吧,我自己四处走走,难得来佛寺,这样清静,恰好散心。” “啊?可是姨娘,您一个人,又是女眷,万一……” “能有什么万一?”秋姨娘不耐烦打断秋菱的话:“这里是佛寺,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来,走动的都是和尚,便有无礼的人,我喊一声,不都得吓跑了?平时在府里处处有人跟着,我是姨娘还是囚犯呢。“ 见主子发火,秋菱也不敢多说,只好在后院门口止步,眼睁睁看着秋姨娘往禅房那边去了,心中暗道:姨娘大概是憋闷得狠了,看这脚步轻快的。 且说秋姨娘,这会儿就宛如被猪油蒙了心一般,从昨天见过顾云贤和廖氏,敲定了今天的佛寺之行后,她满心里都是温泉那一场胡天胡地。到最后,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最开始的确是被强迫,又不敢呼救,但是渐渐地得了趣味,竟是她自己主动配合起来。 一直到今日,满脑子里都是那番雨露滋润,被欲望驱使着,什么后果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及至到了此地,一步步走过数间禅房,眼看最后一间禅房在望,她才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想到此事一旦被人发现,别说自己难逃一死,就是儿女也要受到牵连。因脑子里仿佛一道惊雷炸响,不由呆呆停了脚步。 我……我这是怎么了?昨日还可说是被强迫,可今日我竟然真的主动过来,我……我怎能如此放荡无耻?不……不行,我不能过去。 心中一旦警醒,不由越想越怕,秋姨娘慌乱转身便要离去。但是下一刻,身后脚步声响,不等回头,一只大手便捂住她嘴巴,接着就把她拖进了最后一间禅房中。 ****************** “啊……哈……” 秋菱掩口打了个呵欠,心里想着姨娘怎么还不出来?别不是出事了吧?因正探头探脑想进去看看,就见秋姨娘从一棵大树后转出,向这边匆匆而来。 秋菱面上现出惊诧之色,忍不住就揉了揉眼睛,这动作恰好被秋姨娘看到,做贼的人哪有不心虚的,因忙上前追问道:“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哦……没……没什么。”秋菱眨眨眼睛:“就是……姨娘这发髻似乎有些乱了。” 秋姨娘连忙伸手向头上摸去,面上不禁泛起一丝红潮,拿话支吾道:“我刚刚逛的时候,不小心让树枝刮到了发髻,好容易才扯下来,难免有些乱,你快帮我看看,步摇金钗都没掉吧?” “没……没有。”秋菱心中有些疑惑,但哪敢追问。看了眼幽深后院,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小声道:“姨娘,天色不早,咱们还是赶紧回庄子上吧,再晚了,只怕有人闲话。” “有什么闲话?大姑奶奶和奶奶来得,我难道来不得?”秋姨娘羞恼瞪了秋菱一眼:“管好你的嘴,别什么话都往外说,让人听见,还以为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是。” 秋菱连忙低下头唯唯诺诺答应着,这里秋姨娘深吸几口气,又让秋菱帮自己整理了发髻衣衫,然后出了佛寺大门,坐上马车,回温泉农庄去。 马车悠悠而行,秋姨娘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心中不自禁回忆起先前发生的一切,筋酥骨软的同时,心里更是宛如装了几十个桶,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原本她以为是哪个护卫见色起意,所以趁着这两日便利,大着胆子悄悄同自己亲热两回,也就罢了。回去后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只要不被人发现,她就还是端亲王府的秋姨娘,有儿女傍身,衣食无忧。 谁知烧香引出鬼,今日在禅房里半推半就与那人成了好事后,对方竟抱着她下了一个命令,要她之后随机应变,创造谭锋和辛念单独见面的机会。 这不是胡扯吗?秋姨娘自然当场拒绝,那人却嘿嘿笑着将她肚兜夺去,言说她若是不听话,就将她与男人私通之事传出去,到时别说顾长亭不会放过她,就是她一双儿女,也别想抬头做人了。 秋姨娘苦苦哀求无果,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答应那人。 她并不认识谭锋,然而之前见过的那个戏子,说是和谭锋有八九分像,这人不知从哪里得知,竟将她这个借口戳穿了。 为什么要让谭锋和辛念见面呢?难道是要让那两人再续前缘,最后戳破了便可将辛念置于死地?所以,这件事莫非是奶奶…… 秋姨娘猛地睁开眼睛,但是仔细想想,又摇摇头,暗道:奶奶若是要用谭锋陷害辛念,第一她不必用这样事来害我,她只要吩咐我一声,难道我敢不遂她的意?二来,这种事本也不用我出手,只要谭锋回来,奶奶稍作安排就行,她比我可方便多了。等等,这么说,谭锋真的回来了?但是奶奶和辛念,似乎都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这人到底是谁?他怎么知道这消息的?他到底是谁派来?安排谭锋和辛念见面,究竟要干什么? 思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秋姨娘幽幽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自己已经上了贼船,再也下不来了,到底会有什么下场,只能听天由命。 ------------ 第二百一十章:给王爷扣锅 「听说了吗?奶奶今天命人将你从前住的清凉院给了姚娘子住,还把那院子改了名儿,叫做月华阁。」 一场春雨,枝上繁花落得干干净净,清凉阁周围的树木却越发青翠欲滴,院中蔷薇渐次盛开。于是辛念和古姨娘秦姨娘坐在院中摇椅上,一遍赏花一边自在说着闲话。 听到古姨娘提起此事,辛念莞尔一笑,淡淡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奶奶对姚娘子当真是寄予厚望啊。」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古姨娘气得不行:「叫我说,她这就是鹊巢鸠占。妹妹,奶奶干出这种事,她就差没在你头上拉屎了,这口气你能忍得下来?」 「有什么不能忍?那院子我都不住了,难道还不许奶奶安排人去住?如今后院是她和大姑奶奶的天下,我们在清凉阁乐我们的,管她们呢。」 「你可真是能忍。」 古姨娘气得扇着团扇,忽听秦姨娘笑道:「确实没什么不能忍,奶奶为什么这样着急为姚娘子安排院落,还不是看王爷总往咱们这边来?以奶奶的性情,不是逼不得已,断断不可能主动把王爷往姚娘子那边推,这会儿心里不知怎么滴血呢。」 「这倒是。」古姨娘想到廖氏咬牙切齿却还不得不扮演贤妻的模样,方觉解气了些,扭头看见辛念一脸沉思,她便推了一下问道:「你又想什么?莫非是想回后院了?我看行,回去狠狠打奶奶的脸。」 辛念看她一眼:「说什么呢?你忘了我是为什么回清凉阁的?总这么下去也不行,我得想办法助奶奶一臂之力。」 古姨娘:…… 「她为什么搬回清凉阁的?」 古姨娘悄悄问秦姨娘,却见对方也是一脸茫然:「不是为了清静吗?或者是暂避大姑奶奶的锋芒?」 「那为什么要助奶奶一臂之力?」古姨娘眨巴着眼睛:「我……我这怎么糊涂了。「 秦姨娘笑道:「辛姨娘心里装得东西可多,我们怎么猜得透?倒不如安静看戏,看她如何扭转乾坤。」 辛念笑道:「这话太过了,什么扭转乾坤?要说王爷许是有这个本事,我在后院里这些算计,实在上不得台面。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古姨娘又好气又好笑,攀着辛念肩膀笑道:「听听这话,怎么?你还想着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必得那些才是扭转乾坤的大本事不成?」 「当然,若朝廷允许,我宁愿上阵杀敌,强似在这后院里和她们互斗,可惜,也只是想想罢了。」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看着天色不早,古姨娘便告辞离去,秦姨娘也回了自己房间,果然,不到一刻钟,顾长亭便大摇大摆过来了。 辛念站在窗前,看着他在院子里闲庭信步的模样,不由「噗」的一声笑,但想起自己的计划,旋即便板起脸,做出一副恼怒模样,气哼哼坐在榻上。 顾长亭是什么人?一进门便觉着不对劲,因看到辛念背对自己坐着,忙赶上前来,果然见到一张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晚娘面孔,不由疑惑道:「我琢磨着我这一天也没过来,是谁得罪了辛姨娘,让你栽歪到我头上了?」 「栽歪到你头上?」辛念眼皮子一抬,冷笑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不清楚?」 「我做什么了?」顾长亭一头雾水,就见辛念往榻上一倚,悠悠道:「我懒得和你打机锋,便好心告诉你,今天奶奶将原先我住的清凉院给了姚娘子住,还改成了月华阁。」 「清凉院?」顾长亭眉头一皱:「这可是胡闹,那是你的院子,谁许佳如随便给别人住了?将来你还要搬回去呢。」 「谁要搬回去了?我在这里住得好好儿的。」 辛念心中有些感动,但为了自己的计划 ,不得不板着脸,一边暗自道:就如你说你那些放荡行为也是别有深意,我这心思你日后定能参透,到那时可要少埋怨我几句,我也是为了王府安宁,实在被逼得没办法。 「也罢,既然都已经搬进去了,倒也不好就叫人倒出来。」 顾长亭想起自己答应过姚雨桐要照顾她,总不能再将人赶出去,这可有些太不给面子了,姚雨桐面皮那么薄,哪受得了这样羞辱。 因便坐在辛念身边哄她道:「将来若要搬回后院,自然有更好的院落房屋给你住。实话说,这事我也不知道,你就算生气佳如自作主张,也不该给我脸子看啊。」 辛念拿眼睛剜着他:「我就是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奶奶忽然将姚娘子安排去清凉院住了?你敢说这不是你的缘故?」 「我?」顾长亭一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谁知道佳如怎么想的?要不然,你去问问她?」 「奶奶视我为眼中钉,我倒去讨这个不自在?」辛念眉头一挑:「顾长亭,你别以为能瞒过我,不是你和姚娘子藕断丝连,奶奶就肯给她单独安排院子?这分明是方便你去找她,然后成就好事。」 「这可是胡说八道,不带这么冤枉人啊。又不是我叫佳如这么干的,念念,你怎么能强行栽赃给我呢。」 辛念见他这样急切,一颗心不由柔软了几分,但是转念一想:一则这几日必要造出生分之态;二则,当日太妃因雷电而死,顾长亭心里不也怀疑自己吗?里外里扯平了。 当然,这有些强词夺理,因为辛念确实为太妃之死贡献了自己的力量,严格说来不算冤枉。不过话又说回来,顾长亭和姚娘子年少有情,如今又让人在家里住着,同样也扯不清瓜田李下的嫌疑。 如此这般一想,心里便有了几分底气,因低头缝着衣服,一边悠悠笑道:「这个还用王爷主动开口吗?那奶奶也太不识趣儿了,她如今可是一门心思想要做个贤妻良母,你不可辜负了这份心意,还不赶紧去对姚娘子嘘寒问暖呢。」 「不对啊。」 顾长亭是多聪明的人,想着辛念向来不是胡搅蛮缠的,怎么今儿却非要把这锅扣在自己头上?因略微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不由瞪着辛念咬牙道:「还和我弄鬼,趁早儿把你心思告诉了我,好儿多着呢,不然我偏不让你如愿,看你怎么办。」 ------------ 第二百一十一章:赌一回 辛念便知他看出来了,只得无奈道:「你就不能装装糊涂?非要这么慧眼如炬的。好了,我都搬到清凉阁来,为得是什么?你不也盼着府里早日安宁吗?如今奶奶把梯子都搭好了,就缺你这么个登台唱戏的,你还在我这里磨蹭什么?还不赶紧走出去,就说我心胸狭隘胡乱编排,你生气,不理我了,这多现成的理由。」 「如何?我就说你是有心思吧,还想瞒过我。也不想想,没有我配合,你就能顺顺当当达成目的了?」 顾长亭嗤笑,辛念没好气道:「是,我的心思被你看出来了,那你呢?每次就语焉不详暗示几句,害我心里直打鼓,你什么时候也把自己的心思和我说一说啊?」 顾长亭咳了一声,站起身道:「嗨!我如今在皇上和太子以及朝臣们中间周旋着,讲究的就是一个随机应变,同你说也说不清。罢了,为了王府早日恢复平静,便遂了你的愿吧,但愿大姐能早日认清形势,只要她能搬出去,也就没这么多糟心事了。」 既然被顾长亭看破,对方又答应配合,辛念也就不装了。看看周围无人,便笑吟吟起身来到丈夫身边,伸手勾住脖子拿眼瞟着他,抿唇笑道:「可是说好了,须得循序渐进,然后适可而止,别等到了悬崖边才想起勒马,一旦勒不住,你就别想再来我这里了。」 顾长亭奇道:「你这话好无道理,又要马儿跑,又不肯给马儿喂草,哪有这样如意的事?」 「偏不让你喂草,你不知这匹马可不简单呢,一旦被你喂了,即便大姐姐搬出去又有什么用?后院还是免不了一番龙争虎斗。」 顾长亭搂住辛念纤腰,悠悠笑道:「念念,你可是吃醋了?素日里也不见你吃春华芳容佳如的醋,怎么倒吃起姚娘子的醋来?」 「这个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倒来问我。」辛念点着顾长亭的胸口:「你和姚娘子年少时的那段情意,需要我反复提醒你吗?」 顾长亭待要解释,但是看见她这般浅嗔薄怒的模样,当真爱极,想到能让辛念为自己吃醋,也是难得,因便将解释的话都吞下去,微笑道:「既如此,你还要我去吗?就不怕我假戏真做?」 「不许你假戏真做,不然别来我这里。」 辛念瞪着顾长亭,她知道自己这话任性,更是在赌顾长亭对自己的情意,到最后输赢并不确定。但不知为何,她就想赌这一回,看看顾长亭到底是如他所说全心全意爱自己,不会再和姚雨桐有牵扯;还是英雄终究难过美人关。 「好好好。」顾长亭在她挺翘的小鼻子上轻轻点了点:「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样撒娇胡闹。罢了,这几日我就不过来了,你须得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别到时候又心慌。」 他将辛念拥入怀中,沉声道:「念念,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日月可鉴。」 「好。我就信你。」 辛念点点头,然后从顾长亭怀中挣脱出来,推着他出门,一边笑道:「快走吧,再这么磨叽下去,别整出生离死别的滋味来。」 顾长亭只得离去,这里辛念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吁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我知道我是在赌,赌就赌了,你顾长亭向来一诺千金,我就看看你在姚娘子面前,是不是还有那份郎心如铁?果然你和她秋毫不犯,我才信你全心待我,我自然也会全心待你。」 说到此处,忽然又想起同自己牵连甚密的另一个男人,辛念眉头一皱,眼中一片冰冷,轻声自语道:「顾长亭说你如今就在京城,就在东宫,怎的你还不来找我?上一世拜你所赐,心口多了个血窟窿。这一世,谭锋,那一剑之仇,我必叫你血债血偿。」 且说顾长亭,从清凉阁出来,溜溜达达出了园子,再走几步,就看到原先的清凉 院,姚雨桐正站在门前,抬头看着那棵大杏树出神。 顾长亭咳了一声,姚雨桐闻声回头,接着福身行礼道:「见过王爷。」 顾长亭便走过来,也看了眼杏树,一边纳闷道:「看什么呢?这样出神。」 姚雨桐淡然一笑:「没什么,只是想着前几日还繁花似锦,结果昨夜一场雨,今天枝头上便再也见不到一朵残花,所以有些伤春悲秋起来。是了,王爷怎么过来了?」 顾长亭摊手道:「听念念说你搬进了这院子,她非说是我安排的,我当真有冤无处诉,被她赶出来,不知不觉便走过来了,不成想就见到你。」 姚雨桐心中一喜,垂头笑道:「这是奶奶安排的,说这院子僻静,我身体弱,恰好在这里静养,不成想竟让王爷遭受不白之冤,既如此,不如我去辛妹妹那里帮您解释一下?」 「算了,这种事都是越描越黑。」顾长亭摆摆手:「不必去说了。」 姚雨桐抬头看向他,一双秋水明眸脉脉含情,微笑道:「既已担了虚名儿,不知王爷愿不愿意进来喝一杯茶?我别无它意,只是如今在贵府,受了你很多照顾,所以想要谢你。」 顾长亭心中叹了口气,暗道:看来当日相见时,我那番话都白说了。姚姐姐这个模样,分明是对我有所图,难怪佳如这样安排,她也就顺水推舟。既如此,那就别怪我利用你,反正我恪守本分,你也别想讹上我。 顾长亭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该心狠手辣的时候比谁都黑。辛念是他最爱的人,当日视他如仇寇时,他也不肯迁就服软,两人硬是几年没见面。如今姚雨桐上赶着送来给他利用,那还能客气了? 他甚至根本不怕姚雨桐诬陷他,蛇蝎心肠又如何?和他的权势一比,不过是只蝼蚁。对方敢讹他,他有的是办法叫人鸡飞蛋打悔不当初,最多自己名声差一些,差就差了,他一个亲王,要那么好的名声做什么。 ------------ 第二百一十二章:好久不见 时光匆匆,转眼就是暮春时节,端亲王府内暗流汹涌,但因为辛念还「大权在握」,又远在清凉阁,惯会见风使舵的奴才们倒也不敢去她面前耀武扬威,上赶着送人头嘛。不过王爷最近时不时就和姚娘子在王府各处相谈甚欢,这却是被大家看在眼里的。 「我是真佩服你啊,怎么这样沉得住气,你就真不怕王爷被那母老虎叼了去……唔唔……」 辛念将一块白糖酥塞进古姨娘嘴里,一边笑道:「你啊,难得今儿王爷带咱们出来踏青,不说好好欣赏这青山绿水,倒有空儿和我嚼牙,呶,这盘点心拿去,我就不信,吃食还堵不上你的嘴?」 古姨娘接过盘子,三两口将白糖酥吞下去,气呼呼道:「堵不上,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着急上火。奶奶和姑奶奶如今气焰可越发高涨了,府中下人倒被她们收服了九成,长此以往,你可怎么办?」 「下人们不过是墙头草,谁得势就依附谁,有三娘管着厨房,我还管着库房,也没在吃穿上委屈了你,何苦操这些闲心?」 辛念摇头,只见古姨娘叹气道:「我不也是怕你失势吗?我看那姚娘子如今走路,眉眼间都带着春意,眼睛跟能出水似的,哪怕王爷对你情有独钟,也难保不被她勾引了去。男人嘛,都是这样的。」 「她若能勾引了王爷,也是她的本事。」辛念嘴里敷衍着古姨娘,一边东张西望,看散在各处的丫头们追逐嬉戏,忽见秋姨娘坐在河边怔怔出神,她就推了推古姨娘,冲那边一努下巴:「你别只顾着操心我,倒是看看秋姨娘,你说她这会儿想什么心事呢?」 「还能有什么?想着你失势后怎么踩你呗。」ap. 古姨娘扇着手绢,却见辛念扑哧一笑,悠悠道:「我若失势,踩我的也轮不到她,奶奶和姑奶奶是吃干饭的?倒是你,和她也算棋逢对手,你们俩合该好好过过招。」 「去你的……哎!」古姨娘又好气又好笑,刚推了辛念一把,忽见一只白兔蹦蹦跳跳到了河边,她不由又惊又喜,指着那白兔对辛念道:「兔子,活得,好可爱。」 辛念一双眼睛也直放光,惊喜道:「好大!好肥!野兔这么大太难得了,待我去抓过来。」 她说完就要起身,却被古姨娘一把拽了回去,听对方气嘟嘟道:「府里亏了你吃的吗?一只兔子也不肯放过,你就给我在这里坐着,我可不能让你抓了它去,啊呀……」 原来她们说话功夫,那野兔已经跳到秋姨娘身边,辛念忙高声喊道:「秋姨娘,快,抓住那只兔子……」 秋姨娘似是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慌忙向兔子扑过去,那兔子哪肯被抓住,灵巧一跳,便往前方逃窜。秋姨娘连忙起身,撵着兔子追了过去。只引得顾云贤和廖佳如以及丫头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古姨娘撇撇嘴,没好气道:「真是奇了,平日里她是奶奶的狗腿子,最喜欢和咱们作对,你让抓狗她保准去撵鸡,今儿怎么这么听你的话,倒真去追兔子了?」 辛念笑道:「还能为什么?肯定也是馋兔子肉了。三娘的辣炒兔肉是一绝,咱们到时把这只兔子带回去,能炒好大一盘呢。」 古姨娘「噗」地一笑,斜晲着她小声道:「你以为谁都是你,弓马娴熟呢?不是我小瞧秋姨娘,她哪里抓得住兔子?她连鸡都未必能抓住。叫我说,她不是去追兔子,正经是去小树林解手了。」 「嗯,这也正常。」辛念点点头,眼看秋姨娘快追进小树林了,但却没有一个人阻止,显然这么想的不止古姨娘。 没人知道现在秋姨娘的心里有多慌张,她忆起几天前的晚上,自己按照张郎的吩咐,在孩子们睡后,用他给的药让秋菱昏睡过去,又在窗上挂了一盏花灯,半刻钟后熄灭,果然,不到半个时辰 ,屋子里便多了个男人。 已经被情欲控制的秋姨娘完全顾不上自身死活了,两人在床帐里颠鸾倒凤。云收雨歇后,张郎告诉她,过两日府里应该会出去踏青,若她看见一只白兔到了身边,便要假装追着兔子进小树林,然后谭锋会等在那里,她要借这个机会,将辛念引到树林中,同谭锋相见。 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但秋姨娘已经无路可走,她不知道张郎背后是什么人,为什么几天后,王爷果然就带着女眷们来到这里踏青。听说是姚娘子建议的,姑奶奶和奶奶如今都听她的,难道那姚雨桐也和自己一样,是被安***王府的? 秋姨娘企图分析出点什么,但很快她就明白,不管分析出什么都没有用。一步步走到今日,除了做张郎的提线木偶,她已回不了头了。 不过人总有侥幸心理,秋姨娘心中也抱着一丝希望,她想只要自己听话,也许将来辛念倒台,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后,这段丑事就会永远成为秘密,她依然是端亲王府的姨娘,即便失宠,也能锦衣玉食到老。 这会儿眼看白兔逃进了树林里。秋姨娘闭上眼睛,一咬牙一跺脚,也旋即追了进去。 辛念正看着丫丫在草地上摘野花,忽然就听小树林里传来一声惊呼,不由豁然起身,只听身旁古姨娘失声道:「这是怎么了?别不是遇见蛇了吧?「 「有可能,离端午不到一个月,蛇虫鼠蚁可不都出来了。」 辛念沉声说完,见草地上的丫头婆子们都停下身形向小树林张望,那边廖氏也高声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没有。」 秋姨娘的声音远远传来:「就是这兔子实在难抓,不知辛妹妹愿不愿意过来帮帮我?我……我想把它抓住……养……养起来。」 「辛念?」 廖氏眉头一挑,不明白秋姨娘这会儿怎会想起辛念,因往这边看了一眼,便不耐烦道:「一只兔子罢了,你想养,到时叫人买一只,非要费劲抓这野兔做什么?」 古姨娘也小声道:「别去,她什么时候能想起你?总觉着这里有古怪。」 「我也知道。」辛念面色郑重,沉声道:「恰是如此,才更该去看个究竟。王爷和护卫们去打猎了,保护这一众女眷的重任便落在我身上,我须得去看看。」 「你就是滥好心,叫我说,管她死活呢。」 话音刚落,忽听秋姨娘又是一声惊叫,这声音里甚至带了颤抖:「辛……辛妹妹……」 于是辛念再无疑虑,飞步赶去,而廖氏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察觉到不对劲了,众人忙叫了婆子丫头们过来,也谨慎向小树林赶去。 辛念用上轻功,自然比她们快许多,须臾间进了树林,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奔,忽听一棵粗壮槐树后传来一个有些陌生,却又熟悉到铭心刻骨的声音:「辛妹妹,好久不见。」 ------------ 第二百一十三章:再见谭锋 「谭锋!」 辛念一下止住脚步,接着略一思忖,便疾步来到树后,果然见谭锋用剑逼着秋姨娘,正含笑望着自己。 一时间,辛念只觉一股怒火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恨不能现在就将谭锋一剑刺死。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手无寸铁,再者,这一世里须得助顾长亭弄清谭锋和太子的阴谋,少不得要忍耐一下,虚与委蛇。 然而刚才那一瞬间的仇恨已经表现在脸上,无可挽回,眼看谭锋面上现出疑惑之色,辛念急中生智,低声叱骂道:「我把你个负心薄幸的狗东西,你竟还有脸来找我?顾长亭说你逃离京城,在外边不知多风流快活,你……你可管过我的死活?如今怎么还有脸来找我?」 说完见谭锋面色释然许多,她心里也松了口气,只听对方苦笑道:「辛妹妹,那顾长亭对你早有觊觎之心,你怎能听信他污蔑我的话?我是什么人品,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辛念面色转变几回,慢慢现出犹豫之态,却是轻轻看了秋姨娘一眼,沉声道:「你不必说了,如今我已为人妇,咱们之间,自是恩断情绝,你还不赶紧放了秋姐姐。」 说完来到谭锋和秋姨娘身边,仿佛要保护秋姨娘一般挡在对方身前,一边幽幽看着谭锋。 「辛妹妹,你……你竟如此绝情么?」 谭锋会意,愤而撤下长剑,手臂从辛念身侧擦过,然后辛念便觉手中多了个纸团,忙一把握住,低声叱道:「我便是如此绝情,你还不快滚?若非不是你对手,我今日便要同你拼命,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这时外边的人已经到了树林外,呼喝声越发近了。谭锋叹了口气,不甘心地看辛念一眼,跺跺脚,转身飞纵而去。 这里辛念忙回身对秋姨娘道:「此事你也难逃干系,还不快做出和我一起抓兔子的模样?奶奶那里你也须帮我遮掩,不然我就说是你把我引进来,你是那谭锋一伙的。」 秋姨娘面如土色,只剩下点头了,见辛念做出追逐跳跃之状,她便也忙跟在身后,最后耳听得众人进了林子,呼喝渐急,辛念方高声道:「罢了,既捉不到,说明它和你无缘,便放它回归山林吧。」 秋姨娘许是经过这一会儿缓冲,面色平静许多,闻言跺脚娇嗔道:「真真是个冤家,它在这里等我捉呢,偏捉不到,把你喊来帮忙,谁知竟然就飞一般跑了,早知不喊你了。」 辛念微微一笑,悄声道:「戏演得不错。」接着又高声道:「你这人,明明是你大呼小叫喊我来帮忙,这会儿又来怨我,真真好人没好报。」 一边说着,两人便回身和丫头婆子们汇聚,只见姚雨桐上前关切问道:「究竟怎么了?听秋姨娘叫得惊惶,不像是追兔子追得。」 秋姨娘忙笑道:「我追兔子,看见一条蛇,吓了一跳,好在它很快就跑走了,接着辛妹妹就赶来了,可惜我们两个合力,到底没捉住那孽畜。」 说完走出林子,就见廖氏和顾云贤都等在外面,见她出来,也连忙上前询问,秋姨娘便依样画葫芦又解释一遍。 廖氏仔细看秋姨娘,见她面色如常,也就信了这番话,没好气道:「好端端的,非要追什么兔子,还遇见蛇虫,听你叫得凄惶,我还以为遇见歹人了呢。」 秋姨娘陪笑道:「那兔子实在雪白可爱,且来到我身边,我还以为它和我有缘,哪知终究是跑了。」 廖氏点头道:「这也罢了,没被蛇咬到就好。且回来安生坐着,过会儿王爷和护卫们也该回来了。」 说完又吩咐婆子丫头们检查木柴锅灶,今日要在这里野炊烧烤。.net 顾云贤兴致高昂,四处走了一圈,回来坐下后便对众人道:「你们还不谢我? 往年有这样出来玩乐的日子吗?都是我来了,你们才得这样自由。」 廖氏悠悠道:「出来多了,也不觉着有什么好。况且这次出来,和大姑奶奶也没什么关系吧?明明是姚娘子提出的,王爷为了慰藉她的芳心,才答应下来。」 姚雨桐似是不经意般瞟了辛念一眼,连忙摇手道:「没有的事。王爷大概是想着辛妹妹喜欢出游射猎,所以才过来的。」 辛念一笑,淡淡道:「我可不背这个锅,出来有什么意思?说是野炊,可我也不觉着那些猎物有什么好吃,远不如咱们家养的鸡鸭鹅猪。」 「怪不得你不肯和王爷一起射猎。」姚雨桐恍然道:「原来是不喜欢,我还以为你如今性子安静了些。」 「不喜欢吃野味,射猎倒还好,不过我如今不做这些了,当了娘,心肠就软了,除非野兽要来吃我,不然我何必去杀它们,只为了饱口腹之欲。」 姚雨桐心里一跳,下意识便别开眼不敢再看辛念。忽听马蹄声响,接着一个婆子叫道:「王爷回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很快十几匹马到得近前,顾长亭翻身下马,哈哈大笑道:「今天收获颇丰,你们可有口福了。」 辛念上前道:「你可听了我的话?那些带崽的母兽,都没有动么?」 「自然,你千叮万嘱的,我哪里敢忘。」顾长亭伸手一指:「不信你自己看去。」 辛念一扭身,没好气道:「血淋淋的,谁去看那个,赶紧让人收拾了,别让六仔丫丫看见,不然吓一跳。」 顾长亭笑道:「这方面晨哥儿可比峰哥儿六仔丫丫都强,好家伙,他跟着我去,还打了两只兔子两只野鸡呢。」 听见他亲口夸奖儿子,古姨娘不由喜上眉梢,眼看顾长亭往姚雨桐那边去了,她生怕辛念不自在,忙拉住她说话。 当下婆子们便生火烧水,支起烧烤木架,很快各处就传来一阵阵肉香,随风飘散开来,着实诱人。 那些烤肉肉汤味道其实未必比得上王府中精心烹制出来的菜肴,然而在这山清水秀之所,身畔微风轻拂,天上艳阳高照,花草争奇斗艳,众人吃烤肉喝肉汤,再喝两盏桂花蜜剑南春,真真是人生第一快事。连顾长亭都赞不绝口,只说等到秋高气爽时节,野兽们也都养好了秋膘,还要带大家再出来玩一回。 ------------ 第二百一十四章:我意已决 回到府中时,已是夕阳西下,众人都觉着疲累,好在厨房也早早就备好了晚饭。辛念和秦姨娘以及孩子们一起用过饭后,几个小家伙便撑不住了,洗完澡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眼看夜色深沉,辛念料着今晚顾长亭许是不过来了,因吹熄烛火,却见满室清辉,原来月亮已经升上来。她想起谭锋,忽然来了性致,索性换上薄缎裤褂,从盒子里取出诛邪,来到院中,就在月光下操练起来。 这时大门还没关,婆子们习惯了辛念练功,看了一眼便回到门房睡下,一边还笑道:「睡吧睡吧,就是有贼来了,看见咱们姨娘这番身手,也保准吓跑了。」 辛念舞得兴起,月光下只见她身形曼妙,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时而凌波微步,时而流风回雪,当真灵活多变。如此直练了将近两刻钟,身影才慢下来,接着一招万物回春,方将匕首回撤收势停住。 忽听一阵「啪啪啪」的掌声响起,辛念也不惊奇,转身笑道:「这么晚怎么还过来了?」 顾长亭从街门外走进来,微笑道:「若非这么晚过来,险些错过月下美人舞剑,岂不抱憾?」 辛念看着手中匕首,淡然道:「不是剑,是诛邪。我想着合该用它,诛尽一切邪祟。」 「好端端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来了?倒像是话中有话似的。」顾长亭注目看着辛念,于是辛念便明白了。 她将匕首插回鞘中,沉声道:「许久没练武,有些生疏了,从今日起,我应该将荒废的功夫都捡起来,方能保护自己和孩子。」 「你当我是死的?要劳驾你保护自己和孩子?」顾长亭搂住辛念肩膀,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轻声道:「到底怎么了?可否同我说一说心事?」 辛念斜睨着他:「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不过我倒是奇怪,这事是谁告诉你的?秋姨娘么?」 「不是。」顾长亭摇摇头,但很快反应过来:「你还没同我说你的心事,倒来诈我的话?」 辛念翻个白眼:「你可真是,明明都知道了,非要我亲口说出来。好,我就告诉你,今儿个在小树林里,我遇见谭锋了,那厮挟持了秋姨娘,引我过去见面,还给我递小纸条,约好了时间地点要同我详谈。如何?我的心事都和你说了,你是否能告诉我?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不是秋姨娘,我可真想不出还有谁。」 顾长亭瞪着辛念:「你这是不是恶人先告状?这样大的事,若没人告诉我,你是不是也要瞒着我?」 辛念不肯撒谎,痛快一点头:「这会儿的确不打算告诉你。谭锋是个城府极深阴险狡诈的,我怕你知道后露了形迹,被他察觉,反而不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长亭搂着辛念的手蓦然紧了一紧:「你竟还要同他虚与委蛇么?不行,我不许,这太危险了。」 「有什么危险?他这会儿还想着利用我呢,我只要假装被他迷惑,拿出一副顾念旧情的样子,不怕他不上钩。到时候他要怎么害你,我们不就清清楚楚,可以防范了吗?」 「我即便和他斗,也要堂堂正正的斗,哪里用得着你去犯险?」 顾长亭仍然坚持,两人来到屋里,辛念请他在椅上坐下,自己在对面坐了,嫣然笑道:「你是怕我孤身犯险呢?还是怕我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我怎会这般看轻你?何况有六仔和丫丫,你也舍不下他们。」 顾长亭摇摇头:「念念,虽然我不知你为什么对谭锋的态度这样坚决,仿佛认定了他是坏人,但……如今的他,确实和毒蛇无异,你最好还是不要接近他,不管什么阴谋诡计,有我呢。」 「你也不是神仙,皇上太子朝臣们,就够你应付的了。其他的明枪暗箭,我也不能帮你,但是谭 锋,他既然找上门来,我岂能放过?」 说到这里,她便握住顾长亭的手,轻声道:「长亭,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女人,若没有六仔丫丫,若先前没有出清凉阁,这一世始终在那里坚守,如今谭锋有约,我会头也不回同他离去。但是,现在我有六仔和丫丫,我出了清凉阁,同你两心相许,既如此,我绝不允任何人来破坏我们一家人的和美生活。谭锋要害你,便是害我和孩子们,我怎能饶他?」.net 顾长亭并非一点疑心都没有,但此时见辛念说得诚恳,心下也被触动,回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念念,我也对你坦诚心意,虽然你如此说,我也只敢信你八分,实在是我重任在肩,这端亲王府的荣辱,悉数系在我身上。若只有我个人,便信你又何妨?被你害又何妨?终归是我心甘情愿。」 「长亭……」 辛念眼中忽然含了泪,摇头道:「不是这样说,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我若害你,你便该报仇,没有心甘情愿的道理。你肯信我八分,已是对我的情意。无论你怎样做,派人暗中监视都可,但我不能不见谭锋,我是一定要与他周旋到底,甚至不死不休的。其余话,你也不必多问了。」 「也罢。」顾长亭点点头:「你既这样说,我情知扭转不过来的,从小你就是这样,认准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 辛念笑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你不也一样?连先王都感叹,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倔强有主意的儿子呢。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究竟是谁和你说的?我打量着除了秋姨娘,也没人看见啊。」 「是姚娘子。」 顾长亭原本就没打算隐瞒辛念,因沉声道:「姚娘子说,她听见秋姨娘的声音,急忙跑进树林,就看见有个高大男人似是远遁而去,我立刻想到谭锋,问她是不是?她说没看清对方面目,让我来问你。」 「姚娘子?」辛念沉吟点头:「怪不得,我也记着她是第一个跑进来的,许是谭锋身影被她看见,这也正常。她正愁不能让我失宠呢,好容易有这样机会,可不是要赶着向你告密了。」 顾长亭叹道:「她如何倒无所谓,我只担心你……」 「好了,不必再说,我意已决。」辛念捂住顾长亭嘴巴,明眸如水般看着他,悠悠道:「既然来了,春宵苦短,何不珍惜呢?」 话音刚落,人已经被顾长亭拦腰抱了起来。 ------------ 第二百一十五章:母老虎要发威 出了花园,往北是寿宁宫,往南就是月华阁。 顾长亭略一思索,想起今天是十五,老太妃礼佛的日子,便转身往月华阁而去。 昨晚辛念的一句话提醒了他,她说姚雨桐是当时第一个跑进树林里的人,这便奇怪了。顾长亭想着对方弱质纤纤的模样,竟能跑得比那些健壮婆子丫头还快?除非她原本就是在小树林附近徘徊,可这也说不通啊,她又不关心秋姨娘,也不见喜欢宠物,怎么不陪顾云贤廖佳如说话,却跑去林子边?莫非,她知道这林子里会发生什么事?那就有意思了,她一个弱女子,客居王府,怎会知道这样机密? 当然,也许是自己多疑,万一姚雨桐就是闲来没事在附近,听到秋姨娘尖叫便跑过去,虽没跑过辛念,但仍是除她之外第一个赶到的人,这种巧合也不是没有。 但既然疑心上了,那少不得就要试探一番,甚至与其周旋几回,说不定便有收获呢。这几日皇帝身上不好,太子和其党羽肉眼可见的嚣张横行起来,自己从前与太子还能称得上一句貌合神离,但如今连貌合都做不到了,两人之间,只差没有明面上撕破脸,难保他不往府里安插人手,这姚娘子是顾云贤半路捡来的,未免太过巧合,由不得顾长亭不怀疑。 **************** 「妹妹从哪里回来?怎么只你一个人?连丫头们都没带。」 辛念刚见过谭锋,回府便遇上古姨娘,见她疑惑问询,便叹息道:「今天是我娘生日,虽然娘亲早已仙逝,却勾起我思家之心,因此便悄悄回了从前的辛府一趟,这事不太好叫人知道,何况杏花嫁了出去,春雨又要看着丫丫,所以就我一个人去了。」 古姨娘道:「虽如此说,辛老将军到底还没***,你这事说大虽不大,可若是有心人要编排你,也够你难受的。以后还是不要去了。」 「我知道。」辛念点点头,接着问道:「姐姐怎么走了这条路?可是要去清凉阁?」 「正是呢。」古姨娘无奈看着辛念:「你说你,就顾着想从前的家,你就不看看王爷最近都往哪里去得勤?」 辛念笑道:「这些日子我在清凉阁乐不思蜀,还真没在意他的行踪,怎么了?」 古姨娘伸手指点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道:「我说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心大的,果然被我说着了吧?你看看你,明明身边虎狼环伺,你倒有心情乐不思蜀。我和你说,这些天王爷几乎天天往月华阁去,耽搁的时间越来越晚,昨儿甚至是酉时才出来的,你说这可不可疑?」 辛念眨巴眨巴眼睛,想起顾长亭这几天的确没来清凉阁,虽然遂了自己的心,但是……这有些不太对劲儿啊。 于是她忙问古姨娘道:「你怎么知道的?派人看着王爷了?」 古姨娘:…… 「你给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别说我,你问问奶奶敢不敢干这种事?」古姨娘没好气瞪了辛念一眼:「王爷没特意避着谁,下人们都传疯了,我除非是个聋子,不然能不知道?我看奶奶这两天脸色也不是很好呢。」 「脸色不好?」辛念更纳闷了:「姚娘子那个院子,不是奶奶安排的吗?王爷要是和姚娘子有点什么,奶奶该高兴才是,怎么脸色倒不好了?」 古姨娘便和辛念一起往清凉阁去,一边笑道:「你不知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典故么?奶奶原本想着,王爷和姚娘子旧情复燃,先把你扳倒。结果现在你在清凉阁住着,也没说失势,她还要眼睁睁看着丈夫和别的女人厮混,心情能好才怪呢。」 辛念笑道:「原来如此。呵呵!只想扳倒我的美事,却不想为此付出代价,那怎么可能?」看書菈 「这些都是次要,重要的是王爷下次过来,你可 得好好笼络着,不能真放心大胆让他和姚娘子这么相处下去,不然难保干净,男人的定力,那就是野猪的翅膀。」 辛念奇道:「这话怎么说?」 「嗨!压根儿没有的东西,你能指望吗?」 「哈哈哈……」辛念放声大笑,接着摇头道:「顾长亭是我见过定力最强的男人,说一句泰山崩于前不变色也不算夸张,怎么到你嘴里,竟这般不堪了。」 古姨娘跺脚道:「嗨!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吗?王爷定力再好,在旧情人面前,也难把持住,你不能不防啊。」 「好好好,我知道了。」辛念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暗道:刚刚忍着恶心应付完谭锋的甜言蜜语,回来就听说顾长亭这家伙给我后院起火。我这母老虎不发威,一个个就真当我是病猫了?嗯? ****************** 「王爷,辛姨娘过来了,在书房等您呢。」 「念念?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一个时辰前就来了,奴才说您还没回来,让姨娘先回去,等您回来奴才转告您,她也不肯,就说在书房里坐坐,顺便等你,那个……奴才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来给王爷通风报信。」 新放在身边的小厮清河就差没在脸上写满「忠心护主」四个字了。顾长亭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辛念这次绝对是善者不来,因凑近清河悄声问道:「就没套套话什么的?问她是为什么来?」 「奴才也得敢啊。谁不知道辛姨娘拳脚功夫厉害。」 顾长亭:…… 「她拳脚功夫再厉害,还能说句话就动手不成?你个蠢材,去,先把话套出来,爷在这儿等着你。」 清河:……「倒也不至于吧?您是王爷啊,辛姨娘再怎么也只是个姨娘,她甚至都不是王妃。」 「你懂什么?先王妃哪有念念的厉害?让你去你就去,我也在这里想想,最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清河:……老天!端亲王爷竟然惧内,这说出去谁会信?可若非惧内,王爷这蝎蝎蛰蛰的模样是怎么回事?那甚至不是奶奶,只是个姨娘。 「王爷,您这个……奴才和辛姨娘不熟,能套出来什么话?您要实在害怕,不如我去把杏花姐给找来?她肯定比奴才有用。」 顾长亭:…… ------------ 第二百一十六章:到底谁是白月光 「你个蠢材,爷……爷哪里害怕了?滚滚滚,没用的东西。念念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看看你这畏畏缩缩的样儿,出去别说是我的人,爷丢不起这脸。」 顾长亭气了个半死。清河不敢多说,心里却暗自嘀咕:不怕?不怕你可让我先去套话呢。本来嘛,辛姨娘又不是老虎,您是王爷,在她面前稍微摆出王爷架子,还怕她不低眉顺眼服软伺候,好意思让我一个奴才去做出气筒?. 一边想着,便跟在顾长亭身后来到书房。透过敞开的大门,就看到辛念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顾长亭停下脚步,又仔细回想一遍,确定自己这些天没有什么言语行动失当的地方,方咳了一声,迈步走进书房。 清河忙躲在门后,名为伺候实则偷听。 辛念听见咳嗽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然后将书放在桌上,款款起身行礼道:「妾身拜见王爷。」 「这……这是做什么?一家人,哪用得着这些繁文缛节?」顾长亭心里一紧,暗道:看念念这风情万种的模样,果然善者不来,我须得小心应付。 辛念言笑晏晏:「从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和王爷言语无状,王爷表面上纵容,回头就喜欢了温柔有礼的,我可不得吸取教训呢。」 顾长亭越发心惊,连忙道:「哪有这种事?我最喜欢你的自由随性,最讨厌那些一套套的虚礼。念念,你有话就直说,可不带这么编排我的。」 「好。」 辛念也懒得和顾长亭虚与委蛇,既然对方让直说,于是便准备开门见山。正要说话,却忽然一顿,转头看向书房门外,淡淡道:「都下去吧,这里有我呢,不用你们伺候。」 清河:…… 等到人都退下,她才上前搂住顾长亭脖子,目光灼灼盯着丈夫,悠悠道:「你倒是说说,这些天在后院往谁的院里去的最多?」 「唔……我承认我是往月华阁去的最多。」 顾长亭看了辛念一眼,忍不住莞尔一笑,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那不是为了遂某人的心愿,让她坐山观虎斗吗?这都是说好的,怎么这会儿又来怀疑我?」 「是我们定下的计划不假,但我们定下的计划里,可没有假戏真做吧?「 「是没有,可我也没有假戏真做啊。你这是听了谁的谗言?还亲自跑来书房兴师问罪,倒把我吓一大跳,以为不经意间又是哪里得罪了你。」 「只是谗言么?」辛念盯着顾长亭:「人人都说你从月华阁出来的时间越来越晚,我怕我再不问,保不齐哪天就会听到你一大早从那里出来的话了。」 「自然是谗言,我也不可能在那里过夜。」顾长亭注目看着辛念,轻声道:「念念,你这样洒脱的性子,怎么这会儿倒不信我?」 这目光里满是深情,辛念竟被他看的一颗心怦怦直跳,因叹了口气,将他轻轻推开,回到椅子上坐下,淡淡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天下男人,都是如此。谁叫她是你的旧情人呢?有情人若不能成眷属,那是要在心里想一辈子的,就如美酒,时间越长,滋味儿越香,这会儿要是忽然能在一起了,那都不是干柴烈火,压根儿就是老房子着火了,你说,我怎么敢信你?」 顾长亭没去自己日常的位子坐下,而是来到辛念身边,站在她身侧转着她发髻上的珠钗,轻笑道:「念念,你莫不是以己之心,度我之腹么?因为你放不下谭锋,所以才会怀疑我也放不下姚雨桐。」 辛念笑道:「我知道你至今仍不肯信我对谭锋绝情。但是顾长亭,我是女人,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丈夫,过去那些情分便随风而逝了。男人能做到吗?所以你不能怀疑我对谭锋还有旧情,我却必须怀疑你和姚娘子暗通款曲。实在是因为,我的腿已 经被拖住,谭锋带不走我;而你不同,你想和姚娘子旧情复燃,只需在月华阁留宿一夜。你莫要怨我不公平,这世道对男人和女人,本就极不公平。」 顾长亭苦笑点头道:「罢了,你说得是,倒叫我无言以对了。这么说,无论我怎么辩解也是没用,只因为我是男人?」 辛念面上添了一丝苦恼之色,一只手撑着太阳穴,喃喃道:「我也想信你,可是思来想去,也没有信你的道理,不然我又怎会这般沉不住气,都等不及你去清凉阁,便来书房要向你问个清楚呢。」 「若我能证明我不会和姚娘子暗通款曲呢?」 这话实在是出乎辛念意料之外,当下惊讶道:「你能证明?怎么证明?」 顾长亭叹了口气,苦笑道:「人都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到你我这里,怕是颠倒过来了。念念啊念念,你这样冰雪聪明的人,竟到现在都没看出来,我年少时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从来不是姚雨桐吗?」 这话不啻于晴空上猛然打了个响雷,辛念整个人都呆住了,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顾长亭,好半晌,才猛地起身,盯着眼前人失声道:「你……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谁都知道你和姚……」 「谁都知道的事,便一定是真的吗?我同你不一样,你是个洒脱的女孩儿,若无意外,你和谭锋的好事,终会水到渠成,所以你看着他的眼眸里,那欢喜雀跃仿佛要溢出来一般。而我……我喜欢你,怎能轻易表现出来?叫那些人拿你我起哄玩笑。我是没什么,但这岂不辱了你的清誉?」 辛念仔细想想,顾长亭年少时的确就是个稳如泰山城府深沉的性子,他会有这些顾虑很正常,但是:「你怕辱了我的清誉,就……就不怕辱了姚雨桐的清誉么?」 顾长亭苦笑道:「你看我像个顾虑周全的正人君子吗?何况我虽稳重,到底年少,也是有自己的一番意气,那些人不过是因为两次巧合,便以为窥探到我的真心,我又何须解释?且这种事本就越描越黑。再者,你钟情于谭锋,我亦有我的骄傲,那时的姚姑娘……的确是个很好用的借口。所以这一次她孤苦无依,跟着大姐来府里,我为什么要留下她?就是因为年少时这点愧疚。虽然只是传言,我并没有做任何干涉她婚事的举动,但……我终究利用过她,这是事实,所以如今做些补偿罢了。」 ------------ 第二百一十七章:佳人相邀 辛念眨巴着眼睛,顾长亭见她喉头连着滚动了几下,似是在吞咽口水,消化这个意外的消息,于是摊手道:「其实你想一想就该明白,我果然对她情有独钟的话,为什么不央父母去提亲呢?以端亲王府的地位家世,我和父王难道还需要在意什么门当户对么?再者,我自小便有主意,父王也大多依我,那关系到终身幸福的事,我能不打破头去争取,反而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那还是我顾长亭么?」 辛念想想顾长亭确实有这样的资格,也是这样的性子,因下意识就点着头。 下一刻,她整个人都被搂进男人宽厚的怀抱中,听他在耳边怅然道:「你再想想,若不是我对你情难自禁,那一夜,我能被一瓶酒迷昏神智,不顾你的意愿强要了你吗?念念,念念……你都不知道我喜欢你喜欢的有多苦,偏偏谭锋横在我们中间,你不知道……我忍了多久,可我不是圣人,借着酒力,我……到底还是没忍住……」 辛念脉脉闭上眼睛,好半晌才轻声道:「可你……可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和我说呢?」 「你心里有谭锋,我说了又有什么用?等到后来,发生那么多事,说什么也都晚了。再往后,我们两个渐入佳境,倒也不必说了,仿佛是替我自己开脱似的。我想着,我只要好好待你,宠你爱你敬你护你,那便足够了,嘴上说一万句情深似海,也比不上为你做几件贴心的事,不是吗?」 「所以如果没有姚雨桐,你……你就打算一辈子不告诉我?」 「是,何必告诉你呢?日久见人心,等到我们白头偕老时,你总会明白我的心意。」 「放屁!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辛念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流了满脸:难怪,难怪上一世里,自己明明背叛了他,让他在满堂宾客面前颜面扫地,顾长亭却仍然送她银票,放她自由。 难怪谭锋用自己诱他入彀,以顾长亭的城府和聪慧,不可能看不出这是个圈套,他却依然如约而至,为了一个已经背叛他的完全不值得的女人。那句「贼子尔敢」,至今回想起来,仍觉惊心动魄。 这两件事辛念重生之后,始终也想不明白,却不料在今日意外获得答案: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因为顾长亭一直爱着自己,他一直钟情的都是自己,只是他有他的骄傲,而那时的自己,也的确不会信他。所以上一世里,他们两人唯有阴阳相隔。 「万幸……万幸上天给我一个机会,万幸这一世里,我们还是夫妻,没有走到形同陌路,生离死别……」 辛念紧紧抱住顾长亭哽咽自语,珠泪滚滚而下,很快便浸透了供她依靠的肩头的衣衫。 「念念,你……你怎么了?不哭不哭,如今我们不是好好儿的吗?」 顾长亭没听清哭泣中含混的自语,更不明白辛念为何会这般伤心欲绝,一时间不由得慌了神,忙紧紧搂住辛念连声安慰,却只换来爱人更椎心泣血的痛哭。 「念念,你究竟怎么了?我们不是好好的吗?虽然这件事我隐瞒了十几年,可……可我们如今也是琴瑟和鸣,将来必定白头偕老,这……这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你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上天垂怜,我们哪有这一世的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辛念在心中呐喊,但是哭了这一会儿,情绪也发泄得差不多,于是用帕子擦去眼泪,转头四下看看,不由抱怨道:「你这书房怎么连个端茶倒水的丫头都没有?奶奶也太疏忽了。」 「红袖添香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我完成了为端亲王府开枝散叶的任务,身边也就不用再添人了,添再多有什么用?心如止水,何必要去祸祸那些年轻女孩子。」 辛念破涕为笑,拧着顾长亭的脸笑道:「端亲王爷明明是玉树临风 英俊潇洒,年纪将近而立,恰是风华正茂之时,怎么就说出这样老态龙钟的话。你想着不要祸祸年轻女子,你不知道府里多少年轻女孩恨你不解风情呢。」 「我解不解风情,你是最知道的。」顾长亭用帕子替辛念擦着脸上泪痕:「罢了,且将就下,实在难忍,我叫清河打盆水来给你洗脸?」 「不用了。」 辛念深吸口气,略微整理了下有些散乱的发髻,又擦擦眼角泪痕,这才看向顾长亭道:「既然对我这般情深意重,如今又为何总往月华阁里跑呢?」 「还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我起了疑心。」 顾长亭便将自己的分析说给辛念听,只听得辛念圆睁了双眼,喃喃道:「这……不太可能吧?姚娘子那么纤纤弱弱的一个人,谁能想到要用她害你啊?」 「纤弱又如何?她就敢跳下桥害你。你不知道女人心狠起来,和花容月貌纤袅婀娜都无关?」 顾长亭搂着辛念在椅子上坐下,沉声道:「当然,也可能是我多心,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不得不防她,谁让她是半路捡来的一个外人。」 辛念点点头,低头想了片刻,才轻声道:「或许你已经知道,我昨日去见了谭锋。」 搂住她身体的手蓦然一紧,顾长亭沉声道:「我猜到了,依着我的心思,本要派人保护你,但是想想你未必愿意。而且谭锋找你,不管是为了旧情还是利用,他应该都不会伤你。别再我派了人,你反而误会我是监视你……」 「我说过,就是监视,也是应当的,我才不会为这个生气。只要你和姚娘子清清白白,我就不寻你的晦气。」 辛念一笑,勾住顾长亭脖子在他脸上亲一口,然后抛了个媚眼给他。.net 饶是端亲王爷定力超群阅美无数,这会儿也险些把持不住。在辛念身上轻轻一捏,咬牙道:「你再来,咱们正好也尝尝白日宣Yin的滋味儿。」 「什么时候定力这样不堪了?」辛念「幽怨」盯着夫君:「人家不过眨眨眼,都没笑呢。」 说完察觉到身下的手要作乱,她忙制止住了,悄声笑道:「果然这样迷恋我,不如等今夜。正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深夜后,反正端王爷轻功盖世,都不用飞檐走壁,就翻个围墙,应该难不住你。」 ------------ 第二百一十八章:主动让贤 顾长亭喜道:「你别说,这正经是个好主意。我今晚就在书房歇下,亥时后悄悄去找你。」 辛念笑着点头,又说道:「许是这么多年第一次见,谭锋没和我说什么,只是畅叙旧情,我看他的意思,的确是要用我对你不利,我想着可以与他周旋一番,不过我现在的身份,一下子就答应倒显得不可信了,所以我起先只说今生无缘,不须再见。好家伙,这厮巧舌如簧,拼命拿旧日情分说话,到最后我才做出被打动的模样,我料着短期内他不会轻举妄动,必得让我昏头后,才图穷匕见,所以你也耐心些。」 「但是……此事实在太过危险,我不愿你牵涉其中。」 「别婆婆妈妈的,拿出点江湖儿女的豪情。」 辛念白了顾长亭一眼:「我倒是想让你替我去,那能成吗?谭锋看见你,还不一溜烟儿就跑了。」 顾长亭哈哈一笑:「你别说,我能一口气把他撵到北匈草原上吃草去。」 辛念:……「他去吃草,你这边就高枕无忧了?太子那么大一老虎趴着呢,怎么?你觉着你们还能恢复从前兄友弟恭的好时候?」 顾长亭叹了口气:「罢了,让你去还不成么?我和太子……就没有过兄友弟恭的时候。倒是和五皇子长正,算是一对知己。」 果然是五皇子。辛念一挑眉,微笑道:「可不是呢,如今的朝堂上宫廷里,那就是群狼环伺,你们两只狐狸身在其中,可不就成了知己。」 说完便从顾长亭怀中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行了,我知道你和姚娘子清白,也就没什么话可说,这便回去了。」 「好。你自己要万事小心。」 顾长亭送她出门,一边忍不住叮嘱一句。见辛念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嫣然笑道:「不必送了,看这天儿,今夜必定是月白风清,你可不要辜负。」 顾长亭便知她说的是今夜翻墙之约,不由心里一荡,点头笑道:「你放心,我必定不会辜负。」 辛念笑眼弯弯,一点头,翩然去了。 ********************* 「再过些日子就是端午,咱们这清凉阁的前院后院,就长了不少草木香料,到时候趁新鲜摘下来好好炮制一番,做香囊是极好的。」 「你说得是。搬来这么些日子,我觉着我这身上都轻快不少。前些天三姑爷和亲家太太接我过去,原想着要住十天半月,但就是住不惯,再者我看那宅院也不甚大,又见亲家太太和姑爷对三姑娘都极好,我就放心了,还是早些回来的好。」 辛念听了秦姨娘的话,方才恍然大悟,微笑道:「确实,那个宅院里住着两家人,又有几个下人在,可不就不够宽敞了,哪里比得上咱们这清凉阁空旷疏朗,看着就觉天高气爽。」 话音刚落,就听院中有丫头高声道:「姨娘来了,我们姨娘和秦姨娘都在屋里,您快请进去。」 「是古姨娘,她今天也回来了?」 辛念和秦姨娘一听这话就知道是谁,忙都站起身迎出门,正看见古姨娘风风火火上台阶,辛念便倚门笑道:「哟,这是回娘家还惦记着我?刚回来就直奔我这儿。」 「我倒是不想奔呢。」古姨娘来到两人面前,没好气白了辛念一眼,戳着她肩膀道:「谁让我们辛姨娘不让人省心,怎么着?我听说王爷把你那座库房给大姑奶奶管了?什么时候的事?」 辛念还不等说话,身旁秦姨娘便惊叫了一声,震惊看着辛念:「什……什么?那座库房,你……你交出去了?那可是王府的命脉和基石,王爷……王爷怎会……」 「怎么不会?」古姨娘气哼哼道:「大姑奶奶怎么说也是王爷亲姐姐,人家姐弟俩是一个姓,同父 同母血脉至亲,我早让辛妹妹要防着大姑奶奶和姚娘子,她就是不听,如何?到底连库房都被人夺了去吧?」 「这……这……这可真是……」 秦姨娘许是想起当日自己和先王情到浓时情转薄的结局,忍不住垂泪道:「果然痴心女子负心汉,只是我看王爷对辛姨娘那样热切,还以为……还以为不至于如此的。」 古姨娘惨笑一声:「男人都是这样,哪有什么情分?宠你的时候你是个宝,一旦情分淡了,你就是根草,还是根野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践踏,再也翻不了身。」 辛念听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眨眼间,一个宠妾在王府后院由盛转衰的完整人生都出来了,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原本想解释的,这会儿也不开口了,只静静听着古姨娘和秦姨娘在哪里哀叹红颜未老恩先断之类的俗套故事。 直过了约莫一刻钟,古姨娘和秦姨娘方回过味儿来,一起转头看辛念,古姨娘便纳闷道:「怎么了?你向来是个心宽的人,这会儿就是伤心,也该说几句话,怎么不发一言?就灰心到这个地步?」 辛念这才「扑哧」一笑,从桌上拿起一枚杏子,悠悠道:「我看该说不该说的你们都替我说完了,哪里还有我插嘴余地。」 说完在杏子上咬了一口,接着笑道:「这杏子好吃,你们尝尝,厨房今早才送过来的,说是贡品,果然清甜多汁。」 古姨娘秦姨娘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察觉出来了,秦姨娘便道:「还有心思吃杏子,可见心情不错。到底怎么回事?我昨天才回来,古姨娘今天才回来,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里面有没有猫腻?你倒是和我们说清楚啊。」 辛念一摊手:「猫腻呢……是没有的。我确实将库房钥匙交出去了,这会儿它就在大姑奶奶手里,就是前天的事。不过这是我自己要给出去,远不像你们说得那么凄凄惨惨戚戚。」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给出去?」古姨娘疑惑:「这种要紧东西,别人只恨不得攥在手心里,你倒好,还主动让贤?」..net 「我不让贤,后院能热闹起来吗?」辛念瞟着古姨娘:「你不是向来喜欢打听消息看热闹,你这会儿就可以回后院看看,我虽没亲见,但料着大姑奶奶和奶奶如今应该不会像从前那般和谐了。」 ------------ 第二百一十九章:老祖宗驾到 古姨娘忙道:「哪用得着特意去看去打听?我刚回来,就听见院子里的小丫头们说,昨天大姑奶奶身边丫头绣玉和奶奶的丫头杜鹃打起来了,后面不知道怎么还牵连了一些小丫头和媳妇婆子,这会儿两下里谁也不肯理谁呢。」 「竟这般热闹?」秦姨娘住在清凉阁,对后院的事一无所知,此时便惊讶道:「绣玉和杜鹃,那都是一等大丫头,如今奶奶那里桂枝去了,就是这个杜鹃近身服侍,她们打起来,不知姑奶奶和奶奶怎么说?这要是不赶紧彼此慰问亲热一下,岂不是叫人误会主子们也撕破脸了,大丫头才敢这样争吵?」 辛念笑道:「慰问亲热?早就是你看我肉中刺,我看你眼中钉的地步了。从太妃逝去,大姑奶奶回来,经过这么多日子的积攒,我原先在的时候还好,她们矛头都对准了我,如今我在清凉阁足不出户,王爷也渐渐少来,姚娘子那边只差一点儿火候,姑奶奶又得了库房,两下里攒着的火气可不是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呢,姑奶奶和奶奶没亲自出面就算好的,哪里还会慰问亲热?」 她这一说,秦姨娘和古姨娘立刻就明白了。古姨娘失笑道:「我说你怎么肯把库房交出去,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不然呢?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辛念微微一笑,又听秦姨娘道:「虽然这话没错,但你舍得也太多了,万一真把王爷推到姚娘子怀里,岂不得不偿失?」 辛念抿嘴一笑,面上现出几分得意,却不说话。古姨娘注目看着她,忽然一拍大腿,小声对秦姨娘道:「你看看这厮得意的样子,还不明白吗?王爷根本不可能和姚娘子在一起。我就说呢,这旧情人重逢,还不是干柴烈火一般,怎么王爷天天去月华阁,却从不在那里过夜,也不给姚娘子一个名分呢?如今看来,这竟是都在咱们辛姨娘的算计之中,可怜咱们还真心为她着急上火。」 秦姨娘也明白了,失笑道:「果然如此,可见王爷爱重极深,不然谁敢用这样算计?就不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古姨娘拍着腿笑道:「我先前看着姑奶奶和奶奶嚣张,心中不知有多少气,可如今怎么看她们还有点可怜了呢。」 辛念又吃了一枚杏子,这会儿连忙把杏核吐出来,挑眉道:「这可和我无关啊,谁让她们性子太急,我不过是把库房交了出去,那边姚娘子还没拿捏住王爷,姑奶奶就已经等不及了。更没想到她这一撩拨,奶奶也耐不住了,两下里立刻斗鸡似的斗起来。」 「听听,这可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古姨娘一句话没说完,忽听院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几位姨娘倒是好兴致,这样好天气,也不去寿宁宫坐坐,这不,太妃娘娘亲自过来了。」 一句话慌得三人忙从摇椅上下来,险些打翻了桌上果盘。辛念忙上前道:「陈嬷嬷,怎么敢劳驾太妃亲自过来?有什么吩咐,您来通传一声,我自然就过去听差遣了。」 陈嬷嬷笑道:「姨娘不必惶恐,老奴和您开玩笑呢,太妃娘娘也不是特意为了你过来。只是今日天气阴凉,又没有雨,老人家动了游兴,说要进园子逛逛,逛了半天,累了,便说要找地方歇脚,我想着清凉阁恰在这园子外头,不如过来看看,太妃娘娘也说不错,这不就过来了。」 一边说着,就见二三十个丫头媳妇婆子簇拥着老太妃到了近前,辛念古姨娘秦姨娘忙都大礼参拜,只听老太妃笑道:「好了,都起来吧,我不过是闲下来无聊,所以过来逛逛。别说,这清凉阁经过修整,花草树木可整齐多了,不比园中景致差,要说会享受,还得是你们。」 一边说着,便下了软轿,辛念和古姨娘忙赶上前一人扶住老太妃一条胳膊,辛念笑道:「这都是王爷的安排,我只负责搬进来住就好。因为太妃娘 娘的事,我搬进清凉阁静思己过,所以这些日子很少去寿宁宫请安,还望太妃娘娘见谅。」 要说起来,虽然太后娘娘才是上届宫斗的冠军,但老太妃也算是亚军,且能从吃人的后宫中脱身,回到儿子身边,在这王府的寿宁宫中颐养天年,那绝对是有几把刷子的。辛念隔岸观火祸水东引的心思如何能瞒得过她?不过这位老人家心明眼亮,廖佳如和顾云贤奉承的再好,但她们本质是什么货色,太妃娘娘亦是清清楚楚。 虽然顾云贤是自己的孙女儿,但是老太妃也不得不承认,无论心胸品性才貌智慧,她都比不过辛念。这两日后院乌烟瘴气,老人家也听说了,因更是格外念起辛念的好儿来,想那孩子在时,后院虽然暗流汹涌,表面上也算和美,一样一样事情清楚明白,井井有条。廖氏有她比着,也不敢轻举妄动敷衍了事,哪像现在,一个个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因着这些,才会忽然想起要来看看辛念。此时到了屋里落座,看着四周布置高雅别致,虽无半点奢华,却并不觉太过朴素,于是从辛念手里接过茶,点头笑道:「说是来这里思过,可我看着这布置,比人居家过日子的还要强百倍,可见长亭是用心了。我就说,那孩子喜欢你,怎么忍心真让你来这里吃苦?原来倒不是打发到犄角旮旯,正经是把你藏到世外桃源来了。」. 众人都笑了,辛念面上一红,低头笑道:「老祖宗又拿妾身来打趣,妾身可当不起。」 老太妃见辛念生活无忧,也就放下心来,坐两刻钟便回去了,临走时嘱咐辛念,让几个孩子多往寿宁宫去,辛念自然答应不迭。 晚上顾长亭翻墙过来,见辛念眉眼间都是笑意春情,不由苦笑道:「你在这里倒是得意,听说老祖宗今天还来看望你,可见她老人家疼你,除此之外,就没说点别的?」 ------------ 第二百二十章:痴心妄想 辛念奇道:「说什么呢?老祖宗只是坐了会儿,让峰哥儿六仔丫丫没事多去寿宁宫,其他的没什么啊。」 顾长亭摊手道:「后院如今……怎么说好呢?老祖宗就没让你搬回去?」 辛念笑道:「原来是为这个。老祖宗知道我的为难,怎会让我回去?我看她还很赞成我在这里韬光养晦哩,不像某人,我才得了几天清闲,就抱怨天抱怨地的。」 顾长亭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下,咬牙道:「大姐和佳如又不敢闹到老祖宗面前去,她可不是乐得看戏呢。哪像某个可怜的男人,一边是妻子,一边是亲姐,两下里夹击,我正经成了风箱里的老鼠。」 辛念「噗」的一笑,摇头道:「算了吧,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连先王和太妃都拿捏不住你,亲姐和妻子算什么?我倒相信她们会去你面前诉苦,只是我知道你的性子,才不会给她们什么好脸色,这会儿倒跑来我面前抱怨。」 顾长亭无话可说,他现在宫里朝堂的事情就一大堆,的确不耐烦顾云贤和廖佳如在自己面前卖惨,全都强硬顶了回去。只是两人仍不消停,还在后院搅风搅雨,当真是烦不胜烦。 「不是抱怨,确实头疼,不过这却有一个好处。」顾长亭搂住卸了钗环上床的辛念,看她亲自将床帐拉上,一边问道:「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我发现清凉阁这里确实不错,花繁叶茂风景很好,更胜在清幽安谧,这里的女主人也着实明媚可爱。」 辛念:…… ******************* 「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张郎,你能不能想个法子?叫我们在一起长长久久的才好。如今每次和你幽会,我都提心吊胆,不说别人,就是秋菱,一旦被她发现,我们就死定了。」 更深漏静,万籁俱寂,秋姨娘的屋里,只有一片溶溶月光,床帐中却传来轻悄悄的私房密语。 「那是你的丫头,你竟辖制不住她么?「 「论理倒是辖制的住,只是这样要紧的事,谁敢冒险?」秋姨娘叹了口气,忽听身旁人笑道:「不难,大不了下次过来,给她用点药,我把她也收了,你在这院子里,便能添一个心腹,以后往来传话都更方便,如何?」 秋姨娘想了想,点头道:「似乎可行,那丫头大了,渐知人事,待我明儿用你给的春宫荷包试探她一下,果然她春心动了,就便宜给你。只是有一条,我对你这样好,将来可不许你辜负我们主仆两个。」 「这是自然。」男人微微一笑:「你不是想要个长久之计吗?不难,我今儿实话告诉你,端王府的运气走到头了,顾长亭同太子离心离德,太子早就看他不顺眼,针对他的计划也在一步一步实施,等到成功那一天,便是端亲王府烟消云散之日……」 说完半天听不到身畔声音,扭头一看,秋姨娘瞪大双眼,身子抖如筛糠,他忙一把搂住了,嘻嘻笑道:「怕什么?不是有我吗?将来王府倒了,你一双儿女好歹是皇家血脉,也不至于就被杀了,最多把你卖去教坊司,但你是有功之人,我只消和太子说一下,便能将你救出火坑,我们便可以长久在一起了,岂不好?」 「太子……太子真要对端亲王府动手?为什么?王爷不是他至亲的堂弟和姑表弟吗?」 「王爷和太子就不是一路人。从前太子身边没什么可用的人才,即便生气也只能忍耐,直到几年前,谭锋悄悄回来,为太子暗中出谋划策,太子自然就用不着王爷了,且这些年王爷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绊着太子的手脚,他早就看王爷碍眼了。」 秋姨娘沉默,好半晌才幽幽道:「所以太子开始收买王府中的人,你就是那时……被他们收买了吗?」 男人耸耸 肩:「人往高处走。我在王府,一辈子就只是个护卫,可若是追随了太子,将来论功行赏,我怎么着也能做个副指挥使,岂非一步登天?也别怪我不忠不义,王爷对太子,也没见忠心啊。我自然没道理明知他结局堪忧,还要吊死在王府这棵树上。」 秋姨娘擦了擦眼泪,喃喃道:「我……我当真是上了贼船。罢了,谁让王爷不理我,这也怨不得我背叛,哪个女人不想有个可心的人疼爱?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张郎,我如今跟了你,自然是无可奈何,你怎么吩咐我怎么做了。「qδ.net 男人搂过秋姨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嘿嘿笑道:「这才对。若不是我怜惜你,你将来就得和王府这艘破船一起沉了,如今有我救你上岸,你自然也得拿出些本事来才行。我告诉你一件事,这毕竟是王府后院,我也不能太过肆无忌惮了,往后一旦我没来,那位姚娘子吩咐你做什么,你照做便是,她是太子的人,且传递消息比我更方便。」 一句话把秋姨娘吓得不能动弹,失声道:「她……她竟是太子的人?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说过,太子早就开始布局对付王爷了。总之你不必多问,记住我的吩咐就是。你先前恐怕还疑心我的话,想着王爷不会坐以待毙,又想自己在后院没个支应的人,如今明白了吧?这端亲王府看着鲜花着锦,其实已经漏得跟筛子一般了。」 秋姨娘无话可说,好半天,才讨好的往男人身上靠去,喃喃道:「可是你说的,会救下我,我一双儿女也不会有事。」 「自然。到底是王爷的眼光,似你这样的尤物,世间能有几个?我怎舍得抛下你?至于你的孩子,不用我说,你心里清楚,太子怎也不能将王爷抄家灭族吧?就是王爷,那也不能斩首,不过勒令自尽罢了。他的孩子们,这辈子继承爵位权势滔天是别想了,但只要安分守己,做个富贵闲人还是可以的。」 听他说得诚恳,倒不是天花乱坠的胡吹,秋姨娘心里踏实了些,因挽住男人胳膊,哽咽道:「好人,我后半辈子就只能靠你了,千万别抛下我。」 「放心吧。」男人摩挲着秋姨娘的脸,忽听梆子声响,忙坐起身道:「四更天了,我得走了。真盼着这王府快点倒,到那时,你我便可以不用这样偷偷摸摸的。」 说完悄悄下床,整理了下夜行衣,推开窗子看看四下无人,方狸猫般跳了出去,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这里秋姨娘想着他最后那句话,一颗心竟不由热切起来,喃喃自语道:「是啊!不知这王府什么时候能倒,到那时,我也可以好好自由快活一番了。」 ------------ 第二百二十一章:画风突变 「我来的路上,看见清凉阁外的野菊花都打了骨朵,想来中秋前就会开,真真是这些花儿有灵,它怎么就知道自己的节气到了呢?」 古姨娘一进清凉院,就看到辛念正在给院子里几盆菊花浇水,因笑道:「你这几盆还没有动静?看来必定赶不上中秋了。」 辛念笑道:「虽赶不上中秋,但我这几盆可是出了名的花期长,又耐寒,你看这盆黄绣球,若在深秋时节搬到屋里,一直能开到入冬呢。」 古姨娘扇着团扇,叹气道:「今年夏天格外热,到现在还是秋老虎发威,想来到了中秋,总该凉爽些了吧。」 「那自然。」辛念收起水壶,扭头看着古姨娘:「说说吧,后院那边又有什么稀奇事了?先前你说姑奶奶有了库房,手头又大方,府里半数奴才都依附了过去,我料着以奶奶的性子,未必肯善罢甘休,这些日子她可有什么行动没有?」 「你别说,还真没有。」古姨娘陪辛念回房,辛念洗了手,两人分别落座,两个小丫头端上茶水点心,她喝了一口,笑道:「这也是王爷新赏的?从前没喝过。」 「是,昨天才命人送过来的,我喝着倒不如旧日的龙井茶,你要是喜欢,你就拿去。」 「那敢情好。」古姨娘笑道:「我喝着这个滋味比龙井好,你既不喜欢,就便宜了我吧。」 辛念便唤红袖进来,对她说道:「把昨儿得的那两罐新茶装起来,等古姨娘走的时候给她带上。」 红袖答应着去了,辛念方皱眉道:「大姑奶奶气焰日益嚣张,咱们奶奶那个性情,竟能默默忍了?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我也不信,但这两天她的人还真偃旗息鼓,先前分明两方为只蛐蛐儿都能打起来。」 辛念敲着桌子,喃喃道:「竟是这样吗?奶奶就不怕跟着她的人灰心?她从前可是最在意这些的。」 古姨娘摇头道:「我也不知她怎么转了性子。是了,前些天她母亲过寿,她回去了一趟……」 不等说完,就见辛念一拍桌子,笑道:「那就是了,我就说嘛,奶奶没有这样心胸算计,如今看来,应该就是回了娘家,或是她母亲,或是其他人,给她分析利弊,所以方能脱胎换骨。」 「这样厉害?」古姨娘撇撇嘴:「我怎么看不出奶奶哪里就脱胎换骨了?她最多不过是学你,以退为进罢了。叫我说,她当心退的太多,就退到了坑里,再爬不上来。」.net 辛念笑道:「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大姑奶奶可是王爷的亲姐姐,如今王府的家底可都在她手里。」 「那又怎样?她终究只是王爷的姐姐。俗语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然我一直将这话当做放屁,但这就是规矩。若这后院里大姑奶奶和奶奶只能留一个,你猜王爷会留下谁?」 古姨娘一愣,接着恍然大悟,拍着桌子道:「还用问?奶奶可是有三个孩子,大姑奶奶的孩子又不姓顾。」 「对啊。」辛念摩挲着茶杯,微笑道:「大姑奶奶且别得意,这样情形不需多,再维持两个月,到那时,奶奶被她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带着儿女去老祖宗和王爷面前哭一场,大姑奶奶就该带着孩子离开王府了。」 「没错,说破天也没有回娘家的大姑子把王爷妻子和骨肉赶走的道理,这不成了鹊巢鸠占吗?」古姨娘连连点头:「看来果然如你所说,奶奶这是得了高人指点啊。」 辛念长长舒出一口气,喃喃道:「这一场纷争,总算是要有个结果了。」 古姨娘笑道:「我只怕奶奶气势如虹,收拾了大姑奶奶,接下来便要收拾你,到那时,你如何应对?」 辛念一挑眉:「我如何应对?我需要 如何应对?当日奶奶身后还有太妃,我尚且能和她别别苗头,如今剩下她一个人单枪匹马,我倒要怕她了?」 古姨娘笑道:「怕的是奶奶和姚娘子联手。」 辛念冷笑道:「姚娘子不是大姑奶奶的人吗?何况姚娘子果然得了宠,第一个恨得牙痒的就是奶奶,我只需在清凉阁按兵不动,还怕她们两个不翻脸?」 「说到底,又是坐山观虎斗那一套对吧?你别说,这招好像还真有点用,换做任何一件事,故技重施只怕都没什么效果。」 古姨娘点头赞叹,只听辛念笑道:「之所以这一次就有用了,还是因为奶奶和姚娘子的性格,奶奶我们是知道的,但是姚娘子,你想想,她能在我面前跳下桥,栽赃给我,能是什么省油灯?所以大姑奶奶若是去了,剩下这两人,都不用咱们挑拨,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掐起来。」 「那也不一定。」古姨娘摸着下巴:「王爷到如今也没在月华阁过夜,那些暗地里下注的婆子丫头不知道输了多少,你说咱们王爷也是挺能忍,那么楚楚可怜一个旧情人就在眼前,他竟能忍住不下嘴?」 辛念撑不住就笑了:「你这话说的,王爷是猪吗?什么人都能下得去嘴。罢了罢了,且别说这些,你快过来帮我挑两匹布料,这眼看中秋之后天气就冷了,我想着给晨哥儿峰哥儿和六仔丫丫每人做两套夹棉长衫,一直拿不定主意。」 说完拉着古姨娘来到里屋,只见桌上摆了十几匹锦缎,于是两个人抛去其他,一心一意商讨起来。 ****************** 中秋将近,府中各处栽植的菊花开了不少。秋姨娘从廖氏房中出来,因贪看了几眼院门外摆放的几十种菊花,不成想就遇上了姚雨桐。 「原来是秋姨娘。」 姚雨桐微笑上前,秋姨娘脑海里猛然就想起那张郎曾经说过的话,不由面色大变,竟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勉强笑道:「姚娘子,您也过来给奶奶请安么?」 「不是,我刚从大姑奶奶那里出来,看见奶奶这院外的菊花漂亮,所以过来看看。」 姚雨桐来到秋姨娘身边,淡然看着她,悠悠道:「说起来,我在这府里住了几个月,其他人多是从前旧相识,也算熟得很,只有姨娘,到如今竟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不知姨娘有没有空儿去月华阁坐一坐?我每日无聊,也想找个人说说话。」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秋姨娘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然而想到张郎,想到自己已是受制于人,根本没资格拒绝姚雨桐,只好深吸一口气,陪笑道:「恰好我也想寻个人闲聊,既然娘子相邀,敢不从命?」 ------------ 第二百二十二章:彻底背叛 两人便往月华阁而来,到得房里,让丫头们奉上香茶,然后都支出去,姚雨桐才对秋姨娘道:「你既然跟我来了,其他话也不必多说,我这里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秋姨娘叹了口气,暗道:该来的终究要来。因咬着嘴唇道:「我失宠多年,人微言轻,能帮得上娘子什么忙呢?」 姚雨桐淡淡道:「我看奶奶最近怎么缩回去了?就由着大姑奶奶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你是奶奶身边最得力的人,想必应该清楚她的打算吧?」 秋姨娘的确知道,因忖度着这事大概也瞒不了面前这位,不如索性做个人情,表表忠心。于是点头道:「奶奶和我说过,从前竟是她太急躁冒进,从今日起,要韬光养晦,姑奶奶愿意发威,尽管让她发去,看王爷能忍到几时。」 「这不行。」姚雨桐断然道:「姑奶奶如今春风得意,便将我抛到九霄云外,我看奶奶应该也不想助我一臂之力,如此下去,我如何能同王爷更进一步?」 秋姨娘犹豫道:「我看这些日子,辛姨娘那边着实是欢欣喜悦,明明她都搬到清凉阁去了。上次我见她打扮得妩媚动人,在二门外上了马车,不知又去见谁,许是她那边有进展,不就够了吗?娘子又何必定要和王爷更亲近。」 姚雨桐沉声道:「辛念和王爷有了一双儿女,若说她能为别人对王爷下手,我实在不敢信,主子也不敢信,所以还是我来下手的好。更何况,即便辛念肯下毒手,我在这边配合,双管齐下,不是更有用吗?你且不要管别人,只协助我做好这件事就行。」 「我……」秋姨娘欲待拒绝,思来想去着实不敢,只好点头道:「也罢,我……我就试试看。只是娘子这边,最好也挑动一下大姑奶奶,奶奶就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若是大姑奶奶太过火,想来她也就忍不下去。」 「这个我知道。」姚雨桐点点头,忽地冷笑一声,悠悠道:「王爷也是沉得住气,姑奶奶就差没在王府里横行霸道了,他竟也忍着。再过两日,不用我挑动,姑奶奶只怕就要把自己当成王府的主人了。」 秋姨娘垂眼笑道:「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事,王府又不是没有女主人,怎可能靠一个郡主女儿当家。」 姚雨桐冷哼一声道:「她自以为得意,对我也爱答不理。我其实也懒得和她争这个闲气,若不是为了主子吩咐的事,我又何必要在这里寄人篱下呢。」 不寄人篱下,你还有别的出路吗? 秋姨娘心里撇嘴,但同时又升起一丝好奇,她看着姚雨桐,咬着唇轻声道:「娘子,您……您当真对王爷……一点旧情都没有吗?您就从没想过……敷衍一下主子?毕竟王爷对您……」 「他对我如何?呵呵!」姚雨桐平静的面容忽然就有些扭曲,这为她清丽的容颜添了一丝狰狞,她手里紧紧绞着帕子,咬牙道:「你问我对他有没有旧情?呵呵,没有,当然没有,一点儿都没有。他对我又何尝念过一丁点儿旧情?他从前不过也只是将我当做……」 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忙咳了一声,接着叹息道:「我和姨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似王爷这样的富贵男人,从来就靠不住,正所谓痴心女子负心汉,咱们女人就是吃了太过多情的亏。」 秋姨娘点点头,却没有附和。姚雨桐也懒怠再和她周旋,端起茶杯道:「妹妹听我的话,将能打点的细软,尽早打点起来的好,一旦将来有一天树倒猢狲散,你带着这些,又有人接应,总比随波逐流无依无靠的好。」 秋姨娘轻声道:「王爷靠不住,难道……张郎就能靠得住吗?」 姚雨桐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她是有些心灰,这怎么能行?因忙笑道:「我刚刚说过,王爷是权势富贵集于一身,他看过的美人何止千万?我们怎么入得了 他的眼?你那张郎却不同了,他一个护卫,见识过什么?看见妹妹这样的人品相貌,早就被迷得神魂颠倒。难道当日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拿捏你?他偏偏要用这种法子,虽然唐突可恶,却也是把你放在心里。将来你跟着他,倒不必想着做正室,但一个妾室绝对跑不了。」 说完见秋姨娘下意识点点头,明显有些意动,于是忙又趁热打铁道:「也别瞧不起这妾室,你看辛念,不就是一个贵妾?结果王府都由她当半个家。妹妹这样的品貌才华,又是王府里出去的,张郎一个护卫,有妻妾就足够了,难道还能三妻四妾不成?到那时,你只需稍微用些手段,还怕不能将那正室踩在脚下?一个寻常妇人,哪里就能是你的对手?」 这话可是说在了秋姨娘的心坎上,因面上也堆了笑容,抬头道:「还是姐姐看得透彻,也罢!王爷早已冷落我多时,既如此,他既无情我便休,这王府于我,不过是牢笼罢了。倒不如做个寻常人家的妇人,相夫教子。只是有一条……」 不等说完,就见姚雨桐抢着道:「你是担心五少爷和二姑娘三姑娘是吧?放心,瘦死的骆驼比马还大,王爷倒了,他们却实实在在是皇族血脉,最不济的,也能每人分些财产,交给嬷嬷们照看,见面机会是尽有的,你只要能让五少爷帮忙照看两个姐妹,等两个姑娘找了婆家,自然也就不用发愁了。」. 秋姨娘想着自己儿子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沉闷性情,将来不见得有什么本事,但若说照看姐妹,大抵没问题,何况到时还有自己暗中帮衬,也不求他们大富大贵,只要能找个中等人家,小富即安也没什么不好。 因着这些,最后一丝顾虑尽去,竟是铁了心要帮着姚雨桐,彻底背叛顾长亭了。 ****************** 「辛妹妹。你这三番五次出来,没有人动问起疑心吧?顾长亭怎么说?」 曾经的将军府因为所处的地段不够繁华,再加上运气不好,所以抄家后也没人愿意居住,只能一天天破落下去,到如今,不过是几间主屋还在那辛苦支撑,残垣断瓦随处可见,完全一副死气沉沉的颓败景象。 这几个月里辛念来过几次,每一回在后院里静静看着,想起年少时大家聚集在一起的欢乐时光,自然不免伤感嗟叹,泪盈于睫。 此时忽听身后谭锋声音,她便用帕子擦去眼角泪花,转身淡淡道:「没有。如今我在清凉阁避世而居,顾长亭这些天似是政务繁忙,又和那姚雨桐来往甚密,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我。」 ------------ 第二百二十三章:虚与委蛇 谭锋松了口气,接着又皱眉道:「如此说来,你已经失宠了?」话音刚落又察觉不对,连忙笑道:「我的意思是说,若你失宠了,那正好,倒方便我们将来私奔。」 辛念一抬下巴,傲然道:「我从来不在意他的宠爱,只是如今你既要我虚与委蛇,少不得要周旋了。这些日子不过是欲擒故纵,所以他哪怕宠着姚雨桐,却也舍不下我。呵呵!男人都是这样,吃着碗里还盯着锅里。」 谭锋连忙举起一只手,郑重道:「妹妹知道我,我从不是这样人。自小到大,我心里只有妹妹一人,此情日月可鉴。」 我从前竟会被这样甜言蜜语给骗住,真不知那会儿怎么就痴呆了,是被猪油蒙了心吗? 辛念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含羞带怯地白了谭锋一眼,小声道:「别只是嘴上说得好听吧?」 「千真万确,这些年我在外面,没有招惹过一个女人,我可以对天发誓……」 「好了好了,没有就没有,别动不动就发誓。你即便有,难道我就恼了?你这么大个人,总得有地方泄火,只要你心里装的是我就行。」 谭锋深情款款地点头,轻声道:「妹妹放心,我这身心都是你的。」 两人目光流转缠绵了一会儿,辛念强忍着恶心,转头道:「这些日子我反复仔细地想过,我和顾长亭,不过是搭伙过日子,当日清凉阁里,也是他醉酒对我用强,方生出两个孽障。只是再怎么着,六仔丫丫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峰哥儿可以不管,那又不是我的孩子,但六仔丫丫,我是必要带在身边的,就是流亡天涯,有我们一口饭吃,也得先顾着他们。锋哥,若是你做不到这些,便趁早不要招惹我了。我……我也知对不起你,可是没办法,谁叫我是做了娘的人呢?做了娘的人……这身子和心就不是自己的了。」 谭锋只要利用辛念,根本就没想过和她还有什么以后,只要能达到目的,此时尽管都答应下来,不用真金白银的空头银票,撒出去还不容易么。 因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虽然我讨厌顾长亭,但……就看在妹妹的面子上,谁让我这么多年,心里只有你,只想着你呢?唉!冤孽啊,我认了。只是如此一来,妹妹,咱们需得想个长久之计才好,我如今来找你,是想和你过好日子,不是要流亡天涯的。」 辛念心中就是一动,这几个月来她和谭锋见了七八回,总算今天对方慢慢地要图穷匕见了,因立刻摇头叹道:「他是端亲王,权势滔天,我们两个要带着孩子私奔,他怎可能容得下?不流亡天涯,又能怎么办呢?」 谭锋沉声道:「妹妹舍不下孩子,可能舍得下顾长亭?」 「他?」辛念忍不住就恨恨啐了一口,咬牙道:「他我有什么舍不下的?你就说说,我能爱他什么?爱他当年借着权势把我家抄了个底朝天,强行把我带回府中,又强行把我……」 说到这里,不由滚下珠泪,忙扭头擦着眼睛,一字一字道:「我如今对他,只有恨意,没有半分情意,又哪来的不舍?他……他强要了我也就罢了,竟然还信口雌黄,在我面前把你编排的一无是处。若非我们今生又得见面,锋哥,我……我就当真信了他的鬼话,恨死你了。便冲这一点,我也饶不了他。」 谭锋大大松了口气,面上不由堆满笑容,又见辛念颓然倚到墙上,喃喃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他是端亲王,皇帝的侄子,太子的堂弟,这富贵权势,在他身上势必要绵延下去,我纵有千般恨意,除了说狠话,又能如何呢?」 「不瞒妹妹,我此番回京城,其实多得太子助力。原本想着,只要能偶尔远远看妹妹一眼,余生便再无所求,但……人总是贪得无厌,如今我却想着要和妹妹双宿双飞,既如此,要想求个长久平安,少不得就要 扳倒顾长亭这座大山……」 辛念摇着头,绝望道:「没用的,你以为我不想扳倒他吗?只是这些日子,我思前想后,筹谋了多少法子,根本就没有用,他是亲王,是太子的堂弟……」 「那又如何?你真以为太子对他这个堂弟很信任很满意?我不怕告诉妹妹,太子和他,早已貌合神离了。」 「什么?」 辛念身子一震,似是不敢置信般看向谭锋,呐呐道:「这怎么可能?王爷和太子不仅是堂兄弟,还是姨表兄弟,他们两个天然就是一个阵营,太子笼络他还来不及,怎可能同他貌合神离?」 谭锋微微一笑,显得成竹在胸,悠悠道:「妹妹,这世上最难琢磨的就是人心,太子和顾长亭志不同道不合,天然一个阵营又如何?终会走上反目的道路。」 「那……那要是他们两个真的反目成仇……」 辛念愣了一会儿,面上现出激动之色,喃喃道:「那太子是将来的皇帝,还能容得下他吗?最起码……他也要失宠,一个失宠的王爷,权势何来?到那时我们逃命,岂不就容易许多。」 谭锋:…… 「辛妹妹,你就一定要想着逃命的事吗?能不能盼着咱们两个一点好?你就不想想,太子非要做了皇帝,才容不下顾长亭吗?就不能在做皇帝之前,拔除这颗眼中钉?「 「眼中钉?不……不至于吧?」 辛念惊讶瞪大眼,只见谭锋沉沉点头道:「没错。那顾长亭毕竟也是皇族中人,他不肯帮太子,就会偏帮其他皇子,他在皇上面前份量又重,太子怎能不将他当做心腹大患?既到这个地步,那是必要除掉他了,好在如今他日渐狂妄,皇上已训斥过几回,他却恃宠而骄,所以……只要咱们能想办法推动一下,到那时,不但顾长亭自身难保,你我也能在太子面前立下大功,还怕将来没有我们一份荣华富贵?」.net 说完见辛念面上现出挣扎犹豫之色,谭锋沉声道:「我知这于妹妹来说,实在千难万难。然而你要想着,是那顾长亭先强要了你,是他对不住你,他又是查抄辛家的人,就算是你的仇人。妹妹向来杀伐决断,这会儿怎么又心软了?」 ------------ 第二百二十四章:出谋划策 「我不是心软,我只是……只是……」辛念喃喃自语,半晌后,忽地一声长叹,闭上眼睛道:「罢了,这些年虽然我靠着顾长亭过活,但这也是他自找的,是他要践踏我,方将我带回府中,怨不得我同他离心离德。」 说完睁开眼,目中已有决断之色,沉声道:「锋哥,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吩咐吧。为了我们的将来,我……我说不得就做一回蛇蝎毒妇,只求这一世里你我能终成眷属,阴司报应什么的,且管不了那许多了。」 她这番作态,谭锋更是深信不疑,因招招手,待辛念凑近了,方贴着她耳边一一吩咐下去。 两人计议已定,谭锋便催促道:「妹妹快回去吧,我只怕你耽误时间太长,惹人疑心。」 辛念冷笑道:「别说我着意小心,没人能发现我的行踪,就发现了又如何?我如今好歹还是顾长亭的宠妾,管着厨房,虽避居清凉阁,却也没完全堕了威风,谁敢多问一句?锋哥尽管放心。」 说完又忍着恶心做出依依不舍之态,拿眼睛勾了半日,只勾的谭锋几乎情不自禁,这才断然道:「大事要紧,我和你有的是以后,眼下暂且忍耐吧。我去了,你过会儿再离开,也要警醒一些,莫被人缀在后面还不自知。」 谭锋:…… 眼看着辛念扬长而去。这里谭锋便跺跺脚,咬牙道:「我把你这勾引人的小蹄子……罢了,大事要紧,只等尘埃落定,那会儿我想怎么作践她不行?她有那两个孽种,谅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一边说着,也一径去了,路上留意小心,却也并没见到什么尾巴,谭锋放下心来,四下看看无人,便来到一处安静街巷,从后门溜进太子府。 及至来到书房,行礼见过太子,就见他哈哈笑道:「你这是又去哪里逛了半日?我正有事同你商量。」 谭锋连忙将自己去见辛念的事说了一遍,只见太子沉吟道:「我找你商量的便是此事。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长亭乃是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又是堂兄弟,又是姨表兄弟,若我对他赶尽杀绝,会不会让那些归附我的人寒心呢?果然他们认为我心狠手辣,不肯依附了,倒是得不偿失。」 谭锋连忙道:「太子殿下说得是。然而您顾念兄弟之情,端王爷未必顾念。至于那些已经归附和想要归附的人,这个的确也要考虑周全……」 一边说着,便装模作样在书房里踱了几圈,忽然拍手笑道:「有了,我这里给殿下出个主意。不如趁着中秋将至,殿下将几个亲近的人召集过来设宴款待,到那时,我便以幕僚的身份出现,同端王爷畅叙旧情。太子只需看端王爷的态度,是会为了大业抛弃前嫌,愿意与我共同辅佐您?还是为了同我的一点嫌隙,置您的宏图霸业于不顾。若是前者,自然没话说;倘若是后者,殿下一来,再不需顾念兄弟情义,二来也叫那些人知道,是王爷先弃您于不顾,这可不是师出有名了。」 太子仔细想了片刻,抚掌笑道:「果然好主意。你和长亭的嫌隙,无非是辛念那个女人,俗语说得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他果然为了一个女人而同本宫唱反调,也就休怪本宫无情,容不得他放肆了。」 谭锋点头微笑道:「正是如此说。」 于是两人议定设宴的日子,谭锋便下去着手安排,不提。 ***************** 「这是怎么说?原先我们还以为奶奶要韬光养晦,由着姑奶奶闹去,怎么这才几天,她就忍不了了?昨儿竟然亲自去大姑奶奶那里吵了一架,听说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奶奶回来哭得眼睛红肿,可惜王爷昨晚没回来,这会儿怕是令人都憋着心思,只等王爷回来,便要去告状呢。」 中秋就在眼前,天气凉爽的十分让人舒适了 。这日辛念正和秦姨娘说些中秋要预备什么食材之类的琐事,就见清凉阁专属的耳报神古姨娘匆匆赶来,气还没喘匀,就先说了一大段话。」 「是有些奇怪。」秦姨娘沉吟点头,又递了一串葡萄给古姨娘:「你尝尝,是清凉阁后院结得,这是西域那边传来的品种,名儿粗俗听不得,味道却着实难得,别看粒儿小,这一股清甜爽口,堪称一绝。」 古姨娘看着那长长的一粒一粒紧挨着的葡萄串,纳闷道:「什么名儿?怎么就粗俗听不得了?我就不信,咱们又不是闺阁少女,有什么听不得的。」 辛念笑道:「名字确实粗俗,叫马***,这还是当年我刚生下六仔丫丫时,那会儿虽然我和王爷各自负气,不肯往来,但厨房却也没亏了我,这马***葡萄大概她们不识货,送了一篮子过来,我从前在边关住着时,家里有个西域的行脚商人送了一些马***的葡萄干,十分甘甜可口,果然,这新鲜的一吃之下,更是美味,所以我便试着将种子洒在后院,不成想还真长出了一片,照顾到后来,大部分都死了,就活了两棵,倒是卖力得很,每年都结得累累坠坠,今年这是刚熟了几串,架子上还有许多呢。」 一边说古姨娘一边称赞,须臾间吃了半串,笑着道:「过两日我带着晨哥儿亲自来摘。眼下且说说,姑奶奶和奶奶是怎么样?」 「管她怎么样?不管是姑奶奶大获全胜,还是奶奶笑到最后,和我们都没什么关系,只管看戏。」 辛念说完,拈着葡萄想了想,忽然问道:「奶奶和姑奶奶的性子我都有了解,若说这么几天就闹到不可开交,似乎是有些稀奇,别不是这期间有什么人拱火吧?」 古姨娘笑道:「你果然是个水晶玻璃的心肝,什么事都瞒不过。我听说姑奶奶那边原本不理姚娘子了,这几天她却上赶着过去请安,着实亲热,也不知许诺了什么,姑奶奶许是又有了底气,越发嚣张。奶奶这边,秋姨娘每天进进出出,听说也是出了不少力。」 ------------ 第二百二十五章:如愿以偿 「竟是她们两个撺掇的?」辛念纳闷:「为什么?姚娘子不在王爷身上用力,怎么跑偏到重新讨好顾云贤去了?秋姨娘这阵子我都快忘了她,怎么忽然又蹦跶出来?」 秦姨娘沉吟道:「许是姚娘子到现在也没留住王爷过夜,所以才会回头找姑奶奶帮忙,她自然是想要及早将奶奶打下去的,也能看出目前局面对姑奶奶不利。果然,姑奶奶不就被挑拨起来?至于秋姨娘,奶奶的日子难过,她肯定就更难过了,何况这些日子也没什么能出头的地方,大概为了证明自己还有用,才会给奶奶出谋划策吧。「 辛念点点头道:「有理。只是总觉着有些怪异……」 不等说完,忽见顾长亭从院门外大踏步走进来,面色阴沉如水,全没有素日里写意风流的潇洒模样。 三人忙都起身,辛念上前纳闷道:「这是怎么了?从哪里惹了一肚子气回来?」 话音落,只听顾长亭冷哼一声,淡淡道:「先别说了,且倒杯茶我来喝。」 古姨娘和秦姨娘便明白了,忙都告退。这里顾长亭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杯,出了半日的神,忽地苦笑一声,喃喃道:「念念,我终于如愿以偿了,或者说,太子哥哥终于如愿以偿了。」 辛念心里猛地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今日太子哥哥设宴,款待的都是铁杆太子党,你可知席间他将谁郑重介绍给我们?」 辛念一愣,旋即一个名字出现在脑海中,她脱口而出道:「谭锋?」 「没错,就是这厮。」顾长亭咬牙道:「太子哥哥还要我们冰释前嫌,呵呵!当我不知么?这不过是在故意激怒我,只要我怒了,便是一个为了女子不顾兄弟和大局的小人,若我撕破脸,那更好了,以后太子殿下想怎么对付我,都是师出有名。」 辛念沉默,握住顾长亭的手轻声道:「所以,你就当真撕破脸,让太子殿下如愿了?」 顾长亭冷笑一声:「戏都做到这个份儿上,我还有委曲求全的必要吗?反正我恃宠而骄的恶名传遍京城,索性更骄纵一些。我就连筷子也没动,直接说太子殿下用谭锋这种人做幕僚,无异于同流合污,我万万容不得这样事情,希望太子三思而行。说完我便扬长而去,这会儿消息应该已经传进宫里了。」 辛念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么说,你下午还要进宫?不知太后和皇后娘娘要怎么训斥你哩。」 顾长亭淡淡道:「母亲已经仙逝,太后娘娘和皇后姨娘那边,我稍微应付一下就好。」 说完又长长松了口气,回握住辛念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轻声道:「我心里不是滋味,可是也如释重负。念念,我终于从太子哥哥的那辆车上下来了,虽然往后结局难料,但我却觉着,端亲王府是从万丈深渊里爬了出来,从此后,便可海阔天空。」 辛念点头道:「太子这个人,唯利是图刻薄寡恩,不像皇上,倒更像廖氏一族的行事风格。能从他这辆车上下来,我也觉着是好事来的。只是有一条,从今往后,怕是什么明枪暗箭都要可劲儿向你招呼了,你不可不防。」 顾长亭听她这样说,心内不由升起几分豪情,沉声道:「尽管来。大浪淘沙,风流尽被雨打风吹去,我倒要看看,这次被雨打风吹去的,究竟是谁?」 辛念沉吟道:「先前谭锋要我搜集你狂悖的证据,无论言语还是僭越的物事,我想着,太子殿下怕还是要在皇上面前进你的谗言,等到皇上不喜,日渐疏远你,他再发动大臣们上本攻讦你,说不定就可以将你拖下马。」.net 顾长亭冷笑道:「他也是急功近利目光短浅之辈,其实没什么城府。论理,我这样人,他就心中与我不合,面上也该着意笼络,没有大事未成,先卸了一条膀臂 的道理。但就因为上次的西夏使团案,我坏了他天大一桩好事,他那些恨我的心思竟就不肯藏了,如今更是与我反目,你说这般睚眦必报的人,能成什么大事呢。」 「我倒觉着,未必是太子殿下沉不住气,这些年所见所闻,皇上是极纵容他的,太子的性情也足够自负,大概想着没有你顾屠户,他也不会吃带毛的猪,偏你这般不听话,不如废了,省得你打着他的幌子阳奉阴违,万一被你害了,岂非得不偿失?因着这些,才在今天把窗户纸给捅破了。」 顾长亭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原本就想着,若一时半会儿脱离不开,索性暗中好好操作一番,看看他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大事?朝廷上就在最近十年,多了好几桩无头公案,涉嫌的银钱何止巨大?说不定便都是他的手笔。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操作,便同他顺利割席了。」 「是吧?」辛念看了顾长亭一眼,伸手点着他道:「这么看来,太子也是个聪明的,知道养寇自重的道理,生怕你这只大耗子借着他的势力将他那点家底全都抖落出来,倒不如及早壮士断腕,也不用强颜欢笑同你打交道了。」 一句话说得顾长亭也乐了,心中郁闷消去大半。又听辛念道:「我知你朝廷上和宫里的事情繁重,如今又和太子闹成这样,接下来还不知有多少事要忙。但后院如今也是如火如荼,你总不好丢开手吧?」 顾长亭便歪着头,以手撑着太阳穴看她道:「姐姐和佳如到底图穷匕见了?这也好办,你心里是想让哪一个出去呢?」 「什么话?」辛念眉头一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难道我是包藏祸心么?」 顾长亭一笑:「也不能说你包藏祸心,但你为什么搬来清凉阁,心里没点数吗?念念,在我面前有什么话不能说?我也知道,你其实是极善良的,若今天大姐孤苦无依与世无争,你会比谁都热心,就像当初的三妹妹和秦姨娘一般。如今她们被你视作肉中刺眼中钉,还是因为自身不好。既如此,驱狼吞虎罢了,有什么不能说?」 ------------ 第二百二十六章:皇帝召见 辛念就叹了口气,轻声道:「叫你说的我倒惭愧起来,也是,何必掩人耳目呢?我自己的心思自己清楚,就是要驱狼吞虎。不过我想着,大姐是安国公的儿媳妇,奶奶却是你的妻子,端亲王府名义上的女主人,没有为大姐赶走奶奶的道理吧?」 「你想先让大姐搬出去?」顾长亭摸着下巴,好半晌才摇头道:「不对,趁着我这会儿和太子分道扬镳,就该趁热打铁,彻底同廖家割席才是。」 「你……你要对奶奶……可是……」辛念大吃一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大少爷和四少爷还有大姑娘怎么办?」 顾长亭面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一只手揉着太阳穴许久,方才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罢了,容我再想想。唉!都说儿女是爹娘的债,如今才真正体会到这话中深意。也不知我前世欠了他们什么?这一世又要如何来还。」 说完只听院中有人说话,接着一个婆子高声道:「王爷在不在?宫里命人来传话,让王爷即刻进宫。」 辛念心头一紧,起身对顾长亭道:「坏了,太后娘娘和皇后要找你去训斥了。唉……这真是,也太急切了,好歹等过去一夜,大家心里火气都消一消再说,怎么连半天都等不得,这会儿就把人叫去呢。「 顾长亭见她脸上满是担忧之色,不由一笑,搂着她轻声道:「罢了,早点训完了早些完事。等我回来。」 「你……怎么说那也是皇后和太后,纵然言语重了些,你听着就是,不要和她们顶撞,这会儿都在气头上,谁知道她们还认不认你是她们的孙子和外甥。」 辛念千叮咛万嘱咐,直送顾长亭出了院门,听他一叠声答应着「知道了」,然后渐行渐远,她这里便默默看着,直到人影都不见了,方叹口气回转房间。 且说顾长亭,哪里顾得上顾云贤和廖佳如眼巴巴都等着他回来好告状,让他好好断一断这家务事。径自来到前边,看到传口信的太监才知道,原来不是太后和皇后让他进宫,竟是皇帝的吩咐。 于是便叫过一个小厮,对他道:「你去二门上找个婆子,让她去清凉阁给辛姨娘传个话,就说是皇上找我,请她不要担心。」 「是。」 小厮答应着去了,这里顾长亭整理了下衣服,同太监一起来到御书房,就见皇帝坐在龙案后,面色沉沉有些不好看,里面伺候的太监宫女一个个面容整肃,垂首低眉,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跟鹌鹑似的。」 顾长亭咕哝着,来到皇帝面前刚要跪下去,就听老爷子淡淡道:「罢了,不必跪了,都是自家人,每天跪拜也不嫌麻烦。」 说完挥挥手,于是太监宫女们全都退了出去,皇帝这才看向顾长亭,沉声道:「朕听说,今天中午太子宴请宾客,你竟一点儿也不给他面子,大闹一场后扬长而去?」 顾长亭见皇上眼神里似是大有深意,便立刻叫起撞天屈来,愤愤道:「皇叔父,侄儿真真冤枉死了,什么叫大闹一场扬长而去?那可是太子,我便是恃宠而骄,也不至于骄纵到这个地步。你怎么不问问太子哥哥如何对我的?就这样,我也没闹,给足了他面子,只是那样情况下,万万没办法忍下这份屈辱,和他们同桌吃饭,所以我就告辞出来了。」 「哦?太子是如何对你的?」 「侄儿不怕皇叔父耻笑,您知道当年辛将军的女儿,如今恰是我的妾室,同我生儿育女……」 顾长亭便将自己和谭锋辛念之间的恩怨细数了一遍,只把皇帝老爷子听得都无语了,心想你们兄弟俩为了割席,还真是什么借口都敢拿来用。为一个女人,就问你们丢不丢人?就不怕朝廷上那些老狐狸笑掉大牙吗?.net 面上却淡 淡道:「无非是你和谭锋都喜欢那辛氏,这又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谭锋这个人我知道,才干还是有的,早些年将他流放,后来立了几件功劳,也恢复了自由身,如今在太子身边效力,那辛氏也为你生儿育女,你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恩怨可提?你素日里也不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 顾长亭一扬下巴,不忿道:「原本可以一笑泯恩仇,但那谭锋至今未娶,定是对辛氏念念不忘,辛氏已经是我的妾室,且我也十分宠爱,他还打着主意,这厮将我放在眼里吗?太子哥哥不说申斥他,反而要我同他和睦相处,怎么着?这意思是要我把辛氏拱手相送,换一个和睦相处吗?呵呵!说我放肆便放肆了,这种奇耻大辱,我反正是忍不下去。」 皇帝面上现出淡淡笑意,捋着胡子轻声道:「你这算是放肆吗?倒也不算吧。朕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性子,向来风流浪荡,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种事,是你能干出来的。」 顾长亭心里一跳,皇帝这话甚至都不是暗示,完全是明示了。他于是便也嘿嘿一笑,拱手道:「侄儿多谢皇叔父夸奖,此后自当尽心竭力,更上层楼。」 皇帝便知道,这小子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因瞪着眼睛骂道:「混账东西,你少给朕顺杆儿爬,谁让你在这方面尽心竭力,更上层楼了?你和太子是堂兄弟,还是姨表兄弟,理应互相扶持彼此帮助,别斗得乌眼鸡似的,倒叫那些朝廷臣子看笑话。你可知最近几个月,参你的本章在朕书桌上堆成山,都是说你肆无忌惮恃宠而骄的。」 顾长亭挖挖耳朵,满不在乎道:「不是我说,那些言官纯属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皇上是圣明天子,还有什么不知道?退一万步讲,咱们是叔侄俩,一家人,许多事就算是家务事。侄子哪里有放肆的地方,自有您教导我,关那些外臣什么事?他们就是嫉妒侄儿年纪轻轻便得皇叔父重用信任,心里不痛快呢。」 「混账东西,听听你这说得什么话?怪不得言官们不停上本。顾长亭,你给我回去好好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有了悔改之心,再来见朕。」 ------------ 第二百二十七章:死气沉沉 「是。」顾长亭答应着,想了想又嬉皮笑脸道:「皇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姨娘那里,怕是要叫我过去骂的,您就帮我美言几句吧。」 「这个朕如何美言?该挨的骂,你自己去挨。」 皇帝冷哼一声,拿起一本奏折挥手:「下去吧,朕看见你就心烦。」 「是。」 顾长亭行礼告退,出了门,几个伺候的太监都向他陪着笑,他便挨个儿指了一圈,咬牙道:「素日我在你们身上花的银子,不能打水漂,都给我机灵点儿,看看是哪个不识趣儿的向皇上告我的状,到时候记下来告诉我。」 太监们只得赔笑答应着,直到他走远,几个太监方凑在一起,对太监总管薛岩道:「端亲王爷如今越发嚣张了,前几年记得他不是这样儿,这才几年啊,去年做上亲王后,更是了不得了,这般下去,只怕他没有好果子吃。」 薛岩面无表情挥了挥拂尘,淡淡道:「人各有命,他是端亲王,皇上又宠着,自然有嚣张的本钱,你们操得哪门子心?咱们做奴才的,只要对主子尽忠就好。」 「是是是。」 众人答应着退下,薛岩又扭头看了眼,哪里还能看到顾长亭的身影,他咳了一声,这才转身进御书房伺候。 ***************** 「奶奶,秋姨娘过来了。」 听见外面小丫头的通报声,廖氏方从榻上坐起,屋里伺候的丫头芳草忙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身后,须臾只见秋姨娘进来,满面关切道:「奶奶这病还是没有起色?真是,明日就中秋了,府里哪一处不得奶奶坐镇?偏偏您这会儿病了,这可怎么办呢。」 廖氏淡淡道:「慌什么?你在这里跌足叹息,不知道大姑奶奶乐成什么样儿呢。这下好,府里终于是她当家做主了,可不得好好显摆显摆才能,为自己以后一呼百应做好铺垫呢。」 秋姨娘冷哼一声,坐在廖氏面前的绣墩上,气呼呼道:「真不是妾身挑唆,实在是大姑奶奶也太不像样了。谁家听见守寡的大姑子小姑子跑回来当家的?她竟要开这个例不成?我只说王爷必定容忍不了这般胡来,奶奶也不可太软弱了,偏偏王爷事情忙,奶奶这会儿又病了。好在厨房仍是辛氏管着,我这里冷眼旁观,姑奶奶似乎已经按捺不住,下一个就要把厨房也夺过来了。只是到那时,她在府中再无掣肘,奶奶可怎么办呢?咱们势必不能由着姑奶奶这样顺顺利利就把各项事务都接手了吧?叫我说,还是我从前的主意,不如联合姚娘子……..net 不等说完,就见廖氏面色变了几变,忽然垂泪道:「你还看不出来么?我如今自身都难保,还能联合谁?你以为王爷不知道他姐姐是什么货色?他为什么隐忍不发?这不是明摆着呢吗?」 「怎么了?」秋姨娘小心问道:「奶奶……怎么这样灰心?您可是王爷的平妻,如今没有王妃,就是你最大。」 「呵呵!」廖氏摇摇头,惨然一笑:「姑姑没了,我就成了没娘的孩子,谁还能为我做主?王爷前儿个和太子哥哥闹翻脸,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他……他从前就不满太子哥哥和廖家,说我们仗势横行,终有报应。如今这番作态,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那不是明摆着要和太子,和廖家决裂吗?果然如此,你说,我夹在这当中,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啊?」秋姨娘眨眨眼,慌乱道:「也……也不至于就这样糟糕吧?再说,有数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奶奶既然嫁进王府,和廖家那边也就没什么关系了,王爷总不能因为和太子廖家反目,就为此牵连您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奈何我从前同母族牵扯太深,我……若是姑姑在还好,可如今姑姑也不在了,从前那些事,还怕王爷不全都扣在 我头上?到那时,只怕我在这王府里,连个立足之地也没有了。「 说话间,早已是泪流满面,秋姨娘忙又安慰了一番。然而想想自己如今也算有了靠山,奶奶从前对自己便如对一条狗,这往后总算是不用再受她的呼喝指使,因心里着实痛快。 出了廖氏院子,走出去约莫一里地,秋姨娘忍不住回首看向那座宽敞精美的院子,因悠悠叹道:「秋菱,你有没有察觉到?奶奶的院子如今死气沉沉的,竟全没有往日的精神了。」 秋菱纳闷道:「院子又不是人,怎么能有精神和死气?」 秋姨娘笑道:「就是一种感觉。我想起从前,我最羡慕的就是奶奶那个院子,又宽敞又漂亮,单是一个屋子里摆的几样古董,便已价值连城。我那会儿想着,我是要做她一辈子的狗了,毕竟太妃是她姑姑,把她当亲生女儿般疼爱,连正室夫人都要低她一头,谁成想?这才几年,太妃尸骨未寒,她的气数就尽了。」 秋菱轻声道:「好像就是从辛姨娘出了清凉阁,奶奶就被她压制住了。可奇怪的是,如今辛姨娘已经回去了啊,怎么奶奶倒是一天不如一天。」 秋姨娘淡淡道:「辛氏到底受过宠,如今看来,她回清凉阁,倒真应了奶奶那句话,不过是以退为进,但是也没关系了。你仔细看看,何止是奶奶的院子?这整座王府,在我看来,都已经是日薄西山。」 秋菱慌得连忙四下里看去,确定无人后才松了口气,小声道:「姨娘慎言啊,叫人听了这话,我们还能活吗?」 说完又紧张道:「姨娘,您说……张爷他真能……真能在王府倾倒之后救我们出来吗?」 秋姨娘笑道:「从前我也担心,不过姚娘子说得对,我和你怎么说也是千挑万选进王府的,他见过的世面里,有几个能比得上咱们?一旦王府倒了,咱们又不是要犯,只是女眷,最多发落到教坊司,花几个钱赎出来就是。别说有这份香火情,就是没有,他看见你我这样的,还不得花钱赎出来?你无需顾虑,只和我一条心,服侍好他,以图日后便好。」 ------------ 第二百二十八章:棋逢对手 秋菱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可是这些日子,张爷来过好几次,这……是不是有些勤了?万一遇见人可怎么办呢?」 「哪有那么巧?何况夜色深沉,张郎会功夫,又熟悉府里,便是遇见人,躲也来得及。」秋姨娘不以为意,想了想又笑道:「何况他来的勤些,难道不好?他越来的勤,不是越说明贪图你我的身子么?虽然都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可也有那种男人,一旦为女人神魂颠倒,便舍不下了呢。」 「阿弥陀佛!」秋菱双掌合十祷告道:「但愿我和姨娘能时来运转,得遇良人,也不枉你在府里守了这许久空房。」 「谁说不是呢。要说起来,你也是个走运的,不然看看奶奶身边的桂枝,我听说跟着田家去守陵,那瘸子一口咬定是她克夫,每天一顿拳脚,到如今被折磨得都痴呆了,只怕最多也就再熬个三五年吧。」 「不是奴婢背后说她坏话,那桂枝随了奶奶,一样的心如蛇蝎,多少事情都是她撺掇着奶奶,落个这样结局,一点也不冤枉她。」 「谁说不是呢。罢了,终归是那院子里的事,如今眼看着连奶奶也保不住了,我们何必还放在心上,倒是正经想想明儿中秋家宴,该穿什么衣裳的好。」 「是。我觉着前些日子姨娘新做的那件湖水绿的夹袄就好,很衬您的肤色……」 主仆两个一边说笑着便走远了。夕阳西下,将廖氏的院子笼罩在余晖中,各处风景依旧,只是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 「老祖宗今儿穿戴的这套可真好,特别显精神。这是秀月的手艺吧?您这寿宁宫,数她针线活儿做得好。」 「哈哈哈!倒也不是好,只是这孩子的活计对我胃口,这一套可不就是她做的呢。刚做出来,我看一眼就爱了,就说等留着我中秋的时候穿。」 中秋时节,太阳隐没在山后不久,那天就渐渐黑下来了。 正是华灯初上时分,寿宁宫中灯火通明,几个府中老嬷嬷围在老太妃面前说笑助兴,正热闹间,就听门外丫头高声道:「姑奶奶和姚娘子到了。「 话音未落,顾云贤已经一阵风般走进来,穿戴打扮极是华贵,配着她较好面容,以及从小养出来的尊荣气质,当真是雍容明艳,仪态万方。 她身后跟着姚雨桐,身上一袭月白色锦缎夹袄,下面一条黛青色的百褶裙,同顾云贤比起来,又是另一种淡极雅极的风格,两人往老太妃面前一站,正应了那句话:春兰秋菊,各有胜场。 「老祖宗,今儿中秋,府里许久没有好好乐一乐,今天趁着团圆佳节,可是要好生热闹一番了。」 顾云贤坐在老太妃身边,下人们又忙搬来个凳子,让姚雨桐在另一边坐了。这里老太妃便对顾云贤笑道:「这些日子你忙得脚不沾地,倒更显精神了,看看这脸蛋,比你刚回来那会儿,可是容光焕发多了。」 顾云贤就将头靠在老太妃肩膀上,轻声道:「老祖宗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给人做媳妇的难处,哪里比得上家里自在。我如今在家里养了这许多日子,可不是就养出来了。」 老太妃沉默半晌,淡淡笑道:「虽如此说,但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出嫁的姑娘总赖在娘家的道理。」 顾云贤面色微微一变,旋即便搂着老太妃胳膊娇笑道:「老祖宗就疼疼我嘛。世上没道理的事多了去,又有几个人有心思去管别人家闲事?何况我虽嫁出去,如今爹娘也不在了,但我弟弟是端亲王,满京城没有人不知道他能干,我就住在弟弟家里又怎样?弟弟不说话,难道还有人吃饱了撑的,为他打抱不平?」 说完目光轻轻瞟了一个老嬷嬷一眼,这嬷嬷便笑道:「真真 姑奶奶是个能干的。自从太妃去后,辛姨娘又去了清凉阁,府里这一摊子,幸亏有姑奶奶照应,不然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呢。到底是自己家人,用着也贴心。虽说奶奶也能干,但许是因为太妃的事太过伤心,到现在也没缓过来,前儿听说又病了,只怕连这次家宴都不能参加。」 顾云贤撇嘴一笑,悠悠道:「她可不是不能来了呢,谁都知道,身上的病好治,心里的病可就难治了。佳如从前也是我娘惯坏了她,行事有些骄纵,如今我娘不在了,她这一病,还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老太妃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忽听外面丫头又高声道:「辛姨娘古姨娘二少爷三少爷六少爷四姑娘来了。」 姚雨桐微微一笑,起身准备相迎,一边道:「她们如今当真要好,连行动都是一致的。」 顾云贤也笑道:「可不是嘛,这两个人一来倒好,竟把王府的半壁江山都带来了。」 众人都不解何意,老太妃也不明白,顾云贤便一拍手,笑着解释道:「二少爷三少爷六少爷四姑娘,你们数一数,可不是长亭儿女中,将近一半都来了。」 众人这才明白,不由都笑起来。眼看辛念古姨娘带着几个孩子进来,先给老太妃请了安,接着就听顾云贤笑道:「清凉阁虽偏远,但你们娘儿几个无事,竟到的比我们还晚,这可不像话了。说说吧,等会儿要自罚几杯才算完?」 这问话当真是笑里藏刀,古姨娘顿时有些紧张,却见辛念微微一笑,淡然道:「这不是知道姑奶奶的性子是喜欢热闹的,这样日子,你定是早早就过来了,那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自然是收拾停当再过来。」 说完往门外看了看,又关切道:「是了,才进来的时候看见表姑娘在外边,由丫头陪着看菊花,倒有些孤零零的,怎么姑奶奶不带她进来呢?」 古姨娘险些没笑出声,忙低头掩饰住了,暗道:这才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姑奶奶先发制人兴师问罪,辛妹妹轻描淡写挡回去了,还暗暗抢白两句,我只以为这就算完,哪成想真正的刀子竟在后面。表姑娘本该是养在安国公府里,姑奶奶要在王府长住,这个女儿却时刻提醒着她已经是外人了,因此平时都极少带出来。今天没办法,却也不肯让她进来拜见老祖宗,结果被辛妹妹一句话捅破,心里不知怎么恼怒呢。 ------------ 第二百二十九章:强弩之末 顾云贤的确十分恼火,面上却笑得越发艳丽,悠悠道:「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孤僻,她爷爷奶奶爹爹也不甚疼爱,她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所以我才让她在院里自在玩一会儿。」 辛念淡淡笑道:「姑奶奶这话不对,再怎么着也是勋贵府中的金枝玉叶,就没有爷爷奶奶爹爹疼爱,不是还有你这位娘亲吗?何况你是知道老祖宗的,她老人家最喜欢孩子,表姑娘又懂事又漂亮,她不知怎么疼爱呢,你还不快叫她进来给老祖宗请安,可别无意之下倒弄得至亲之间生分了。」 顾云贤:…… 「辛念说得对,云贤,你把孩子叫进来,这大节下,人人都在屋里热闹,把她一个人放在院里算怎么回事?何况这会儿是中秋,外面站得久了,当心着凉。」 老太妃忙出来打圆场,顾云贤这才瞟了辛念一眼,出去找孩子了。 「何苦来,这样咄咄逼人的。别不是看着奶奶不中用,你又有什么出头的心思了吧?」 姚雨桐见辛念坐在自己身边,便凑过去小声劝她道:「你听我一句劝,连奶奶在她面前都讨不了好,何况是你,奶奶好歹是平妻,你只是个妾室。」 「妾室又怎么了?」辛念看着姚雨桐,抿嘴笑道:「姚姐姐如今用尽手段,所求的不就是做一个妾室吗?」 「你……」姚雨桐勃然变色,甩手小声道:「你这人,我好意劝你,你却当做驴肝肺,既如此,罢了,随你去,我何苦趟这个浑水?」 辛念忙笑道:「姐姐莫怪,妹妹从小就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意思是说,就算是妾室,我们也是王爷的妾室,这王府名正言顺是我们的家。可不比姑奶奶这会儿在娘家久居,那才是名不正言不顺哩。」 姚雨桐面色这才缓和了些,悄声道:「你说得在理。只是你难道没看见?王爷如今都不肯违逆他姐姐,她风头正盛,你同她作对,能得什么好?正经继续韬光养晦是真的。你没看见今晚这团圆家宴,连奶奶都不敢来了吗?」 「奶奶不敢来?未必吧……」 辛念一语未完,就听外面有人高声道:「奶奶秋姨娘大少爷四少爷五少爷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来了。」 姚雨桐整个人都似呆住,辛念微微一笑,轻声道:「如何?我就说你们莫要看轻了奶奶,毕竟说到当家做主,她才是名正言顺哩。」 说完就被古姨娘拉了过去,只听她贴着耳朵悄声道:「奶奶还真来了,这两日她就跟死了似的,莫非这是又得了廖家支持,重新活过来了?」 辛念摇摇头,也悄声道:「强弩之末,垂死挣扎罢了。」 虽然顾长亭没有明说,但辛念从那日他态度的转变中,也能猜出几分:原本丈夫是要利用廖佳如将顾云贤驱赶出府,谁知半路出了太子的事,既然顾长亭以此为契机,正式同太子反目,那么对于和廖家牵扯甚深的廖佳如,便不得不除去,否则总会有人怀疑他和太子反目是假,藕断丝连是真。 所以顾长亭才会改变主意,这回只怕是要利用顾云贤将廖佳如撵回娘家了。 要说夫妻一场,一点儿不顾及夫妻情分,这也不可能,好歹两人育有三个儿女。可是为了朝堂争斗,为了家族长远计,这点夫妻情分不值一提。 「这真是成也廖氏败也廖氏。」 辛念看着廖氏打扮得珠光宝气,款款走进来,虽然看上去精神还好,却也掩不住眉宇间的灰败之态,因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怎么说?」 古姨娘凑过来,连姚雨桐都竖起耳朵,只听辛念轻声道:「她因为是廖氏女儿,才能嫁进王府,可惜啊,若是她能一心一意为王府打算,不与廖氏一族同流合污,王爷顾念旧情,怎也 会护她周全。偏偏她与廖氏牵扯太深,世人皆知,王爷若真和太子闹翻,为了进一步表明立场,第一个便是要想办法和她断绝关系。」 姚雨桐淡淡道:「虽如此说,廖氏一族毕竟有太后皇后和太子,怎么知道就一定会倒呢?只要太子不倒,将来登基,说不定这反而是她的造化。」 辛念点头道:「当然,这也有可能,只不过咱们都是王府的人,当然希望王爷会笑到最后。不过现在什么事情都没个定数,也许过段时间,王爷和太子又好了。」 古姨娘也连忙称是附和。三人这里说着悄悄话,看廖氏带着秋姨娘和孩子们给老太妃行了礼,顾云贤只在一旁笑吟吟看着她,很明显新一轮的唇枪舌剑即将开始,却不知廖氏如今还有没有精神应付。 因正等着看好戏,就听见外面人纷纷叫道:「王爷来了。王爷来了。」 辛念翻个白眼,咕哝一句「他倒是来得巧」。这里顾云贤果然顾不上和廖氏斗嘴,一屋子除了老太妃,全都站起身,迎接顾长亭进门。 「孙子拜见老祖宗,今儿中秋佳节,愿老祖宗福寿安康,得享天伦。」. 顾长亭大踏步来到老太妃身边,行礼请安完毕,便看向辛念问道:「厨房那边都妥当了没有?天色不早,都妥当了便开席吧。」 辛念笑道:「可不是都妥当了,只等王爷回来。」说完吩咐身旁红袖,让她出去告诉开席。 这里顾云贤便故意问顾长亭道:「你今儿忙什么?先前听说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把你叫过去训斥了,如何?这会儿还好吧?」 顾长亭伸出两条胳膊,满不在乎道:「能怎样?训斥罢了,又不会少块肉。皇上面前我还不一定服气呢,何况是太后皇后。她们不过一个是名义上的祖母,一个是姨娘,哪里就能教育我了?便是教育,难道我自己没有亲祖母?」 说完来到老太妃身边,抱住她的胳膊笑道:「更何况,祖母才不舍得教训我哩,我又没有错,是吧?」 老太妃眉头一挑,面上惊讶一瞬即逝,拍着顾长亭的手微笑道:「多大的人,都是孩子们的爹了,还这样言语间没个忌讳。你啊,不可恃宠而骄。怎么说那也是太后和皇后,教训你是应当应分,你怎可不服?」 ------------ 第二百三十章:大放厥词 「知道了,祖母放心,孙儿有分寸。」 顾长亭明显是敷衍着,顾云贤看到一旁廖氏面色苍白,忽地笑道:「要说起来,太后和皇后娘娘也忒偏心了,为什么训斥长亭?还不是因为在太子的宴会上长亭没给面子,扬长而去。她们只看见长亭对太子不敬,也不看看太子做了什么事。不过话又说回来,老祖宗说得对,那毕竟是太后和皇后,俗语说得好,小胳膊哪里能扭得过大腿呢?要不然,长亭你就别犟了,去给太子认个错儿不就完了?他是太子,又是哥哥,你认个错儿不丢人。」 顾长亭哈哈笑道:「大姐你说什么?让我去给他认错?用你刚才的话说,他也不看看他都做了什么?他有将我这个堂弟放在心上吗?如今倒要我给他认错?凭什么?凭他是太子?呵呵!太子又如何?从古至今,当不成皇帝的太子多了,他就敢保证他能顺利坐上那张龙椅?」 此话一出,众皆色变,连老太妃都面色铁青,在顾长亭后背猛拍了一巴掌,训斥道:「作死的孽障,这是从哪里喝了酒来?满口里胡咧咧的什么颠三倒四的话?还不给我住口,可见太后皇后训斥你不冤,你如今竟这样狂妄了。」 满屋子鸦雀无声,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这么多人里,也只有辛念心里大致有点谱,因忙起身打圆场道:「老祖宗息怒,王爷和太子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如今太子恼了他,王爷心里怕是也怄气,所以才会说出这样不知轻重的话来。都是赌气罢了,谁不知道太子的位子稳如泰山,皇上对太子格外看重……」 不等说完,忽听顾长亭冷笑道:「怄气?赌气?稳如泰山?呵呵!那可不一定。刚才大姐让我去给太子认错,念念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给他认错?没有我,他这个太子还能不能继续当下去都不好说,他有错在先,不来和我认错就罢了,我倒要去给他认错?」 「你……」 老太妃急得不行,同时心里也在画魂儿,暗道不对啊,这孩子怎么像疯了似的?这样话也敢当众说出口?他从前不是这样儿,这里头到底有什么事?果真是他爹娘都去了,没有人管教他,便狂悖到天上去了吗? 因又是疑惑又是惶急又是生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丫头秀月忙上前为她顺着气,一边连声道:「老祖宗放心,这屋里都是咱们府中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爷若有不是,她们第一个不好过,不会有人把这话传出去的,您别急,千万别动气,气坏身子可就糟糕了。」 辛念也忙来到顾长亭面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咬牙道:「你可快别说了,就不为别人,也看看老祖宗,她是上了年纪的人,哪听得了你这样话?」 顾长亭抓住辛念的手扯下来,无奈道:「好好好。老祖宗,孙儿不过随口一说,您千万别往心里去,等会儿家宴,那么多好东西,若是吃了存在心里,岂不都是孙儿的罪过。」 「好好儿的佳节,都让你这不知死活的孽障给破坏了。」老太妃气得直拍桌子,沉声道:「你须得答应我,以后再不许说这样没分寸的话,不然我看这家宴也不用吃了,擎等着获罪抄家就是。」 「嗨!哪至于啊。」顾长亭挠挠头,又看了众人一圈,挥手道:「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盯着我做什么?」 说完又对老太妃道:「孙儿就是这个性子,皇上面前,我放肆的话也没少说,皇上还笑着夸我是真性情呢,老祖宗您真不必担心。」 「你懂什么?君恩难测,何况你在皇上面前,也敢这样放肆?」 老太妃颓然倚在软枕上,挥手道:「罢了罢了,你就作死吧,我能活几年,到时候眼一闭腿一伸,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好了老祖宗,都是孙儿的错,孙儿太过放肆,明儿就找皇上请罪去。您老人家可千万 别为这个不自在,不然这府里几百人,真是连饭也不用吃了。咱们好好享用中秋家宴,如何?今年庄子上送来的螃蟹特别好,我已经命厨房好好整治了,老祖宗多吃几个。」 老太妃斜眼看着顾长亭,见他面上坦坦荡荡,心中更加疑惑,于是冷哼一声,淡淡道:「你酒醒了?」 「醒了醒了,这都要吃饭了,再不醒酒可不是要错过好东西。」 顾长亭一边说,一边扶着老太妃坐起身,眼看丫头婆子们鱼贯走进来,一道道珍馐佳肴流水般摆放到桌上,他就笑道:「我扶老祖宗入席,吃了这个教训,今晚咱们一家人只谈风月,不论国事,这总可以了吧。」 老太妃瞪着他,到底心软,和他一起起身,一边絮絮道:「不但是今晚在家里,以后在别处,也不许你说这样狂妄的话,不然就不要谈论国事了。」 顾长亭笑道:「那可不成,孙子好歹还有几个官职呢。我答应老祖宗,再不这般轻狂孟浪了,如何?」 又咕哝道:「其实没事,我在皇上面前比这狂妄的时候还有呢,皇上还赞我聪慧。若不是事事都问我意见,孙子就敢信口开河,说立太子的事我能插上言……」 不等说完,就见老太妃跺脚道:「不是答应我不说了吗?怎么还越发说得狠了?」 顾长亭嘻嘻笑道:「就是心里不服气嘛,老祖宗不知孙儿……好好好,不说,咱们好好享用家宴,等会儿我多敬老祖宗几杯。」 「你这都已经喝多了,还敢再喝?」 老太妃说完,四下里看了看,见廖氏面色惨白,便转过头对辛念道:「你好好儿看着她,不许他再喝酒。」 「是,我知道了老祖宗,我一定看着他。」 辛念一笑,也看了一眼廖氏,心里明白顾长亭这一次和太子是没有转圜余地了,如此,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平妻奶奶,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用过家宴,众人说笑一会儿,看着月亮升上中天,便来到花园里赏月。 古姨娘因和辛念一起,悄声道:「你看见奶奶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了?啧啧,从前恨不能她赶紧倒台,可今天真看见她这个样子,倒还有些不落忍了。」 辛念白了她一眼,悄悄道:「当日毒蛇的事,我就不该救你,叫你在地下看见她这模样,你怕是就能狠下心了。」 话音刚落,立刻见古姨娘挺直了背脊,正气凛然道:「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这都是奶奶应得的报应,她害过那么多人,没有冤魂来索命,已经是祖上积德了。」 辛念「噗」的一笑,忙又忍住,拿眼瞟着她道:「怎么?不觉着不落忍了?」 ------------ 第二百三十一章:报应不爽 「不落忍?谁不落忍?谁不落忍我去敲破谁的头。」 辛念咳了两声才强忍住笑,接着悠悠道:「本来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奶奶三番五次害你我,甚至连孩子都不放过,你这会儿还有心思替她不落忍?再说了,下手的又不是我们,更无需含愧。」 「我当然不是愧疚了,就是想着唇亡齿寒,奶奶要是去了,大姑奶奶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只怕就是你。」 「能躲这大半年的清静,已经侥幸,何况如今奶奶若是离开王府,也算遂了我的心愿。大姑奶奶作风再彪悍又如何?她是母老虎我就不是了?真正对上,看谁怕谁。」 古姨娘都无语了,好半晌才悄声道:「肯承认自己是母老虎的,天下间你应该是独一份儿。」 辛念一笑,悠悠道:「母老虎有什么不好?你看这世间,有几个人敢去招惹老虎的?但凡有震慑百兽的实力,谁还在乎名声怎样?历史上多少杀伐决断的男人,后世里人们也只议论他们的功业,谁会多说一句他们狠毒?就说了又如何?有人真的在意吗?」 古姨娘怔了半晌,不由感慨道:「真真妹妹你这是看透了世情的,可不就是这么说。只恨咱们女人柔弱,天下间全被男人把持着,你这样话明明是至理名言,可放在女人头上,便成了大逆不道。」 辛念叹了口气,喃喃道:「是啊,我们身单力薄,没有改变这个世道的力量,或许几千年后,似我这样不以习武为耻的女子多了,能带着姐妹们狠狠造一造男人们的反……」 不等说完便被古姨娘狠狠掐了一把,见她慌乱往四周张望一番,见众人都在各自说笑,这才放下心来,小声道:「我不该夸你,听听,这嘴上都没把门的了,这话让人听见,还了得?也是王爷惯着你,越发无法无天起来,可天下其他人不会惯着你,一旦要借此生事,王爷也不好做。」 辛念笑道:「王爷自己都狂妄的没边儿了,我算什么?以端亲王爷的身份之尊,护住一个妾室还是没问题的,你瞎紧张什么。」 古姨娘想想也是,那些男人喝醉酒,还敢把皇帝拉下马呢,只要不成气候,也没人当真。因松了口气,想想又笑道:「你这番话但凡叫第二个男人听到,也不敢要你,偏偏王爷爱你爱得什么似的,这上哪儿说理去?」 辛念笑道:「顾长亭若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听见女人说几句狠话都怕,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有这样地位尊荣了。」 古姨娘白她一眼,笑道:「你少得意,当心王爷听见这话,也吓得退避三舍,我看你哭去。」 辛念将下巴一扬,傲然道:「他喜欢的就是我这一点,怎会因此厌我?若非这份反骨,顾长亭凭什么就高看我一眼呢。」 「说你胖还喘上了……」 古姨娘一语未完,见老太妃已经落座,连忙住口。拉着辛念紧走几步,两人一起来到老太妃面前伺候,却见顾云贤早已将一碟糕饼捧到老太妃面前,笑道:「这是老祖宗最爱吃的枣泥山药糕,配着蜜饯,酸酸甜甜,最开胃了。」 老太妃笑道:「我从前爱吃这个,只是如今老了,牙口不好,这两年倒少吃了。」说完扭头一看,见辛念和古姨娘在身边,便笑道:「你们这里坐吧,咱们一家人赏月同乐,不用拘束着。」 「是。」 辛念笑着答应一声,伸手另捧了一盘糕点到老太妃面前,笑道:「这是厨房新近做的牛奶千层糕,最是酥松不过,入口即化,也不甚甜,老祖宗尝尝。」 老太妃点点头,笑道:「这也罢了。」伸手拈起一块放在嘴里,片刻后点头赞道:「果然不错,最重要是不像那些点心一般甜腻腻的齁人。」 顾云贤面色就有些不好看。廖氏不曾上前,此时看见她吃 瘪,心里别提多痛快了。然而再扭头一看辛念,又觉心里堵得难受,索性扭过头去,只假装欣赏四周风景和月亮,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顾长亭冷眼看着场中这一切,忽地微微一笑,对廖氏道:「我看你这身子似乎还不大好,就不用硬撑着在这里伺候了,大姐和念念都在,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不如回去休息,让孩子们在这里陪老祖宗同乐,也就算你尽孝了。」 廖氏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顾长亭,虽然对自己下场早有预料,却没料到这表哥当真如此无情,待要张口说话,还不等言语,两眼已经滚下泪来。 顾长亭叹了口气,淡淡道:「我不过是看你不太舒服,才让你回去歇息,既不愿意,那留下来就是,也用不着哭啊,你性子向来彪悍,又见多识广,什么事没经历过?倒也不用这般伤春悲秋的。」 辛念心里一动:顾长亭这分明是最后的劝慰,希望廖氏即便回了娘家,也能坚强度日。因仔细想想,以廖氏的性情,会不会为此自尽呢?果真如此,倒不好弄了。 不过转念一想:切!廖家的女儿哪有这份刚烈?果然是这样性情,当日也就不会肆无忌惮地害人了。 果然,下一刻便听廖氏轻声道:「表哥说得是,我身子确实不舒服,想着自己病骨支离,不能在老祖宗面前尽孝,又是着急又是愧疚,就有些忍不住,倒煞了这花好月圆的好景致,既如此,我也就不强撑着了,让江哥儿和帆哥儿春姐儿替我在这里伺候吧。」 说完草草一礼,便转身离去。 亭子内外鸦雀无声,只有秋风从树梢上簌簌而过。 所有人瞟了一眼廖氏孤单寥落的背影,便都赶紧收回视线,心里都明白:在府里曾经不可一世的平妻奶奶,这一回是真的彻底失势,再也起不来了。 老太妃有些不悦地看了顾长亭一眼,辛念明白,老人家这是怨孙子太过无情,今天是团圆佳节,即便要发落廖氏,怎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发作,好歹等过了今晚再说,也是夫妻一场。 不过却也恰是因为如此,将来事情传出去,人人都会认为端亲王对太子深恶痛绝,竟是连廖氏都没办法忍耐一时半刻,所以中秋佳节的晚上,都不许她留下来同乐,虽然作风无情,却也可知他同太子及廖氏一族彻底割席的决心。 有弊有利吧。辛念耸耸肩,想着廖氏在王府作威作福这些年,连秦氏都差点遭她毒手,古姨娘因为自己才活下来,凤姨娘可是在阴曹地府眼睁睁看着呢,如今也算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很快顾云贤便率先说了个笑话,于是气氛重新融洽欢乐起来,至于孤单离去的廖氏,谁还会将她放在心上。 ------------ 第二百三十二章:通风报信 “怎么回事?中秋刚过,妹妹便这样急将我找来,我看见你留的记号,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谭锋从高高围墙上一跃而下,快步来到辛念面前,一双眼睛热切地盯着她,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王府里有什么动静?” “确实有一件大事发生,我实在等不及,就来找你了。” 辛念一双手紧紧绞着帕子,白皙脸蛋上因为兴奋透着一丝淡淡晕红,更增娇媚,一双秋水明眸亮得如天上星辰,连带着谭锋也跟她一起紧张期待起来。 “昨晚中秋家宴,你不知道顾长亭说了什么样的话,这是他自己作死,可不是我撺掇着他……” 辛念低声将顾长亭在中秋家宴前的那一番大放厥词细说了一遍,与此同时,心里想得却是昨晚众人散去后,丈夫凌晨翻了墙进清凉阁,偷偷爬进她床帐里的情景。 那会儿辛念刚熄了灯,然而心事如潮,怎也睡不着。这时便见顾长亭进来了,她不等起身,就被对方抱住,听丈夫有气无力道:“不用起来,我抱你一会儿就好。” 辛念便怜惜摸了摸顾长亭的脸,轻声道:“内忧外患,如今正是要紧之时,又逢多事之秋,也难怪你累成这样。” “无妨,总会雨过天晴,撑一撑就过去了,我长到如今,什么事没经历过没见识过?” 顾长亭闭着眼睛,却听辛念啐道:“呸!还夸口呢,如今这些事,无论皇上太子,朝廷还是家里,哪件事是你经历过的?” 顾长亭便唯有苦笑了。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辛念方沉声道:“这是定下了?要把奶奶休回娘家吗?以什么理由?” 顾长亭淡淡道:“这个无需你操心,今天我露出口风,你怕大姐不上赶着为佳如搜罗罪状?这些年七出之条她犯了多少,哪一条不够休她回家的?也就这几天吧。” 辛念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道:“既然这事不用我操心,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顾长亭笑道:“我今晚那个狂样儿,想必你心里也有疑惑。所以我特意过来告诉你一声,不用怀疑不用多想,那是我故意的。你不是要与谭锋周旋吗?答应为他做事,你就去把这话告诉他,显一显你的功力,接下来咱们再看他如何安排。” 辛念方松了口气,点头道:“我想着你大概是故意的,又不敢确定,正疑惑要不要去和谭锋说一声呢。本来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嚣,这事就难保不传出去,还不如我拿来邀功。如此,我明日就去找他,怎么说这也是一桩大功劳,还怕他以后不信我?” “你也别太小瞧了那谭锋,他对你虚情假意,难保不怀疑你对他的真心,正所谓以己度人……” 不等说完,就听辛念笑道:“不会,我了解他,心性最是高傲,如今他认定了我对他旧情难舍,便不会再怀疑我,他总想着他有那个魅力,想着痴心女子负心汉,自古如此。却不知女人也不是每一个都会被他们一眼看透的。” 顾长亭笑道:“这也未免太自大了,他的魅力?难道我没有魅力?我好歹也是亲王之尊,又是名满京城的美男子,比他差在哪里?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胜过我,他回来你就一定会拜倒在他身下?我还不敢这样自大哩,时至今日,我也不觉着我在你心里就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辛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捏着他的脸小声啐道:“本来就没有。我心里第一位是六仔丫丫峰哥儿,你且往后排去。” 说完又道:“你又不是今日才变得优秀,从前大家都是少年时,你就已经是人群里最拔尖的那一个,那会儿我不曾喜欢你,却对他死心塌地,他又怎会把今日的你放在眼里?” “虽如此说,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凡事随机应变,若察觉不妥,宁可断了谭锋这条线,也不许犯险冒进,不然我万万不答应。” 辛念仰起脸笑道:“你万万不答应?倒是说说,怎么个不答应法儿?我也听听端亲王爷钳制人的手段。” 八月十五的月光透过窗纸,尽数洒在轻纱床帐中,两人俱是练武之人,眼神又好,此刻借着月光,将对方眉眼神情尽收眼底,连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辛念只见顾长亭凑过来,一手搂住她的腰肢,咬牙在她耳边悄声道:“什么手段?别逼我将你绑起来困在屋中,叫你一步也出不去。” “啊哟!我好怕。”辛念当即便笑软了身子,接着又疑惑道:“你直说把我囚禁起来不就好了?怎么还要用绳子捆我?这也太残暴了。” “不用绳子捆你,难道要我寸步不离看着你?我倒是想,可皇上朝廷那边又哪里离得了?若没有我在身边,你看看这府里谁是辛姨娘的对手?那些护卫就是武功胜过你,他们也不敢碰你,投鼠忌器之下,还不得一败涂地。” 这本是正经话,此时说来,却宛如闺阁调笑之语,一番话说完,两人不免都是心猿意马,情热意动,往后再发生什么,也就不必一一细述。 “这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当真是太子殿下正打瞌睡,他顾长亭就送了个枕头过来…… 谭锋兴奋的声音将辛念从思绪中惊醒,她恼怒四下看看,小声道:“峰哥,你小点声,当心被人听见,虽然这里破败荒凉,难保隔墙有耳。” 谭锋见她面泛桃花眼波如水,还以为辛念是为自己情动,不由得意笑道:“放心,我不信有谁能在咱们两人的眼皮底下偷听,便是顾长亭亲至,他也未必有这个本事。” 说完欲待伸手搂住辛念纤腰,却见她往后退了一步,正色道:“我虽已下定决心委身于你,但此时毕竟名不正言不顺,锋哥果真爱我惜我,就该以礼相待,不然岂不是将我当成了青楼女子,可以任你随意轻薄?” 谭锋尴尬收回手,心中恼怒,面上却一点不显露,咳一声道:“是我一时忘形,妹妹莫怪,我心里并没有半点轻薄你的念头。” ------------ 第二百三十三章:暗箭毒辣 辛念微微一笑道:“我也知道你没有这样念头,不然我岂能容你?罢了,如今先顾着眼前大事。叫我说,顾长亭这样狂妄,他的话恰恰是历来君主最忌讳的,若传到皇上耳朵里,是不是不用太子动手,皇上就不能容他?” 谭锋沉吟道:“他们毕竟是叔侄,皇帝看着他从小到大,又一直宠爱有加,若说为这么几句话,就能彻底扳倒他,我倒没有这么乐观。但他这话实在是太放肆,多说几回,皇上还能不能容忍?那可就是两说了。” 辛念面上显出几丝失望,郁闷道:“我以为这番话就够了,竟还是不行么?他这话和造反有什么两样?” 谭锋苦笑道:“他是皇亲国戚,一朝亲王,说话狂悖些,并不能动他的根本。若要他彻底倒下,必须要有他真凭实据的罪证,一般的罪证还不行,得是那种能动摇国本,或者贪污巨大的罪证才行。若能搜集到他私造兵器甲胄之类的铁证,到那时,他不死也得死了。” 辛念失声道:“私造兵器甲胄?锋哥,那顾长亭又不是傻子,他又没有造反之心,怎可能造这些东西?更何况,虽然我恨他甚深,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当真是个君子,你说的那些动摇国本,贪污巨大之类的事,我冷眼看了这么多年,敢保证根本就没有。那怎么办?我们岂不是就没办法扳倒顾长亭了?太子呢?他总得出份力吧。” 谭锋两手一摊,无奈道:“太子也得有罪证才能行事,不然无缘无故就要害他,皇上能允许吗?只怕还要牵连太子殿下。” “那……这就没办法了吗?” 辛念急得搓着手,一边来回踱步,忽听谭锋淡淡道:“我这里倒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知妹妹肯不肯用。” “什么办法?”辛念眼睛一亮:“你快说来听听,只要能扳倒顾长亭,我也不是那古板不知变通的固执之人。” 谭锋双目射出一股狠厉之色,沉声道:“很简单,他没有那些罪证,咱们就想办法让他有。” “没有怎么能有?锋哥你这话……”辛念说到一半,忽然用手捂住嘴巴,惊恐地看向谭锋,好半晌才放下手喃喃道:“你……你是说……无中生有?诬……诬陷吗?” 谭锋仰天长叹道:“你都说他没这些罪证了,可不是只剩这一个法子。” “可是……可是……我们怎么能做这样事呢?”辛念捂着心口:“这……这是不对的,这是栽赃构陷啊,这……这是做坏事……” “妹妹不要天真了。你是将门虎女,难道不闻一将功成万骨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辛伯伯至今还沉冤未雪。历史上哪一次夺嫡之争不是血流成河?他顾长亭错就错在身份贵重,如他自己说的,他偏向谁,就可能影响皇上的决定。如今他和太子决裂,太子怎能不将他除之后快?别说你我和他有旧恨,就是没有,朝廷争斗哪个不是无所不用其极?有数的,胜者为王败者贼。妹妹,今天我们不构陷他,来日他也要构陷太子,一旦太子倒了,让他扶持的皇子上位,我们两个这辈子还有出头之日吗?妹妹,就为了你我,也不能犹豫顾虑,不能妇人之仁啊。” 谭锋挥舞着手臂激动低吼,堪称声情并茂。辛念面上惊愕逐渐被犹豫取代。 许是察觉到她动摇了,于是谭锋再接再厉,这厮嘴皮子的确了得,一番话简直就是舌灿莲花滔滔不绝,到最后,辛念到底被他“说动”,含泪道:“罢了罢了,从我答应和你重修旧好那刻起,我就已经背叛了顾长亭,又何妨背叛的更彻底一些?锋哥,我这次就听你的。只是构陷之事,口说无凭,你总得给我一些证据,我才好浑水摸鱼。” 谭锋喜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道:“放心,都有,你等我些日子,待我一样样交给你,你就偷偷放在那些隐秘地方,最好是有密室之类的,更妥帖了。” 辛念连忙道:“密室虽没有。但我住的清凉阁,距离后院足有好几里地,平日少有人来,且清凉阁周围占地甚广,又有许多修葺好尚没派上用场的空房,放进去稍加掩饰,也没人会在意,就有人发现一些端倪……” 说到这里,低头想了片刻,再抬头时,目光已是一片冰冷,淡淡道:“若是被人发现,我能遮掩过去便遮掩,遮掩不过去,说不得……也只能让他永远闭嘴了。” 谭锋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这才应该是妹妹的风采。你从前不是总说女人多情心软,才会被男人拿捏。如今你便做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他日太子登基,论功行赏,必不会忘记妹妹的天大功劳。” 辛念冷笑道:“我要功劳有什么用?再怎么不让须眉,这天下还不是由你们须眉把持着?我如今也不求什么权势富贵,只要能和心爱的人,能和孩子们在一起,平平安安悠闲度日,便已经知足了。只是有一条,刚刚你说过,我爹到现在沉冤未雪……” 不等说完,谭锋立刻拍着胸脯说道:“这个自然。当日辛伯伯的事,乃是当今圣上下旨,他怎会承认自己错了?便是错了,也须得等到新任天子平反。妹妹不愿意要权势富贵,可是伯父的冤屈不能不洗刷,这事包在我身上。” “好。”辛念长舒一口气,看着谭锋沉声道:“锋哥,我的身家性命,我的孩子,我爹的冤情,可都托付给你了,你……你莫要负我。” “妹妹放心。” 谭锋把胸脯拍得山响,辛念心中却只有冷笑。如今她再世为人,早已知晓这厮真面目,自不会再被旧情蒙蔽,哪里还看不出?谭锋嘴上说得好听,目中却全无半点凝重真诚之色,可见他压根儿就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也是,自己于他来说,不过是利用完就可以丢弃的工具,对个工具需要什么上心。 不过……似乎有些不对。 ------------ 第二百三十四章:豁然开朗 回府路上,辛念默默盘算上一世和这一世见到谭锋的不同。 上一世里,顾长亭和太子应该还没有彻底决裂,所以谭锋并不敢要自己陷害他,只是让她帮忙搜集罪证,她趁着顾长亭大宴宾客时潜进书房,却被那里的暗卫发现,前去禀报给顾长亭知晓,接着就是自己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承认和谭锋的私情,然后顾长亭赠她银两,她便立刻离了王府前往约好的破庙。当然,那一世里六仔和丫丫早已不在,这也是她怨恨王府和顾长亭的主要原因。 再然后,就是自己被谭锋刺死,并且他引了顾长亭前来,从他和自己那几句对话里应该可以推测出,他们要用自己的死去构陷顾长亭。 是了。辛念捋清思绪:上一世的顾长亭和太子还维持着表面关系,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只能暗中下手。但这一世,或许是自己重活一回,改变了很多事情原本的轨迹,所以太子与顾长亭彻底决裂,他们便打算明火执仗了。 明火执仗又如何?便能成功么? 辛念冷笑一声,想起顾长亭那番狂话,想起昨晚他对自己通风报信的安排,那分明也是成竹在胸的模样。 辛念甚至有一种感觉:哪怕这一世里自己再被谭锋蒙蔽,听了他的话构陷栽赃顾长亭,也会正中他的下怀。到最后,功败垂成的必定是太子那一拨人。 这就是邪不胜正么?其实和正邪无关,而是顾长亭这种人,要害他实在是太困难了。 辛念进了王府后门,顺着小径来到花园,一路行了三五里地,出园子就看到不远处的清凉阁。 恰是深秋时节,此时的清凉阁却再不复上一世的寂寥荒凉,气派的铁栅街门外,是两大盆正在盛放的名品秋菊,枝头上几十朵菊花开得挤挤挨挨,浓艳热烈。 仰头看去,湛蓝晴空上万里无云,正应了秋高气爽的好时节。辛念脉脉闭上眼睛,长长舒出一口气。 上一世里还残余在胸口的那几分浊气,终于尽情吐了出来。辛念想着以顾长亭的圣眷和聪慧,即便上一世谭锋和太子精心为他罗织罪名,甚至不惜诬陷他杀自己灭口,那也绝不可能得逞。到最后,很可能是他们这对一丘之貉落入了顾长亭的算计之中。 “怎么不回去?傻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传来顾长亭的声音,辛念转回头,就看到丈夫一脸关切地走过来,于是嫣然一笑,轻声道:“没什么,觉着站在这里,颇有几分海阔天空的自在,心胸豁然开朗,宛如涅槃重生,所以便站了一会儿。” 顾长亭一挑眉,惊讶道:“不过寻常一个日子,怎的竟有如此感悟?” “你常说妙手偶得,想来应该就是这一种意境了。” 辛念伸出手,于是顾长亭立刻上前牵起,笑道:“今儿与往日不同,竟对我这般亲密,倒叫我受宠若惊。” 辛念白他一眼:“德性吧你。”说完挽着顾长亭胳膊向清凉阁走去,一边轻声问道:“长亭,我已经将消息说给了谭锋知道,你……你确定不会有事,是吗?” “放心吧。”顾长亭搂住她肩膀:“我再和你说一声,即便将来就有波折,你也不须惊惶,没有我,这王府也会在,也会庇护……” 不等说完,早被辛念捂住嘴巴,只见她认真看着自己,定定道:“不许,这王府不能没有你,我和孩子们也不能没有你,你……你不许出一丁点儿的事。” “当然,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不会出一丁点儿事。”顾长亭握住辛念的手,深深看着她,沉声道:“我一定会护着你和孩子们,不离不弃地久天长。” 说完便替辛念抹去腮边清泪,纳闷道:“好端端怎么就哭了?我把定心丸都给你吃下,你眼里怎还会有恐惧?” “你哪里知道我做的那一场噩梦?”辛念用帕子擦擦眼睛,接着又展颜笑道:“好了,不管怎么说,你这般智珠在握的样子,显然一切都有安排,我只信你就是。你是谁?你是顾长亭,论智慧论武功,你何曾输过任何人?太子尚且不能绊住你,何况谭锋。” 溢美之词顾长亭听过不知多少,心里从不在意半分,然而此时这话是从辛念嘴里说出来,那意义可就全然不同,只把他得意骄傲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到最后忽然一把搂住辛念纤腰,将她抱起欢快地转了几个圈子,然后在她额头重重一吻,有心想说点什么,却又一个字说不出来,只看着辛念嘿嘿嘿傻笑。 “你……你疯了你?” 辛念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怎么引出了这么大的祸?猝不及防之下都懵了,及至反应过来,忙一把拍开顾长亭紧搂着腰的爪子,跺脚嗔道:“你看看这是哪里?被人看见,可丢死人了,佛祖保佑,别人就罢了,可千万别被孩子们看见。” 顾长亭:…… “这不是头一次听见你这样夸我,才知我在你心里原来是英明神武的,一时高兴嘛。”顾长亭拉起辛念的手进门:“好了,峰哥儿六仔这会儿还没放学,你怕什么?” 辛念狠狠瞪他一眼:“你把丫丫放到哪里去?被那丫头看见,和被峰哥儿六仔看见有什么两样?你怕她不把这个当新鲜故事说给她两个哥哥听?” “呃……”顾长亭摸摸鼻子:“倒是把这茬儿忘了。也罢,看见就看见,这说明咱俩恩爱情深琴瑟和鸣,孩子们高兴还来不及。” “你就找补吧。” 辛念抽回手,见院子里静悄悄的,这才松了口气。只听顾长亭笑道:“如何?我说你不用担心,看看,别说人了,连廊下鹦鹉都收了回去,这回保准没一个人知道了。” 辛念便道:“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怎么不去姚娘子那里?” “你还真以为我爱往她那院子里去啊?如今宫里朝堂的暴风雨虽还未到,府中却是大局已定,我还往月华阁去做什么?倒不如来你这里松快松快。你今天把消息透露给谭锋知道,明儿皇上就该召见我了,还不让我先来你这里偷个浮生半日闲?” 辛念面上堆起一丝愁容,喃喃道:“也不知皇上会怎么处置你。唉!这实在是冒险……” “有什么可冒险?你不告诉谭锋,也会有别人传出去。放心,这一次应该还不至于处置太重,好歹我也是有十几年的圣眷护体。” 顾长亭拍拍辛念的手:“不用担心,有我在,这天塌不下来。” ------------ 第二百三十五章:用人不疑 “果然越是美貌的女人,越是心如蛇蝎。想那辛氏,听说如今在王府中也是呼风唤雨,顾长亭为了她,就差没宠妾灭妻了,本宫那位骄纵的表妹不知因此受了多少委屈,如今你不过见她几回,许个承诺,她竟然便反戈一击,这谁能想到?更不要提她和长亭还有两个孩子。” 太子坐在书桌后,貌似感叹,但脸上全都是隐隐的兴奋。 谭锋笑道:“痴心女子负心汉,我与辛氏年少情深,最后却因她家突然获罪,终究未能结成连理。辛氏为我在王府枯守几年,哪怕被顾长亭强要,生下一双儿女,也不肯妥协。到后来,不过是为衣食计,方无奈离了清凉阁。如此说来,她对我也算死心塌地,怎么怨得我一挥手,她便靠过来了呢。” 太子点头道:“没错。女人一旦对谁痴心,那确实一辈子都不变,更不似咱们男人喜新厌旧,不然哪来的那么多节妇呢?我原本还存有疑心,想着她是做了娘的人,就为一双儿女,也未必肯依附我们,如今倒是不再怀疑了。” 谭锋点头道:“多少女子为了情之一字,连亲生儿女也不管不顾,王府那个秋姨娘不就是个现成例子?不过辛氏倒不是这样人,她的确更在意她的一双儿女,我也就顺口骗她说到时会带她和孩子一起离开,她这才肯全心助我。” 太子斜睨着谭锋,微笑道:“既如此,事成后端亲王府自然灰飞烟灭,你打算怎么安置辛氏和两个小崽子?” 谭锋眉头微微一皱,旋即沉声道:“俗语说得好,无毒不丈夫。如今她早已是残花败柳,我不过利用她助殿下完成大业,事成之后,为免后患,本该将她除去……” 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辛念千娇百媚的模样风情,于是声音便顿了顿,想想又道:“若她识趣,倒也不是不可以收她做个妾室,想来她也该有自知之明,凭她残败之身,如何能做我的正室夫人?但若是痴心妄想,非要这个名分,可见对我也不是倾心爱恋,如此,除掉也不可惜。” 太子斜睨着他笑问道:“果然舍得?” 谭锋摇头苦笑道:“舍不得。但为了太子的大计,为了我们的名声,不舍也得舍。” “哈哈哈好!”太子放声大笑,走过来拍着谭锋肩膀:“果然我的眼光没有错,你比那儿女情长的顾长亭可是好了千百倍。大丈夫何患无妻?该狠心的时候就要狠心,该下手的时候不能迟疑。一味婆婆妈妈,讲究什么道德仁义,呵呵!道德仁义放在嘴里说说就罢了,怎么能将它当真?万物是什么?不过刍狗而已,还真当它是子民不成?果然如此,天下也轮不到我们顾氏来坐了。” 谭锋笑道:“太子殿下说得是。人谁没有七情六欲?只是不能被这情欲左右,不然难堪大任。” 太子一拍巴掌:“行了,这辛氏从此可以放心用。至于顾长亭口出狂言,你这就立刻安排人写奏章,明日定要参他一个狂悖之罪。我倒要看看,父皇还要忍耐他到何时?” “是。” 谭锋答应一声,转身出了书房,自去安排,不提。 *************** “王爷,五皇子奉了皇上命令,带队前来劳军,仪仗已在距离大营三里外的半山亭,您看看是不是立刻带人去迎接一下。” “五皇子?皇上竟派他过来了?” 顾长亭眉头一挑,沉吟片刻后吩咐道:“好吧,你去和徐将军说一声,稍后我同他亲自过去迎接。” “啊?”前来禀报的副将一愣:“就……就只有徐将军吗?” “徐将军乃是整个京郊大营的统领,一品将军,这还不够?”顾长亭瞪了副将一眼:“还不快去。” “呃……是。” 副将无奈,只好转身离去,心中还在画魂儿,暗道:“如今王爷和太子决裂,又如此轻慢五皇子,他这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好,活得太长了吗? 等到徐将军收拾整齐出来,就见远处旌旗招展,五皇子的劳军队伍竟是根本没等顾长亭出迎,便径自过来了。 额滴个老天爷!这……这都是在搞什么东西? 副将眼睛瞪得溜圆,眼看顾长亭和徐将军接了出去,他愣了一会儿才连忙跑上前,就见五皇子顾长正对徐将军笑道:“好了,这里交给你,你自己同钱大人交接,我和长亭许久未见,要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是。” 徐将军无奈。这五皇子向来广结善缘,名声极好,偏又自由散漫,颇有几分浪荡不羁的风流。他母亲在后宫中地位不高,也没人替他在皇帝面前说话,所以至今连个王爷都没封,他也不在意,仍旧我行我素,正所谓无欲则刚,那些约束皇子的规矩章程,在他面前全然无用。对着这么个人,你除了遵命行事,还能怎样? 这里顾长正便拉着顾长亭上马,接着离了军营,两人一路策马狂奔,直奔出数十里,被不远处一条大河阻住去路,这才停了下来。 此时四野空旷,连一声虫叫鸟鸣尚且不闻,只余河水奔流向前,滔滔不绝。顾长正翻身下马,急切攀住顾长亭肩膀,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我不过离京数月,怎么就发生了这许多大事?你和太子……还有,你中秋夜宴因何大放厥词?我听说你被父皇严厉训斥,这……真叫我担心死了。” 顾长亭笑道:“皇上虽然斥责了我,不是没免除我的职务和爵位吗?无妨,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堂争斗,本就波云诡谲,皇上如今……身体也大不如前,情绪喜怒无常一些,也是正常。” “那就不是喜怒无常,是你越了本分失了分寸。还有太子哥哥……” 顾长正说到这里,忽地颓然一叹,摇头道:“罢了,我知道你和他迟早分道扬镳,本就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强求?只是……你们就这样决裂,真的好吗?我回来就听说如今攻讦你放肆僭越的奏章如雪片一般,这……你知道太子,他若恨你,那是必定要置你于死地的。” “那就让他尽情施展吧。”顾长亭冷笑一声:“我恰好也看看,他都有多少层出不穷的手段。” ------------ 第二百三十六章:我只喜欢她 说完转向顾长正道:“我五日前离京,你是在那之后回来的?” “是。”顾长正点点头:“我前日才回来,进宫后就听说父皇病了,那日早朝都免了。” “皇上病了?”顾长亭神色一紧:“太医怎么说?你去探望过了?看着皇上病况如何?” “还好,太医说只是劳神太过,我去的时候,精神倒恢复了些。说了会儿话,父皇便说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性子里有些狂妄放肆,但前几日委实太过不谨慎,这不是明摆着给人构陷你的把柄?又说训斥你太过严厉,还把你赶来这里思过,一月内不许回府,因此惦念着,这才让我过来劳军,只是这些都不许我告诉你。” 顾长亭笑道:“他老人家也是,难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 顾长正沉声道:“究竟这半年里发生了什么?你……你这行事委实诡异的紧,我不明白。” 顾长亭笑道:“你为什么觉着诡异?” “这还用问?如此急切毛躁,绝非你的为人处世之态,我连这个也看不出来,可不是枉做了你的知己。” 顾长亭淡淡一笑,看着面前滔滔河水,似是自语般道:“是啊,你看出来了,可是太子……他就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你看出来不打紧,他看不出来才好,若被他看破,那才是大麻烦。” 顾长正怔怔看着顾长亭,忽地沉声问道:“就到这个地步了?这……会不会为时过早?” 顾长亭看他一眼:“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些事不是你我说了算,更不是太子说了算,我们不过是跟着皇上他老人家的计划一步一步前行罢了。” 顾长正沉默不语,好半晌才涩声道:“我知道这一天终要来临,只是……父皇春秋正盛,我总想着这样太平日子还能再过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不成想做了趟钦差,回来后什么都变了,这……这便要风起云涌,各凭造化了吗?” 顾长亭笑道:“你又来了,你有一样好处,就是该天真的时候天真,不该天真的时候,你比谁都冷静沉稳,如此方能成大事。” 顾长正没好气白他一眼,咬牙道:“天真的只有我不成?你和太子哥哥不天真,就能为一个谭锋决裂了?你别说那些大臣们不信,连我都有些疑惑,怎能如此儿戏?” “不是儿戏,而是一拍即合。我和太子,早就貌合神离,如今他肯架这么个梯子,我还不赶紧下来?只怕他看着我同他虚与委蛇,也早恶心的不行,所以连个像样点的借口都不肯找,挥舞着谭锋这根棒子就上了。” “哈哈哈哈哈……” 顾长正放声大笑,忽一眼看见顾长亭眼如菜刀,忙又收了笑声,假装沉稳地点着头慢慢道:“若说起来,你和太子哥哥走到今天,的确是一件令人扼腕的伤感之事,就是……你们这方式……你这话,实在有些好笑,我一时没忍住,咳咳……” 顾长亭:…… “好了,说正事。”顾长正看向顾长亭:“这会儿我大概明白了,只是……会不会为时过早?父皇的身体一直十分硬朗,太子哥哥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如今……似乎并不是好时机。” 顾长亭点头道:“我也这样想。但皇上应该有他自己的考量,无论如何,他要这样做,难道你我还能阻止不成?” 顾长正皱眉道:“风急雨骤之时,我只怕你深受牵连,万一……王府那边怎么办?皇太妃娘娘毕竟年事已高。” 顾长亭微微一笑,轻声道:“无妨!真正水流湍急之时,不知有多少人需要援手,你便尽力而为吧。亲王府无须你沾惹一星半点,那府里有辛念,应当无虞。” “辛念?”顾长正一愣,接着咋舌道:“那样要紧关头,你竟将阖府托付到一个妾室身上?你……还真要宠妾灭妻怎的?” 顾长亭淡然道:“我岂是这样小人?念念也并非如此毒妇。只是到如今,我必须休了廖氏,这绝非辛念的缘故,至于为什么?你该心知肚明。” 顾长正沉默片刻,方叹息道:“虽如此,对廖氏到底太过残忍,何况你就敢保证,那辛氏会与王府共存亡?有数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辛念不是这样人,从来都不是。”顾长亭目光柔和下来,好半晌才沉声道:“不怕你笑话,有时候有些事我甚至不信自己能做到,你知道,我并不是十分讲道义的君子。但辛念……” “难道她就是冰清玉洁的节妇烈女?” 顾长亭白了顾长正一眼:“以节妇烈女形容念念,也太辱没她了。总之……我也不知该如何说。许是年少情深,我反正无比相信她的能力品格。她有那份泰山崩于前岿然不动的定力个性;也有随机应变的聪慧圆融;她也不是道德完人,小节上未必不会用手段,但大义方面,她不会有半点虚亏。她就是这样女子,巾帼红粉,不让须眉。” “好家伙,你这说得是自己妾室?你说得分明是穆桂英秦红玉吧。” 顾长正嘴角抽搐,却见顾长亭笑得一脸得意:“没错,在我心里,她就是当世的女英雄,不会比穆桂英秦红玉相差分毫,不过她是辛念,只是辛念,就是辛念,寻遍天下,也唯有这一个辛念,独一无二,不须同她人攀比。” 顾长正:…… “和你相交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多情种子,如今看来,竟是我错了,你这哪里是多情种子?分明是个专情种子。” “哈哈哈……这话说得是,我可不就是专情呢,一心一意,从年少到如今,就只喜欢这一个女人。” 顾长亭放声大笑,笑声中说不出的欢喜得意。顾长正嘴角再度抽搐,末了悻悻道:“这混蛋,有个知心红颜了不起么?谁还没有?就是此时没有,将来……将来也必定会有。哼!” ------------ 第二百三十七章:儿女争气 深秋时节,夜渐复长,直到卯时三刻,太阳才终于是懒懒地升了起来。 寂静一夜的院子忽然就有了人气,几个洒扫婆子和丫头穿梭往来,很快便将院中的残花落叶收拾整齐。 接着厨房的人送来早饭,辛念也已经梳洗完毕,和孩子们一起用过饭后,便为顾玉峰和六仔打理书包,一边随手翻开习课本子看他们的大字,笑道:“峰哥儿的字如今越发漂亮了,他日下场,凭这一手字,便能得主考官的夸奖。” 六仔在旁边笑道:“先生也常夸三哥的字好,大哥和四弟还不服气,说他们讲解比三哥强,先生就不说话了,其实三哥都是让着他们呢。” 辛念看了顾玉峰一眼,微笑道:“我们峰哥儿这么厉害,才这么点年纪,就懂藏拙了?” 顾玉峰腼腆笑道:“大哥四弟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先生夸我的字,他们心里不自在,我又何必定要同他们争持?学问学在肚子里,谁也拿不去。“ “好孩子。”辛念摸摸他的头,对六仔道:“听见你三哥的话了?你在学里,也要学习你三哥的品性和沉稳。” “知道。” 六仔乖乖点头。顾玉峰笑道:“我不是当着娘的面儿说六弟好话,我虽用功,到底天赋有限,六弟聪慧更胜于我,先生也时常惊叹,说他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好,你们都好。” 辛念笑着点头,攀住顾玉峰和六仔稚嫩肩膀,柔声道:“你们就是王府的将来,须得文武双全,到时帮你们父王撑起重担……” 一语未完,就听院中婆子丫头们笑道:“姨娘和二少爷过来了。”接着人未到声先至:“三弟,六弟,走啊,咱们一起上学去。” 辛念和身旁春雨互看一眼,春雨便笑道:“姨娘刚刚还说文武双全,这不是负责武的那一个就来了。” 说完走过去撩起门帘,只见古姨娘和顾玉晨走进来,身上都穿着簇新的夹袄,古姨娘便呵着手道:“怎么门口连个小丫头也没有?如今夜长天短,她们还睡不够,这样惫懒?” 辛念笑道:“天冷了,我不用她们一早过来候着,反正这里也没几个人来,不过是秦姨娘和你,咱们间也不用讲究这些。你自己还呵着手,可见知道冷暖,怎么对小丫头倒这样苛刻了?” 古姨娘笑道:“你这说得也是,出来时没料到这么冷。幸亏换了新袄,不然冻也冻死了。说起来,这可该往各屋里发放炭火了吧?” “大姑奶奶如今忙着为奶奶罗织罪名,怕是没顾上这个,但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有数的,一场秋雨一场寒,我估摸着就这两天了,不然老祖宗那里第一个就不答应。” 古姨娘眼睛一亮,忽见儿子在旁垂手等着,忙笑道:“峰哥儿和六仔收拾完没有?收拾完你们几个赶紧上学去吧。丫丫呢?” “吃过早饭后就忙忙回房了,春雨说如今她做女红正得趣儿,我就没管她,有月牙儿跟着呢。” “丫丫这两年越发出挑的美人儿一般模样,幸好不像你,喜欢舞枪弄棒,我看她倒爱在女红上下功夫。” 古姨娘一边嘲笑,就和辛念送几个男孩儿出门,又嘱咐了跟着的小厮几句,这才回转。辛念笑道:“都是你送的那几个布娃娃招的,自从给娃娃做了件不成样子的小衣服,就爱上了。” 说着话回到屋里,红袖上了香茶,辛念便问道:“你这是刚用过早饭就和晨哥儿赶来了吧?为的什么?” 古姨娘笑道:“不为别的,我觉着今日府里怕是有大事要发生,所以来你这里告诉一声,到时咱们一起看热闹去。” “哦?”辛念眉头一挑:“何以见得?姑奶奶要对奶奶下手了?” 古姨娘啜了一口茶,又拈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淡淡道:“昨儿晚上,我半夜失眠,索性披了件褂子打着伞,去后院廊下坐了会儿,就看见大姑奶奶房里的灯还亮着,那么深更半夜她还不睡,总得有些缘故,何况先前咱们也说过,多则五日少则三天,姑奶奶必定动手的。” 辛念点点头,轻声道:“算算日子,是差不多了。” 古姨娘也叹道:“原本这是件高兴的事。只是如今王爷奉皇命统领京郊大营,且之前被严词训斥了一回,又让他去大营静思己过,戴罪立功,偏偏王爷又把王府交给姑奶奶,还要趁着他不在休了奶奶,妹妹……这一桩桩大事,我睡不着觉时翻来覆去想着,怎么心里倒有些不安呢。” 辛念暗道:别说,到底是王府的女人,心思还是要敏锐些。面上却笑道:“这有什么可不安?王爷性子又高傲,受了太子的气,中秋那天晚上很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皇上只是斥责,让他去京郊大营思过,这可不是天高地厚之恩?换作别人,能这样轻轻放下吗?可见王爷的圣眷不衰。” 古姨娘慢慢点头,沉吟道:“你说得也不错。只是……王爷这是确定和太子撕破脸了?那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 辛念叹息道:“这些是男人的事,我们后宅女人又能如何呢?好在如今皇上身体康健,这后面的事,谁又能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王爷和太子就又和好了。” 古姨娘笑道:“这也是应该,太子毕竟是未来的皇帝。我只担心,到那会儿,奶奶不会还要卷土重来吧?” “即便卷土重来,那时王府也早变了天,由不得她放肆了。” 辛念又看一眼古姨娘:“这些事且让男人们忙去,咱们女人,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果然有风流云散那一天,大不了我带着你和孩子们上山,落草为寇,做女土匪去,专杀那些贪官污吏,劫富济贫……” 不等说完,就见古姨娘跺脚,看那样子似乎恨不能上来捂住她的嘴,连声道:“你是不是最近话本传奇看多了?这话也敢说?男人们都不愿这样下场,你倒拿来当玩笑。让人听见,是死是活?” “这不是咱们两个私底下说着玩儿吗?谁能听见?” 辛念话音刚落,忽听外面一阵咳嗽声,她便起身道:“是秦姨娘,这样天气,她不在屋里好好歇着,怎么过来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八章:廖氏被休(上) “果然很快就有个丫头赶过来打起帘子,秦姨娘走进屋,对辛念和古姨娘道:“你们还在这里说话,没听说吗?姑奶奶带着人浩浩荡荡往奶奶院子里去了。” 古姨娘冷笑一声道:“如何?我就说今儿必有热闹吧?竟是这会儿就过去了,一时片刻都等不得,也太急切了些。” 辛念淡淡道:“早饭都吃过了,还想怎样?你们不了解咱们这位大姑奶奶的急性儿,这于她来说,已经是给足面子了。” 秦姨娘纳闷道:“你们不过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辛念摇摇头:“虽然我深恨奶奶,但如今她要被扫地出门,和自己的孩子从此生离,那场景想想我也觉着揪心,倒不如不看罢了。” 秦姨娘叹道:“谁说不是。大姑奶奶如今在后院风头无两,太过强势了。我想着,往后府里不知什么样呢。” 辛念冷笑道:“不管什么样,也没有她一个回娘家的女人当家做主的道理,哪怕她是郡主。” 古姨娘和秦姨娘都是眼睛一亮,齐声道:“这么说,你是要出山了?” 辛念:……“我好像还没隐居吧?出什么山?当我是……”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院中咚咚咚脚步声响,接着才是丫头的惊叫声:“这是……哪位少爷吗?” “好像是四少爷……” “四少爷?” 屋里三人面面相觑,刚站起身,就见门帘被猛地掀开,接着一个半大孩子冲进来,在门口就跪下了,大哭道:“四娘,四娘,你快救救我娘吧,姑姑要杀她呜呜呜……” “啊?” 三人一齐愣住,古姨娘连忙上前拉着那孩子起来,一边道:“四少爷,你好好说,大姑奶奶怎么可能杀你娘呢?她……她最多……也就是……把你娘……” 休回娘家这四个字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太杀人诛心了,若是民间寻常人家,那被休弃的女子和死路一条也没太大分别。 “四娘,求求你,我给你磕头了,呜呜呜如果你不去,姑姑一定会杀了我娘。四娘……” 秦姨娘和古姨娘都看向辛念:平心而论,她们都不喜欢廖氏的孩子,当然,廖氏的三个孩子更厌弃她们,背地里都是以姨娘相称,哪怕对面遇上,也只是哼一声点个头就算完了。如今这四少爷倒挺会见风转舵,知道这会儿自己娘亲不妙,也会叫人了,四娘,听听,这叫得多亲热。 古姨娘翻个白眼,嘴角抽搐,一边问辛念道:“这……这……这可怎么办?” “罢了,过去看看吧。” 辛念叹口气,放下茶杯起身,伸手捞起衣架上的姑绒斗篷,对秦姨娘道:“姨娘身上不好,且在房里歇着吧,我和古姐姐过去看看,怎么好端端的,倒让四少爷这么误会。” 说完系上斗篷,两人出了门,大丫头金针看见,忙叫了秋云秋菊两个,和古姨娘身边的缀雨一起,跟着她们往廖氏院子来。 “四少爷今儿没去上学吗?怎么知道姑奶奶要……要……” 古姨娘还是好奇,路上就忍不住问了一句。只听顾玉帆嗫嚅道:“这两日我和哥哥都不曾上学,娘亲身上不好,我们就多陪着她。今天早上早饭一过,丫头们报信说姑姑过来了,我娘就哭得不成样子,搂着我和哥哥不肯撒手,只说以后怎么活?我一听,这不是姑姑要杀娘亲了?父王不在府里,老祖宗年纪大了,行动也慢,我……我就跑来求四娘主持公道了。” 古姨娘看了辛念一眼,只听她叹息道:“四少爷,我的身份地位都远不如大姑奶奶和你娘,这会儿过去,只是因为你来找我,不能让你一个孩子伤心,究竟我说话有没有用?实在不好说。你知道的,你父王如今在京郊,临走前,是把这王府托付给了你姑姑……” “求四娘伸出援手,孩儿永世不忘您的恩德。”、 顾玉帆紧紧抓住辛念袖子,仰头看着她,小脸上满是泪痕。 辛念嘴角抽搐两下,到底没有甩脱那只手,只摇头叹道:“帆哥儿,许多事你现在还不懂,等到大了就会明白。罢了,今日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你记着,你娘不会死,她只是……只是离开王府,你纵有千言万语,等你父王回来,你和你哥哥姐姐去同他说。将来你们长大成人,想见你娘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日子啊,最不禁熬了,熬着熬着,你们就都长大了。” 顾玉帆眨巴两下眼睛,哭着问道:“那……那我们去找父王,父王能……能留下娘亲吗?” “这就是王爷的决定,不然你以为大姑奶奶就能赶走你娘吗?” 古姨娘实在忍不住了,叹息道:“四少爷,就是你四娘的话,将来长大后你就懂了。如今你就去找王爷也没有用。” “可是……为什么?我娘……我娘是府里当家做主的人,我娘她那么疼我们,她要是走了,我和哥哥姐姐怎么办?” “没了娘亲,你们还有父王,没娘的孩子可怜,你们父王会多留意你们的。峰哥儿当日没了娘亲,你看你们父王不就格外疼他一些。” 辛念安慰着顾玉帆,无论如何,这还是一个孩子,虽然被廖氏养歪了,但若能借这次机会,让他们三个有所成长,倒也是因祸得福。 说话间已经来到廖氏院子,果然就见婆子丫头媳妇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院中传来廖氏的哭声:“我不走,你就打死我我也不走,你有本事便打死我,等表哥回来给我收尸,把我埋去姑姑身边,你们姐弟两个就打死我吧……” “何必呢?” 顾云贤冷冷的声音传来:“明知道大局已定的事,又何苦垂死挣扎?我这是给你留了脸面,安排好马车,你收拾收拾悄悄儿走了就得了。非要闹得这样大张旗鼓,让阖府人来看你的笑话,你颜面何存?” “王爷呢?我要见王爷,就算要休我,我也要听他亲口和我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长亭如今奉皇命统领京郊大营,你难道比皇上还大?怎么说呢?他也算顾念着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只写了休书,不肯当面。难道你非要丈夫在你面前,当众揭露你的罪状,给你没脸不成?” 廖氏犹在哭喊,只说自己是平妻,没道理被这么随便地休弃。 ------------ 第二百三十九章:廖氏被休(中) 辛念和古姨娘互相看了眼,不约而同叹口气,暗道:何必呢?明知已成定局的事,又何苦在这里撒泼打滚?好歹也是廖家女儿,真就连最后一点体面也不要了吗? 一念及此,便咳了一声。辛念是练武的人,中气十足,这一声咳嗽竟让最前头看热闹的下人都听见了,当下众人一个激灵,连忙回头来看,只见辛念昂首挺胸,目光沉沉从众人面上掠过,沉声喝斥道:“一个个丢了手里活计,都跑来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回去做事?耽误了哪里活儿,我一个个的问,若出一点纰漏,你们就干脆不要做了,这府里先前撵出去的懒骨头还少吗?” 辛念如今除了厨房,不管其他的事,但到底余威犹存。何况如今奶奶眼看要去了,姑奶奶虽是郡主,也没有名正言顺当王府的家的道理,那姚娘子即便上位,一时间也难上手,如此说来,谁也不敢说辛姨娘就没有翻身之日了。 婆子媳妇丫头们心里忖度着,倒也没人敢出面捋老虎须,因一个个悻悻去了,却还是一步三回头,忽听辛念断喝一声:“还不快滚。”众人吓了一跳,这才“轰”一声做鸟兽散。 这会儿院子里的人也都被惊动,顾云贤本就要借这个机会立威,却被辛念全轰走了,连院中婆子媳妇们都溜了一半,这排场还有谁看?因冷笑一声道:“我道是谁这么大的威风?原来是你。你不在清凉阁,倒跑来这里做什么?” 辛念迈步进了院子,只见廖氏哭得眼睛红肿,犹自挺胸站在那里,身边大姑娘顾明春和大少爷顾玉江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她的腿哭着不让她走。她摇摇头,对顾玉帆轻声道:“去让你哥哥姐姐起来,你们是王府的孩子,任何时候,不能堕了王府的威严和尊贵。” 顾玉帆擦擦眼泪跑过去,也不知他说了什么,片刻后顾玉江和顾明春果然站起身,这里辛念便对顾云贤冷冷道:“我这点威风哪里比得上贤姐姐?这么件事,看看你的排场,不知王爷若知晓你今天过来是这样的浩浩荡荡,心里又会怎么想。” 顾云贤面色一僵,旋即怒道:“你少来挑拨离间,这里是亲王府,这么几十个人就叫排场了?而且你怎么知道长亭不愿意?既然要做,就做到底,正好也让人看看我们端亲王府的决心。” 辛念走到顾云贤面前,毫不畏惧地和她对视,忽地轻轻一笑道:“我不明白,老祖宗如今还为此事担心焦急,催着王爷去给太子殿下赔不是,你怎么倒一点儿不担心?贤姐姐,你真以为长亭和太子和廖氏决裂,就是好事吗?将来一旦太子大权在握,你这样逼迫廖佳如,就不怕廖氏一族报复?” 顾云贤一窒,面上却没什么担心之色。于是辛念就明白了:看来这位郡主也是有些独到之处,她了解皇帝和自己的弟弟,她相信顾长亭这样做有他的道理,太子很难顺顺当当的登基。 果然是王府女儿,顾长亭的姐姐。虽然骄纵跋扈,但是政治嗅觉比谁都敏锐,也难怪她总想在王府当家做主,只怕多少次午夜梦回,心中都是意难平,怨怪自己为什么要生成女儿身?若也是儿子,这王府就没顾长亭什么事了。只可惜她的心胸气度,与顾长亭是天壤之别,如此狭隘,就算身为男子,也成不了大器。 两人彼此对视,恰如针尖对了麦芒,竟是谁也不肯退让。好半晌,顾云贤方冷笑道:“这是长亭的决定,我做姐姐的,自然无条件拥护自己的弟弟,至于你说的那些,那是男人们的事,与我何干?” “你说得对,这是王爷的决定。” 辛念点点头,来到廖氏面前,对着她怨毒的目光,淡淡道:“你听见我们的话了,你也心知肚明,此事根本不可挽回。你是廖家女儿,给自己留点颜面吧,孩子们都在这里,你若为他们好,便昂着头从这里走出去,我料着你这做娘的也没教过他们什么好的,那就用这最后的机会,告诉他们,为人做事,当自尊自爱自重,千万不要自作孽。” “呸!”廖氏狠狠啐了一口,咬牙道:“不用你们此刻得意,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到底是什么下场。” “是啊,你就看着呗。”辛念丝毫不以为忤,面上甚至还露出一丝笑容,淡淡道:“天道循环,善恶有报。你今日下场,乃是咎由自取,你大可看看我们是什么下场。” 她如此从容,倒让廖氏无话可说,耳听得辛念继续道:“去吧,太子如今如日中天,廖氏一族也是气焰高涨,你回去后也无须担心,自有荣华富贵给你享受。你是廖家的女儿,若一味撒泼打滚赖在这里,反而堕了廖氏的名声,倒不如好聚好散,莫要拖泥带水。” 辛念说到廖家女儿,廖氏猛然便挺直了背脊,好一会儿,她忽然转头看向顾云贤,沉声道:“休书拿来给我。” 顾云贤将休书在手中一扬,挑眉道:“你可别打着什么撕休书的主意,要知道,即便撕毁了这一封,我大不了就让长亭再写一封,到那时,可是要同你一起去宗人府当堂办理,真闹到这个地步,你和廖氏一族的面子可就半点不剩了。“ 廖氏冷笑道:“这是你能干出来的事,休要以己度人。” 顾云贤眉头一皱,将休书递过来,一边冷笑道:“说我以己度人?刚刚在这里撒泼耍赖的不知是谁。” 廖氏慢慢看着休书,辛念发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不知为何忽然想到秦氏,她抬头看向天空,暗道:姐姐英灵未远,可看到她们姑侄如今的下场了吗?太妃已死,这三番五次要害你取而代之的奶奶,也终于要被扫地出门了。 正出神间,忽听廖氏尖声道:“顾云贤,这……这都是你给我编排的罪名,是也不是?” 顾云贤悠悠道:“是我编排的吗?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你哪一样没做过?七出之条中你占了四条,难道还留着你过年?长亭忙于政务,哪里知道你在王府中兴风作浪,他要是早知道,早就不能容忍你了。” (本章完) ------------ 第二百四十章:廖氏被休(下) “你……你胡说。” “不是胡说。”辛念忽然插言,她盯着廖氏的眼睛,冷冷道:“奶奶心里清楚,你做过的,又何止这些?那会儿你胆大包天,更令人发指的,也不知做过多少,若你还在这里磨蹭,我倒也不介意同你算算旧账。” “你……你……” 廖氏气得浑身发抖。这里顾明春便扇了顾玉帆一巴掌,哭道:“你……你是去搬救兵还是去搬了个仇人过来?没有她,娘亲只怕还不用走。” 顾玉帆垂头丧气不说话,顾玉江一向跋扈骄纵,这会儿却难得清醒了些,黯然道:“大妹,不须说了,父王不在,就是在也没有用,你还没看出来?这件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不信……父王不会这么狠心……” 顾明春又哭起来,忽听一声惨笑道:“孩子,你错了,你们的父王就是这样狠心。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娘今日是必去无疑。娘只担心,我若去后,你们……我可怜的孩子们,你们可怎么办?” “娘亲!” 三个孩子和廖氏搂在一起放声大哭。顾云贤不耐烦,就要让婆子们上前拉人,却听辛念道:“大姐就不为别的,也看在逝去的太妃份儿上。且让她们母子好好儿离别吧,无论她曾经多么恶毒,她做娘的爱孩子的心是真的。” 顾云贤恨恨道:“溺子如杀子,你不看看江哥儿和帆哥儿被她教成了什么样子?” 虽如此说,却是没有再命人上前。这里辛念见廖氏紧紧攥着那封休书,知道她不会继续耍赖,于是转身离去。 走出老远,只听身后传来顾云贤的呼喝声:“你们是王府的儿孙,是姓顾,不是姓廖,若要跟着你们母亲去,那就要等你们父王回来,你们前去禀明了,将你们从宗人府除籍,再到廖家去,那会儿你们自然改姓廖……” 辛念听到这里,猛然止住脚步,古姨娘一愣,忙问她道:“怎么了?” “这也太狠毒了。” 辛念皱着眉,转身便往回走,刚到大门口,就见先前那些婆子媳妇重又聚集了不少,正探头探脑间,忽然有人看见她,只吓得把身子一缩,忙拉着身旁人一溜烟跑了。 这一下惊动了别人,众人见辛念面沉似水,站在那里渊渟岳峙,竟是比王爷还多出一股不怒自威的仪态,当下只觉两股战战,心里少不得埋怨一句“怎么又杀了个回马枪”,一双脚却比兔子还快,顷刻间都跑得无影无踪。 古姨娘:…… “好家伙,这才真是鸟兽散呢,妹妹可够威风的。” 古姨娘小声在辛念耳边凑趣儿,却见顾云贤许是听见身后动静,转过身没好气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我回来提醒贤姐姐一声。”辛念冷冷看着顾云贤,沉声道:“这里是端亲王府,皇亲国戚,顾家子弟个个都是天潢贵胄,纵死也没有改姓离府,另认祖宗的道理。贤姐姐也是做娘的,怎么不知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就连这几个孩子都容不下,想要利用母子之情将他们驱逐出去么?” “你……”顾云贤的面皮登时紫胀起来,对于一个在娘家栖身的女子来说,这罪名可不轻,因恼羞成怒叫道:“你胡说,辛氏,你敢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贤姐姐心里清楚。”辛念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得意莫要忘形,就算你将这三个孩子赶走,王府里还有好几个孩子,你能一个个都赶走吗?就算你有本事都赶走,王爷能容得下你?老祖宗能容得下你?还是说,你以为皇室那边,就能容忍你鹊巢鸠占?” 杀了顾云贤也不敢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最起码这会儿还不敢有,至于自己当家掌权之后,过个十几二十年,地位稳固了,那会儿会不会有,自是到时候再说。 但是想要将廖氏三个孩子扫地出门,这的确是她心里的念头。今天她做了恶人,难保三个孩子不记在心里,往后给自己处处使绊子,倒不如将他们和廖氏一起送去廖家,趁着这会儿廖家势大,廖氏又舍不得,尽早撵出去才好。 却不料这心思被辛念揭破,一时间只恨得牙根儿痒痒,铁青着脸骂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混账东西,你别不是自己有这样丧尽天良的想法,却反来赖我……” 辛念也不理她,转回身对廖氏道:“你也别因为舍不得就犯糊涂,别说端亲王府是皇族,就是寻常百姓家,但凡吃得上饭,族群正直,等闲也没有让孩子们跟着母亲回娘家改姓的道理。你自己想想,王爷能答应这样离谱的事吗?更何况就算回去廖氏,你的族人就能真心待他们?廖氏子弟是些什么货色,你心里不清楚?他们能善待你就不错了,还能善待你的儿女?” 廖氏情知辛念说得没错,刚刚兴起的一丝念头顿时消失殆尽,她流着泪,却是红着眼睛瞪辛念,恨恨道:“我……我若将孩子留下,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善待?万一……万一他们受欺负,甚至被你们暗害了怎么办?” 辛念沉声道:“我和你说句实话,我可以收留峰哥儿,但不会收留你的儿女,然而稚子无辜,我也不会把你我之间的恩怨算到孩子头上,我不会作践苛待他们,必要时也会保护他们。今天你离开后,我就把他们兄妹几个送去寿宁宫,等到王爷回来再做安排,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便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廖氏狠狠盯着她,辛念也就坦然面对她的眼神,好半晌,才见她重重一点头,咬牙道:“好,我虽恨你,但你的为人品性我是知道的,既如此,我就把三个孩子托付给你,老祖宗……不肯见我,你……你就代我送他们过去,只求她老人家看在这也是她重孙子孙女儿的面上,看顾着些……” 不等说完,已是泪流满面,这里几个孩子还抱着母亲的腿不肯撒手,最后廖氏一狠心,亲手扯开了他们,掩面泪奔而去。三个孩子的痛哭声就在她身后紧紧相随,这一刻,哪怕她心如蛇蝎,也当真是痛彻心扉。 ------------ 第二百四十一章:后娘作风 廖氏走了,顾云贤“功德圆满”,也就抬头挺胸地离开。古姨娘瞪着她的背影,直到人走远了,才往地上啐了一口,恨恨道:“她是什么人?这王府什么时候轮到她作威作福?呸!一点儿不觉着自己手段狠毒,竟然还得意洋洋。” “她把这当做是威严势力,自然得意。”辛念淡淡道:“不需多说,这府里的下人们不也就吃这一套吗?果然大家都刚正不阿,大姑奶奶也不至于以此为荣。” 古姨娘看着院里还在哭的三个孩子,无奈道:“得!原本就是过来看看,到底又揽了这么一个烂摊子。下人们呢?都死绝了?怎么说他们还是府里的少爷和小姐,怎么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奶妈子和平时伺候的丫头呢?红蕊,碧云,紫菱……” 被她这一喊,几个丫头婆子方从廊下钻出来,古姨娘见她们面上都有尴尬之色,不由冷笑道:“怎么?看着主子失势,你们也躲起来了?别人就罢了,李妈妈张妈妈尤妈妈,你们是大少爷四少爷和大姑娘的奶妈子,能躲到哪里去?也跟着人学拜高踩低?也不想想,就算奶奶不在,他们依然是这府里的少爷姑娘,谁敢委屈了去?他们长大了,难道就不孝敬你们了?” 那尤妈妈连忙道:“不是奴才们躲避,实在是先前姑奶奶来势汹汹,我们一时害怕……” “呸!”古姨娘照着她的脸就啐了一口,指着骂道:“害怕?你们几个老货倒知道害怕,就把主子推在前头……” “罢了。”辛念叹口气,扯下古姨娘的胳膊,淡然道:“奶奶就是一等一势利的,指望她这屋里能出什么好人?只是我也没想到,竟没有一个可用的。今天先把孩子们送去寿宁宫,看看从清凉阁拨两个人过去伺候,等过了这两天,再买好的来。” 古姨娘恨恨道:“这府里的风气真是败坏殆尽,合该从头整治整治了。你说,你去清凉阁才几天?看看那些婆子媳妇,眼里还有主子吗?就敢跑过来看热闹……” 她这里嘟嘟囔囔,辛念便扶起顾玉江顾玉帆和顾明春,淡淡道:“走吧,我们去寿宁宫。” 三个孩子气哼哼看着她,顾明春眼泪汪汪地啐道:“你别假惺惺了,休想我们会感激你,别以为我们没看见,我娘离府,你也是个罪魁。” “嘿!大姑娘,你怎么说话……” 古姨娘气得就要上前理论,被辛念一把拉住,只见她面无表情,沉声道:“对啊,我巴不得你们的娘亲被赶走,素日里她不也是巴望着我赶紧去死吗?你们是他的孩子,我不信她没在你们面前说过这样的话,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我冤枉你们的娘亲没有?” 三个孩子都不说话了。 古姨娘这才哼了一声。又听辛念淡淡道:“当着你们的面儿,恶人我已经做了,我就没想过要你们感激。带你们去寿宁宫,重新选服侍的人,不过是因为你们都是孩子,王爷的儿女,所以照顾一下是我分内之事,你们若不要,也就算了。你们如今也大了,今天遭逢巨变,也该懂事一点。寿宁宫你们去过无数次,就不用我送,自己大概也能过去,那边也有二三十个丫头,老祖宗是你们曾祖母,自然疼爱你们,你们不想要清凉阁的人,就从那边选喜欢的,我也管不着。” 说完便转身对古姨娘道:“好了,该尽的责任都尽了,话也说到了,咱们走吧。“ “好。”古姨娘愤愤哼了一声,嘟囔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奶奶自己是个没肚量的,就以为人人如此,他们哪里知道你这一番苦心……” “什么苦心?我哪有苦心?不过顺带脚的事儿罢了。”辛念哭笑不得:“我还没怎样呢,你哪来的这么大火气?” “我……”古姨娘愣住,半晌才悻悻道:“我就是不服嘛,哪敢比你这巾帼英雄,有那个气吞山河的肚量呢。” 话音刚落,忽听身后一声怯怯呼唤:“四娘,等……等等我们。” “嗯?” 辛念和古姨娘停下脚步,转身看去,只见顾玉帆一手扯着姐姐,一手牵着哥哥,那两个还老大不情愿地噘着个嘴,古姨娘撇撇嘴道:“哟!这是回过味儿来了?知道谁是好人……” “行了行了,你和缀雨赶紧回去吧,我把这兄妹几个送去寿宁宫后,便回清凉阁了。看看,闹这半天,眼看就要晌午,晨哥儿也应该回来了。” 辛念推着古姨娘,直把她推出去老远,才听她无奈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你啊,真真让人说什么好?就是心软,你忘了奶奶……行行行,我不说了,我回去,回去还不成?” 一边说着,果然走了。这里辛念方回到顾玉帆三人身边,忽听顾玉江气呼呼道:“你干什么把她撵走?她骂我们,你听了岂不快意?” 辛念瞟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以为我是你,小孩子心性?骂你们有什么可快活,大人要是因为欺负几个孩子才会快意,那也不过是个下三滥罢了。” 顾玉帆松了口气,勉强笑道:“所以四娘才让她走的吗?您并不想听她骂我们?” “她一个姨娘,哪里就敢骂你们?你们娘虽然离府,但你们还是王爷的孩子,是这府里的小主子,任何人敢欺负你们,你们都可以回击,或者告诉你们父王。我不过是不愿听古姨娘总说我太好心,是好人。我自己心里清楚,这就是个举手之劳,不关好心好人的事。” 辛念带他们慢慢走着,一边随口解释,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顾玉帆喃喃道:“四娘,你说我娘……我娘她回去后,会不会……会不会受欺负?” “你们外祖是廖氏一族的族长,皇后娘娘的亲兄弟,你们娘亲从前也是被爹娘当掌上明珠般宠着,她回去后,你外祖外祖母心疼尚且来不及,我想她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这话都是由你说,真正娘亲过得怎么样,谁会知道?我们……我们又见不到她。” 顾明春冲着辛念嚷,却见她耸耸肩:“关我什么事?你们不会以为我真关心你们娘亲过得怎么样吧?我像是那种以德报怨的滥好人吗?” 顾明春:…… ------------ 第二百四十二章:王爷回府 “四娘,我们……我们真得再也见不到娘亲了吗?”顾玉帆仰着小脸看辛念,一边用手把眼泪擦去:“我们……我们想娘亲怎么办?” 辛念看了眼顾明春:“跟你四弟学学,想要从我这种心如铁石的后娘嘴里套话,就得学会说点软话,示示弱。我心里觉着可怜了,才会好好告诉你们。” 说完摸摸顾玉帆的头,悠悠道:“近几年估计是够呛了。不过只要你娘命长,等你们长大,外祖家还不是随便去?到那时不就可以看到你们娘亲了。” “你不安好心,我们去见娘亲,父王一定会生气,你……你就是在挑拨我们和父王的关系。” 顾玉江忽然气呼呼开口。顾玉帆拼命拉扯他也没拉住,却见辛念笑道:“大少爷,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我要挑拨关系,用得着对你们几个小孩子下手?再说,你父王是真正的男子汉,才不是你娘那种小肚鸡肠,只要你们大了,有本事了,想去见娘亲就去见呗。别说王爷不会生气,就算生气又如何?你们对你娘的亲情,竟然抵不过对你们父王的惧怕吗?若亲情果然就这么一点儿,我看不要也罢。” 顾玉江被堵得哑口无言,这会儿便到了寿宁宫。辛念进去和老太妃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只听老人家叹道:“到底还是走到这一天,唉!我就知道……罢了,我老婆子也不懂外面的事,也管不着。唯愿上天垂怜,让这王府能够平安度过此劫。” “老祖宗放心,王爷目光长远,智计无双,咱们王府一定可以将这平安富贵绵延下去。” 辛念安慰了老太妃一会儿,将几个孩子交给她,便告辞出来。 一路行到花园,这会儿时节已经到了深秋的尾巴,寒意袭人,路两旁衰草横斜,更增凄凉,游目四顾,四处不见人影,好好一座王府,不知怎么竟有些破败之感。 可见顾云贤就不该在这里当家,昔日繁荣锦绣的后院,看看如今成了什么光景?不知道顾长亭怎么想的,如今已经去了十天,果然还要等二十天才回来吗? 一面想着,便进了园子。 顾长亭没等到二十天才回来,事实上他在京郊大营统共也就呆了二十天,接着便大摇大摆回来了,先跑去皇宫,也不知怎么卖的惨,总之被皇上训斥了一顿,好歹没撵他回去,于是黄昏后,他便带着护卫们回了王府。 不到二门外,这些天府里发生的事情就已经掌握得差不多。顾长亭在二门外站了会儿,将小厮手里捧着的盒子接过来,便往寿宁宫而去。 这边清凉阁里,辛念正和秦姨娘以及几个孩子在暖阁里说话,辛念道:“天黑了,厨房应该就快送饭过来,入冬后天黑的早,且入夜了就冷得慌,咱们吃完就回卧房,有地笼火盆,暖和和的一边做活计一边说话,岂不好。” 秦姨娘点头称是。这里顾玉峰便对辛念道:“对了娘,前些日子我放学回来,看见四弟和大哥从咱们后院转出来进了园子,我当时没在意,以为他们是随便逛逛,结果今天中午上学时,我和六弟又看见他们了,还说了两句话,四弟说过些日子父王回来,他们也要上学,还问我这里住着舒不舒服?怎么不搬回后院去?” 六仔立刻道:“对,大哥平时都不和我说话,今天还和我说看着咱们这里的房子不少,原来我们是搬过来享福的。” 丫丫纳闷道:“咦?那我怎么没看见大姐?算了,我也不想见她,和她没什么话说,二姐三姐还好,虽然秋姨娘看着不喜欢我,她们说话倒是轻声细语的,还让我去找她们玩。” 辛念笑道:“自从奶奶离府,他们在府里这些天也没上学,估计是闷了闲逛逛到这里来的。” 秦姨娘道:“怕是他们看见峰哥儿和你过得好,也想搬过来吧?如今他们没有了奶奶依靠,可不是得找个靠山呢。” 辛念挑眉道:“现成的靠山,那么大一个姚娘子在那里等着,他们却来靠我?姨娘难道不知他们有多恨我?” 秦姨娘笑道:“你可别小瞧了他们,俗语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王爷的孩子,就算一时间被奶奶养废了,究竟头脑在这里,他们能分辨不出谁是好心?” 一边说着,就有二门上的婆子来报说王爷已经回府,看方向是往寿宁宫去了。 辛念听完,赏了那婆子五百钱,自己想了想,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一旁秦姨娘纳闷道:“这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了?” “我想到古姐姐,王爷黄昏后才回来,又去了寿宁宫,偏偏这会儿天黑了,古姐姐不敢走花园,不能过来和我们商议,可不得急死。” 一句话说得秦姨娘也笑了,摇头道:“王爷去了大半个月,回来后自然要先去给老祖宗请安。再者,奶奶扔下的三个孩子也在那里,可不是得看看,这都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可商议。” 说完沉吟道:“只是不知……离了寿宁宫后,王爷会去哪里?许是大姑奶奶那边在等着王爷?” “不可能。”辛念摇头:“就是去月华阁,也比去姑奶奶那里靠谱。哪有一回家往姐姐院子里去的道理。” 秦姨娘点头道:“谁说不是。所以大姑奶奶要在王府当家,其实也有许多困难,王爷可还没糊涂。” 这么有一搭无一搭说了会儿话,又看着顾玉峰和六仔写字念书,那烛火燃到一半的时候,就听院中婆子高声叫道:“王爷来了。” “果然是往这里来了。” 秦姨娘笑着说了一句,和辛念一起起身,丫丫忙跑过去帮父亲打起帘子,只见顾长亭顶着一头风雪进来,看见女儿,先抱起来亲了一口,笑道:“好闺女,可想死爹爹了。” 众人上前见礼,他摆摆手,看见秦姨娘气色红润,心中也是有些感慨,问了几句身上好不好?住得惯不惯?吃东西怎么样之类的话,倒让秦姨娘受宠若惊,忙一一答了,接着便带几个孩子出去,留他们夫妻两个说话。 (本章完) ------------ 第二百四十三章:岂有此理 辛念笑道:“外面竟然下雪了,今年这天气怕是要冷一些,这才入冬几天啊。” 顾长亭笑道:“瑞雪兆丰年,只是大雪肆虐,又不知要有多少人受害。如今佳如回去了,这府里你该掌家才对。就趁着这会子,拿上几千银子出来,买些粮食布匹棉花,等到隆冬时分,一旦京城周围有受灾的地方,你就让人去开几个粥厂,发放一些棉衣才好。” 辛念道:“这也罢了。只是贤姐姐刚尝到当家做主的甜头,我难道就要夺过来?你岂不是要寒她的心?左右这些事她也能安排,我乐得清闲。” “她那颗心,寒了就寒了,不然我怕她太热切,也不是什么好事。这次回京,大街上就听见人议论,说咱们府里不像话,竟然是回娘家赖着的女儿当家,把原本的当家奶奶都赶出去了,再往下还不知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她倒是寒了心,尽早搬出去的好。” “这些话再没别人,定是廖府那边命人散播的。” 辛念帮顾长亭脱了外头大氅,挂好后又亲自倒了杯热茶递给丈夫,方坐下笑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利用亲姐将平妻休弃离府,接着再把亲姐赶出去,到最后,我这宠妾灭妻的罪名终究逃不过去。” 顾长亭喝了一口热茶,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淡淡道:“大姐也是猪油蒙了心,她也不想想,我岂能容她在这府里放肆?不到二门,我就知道如今她在府里有多张牙舞爪了。至于宠妾灭妻……” 说到这里,忽然看向辛念,辛念见他眼神有些古怪,面上不禁添了戒备之色,警惕道:“你但凡这个表情,准没好事儿,趁早老实交代,你又想怎么坑我呢?” 顾长亭一笑,摊手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堪的人?什么叫坑你?” 辛念“哈”的一笑,翻个白眼道:“别叫我啐你,连亲姐都利用的家伙,好意思说自己是纯良君子不成?” “这不一样,亲姐不也想利用我吗?”顾长亭摆摆手,不以为然道:“她要不是太贪心,会当局者迷到这个地步?不过我如今才是王爷,她没办法罢了,若她是王爷,也是这般对我。” 说完笑道:“我是好奇,你当日还帮表妹说话了不成?怎么帆哥儿说要和他哥哥姐姐搬来清凉阁住。” 辛念正喝茶呢,听见这话不由愣住,接着“噗”的一声,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她慌忙用绢子擦去袄上水渍,一边失声道:“你说什么?帆哥儿要和他哥哥姐姐搬过来?” 顾长亭点点头,见辛念怀疑盯着自己,他忙举起一只手道:“和我没有关系,我想着江哥儿过了年就十二了,可以自己和弟弟妹妹别院居住,年前不如就在寿宁宫凑合一冬,结果是帆哥儿主动说的,他们要搬来清凉阁。” 辛念回想起当日和那几位少爷姑娘的对话,断然道:“不用问,他们会主动提出此事,一定是为了报复我。当日为了让奶奶主动离府,我可是帮着贤姐姐说了不少狠话,他们心里恨我呢。” 说完对顾长亭道:“知子莫若父,你心里很清楚,这几个孩子在奶奶面前养成了什么样骄纵的性情,他们不比峰哥儿,无依无靠又懂事,我看着都心生怜惜。我看就你先前的安排很好,在寿宁宫住一冬,明年春天便可以搬回他们原来的院子,甚至等他们再大些,还可以许他们每年去见母亲几次。” 顾长亭淡然一笑,悠悠道:“到时廖氏还在不在都不一定呢。” 说完叹了口气,看着辛念道:“我对这几个孩子是有愧的,一直以来忙于政务,没有好好教导他们,任凭母亲和佳如无边溺爱,我本以为他们被养废了,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不过是靠着王府,过一世衣食无忧的日子就罢了。但是听帆哥儿这样说,他们分明还有几分见识……” “就是有见识,那也是帆哥儿,大少爷和大姑娘心里不知怎么想。而且我听峰哥儿素日里说的,这帆哥儿年纪不大,却是一肚心眼子,你让他们过来,我难道还要日夜防着他们?我还做不做事了?这个家你不想交给贤姐姐,难道要交给古姐姐和秋姨娘?还是交给姚娘子?” “哪里轮得到她?春华和芳容也不能胜任,还得你来挑起大梁。”顾长亭将茶水喝完,沉吟道:“你也别起这样疑心,他们心眼子再多,也不过是几个孩子,难道你还应付不了……”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说厨房送饭过来了,于是起身道:“罢了,这事容我再想想,我这一路风尘的回来,在御书房也没捞到东西吃,正想着家里的热饭热菜,可巧就来了。” 夫妻俩出了暖阁,恰好秦姨娘也带着孩子们从厢房出来,几人来到饭厅,只见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除了精心烹制的家常菜肴,还有一个锅子,摆在桌子中央,热气腾腾的看着就引人垂涎。 于是一家人便坐在一起,将心中烦恼尽皆抛去,其乐融融地用了晚饭。 ***************** “岂有此理!我辛辛苦苦,到头来却是为辛氏做嫁衣,简直岂有此理。长亭实在太过分了,他……他就是这么对我这个姐姐的?他不想想,没有我,廖佳如就能那么痛痛快快回去了?到时候当着他的面和那几个小崽子撒泼打滚,我看他脸往哪儿放。” 姚雨桐低眉垂眼,静静听着身旁顾云贤跳脚发脾气,心中暗自冷笑。忽见对方转向自己,没好气道:“亏你年少时和长亭还有那点香火情,怎么到今日也没利用起来?到最后还是让那个辛念重新出头了?” 姚雨桐叹了口气,轻声道:“当日廖氏让我搬去月华阁,本想着近水楼台,奈何王爷始终没过去。后来姑奶奶只顾着和廖氏斗,我难道还能给你添烦难?只怕到如今,王爷已经忘了我了。” 顾云贤一愣,姚雨桐这话里话外明摆着是在怨怪自己,也是,先前她以为胜券在握,怎可能成全姚雨桐,在为自己树立一个对手,然而如今看来,那辛念蛰伏在清凉阁,随时可以重回后院,自己还真得扶持姚雨桐,让她得了顾长亭的宠爱,才能彻底将辛念打压下去,继而除掉。 这样一想,只得按捺心中怒气,着实安慰了姚雨桐一番,又拍胸脯保证自己定会替她在顾长亭面前美言,让他们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 第二百四十四章:搬过来了 姚雨桐自然不会信她这番鬼话,更何况她心里清楚得很,顾长亭根本不爱自己,就算来月华阁,也不过是利用。再者她做贼心虚,也生怕被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所以这会儿只求在端王府栖身,倒没有太多妄想。 不过如此倒成全了秋姨娘,廖氏一去,她在府中更没人在意,每天晚上和奸夫打得火热,几乎乐不思蜀了。 辛念重获宠爱的消息便从姚雨桐和秋姨娘处汇集到太子那边,这让太子更加下定决心,因就把谭锋找来商议道:“如今看来,我们埋下的另两颗棋子倒是不堪大用,好在还有辛氏。老爷子身体越发孱弱了,前儿还吐了血,这消息连我母后和其他皇子以及顾长亭都不知道,陈太医只告诉了我一个人,所以我们也该行动起来,不然我怕就来不及,那顾长亭统领京郊大营,不先将他除去,本宫心中不安。” 谭锋沉吟道:“我对辛氏倒是放心,然而这毕竟关系到太子爷的大计,倒不可掉以轻心,我的意思,不如先拿两样东西试探,果然确定她可靠,再慢慢送别的过去,兵器甲胄之类太过沉重,恐怕不能大批运进亲王府,这倒要想个办法。” 太子道:“这有何难?端王府在京郊有十几个庄子,里面都有我的人,随便找个合适的,偷偷运进去就是。” 谭锋抚掌笑道:“太子殿下果然算无遗策,如此就方便多了。我过两日便找辛氏,先将假龙袍给她,看她是否要真心帮咱们,虽然我不担心,然而小心驶得万年船,此事关乎生死,还须万分谨慎才好。” “对,让那秋氏和姚氏看着她的动静,悄悄验证一回,确定她没有二心,咱们就可大胆放心的用她了。”说到这里,太子忽然放声大笑道:“哈哈哈!顾长亭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宠妾恰恰就是要他性命的那把刀。” ***************** 北风呼啸,天空上飘着几块铅云,阴沉沉的恰似顾玉江顾明春此时心情。 “叫我说,咱们就在寿宁宫多好,老祖宗都说,过了这个冬天再安排。都是老四,非要紧赶着搬到清凉阁,搬过来干什么?你没见那女人对咱们什么态度?还指望她能像对老三那样对咱们?我看你是痴心妄想。” 顾玉江嘴里嘟囔埋怨着,忽听顾明春沉声道:“好了,四弟这样做,也是不得已。如今娘不在府里,老祖宗原本就因为祖母和娘亲不待见咱们,连带着寿宁宫那些人也对咱们鼻不鼻脸不脸的,倒不如清凉阁派来的几个丫头,咱们何苦要在那里赖着,看人脸色。” 顾玉江不服道:“去清凉阁就不看人脸色了?那女人能对咱们好吗?就算是对咱们好,只怕也不安好心。” 顾明春道:“你有这会儿抱怨的,怎么前几日还答应了呢?分明道理都知道,这会儿又来抱怨。先前四弟就说得清楚,那女人对咱们不好,也比那些口蜜腹剑的强。更何况,不用别人,你就看看秋姨娘,她从前是咱们娘亲跟前的哈巴狗,如今看你我又是什么模样?比起来,辛氏还不像她那样倨傲哩。” 顾玉江无话可说,好半晌才跺脚道:“罢了,不需多说,果然这人心是最势利的,只恨咱们身边的人竟一个中用的都没有,但凡奶妈和丫头们有两个得用,也不至于如今孤苦无依,没个着落。” 这时就已经出了花园,清凉阁的红瓦白墙映入眼帘,远处墙角一枝红梅探出头,枝上绽开的几朵梅花,是这阴沉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去清凉阁,除了日后只能依附四娘之外,还有一条我没和你们说过。” 一直沉默的顾玉帆忽然开口,见哥哥姐姐看过来,他才恶狠狠道:“咱们娘是姑姑赶走的,前些日子姑姑风头正盛,简直就要当家做主了,结果父王一回来,就把几个库房重新都给了四娘,接下来,四娘和姑姑肯定有一番龙争虎斗,咱们这会儿在清凉阁,不但衣食有保证,还可以看四娘怎么把姑姑斗败,将她也赶出府去,如此,才能出我心头一口恶气。” 说完只听顾明春冷笑道:“四弟,你这样聪明人,何苦装糊涂?娘……分明是父王逼她走的,那休书也是父王写的,没有父王的允许……” “那又如何?” 顾玉帆猛地打断姐姐,红着眼道:“父王和娘亲,涉及到的是朝堂争斗,我们不懂,想来父王也定是没错的,四娘有一句话,我这些天一直在琢磨,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你们想想,娘亲对咱们再好,可她教咱们的是什么?父王何曾像她那样教育过我们?她和祖母往外祖家送东西送钱,是不是真的?这几天我留意打听了下,才知道外祖家几个舅舅在外面坏事做绝,名声极恶,娘亲和祖母给他们送钱,就让他们这样横行霸道的,真得对吗?既如此,想来娘亲终究要回外祖家,可为什么姑姑要跳出来揽这个差事?她揽了,她就是我的仇人,我们不怨她,难道还怨恨父王不成?” 顾玉江和顾明春沉默不语,好一会儿,顾玉江才沉声道:“老四说得对,是姑姑主理的这件事,我们就怨恨她,看着她被辛氏赶出去,想来应该极快活。” 顾玉帆叹了口气,轻声道:“到地方了。大哥,大姐,以后我们不能再叫她那个女人或者辛氏了,便是为自己的将来着想,也要忍着,叫她一声四娘。” 等辛念回到清凉阁的时候,那边姐弟三个已经把屋子选好了,正指挥着婆子和丫头们收拾衣服铺盖。 秦姨娘把消息告诉辛念,见她呆愣当场,不由苦笑道:“我也没想到,这几位小主子还真会搬过来,他们素日里不是很厌弃你吗?咦?你这手里提的什么东西?” “没什么。” 辛念摇摇头,接着嘴角抽搐几下,无力道:“罢了,一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来就来吧,难道我能拦得住?” (本章完) ------------ 第二百四十五章:糊弄谁呢 秦姨娘笑道:“是,我看王爷也愿意让他们跟着你,不然也不会答应了。” 辛念赌气道:“放在我这里有什么好?他们跟着廖氏骄纵惯了,我反正看不惯是一定要管教的,怕他们不叫苦连天?非要搬过来,那就识趣些,将那骄纵脾气收一收,两下里相安无事,等到大少爷十五岁后,他们便可以独院居住,其实现在独自住着也不是不行,不知这几位少爷姑娘怎么想的。” 一边说着,便气咻咻到了屋里,将手中小包裹塞在被子下面,接着和秦姨娘一起去看顾玉江等人收拾屋子,略略表达了下关心,看着三人不像是要炸刺的样子,于是也就随便敲打几句便出来了。 过一会儿,顾长亭也来了,自然又去几个孩子的住处转了一圈,又笑着勉励道:“你们四娘是个恩威并施的,你们既然选择来这里,过去那些骄纵阴损的性情都该收一收,不然她可不会放过你们。但若你们一心改正,用功向学,你们四娘实在是这世间最称职的母亲,不信看峰哥儿,你们只问他在这里过得怎样,就知道了。” 说完就见顾玉江撇嘴道:“三弟和我说,他过得也不怎么样,说四娘很是严厉,还叫我们不要搬过来哩。” 顾长亭:……他怎么不知道?这三儿子到了辛念身边,竟也开始长出心眼子了,这分明是不想让他大哥四弟搬过来,所以找的借口。 一念及此,想到几个孩子将来同一屋檐下,一旦吵嚷争执起来,可真不知该怎么办好。因叹气道:“罢了,你们自己看,若是住不惯,喜欢你们三娘那里,也可以去住着,我料着你们未必喜欢二娘……” “父王放心,我们就在四娘这里住着,如您所说,从前娘亲太娇惯我们了,有许多坏习惯,都要一一改正,四娘这般严厉,其实是对我们好呢。” 顾玉帆不等顾长亭说完,便恭敬打断了,听着这话是滴水不漏,但顾长亭只觉这四儿子聪明城府不输自己当年,若是个好的就罢了,若有心做坏事,将来必定是个奸险狡诈之徒,一时间只觉头痛无比。 好在房间已经收拾停当,虽是厢房,但收拾后宽敞整齐,又有辛念特意将他们原来住处的摆件和文房四宝等都收拾过来,那可全都是好东西,只这一点,便可知道辛念大气,几个孩子的房间看着也着实舒服精致,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搬过来后会吃苦。 又勉励了几句,顾长亭便出了厢房,往辛念正屋来,进了暖阁,只见爱人正坐在榻上,见他进来,方起身笑道:“如何?看过大少爷他们了?” “看过了。”顾长亭叹口气,来到辛念身边,见屋里没人,便搂住她纤腰,将下巴放在她肩膀上,轻声道:“念念,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的好,这三个孩子被他们娘亲养废了,唉!我也不强求什么,好歹教导他们长大,不指望他们出人头地,只求他们能做个人,有王府和兄弟们庇护着,一世平安就罢了。” 辛念翻个白眼,呵呵笑道:“这话听着体贴,实则是耍赖呢。既知道奶奶将他们养废了,又如何要我教导他们成人?俗语说得好,三岁看老。如今他们唯一的指望,就是经历这么大的变故后,能够清醒些,痛改前非。果然做到了,我自然会教导他们,做不到,将来你也别怨怪我扔下他们不管不问。” “不会不会,我最信你的,知道你不是这样人。” 顾长亭连忙举起手,话音刚落,就见辛念一笑,拉着他手腕道:“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何用爹娘置马牛。你且别去操心他们,先顾着自己吧。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顾长亭纳闷,跟着辛念来到里屋卧房,只见她从被子下掏出个包裹,打开送到面前。顾长亭只看一眼,就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这……这是……龙袍?”这个是……圣旨?谭锋给你的?他们……他们连龙袍和圣旨都敢假造?” 辛念点点头:“所以别抱幻想了,看见没?太子殿下是生怕不能置你于死地呢。” “我知道他恨不能我立刻就死,但是此事……不对啊。”顾长亭看向辛念:“这东西用来诬陷皇子还好,但我又不是皇子,皇帝传位也不可能传给我,就算有假造的圣旨,也万万不能服众,这东西要是搜出来送去皇帝面前,与其说是我篡位的证据,还不如说是我被诬陷栽赃,皇上也不可能轻信。” “我也是这样说,但问了谭锋,他只说一切有太子应付,我只要把这东西放在库房的隐秘所在就行。” 辛念趴在顾长亭肩上:“我拿到后,还没来得及看,不如这会儿展开看看,或许就有什么破绽也未可知。” “好。” 顾长亭果然将龙袍打开,还不等细看,忽听辛念“咦”了一声,将头凑到那中间张牙舞爪的金龙上面,又看一回,忽然道:“好像有些不对,长亭你看,这金龙……是六只爪子。” “金龙跑出六只爪子来了?从没听过的。”顾长亭忙也凑过去,果然,就见金龙尾端,伸出了两只小小龙爪,一只只有不到两寸长,若是不留意,很难看得出来。 “这真是奇了,六只爪子,那就不是金龙,这龙袍自然就不对了。” 顾长亭将龙袍叠起,和辛念面面相觑,接着展开圣旨,辛念从头小声读了一遍,喃喃道:“行文似乎没有破绽。” “行文没有破绽,字乍看上去也像,只是细看之下,便能看出端倪,这绝不是皇上的御笔。” “假造圣旨,本就不可能和皇上御笔一模一样,不然岂不是要以假乱真?” “不对。”顾长亭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我若篡位,假造的圣旨定要被大臣们传阅鉴定,这个程度,根本糊弄不过去。” “那就奇怪了。”辛念抬起头:“让我放证据,连个好点的都不给,就给这种糊弄人都糊弄不过去的,什么意思嘛,这是看不起谁呢?你还是我?” ------------ 第二百四十六章:这就开始挑拨了 话音刚落,就见顾长亭猛一拍巴掌,笑道:「怕是让你说着了,这是试探你呢,果然你是假意蒙骗他们,和我一条心,这东西落到我手里,岂有不拿去皇上面前告状的?到那时,凭着这金龙和圣旨,太子便可反咬一口,说栽赃之物岂有这样疏漏的?分明是我自己炮制来诬陷他,又不敢僭越,才弄得这般似是而非。」 辛念睁大眼睛,好半晌才道:「这……这都是什么狗屁阴谋?小孩子办家家也没这么儿戏的。」 顾长亭笑道:「你以为呢?有时候朝堂上那些大臣扯皮倒灶,就是比小孩子办家家还要儿戏。这种事情本就没有证据,也争论不出个结果,但我此前劣迹斑斑,若再被太子咬上这么一口,皇上就是不心寒,也必定心烦,还怕我的圣眷不衰落吗?」 辛念偏头看着他,笑道:「你的圣眷就真这么厉害?这若是皇子,皇上岂不是要立你为太子了?」 顾长亭傲然笑道:「这倒不敢说,但我中秋那番话虽是狂悖之语,却也是事实,不然你以为太子为什么这般忌惮我?定要置我于死地。」 辛念叹道:「既知道你如此重要,为什么不好好笼络?反要同你反目成仇呢?他这种心胸格局,将来如何统治天下?」 顾长亭沉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知我不能为他所用,还会成为他的绊脚石,当然是一脚踢开踩死的好。」 辛念点头道:「这样只能同流合污的人,的确不需与他为伍。好了,既然他们还不信我,拿出这样东西来试探,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顾长亭笑道:「什么都不用做,我这边没反应,他们自然信你,还怕不把真正的杀招交给你吗?」 辛念沉声道:「你说到这个,我倒又想起一件事。上次和谭锋见面,他说要栽赃陷害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兵器甲胄,这些天我暗自琢磨,兵器甲胄怎么着也得几百上千件才能有用,这怎么可能悄悄运进王府?所以必定要找个隐秘地方,想来想去,我就想起咱们京郊的庄子了,但凡收买几个庄头,甚至都不用告诉他们是什么,只说是发霉的粮草之类,行个方便,那些庄头保不齐就答应了,到时庄子上存了成百上千的谋逆之物,咱们两个还做梦呢。」 顾长亭沉沉点头道:「你说得是,这不可不防,不过……倒也无碍,我想……大概等得就是这一天。」 「嗯?」辛念挑眉看顾长亭:「什么意思?这些东西可不比其他,一旦被搜到,很容易就坐实了,你不可掉以轻心。」 「我知道我知道。」顾长亭哈哈一笑,在辛念脸上轻轻弹了一指头:「不愧是我的念念,将门虎女,你这虑得极是,换作别人,万万想不到的。」 「你不用这会儿给我灌迷魂汤,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辛念拍开顾长亭的手,只见他起身道:「不是灌迷魂汤,每一个字都是为夫发自肺腑。好了,我前面还有事,先过去了,晚上再来,府里的事你尽管放手施为,大姐忍着还罢了,她要和你吵起来,我正好趁机让她搬出去。」 辛念笑道:「你这做兄弟的,当真狠得下这个心?万一贤姐姐就哭哭啼啼不肯走,你怎么办?」 「那就老实在府里住着,别想兴风作浪。」顾长亭冷哼一声:「咱们又不是寻常百姓人家,不收留她她就无处可去了,别说安国公府那边她是正经主子,就是不想回去,王府在京中也有的是宅子,她随意选一个住进去就是,婆子丫头一大群,那会儿不也是她自己做主,还怕谁敢怠慢她不成?偏这样看不开。念念你放心,她是我姐姐,我是她弟弟,我了解她的性情,她也了解我的,断不会跑来我面前哭哭啼啼,知道我不是那种耳根子软妇人之仁好拿捏的。」 「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辛念送他出门,回去后只见顾玉江顾玉帆顾明春三人过来请安,说屋子全都收拾妥当,从此后便在这里住下,又谢她收留。总之不管心里怎么想,这会儿且都老老实实将獠牙犄角收了回去,态度摆得还挺端正。 辛念点点头,平静道:「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比起峰哥儿,你们还算幸运的,将来长大,你们娘儿几个总有相见之日,倒也不必过于悲伤。我想着,学里那边你们也耽误了快一个月,再不过去,功课都落下了,不如过两日就安排你们重新上学,如何?」 「是。」顾玉帆恭敬道:「儿子们也想早日上学,如今不同往日,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淘气,以至荒废了学业,我和大哥此后必定用心向学,不用四娘操心。」 辛念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方面我倒不强求,峰哥儿和六仔我也是如此。不过你们要是真能用心向学,早日出息,倒不是为我,是为了你们娘亲,也给她一点安慰和希望。」 「四娘说得是。」 三人一齐回答。这场面话说完,便和辛念大眼瞪小眼,彼此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辛念忍不住就是「扑哧」一笑,挥手道:「行了,知道你们心里恨我,我这会儿对你们也没太多怜爱,咱们之间不用强装出母慈子孝的样儿,怕你们出去就该吐了。」 三人:…… 辛念起身道:「既要上学,你们今儿就回去收拾书包笔墨等物,明天和峰哥儿六仔一起过去。至于大姑娘,以后若是喜欢热闹,除了上课外,你就教你妹妹们做些活计,除了丫丫,还有二姑娘三姑娘,我看秋姨娘对她们也不甚在意,前天穿得夹袄也不知都几年了,看着着实单薄,我就让她们得空儿过来,左右我这里还暖和些。」 顾明春撇嘴道:「秋姨娘向来不太在意她们俩,何况如今府里是姑姑掌事,今年发放的炭,比往年还少,寿宁宫和清凉阁这两个地方自然不用发愁,其他地方可不得紧巴呢,秋姨娘能顾着五弟就不错了,二妹三妹就要委屈些。」 「果然是大姑娘,如今也知道留意府里的事了。」辛念点点头,复又皱眉道:「今年冬天看着还要比往年冷,炭火少了怎么能行?」 三个孩子彼此互看一眼,辛念自然也看到他们眼中算计,她却故作不知,这三只小狼打算利用她赶走顾云贤,她乐得做这把刀,反正迟早要同对方碰上,多掌握点把柄也是好的。 ------------ 第二百四十七章:被发现了 「如今天冷夜长,孩子们都在我这屋里猫着做活儿念书,实在不方便接待你。今年给的炭也少,姚娘子也顾不上我,几个孩子就只能在我屋里睡,好歹熬过这冬就好了,你且委屈些。说委屈,也未必就能委屈到你,当我不知道,京城那些花街柳巷不知多少相好的呢,只是流连花丛之时,别忘了我和秋菱还眼巴巴等着你就好。」. 夜色深重,花园里某一处传来几声窃窃私语,接着一个声音响起:「放心,我哪有闲钱干那些事?如今我可只有你和秋菱两个,你们俩千万别以为我是负心汉。既然屋里不行,左右这花园无人,也没值夜的,倒不如找个亭子或假山洞,趁着还没到寒冬腊月,索性快活一番。」 「要死啊你,不是寒冬腊月,也入冬了,谁有心思干这个?你起得来吗你?好了,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你且拿回去吃,另外把我约出来,到底有什么吩咐?」 「没有吩咐,就是先前我让你盯着辛氏和王爷动静,如何?她们没什么反常的?」 「我哪里盯得住他们?再说辛姨娘住在清凉阁里,隔着好几里地。不过这些日子我两个女儿常往她屋里去,我留意打听几回,没什么反常。说起来,既然她也是太子的人,我们何不去相认了?有她庇护,我和姚娘子的日子许是还好过一些。」 「这个不行,别说太子不许,就是不在意,那辛氏是个心狠手辣的,你们要去相认,万一她将来露出马脚,反手就能把你们卖了。你如今和姚娘子守望互助,静等太子爷发动就是。」 「你说得是,能有这番话,可见你是真心疼我。」 「这两枝簪子你拿着,那根金簪是你的,银簪是秋菱的,我这半个月怕是不能过来,什么时候得闲儿,我再约你。」 「又不能做事,大晚上的私会,还有风险,你何必来?」 「来看看你们也好。」 声音渐悄,过了好半晌,方有一条影子从假山石后闪出来,狸猫一般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夜色中。 这里秋姨娘站着看了一会儿,方对身后秋菱道:「如今看来,张郎是个有心的,我们将来也算有个妥实的靠山。好了,把灯笼点起来,回去吧。」 很快灯笼火光亮起,秋菱正要说什么,忽然就听身后不远处「啪」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碰倒了。 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秋菱连忙举起灯笼,只见十几步外一个人影迅速跑走,看那提着裙子的动作,分明是个女人。 「啊!」 秋菱一声惊叫,慌忙转过头看秋姨娘:「姨娘,怎……怎么办?那蹄子不知在那里多长时间,我们说的话定是被她听去了。」 「别慌。」秋姨娘勉强镇定心神,沉声道:「她隔得远,风又大,我们说话声不大,只要不是辛姨娘,没人能听清。只是……张郎离开她必定看见了。不行,你有没有认出她是谁?我怎么看着背影有些眼熟?」 「背影……」秋菱想了想:「我怎么觉着像是清凉阁的春雨?奇怪,她跑来这里做什么?」 「现在要紧的不是这个,你果然能确定,那就是春雨吗?」秋姨娘眼镜微眯,轻声道:「真是她的话,必要想法子除去,不然你我都活不下去。」 「我……我也说不准,天太黑了。」 秋菱见秋姨娘往那边走过去,忙提着灯笼跟上。主仆两个就着灯笼光在地上找了一圈,竟被秋菱找到一条汗巾子,她举起来对秋姨娘道:「是春雨,前儿我送二姑娘三姑娘去清凉阁,看见她系的就是这条汗巾子,想是她跑得慌乱,这汗巾子被树枝挂住扯下来了。」 「好。」 秋姨娘镇定心神,沉声道:「先别慌,明儿咱们去找姚娘子,这几日姑奶奶不是正对辛 姨娘气不顺?若能有个由头,将春雨调出清凉阁,就好办了。」 秋菱犹豫道:「姑奶奶如今虽然掌家,但库房厨房等都在辛姨娘手里,她辖制不了辛姨娘吧?」 「辖制不了辛姨娘,还辖制不了一个丫头么?这两日你派人盯着清凉阁,只等辛姨娘一出去,就找个借口把春雨调出来。我料着辛姨娘也不至于为了个丫头,就和姑奶奶翻脸,王爷如今毕竟还没放话呢,只要能让那蹄子离了清凉阁,咱们就好摆弄了。」 秋菱担心道:「辛姨娘可护犊子,先前太妃要杏花嫁给田家那个瘸子,她都不肯……」 不等说完就被秋姨娘打断,听她冷冷道:「那不是她不肯,那是王爷给否了。更何况杏花嫁去田家,明摆着必死无疑,如今不过是把春雨调离清凉阁,辛姨娘是个聪明的,只要理由得当,她必定会暂避锋芒,反正我看着姑奶奶在府里时间不会很长,只等廖家和太子那边同王爷的风波平息,她就会离府,到那时春雨自然就回到她身边了,她又怎会大动干戈?」 「对啊,还是姨娘聪明。」秋菱一拍手,总算稍稍松了口气,主仆两个一边悄声商议,便提着灯笼离开了花园。 ****************** 「哼!当我是傻子好糊弄呢,那么性命攸关的要紧东西,也好意思说弄错了?谭锋啊谭锋,你是真把我当成蠢货了,可恨我上一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瞎了双眼,竟被你花言巧语欺骗……」 辛念恨恨嘟囔着,看着手中包袱,恨不能撕个稀巴烂,一边进了清凉阁。 院子里静悄悄的,进屋将东西安放妥当,这包袱里是真正的龙袍和惟妙惟肖的假圣旨,谭锋的理由是:「上次慌乱间拿错了」,真就认准辛念已经为他变成了傻子,连敷衍的借口都懒得用心找一个。 恰是半上午时分,丫头们多在安静做活,辛念便来到丫丫房里,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欢笑声,推开门一看,只见几个女孩子坐在暖阁榻上,一边绣花一边叽叽咯咯地说笑着,她便笑道:「二姑娘三姑娘过来了,大姑娘也在,怎么今天你们聚得这样齐整?」 ------------ 第二百四十八章:气场全开 众人都忙起来问好,辛念看了一圈,不见春雨,不由纳闷道:“你们都在这里,春雨怎么不来伺候?倒只留两个小丫头,能干什么?” 丫丫抢着叫道:“原先在的,后来姑姑派人来叫她过去,她就去了。” “大姑奶奶?她找春雨做什么?” 辛念眉头一皱,这里顾明春觑着她的面色,忽地开口道:“姨娘应该问问春雨,今天我过来,就见她心不在焉的,姑姑派人来叫她时,她好像还有些慌张,不知是不是遇见姑姑做了什么事,也不知这一去姑姑会不会责罚她?” 一语惊醒梦中人。 辛念猛然就想起前世里春雨的遭遇,不过那会儿太妃未死,府里还是廖氏当家,自己在清凉阁心如死水,面对廖氏欺压也无动于衷,且也没料到秋姨娘要春雨是含着歹意,直到春雨死讯传来,震惊后悔之下,却也无济于事了。 虽然这次点名春雨的是另一个人,但这丫头跟着自己,哪怕性子稍嫌鲁莽了些,却从不招摇炫耀,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她身上,顾云贤到底有什么非春雨不可的事,要调她过去。 这么一想,不由惊骇莫名,辛念急匆匆出了清凉阁,直奔顾云贤的院子而去。 一进门,就见几个婆子正站在各处张望,守门的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是她,不由就是一愣,刚叫了一声辛姨娘,就见她面无表情问道:“秋姨娘可在这里?” 这问话声音不高,却是真切让婆子感受到了“杀气腾腾”四字,当下腿就是一软,结结巴巴道:“在……在呢。” 话音未落,只见辛念已一阵风般从身旁冲了过去。 “辛……辛姨娘来了。” 婆子通报的同时,辛念已经抬腿进了大厅正门。,就见春雨跪在地上掉眼泪,顾云贤正端着茶杯拿腔拿调地教训她:“你这样的也配伺候少爷姑娘们?辛姨娘怎么教导出你这黑心肠的来……” 不等说完,就见辛念已经站在当地,目光冷冷看着她,一边伸胳膊将春雨拉起。 “真是劳烦大姑奶奶操心了,我的丫头是黑心肠,我自然也是个黑心肠,你是不是这意思?” “姨娘?” 春雨惊叫一声,旋即被辛念拉在身后,饶是主仆两个日常相处了十几年,她却也从未见过主子这般气势,这……这简直不是个后宅姨娘,活脱脱就是沙场百战的女将军。 顾云贤也没想到辛念会如此强硬,当下不由怔住,接着恼火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不过看这丫头不像样,想着替你教训一回……” 一语未完就被辛念打断,听她高声道:“我的丫头像不像样,不劳姑奶奶操心。贤姐姐,知道你手长,但别伸到我这里来,不然你知道我的,可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好性儿。” 说完转向一旁秋姨娘,看在她眼里,辛念目光便如毒蛇吐信一般,不由打了个颤抖,勉强笑道:“丫头们犯错,被主子责罚也是常有的事,姑奶奶不过教训春雨两句,妹妹便赶了来,这也太护……“ “是不是你?” 辛念目光紧紧盯着秋姨娘,沉声道:“这件事是不是你撺掇的?秋姐姐,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春雨看见,自己心里清楚。我还没给你揭露出来,你倒寻上春雨了,还用姑奶奶做刀,当真是好手段啊。” 秋姨娘心头猛地一震,竟吓得险些跳起来,对着辛念结结巴巴叫嚷道:“你……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我能做什么?你不许胡说,你……我……” “是不是胡说?等王爷回来咱们再算总账。” 辛念冷哼一声,拉着春雨就要出门,忽听顾云贤喝斥道:“辛念,你也太放肆了,我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那不然呢?”辛念转回身,淡淡看着顾云贤:“你这里是什么进得来出不去的地方吗?若我没记错,这还是端亲王府的地界吧?只要是王府里,凭它哪一处,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姑奶奶不服,尽管找王爷告状去,看到底是你离府还是我离府?” 说到这里,又看秋姨娘一眼,冷笑道:“还有,姑奶奶聪明一世,当心糊涂一时,被那有心人利用,做了人家的刀,你还做梦呢。” 话音未落,已经拉着春雨来到门口,她提起裙子跨过门槛,悠悠道:“真当自己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么?便是龙潭虎穴,我想闯也就闯了,又如何?” 这话中气十足,屋里屋外全都听见了,那些婆子媳妇丫头竟全都垂下头去,没有一个敢直视辛念。 顾云贤气了个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辛念扬长而去,这一口气无处发泄,忽然转向秋姨娘厉声道:“辛念说的可是真的?你自己做了亏心事被春雨看见,便想用我做刀除了她,说,是不是这样?” “天地良心,我怎敢有这般心思?只是听说那丫头水性好,我也没料到她能冲撞了姑奶奶,更想不到辛妹妹会如此嚣张,她……她竟是一点颜面都不给您留,这……您可是郡主,哪有这样道理?” 秋姨娘轻轻巧巧一句话,就将问题又丢回给顾云贤,却见她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辛氏嚣张,那便自求多福,我看这一回,她是认定了你在使坏,将来不知要怎么收拾你呢,别指望我会给你擦屁股。” 秋姨娘心中惴惴不安,只是面上仍强作镇定,见顾云贤说话这般不客气,索性借机起身告辞离去。 这里辛念救了春雨出来,直到走出老远,才见身旁的心腹丫头面上恢复人色,拍着心口道:“姨娘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天!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万没想到上苍垂怜,竟让我活着离了那里。” 辛念停下脚步,目光灼灼看着春雨,沉声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大姑娘说看你心不在焉的,就是她看错了,你心里没有事,今天这一出,你也该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你看见过的,被你忽略了?早些想起来告诉我,不然秋姨娘未必肯罢休。“ 春雨惊讶道:“姨娘怎么就认定了是秋姨娘要害我?您……您莫非也看见了不成?” (本章完) ------------ 第二百四十九章:断不能容 辛念心中一动,春雨这明显是知道事情起因的,天可怜见,上一世里始终困扰着她的谜团,如今终于可以解开了。 因随口敷衍道:「我看着秋姨娘的眼神,恨不能要杀了你,之后一诈,果然诈了出来。」接着又认真道:「究竟她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还不赶紧告诉我,不然做了冤死鬼,那会儿想托梦,也未必有这个本事了。」 春雨四下看看没人,方犹豫道:「其实那会儿月黑风高,我也没看真切,本不敢确认,谁知今儿这一出,可见是八九不离十了。」 「快说。」 春雨这才小声道:「前儿晚上我睡觉前,才发现姨娘给我的那只珍珠宝石镯子掉了,我急得不行,想着好像傍晚后就没看见,房前屋后找了一圈也没有,忽然想起白日去过园子里,不知是不是掉在那儿,我就进了园子找,正找着,忽然就听见假山后好像有男人说话声,吓得我忙把灯笼灭了,果然看见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转出来,接着他们又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男人便离开了,只是几个起落,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接着那两个女人点起灯笼,不知又说些什么,我看见她们好像是秋姨娘和秋菱,不由吃一大惊,不妨脚下一滑,不知哪来的半个瓶子在那里,被我踢倒了,我就吓得跑了回来,因为不真切,这事就没和姨娘说……」看書菈 春雨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只听得辛念都呆了,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秋姨娘狠了心要杀你灭口,这样天大的事,猪油蒙了心的,这里是什么地方?端亲王府,她竟敢引女干夫过来?王爷冷落她,她要偷人,倒也使得,管家小厮随便找一个就是,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引了外面匪徒进来,这就是祸根隐患来的。」 春雨:…… 「姨娘,您这说得什么话?什么时候偷人这种事竟不是罪了?再说,您怎么知道她是引了外面匪徒进府?」 辛念镇定心神,沉声道:「我原本就可惜她,偏有儿女牵绊着,不然王爷不肯亲近她,她又不愿独守空房,就该给一笔银子放她自由才是。只是我也没想到她有这么大胆子,今天她若是在府里寻个可靠忠诚的男人,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偏找了外匪进来。可是你说得,几个起落,一眨眼就不见,这怕是用上了轻功。再者,那个时辰,府里各处都关门了,他必得翻墙进出,不是匪徒,如何有这份高来高去的本事?」 春雨这才明白,小脸也是煞白,轻声道:「那……那怎么办啊姨娘?这事是不是要告诉王爷?」 辛念沉声道:「勾引外匪,断乎容不得她了。可怜五少爷是个木头哑巴似的孤僻孩子,二姑娘三姑娘也都未及笄,唉!」 春雨道:「五少爷我了解的不多,但二姑娘三姑娘这些天总过来,奴婢冷眼瞧着,她们倒是好的,只是很怕大姑娘,和四姑娘玩得可好,真真姐妹们一团和气。只是……姨娘,凤姨娘死了,您就养了峰哥儿;奶奶走了,那三位小祖宗又搬过来;如今秋姨娘若是也被处死,她名下的三个孩子岂不是也要你照顾?您……就不说累不累,就这么多孩子,又不是您的骨肉,您也犯不上啊。」 辛念笑道:「只要是可教之才,我倒也不在乎。人啊,也奇怪,从前并不喜欢孩子,可是自从有了六仔丫丫,慢慢为他们用心筹备着,这看见小孩,就忍不住心软,哪怕是大姑娘大少爷四少爷,一个个骄纵狡猾的可恶,但他们终究阴不过我不是?每每看见他们吃瘪,我倒觉着他们还有两分可爱了。」 春雨:……哪里可爱啊?分明都是一个个小魔头。 ****************** 「姨娘,秋姨娘过来了。」 「哦?她竟还敢来我这里?」 辛念抬起头,想了想起身道:「让她去花厅等着 ,我这就过去。古姨娘和秦姨娘来了,就让她们先在这暖阁里坐一坐。」 「是。」 辛念进了花厅,就见秋姨娘坐在那里,面上表情淡淡的,她也不愿同对方虚与委蛇,因便坐下开门见山道:「说吧,有什么事?姑奶奶那把刀用不了了,我看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 「妹妹说笑,我哪敢让姑奶奶做刀?今天的事,实在是误会一场。」 秋姨娘也是回去后左思右想,实在无计可施,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过来试探辛念的态度,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实在不行,就只能认亲了,大家都是为太子做事,想来辛念也该网开一面。 不料刚说了一句,就见辛念摆手道:「你不必多说,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本要饶你,但你勾结外匪,这个我是不能容忍的。」 这话便如晴天霹雳一般,转瞬间就判了秋姨娘死刑。有心跪下求辛念,但见她冷漠眸子,秋姨娘便明白求也没用。因紧咬着嘴唇,双手扭绞帕子,好半晌才沉声道:「妹妹要向王爷揭发我吗?那你可要想清楚了,到时我固然难逃一死,但是男人的脸面比天大,你以为你告诉了王爷,他就会感激你?他便这会儿不说什么,这也是他心里一根刺,终究要找个借口除了你,你……你饶过我一回,便也是救你自己。」 辛念抬起眼,定定看着秋姨娘,忽地一笑,轻声道:「你这是威胁我?」 「我不敢。」秋姨娘以为辛念被自己说动,这才跪下道:「只求妹妹饶我这一遭。你刚才不是也说过?以为我勾结外匪,所以不能饶我,但……但那不是外匪,那就是咱们府里的护卫……」 「你说什么?」 辛念这一惊非同小可,豁然起身道:「护卫?是哪一个?你是怎么和他勾搭上的?」 护卫不同于府里管家小厮,这些奴才生了外心,多说携款潜逃,对顾长亭这种位高权重的主子,万万不敢起谋逆之心。但护卫等闲不能进府,且他们轮流值守,万一什么时候轮到此人保护顾长亭,一旦遇刺,本该指望他救命的时候,谁敢保他不直接补一刀?这危害却是又要比外匪更厉害可怕了。 ------------ 第二百五十章:认亲的下场 秋姨娘见辛念又惊又怒,明摆着不肯饶过自己,心下一片冰凉,想到刚才威胁似乎有点作用,因忙擦了眼泪咬牙道:「你……你答应饶我,我才告诉你。我知道你虽是女子,却也一诺千金。你若不答应,我……大不了我们就闹到王爷面前,我死了,你也别想得好儿。」 辛念冷笑一声,悠悠道:「你拿这个威胁我?好啊,那我就让你看看……」 一语未完,忽听外面丫头高声道:「王爷来了。」 辛念看着秋姨娘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便端起茶杯扬声道:「请王爷过来花厅。」 「别,妹妹,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为太子效力,还求你为我遮掩。」 秋姨娘哪想到辛念这般不讲武德,连点坐地还钱的机会都不给,只吓得踉跄起身,恨不能去捂辛念的嘴。 当然,此刻最震惊的还属辛念,她瞪圆双眼看着秋姨娘,一时间只疑心自己是在梦里:一样的人?为太子效力?这……这怎么可能?秋姨娘一个足不出户的妇人,从何处同太子勾连?还是说,她本就是太子的人,嫁进王府,便是为了监视顾长亭,那是多少年前的事?这太子的心计竟如此长远? 惊怒之下竟致失语,这里秋姨娘以为逃过一劫,忙擦去眼泪,正想着该如何应付顾长亭,就见门帘一挑,俊美潇洒的端王爷已经走了进来,半下午的斜阳照在他身上,竟也不及他光彩照人。 顾长亭看见屋里情景就是一愣,纳闷道:「怎么了这是?你们俩这个形容,是上演负荆请罪呢?」 「王爷说笑了。」 秋姨娘勉强一笑,福身行礼。这里辛念看看顾长亭,又看看秋姨娘,心中还没有完全消化之前的信息,脑子却已经做好了决定。 因款款起身,来到顾长亭面前,微微仰起脸看着他轻声道:「秋姨娘说,男人的脸面比天大,所以我想问问王爷,在您心中,我这个妾室有没有您的脸面大?」 顾长亭深感诧异,不自禁搂住辛念纤腰,惊讶道:「这怎么还用问呢?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的心意也全都告诉了你,难道念念你对我还有怀疑?你在我这里,莫说脸面,就是性命,也比不得你的安危悲喜重要。」 这话一出来,秋姨娘面色便是一片惨白,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辛念:这女人疯了吗?她就不怕自己把她供出来?都是太子的人不是吗?她……她凭什么不怕?「 秋姨娘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这里辛念便看着秋姨娘,将她勾结护卫给顾长亭戴绿帽子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末了又凑到丈夫耳边,悄声道:「刚才她听我叫你过来,一着急,竟同我说她和我一样,是太子的人,这必得要好好审审了,且也不能走漏风声出去。:」 顾长亭先是一惊,接着面色一沉,冷冷道:「放心,这是在端亲王府,我还说了算,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带口信出府。」. 说完断喝一声:「来人,把秋姨娘给我绑了,送去柴房关押,我要亲自审她。」 辛念忙道:「我同你一起去。」 「不行。」 顾长亭断然拒绝,接着苦笑道:「念念,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有多么残忍无情,反正这件事你已功成身退,就不用去沾染血腥了。」 辛念:…… 「难道我不去,就不知你有多残忍无情了?」 顾长亭叹了口气:「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总之,你就答应我,不要去搅这趟浑水了。到时审出有用的信息,我必定一字不漏,都告诉你。」 辛念见他这样说,便挥手道:「罢了罢了,你就去吧,当我很愿意看见那些画面吗?唉!我只是可怜五少爷和二姑娘三姑娘。」 「我看她们姐妹这几 天玩得挺好,清凉阁房屋也多,就先接过来一处住着,玉书那个孩子闷不做声的,他两个姐姐也都不是作妖的人,他们又有奶妈子丫头服侍着,你只需要日常看顾点儿就行。等过了年,我把后院的银安殿整理一下,你就先搬过去住,待父母的孝期过了,我就为你请封王妃,几个孩子都在你这里养着,你是有这个资格的,到那时,管家也好,教育看顾孩子们也好,就都方便了。」 辛念想了一回,叹口气道:「可怜我这清凉阁,收拾得这样齐整,住着也舒服,我才住了几天,就又要搬回去么?罢了。银安殿是王爷王妃的居所,我是罪臣之女,也不求什么王妃的名分,也不需要去那里住,不如等姑奶奶和姚娘子搬出去,仍将清凉院修整扩建了,到时我和孩子们还是住在那里吧。」 「谁说罪臣之女就不能做王妃了?」顾长亭不知想到什么,嘴角一弯:「好吧,我这会儿说一千一万句,比不上把王妃的凤冠霞帔和册封圣旨送到你面前。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让你看看夫君的本事。」 一边说着,门外早有两个高壮婆子进来,将秋姨娘紧紧绑了。 可怜秋姨娘认亲把自己认进罗网不说,还被顾长亭和辛念这么不管不顾地狠狠秀了一场恩爱,她这才知道自己要挟辛念鱼死网破的话有多可笑,一时间不由得万念俱灰,刚惨笑一声,就被狠狠堵住嘴拖了出去。 辛念目中终于泛起一丝不忍之色,送顾长亭出门,一边对他说道:「我知道,秋姨娘怕是留不住了,可怜一个个原本也都是如花似玉的女儿家。长亭,你既然说心里只有我,那从今往后,府里就不要再进新人了。」 「自然。从你之后,我就没再纳过新人,就连古姨娘,你问问她,若想出去,我也可以安排,给她一笔银子,许她每三个月来见一次晨哥儿……」 「胡说什么。」辛念不等他说完,便反驳道:「古姐姐虽张扬一些,但我看她是能安分守己的,如今她守着晨哥儿,有我在,吃穿住行一概不用发愁,我看她也十分满足,不必再提这话,没的让她伤心。」 ------------ 第二百五十一章:一网打尽 「我只是表明我的意见,具体你自己看着办。」顾长亭挥挥手:「回去吧,外面冷,等我审完了她,再来和夫人禀报。」 「呸!」辛念笑着啐了一口:「稀罕你这甜言蜜语。」待看着丈夫离去,想到秋姨娘院里三个孩子,又不觉惆怅起来。 因回到屋里做针线,心中却始终不能平静,想了想,便叫过金针吩咐道:「这会儿天快黑了,你去秋姨娘院里,就说我这儿晚上吃锅子,把五少爷和二姑娘三姑娘接过来。」 「是。」 金针答应着去了,这里辛念又吩咐春雨打扫出两间房,燃上炭火先暖着,铺盖也要找新的。春雨做这些事再熟惯不过,等三个孩子到时,她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辛念刚问了两句顾玉书的功课,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古姨娘一头闯进来,也不知遇上什么,只骇得面色煞白,刚叫了一声:「妹妹可知后院如今天翻地覆,秋姨娘和姚娘子……」忽一眼看到顾盛夏顾澄秋顾玉书姐弟三个,忙咽了一口唾沫,将余下的话也一并吞进肚子里。 「二娘,您刚才说……我娘怎么了?」 三姑娘顾澄秋瞪大眼睛看着古姨娘,就见她勉强笑道:「没……没什么,许是我看错了也不一定。」 辛念叹了口气,起身摸摸顾澄秋的头,轻声道:「秋姨娘有些事,你父王大概要问她,今天晚上别回去了,你不是喜欢四娘这里暖和吗?吃完锅子就在我这里睡,一应被褥都是新的,秋天时晒饱了太阳,保准你在被窝里热乎乎的一觉睡到天亮。」 顾澄秋眨眨眼,还要再问,却被顾盛夏拉住了手,听她细声细气道:「多谢四娘,既如此,您和二娘说话,我和弟弟妹妹去找四妹妹玩。」 辛念有些诧异,看着孩子的反应,似乎知道些什么,因温言道:「去吧。峰哥儿和六仔也都在屋里,书哥儿你去他们那里,我听说他们今天要比赛写字,你也和他们比一比。」 「是。」 顾玉书答应一声,三个孩子便鱼贯出去。这里辛念听着脚步声去远,便不似先前平稳,三两步来到古姨娘面前,沉声道:「你说谁?秋姨娘和姚娘子?又有姚娘子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晨哥儿回来,我本说要带他来你这里吃锅子,人多有趣些。谁知走到半路,就看见几个护卫闯进了月华阁,然后姚娘子叫了几声,就被五花大绑推出来了。我的天!我这里吓得六神无主,咱们可是王府后院,护卫们除了巡逻,什么时候能闯进院子里拿人了?所以我赶紧来找你,这……这是都要造反了吗?」 也难怪古姨娘吓得面无人色,连辛念听了这番话,都被惊住了。好半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她一下子跌坐进椅子中,喃喃道:「莫非……莫非姚娘子是……是……」 「是什么?妹妹,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你能不能快去主持下大局?老祖宗和大姑奶奶怕是还蒙在鼓里,若知道了,万一把人吓出个好歹……」 「别急。」辛念勉强镇定下心神,拉着古姨娘坐下,沉声道:「不是造反,王爷这会儿就在府里,这件事……应该是王爷的吩咐。」 「王爷吩咐的?王爷让护卫们闯进后院拿人?这……这姚娘子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总不能涉嫌谋反吧?不然她一个娇滴滴的妇人,几个婆子拿她足够了,怎么……怎么还动用了护卫呢?」 「你说得是,动用护卫拿人,必然是因为姚娘子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辛念叹了口气,吩咐丫头们上茶,接着对古姨娘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且喝盏茶压压惊,我们在这里等消息就是。」 古姨娘听说顾长亭在府中,也就没那么害怕了,一时间屋中两人静静喝茶,竟是谁也没出声 。好半晌,看着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辛念方问道:「晨哥儿呢?你不是和他一起来的?」 「我们进了院子,我就直奔你这儿来,想来他应该是去找六仔和峰哥儿了。」 古姨娘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说厨房送了锅子来,问是否摆饭?辛念便让摆上,接着起身道:「咱们去吃饭吧,且别说这件事,不但这会儿不能说,就连日后,没什么必要,也别提起。」 「我知道,这定是关系重大的大事,我也不求别的,只要阖府平安,我们能春天赏花,夏天吃西瓜,秋天赏月,冬天吃锅子,我就知足了。」 辛念轻笑道:「放心,别的不敢说,这个还是能保证给你的。」 一边说,两人出来,只见孩子们也都被各自丫头和奶妈子带来了,六仔丫丫欢笑道:「娘,天上下雪了。」 「又下雪了么?」 辛念来到廊下,果然就见灯笼边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她出了一会儿神,方回头笑道:「好了,咱们吃锅子去,热气腾腾的,恰好去去寒气。」 ******************* 「太子殿下,不好了,咱们在端亲王府安插的几枚棋子,张扬,秋姨娘还有那个姚娘子,全都被顾长亭连根拔去了。」 听到心腹护卫的禀报,书房中太子和谭锋都是一惊而起,太子细问经过,只听护卫道:「咱们如今在王府就剩下两个人,都是不够格近身服侍的奴才,听说是秋姨娘先从清凉阁被被绑了出来,接着端亲王想来是亲自去审了她,不知怎的,到天色将黑时,又忽然去绑了姚娘子,张扬今天轮休在家,线人竟不及报信,眼睁睁看着他也被绑进去了……」 谭锋和太子半晌没说话,过了许久,太子才沉声道:「这个秋姨娘是被从清凉阁里捆出来的,会不会是那辛氏供出了她?」 谭锋忙道:「这不可能。她只是同姚娘子联系,和辛氏那里,是她知道辛氏身份,辛氏不知她的,您听这禀报里说的,是她去了清凉阁找辛氏,但是被绑了出来,我不许她去和辛氏相认,她绝不至于忽然犯蠢,且姚娘子和张扬是之后才抓进去,这定是审秋姨娘审出来的,应该也和辛氏无关。只是不知她与辛氏之间是怎么个关节,待我约了辛氏好好问一问。」 太子点头,沉声道:「定要问清楚,确定辛氏不是说谎,此事干系重大,不可不谨慎。」 「我明白,请太子殿下放心。」 ------------ 第二百五十二章:山雨欲来 「谭锋今天找我问了秋姨娘和姚娘子事情的经过,我同他说了。」 「他信你了吗?」 辛念微微一笑:「本来就有的事,为什么不信?只要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秋姨娘最后向我坦诚身份了呢?他只恨那张扬和秋姨娘恋***热,以至于误了大事。我自然也是大吃一惊后悔不迭,只说若知道她和姚娘子同我一样,立刻就替她遮掩过去了,只恨我们两个还针锋相对时,你就来了,听见此事怒发冲冠,不由分说将人绑走,后来的事,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他不但没怪我,反还好好安慰了我一番。」看書菈 顾长亭抚着她的长发,淡淡道:「他当然要安抚住你,经过秋姨娘和姚雨桐的事,王府等于是被我狠狠梳洗了一遍,护卫中落网的就有三个,如今他们在这府里就算还有棋子,怕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他们能依靠的,自然只有你了。」 辛念闭上眼睛,轻声道:「我知道,往后叫我安插的东西想来不少,长亭,你……你有十分把握,这个情况是在你掌控中的吗?可别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睛,到头来,反被他们所害。」 顾长亭的手停顿了一下,片刻后沉声道:「你放心,我自然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有数的,乐极生悲否极泰来,过了年,只要太子那边发动,这王府必然有一段难捱的日子,念念,到那时你要和大姐一起,好好照顾老祖宗,务必不要让她老人家担惊受怕,不然我可就罪孽深重了。」 辛念抬起眼看他,轻声道:「难怪你最近又忍了贤姐姐,莫非为的就是将来?」 「不然呢?再者,我将姚雨桐的罪行告诉她后,她也惊吓个半死,没发现她最近都偃旗息鼓了吗?果然她能安分守己,就让她在府里住着又如何?一旦将来府中生变,她和你一起,好歹彼此也是个依靠。」 辛念心想:依靠?到时候不给我使绊子就不错了。 不过怎么说那也是顾长亭亲姐姐,多少是有点血脉亲情在身上,自己也不好戳穿,于是便含混应了过去。 第二天,辛念刚送了顾长亭出门,寿宁宫那边就派人来叫她。这样惊天的大事,自然也瞒不过老太妃,于是过去简单禀报了一回,见老太妃受惊不浅,又忙安抚一番,直到中午时,才回到清凉阁。 这两年随着廖氏大权渐渐旁落,秋姨娘也无人在意,虽然她和姚雨桐的下场令人震惊,但大家议论了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转眼就到年下。顾云贤受姚雨桐拖累,最近着实安分了不少,又或者有心为难辛念,总之府中一切尽皆不管,都只交给辛念办理。 如此一来,辛念只忙得脚打后脑勺,不但古姨娘,连秦姨娘都用上了,杏花这会儿尚未有孕,也回来帮着忙前忙后,赫然已是王府中新上位的管家娘子。 下人们见廖氏顾云贤先后失势,到最后,还是这辛姨娘屹立不倒,一个个也比从前恭敬许多。更兼辛念办事公道,人又精明能干,几个回合下来,便是一开始心中不服,想着要别别苗头的那些个管家娘子,也都叹服不已。 于是经过这一个年,辛念在府中地位彻底稳固,几百下人虽多,于她却是如臂使指,毫无滞涩。顾云贤看到这情景,自然后悔不迭,然而辛念大势已成,又有顾长亭宠爱,如今除了古姨娘,其他人的孩子都养在她名下,当得起一句劳苦功高,这所有一切,都不是她一个娘家姐姐可以撼动得了。 唯一欣慰的,是辛念并不似廖氏那般得志猖狂,两下里来往虽淡,却也给了足够的尊重。顾云贤这边的人意识到没有资格争持,一个个就缩起脖子,于是辛念那边也就偃旗息鼓,并没有因为得势便乘胜追击,不依不饶。 只是这样一来,顾云贤倒又舍不得搬出去了,安国公府那边,哪一处不是拜高踩低 ?她一个寡妇,即便是郡主又如何?哪能像在府里这般称心如意?只是捞不着半点权柄,这实在有些可恼。 作为顾长亭的姐姐,顾云贤还是很有点野心的,弟弟和辛念和善的态度更给了她得寸进尺的信心,因一直琢磨着要如何从辛念手中再一点一点把管家之权给夺过来,虽然这事怎么想都不可能,但不想就永远不可能,事在人为嘛。 不过直到元宵都过完了,顾云贤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两年每年都有大事发生,这个年也过得不是十分红火热闹,尤其是皇上不知为何,脾气突然变得喜怒无常,顾长亭的性子都已经收敛了,还是会被无故挑刺,动辄就被责骂一顿,惩罚更不用提,顾长亭的俸禄都已经被停到五年开外去了。 顾长亭这边诸事不顺,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太子和廖氏一族的水涨船高,连老太妃都叫了众人过去告诫,只说这段日子务必夹着尾巴做人,可见端亲王府日常处境之艰难。 但是更难的还在后面。 二月二这天,辛念一大早正和秦姨娘说着今天应该吃春饼,厨房那边不知准备的怎么样,过会儿去看看,因为清凉阁孩子多,也要依个人口味多准备些馅料。忽然就见一个媳妇匆匆进来,说是皇帝吐血了,这会儿顾长亭正往宫里赶,今天大概也不回家吃饭了。 「皇上吐血?」 别说辛念,连秦姨娘都吃了一惊,两人面面相觑,辛念便问道:「这事可告诉了老祖宗没有?」 媳妇说道:「没呢。王爷只让来和姨娘说一声,让您忖度着行事。」 「好。我知道了。」 辛念挥挥手,见媳妇出去,她便缓缓走出门,看了眼天上,只见大块铅云占满天空,压得人心里沉沉,仿佛要喘不过气来。 「快回去吧,虽说出了正月,这天气可还冷得很,尤其今儿风也大,别再着了凉。这会儿你若病了,阖府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大姑奶奶怕是要称心如意了。」 秦姨娘在屋里叫着,辛念转头看看她,苦笑一声道:「你说得没错,越是这样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刻,我越要稳住,不能生病,更不能惊慌。」 ------------ 第二百五十三章:大祸临头 秦姨娘心中也有些不祥预感,更从辛念话中察觉到一丝不寻常,忙勉强笑道:「这是什么话?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即便到这个地步,也不用怕。我们到底是亲王府,根深叶茂,那山雨就算来了,总有过去的时候,你看这满天乌云,它也有散去无踪迹,拨云见日的时候,哪有捱不过的坎儿呢。」 「您说得是。」辛念展颜一笑:「凭它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总有过去的时候。借姨娘吉言,今天咱们定要高高兴兴地吃春饼,为这一年祈求风调雨顺,如意平安。」 说是这样说,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直到中午,顾长亭果真没回来时,辛念还是有些心慌。 厨房里整治的春饼宴着实不错,她却食之无味,只是看着九个孩子团团围坐身边,她们还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呢,只吃得兴高采烈,六仔丫丫和顾玉峰顾玉帆顾盛夏等几个更是叽叽喳喳赞不绝口,因心中方觉有些安慰。 用过中饭,不知为何,心中越发没着没落,辛念索性起身,到院子里打了一趟拳,却觉还不能尽兴,恰好看到院子一角摆着的兵器架,于是上前摘下那把亮银枪,便在宽阔场地中舞起来。 朔风烈烈,辛念心随意动,那一杆枪被她舞得如银龙出水,耀眼生花。几套枪法舞完,鬓角方见微汗,她用帕子拭去,忽听身后春雨笑道:「十八般兵器中,姨娘是最爱枪的,只是也许久不见你耍了,没想到今儿捡起来,还是这样厉害,奴婢在后面看着,只觉眼花缭乱,连您的身影都快看不清了。」看書菈 辛念叹了口气,怅然道:「我进府之前,哪一天不练枪,这一年在清凉阁,也练过几回。可惜府中到底狭小,若是在沙场上,骑着高头大马,单凭手中这一杆银枪,想来也能挑翻几个***。」 「阿弥陀佛!这可不敢想。」春雨赶上前,帮着将银枪收起,一边絮絮道:「那是沙场,千军万马的,您纵有万夫不敌之勇,进了人堆便是天说了算,到时杀再多***,一个马失前蹄……」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街门外传来一声嚎叫:「姨娘,不……不好了。」 「是杏花?」 辛念心中一颤,旋即就看到杏花踉跄着跑进来,接着一手撑住院门,身子不由自主软倒下去,上气不接下气叫道:「前院……来了好些官兵,说是……要来搜查罪证,说是王爷已经被下了天牢……姨娘……」 一语未完,已经是伏地痛哭起来。这里辛念怔忡片刻,忽地深吸一口气,不自禁挺直背脊,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前院如今是谁在支应?」 杏花已是泪流满面,哭着道:「是房总管和几个管家在料理着,具体情况奴婢也不知。只是如今阖府也没个能做主的男人,又怕惊动老祖宗,房总管派人去请大姑奶奶了,她毕竟是郡主,姨娘……这……这可如何是好?」 「不用慌,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辛念说完,也不及换衣裳,春雨忙忙取了一件斗篷来,这时秦姨娘也听到杏花那一声,族学未开,孩子们也都没上学,这会儿一起出来,惊慌失措地拼命询问,似顾澄秋顾玉书这样胆小的,已经痛哭起来。 「不妨事,你们安心在屋里歇着,一切有四娘呢。」 辛念回身将几个孩子一一搂住安抚,接着起身对秦姨娘道:「我去看看情况,姨娘先帮着照应一下。」 说完正要迈步,忽见顾玉峰越众而出,沉声道:「如今父王不在,就只剩下我们哥儿几个,我陪娘一起去。」 辛念还不等说话,就听顾玉江叫道:「退下。我是长子,哪里轮得到你?」 辛念眉头一挑:她很不喜欢顾玉江,这位大少爷仗着是嫡长子的身份,向来骄纵跋扈,后来廖氏离府,他来了清凉阁,方稍微收敛了些。 却不料竟还有点胆略血性,这个时候敢挺身而出。 到底是顾长亭的儿子,虽然他们母亲不争气,但这几个孩子身上,流淌着的终究是皇族顾氏的血。 辛念心中想着,那边顾玉峰却不为所动,沉声道:「我也是顾家儿郎,我陪大哥一起。」 「我也是。」 「我也要去。」 「我也陪几位哥哥一起。」 顾玉帆顾玉书和六仔顾玉宣也纷纷叫着,都来到顾玉江顾玉峰身边。 「四弟五弟六弟,你们还小,有我们几个就够了。」 顾玉峰还苦口婆心劝着,却见几个女孩儿被这气氛感染,由丫丫带头,也嚷着要去,他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辛念沉声道:「好,这是咱们王府天大的危机,也是你们人生中经历的第一场大风浪,不论男女,你们果然都敢去,就跟着我一起。不敢去的,也不必强求,四娘知道,你们从前都是养尊处优,哪里经历过这些事?」 九个孩子哪肯认怂,就是素日里不出头胆子小的顾玉书顾澄秋,虽然十分害怕,但看兄弟姐妹们激动模样,也被感染,紧紧抓住身边兄弟姐妹的手,态度坚决。 「叫我说,大少爷和三少爷跟着过去就是,其他人还是留下来吧。」 秦姨娘劝说着,却见辛念笑道:「难得他们小小年纪却有志气,我须得成全。」 「那女孩儿们留下来总是应该。」 秦姨娘又劝,只见辛念一挑眉,沉声道:「女孩子又如何?女孩子在这世间,比男孩更艰难数倍,她们今天能有这份勇气,殊为难得,我就宁可不让男孩儿们去,也要她们跟我一起,将来顶天立地,做一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这世间才能任由她们纵横驰骋。」 一边说着,便昂首而去,在她身后,九个孩子和他们的丫头奶妈子都紧跟着,在这王府的危亡关头,这竟像是由辛念带领的一支童子军般,直走出了几分浩浩荡荡的气势。 秦姨娘目送他们远去,早已是泪流满面,喃喃道:「不知怎么忽然就降下了这样塌天大祸,但愿上苍垂怜,莫要牵连到女眷和孩子们,到底是皇族,不看别的,皇上也该看看先王的份儿上,只要有辛姨娘,有这些孩子,总有一天,这祸会过去。」 一边说着,便跪在了当地,双掌合十祷告道:「满天神佛菩萨保佑,先王,若您英灵未远,也求您保佑咱们王府顺顺当当逃过这一劫。」 ------------ 第二百五十四章:稳如磐石 且说辛念,带着孩子们来到前院时,就只见到御林军已经里里外外忙活起来。 院子当中,顾云贤呆呆站立,面色惨白如纸,左右由两个丫头扶着,若非如此,早已软倒下去。 她面前是几个太监,许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郡主,一个个都在左顾右盼,忽一眼看见辛念,那领头的便疑惑道:「你是……你这是……」 「我是端亲王爷的妾室,如今在这府中主事,这些都是王爷的儿女。是了,还未请教公公姓名?」 辛念施了一礼,那太监早知端亲王府的事,闻言忙笑道:「原来是辛姨娘。杂家姓刘。」 「原来是刘公公。我刚来的路上,听人说我们王爷被下了天牢,御林军来王府搜查罪证。这可是奇了,我们王爷一向对皇上对朝廷忠心耿耿,今天本是听闻皇上身子不适,才赶往宫中侍疾,怎么就会被人扣上这样大一顶帽子?还望公公看在我们这一家老弱妇孺的份儿上,详细告知其中情形。」 刘公公看着辛念沉稳飒爽的模样,忍不住就抹了把额头冷汗,暗道:别人就罢了,这样的塌天之祸,谁都得吓软了,那位郡主从前何等刚强,我也知道的,这会儿不也丢了魂儿似的?但是辛姨娘你,将门虎女,宠妾灭妻,如今又重掌王府后院之权,你看看你这头发丝到脚后跟的精神,跟老弱妇孺有一点关系吗?你比男人还男人呢。 心里乱七八糟想着,面上却不敢怠慢,虽然端亲王被下了宗人府的天牢,可皇上看着还是痛惜的多,撑着病体还叮嘱说,不许御林军作践王府,不许惊动太妃娘娘,这会儿还远不到拜高踩低的时候。 于是便恭敬道:「我在养心殿外伺候着,具体里面情形如何?我也不大知道,只听说是太子殿下揭发,说端亲王爷有谋反之嫌,还带了人证,说亲眼看见有兵器甲胄之类的东西被运进京郊庄子,皇上即刻派人去搜查,果然搜出了上千套违禁之物,大怒之下就将端亲王爷下了天牢,又命御林军前来搜查府里,看还有没有其他谋逆证据。不过姨娘放心,皇上特意叮嘱,不要惊动太妃,何况还有先王的兄弟情分,即便端王爷在劫难逃,也不会牵连甚广。」 辛念的身子晃了几晃,顾玉峰忙上前扶住,接着丫头们也赶过来。这时有人前来请示说后院的库房都上了锁,是否砸开?辛念忙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杏花道:「你和房总管带着他们过去开库房……搜检吧。」 「是。」 杏花泪如泉涌,接了钥匙,和房总管带着一队御林军直奔库房而去。 这里辛念便吩咐春雨道:「你带着几个小丫头,即刻去后院,告诉一应人等,这件事不许议论,尤其是寿宁宫附近,更不许说一个字,老祖宗那里,能瞒一天是一天,不然这般大祸,她老人家如何撑得住?」 「是。」 春雨也带着人匆忙而去。这里辛念见顾云贤被丫头们扶着去了石椅上坐下,便开口劝道:「贤姐姐也要保重身子,若你受不住,不如先回房等消息。这一次咱们王府怕是在劫难逃,你我须得同心协力,共渡难关。若这会儿你也病倒,可叫我怎么办呢?」 顾云贤目光复杂看了辛念一眼,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暗道:这会儿你想起要和我同心协力了?怎么先前威风的时候你不想着分我一半管家之权呢?如今王府大厦将倾,你倒想把我困在这里支应着,做什么梦?我是安国公府的人,说走抬腿就可以走,倒要看看你能走到哪里去。 这样一想,竟觉心中仿佛出了口恶气般畅快许多,旋即自己也觉惭愧:明明弟弟生死未卜,她却在这里因为从前一点私仇快意。不过转念一想:顾长亭对她这个姐姐也没维护到哪里去,何况这滔天大祸是他闯下,自己才是受他连累,需要有什么愧疚之心。 顾云贤在这里呆坐出神,心中已经开始谋划后路。这边辛念带着孩子们静静等待,忽听顾玉帆问道:「四娘,爹爹真得会做这些事吗?「 「不会,当然不会。」 辛念的声音宛如切金断玉,一字字道:「他是这世上最顶天立地,忠诚可靠的男人,即便偶尔放肆些,也断断不会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这必定是有人在构陷他……」 「姨娘慎言。」刘公公连忙提醒道:「这话可不兴说啊,东西是从端王府京郊的庄子搜出来的,这……这谁能构陷得了呢?」 辛念脖子一梗,强硬道:「反正我不信顾长亭会做下这样丧尽天良的事,他是亲王,几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用得着谋反吗?更别提他和皇上之间情同父子……」 不等说完,忽听脚步声响,接着十几个御林军手里捧着各种匣子账册之类跑过来,大声禀报道:「这都是从端亲王爷的书房和库房中搜出来的罪证,谨遵皇上口谕,我们并没有惊动太妃娘娘。」 辛念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盯着这些人手上捧着的东西,里面有她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因不由暗道:妈的,怎么……怎么翻出这么多?好几个我见都没见过,看来太子和谭锋还是不敢把宝全都压在我身上,这御林军中也有他们的人,无端端就给顾长亭又添了些罪状。 这里刘公公搜查完毕,便告辞离去,偌大院子里顿时只剩下辛念和顾云贤,强壮镇定的孩子们,以及惊慌失措的下人们。 「你们听到了,如今只是搜检,并非抄家。王爷安危会如何?王府前途会如何?都需皇上圣心决断。但此时此刻,这里就还是端亲王府,你们仍是端亲王府的奴才,身契全都在我的手中。我劝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若叫我知道有人散布谣言扰乱人心,莫怪我不留情面。」 辛念深吸一口气,目光沉沉扫视了在场的下人们一眼,一字一字说完,几个吓得坐倒在地的仆妇慌忙都爬了起来。皇上的旨意不知什么时候会来,但这个杀气腾腾的辛姨娘却近在眼前,这会儿惹了她,说不定就被拖出去打死了。 ------------ 第二百五十五章:胸有成竹 「你倒是威风,也不知还能威风到几时。」 顾云贤由丫头们扶起,看着辛念冷笑一声,却听她淡淡道:「走一步看一步,只要皇上不赶尽杀绝,我便拼死也要守住这个家。」 说完见云哥儿从大门外走进来,她忙问道:「你打探到消息了?究竟怎么回事?王爷如今被关在哪里?我能不能去探望他?这偌大王府,忽然间就摊上这样天大祸事,我……我总得去看看他,讨他一个示下。」ap. 「嗨!别提了。」云哥儿懊恼地一挥手:「这真是人情冷暖,先前对王爷恭恭敬敬的那些王八羔子,不知收了王爷多少银钱厚礼,这会儿却是两眼一翻就不认人。奴才只打听到皇上把王爷关进了天牢,但是没让审讯,说是要亲自询问。但是在此期间,不许任何人前往探望……」 说到这里,见辛念身子摇晃一下,他忙改口道:「姨娘不必担心,这或许也是皇上对王爷的保护之情。今天这事来得突然,可见幕后黑手不知筹划了多长时间,王爷和咱们却都被蒙在鼓里。如今变起肘腋,难保对方不心狠手辣赶尽杀绝,宗人府的天牢向来是重地,皇上又命心腹严加看守,虽然咱们不能探望王爷,幕后黑手也没办法伸爪子进去。」 辛念点点头,好半晌才沉声道:「我知道了。云哥儿,王府外面的事,从前一向是你跟着王爷在打理,这一次也要托付给你。我得好好守住王府,守住这个家。是了,我……我要先去寿宁宫,这么大的动静,未必不会惊动老祖宗,果然她疑惑,我还得想个法子先瞒着。」 「是。府外有我和几位总管支应,一旦有什么事,奴才再来找姨娘做主。府里面就只能拜托姨娘了,您……您别慌,王爷吉人天相,一定可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说到后来,忍不住泪如雨下,云哥儿慌忙用袖子拭去,但那眼泪却源源不绝,显示出他其实忧心如焚,远不如面上这样镇定。 「好了,你去吧。」 辛念挥挥手,和孩子们回到后院,原本繁华热闹辉煌气派的偌大宅院,此时竟是鸦雀无声,入目尽是老木寒云,更增阴霾。 「你们几个都先回清凉阁,不要哭不要慌,别吓到秦姨娘。我先去寿宁宫安抚老祖宗,若带了你们,这事就瞒不过去了,明白吗?」 「明白。」 一众大小少年齐齐点头,忽听顾玉帆怯怯问道:「娘,这……我们往后……父王他……他还能回来吗?以后咱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怎么过?」辛念深吸一口气,微微抬头挺胸,沉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难过的日子也要过,一天天的过……就是了。」 ****************** 「这可真是想不到,事情如此顺利。不枉我隐忍筹谋多年,又得你相助,总算将这个心腹大患一举铲除。」 书房里,太子激动地来回踱着步子,却听谭锋道:「属下担心的是,皇上还要审问顾长亭,天牢虽说不许探望,却也绝了咱们插手的路径,最重要的,皇上并未对端亲王府进行抄没,这……这实在令我放心不下。」 太子一挥手,淡淡道:「莫要杞人忧天。本宫早就知道,即便坐实了顾长亭的各项罪名,端亲王府也不会被抄家,不为别人,就为了那位老太妃和我大伯,父皇都不可能下这个狠手。」 谭锋皱眉道:「果然如此,倒也不影响太子爷的大计。但是……属下还是有些忧心,皇上对那顾长亭,说一声情如父子也不为过,这一次为何会如此轻易信了殿下的话,定了他的罪呢?我以为,最起码也要反复调查几回,罪证确凿,才会降下雷霆之怒。」 太子阴恻恻一笑,看向谭锋轻声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谭锋忙一躬身:「还求殿下赐教。」 「因为老爷子没有时间了。」 太子终于在椅子上坐下来,端起桌上茶杯,悠悠道:「老爷子心中未必不疑惑。但今时不同往日,他重病在身,眼看没两年好活,而我的气候已成,这会儿若为顾长亭和我反目,导致父子相斗,朝堂不稳,这可绝非大夏之福,更是百姓之祸。他在位这些年,都说是太平盛世,哪能最后扔下个烂摊子龙驭宾天呢?「 谭锋方做出恍然大悟状,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怪道太子殿下胸有成竹。唉!这说起来,也是殿下的真龙之运,不会为任何人所挡,明明就在去年之前,皇帝看着还是春秋正盛,哪成想从去年秋,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这可不是上天都在助殿下一臂之力?」 太子淡淡道:「什么春秋正盛,不过都是硬撑出来的。连太后和母后都不知道,父皇几年前,身子便出问题了,这些我却是清楚的。太医院没几个人放在眼里,本宫却知其重要性,如今那边不敢说全都是我的眼线,总有一大半人是为我效力的。」 谭锋似乎已经佩服的无话可说了,向太子一竖大拇指,由衷赞叹了几声,方又问道:「如今也算是大局已定,不知太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太子沉吟半晌,方微微一笑,沉声道:「事到如今,长亭只有死路一条,他不得不死。端亲王府那边,就看老爷子要如何处置,或许念着我那大伯父的情分,降级封长子一个郡王,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此一来,那江哥儿乃是表妹所出,他若成了家主,端王府不就是本宫的囊中之物?至于那辛念,你看着处置就是。」 「是。多谢太子殿下。」 谭锋喜上眉梢,他对辛念虽无多少感情,但对方如今不到三十,正是一个女人最明艳照人风情万种之时,若能留在身边享用,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安排你去做一件事。」 正心猿意马间,忽听太子又说了一句。谭锋连忙凑上前:「太子殿下尽管吩咐。」 ------------ 第二百五十六章:心狠手辣 一念及此,不由松了口气,竖起大拇指道:「我明白了,太子殿下当真是一石二鸟,既如此,属下即刻就去安排。」 「你小心些,听说那辛氏乃是将门虎女,只怕功夫不弱,别稀里糊涂应付差事,倒把找的人都折在里头,那可得不偿失了。」 谭锋阴森一笑,轻声道:「殿下放心,只要将这事交给响马盗就好,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劫掠了人口财物倏忽而去,别说辛氏在后宅消磨,功夫说不定剩下几成,就是她少年威风时期,也多是花架子,不足为虑。属下同她比过几次拳脚,对此还是了解的。」 说完志得意满而去,这里太子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这天下终究是在自己掌握之中,不由放声大笑。 **************** 「这一转眼,二月都快过去了,王爷已被关在天牢大半个月,不知有没有受过严刑拷打?老祖宗那边,或许她老人家早就心知肚明,只是看你如今艰难,所以不肯说出来给你再添烦恼,不然这样天大的消息,哪里就瞒得过去。」 正是早春时节,端亲王府后院各种树木抽出了浅绿嫩芽,枝头全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碧草如丝,野花遍地,好一派明媚春光。 然而王府中人的心情,却是比寒冬腊月还要死气沉沉。 辛念站在廊下,听到秦姨娘的话,也不由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也知道,迟早瞒不过去的,只能慢慢安慰了。唉!王爷在天牢,应该不会受太多苦楚吧?他怎么说也是天潢贵胄,听说皇上这几天病情似有起色,马上要提审他,若把人打得不成样子,就不怕掉脑袋吗?」 秦姨娘忧心道:「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这次怎么就不好用了?论理,不该这样一丝风声都透不出来。」 辛念轻声道:「也只能往好处想,我们得不到消息,幕后那人也未必能得到。不然还能怎么办?若往那不好的结果去想,只能自己吓自己。」 秦姨娘点点头,忽见那边厢房顾玉江和顾玉峰走出来,哥俩不知说着什么,一边往后院而去。她便叹了口气,轻声道:「经历了这样大的变故,几位少爷姑娘都懂事许多,连大姑娘,从前从不拿正眼看我的,如今也会叫一声了,怪道人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呢。」 「他们就不容易了,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候,不添乱已是难得,他们倒能稳住。这几天我实在忙不过来,将几件小事交给大姑娘二姑娘去办,也是有模有样。」 秦姨娘点头道:「大姑娘能力是有的,毕竟从前跟着奶奶,别的不会,这管家能力耳濡目染,绝不会差。我只疑惑那些下人竟也听她的?虽说在你恩威并施下,府中不曾出过岔子,但我冷眼看着,也是人心浮动,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有灾殃。」 辛念目中闪过一道寒光,沉声道:「皇上还没定王爷的罪,也未夺爵,这里就还是端亲王府,我看谁敢放肆?」 「实在不行,还是让三姑娘回来帮你一把吧。」 秦姨娘犹豫再三,到底将这话题提起:「虽说姑爷如今被外放做官,离京城不过五百里,三姑娘坐马车星夜兼程,也就是一两天的事,这会儿我看大姑奶奶倒做了甩手掌柜,只看你四处奔波,也是,她原本就和你不贴心,这会儿恨不能看你笑话,倒不如叫三姑娘……」 「不必了,她一个少妇,叫她星夜兼程赶回来?路上我哪里放心?再说姑爷才外放,他们小两口能把自己照顾好就谢天谢地,这旋涡或是会要人命的,能少牵连一个都好,哪还能上赶着拖她回来。」看書菈 秦姨娘当然不愿亲生女儿涉险,然而她们母女能有今日,都是辛念所赐,说一句恩同再造也不为过,如今眼看这样重的担子压在她肩上,每日里忧心如焚,还要强装笑脸安慰老太 妃,更兼奔波憔悴了许多,值此难关,自然要齐心协力,安危暂时倒顾不上了。 此时听辛念拒绝,心中也是百味杂陈,一则松了口气,二来又不免心怀愧疚。 两人正说着,就见杏花提着个篮子走进来,对辛念道:「婆婆今天做的点心,我吃着不错,拿过来给姨娘和少爷姑娘们尝尝。」 辛念笑道:「早就听说你婆婆最会做点心,今日倒有这样口福。」 杏花也笑了,陪两人进屋,将篮子摆在桌上,从里面往外端出几个盘子,一边道:「比不上咱们厨房的,不过是吃个新鲜味儿,这些天姨娘着实辛苦。唉!如今这日子,当真是内忧外患,别说府里人心惶惶,就是外边,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窥探。我刚来时,听二门上婆子说,这两天那些动辄窥伺的胆子越发大起来,往往流连半天,赶都赶不走。姨娘听听,哪有这样道理?这要是从前,早有护卫上前盘问赶人了,可恨如今王爷下了天牢,护卫也散了大半,只有那二三十个忠心的仍在守着王府。」 「赶都赶不走,竟有这样事?」 辛念眉头一皱,对杏花道:「如今府中王爷不在,你让云哥儿房总管他们辛苦些,一定要督促着下人们晚间巡查值夜。后院这边,从今晚起,我和你分作两班,你前半夜我后半夜,带着管家娘子们也巡逻一回,决不许赌钱吃酒这些事发生,这都是惹祸的根源。」 「是。」杏花答应着,又说道:「还是我来值守后半夜,姨娘这些日子太累了……」 「无妨,我能应付得来。习武之人,这点疲累又算得什么?不过是王爷那边令我忧心。但愿皇上早日康复,只要提审,相信一定会还王爷清白,他就不可能做出这些……」 不等说完,忽听下人来报,说寿宁宫老太妃刚刚晕倒了,醒来后就大哭不止,谁也劝不住,所以两位嬷嬷让来请姨娘过去劝解。 辛念这一惊非同小可,也来不及换衣裳,忙忙赶到寿宁宫,果然,还在院子里就听到老太妃的痛哭声,廊下站着的丫头媳妇婆子们都垂着头小声啜泣,这场景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 第二百五十七章:主心骨 「老祖宗。」 辛念来到老太妃榻前,刚喊了一句就被她扯过去,只听老人哭叫道:「好孩子,如今府里也没个主事的人,你去,你去宫里替我见皇上,就说我是眼看着入土的人了,偏偏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儿子去得早。如今别的也不敢求他,只求他让我孙子回来,好歹我死了,有个披麻戴孝的,呜呜呜……」 「太妃娘娘,王爷没事……」 辛念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老太妃啐了一口,听她哭骂道:「都打量着瞒我,从前我怕给你添烦难,也假装不知道,结果这么多天长亭还没回来,你们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这不是出了天大的事,他怎么就能连个人影都不见?你别哄我,趁早老实告诉我,那孩子被弄到哪里去了?到底说他犯了什么事?」 「太妃娘娘……」 「快说,你敢有一句隐瞒,我就碰死在你面前。」 老太妃到底是宫斗亚军,此时执拗起来,那股威风着实惊人。 辛念正为难,就听身旁孙嬷嬷叹了口气,轻声道:「姨娘,您就实说了吧,眼看着……也瞒不过去。」 「你说,我是宫里出来的,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没见过?你就说出来,好歹叫我这心里有个底。长亭他如今……到底是死是活?你给我说。」 「活着活着,只是……妾身不敢瞒老祖宗,确实有人构陷王爷,如今王爷……身陷囹圄,但是皇上不许人探望,妾身想着,这也是一种保护……」 辛念不等说完,就听老太妃叫了一声,险些背过气去,连忙抢上前又是捶背又是揉心口,趁着其他人还没过来,飞快在老太妃耳边说了一句:「稍后妾身有下情回禀,老祖宗不必担忧。」 开玩笑,虽然不知道顾长亭和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这一切都是顾长亭自己布置的,只能说如今种种,也是他早有预料,总能等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但如果老太妃真因为此事有个三长两短,辛念如何同夫君交代。 老太妃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这时陈嬷嬷孙嬷嬷也都赶上前来,只见老人家挥手道:「不必忙活,我还没死呢。你们且不必一惊一乍得嚎丧。让长亭媳妇陪我坐一会儿……」 说完看向辛念,沉声道:「你把这些日子的经过好好说给我听,我竟不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然但凡我能去皇宫求情,说不定长亭早就回家了。」 辛念无奈道:「老祖宗,王爷如今是谋逆之罪,听说还有买卖官职,收受巨额贿赂,夺人财产田地等其他十项大罪,这哪里是您去皇宫求情就能行的?更别提皇上如今身上也不好,这两天听说才康复了些,我估摸着就快提审王爷了,这明摆着都是女干人构陷,只要皇上能容王爷分辩,定能还他清白,老祖宗切莫担心。」 说完见屋里没人了,这才凑在老太妃耳边悄声道:「一切都是长亭自己安排,此中必有深意。老祖宗且放宽心,等待将来。妾身不敢谎言欺瞒,否则天打雷……」 劈字尚未出口,就被老太妃伸手捂住嘴巴,听她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辛念点头,接着又劝道:「老祖宗,您得保重自己,别为此事悲伤过度,坏了身子,那将来王爷即便回府,岂不是什么都晚了?您一定要爱惜身体啊。皇上对王爷何等器重?岂能轻易相信这明摆着就是构陷的谋逆之罪?只等皇上身子好了,咱们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如此直安慰到晚饭时分,辛念服侍着老太妃用了饭,却见她只用了半碗稀粥,因心下暗赞道:到底是老祖宗,我还担心她放心之下露馅儿,如今谁敢说她不是伤心欲绝呢?是了,抑或是老人家对我的话半信半疑,那便是实打实的担忧了。 因为寿宁宫这一闹,府中原本就低沉的气氛又颓靡了不 少。下人们一个个无精打采,更有那聪明的,已经开始为自己找出路了。 这些辛念倒也不理会,服侍老太妃睡下后,她才返回住处,因如今在府中主事,所以早已搬回后院。 走在路上,只见天色阴沉,连星星都见不到几颗,辛念便问身旁金针道:「今天是二十七还是二十八?」 「回姨娘的话,恰好是二月二十八,再过两天,就是三月了。」 辛念沉沉叹了口气,喃喃道:「好一个二月二十八,当真应了那句话,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金针身子打了个颤抖,强笑道:「姨娘别说这样话,奴婢害怕。」 辛念冲她微微一笑:「别怕,我只是随口一说。」 回到院中,秦姨娘和孩子们都在等消息,听说老太妃吃了半碗粥睡下,这才稍稍放心。 这里辛念就安排几个孩子去睡觉,又对杏花道:「我这右眼皮总是突突地跳,心里也有些慌,你这就回家去找云哥儿,和他说,将护卫中最忠心的找出五个来,从今晚起,让他们后半夜过来后院巡逻保护,白天就不用担任护卫职责了。」 「是。」 杏花答应着去了,辛念和秦姨娘在灯下对坐,只听她怅然道:「情形就坏到这个地步了?总不成会有贼子跑来打家劫舍吧?好歹我们这里还是端亲王府。」 辛念沉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一语未完,就听外面有婆子叫道:「姨娘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是古姐姐。」 辛念起身,果然就见古姨娘带着顾玉晨和几个丫头婆子走进来,见到她勉强笑道:「如今这府里人少,我那院子前后不靠的,怪瘆得慌。我想着,不如和晨哥儿来投奔你好了,左右这段时间府里也没多少人,咱们一处也好做个伴儿。」 辛念笑道:「好啊,我也正想明天就叫你搬过来,这几天总觉着气氛不对劲儿,不成想你动作倒快,连夜就过来了。」 这里秦姨娘便说道:「既这么着,不如让姑奶奶也过来吧,她那个院子离着咱们也远。」 古姨娘忙道:「趁早别去触霉头,你不知道人家箱笼都收拾好了,若王爷平安归来,自然还要和辛妹妹争持一下;若果真王爷回不来……啊呸呸呸!我这乌鸦嘴。王爷怎么可能回不来?他一定会平安回来,逢凶化吉……」 ------------ 第二百五十八章:贼子休要猖狂 辛念叹了口气,暗道:看看这乱的,唉!也不知这件事什么时候有结果,不然日子可真是难过啊。 哪怕顾长亭给了暗示,面对这一大家子的内忧外患,辛念也着实忧心,更何况她在老太妃面前说得笃定,但事情临头,谁知道顾长亭是不是真能化险为夷?因思来想去,怎么也睡不着,耳听得三更梆子响,她便坐起身,将床头那套夹棉的裤褂穿上,来到院子里,恰好看到杏花回来,只听她说道:「我刚刚在各处看了一圈,上夜的倒还都安分守己,姨娘先歇一会儿,等四更天左右再走一圈,渐渐天亮,这一夜就过去了。」 辛念点点头,对杏花道:「你就去暖阁里睡着吧。这些天我们辛苦些,你一个人不够,就让春雨三娘她们替换你,等熬过去这一段,就好了。」 杏花说道:「我倒不打紧,倒是正经该找个人替换姨娘……」 不等说完就听辛念断然道:「不行。你不知那些江洋大盗的行径,他们惯爱在后半夜出没,只因那会儿人都睡熟了,值夜的人精神也懈怠许多,出事多在这个时辰。」 杏花忙道:「这里是天子脚下,谅那些江洋大盗也不敢来。何况咱们怎么说还是王府呢。」 辛念沉声道:「那又如何?从前那些勋贵没落了,不是没有内鬼勾结匪盗的。如今王爷被关进天牢,咱们这威名赫赫的亲王府,也不过沦为一块肥肉罢了,若不谨慎护持着,可真要任人宰割了。」 杏花没奈何,只得先去睡下。这里辛念等了两刻钟,便去兵器架上摘下那把亮银枪,看着轮值的管家娘子们渐渐到齐,她方轻声道:「好了,快四更了,咱们再去看一圈,宁可辛苦些,等到将来平安了,我好好赏你们。」 众人答应一声,随她鱼贯出门,沿着府中路径各处巡视。走到一半时,遇上几个护卫,辛念便道:「你们五个尤其要看住寿宁宫,即便有贼人,也万万不能让他们惊吓到老祖宗。」 「是。」 几个护卫答应着去了,这里辛念走完剩下一半,见各处值夜的婆子还算精神,且也没有赌博吃酒,方觉心下稍安。 夜色浓重,正是黎明前最暗黑的时分,但是想到回去后能休息一阵子,众人脚步不由轻快许多。 便有人上前对辛念道:「姨娘不比我们,还能有偷懒小憩的时候,您白日里已是操劳过度,后半夜还这样认真,哪里就能撑得下去?不如以后把这差事交给……」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前方一声大叫:「是谁……啊!」 大叫后面便成了惨叫,辛念一颗心陡然提到嗓子眼,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边喝斥道:「是谁在那边弄鬼?」 话音未落,只见几条人影宛如轻烟般纵跃掠过,看方向竟是直奔她的院子以及院后的库房。 「贼子休要猖狂。」 如今王府中除了寿宁宫,第二要紧处便是辛念这里,尤其是今晚,府中所有女眷孩子几乎都在她那边,库房更是亲王府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无论是人是财,都不容有失。 「快,叫护卫们守住寿宁宫和春蔼院,再分两个到我这里支援。」 辛念吩咐一声,也纵气提身,飞奔向自己的院子。她是练武之人,夜视出色,周围虽被浓重夜色笼罩,也依稀能辩出几十步外那几条人影。 婆子媳妇们战战兢兢,却是不敢去找护卫,只能一起大叫着将辛念吩咐的话传出去。辛念也无暇顾及她们了,刚和护卫们分开不久,这个声量可以传达消息。 几个盗贼的主要目标就是辛念的院子和库房,此时虽被发现,倒也没太在意:反正这座王府里就只剩下几个女眷,护卫也不多,砍杀一气把她们吓住了,掳掠几个美人和财货就走,马就在 府外,谅护卫们也追不上。 因一个个踹开院门进了院子,恰好和屋中冲出来的女人孩子们打了个照面。 盗贼们的眼睛都亮了,正要上前,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回头一看,辛念手持亮银枪,灯笼的微弱光芒下,那枪的红缨上血水低落,一个匪徒趴在她脚边,不知是死是活。 盗匪们大吃一惊,辛念根本不容他们反应,舞着亮银枪便冲过来,微光里只见一团枪花爆起,很快血便溅出。 一个匪徒抱着胳膊大叫一声往后疾退,幸亏身旁人及时接应,不然只凭辛念这步步紧逼的气势,他就得和那个扑街的兄弟作伴去了。ap. 「臭娘们!」 这些响马盗也都是武功高强胆大妄为的亡命徒,见辛念悍勇,于是一起抽出腰间兵器,怒吼着就冲了过去,转眼间和辛念战在一处。 秦姨娘古姨娘和孩子们都是听见婆子的叫声,出来查看情况,不成想就看到这般恐怖惨烈的一幕,一时间只被吓得身子抖如筛糠,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辛念以一敌四,着实险象环生,好不容易觑着一个空儿,见众人还呆呆站着,不由又气又急,忙大叫道:「快回去,关门窗。」 秦姨娘古姨娘这才如梦初醒,忙乱哄哄安排几个孩子进去。六仔丫丫犹自不肯,被顾玉峰顾玉书死命拉进屋里,女孩儿们吓得腿软,秦姨娘和古姨娘强撑着拽了两个进去,自己也瘫倒在地,顾不上其他了。 而被辛念这一声提醒,那个胳膊受伤的匪徒却是一步蹿了过来,他本意是要抓住落后的两个女孩儿做人质,因一伸手,就扯住了落在最后的顾明春头发,死命拽到身边。 下一刻,不等他将刀抬起,便觉后心一凉,接着剧痛袭来,这匪徒还不敢信,下意识低头去看,只见心口处露出一点寒光,血一点点浸染了衣衫。 「妈的!」 匪徒大叫一声,他是亡命之人,有的是悍勇,将死之际,不由凶性大发,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举起手中刀,便向身旁顾明春砍去。 顾明春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这种场面别说亲眼看见,就是穷尽想象,也根本想象不出来,此时眼看那刀锋明晃晃冲自己落下,竟是呆若木鸡,连惊叫声都卡在嗓子里,只能闭目待死。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倒是身旁「扑通」一声,她睁开眼,就看到辛念一只胳膊护在自己身前,刀锋嵌在她的血肉里,鲜血正汩汩而出,迅速染湿那纯白的夹袄。 ------------ 第二百五十九章:悍妇 「四……四娘……」 顾明春腿一软,不等跪下,就被辛念用另一只胳膊捞住,不由分说将她推进门里,然后一把将刀拔下,扔在那匪徒的尸体上,另一只手抓住里面细棉褂子一撕,就撕了块布条下来。 辛念此时披头散发,浑身浴血,尤其是左边胳膊,雪白袖子几乎全被染红,然而她右手持枪,威风凛凛,瞪着阶下剩余的四个盗匪,竟是看得他们遍体生寒,完全不敢寸进半步。 忽听身后一声哭叫:「妹妹。」接着古姨娘奔出来,辛念大惊,忙叱道:「你跑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我……我给你这伤口……包上。」 古姨娘泪流满面,从辛念手中拿过布条,她整个人身子都还在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却咬紧牙关,抖着手将那布条一圈一圈缠在伤口上。 辛念心中一暖,嘴上却忍不住嘲笑道:「看你这软绵绵的,哪有一点儿力气?还不如我自己用嘴和手包扎。」 说是这样说,然而此时她正和匪徒对峙,根本没有半点时间可以包扎伤口,一旦手中枪放下,怕那些红了眼的亡命徒不立刻冲上来撕碎这一屋子的女眷呢。 好在这时护卫们的叱喝声也渐渐传来,几个匪徒审时度势,终知事不可为,恨恨瞪了辛念一眼,竟是连地上兄弟的尸体也不顾,便扭头逃走了。 辛念静静看着他们仓惶翻墙而去,也不追赶,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夜色中,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嘟囔了一句「妈的」,接着猛抬起头,高声道:「四个贼子翻墙往西去了,务必全部拿下,死活不论。」 话音落,便听到护卫们的答应声,很快,西南方向传来呼喝打斗声音,辛念这才松了口气。 端王府如今不比往日,护卫散去大半,但留下来的这些,都是其中翘楚,且对王府忠心耿耿。那几个匪徒武功虽不弱,但自己都能以一敌四,还能拼着挨上两刀救下顾明春,他们应该无法从护卫手中脱逃。 辛念正想着,便听身旁一声带着哭腔地叫:「妹妹……」 扭头一看,古姨娘又在身边哭了,辛念忙低声道:「哭什么?放心,死不了。」 一边说着,便勉力站起,在古姨娘搀扶下进了屋,只见屋里已经点起十几盏烛火,杏花春雨红袖金针等丫头和秦姨娘一起,护着几个孩子,唯有顾玉晨仍在嚷着:「让我出去,我能打他们,让我出去……」 「好了晨哥儿,你逞什么强?就凭你那几下子,出去也是肉包子打狗。」 辛念忍痛说了一句,孩子们正摁着顾玉晨,听见她声音,这才抬头看来,六仔丫丫哭着大叫「娘亲」,一边就要奔过来,辛念忙让秦姨娘帮忙拦住了,一边勉强笑道:「娘没事,你们放心。杏花,打盆清水,再拿一匹细棉白布……」 不等说完,忽然就觉身上十几处伤口的剧痛一起发作,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软倒在古姨娘身上。 ******************* 「一共六个,都是悍不畏死的亡命徒,拼了命就要同归于尽,护卫们也没办法,所以一个活口都没留。」 「真是可惜了,虽然五皇子说一定尽力追查,可这些人高来高去,如今连个活口都没有,可怎么追查呢?」 「这也罢了。好在五皇子调了一队京郊大营的官兵,这会儿咱们王府可是铁桶一般,凭他什么厉害的江洋大盗,都别想再进来。」 「是,听说皇上也是震怒,五皇子才能便宜行事。可惜昨天晚上宫里又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又吐了血,整个人都昏迷过去。这可怎么办?谁知道皇上康复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咱们王爷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辛念耳朵里不住传来窃窃私语 声,她皱起眉摇摇头,接着睁开眼,猛地坐起身,哑声问道:「皇上怎么了?又吐血昏迷了吗?」 「哎哟!这可是醒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古姨娘和秦姨娘一齐奔过来,不等说话,眼泪先流了满脸。古姨娘便对外面高声道:「快快快!辛妹妹醒了,快让厨房那边把补汤米粥燕窝花胶等都送过来。」 秦姨娘也吩咐道:「还有,派个人去寿宁宫报信,就说辛妹妹醒了,让老祖宗不要担忧。」 接着又有几个管家娘子进来,上下打量一番,都笑道:「果然姨娘吉人天相,逢凶化吉,这会儿除了脸色还苍白些,就跟没事人一样。」 众人七嘴八舌表达关心,辛念耐着性子听完,应付两句后,古姨娘就将人都送了出去。这才回来抹着眼泪道:「妹妹昏了两天,若非太医说您这伤不会危及性命,我们真是不知该怎么办好了。你这会儿觉着如何?可还痛不痛?血倒是止住了,只是你身上好几处伤,流的血不少,太医都说要慢慢进补着。」 辛念点头道:「我这会儿还好。孩子们呢?他们哪里经历过这样惨烈场面?有没有吓坏?尤其是大姑娘,当时匪徒的刀离她就只有两三寸,她这会儿还能说话吗?」 「不但能说话,还能简单处理一些事情呢。你知道咱们府里这些管家娘子,哪有一个好相与?不是几位姑娘少爷为我们撑腰,这两天不知怎么过来。」 「老祖宗还在,奴才们怎也不敢造反吧?怎么就要几个孩子出头了?」 辛念柳眉紧皱,目中现出一股杀气。秦姨娘道:「老祖宗那天晚上受了惊吓,也病了,哪里顾得上这些?好在峰哥儿帆哥儿又聪明又稳重,大姑娘拉着二姑娘也在帮忙,大少爷素日里骄纵胡闹,这会儿倒成了好事,有几个惫懒的奴才,被他拳打脚踢一顿后,大家都安分不少……」 秦姨娘古姨娘就争相向辛念讲述她昏迷这两天的事,除了寿宁宫和府里,还有皇上那边的态度,以及五皇子不遗余力的周全保护,但最令辛念震惊的,却是另一件事。 ------------ 第二百六十章:沉不住气 「你说什么?姑奶奶搬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提起这个,古姨娘也是一肚子的怒火,恨恨道:「就在贼人进府那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带着女儿丫头们搬出去了。那会儿府里乱得不行,老祖宗又受了惊,我和秦姨娘也挑不起大梁,本就该是她帮忙出力的时候,结果她连寿宁宫老祖宗都没去见,只让人留了口信便搬走了。」 「先前王府风光的时候死赖着不走,这会儿倒比耗子搬家还快,不是临阵脱逃是什么?她倒未必是无礼,她就是没脸去见老祖宗……「 秦姨娘也愤愤附和。辛念怔忡半晌,忽地冷笑一声,淡淡道:「呵呵!还以为她算是个女中豪杰,不成想也这么沉不住气。罢了,既然搬走,倒也省心。」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却是孩子们听说她醒转,一齐都跑过来了。 ********************** 「殿下,皇上这病反反复复的,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时不时吐几口血,论理……早该……可他怎么就能坚持到如今呢?」 「老爷子又不是得了暴病,才一个月,你急什么?倒是天牢那边,有没有打通口子?看看顾长亭到底是什么情况?」 「宗人府的天牢,都是皇上心腹把守,实在不好收买。亏着皇上这些天病重,总算那些人要卖人情给殿下,所以才打听到点消息。说是也没动刑,也没饿着,但是王爷的情绪很不好,每天都在大叫要见皇上,听说皇上重病,就时而哭时而笑,宛如疯了一般。」 谭锋如实向太子禀报着,却见他神情一松,身子向后一倚,微笑道:「罢了,父皇这个状况,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提审他,就让他在天牢里好好呆着吧。」 谭锋小心道:「说起来,皇上这一次病情加重,很可能还是和先前端亲王府进贼有关。唉!可见他心里还是对顾长亭极为眷顾,这要是病情好转,还真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父皇的病到今天,结果已经不重要了。除非大罗金仙下凡,治好他的病,不然这大夏江山,很快就会尽在我手。」 说到这里,太子不由会心一笑,淡淡道:「这样说来,安排响马盗夜袭亲王府,除了试探之外,倒还有意外收获,这一场夜袭,就是老爷子的催命符啊。」 谭锋笑而不语,片刻后又说道:「可惜啊,如今王府被京郊大营保护起来,咱们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太子眉头一皱,不悦道:「那辛氏是怎么回事?她都背叛顾长亭了,端亲王府今天的祸事,可说是她一手促成,怎么守着王府还这般不遗余力?你就不问问她?」 谭锋苦笑道:「辛氏从小就是如此。她背叛顾长亭,只因不爱对方,而对方还强迫了她。但如今顾长亭被关押在天牢,亲王府上上下下,多是老弱妇孺,她是不会允许盗匪作践祸害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她功夫竟还精进些许,到底在护卫帮助下守住了王府,这点倒是我的疏漏了。」 「罢了。」太子一挥手:「这也不算什么。等我将来登基,一个王府,还不是由着捏扁搓圆。那辛氏也是冥顽不灵,也不想想,本宫将来继承大统,顾长亭还能活吗?到那时,本宫让表妹风光回去,让大外甥袭个郡王爵,她在王府里还哪有立足之地?这会儿拼死拼活做什么?」 谭锋点头道:「太子殿下说得是,但愿这一天早日到来。」 ******************** 转眼已是春回大地,端王府各处枝头架上开满鲜花,好一派生机勃勃的明媚春光。 辛念坐在椅子上,纤纤玉指慢慢翻看账册,她面前垂手侍立着几个管家娘子,却是静悄悄鸦雀无声。 「荣嬷 嬷的身后银子,怎么只有十两?」 听见辛念问话,一个媳妇忙上前回道:「咱们家的规矩,下等奴才身死,葬身银子是三两,如今念在她是为了示警被盗匪杀害,已经足足添了两倍多,不少了。」 辛念沉吟片刻,摇头道:「她虽只是个下等婆子,却是忠勇可嘉,再添十两,一共二十两,发给她家人,让他们好好安葬了她。我记得她有个儿子,平日里也是勤恳可靠,提拔上来,先在房总管身边帮忙,等历练好了,再让他做个管家。」 「是。」 媳妇答应着,又笑道:「荣嬷嬷要是知道她死后能有这样光彩,在阴间也要给姨娘磕头的。」 辛念摇头叹道:「那是一条性命,死后再怎么补偿,终究是人死灯灭了。」 媳妇见她如此悲戚,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感慨,不敢再说,退到人群里。这边辛念一桩桩事情处理完,忽听身旁杏花道:「姨娘,这不知不觉就是一个多时辰了,您的伤还未痊愈,也该歇会儿。」 辛念苦笑道:「你别说,还是失血太多的缘故,这会儿倒觉着有些头晕眼花,我从前哪里就这么娇贵了。」 媳妇们忙都告退,这里杏花扶着辛念回到寝室外间,忽听外面有人说杜三娘来了,接着门帘一挑,杜三娘拎着食盒走进来,一边笑道:「我亲自炖得花胶红枣牛奶,姨娘快趁热喝了,这个补养气血是最好的。」 辛念笑道:「我正想着一碗热热的甜汤喝,难为你贴心。」 杏花忙为她盛了一碗,辛念慢慢喝着,一边问杜三娘道:「这两天府里下人们如何?还如从前那般荒废吗?」 杜三娘道:「我冷眼看着,要说人心浮动,这个一时半会儿怕是安抚不了,除非王爷平安归来。但有了姨娘先前击杀悍匪的余威,五皇子又调来京郊大营的官兵保护王府,总算她们也不敢偷懒荒废了,姨娘没发现?如今府中虽没恢复到从前,却也井井有条了呢。」 辛念点点头,放下碗擦了擦嘴,喃喃道:「这日子且还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有没有个头?但大抵……最难熬的也不过如此了。」 ------------ 第二百六十一章:廖氏登门 话音刚落,忽然就听门外脚步声响,接着红袖走进来禀报道:「姨娘,二门上婆子来报说,奶奶……廖氏过来了,说是要看孩子,护卫们不敢阻拦,这会儿正往咱们院里来。」 辛念眉头一挑,冷笑道:「是么?她是来看孩子的?叫我说,落井下石还差不多。」ap. 杜三娘急切道:「这还用问,奶奶先前被赶出去,何等狼狈丢脸,如今王爷被下了天牢,连郡主都搬出去了,她可不是要来找姨娘的晦气。」 辛念一点儿也不愤怒焦急,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淡淡道:「王爷就是被下了天牢,她也是被休回家的弃妇。这里还是端亲王府。太子也并未登基。她现在就想落井下石,也忒心急了些。」 话音刚落,就听院中一声长笑:「听说你们府里先前进了盗匪,连辛姨娘都差点儿死在刀下,我过来看看。啧啧,才几天不见,怎么府里破败成这个样子了?叫人看着实在揪心。」 最后一个字说完,廖氏踏进门来,就见辛念在那里端着茶杯,笑吟吟看着她道:「廖娘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绝杀!一刀毙命的那种。 廖……廖娘子? 廖氏只觉一腔怒火直冲天灵,刚进门时那份幸灾乐祸的仪态半点不见,冲上前对辛念吼道:「***,你竟敢不给我见礼?」 「为什么要给你见礼?你是有什么爵位官职在身的诰命么?哦,对了,先前是有的,虽然王爷没为你请封王妃,但好歹也是封了个三品诰命,不过如今你已被休弃,这诰命自然不作数了,你哪来的资格要我向你行礼呢?」 廖氏气得浑身乱颤,她本想着顾长亭如今下了天牢,阖府不知怎么惶惶不安,辛念顾云贤也必定成了纸老虎,所以一心要回来复仇,顺便将三个孩子接回去,免得在这里被牵连。 谁知进来后,方知顾云贤已经搬出去,但府中也并非如她想象中的「树倒猢狲散」,本来心中就不爽,见到辛念,更是火冒三丈,哪知尚未发威,就被将了一军。 当下深吸了好几口气,总算将情绪平复下来,廖氏盯着辛念冷冷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我面前装相,以为还有王爷给你撑腰吗?如今的我,叫你活你才能活,叫你死你就得死。」 辛念微微一笑,淡淡道:「好大口气,那你就来啊,我倒要看看,你怎样才能弄死我。」 「你……」 廖氏咬牙,只听辛念沉声道:「廖娘子,你是不是以为?王爷被下了天牢,这府中必定人心惶惶,见了你就如见到救命稻草,要痛哭流涕磕头认错求你搭一把手,所以你跑这儿显摆威风,落井下石来了。」 「我……」 廖氏无话可说,因为她的确就是这么想的。却见辛念冷笑道:「真真是又蠢又毒的货色,如今看来,王爷先前把你休了,一点儿也不冤枉。你也不想想,这里再落魄,也仍然是亲王府,轮得到你来耀武扬威?想叫我们求你,又凭什么?就凭你,能帮忙救王爷出来?你一无官职权势,二无利用价值,不过是廖氏族中一个被休的弃妇,你若是来看孩子们也就罢了,你竟跑过来要给我们心上狠狠插一刀,这不是又蠢又毒,自取其辱是什么?」 「不用你牙尖嘴利,你以为这亲王府就能富贵绵延天长地久了?真等到它什么也不是的时候,我看你们一个个跪下来求我。」 廖氏指着辛念鼻子放狠话,却见她豁然起身,沉声道:「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你看见谁家富贵绵延天长地久了?你以为廖氏就能富贵长久?何况这话别人或许说得,你也能说得?你不想想,皇上没有因为王爷的事而收回爵位,那将来承袭端亲王爵的是谁?还不是江哥儿?你是他母亲,就因为一己之恨,连自己儿子的前程都 不要了?有你这样当娘亲的吗?亏着几个孩子还天天擦眼抹泪的想着你,就凭你这番行径,你问问自己,你配吗?」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廖氏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跳脚道:「你……你少来,当我不知道?我被休了,王爷就会给你请封王妃,到时候六仔就是嫡子,这端亲王府就是他的……」 不等说完,便见辛念一步步向她走过来,一边高声道:「王爷?王爷现在在哪里?他连还能不能再见皇上一面也难说,哪来的给我请封王妃?哪来的六仔是嫡子?你是个黑心肠,就以为人人都黑了心肠?这也罢了,你竟连一点事实道理都不讲,这会儿还和我狡辩,这番话要是被江哥儿听见,你说他寒不寒心?又或者,你是认定了这亲王府的家产要被我夺走,所以怂恿着那些贼子趁夜跑来王府掳掠,是也不是?」 「你……你休要胡说,我什么时候怂恿贼子来掳掠了?分明是你们落魄,那些贼子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他们就这样熟悉王府后院的路径了?进来便直奔我的院子和库房。端亲王府虽落魄,也到底是亲王府,这里又是天子脚下,没有廖氏在背后指使,什么贼子敢进来?廖娘子,你敢对天发誓,你对此毫不知情么?」 廖氏本来不知此事,坏就坏在她哥哥从太子府回来,特意跑来告诉她,太子要给她出气,给端王府一个教训,等着王府被洗劫吧。那会儿廖氏也牵挂孩子,她哥哥却说贼子只洗劫,不会伤人,因这才放下心。然而此事千真万确和她没关系,可被辛念这样一问,她竟哑口无言,更不敢对天起誓。只能张嘴瞪眼,欲辩又无从辩起。 辛念见她情态,知道自己蒙对了,不由更加声色俱厉,恨恨道:「你真是猪油蒙了心,就没想过自己也有儿女在这府里吗?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大姑娘险些就被贼子伤了性命,那刀距离她只有两三寸,就那么两三寸,一眨眼的功夫,她可能就与你阴阳永隔,你怎么……怎么能这般狠心?恨王爷恨郡主恨我恨不得我们死都可以,你怎么能连自己的骨肉都不顾?」 ------------ 第二百六十二章:自取其辱 「我……我没有,你……你休要在这里夸大其词,胡说八道……」 「不是胡说。」 身后蓦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廖氏猛回身,就见顾明春正站在门外,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却强忍着哭声大叫道:「四娘没有胡说,没有一个字是胡说,那刀本来就离我只有毫厘之间,若非四娘用胳膊替我挡刀,我早就死了。「 一边说着,便跨进门来,忽又惨笑道:「呵呵!这真是造化弄人,我怎也想不到,救我的是被我视如仇寇的四娘,害我的……却是我日思夜想的亲娘,啊!苍天!苍天啊!你好没有道理,好没有道理啊!」 到最后,顾明春已是嚎啕大哭,整个人不由自主就跪在了地上,一边哭一边用力捶着地询问苍天。 她这副锥心泣血的模样,只吓坏了廖氏,连忙奔上前扶住女儿胳膊,也痛哭道:「天地良心,春儿,我怎会害你?你是我心肝上的宝贝,离府这些天,我哪一天晚上不梦见你们?我为你们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哪里舍得?都是辛念……」 「够了。」顾明春倔强看着母亲,一把擦去眼泪,咬牙道:「你说不是你,你刚才怎么不敢发誓?不是听见你和四娘的话,打死我也不会信,你能干出这样勾当。」 「真不是我,我只是……我只是……」 廖氏说到这里,忽然就说不下去。她能辩解什么?说自己是从孩子舅舅那里得来的消息?那不就要牵连出太子和廖家?她怎么敢? 顾明春却还不依不饶。她心里自然是盼望母亲全不知情,都是辛念故意编排,因急切道:「只是什么?你说啊,果然与你无关,你就发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发誓啊,你发誓我就信你……」 廖氏哪敢发誓?可是对着肝肠寸断的女儿,又不能漠然视之,只好含泪道:「我……我发誓,春儿,这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根本就没指使过那些贼人来王府劫掠,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指使过。」看書菈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一个声音平静道:「没有指使过,就是说母亲知道这件事对吗?你早知道有人要来王府打劫,你或许没有参与,但你也没有阻止,更没有来和我们报信,或许你听见此事后,还很有幸灾乐祸的愉悦,是么?儿子有没有冤枉母亲?」 是顾玉帆,小小少年从门外走进来,他一向聪慧深沉,此时那双眸子紧紧盯着廖氏,竟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连辛念都有些惊讶,看着顾玉帆紧绷脸蛋质问母亲的模样,她忽然想起顾长亭,不由长叹一声,喃喃道:「帆哥儿,你这会儿……倒真是像极了你父王。亲情比天大,但是它大不过是非道理……」 一语未完,已是潸然泪下。这边顾明春见母亲被弟弟问得哑口无言面色惨白,再想想父王那么威风八面的一个人,此时却在天牢受苦,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两说。而构陷父王的人,就是太子,那自然廖氏一族也脱不了干系。 一念及此,又是伤心又是愤怒,更不知多少绝望在心里,因长长嚎叫了一声,双手捧住脑袋大哭道:「四娘,我好痛,我头好痛……四娘……」 辛念一怔,接着忙奔过去,这里顾玉帆和门外顾玉江也都忙赶上前,三人将顾明春从地上扶起,辛念一边揉着她太阳穴,一边对外面急切叫道:「快,快去请太医过来。大姑娘,你……你忍忍,忍一忍啊……」 春雨在外面飞快道:「奴婢先前看见王太医去寿宁宫了,这就请他过来……」 一边说着,便飞跑出去。这里廖氏怔怔看着儿子女儿都在辛念身边,脑子里回荡着顾明春刚才喊得那一声四娘,一时间只觉万念俱灰,眼泪早已流了满脸。 顾明春软倒下去,只是嚷着头疼。这里顾玉江忽然看向母亲, 沉声道:「母亲今日过来,到底是为什么?若是为了看我们的笑话,您就请坐,好好儿看看我们这些没了父王,还差点儿被亲娘害死的孩子。但若是想着落井下石,那就抱歉了,这里还是端亲王府,有四娘在,有我们在,倒也不至于就人心惶惶六神无主……」 「江哥儿,你……你是在拿刀捅娘的心吗?你明知道,我……我怎能看着你们痛苦而自己快意?你……娘亲养育了你十几年,最后就换来你帮着那***来这么编排我吗?」 廖氏捶着身边桌子,眼泪随着她疯狂摇头的动作簌簌落下。顾玉江似乎有些动容,但很快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也不想帮着四娘,我也有心帮着娘亲,可是你叫我们如何帮你?大姐那天晚上差点儿死在贼人的刀下,是四娘舍命救了她,这些都是我和四弟亲眼所见,那会儿娘亲你在哪呢?你可有牵挂我们?还是在房里得意想着端王府这下终于倒霉了,得好好盘算之后要怎么上门羞辱?」 「我……我……」 廖氏被儿子说中心事,但如何敢承认,因只能避重就轻道:「我恨你们父王,恨辛氏恨王府不假,但你们是我的孩子,我……我怎舍得让你们受一丁点儿委屈苦楚?娘这次来,就是要接你们去廖府住,外公外祖母也惦记着你们呢。好孩子,你们……你们跟娘回去,强似在王府这里吃苦,这王府如今……就是一条即将沉没的船。但是有我儿在,将来它迟早还能扬帆,孩子,你……你就是王府光耀门楣的希望……」 「哈哈哈……」 顾玉江还没说话,顾玉帆却忽然大笑起来,接着他豁然起身,目光灼灼看着廖氏,一字一字问道:「敢问母亲,你想让我大哥光耀哪个门楣?是廖氏还是我顾氏的门楣啊?」 「这……」廖氏眨眨眼,喃喃道:「江儿将来要袭爵的,虽说你们依附廖氏……但自然光耀的是顾氏门楣,你们毕竟姓顾。」 ------------ 第二百六十三章:京城现状 顾玉帆这回是真得出离愤怒了,咬牙吼道:「你也知道我们姓顾,既知我们要光耀顾氏门楣,那我们跟着你去廖氏算怎么回事?莫非母亲现在就已经替我们安排好后路,只等父王有了结果,你就要我们做廖氏的傀儡和走狗吗?哈哈哈……娘,你可真是我们的好娘亲,可真会替我们安排锦绣前程啊。」 「我……娘不是那个意思,你这孩子……」 「或许你不是这个意思,又如何?四娘说得对,你也不过是个弃妇,真以为外祖家那些舅舅舅妈会把你当成廖家的姑奶奶那般尊重么?到时候你连自身都难保,拿什么保护我和哥哥姐姐?你不想我们做傀儡走狗,但舅舅们打定了主意,你能扭转吗?」 「我……」 廖氏无言可对。辛念却是震惊看着顾玉帆,她知道这个孩子聪慧,顾长亭对他的评价是:「虽绝顶聪明,未免有些过于狡猾阴险了」。却不料这孩子此刻的目光和格局竟如此深远,这番话掷地有声,倒真有几分顾长亭的风采了。 「母亲走吧。从此后廖氏和我端亲王府一脉,再无瓜葛……恩断义绝。」 顾玉江紧握拳头,忽然迸出这么一句话。这位大少爷向来目中无人骄纵跋扈,如今虽然收敛许多,骨子里的骄气仍在,只不过那些无知骄傲,倒是转化成了几分傲骨,此时对廖氏说出的话,倒真有几分威武不屈的端亲王府嫡子风范。 廖氏做梦也没想到,这一次重回端亲王府,不但没能耀武扬威,反而连三个儿女都同她离心离德,甚至大儿子都代表王府说出了恩断义绝这样的决裂之语。 因失魂落魄出了王府,站在街上,只觉天下之大,竟似无自己容身之所,又勉力走了几步,便觉眼前一阵阵发黑,接着一头栽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我记得去年王爷还说,今年春末,咱们仍去庄子上泡温泉,我还想着要去山上寺中拜佛。哪成想不过一年时光,已经是天翻地覆。」 院子里,古姨娘秦姨娘和辛念坐在紫藤架下自在说着话。听辛念这般说,秦姨娘就苦笑道:「这会儿还哪里敢想这些?没看这京城都和去年大不一样了?如今皇上病重,太子监国,那些不肯依附他的臣子,说被罢官就罢官,几十年的奋斗,便这么付诸流水了。」 古姨娘叹息道:「这还是好的。最倒霉的是那些不顾安危力谏死谏的官儿,也不知有多少被下了大牢。昨儿晚上我在院子里看星星,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哭叫声,今天早上派人出去一打听,好家伙,连吏部尚书,那么大的一品天官,都被抄了家。」 辛念沉声道:「吏部向来承担官吏的选拔考核,太子要建立自己的势力,当然要把这一处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偏偏吏部尚书付大人一向公正廉明,太子如今气焰正盛,说一不二,他哪看得上这样作风?周旋多时,到底还是忍不住,触了太子的逆鳞,落得这般下场。」 秦姨娘叹道:「老大人也有六十多了吧?就算身子骨硬朗,在大牢里能熬多长时间?唉!太子这到底是要干什么?皇上眼看没多少日子了,他到时候就是新皇,这会儿正该笼络人心,怎么反而闹得偌大一个京城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辛念冷笑道:「那就说明他笼络不住人心。或者说,他只能笼络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之心,似付大人这样清正廉明的官员,无一不是站在他的对立面。」 古姨娘点头道:「怪道王爷和他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如今看太子这番行事,他是真不值得追随,王爷也算是心明眼亮。可惜啊,运气不好,反而受了牵累。我就奇怪,这老天爷瞎了不成?那么多条真龙,就挑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下凡来做天子?」 「噗」的一声,辛念和秦姨娘本是愁容满面,闻听此言却都笑出声来。辛念淡淡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看太子如今风光无限,但未必他就是那条真龙呢。」 古姨娘道:「这除非皇上立刻就好了,不然他气候已成,谁能和他抗衡呢?就像你说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哪怕他将来就是个无道昏君,他就是有这个做天子的命,旁人也无可奈何啊。」 辛念笑道:「我只知否极泰来,乐极生悲,又说登高必跌重,越是这会儿风光,一旦风云变幻,高楼坍塌也是转瞬之间的事。」 秦姨娘道:「我看如今大多数人倒是认了命,先前听说还有两位皇子有心和太子争持,如今也都偃旗息鼓了。倒是五皇子,真真是患难见人心,这些天奔波忙碌,不知道多少大人因为他,才能全须全尾的告老还乡。」 古姨娘也点头道:「谁说不是呢?也不用说别人,五皇子对咱们府里,也是尽心尽力。可惜啊,他这样的潇洒不羁之人,如今也被心中一点正气所累。这会儿人人固然感激他,可太子心里不知怎么恼他,将来登基,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 辛念叹道:「可惜王爷如今身陷囹圄,五皇子一人之力终究有限,不然他们两个联合起来,彼此还有个帮手依靠……」 不等说完,忽见一个婆子跑进来,对辛念道:「姨娘,刚刚宫中来人,说是五皇子奉了皇上命令,前来探望太妃娘娘,还说要见一见府里主事的人,太妃娘娘请您即刻过去呢。」 辛念心中一动,自从二月二顾长亭被下了天牢,到如今已是将近三个月,五皇子虽然尽力帮助端亲王府维持声势,但从未亲自过来探望。今天这是怎么了?而且……奉皇命?这就很让人诧异,皇上不是重病在身,时而昏迷吗?怎么今天倒想起让儿子来探望老太妃?总不能是回光返照吧? ap. ------------ 第二百六十四章:乐极生悲 心中疑惑,却是不敢怠慢,辛念忙更换了衣裳赶到寿宁宫。 果然,很快五皇子便过来了,先是慰问老太妃几句,又说顾长亭如今在天牢里很好,让老人家不要挂心,皇上还是顾念旧情的,只等圣体康复,想来顾长亭就可以回来团圆了。 辛念在旁边站着,听这一老一小的对话,心思一阵阵恍惚:看五皇子春风满面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皇上那会儿还未病重,太子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但如今明明连朝堂之上都是风雨飘摇,他这些天也不知奔波操劳成什么样,怎还会如此豁达乐观? 正想着,那边五皇子已经和老太妃说完话了,遂起身向辛念笑道:「想来这便是辛氏嫂嫂了,从前和长亭见面,他每每提起你,都是赞不绝口。如今一见,嫂嫂果然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难怪当日长亭同我说,哪怕风急雨骤,但只要嫂嫂在,端亲王府必定稳如磐石,屹立不倒。」 辛念好悬没原地一个踉跄,连忙行礼道:「妾身不过是个妾室,万万担不起殿下如此称呼……」 不等说完,就听五皇子笑道:「无妨,我本就是个浪荡不羁之人,只认真心,不认名分。长亭敬你爱你,你便是我的嫂子,没什么担得起担不起。」 说完又问了下府中如今情况,又问是否还需要什么帮助,辛念忙都一一答了。 五皇子这才又安慰老太妃几句,嘱咐要她保重身体,又留下许多礼物,其中有皇上赏赐的,也有他自己送的,如此好一番殷切寒暄,方告辞而去。 辛念和孙嬷嬷等人一直送到大门口,看着仪仗远去,方回到寿宁宫,只见老太妃看着桌上几上堆成小山般的东西出神,听见脚步声,方看过来,接着挥挥手命屋里人退下,她才问辛念道:「五皇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你怎么看?」 辛念道:「我们整日困在府里,宫中也没个人,不知情况如何。但今天皇上和五皇子这番作派,我倒觉着,皇上的病是不是大好了?」 老太妃点头道:「我思来想去,觉着也是这么个理儿。但是又没有道理,那么重的病,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宫里应该连后事都预备下了,怎么说好转忽然就好转了?这……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奇闻。」 辛念忙道:「妾身也是这样说。但……这又有谁说得准呢?刚才您老问五皇子皇上的病情,他说皇上这两天精神倒好,可知太医用心。所以妾身想着,是不是太医那边有了什么治疗的新方子?又或者,是有什么民间的名医替皇上诊治,见了奇效?」 「你怕是说到了点子上。」 老太妃本是歪在榻上,此时猛地起身,辛念连忙上前扶住,只听她沉声道:「太医院的那些大夫,医术再高明,他们也是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万一皇上的病需要猛药,便毁在他们手里了。太子这两个多月来倒行逆施,京城内外无不怨声载道,也许就有那医术高明的正义之士,为天下苍生行险一搏,反而让皇帝的病见了起色。」 老太妃越说越觉着推测无误。辛念心中却画了个魂儿,再联想到先前顾长亭的话,今天五皇子分明也暗示说,顾长亭是料到王府这个情况的,果真如此,那皇上这重病是真是假,可就有待商榷了。 ****************** 「太子殿下回来了……咦?这是怎么了?殿下的脸色不太好看啊。」 谭峰听见脚步声,忙从书房迎出去,只见太子面色阴沉,进书房后又走几步,竟然一脚踢翻了个椅子。 「你问本宫脸色怎么不好看?本宫脸色能好看吗?老爷子今天把我叫到跟前,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甚至说我胡作非为,名为监国,实则误国。你听听,这话就差没直说我这个太子做得不好,要废了我。」 「太子殿下息怒。」谭峰连忙道:「皇帝应该是因为这些日子咱们打压异己,清除了一批老臣,所以心生不满……」 「他有什么可不满?」太子气得狠狠捶了一下桌子:「他不看看自己都什么境况了?这江山很快就要交到我手里,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培养自己的势力有什么错?「 谭锋苦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天家无父子,皇上……他也心有不甘啊。哪个帝王不想长生不老?尤其是……这几日,我听说皇上的病情有了起色,前天甚至让五皇子去了一趟端王府,我想着,皇上这是心软了,一旦他要放过顾长亭,对咱们来说,那就是放虎归山啊。」 「你倒是提醒我了。」太子又狠狠捶了下桌子,咬牙道:「看来太医院这些混账东西没和我交实底,明明眼看垂危的人,怎么忽然说好就好起来了?」 谭锋忙道:「既如此,殿下何不称病?叫您信得过的太医前来,咱们好好了解一下皇上的病况?」 「你说得对。这些天本宫也是得意忘形,还以为老爷子是回光返照,可是这会儿你看看,哪有回光返照照了这么些天的?是该找个人好好问问。」 说做就做,很快,太医院一个姓陈的御医就进了太子府。 「皇上……皇上还是老样子啊,虽然这些天……似乎有起色,但其实内里耗空,五内俱损……」 陈太医在太子面前弯着腰,结结巴巴地回话。一语未完,就听「砰」的一声,接着太子阴沉的声音传来:「陈兴,你以为本宫是三岁小孩子,由着你来哄骗?五内俱损?内里耗空?信不信本宫把你送去地牢,让你亲身体会一下五内俱损内里耗空是个什么滋味?」 「扑通」一声,陈太医便跪下去了,如丧考妣般叫道:「殿下,不是下官有意隐瞒,实在是……皇上下了严令,谁敢透露他老人家的身体状况,就要诛九族,下官……下官还有妻儿老小……」 太子和谭锋同时倒吸一口冷气,两人飞快看了彼此一眼,太子便打断陈兴的话,沉声道:「从前老爷子不也是严令你们不许透露他的身体状况吗?你不也透给我听了?这会儿怎么又忠心耿耿起来?你只怕父皇诛你九族,你不怕我现在就诛了你的妻儿老小?」 「殿下……殿下饶命啊殿下……」 陈太医吓得一个哆嗦,却听太子暴怒捶桌叫道:「你给我从实招来。」 ------------ 第二百六十五章:天家父子 「是是是,皇上……皇上先前其实是中了丹毒,谁知他的心腹遍访天下名医,竟然真找到一个能解丹毒的,秘密送进宫来,下官……下官这几天先后去给皇上诊了三次脉,皇上的身体一次比一次向好,想来……再过两个月,这体内的丹毒便可彻底化解掉了,到那时……龙体康复,指日可待啊。」 「什么?」 太子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半晌,忽听谭锋问道:「依你从前对太子的说法,皇上体内丹毒由来已久,这么几天就能解开了?」 陈太医苦着脸道:「这个……民间藏龙卧虎,也的确……的确可能有妙手回春的国医在啊。」 「那……圣体康复是好事,皇上为什么还要你们隐瞒?」 谭锋紧紧追问,却见陈太医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们私下里议论,也不明白皇上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因为太谨慎,生怕自己不能康复,让大家白欢喜一场?这……圣心难测……」 「滚!」 不等说完就听太子怒吼一声,陈太医连滚带爬出了书房。这里谭锋看着面色铁青的太子,想了想,到底还是轻声道:「殿下,老爷子这是对你有了戒备之心啊。」 「何止戒备之心?看来他的龙体康复之日,就是我这太子被废之时。」 太子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扭曲了,目中光芒闪烁,时而犹豫时而凶狠时而又满是惊惧。 「殿下也认为,皇上隐瞒这个消息,是为了废太子?」 「不然呢?平时三分好都能渲染成十分,如今真有了这样皆大欢喜的好消息,倒隐瞒不发了?父皇这分明是对我不满,又顾忌我势大,所以先示之以弱,慢慢收拢势力,到时打我一个措手不及,我还在这做梦呢。」 谭锋动容道:「太子殿下,这……这可不行啊,眼看唾手可得,怎能失之交臂?那可是皇位,是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九五至尊的皇位。」 太子目光闪烁不定,谭锋紧紧盯着他,好半晌,忽见他目中杀气一闪而逝,拳头在桌上重重一捶,沉声道:「老爷子不仁,就休怪我无义。拼了!不成功,便成仁!」 ******************** 「皇上,太子殿下离开府邸,前往御林军校场。」 「皇上,太子殿下到达御林军校场,公布了林将军十大罪状,林将军如今已被撤职关押。」 「皇上,四大城门相继关闭,五城兵马司在街上巡逻,传令说今晚提前宵禁。」 一条条消息被送到养心殿,而坐在榻上的皇帝陛下巍然不动,双眼只紧紧盯着棋盘。比起他对面坐立不安的青年,略显苍老的皇帝可以称得上稳如磐石。 「这就输了?朕记得你半年前的棋艺还没这么差劲儿。」 终于,皇帝抬眼看向对面的儿子。五皇子顾长正苦笑道:「一是父皇的棋艺又有精进;二来,儿子此时心绪万千,实在抵挡不住父皇的凌厉攻势。」 「罢了。」皇帝一推棋盘,淡淡道:「你从前也是个百无禁忌的,号称什么泰山崩于前不变色,如今泰山还没崩呢,这么件事,你就受不了了?」 顾长正嘴角抽搐两下,垂下眼轻声道:「父皇,恕儿子直言,这种夺嫡逼宫之事,在哪朝哪代,那都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怎么让您说得,就好像今天吃什么一样,这也太轻描淡写了。」 皇帝叹了口气,喃喃道:「哪朝哪代都有,也就不算稀奇了。唉!都说天家无父子,可是连父子都没了,这还算个什么天家?地狱还差不多。」 顾长正轻声道:「父皇既恨天家无情的说法,为何……为何又要纵容太子哥哥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是近期才忽然醒悟,太子走到今天,分 明就是父亲一味惯出来的。 皇帝陛下面无表情,盯着散乱的棋盘,淡淡道:「因为他的才干和胸襟都不行,所以他没有资格坐那张龙椅。」 顾长正猛抬起头,想了想到底还是将心中疑问问出来:「既如此,父皇为何还要早早立下太子?」 「因为皇后,朕要给她不可撼动的至高地位。」 顾长正一呆:「那如今呢?父皇您对皇后娘娘,已是色衰爱弛了吗?「 「朕的爱,从不在色上。」皇帝面上终于也是有了一丝痛惜之色:「所以不存在什么色衰爱驰。只是这爱比不过大夏江山,天下民生。」 「是。儿子明白了。」 顾长正叹了口气:因为爱皇后,所以父皇早立太子,让皇后在后宫的地位稳如磐石;因为爱皇后,所以纵容廖氏一族坐大膨胀。然而对于君王来说,这便是爱的极限,一旦对方不知收敛,威胁到大夏江山,那便只能忍痛割爱了。 「只是……父皇若早有此意,为何不早废太子?那样,太子哥哥也许还能做个平安富贵的王爷,不至于犯下如此滔天大错。」 「太子废立,岂能儿戏?没有足够的理由,一国储君是说废就能废的吗?」 皇帝瞪了五儿子一眼,接着又沉声道:「这些年,我不过是纵容他慢慢毁掉自己做太子的根基,只是没想到,朕这个太子,没有做皇帝的眼光格局,倒有做皇帝的贪心和野望,今日结局,乃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顾长正怔住,细想一想:的确,这两个多月,其实就是皇帝给太子最后选择的机会,太子肯定要废,但若是你不走到逼宫这一步,总有个富贵王爷可做;然而你偏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不能怪皇帝这个当老子的不客气了。 「父皇,这一切,长亭是从何时知道的?」 皇帝瞪了顾长正一眼:「你们两个好得就差没穿一条裤子,这事你来问我?」 顾长正脸一红,嘟囔道:「儿子只是不服,儿子不信那小子察觉得比我还早,只是……如今看来,倒是他同父皇心意相通,我竟不如他了。」 「不是你不如他,而是有些事,长亭来做,比你更合适。你能去当京营统领吗?你能先抑后扬绝地反击吗?这些事,就算你做得比长亭出色,将来史书之上,兄弟阋墙这个名声你也逃不掉。」 ------------ 第二百六十六章:请君入瓮 顾长正叹道:「长亭这一次,可算是吃了大苦头,亲王府那边若非辛氏,如今还不知怎样呢,父皇如何补偿奖赏他?」 「这还用你为他操心?」皇帝嗤笑一声:「不吃点苦,这两代皇帝的圣眷就那么容易落到他头上?至于辛氏,若没有这样机会展示才干,她凭什么做端亲王妃?」 顾长正眼睛一亮,不是因为皇帝话中的暗示,而是为顾长亭和辛念高兴:「这么说,父皇真要封辛氏为亲王妃?一个罪臣之女,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了。」 「她还算当得起。」 皇帝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想想又说道:「最重要的是,我要不封她,长亭这混小子能放过朕?每天跑这里哭诉表功愤愤不平的,朕可受不了。」 顾长正:……父皇你这般老谋深算,原来也有害怕的小辈。长亭真乃我辈之楷模,值了。 皇帝陛下似是看出儿子心思,忽地哼一声道:「朕封她做王妃也就到头了,她父亲的冤案,将来你做皇帝的时候再***吧。朕是皇帝,总得顾着颜面。」 顾长正眼观鼻鼻观口,小声嘟囔道:「又不是没下过罪己诏,这会儿倒想起颜面了。」 「混账东西,罪己诏那……那就是走个过场,能和这个比吗?」 皇帝没好气地斥了一句,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太监总管薛岩大步跑进来,急切道:「皇上,太子殿下带着一千御林军,已经闯进宫门,如今正往养心殿而来。」 「朕知道了。」皇帝掸了掸龙袍下摆,转身下了榻:「长亭那边,都准备好了?」 「是。端亲王带来的五百精锐,已经埋伏下了,再加上宫中护卫,一千御林军,倒也掀不起大风浪。」 「何止是掀不起风浪,根本就不足为惧。」 顾长正站在皇帝身后,淡淡道:「赵如虎是太子哥哥的心腹,敢保他手下一千御林军,个个都是太子心腹?都肯为太子逼宫吗?尤其是当他们发现大势已去后,还有几个人愿意舍却全家性命,参与谋逆的?」 「是。」 薛岩心下一震:这五皇子向来风流不羁,如今忽然流露出王者之尊的气派,竟令人不敢直视,果然陛下眼光不俗,淑妃娘娘也当真是好福气。 「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皇帝说了一声,当先迈步出了大门,顾长正和薛岩连忙跟在他身后,此时远处整齐的脚步声已经隐约传来。 ******************* 就在进入养心殿之前,太子殿下还是自信满满,然而这份自信当他看到站在台阶上气定神闲,左看右看完全看不出一丝病态的皇帝后,就尽数化为乌有。 「这么晚了,太子带着这么多甲胄鲜明的御林军闯进养心殿,总不是孝心可嘉,来探望朕的吧?」 皇帝居高临下看着被火把光映照的面色不定的儿子,面色淡然,所有痛苦愤怒都被狠狠压在心底。 如果这是父亲给的一个借坡下驴的台阶,太子倒是很想下去。直到此时,他才忽然发现,自己嘴上说着不成功便成仁,其实心里从未做好成仁的准备,他一直以为凭他的智慧谋略,只会一击成功。 而现在他就要成仁了,他才发觉原来自己是这样的心虚胆怯,胆小到恨不能跪下抱着父皇大腿,痛哭流涕地求他饶恕。 是的,若非知道这样做根本没用,太子绝对就这样做了。就像他小时候做错事,只要抱着父皇嚎哭片刻,父皇就会原谅他一般。 但是现在不行了,他长大了,他想做皇帝,甚至为了达成目的,他不惜逼宫谋反,堪称丧心病狂。 事已至此,求饶也没用,只能拼尽全力。 虽然太子 心中已经有了不祥预感,但他仍勉力镇定道:「父皇病重,实在不宜继续操劳国事,所以儿臣斗胆,请父皇功成身退,荣养天年。」 「哈哈哈……」 皇帝放声长笑,接着猛地沉下脸,一字一字沉声道:「功成身退,荣养天年。好,好一个大孝子。可惜你的这份孝心,朕不想成全,你又待如何?」 「既然父皇不肯以身体为重,儿子少不得就只能死谏到底了。」 到这个地步,太子已经没有退路,他缓缓举起手,只听「刷拉」一声巨响,是身后一千御林军刀出鞘的声音,整齐到令人头皮发麻。 火把下,刀光一片雪亮,每个人的面容都无比肃穆。开玩笑,这可是逼宫谋反,成了便是从龙之功;输了,就是全家老少跟着自己一起掉脑袋。 太子的手正要放下,忽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长叹,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我劝你留存一点敬畏之心,莫要叫这一千忠心将士为你的野心陪葬。他们当中,除了寥寥几人,又有谁知道今夜行的是逼宫谋反之举?你看看此时形势,真以为自己还能成功吗?」 没有什么言词能够形容太子此时的震惊,就算是天上忽然降下了雷电火球或者什么石人之类的开口说话,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他猛地转身,看向身后悠悠走来的长身玉立的青年,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方不敢置信地大喝出声:「是你?顾长亭?」 「是我。」 顾长亭冷冷看着太子,沉声道:「见过太子殿下。是了,我们许久没见,我还没谢过此前你对王府落井下石的恩情。不过没关系,今晚这样的大日子,咱们恰好把过去的恩仇一笔勾销。」 「你……你……」 毕竟也是做了三十年太子的人,看到顾长亭竟在此时此地出现,再想一想刚才皇帝陛下明摆着没有任何疾病残留的龙颜,太子如何还能不明白? 因指着顾长亭,你了两声之后,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顾长亭来到太子身边,看到对方眼中浓厚的绝望之色,他以为心中多多少少会有几丝怜悯同情,然而竟是一丝皆无。王府那场夜袭,将他对这堂表兄的最后一点亲情,洗得干干净净,半点儿残留都没有。 ------------ 第二百六十七章:自作孽不可活 「怎么?太子殿下还不肯下令兵士卸甲,可是要负隅顽抗?」顾长亭微微挑眉,讥诮看着太子,淡淡道:「就凭你?便想抵抗我京郊大营沙场百战的勇士和宫中的护卫御林军?这是不是有些太不自量力了?」 「哈哈……哈哈哈……」 太子忽然仰天长笑,只是笑声中没有半分快意,更多的是怨毒凄惨,接着他猛地抽出腰中佩剑,就向顾长亭刺去。 顾长亭身形未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伸出两根手指,便夹住了太子泛着寒光的剑尖,于是那柄长剑便停滞不前,任凭太子如何用力,都不能有半分寸进。 赵如虎眼看太子表明态度,心下也是一片惨然绝望,大喝一声道:「众儿郎,给我……」 「都给我住手。」 顾长亭牵制着太子,此时却猛然扭头,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吼,立刻将赵如虎的声音覆盖住。 「皇上在此,我看谁敢造次?自己的脑袋不重要,家里高堂妻儿的性命也不放在心上么?还不都给我放下兵器,跪地投降。圣明不过天子,难道皇上不知你们是受女干人蒙蔽?参与逼宫,责罚固然少不了,但是一条性命,家中老小总是可以保全。」 顾长亭的声音宛如雷声一般滚滚而过,这一千御林军绝大多数都不知自己今晚干的是逼宫勾当,等到醒悟,也为时已晚,偏偏太子连个过把瘾的机会都没有,就已是一败涂地,他们哪里还有斗志?此时听见顾长亭的话,就有几个腿软的立刻放下了手中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事就怕带头,有一个带头的,从众效应就出来了。当即只听扑通之声不绝于耳,转瞬之间,一千御林军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只余十几个人还坚持站姿,然而脸上也是一片茫然。 「太子殿下,你恶贯满盈,这些年为了搜刮钱财拉拢官员,巩固势力,算一算你手中有多少冤魂?偏偏你命好,是皇子,即便逼供谋逆,皇上大抵也不会要你的命。怎么,难道你竟不甘心,定要把命也交出去,亲自了断这一身血债么?」 顾长亭紧紧盯着太子的眼睛,两人视线相撞,竟仿佛有火花闪烁,好半晌,忽听太子咬牙问道:「所以,你身陷囹圄,父皇病重,都是圈套是吗?」 顾长亭微微一笑,没有答言,那意思很明白:是不是圈套,你到现在心里没数吗?还需要问出来?「 「父皇!哈哈哈!你可真是儿臣的好父皇啊!」 太子终于弃了手中宝剑,转身看向台阶上面无表情的皇帝陛下,仰天惨笑。 「你又何尝不是皇上的好太子?」 顾长亭冷笑一声,亲自上前押起太子,沉声道:「你是太子,也是皇帝的儿子,血脉亲情,骨肉相连。叔叔是皇帝,他可以设圈套,而你这个做儿子的,可以不踏进圈套,但这两个多月来,你自己想想,你都是怎么做的?」 太子的笑声就像被割断脖子的公鸡一般,戛然而止。直到此时,顾长亭才叹了口气,一字一字道:「归根结底,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自作孽不可活,你选了这条路,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 一大早,太子逼宫失败,顾长亭无罪释放的消息就传到了端亲王府。 真正是阖府欢庆。辛念只挑必须处理的几件家事速速料理完了,便和秦姨娘古姨娘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寿宁宫向太妃道贺。 「喜,我喜,你们也喜,孩子们更喜。这可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就说我孙子这样绝顶聪明的人,怎么后面就犯起了糊涂?原来是忍辱负重呢。」 老太妃笑得脸上皱纹都舒展了,接着又拉着辛念的手感慨道:「这些日子可苦了你,王府要是没有你,也未必能支撑 到这时来运转的一天。最重要的,我看几个孩子从到了你那里,也都比先前好,春儿帆哥儿江哥儿不用说,就是书哥儿,如今也更活泼一些,从前他在我这里,就跟个闷葫芦似的,怪可怜见儿的。」 辛念笑道:「这我可不敢居功,这些日子忙着府里的事,哪有时间教育他们?倒是经历了这一场患难,孩子们自己懂事不少,如今想想,倒也是因祸得福,便是十万百万的赏赐,又哪比得上后辈们出息争气呢。」 「说得没错。」老太妃连连点头,笑眯眯看着辛念,这会儿真是怎么看怎么觉着这孙媳妇光彩照人,万里挑一,因笑道:「不会让你白辛苦一场,长亭对你的心,就不用说了。如今诸事已定,你这身份也该换换。这王府里,没个王妃坐镇后院,怎么能成呢?」 辛念忙道:「这我可不敢当。何况先王和太妃,以及先王妃去了还不到三年,便是王爷抬举我,我也断断不能答应。」 老太妃欣慰点头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放心,不该得的得不到,但该你得的也跑不了。」 难得太妃高兴,三言两语竟似把辛念的王妃之位都给定了,如今屋里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和辛念交好?众人也忙都上前凑趣,一时间气氛着实欢乐融洽。 眼见厅堂中笑语声一片,辛念却仍有一段心事未了,因悄悄退出来,不知不觉便走进园子里,一路向着清凉阁而去。 眼看快到清凉阁,忽然察觉身后有异,她心中不觉一动,忙转过身,沉声喝道:「是谁在那里?」 一个小小身影从树后闪出,辛念吃了一惊,纳闷问道:「帆哥儿?你不在寿宁宫,跟着我出来做什么?」 「三哥六弟都在老祖宗膝下承欢,我见四娘出来了,正好无聊,就跟着你来园子里逛逛。」 辛念嗤笑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一边悠悠道:「撒谎眼睛都不眨,我自己出来的时候还没想好要来园子里,你就知道了?」 顾玉帆默默跟着她,也不搭话,过了会儿才轻声道:「四娘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往后不知多少风光在等着你,怎么我看你倒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 第二百六十八章:破庙 “你不也是不开心吗?”辛念看他一眼:“说什么无聊,其实是难过吧。看着大家这样的欢笑一堂,你是不是想起你娘了?和我不用不敢说,哪怕你娘做错再多事,你到底是她生出来的。只是……廖氏一族算是完了,往后王府也没有立锥之地,不知她会流落何方?果然有个落脚处,你和你哥哥姐姐要照拂她一下,也尽管去。” 顾玉帆看着她,面色有点古怪,喃喃道:“四娘真心这样想的?那到时候你打算给我们支多少银子给我娘?” “想什么美事呢?我没落井下石就不错,还想我以德报怨么?那是你们的娘,又不是我的。你们要照拂她,当然要用自己的钱。” 顾玉帆垮下脸:“可是儿子哪有钱照拂娘亲?” “少来,你们每人每月五两银子,一应吃喝用度都有公中,这五两银子就全省下来又有何难?加在一起就是十五两,够中等人家半年的花用了。” “可是我娘怎么能够花?她又不是中等人家。” “是,她到时候不是中等人家,是下等人家还够不上呢。没听说过吗?落架凤凰不如鸡,到那时,一个月有十两银子,足足够用。何况你们年节下还有各种赏钱和压岁钱……” “什么?”顾玉帆大惊失色:“四娘,你连我们的压岁钱都惦记上了?这也太小气了吧。” 虽这样说,脸上却明显有了笑意。辛念捏捏他柔嫩脸蛋,笑骂道:“少来,和我打饥荒,也不看看你才多大?那是我惦记你们的压岁钱吗?那明明是孝敬你们娘亲……” 不等说完,忽然心有所感,辛念一把将顾玉帆护在怀中,目光凌厉地四下梭巡,一边沉声喝道:“是谁?” “辛妹妹……” 两人此时已在清凉阁外,只见前方院门打开,谭锋从院中缓缓走出,面沉如水道:“太子逼宫失败,此时已经被囚禁。顾长亭无罪释放,这会儿想是正在宫中接受嘉奖。所以我来找妹妹,想问问你,还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亡命天涯?” 辛念眼泪瞬间流了下来,面上不尽欢喜之色,重重点头道:“愿意,怎么能不愿意?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你知道要不是为了你和太子的宏图大业,我根本一刻都等不得,要和你一起离了这里……” “四娘!” 顾玉帆不敢置信地看着辛念,一边愤愤大叫。却见辛念擦去眼泪,对他温言道:“这是四娘和他的事,你父王也知道的。既然帆哥儿在,四娘就不留书了,你等你父王回来,告诉他一声,就说我和谭锋走了,叫他不要来找我,便当是……是我这阵子守护王府,功过相抵吧。” 谭锋本是面色冷漠,此时见辛念情态不似作伪,却也惊疑不定。看向顾玉帆,忽然目中凶光一闪,沉声道:“不行,我们既要逃亡,这小崽子断断留不得,又不是你亲生的,何必护着他?不如让我结果……” “不行。” 辛念断然拒绝,一把将顾玉帆扯在身后,沉声道:“帆哥儿快回去,不用和别人说,只等你父王回来,你告诉他一声就好。” 说完又对谭锋道:“锋哥,你们已经害了太多无辜,总不能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如此我也不答应。你我都是要逃亡的人了,还不给自己积点德吗?” 谭锋见顾玉帆连滚带爬,飞也似地跑进了花园,再看辛念挡在身前,料一时半会儿自己也闯不过去,只好作罢,面上换了一点笑容道:“辛妹妹,你果然愿意和我一起?要知道,此次过后,你很可能就是端亲王妃,这样的荣华富贵……” “这样的荣华富贵,你稀罕吗?你稀罕送你,我不稀罕。” 辛念漠然看着谭锋,面色冷如冰霜。谭锋却是不怒反笑,抚掌笑道:“果然是我的辛妹妹,既如此,我们便赶紧走吧,我手中倒还有些银两,你也不要再回去了,徒增危险。” 辛念这才嫣然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摞银票,悄声道:“看,我早就预备好了。今天早上一听见消息,我便将私房钱都收拢起来,想着即便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 不等说完,就听谭锋幽幽道:“既如此,为什么又要让那小崽子传消息?” 辛念叹息道:“这一局,你败了,顾长亭赢了,你能甘心么?我也是如今才想明白,原来这竟是他和皇帝做下的一个局,那任凭我们给他添多少罪证,又有什么用呢?我知道你不甘,可天意如此,无可奈何。不如我们一起逃了,总可以恶心恶心他。又或者,看在我救下他儿子的份儿上,看在我坦荡磊落功过相抵的情义上,从此不再追杀,我们岂不是可以逍遥山林,平安一世了?” 妇人之见。 谭锋心中冷哼一声,但辛念这番话,总算将他心中疑惑解开,且打消了他的疑虑。 当下不再迟疑,两人就从清凉阁后离了王府,府外早已备下两匹快马。谭锋暗中观察辛念,见她竟无半丝犹豫不舍,翻身上马,一声清叱,那马便疾驰而去。 谭锋至此再无疑心,忙也打马紧紧跟随。 这一世重生,改变了太多,但总有一些事,还是没能改变:例如秦氏的死;例如顾长亭封王;例如自己和谭锋最终,还是来到了这所破庙。 “又是这里啊。” 辛念进了破庙,怔怔看着那座已经颓败的神像,当日她就是在这神像下,被谭锋一剑穿心。 “妹妹来过这儿?这里怎么了?” 谭锋栓好马匹,从庙外走进来,目中精光闪闪,一边从怀里掏出干粮递给辛念:“我们只能在这里稍微歇一歇,马上就要离开,不然我怕顾长亭追上来。” “没来过。这里……很好,极好!” 辛念接过干粮,一只手握紧袖中匕首,笑吟吟道:“怕什么呢?顾长亭除非不来,若是他追来了,大不了你就把我绑了,邀功也好,做人质也好,总能换你逃走的机会,实在逃不了,那就把我杀了,换他一生一世的锥心之痛,岂不好?” ------------ 第二百六十九章:情仇了结(大结局) “啊?” 谭锋一呆,他心里的确是这样想,只是辛念如何得知?不过看她面上笑意盈盈,应该就是和自己开个玩笑。 一念及此,方觉心下稍安,面上却勉强笑道:“胡说什么?我怎能做出这般禽兽不如之事?” “是么?做不出来么?”辛念微微一笑,垂眼轻声道:“谭锋,神明面前,我问你一件事,你须得诚心答我,但凡有一字虚言,便要永坠阿鼻地狱,生生世世不能超生。” “你这是做什么?” 谭锋皱眉,他觉得辛念有些不对劲,但转念一想,对方肯弃了荣华跟自己亡命天涯,应该也没什么异心,大抵是想到前途渺茫,所以想要几句海誓山盟自我安慰罢了。 这样想着,方松了口气,强压住心中不耐,挥手道:“罢了,你问吧。” “若是今日胜负未定,你仍是太子倚重的人,要杀我陷害顾长亭,你杀还是不杀?” “这话可笑,我怎可能忍心杀你?便是为了陷害顾长亭,我也断不能做下这无情无义之事。” 谭锋叹了口气:“辛妹妹,我知你此时心中不能平静,但……‘ 辛念却不理他,仍自顾自问道:“你和我说,这么多年,心中只有我一个,将来事成,也必定与我结为连理,白头偕老,从一而终。这是真心话么?我一个残花败柳,也配做你的正室夫人?” 呵呵!你也知道自己不配么? 谭锋心中冷笑,更觉辛念可笑,什么时候了,她竟还在意这些。因咳了一声,假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道:“我一腔真情,日月可鉴。妹妹深陷污泥而不染,我心中无比敬服,可恨我如今失势,他日果然上天不弃,叫我东山再起,必定三媒六聘,娶妹妹为妻,到那时你才知我这一片真心。” 说到后面,只把自己都感动了,却见辛念眼中泛起一丝戏谑笑意,喃喃道:“叫你东山再起?这个时候还不忘做春秋大梦,可惜啊,老天有眼,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了。” “嗯?” 这句话中的恨意便如滔滔江水般倾泻而出,谭锋再也不能自欺,他震惊看着辛念,却见她拢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抽出,掌中一把匕首,泛着令人心惊的寒光。 “你在神明之前撒谎,看来死后只能永坠地狱,不得超生了。” 辛念话音落,忽然挺身向前,匕首宛如闪电一般,又快又准向谭锋刺来。 谭锋吓了一跳,一边后退,一边手忙脚乱将长剑抽出,勉强格挡了这一击,却不料辛念旋即转身,他只觉一股劲风扑面,却是变招不及,被辛念一脚踢在脸上,歪着脑袋退后几步,好容易才稳住身形。 “我不似你那般卑鄙,连杀我都要出其不意地偷袭,我今天就给你公平决战的机会,就是今天,此时此地,你死,我活。” “辛妹妹,你怎么了?你失心疯了吗?你……哎呀……我可从来没有……啊……你……你你你住手,我可不客气了,哎哟……” 谭锋在辛念凌厉的攻势下左躲右闪,狼狈不堪,更令他胆寒的是:此时的辛念完全不是记忆中那个只会花拳绣腿的少女,一招一式,狠辣老到,难怪那几个响马盗竟被她一人挡住去势,这份功夫,就是大内高手也比不上。 谭锋越打越是心惊,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辛念对手,登时半点战意也无,只顾着在嘴里妹妹妹妹地叫着,赌咒发誓表忠心。 他功夫本就不如辛念,这会儿没了战意,还要分心说甜言蜜语,这行为和送死也没什么两样。不过片刻之间,便被辛念逼到神台之下,眼看对方的匕首再次向心口刺来,忙举起宝剑招架,却不料辛念骤然加速,那把匕首直如奔雷闪电一般,无声没入他的胸膛。 直到此刻,心口剧痛无比,谭锋仍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辛念,却见眼前女子眼含泪光,轻声道:“是不是很奇怪?怎么我的武功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明明从前,我只赢过你一次。” 谭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鲜血顺着他的口中涌出,只见辛念根本不为所动,平静道:“是,我赢过你一次,就是我们第一次比武。那次之后我见你失落不已,发奋苦练,连夜间也不肯睡,更是几天不与我说话,我既心疼,又怕你不理我,所以从那之后,我们再比武,我便只出五分力。然而你只顾自鸣得意,竟一点都没察觉。” 谭锋的胳膊颓然垂下,眼中只余一丝涣散目光,辛念叹了口气,脉脉闭上眼睛,喃喃道:“可叹那一份少女痴心,终究零落成尘。” “谁说零落成尘?谭锋有眼无珠,辜负你一腔真情。却还有人知你冰清玉洁,明珠无瑕。愿与你白首同心,不离不弃。” 谭锋眼中最后一丝光华终于湮灭。辛念回头,就见顾长亭从庙外大步走进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不知不觉中,上一世那句“贼子尔敢”再次回荡在耳边,辛念热泪盈眶,弃了手中匕首回身扑进顾长亭怀里,失声痛哭道:“你来得倒快!怎么来得这样快?” “念念。” 顾长亭顾不上深思这话中蹊跷,一把将辛念紧紧搂住,心疼道:“你怎敢孤身犯险?万一让那贼子伤了你,就算将他碎尸万段,又有何用?啊?你叫我怎么办?” 这一声心碎欲绝的“你叫我怎么办”,蓦然将辛念心神拉回来。她抬起头,怔怔看着顾长亭,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片刻后,忽地展颜一笑,将头埋在丈夫肩上,轻声道:“我自然有把握取这逆贼性命,不成想叫你担心了,实在抱歉。是了,你怎么来得这样快?” 顾长亭叹息道:“我心里实在牵挂你们,宫中事一了,我便急急赶回府中,恰好遇见帆哥儿,他把你的话都告诉了我,我便立刻追来,幸亏我鼻子灵,循着你身上香气一路紧追不舍,不料就看到你亲手杀了谭锋,若非亲眼所见,我还真有些怀疑,念念你能否下得去手?” 辛念掠了掠额前刘海,淡淡道:“太子事败,他若独自逃亡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拉上我,这可不是他自取灭亡?我经历过那一场噩梦,宛如再世为人,上天既给我这个机会,我焉能错付。” 顾长亭上前将匕首从谭锋心口拔出来,轻声道:“这把诛邪也算是岳父大人的遗物,不能便宜了贼子。” 他牵着辛念的手往外走,一面问道:“是了,你说经历一场噩梦,宛如再世为人,这是怎么说?” 辛念一扬下巴:“若我不想说呢?” 顾长亭一笑:“好,那就不说。” 辛念看他一眼,见顾长亭也正在注目看着她,想来自己眼中的柔情似水,定是与他眼中的深情似海如出一辙。因长长舒出一口气,笑着轻声道:“不须说了,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出了破庙,外面的世界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终于啊!顶着现实生活中一团乱麻的压力,将这本《锦绣春归》完结了。 喜欢重生后的念念,也很为她开心,这一世终于手刃仇人,没有错过倾心爱她的人,真正做了回人生赢家。每当生活陷入苦逼之时,在文档里书写她肆意飞扬的人生,都会令我倍感欣慰。 也要谢谢坚持正版追连载到大结局的你们,谢谢你们的一路支持。还是那句话,真心实意地爱你们。(づ ̄3 ̄)づ╭~ 接下来什么时候开新文实在说不准。小梨子的情况现在很不稳定,我想多陪陪他,所以暂时不会有开新文的打算。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也祝大家开心快乐,事事如意,每天都能看自己喜欢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