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调任 晋江文学城独家正版 文/时有幸 周五,早晨八点五十分。 [咱们新老大的秘书室今早正式搬过来,有人到园区了不?求前线照片!] [我昨天听到行政的在聊这个事,顶楼全部清空,架势特别大。] [之前在企业通讯录上查过新老大,ID是叫Delay吧?他好像隐藏权限了,搜不到照片诶。] 这是今年的校招生吹水群,已经建了三四个月。 所有人在上午总是死气沉沉,今天却格外热闹,就人事变动的话题聊了好多条。 手机接二连三响起提示音,吵得纪弥从睡梦中惊醒。 昨天他一直加班到凌晨才休息,此刻软绵绵地陷在小床里,浑身没什么力气。 秋天的阳光漏过窗帘缝隙,照进狭窄、老旧却整洁的租房,明亮得惹人心烦。 但纪弥懒得下床拉窗帘。 他眯着漂亮的眼睛,干脆把脑袋蒙进被子,过了会,一只手慢吞吞地伸出来。 枕头旁的手机被指尖勾住,再卷进了棉被里。 群里提到的Delay是个高管,之前在集团总部穗城供职,据说即将调来沪市,成为整个互娱事业群的CEO。 作为集团的核心板块,互娱承揽游戏业务,全球各地排布了多个工作室,吸金能力和研发水准位列行业顶部。 接替总裁不是小事,何况是从外地请来的陌生大佬,肯定吊足大家的好奇心。 可惜新人们一通打听,相关信息少得可怜,大家连一张正面照都没找着。 [……这有什么好讨论的,长得帅早去娱乐圈了,鸿拟做的是互联网,管理层不都是一张熬夜了三十年的脸?] 有人这么怀疑完,其他人大概觉得言之有理,随之纷纷跳过这个话题。 他们开始猜测Delay的行事风格怎样,背景履历如何,以及多久会正式上任。 纪弥恋恋不舍地赖着床,昏沉地翻了一会群聊,直到时间不能再拖,匆忙去水池前洗漱。 空气里浮着薄荷牙膏与洗面奶的香味,他挤了一把毛巾,将其盖在脸上一顿揉。 冷水刺激得他轻微颤了下,瞌睡虫总算是醒了。 之后他戳开朋友发来的语音。 “小弥,今天别穿你那格子衫了,披一件风衣搞得帅点!” 付千遥兴奋地指挥,让他记得耍酷。 两人当过初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凑巧成为同事,虽然去了不同的部门,但彼此关系不错。 “你马上要和总裁办公室那群人接头了吧?挺好,让他们看看这儿的事业群群花,在颜值上搞个下马威。” 纪弥听着他的叽叽喳喳,不禁瞥了眼镜子。 自己习惯性穿了一件舒适的衬衫,浅色的衣服清爽齐整,不想再刻意更换。 “接头这词听上去怎么怪怪的?像在做□□交易。” 纪弥回复着,嗓音温软悦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 他再道:“我上午就是收拾工位,和新同事认识一下,Delay还没来,这周估计是见不到他了。” 照理说纪弥对Delay并没兴趣。 他作为应届生,刚进公司没到半年,身为普通员工连总监都难以见到,更别说那位风头正盛的总裁。 即便他们能在同一栋大楼办公,也不过是没有切实联系的两个世界。 只是不久之前,总裁办公室发布了技术助理的岗位竞聘,纪弥本着试试的心态被他们选中。 于是,那位神秘兮兮的Delay,不仅即将成为他的顶头老板…… 而且会当他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直属上司。 “那你见过Delay没有啊?他参加你的视频面试了吗?”付千遥好奇。 纪弥正戴上蓝牙耳机,推开笨重生锈的防盗门,大门发出“吱嘎”一声。 小区不远处有公司班车的站点,他每天搭车通勤,单程二十分钟,在大城市里算方便。 纪弥边走边回答:“没,我的终面面试官是他秘书和HR总,你有打听到什么吗?” 付千遥向来消息灵通,不过这回却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总监、经理之类的,大家倒是有机会接触,我们想见副总就很不容易了,一般都只是向他的秘书汇报。” 他有些玄乎地说:“我这边有个前辈,出差的时候倒是见过Delay一面,他形容的就四个字……” 纪弥保守猜测:“衣冠楚楚?” 付千遥痛苦地公布正确答案:“不敢直视。” 纪弥:“……” 敢情是从沿海城市调来了一头哥斯拉? 他扯了扯嘴角,颇有些遗憾地想,看来期待着欣赏帅哥的群友要失望了。 九点半到十点是互联网业的早高峰,路上堵得水泄不通,班车晃晃悠悠停到公司门口。 行色仓促的人流里,纪弥准时打卡走进园区。 这回坐电梯时和往常不太一样,他在感应区刷完工牌,摁了最高的楼层键。 几乎是摁下去的那一秒,周围人明里暗里地开始打量他。 放在往常纪弥也很瞩目,因为长相出挑,明艳又灵动,五官精致得几乎不真实。 可这次另有缘由。 园区容纳了近万员工,部门众多、功能丰富,大家有工牌就可以每层楼乱窜。 需要特定权限才能通往的有且仅有顶楼。 那片区域只属于总裁办公室,一个通常被简称为“总办”、整栋大楼里权力最高的地方。 没人不对此怀有憧憬。 与此同时,纪弥的屏幕上跳出消息。 这回不是来自微信了,而是鸿拟研发的即时通讯OC软件,供以企业内部办公使用。 [Hi纪弥,我是一秘Noah,已经到岗咯,你搬工位需要人手的话可以喊我。] [我才看到一辆小推车,里面应该是你的东西?] [你直接上来吧,我正好有空,给你安排位置。] 纪弥礼貌地回了句“谢谢”,表示自己过两分钟就能到。 这些天他与原部门做转岗交接,昨晚刚刚忙完,办公用品确实都整理在推车里。 因为不知道会被安排坐哪儿,所以当时把车塞到了顶楼的拐角处。 这些东西现在被Noah拿到走廊上,对方没急着谈公事,热情地率先打招呼。 “吃早饭了吗?”Noah是个绿眼睛的混血儿,中文格外流利。 纪弥笑了下:“吃过了,椰蓉面包。” Noah说:“等下我要去和项目组开会,和你交代几句,你工位就在Delay的办公室旁边。” “这儿的架构很简单,除了总裁就是秘书和技术助理,助理只有你一个,要和Delay打配合的地方比较多。” “最近你不会有什么新工作,先跟我们磨合吧。这边很久没新面孔了,我有什么没顾上的话,你随时提出来。” 除了纪弥,其他人都是跟随Delay迁来的同事。 换办公地点的时候,前一任助理因私人原因离职,所以他们临时招人替代。 纪弥听得认真,小心翼翼地问:“我有什么可以准备的吗?” 接下来纪弥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习,只是现在Delay还在外地,没切实的任务可以布置。 在这种情况下怎样提前准备,也是一项能力考核,Noah不方便详细建议。 “要不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Delay是个很难形容的上司,有时候会让人觉得……” Noah词穷地停顿了下,哈哈大笑:“钱真的好难赚啊。” 纪弥心思细腻,察觉到Noah语态亲近,进而竖起了耳朵。 “比如说?”他问。 这里氛围扁平化,尤其是在快速上升的高新科技业。 环境的好坏往往能侧面证明团队的运转水平,人际上越是融洽,越是蓬勃有劲。 总办在这方面就松弛得不可思议,Noah清清嗓子,随即辣评老板。 “关于他的评价都很极端,有些人就喜欢锐意进取的领导,还有人就觉得他傲慢毒舌又挑剔……” “要我概括的话,Delay是一个精英主义的事业狂,有时候真的不是故意刁难,他对别人严格,对自己要求更高。” 纪弥觉得也是。 正话和反话讲完,讨厌Delay的人只在性格上挑毛病,看来顶头老板的工作能力很受认可。 思及此,纪弥感觉肩膀一沉,是Noah拍了拍他的肩膀。 Noah既是分享,也是给纪弥打预防针。 他透露自己一直怀疑,上任技术助理跑路,可能是受够了Delay的脾气。 “是吗?”纪弥眨眨眼。 这里给出的薪水极为丰厚,是一个绝大多数人都愿意卖力的金额。 不过,自己不是刚离开象牙塔的温室花朵,见识过职场自上而下的压力能有多难熬。 Delay听上去是个卷王,说不定在他手底下,命和工资只能留一个? 而且Noah说了Delay毒舌,有可能是擅长言语施虐,以至于下属心理崩溃? 就在纪弥越想越邪恶的时候,Noah说出证据。 “人家提出想走的前一天,给Delay泡了杯咖啡放桌上,Delay喝完问谁给他配中药了。” 纪弥:“。” Noah耸耸肩:“然后那人重新泡,Delay这回没评价口味,打听是谁刺杀一次没成功,还要袭击第二次。” 纪弥:“……” 万万没想到导火索竟是这样。 他身旁,Noah还在往下讲。 “中午那人搞砸了事,怕被骂呗,就倡导实行鼓励式办公,然后Delay看着他传错的资料包,夸了句他真有一手把鸿拟干倒闭的水平。” “那人有点不肯认错的小毛病,我们费劲跟他复盘半天,他不太乐意听,表示自己只是粗心,能力还是很好的,以前应试总是第一,Delay就问考试科目是体育吗?” 回忆到这里,Noah感叹:“我真是草了,他还不如当场把人开除呢!” 纪弥:“…………” 这特么是什么职场大魔王? 在Delay来之前,自己主动走人还来得及吗? “那个,我也不太会煮咖啡……”他求助似的看向对方。 Noah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思是让他放轻松。 “把你招进来没打算让你当保姆,虽然是助理,但重点在技术,不走行政线。” 纪弥讨教:“Delay有没有明确的喜忌事项呢?” Noah摇摇头,再高深莫测地说出从业心得。 “少挣扎多适应,想靠做功课来避雷没什么用,没有人搞得定他。” 也就是说…… 等着被老板搞吧。 待到这段聊天结束,纪弥近乎恍惚地坐到椅子上。 他望着忙忙碌碌的众人,别的忙帮不上,就陪设备中心的小哥装电脑。 再一转头,几个秘书不见踪影,大概去开会了。 他们一来就压力和强度拉满,没空组织迎新活动,纪弥不擅长应对热闹场面,本就暗自犯紧张,正好松一口气。 这里的作息是早十晚六,傍晚,纪弥与付千遥在食堂排队。 “你不和新同事吃嘛?”付千遥问。 纪弥嘀咕:“大家一轮轮地谈话和开会,全天不见踪影,顶楼只有我一个人在当保安。” 说完,他自动屏蔽朋友的笑声,研究起食堂菜单。 最抢手的海鲜面已经被第一批卖完,纪弥探头探脑看着热气腾腾的汤面窗口,点了一份牛肉面。 付千遥排在后头选得一样,再收住了笑意和纪弥嘟囔。 “我主管今天午休搜你来着,看完照片,猜测CEO招助理的时候被你晃过眼。” 公司用人制度严格,不可能在招聘上放水,但面试官们看到亮眼的简历照,偶尔也会被吸引着停留两秒。 而纪弥很无语:“那位大概连我名字都懒得记。” “真的么?你可别谦虚。”付千遥指着餐盘,“掌勺阿姨见了你都心软,咱俩一样的面,你的浇头比我多两勺!” 纪弥垂下脑袋,根据Noah的描述,他合理认为Delay是Gay的几率为0%。 冷血无情的臭直男一个,怎么可能会留意下属的长相? 两个人在拥挤的食堂找到空位,付千遥咬着筷子,很快转移话题。 “话说你周末有什么打算啊?”他问。 纪弥回答:“做家务和看论文。” 付千遥打广告:“我参与的项目明天上线,送你尊贵的年度会员卡一张,请多多关照哈!” 纪弥迟疑了下,询问:“是你提过的交友APP吗?” 付千遥嬉笑回答:“定位是这个,实际的话,大模型预估有不少用户拿来谈恋爱。” 纪弥恍然大悟般“噢”了声,领悟到了产品精髓。 “约炮软件。”他说。 这话倒也没讲错,肯定会有相当一部分用户怀有猎艳心思。 大众意义上就是这么个说法。 付千遥解释:“有人满脑精虫,有人灵魂共鸣,有人奔现结婚,什么样的都会有,不要粗暴地拿个别用户概括平台!” 见纪弥一脸不理解,他打听:“小弥,你是不是没用过这种产品?” 纪弥点点头,被说中了。 他从小性格就乖,循规蹈矩地过了二十来年,每一步都按照优等生的标准没有踏错过半步。 以至于他读的分明是前沿科学,做过最先进的学问,心性却在单调的环境里格外保守。 在刻板印象里,线上发展的关系都不太靠谱,甚至显得有些轻浮…… “天啊,你好纯。”付千遥吃着面,颇为感慨地说。 “很多人都是刷着打发无聊的,这年代了交个网友不稀奇。” “就算是网恋,大家目的性也没那么强,有缘聊两句,没缘就拉倒。” 纪弥微微歪过脑袋,不由地感到困惑, “为什么人会喜欢一个现实里都没见过面的网友呢?” 付千遥无语地问:“你对谁动过心么?就想搞明白这么进阶的问题?” 虽然很受欢迎,但没谈过恋爱的纪弥:“……” 行,是自己不配了。 第二天,鸿拟正式推出交友APP《萌心》。 制作方是个穗城的工作室,互娱这边的NLP实验室参与其中,提供了算法协助。 纪弥在公用厨房煮夜宵,如约收到一串来自付千遥的会员激活码。 出于对朋友的支持,他靠在墙边,很快下载软件再注册账户。 进入页面后屏幕冒出许多粉色泡泡,伴随着轻扬的背景音乐,再引导纪弥做出选择: 您是[男]or[女]? 纪弥没有反串的爱好,果断选择了前者。 您的取向是[男]or[女]or[我想想]? 纪弥:??? 这问得是不是有点多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但转念一想,自己不可能在网上遇到现实朋友吧? 于是。 纪弥轻轻地戳了下[男]。 ------------ 2 匹配 身为萌心的年度会员,在筛选上就可以精确许多,推送也更加个性化。 纪弥担心万一流年不利,真的会遇到现实里认识的人,特意拉远了可匹配距离。 选一个香港的,都不在大陆了,总不可能遇到了吧? 他这么考虑着,勾完了全部的兴趣选项,进入花里胡哨的推荐页面。 这款APP上线没到24小时,借由大厂的品牌效应和多渠道铺量宣传,用户数已经达到了庞大的数值,可供用户跟选妃一样选上很久。 [185/87KG,爱好帆船,投行民工,常年Base纽约。] [HK体育生,19岁,沉淀中,顶峰相见。] [有1吗?踩我哦/舔舔/舔舔] 五花八门的简介配上叠满滤镜的图像,一眼望去赏心悦目,纪弥却没什么点进去的兴趣。 怎么说呢…… 深柜太久有点恐同。 “我也要用一下厨房,你大概还要多久?”隔壁合租的男人走出来问。 听到脚步声,纪弥掐灭屏幕,把手机揣进了兜里,紧接着转身看向对方。 “五分钟。”他说,“我热一下便当,很快就好。” 这套屋子是民用住房,被房东分别出租给了四五个人。 看起来条件很窘迫,但在这里见惯不怪,算不上是什么凄惨的事。 城市繁荣往往意味着物价水涨船高,尤其附近坐落了众多高新企业,租房就顺着大家愈发丰厚的薪水,拔到了夸张的水平线上。 单人公寓虽然宽敞又安静,但没有上万的预算根本拿不下。 商用水电和物业费又是大笔开销,大部分人哪怕收入不菲,一般也不舍得这样支出。 大多数民用房则被改造成了隔断间,就像纪弥的房东那样,按间对外出租。 这样的租房环境不太友好,纪弥虽然是本地人,但碍着一些原因,没有地方可以住,毕业后回到沪市就业,一度找房找得痛苦。 纪弥到处挑了有半个月,才选到这间房子的主卧,长租每个月六千多。 装修说好听点是复古,说难听就破旧,家具和环境都很一般。 但和其他室友相比,至少有独立的卫浴,面积也比较大,床和书桌不用挤在一条道上,已经是条件不错的那一类。 自己吃饭都在公司,下班得也晚,回来就睡个觉,没觉得哪里妨碍。 只是周末用厨房不方便,这种时候可能会和室友撞上。 “感觉没怎么见过你,搬来好几个月了吧?你好像总是大半夜才回来。”男人搭话。 纪弥听了有些难为情,怕自己无意地打扰过别人休息。 “嗯,工作有点忙。”他吱声。 “这样啊?我以为你是附近的学生,看起来还很小!”男人有些意外。 他先报了自己的公司,是一家电商企业,又问:“你是在哪里?” 纪弥没有隐瞒,随后听到对方恍然大悟地吸气。 “噢,高材生,我以前也投过鸿拟,简历都没被捞。” “运气比较好,刚进去很不适应的。”纪弥接茬。 “要过那么多轮笔试和面试,怎么可能靠运气?”男人笑了笑。 他有些纳闷:“诶,你在房间里闷了一天,不和对象出去玩?” 纪弥没有澄清自己的感情状态:“想一个人多休息。” 男人说:“那多无聊,一个人多闷啊?趁着年轻多约会吧,再上几年班就支棱不动了。” 纪弥:“。” 不用再过几年了,光是现在,他刷萌心都觉得自己没那方面欲望。 三言两语之际,他热完速食便当,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厨具。 然后他反手关上门,坐在书桌前,电脑打开《EVA》当做背景音,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玩那个交友APP。 “这也能过审吗?”纪弥的心态已经从好奇变成了猎奇。 这些用户都爱晒身材,照片的露肤度很高,最多的姿势是撩起衣摆秀腹肌。 有的更大胆一些,穿得非常紧身,起伏、粗大的曲线一览无余,获得的好感数非常高。 然而纪弥甚至没敢多看,正准备卸载软件的时候,却刷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可匹配对象。 用户名:[Jing] 简介:[无。] 头像没有露脸,只是一张角度很侧面的他拍照。 剪裁精良的西装衬着身形,尽管没有放出全身,但看得出来对方肯定肩宽腿长。 那双手的指节修长分明,手背隐约有凸起的青筋脉络,给人的感觉斯文禁欲,又不失一种力量感。 腕部戴着一只黑色腕带的古董表,或许是因为设计得端正优雅,亦可能是物主的气场太强,就算模糊了价值标识,也显得很昂贵。 纪弥怔了怔,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把头像放大看看…… 但戳进个人页面的一瞬间—— [叮~您的匹配请求已送达,请等待Jing的爱心回应吧!] [您已经完成初次申请好友,点亮怦然心动成就!] 我靠!纪弥头晕目眩。 这个破软件的申请触发条件居然这么低? 为了做媒真是不择手段! · 晚上十点半。 港岛的每寸土地都淌着金钱气息,当下弦月高悬,车流却好似永远不会停熄,维多利亚港依旧热闹鼎沸。 而在香江南区,一切与市区里的喧哗成反比,浅水湾静谧得唯有丝丝缕缕的花香。 宾利沿着湾区的宽敞道路,熟门熟路地驶进庄园深处,随后停在洋房前面。 后座的男人姿态散漫,胳膊懒洋洋搭在车窗上,被家门口的灯光照着,映亮的半边脸年轻俊美。 他右耳戴了一只蓝牙耳机,里面正播着来自秘书的通话,从穗城的公司回到西九龙,这一路就没断过。 互联网行业向来忙碌,司机见惯不怪,恭敬地去弯腰开门。 眼看到了家门口,贺景延本来打算结束这场线上汇报。 只是下车刚走没两步,他突然记起了什么。 “你给我找的助理,人到了没?”贺景延问。 Noah一边把PPT里的资料同步到老板的邮箱,一边对新同事表达赞美。 “见过一面了,21岁的小帅哥,感觉很乖,本人比照片上还好看。” 贺景延顿了下,不可思议:“21岁?” “终面的时候我给你发过简历啊,你是不是打都没打开?”Noah蹙眉。 他无语地说:“好歹以后是陪你做事的,能不能花点心思在人家身上?” 前阵子贺景延日程太忙,人事方面Noah是专家,两人配合已久,早建立了充分的信任,于是自己就全部交给对方处理。 之后自己每天都排满会议,确实没空管新助理究竟是扁是圆。 “应届生会不会太小了点。”贺景延用的是肯定语气。 Noah回答:“15岁考进少年班,硕士保送在TOP2,ACM竞赛金牌,跟的导师也是头一档,来头大着呢。” 这个助理岗位虽然需要项目经验,但经验不是最主要的。 因为日常事务中最多的是边看边学、球来就打,所以着重挑选的是技术基础、学习能力和抗压水平。 这三者上,纪弥的竞争力拔尖,即便鸿拟从来不缺学霸,经历能与他类似的天才也是少见。 “再说机灵有活力不好吗?你当谁都和你是怪物,加完两天通宵班,还能去参加一场发布会?” Noah叹了口气:“就这种工作节奏,换个三十多岁的哪扛得住啊?腰椎都该坐变形了!” 贺景延沉默片刻,人已经从屋外走到书房,抬手打开了电脑。 耳机里,Noah还在碎碎念。 “他目前来看蛮靠谱的,午休的时候非常安静,趴在桌上缩成一团,不会打呼噜,给我推荐的外卖也好吃……” “挂了。”贺景延冷淡地打断。 Noah察觉到他的轻蔑态度,在手机另一端咆哮。 “就算第一印象不太满意,好歹给三个月的考察机会吧?说不定你求着他留下来呢?!” 贺景延不假思索地掐断语音,回头未雨绸缪补了句话。 [那个外卖店名也给我一份。] 发完没再看Noah的抱怨,他登录OC,翻着过往文件找到助理简历。 瞥向附图里的那张脸,贺景延随即嗤笑了声。 Noah向来做事认真,却有一个缺点。 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血脉里流着意大利人的浪漫基因,曾经在应酬上可以为了和美人搭讪而弃自己于不顾。 只不过Noah审美挑剔,因而鲜少为此犯蠢。 但这次看样子多少是有荷尔蒙影响。 “哥,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早知道我在酒吧摆一桌迎接你啊!”堂弟贺竞南敲门。 贺景延从照片上移开视线,对着门缝回应。 “别了吧,就你搞的那种排场,不知道是接人还是招魂。” 贺竞南端着一盘夜宵走进来,很不服气地反驳:“怎么会啊?可喜庆了!” 贺景延对那些花天酒地毫无兴趣,嗤道:“喜庆到能让祖宗们从棺材里蹦起来。” 贺竞南:“……” 在堂弟靠近书桌前,不知道出自什么心态,贺景延摁下鼠标,把简历页面直接关掉了。 那张漂亮的面孔随之消失在了视野里。 贺竞南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问:“下个星期要去沪市,周末就好好休息吧?那边都打点好了么?” “嗯,其他人昨天就过去了,我还有些事情,多留一个周末。” 贺景延这么说着,吃了口热腾腾的虾饺,顺带在应用商城里搜索“萌心”。 作为鸿拟的股东和高管之一,集团里有新的产品上线,他当然要去看看,体验为辅考察为主。 只是他从来没用过这种软件,看着浪漫俏皮的登录界面,很不适应地蹙起眉头。 一些交友平台和职场软件为了营造真实感,鼓励使用本人的照片作为头像,萌心也是同样。 贺景延尝试用其他图片规避,系统显示机器审核失败。 可他没有自拍的习惯,也很少在台前露脸,更不会特意存照片。 “有我的照片吗?”他转头问。 “之前有过一张,那个,是因为你妈妈说想看你,我给她发过。” 贺竞南搓了搓手,干笑着回答。 当时担心偷拍被发现,惹来堂哥的抵触,所以他束手束脚,没有拍到正脸。 不过这样正符合贺景延的意思,贺景延截图上传,这下迅速成功。 他潦草地扫过首页各个分类,功能划分清晰,页面跳转得丝滑,引导步骤也很流畅。 短短几分钟里,他差不多搞懂了模块属性,但自己不是目标用户,玩起来没什么意思。 贺竞南蠢蠢欲动:“这个是什么啊,新的网恋APP?大哥背地里挺会玩啊?” 他勾住贺景延的肩膀:“你一去岂不是当头牌?” 贺景延扯了下嘴角,没搭理他的恶俗玩笑:“听你的语气,经常用这种?” “无聊的时候用过两款,这些软件都大差不差吧。”贺竞南嘟囔,“读书的时候还会用来聊八卦。” 有些学生常常把出身院校写进简介,高教区范围内自成一个生态圈,社交时会讨论各自学校的趣闻。 贺景延沉默着听他碎叨,碟子里的桂花糕口感软糯,调味也不是很甜,正好加班了一晚上,很快地吃掉三片。 心里在琢磨产品的优化方案,他有一些走神,直到被贺竞南晃了晃肩膀。 “哥,别他妈想你那工作了,快看看你手机!” 贺竞南指了指他的屏幕,有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和羡慕。 “你真的很受欢迎啊!”他感慨。 没到五分钟的工夫,贺景延的软件页面已经有二十多条未读消息,全都是匹配申请。 使用的头像虽然没有正脸,但强势矜贵的气质遮都遮不住,衣着精致考究,画面也非常有质感。 这在平台上应该位列天菜水准,反正加个好友也不收费,大家都乐意试试。 不过…… 贺景延垂下眼,不假思索地挨个点“拒绝”。 “你这不知道珍惜的臭德行,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贺竞南痛心疾首。 他再恨铁不成钢,恐吓道:“不解风情的男人是要寡一辈子的!” 他的堂哥聪明早慧,成长过程是标准的精英模版。 唯一令长辈头疼的事情,就是他自己主意太大,甩手家产懒得继承,固执地做了他们没法理解的游戏行业。 好在他就算脱离家里的资源支持,靠着自身的心智和手腕照样平步青云。 从牙牙学语到成熟稳重,从学业到事业,贺景延总是锋芒毕露的那一个。 人性慕强附势,所以他也往往受捧,去哪里都会被众星拱月地围住。 加上贺景延长得帅,在贺竞南还玩泥巴的时候,兄长就开始收到情书了,从来没有缺过桃花。 只是,贺竞南如今早就换完一轮对象。 而贺景延没谈过一场恋爱。 天生和后天的条件已经是顶配,架不住他能糟蹋。 老房子点不着火,暗送的秋波都没接收,丘比特用箭把他扎穿了都没用。 “聊一聊又浪费不了你多少精力,给自己留条后路吧,指不定哪天薅红包需要别人砍一刀啊?!” 贺竞南不懂他的高冷,再看向申请列表。 “这个男孩子多可爱啊,你是Gay吗?Gay好像都喜欢这一款。”他劝说,“底下的姑娘也很漂亮……” 贺景延随便选了取向,点的是“我想想”,所以男生女生都会给他推一些。 几个人都顶着自拍照,前者白净活泼,元气地朝镜头比了个耶,后者精致优雅,风格很是贵气。 注意到那个姑娘的模样,贺竞南顿感惊艳,酸溜溜地遗憾被选中的不是自己。 贺景延把这两个都拒掉以后,贺竞南忍不住拍桌吐槽。 “你来青楼出家啊?”他发自内心地纳闷。 “我只是看一下软件的外放效果。”贺景延淡淡接茬。 贺竞南在旁边坐了会,觉得和这块石头待着太无聊,没多久便离开房间。 就在他走以后,贺景延把堆积的申请处理到最后一条,然后,看着界面怔愣住了。 用户名:[mī] 简介:[。] 这个人用的是二次元头像,《EVA》里的绫波丽。 非真人照片为什么能上传成功? 贺景延想研究下这图形怎么躲过了审核,随即伸手点进主页,然后屏幕立即跳出了弹窗。 [您和mī成功匹配啦~] [您已完成初次匹配,同时累计拒绝二十个好友申请,成功点亮“铁树开花”成就!] ------------ 3 网聊 踩着街边的梧桐叶,纪弥宅了一整天,终于磨磨蹭蹭出门,走到附近的回收站扔垃圾。 这片区域虽然以老小区为主,但临近各个高新公司,生活着的年轻人很多。 现在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商场还没关门,地下的精品超市人来人往。 纪弥散步过去,途中时不时看下手机。 在给Jing发送请求的二十分钟后,对方一直显示在线,却并不作应答…… 自己被忽略了吗? 填简介的时候,他为了遮掩现实信息,钻空子上传动漫头像。 是不是显得太幼稚,在Jing眼里毫无吸引力?他不自禁找理由。 捧着手机发现没有新的消息推送,纪弥默默地垂下脑袋。 尽管他没想过真的在萌心有什么邂逅,在网上被无视、被拒绝,放现实里也没别人知道,算不上多丢脸。 可这终究是令人沮丧的事情,尤其他难得在社交上主动这么一次。 “全麦吐司新鲜美味,一件八折两件六折!”喇叭循环播放着。 纪弥听到有打折,敏锐地回过神来,在食品柜前停住。 他拎了一袋看生产信息,保质期还有三天。 原本想趁着遛弯,提前买好下周一的早饭,这下往购物车里放了两袋吐司,连明天的中饭也准备好了。 路过冷藏柜,纪弥又拿了两瓶促销的鲜牛奶。 他满意地总结:“攒钱套餐。” 按照他现在的薪酬,其实足够随性挥霍。 只是读书的时候总吃苦,高考后同学们毕业旅游,而他为学费研究贷款。 体验过手头局促、看人脸色的滋味,那种心悸如蛆附骨,工作后有钱了也不会突然转变,往往对自己下意识地节约。 而且,他只有一间小小的租房可以容身,互联网行业又出了名的容易裁员…… 安全感是最高等级的奢侈品,纪弥没能拥有过。 “救命,周六怎么过得这么快?后天又要上班了!”有人抱怨,“我周一就要交修改稿!” 在她身边,男生温和地笑道:“没事,甲方还找茬的话,我帮你喷回去。” 他们与纪弥擦肩而过,超市里成双成对的顾客很多,纪弥这种形单影只的才是少数。 他看着手机里的好物测评贴,与说说笑笑的外界隔绝,认真地看过一排排货柜,挑选各类生活用品。 因为平时上班很累,连周末都往往被抽干了力气,所以他很少会出门闲逛。 这次难得来透气,他干脆采购了一批东西,纸巾、牛奶、沐浴露…… 一时忘了这些加起来有多沉,独自搬回去的时候差点丢掉半条命。 纪弥放下购物袋后手抖个不停,掏出手机一点未读消息,再是不可思议地凝固住。 除了付款回执,Jing还通过了自己的申请! 这下他的手貌似更抖了。 [Hi?]纪弥犹豫地打招呼。 发完,他又后悔。 这么讲话会不会太无趣了啊? 不过很快,Jing就回复:[在沪市读书?] 萌心按照国内的运营要求,用户主页显示省份,接入了实时IP数据。 除非挂梯子,否则坐标不会有错。 纪弥:[今年刚毕业。] Jing:[看你头像还以为是学生。] 这是不是在间接说自己幼稚? 纪弥抿起嘴角,修长的指尖敲打屏幕:[不想用自己的照片。] [这个机器审核不怎么聪明,想绕开的话也可以。] Jing一时半会没动静,纪弥想想也是,现在已经到了绝大多数人的睡觉时间。 他这个行业的作息是晚起晚睡,熬夜熬惯了,不过对方可能要入睡。 出于基本的社交礼貌和自觉,纪弥没再说话。 只是把Jing的头像放大,看风景似的瞧了一会,越看越认为赏心悦目。 过了会,Jing问:[鸿拟的技术力好像不算太差?] 纪弥有些骄傲:[对,但这个差点意思,我试了两张照片就成功了。] 他继而替同事们的技术水平挽尊,甩锅:[可能是CEO没给程序员发工资吧。] Jing这下沉默了更久,再说:[之前看新闻,他们要换CEO了。] 纪弥顿了顿,不打算暴露自己的工作。 他装傻:[唔,貌似只是互娱事业群的变动?] 继而顺嘴一提:[不知道那个新总裁怎么样,我听在鸿拟的朋友讲的,各种夸张的说法满天飞。] Jing似乎对此蛮有兴趣:[是么?] 纪弥:[大部分的传闻就三个方向,长相、私生活、职场黑历史。] Jing不太相信:[……这三个方向都有八卦可以聊?] 纪弥听上去挺可惜:[黑历史没人说,有人无聊搜了新闻图,好像搜到他了。] [面色很虚弱的样子,把大家吓得够呛,好几个人以此为戒去充了健身卡。] Jing很谨慎:[你们会不会认错人了。] 纪弥:[图片] 他发的照片来自鸿拟采访会,形容成虚弱属实是委婉了。 画面上的男人能独自占两把椅子,显然是过劳肥造成的虚胖,稀疏的头发有稍许泛白。 总体看起来,整个人似乎为公司肝了二十年,身体被透支得特别厉害。 而桌前摆放的牌子写着: [互娱事业群-紫台工作室群-总裁] Delay在这次升职当老大之前,正好是互娱旗下紫台工作室群的总裁。 基本信息点可以对上,大家猜测这男人就是Delay,逻辑上也不是毫无道理。 纪弥唏嘘:[鸿拟很卷的,想要当上互娱的大老板,身体大差不差就是残破成这样吧。] Jing听出他言语之外的不满:[你朋友加班很严重?] 纪弥不敢说得太清楚:[这方面我们聊得不多,省得触保密红线,平时只会讲一些闲事。] Jing:[哦,比如还有大老板的私生活。] 纪弥不信对面没有好奇心:[难道你不爱听吗!] 聊天页面的另外一边,贺景延看着对话,好半天终于扯了下嘴角。 他没想到上个网都能蒙受不白之冤。 紫台工作室的规模很大,握着好几款项目,相当于一家中型游戏公司,业务构造复杂,所以有好几个总裁。 他与照片上的人共事过,对方从不爱惜健康,到了中年形象垮台。 互娱的大老板……身体大差不差…… 残破成这样…… 吧…… 贺景延闭了闭眼睛,打字:[所以私底下是什么事?] 纪弥凑热闹归凑热闹,虽然在吹水群里窥屏得目不转睛,但不乐意开口散播别人的私事。 何况这种太过捕风捉影,容易助长谣言,他知道言语中伤有多痛。 [我想去休息了,晚安。]他回避地说。 他等了两分钟,Jing没有向自己道晚安。 逼王。 纪弥在心里哼哼。 考虑到Jing看照片就是很受欢迎的人,他理解酷哥有拽的资本,没有多去计较。 纪弥轻快地退出软件,起身去洗澡睡觉。 往常生活沉闷单调,眼前难得有一个新的聊天对象,于是他的心情也不错。 而贺景延那边就不一样了。 “哥,你昨晚在家没睡好?”贺竞南吃着肠粉,震惊。 贺景延单手撑着头,散漫地坐在长餐桌的对面。 他冷冷地说:“要出门赚钱养一头23岁的巨婴就是会失眠。” 贺竞南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玩票,父母那边讨不着零花钱,就会抱贺景延的大腿。 其实不光是他,家里的这批小辈们多少都受贺景延庇护。 那声“大哥”喊得真心实意,贺景延确实被他们羡慕、崇拜与仰仗。 贺竞南对堂哥的表述没有异议,夹紧尾巴转移话题。 “昨晚你搞网恋搞得这么样?”他问。 自己本想活跃一下气氛,然而话说出口…… 周遭气压怎么更低了啊?! 贺景延简明扼要地说:“加了一个二次元。” 贺竞南险些喷饭:“原来你是这种口味?” 贺景延嗤笑:“手滑而已,那个人一开口就是胡言乱语。” 贺竞南来劲了:“长什么样啊?主页有哪些信息?让我看看!” 贺景延瞄了眼他,八风不动,没有配合。 “我可比你经验丰富得多,这人是纯爱战士还是浪荡人渣,有时候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贺竞南坐去他旁边,信誓旦旦地说:“你就信我一次吧!” 贺景延看他好奇得快疯了,懒得继续拉扯,解锁手机打开那个人的萌心主页。 “卧槽?你肯定是遇到渣男了!”贺竞南笃定地说。 贺景延:? 哪怕是算命,好歹还需要参考一下生辰八字。 mī的主页空空荡荡,几乎不存在有效信息,怎么就能被分类? “主页没什么东西,看上去不怎么用这个软件,但他充了年度会员诶!APP才上线几天啊就当了氪金用户!” “年度会员的功能都是给海王专享,你可能不清楚,就是好友上限数量啊,匹配推送数量啊,都比普通用户多。” 贺竞南这么说着,摊手提出询问。 “他要是不广撒网,干嘛要这种服务?给你们鸿拟做慈善吗?” 他再猜测:“难不成他和你一样也是鸿拟高管,过来巡视江山?” 对方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肯定和核心管理层搭不上边,贺景延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贺竞南询问:“上午他有再找过你么?” 贺景延拿回手机:“没。” “这样更说明他鱼塘里的心动对象多着呢,翻牌子都翻不过来。”贺竞南说,“你太闷的话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贺景延不屑一顾,嗤笑:“我又不去下海,盼着被他翻牌子干嘛?” 贺竞南:“。” 难得回香港一趟,贺景延喊来管家,当面交代一些家务事。 下午和堂弟去看望了一位住院疗养的伯伯,再被那人的子女留住,再三邀请着赴宴寒暄。 人情世故上的来往总是消磨心力,贺景延面上滴水不漏,内心无聊到了极点。 回家脱掉满是烟酒味的外套,Noah打来电话。 “沪市这边有几个GM*来找我,想着给你组一局接风宴,也正好认认脸,你觉得怎么样?” 贺景延懒得再应酬:“我走完任职流程就安排各组一对一汇报,到时候会挨个认识的。” “你这是要吓死他们。”Noah无奈,“对了,你机票订了没?” 贺景延早就规划妥当:“明天从香港飞沪市,大概下午到,你们该干嘛干嘛。” Noah提议:“你人不在,纪弥没什么事,要不让他来机场接你吧?” 提到的名字还很陌生,贺景延顿了半秒,才想起来纪弥是谁。 “行政那边派了司机。”他拒绝了Noah的安排。 “我估计先去公寓,你喊秘书室准备一下,周五把运营项目的里程碑进度计划整理出来。” 这样说起来,Noah不确定老板什么时候来公司,便没有通知别人特意准备,忙碌于手头布置的任务。 纪弥难得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周末,没有工作弹窗,更不需要回去加班。 今天睡到了自然醒,他起床看论文,到傍晚和Jing打了声招呼。 [你明天需要上班吗?]他字里行间似乎掩着一声叹气,与人寻求共鸣。 Jing:[不用。] 纪弥:“……” 他不太开心地说:[噢,早知道不问了。] Jing:[你的工作很痛苦?] 纪弥嘀嘀咕咕:[之前有点吧,但最近换了一份,还不知道上司怎么样。] Jing的语气有些微妙,像安慰又像冷笑:[应该不至于太残破。] 说完,他执着于昨晚中断的话题。 [话说那个新任的事业群总裁,到底私生活有什么爆料?] 纪弥这次拒绝得很明显:[背后议论别人有的没的不太好吧。] 照片尚且有一部分依据可以支撑,但这个真就全凭一张嘴了。 与此同时,贺景延“啧”了声,好奇心被吊起来,想着该怎么让对方说出实话。 他刚跑完步冲完凉,宽阔结实的肩膀上搭了一块干净毛巾,杵在花厅的沙发上陷入沉默。 因为从没和网友这样打过交道,他转头求助于百度搜索。 出来的建议有威逼利诱、软磨硬泡、旁敲侧击等等。 介于自己和那位mī还不熟,存在着被删好友的风险,所以太烦人的肯定不能用。 剩下的有效手段就只有…… 撒娇卖萌、勇当绿茶。 贺景延面无表情地退出搜索页面,在这之前还不忘给这个答案点了个差评。 五分钟之后。 纪弥的手机一振,是Jing的消息。 [不会当真,只是随便听听,这样可以吗?] [我好像有点过分了,不好意思,要是为难的话,忽视我也可以的。] 纪弥:? 虽然语气柔和,但他越看越奇怪,怎么莫名其妙有种忍辱负重的感觉? 要这么讲的话…… 纪弥咬住嘴,鬼使神差地作出回答。 [别人说他疑似是Gay。] 尽管他描述得克制,但这条信息依旧颇有冲击力。 贺景延垂眼瞧见这行字,反复读了三遍,确认自己理解得没差错。 然后他不自禁开始反思…… 自己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 他对小众取向并没偏见,但不代表能接受自己被歪曲事实。 一连两天接收到匪夷所思的内容,贺景延蹙起眉,不知道他在沪市那些人眼里,究竟是什么奇形怪状的样子? 之后落地沪市,被司机接上商务车,贺景延还在纳闷自己怎么会被当做同性恋。 本来他打算安顿行李,这下突然改变了想法。 “麻烦直接送我去园区。”贺景延吩咐。 他一边拿出工牌,一边说:“随身行李送到公寓就好,会有物业管家来取。” 司机是个和善的中年男人,随口关心:“这么忙啊?别太累着了。” 贺景延回答:“想先看看公司现在是什么样。” 司机调整着后座的温度和出风,爽朗地笑了两声。 “哈哈哈园区里几栋房子造得特别漂亮,一瞧就知道风水也很好。”他说。 贺景延勾了下嘴角,被人仔细接待着,举止没有半分不自然。 高傲和礼貌之间拿捏得分寸恰当,有一身森严门庭管教出来的好修养。 模样如此绅士和风度,琢磨的却没那么优雅。 他在心里回答哪门子风水能养出一群基佬测试机? 还是错误率100%的那种。 · 鸿拟一园区,顶楼。 “小弥,为什么垮着脸啊?”Noah拍了拍纪弥,“是谁惹你生气?” 纪弥现在很是苦恼,表情如灵魂出窍。 “贪便宜买的全麦吐司,咬下去的每一口都是折磨。”他倾诉,“半点甜味奶味都没有。” 他没尝过这种口味,那天一买就是两包,不想浪费所以没扔,吃的时候满肚子苦水。 Noah见状很想笑,想不到纪弥在烦这种事。 对方在工作上很细致,思维方式趋于成熟,俨然不像别的应届生那样晕头转向…… 可私下里还挺稚气的。 Noah笑完,叮嘱:“中午我要和市场部开会,其他人估计也忙,你在这里好好守家。” 纪弥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但好奇:“Delay大概多久到岗?” “这两天悬,兵荒马乱的,我估计周五吧。”Noah猜测。 纪弥听完点点头,暗地里胡思乱想。 感觉他来了这里好像门卫,不清楚Delay就位以后,自己会不会变成保姆…… 午休时间,顶楼非常安静,秘书们都没回来。 纪弥兢兢业业守家,趴在桌前眯了一会儿。 他掐着点醒来,随后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感觉睡得有点腿麻,起身绕着顶楼溜达。 路过一间半敞着门的屋子,纪弥忽地停住步子。 “诶,你是……”他眨眨眼。 眼前的男人不过二十五六岁,长了一张英俊的好皮囊。 身上是黑色薄卫衣,虽然没有印品牌Logo,但看材质和版型就知道价格不菲,在十月份的天气里显得清爽又舒适。 个子大概一米八七,典型的模特身材,流露出的气场锐意凛冽,帅得非常招摇。 纪弥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点碰到人。 而且,对方居然在戳总裁办公室摆的金鱼! “你为什么这么嚣张?”他茫然地看着那人。 他以为对方是哪位秘书或行政,还好心地提醒。 “这几条金鱼是营销二组组长送的,Noah关照过不要玩,省得Delay来之前就死了。” 男人本来散漫地靠在摆放柜前,闻言缓缓直起身。 在纪弥注意到他的同时,他也在望向这个新人。 漂亮、青涩、挺拔…… 以及一双眼睛里流转着“我也喜欢逗小鱼”的心思。 就在他打量之际,纪弥挪过来,双手稳稳地捧起鱼缸。 “万一出了命案,小心老板发飙。”纪弥轻声地说着。 他勾起嘴角的样子很俏皮,像是找到了同谋。 “不过这里有监控,你可以假装给鱼换水,端到洗手池那边去玩,就查不到你头上。” 男人跟着他去洗手池:“你瞧着挺熟练?” 纪弥弯起眼睫:“周五我没什么事,都和这几条鱼混成哥们儿了。” 男人张了张嘴,很想说什么,却又勉强闭了回去。 过了会,他看着纪弥津津有味地观赏金鱼,还是没忍住:“这儿真是个好地方。” “对啊对啊。”纪弥点点头,模样很乖巧,眼神则是半点都舍不得从鱼缸里挪开。 他说:“话说我之前没怎么见过你诶,不过我都没把秘书室认全就是了。” 男人回答:“前几天我凑巧不在。” 纪弥这下终于抬起脑袋,缓慢地眨了眨眼。 “这样吗?我叫纪弥,是新来的技术助理。”他客套地伸出手。 男人配合地与他握了握:“听说你是从程序组里转过来的,对这个助理岗感觉怎么样?” 纪弥其实目前没什么实感,不过搜集了许多有关于这个岗位的酸甜苦辣。 他说:“按照网上的说法,周扒皮和长工小宝,我是凄风苦雨的长工。” 清甜悦耳的话音落下,他补充:“但这个么,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会怎样还不知道。话说你怎么称呼?” “平时大家叫我Delay,互娱事业群新任CEO兼任执行首席。” “本名叫贺景延,景色的景,延迟的延。” 贺景延音色低沉偏冷,嗤笑时不显轻佻或者可怕,但十万分地欠揍。 “我倒是不姓周,但你么,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他拿腔拿调,有样学样,然后指了指面前的几条鱼。 言语暗含几分咬牙切齿,听着又更像调侃捉弄。 “先给你的哥们儿换水吧小宝。” ------------ 4 初识 金鱼们在玻璃缸里无辜吐泡泡,纪弥没再关心它们如何上浮又下潜。 他怔愣半晌,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艰难消化着对方的自我介绍。 ……平时被大家叫做Delay。 ……新任CEO兼任执行首席。 这和同事群里爆的照片完全不一样啊? 要是丢去营销组,都能当上镜模特了! 纪弥混乱地想着,但这些现在不是重点。 最主要的是…… 自己和老板见的第一面,愣是没把人家认出来! “贺、贺总?”纪弥有些晕。 贺景延嗤笑了声,分不清是轻松还是无语。 他说:“不用这么正式。” 这里不像国企那般拘谨端正,张总或王董之类的叫法几乎绝迹,为了营造轻松的办公氛围,高层们带头不挂这种称呼。 纪弥温顺地点了点头,从发蒙的状态中勉强找回几分冷静。 “别人说夏天最好两三天换次水,今天也该换了,我没有对你的鱼乱来。”他解释。 小心瞄着顶头上司的脸色,他怯生生地顿了一下。 再轻声地说:“但助理这种生物应该不用更新得那么勤快……” 贺景延的表情很淡,难以从面上分辨情绪,令纪弥很怀疑是在装蒜。 对于助理的试探,贺景延没接茬,很讨厌地另起了一个话题。 “东二门在哪里?我点的外卖快到了,还有一刻钟。”他问。 纪弥跟着转移注意力,轻快回答:“下了电梯往右拐,穿过前面那栋楼,有一排考勤打卡机的地方就是。” 然后,他心思细腻地感觉有哪里不够妥帖。 纪弥转而和贺景延说:“那边离A栋有点远,要不我过去吧?” “不用,把鱼缸放回桌上,我跟你一起去。”贺景延安排道。 “之前我来开过几次会,但没怎么逛过。”他说,“正好熟悉一下园区。” 阳光照进明净的落地窗,暖洋洋的大楼内,他俩踏过发亮的地砖,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纪弥分明落后半步,望着贺景延高挑挺拔的背影,却莫名其妙有种自己被其扣留、被押送的感觉。 电梯门缓慢闭合,模糊地倒映出两人的轮廓。 纪弥站在贺景延身旁,身形高挑清瘦,线条薄而柔软,视觉上比对方纤细了一圈。 如果贺景延挡在他前面,他像是很容易就会被覆盖住,亦或被困起来。 他们的目光落在不同地方,谁也没开口交谈,厢内唯有设备运作的机械声,直到电梯平稳地停在五楼。 随着“叮”的一声,再度打开了门。 付千遥走进来,看到里面的纪弥,惊讶地想喊一声“小弥”。 但与此同时,他瞧见另外有个陌生男人。 猜着这应该纪弥在总办的同事,付千遥舔舔嘴角,把原本的称呼咽了回去。 他好心给纪弥撑场面,颇为恭敬地改口:“这不是我们尊敬的小纪老师吗!” 纪弥在真·尊敬的大领导旁边,正瑟瑟发抖:“。” 他敷衍地扯了扯嘴角,看着付千遥欢快地迈步过来,拼命地眼神示意让人换个电梯乘坐。 然而付千遥见纪弥这样子,还以为朋友在跟自己亲昵互动,拍了下纪弥的肩膀。 纪弥:“……” “这班电梯还挺赏心悦目的啊?当CEO真有眼福,我要怀疑总办是颜控天堂了。” 付千遥打量两人,自然熟地调侃。 “上回营销部请了男模来卖腐,说真的不如省那钱换你俩上,并排站着就比他们养眼。”他还说。 轻飘飘的打趣声落下,纪弥感觉两眼一黑。 他绝望地心说,比起让贺景延卖腐,他们更可能被老板卖去当鸭。 “你别开玩笑了,搞不了那种东西……”纪弥干巴巴道。 他再急忙岔开这茬:“这会儿你是去干嘛?” 付千遥爽快地说:“今天下午的活不多,我偷溜寄个快递,你们呢?” 纪弥道:“我和他要去拿外卖。” “懂了,吃下午茶。”付千遥脑补道。 他开玩笑地说:“趁着Delay还没有来,开个派对狂欢一下,享受最后的美好时光是吧?” 纪弥听着他开玩笑,痛苦地闭了闭眼。 救不了,真的救不了。 付千遥大概要和自己打包滚蛋了。 “确实是几杯咖啡。”贺景延道,再看了纪弥一眼。 蔫巴巴的,埋下了脑袋,显而易见地在不安。 “至于Delay么,是今天的航班来这边,小纪老师好像狂不起来,人也已经不太好。”他优哉游哉地补充。 纪弥:“……” 付千遥应声说:“他从上个星期就在慌,要我讲犯得着那么怕老板?你说是吧这位小兄弟?” 被他cue到的兄弟贺景延面不改色:“嗯对。” 紧接着,付千遥望向纪弥,不着调地加油鼓劲。 “人都是感官动物,像你这么好看,一见面就占有优势,Delay不该是率先被蛊得五迷三道?” 温暖开朗的声音回响在电梯里,纪弥的心越听越凉。 贺景延捧场地继续嘴欠:“嗯嗯。” 纪弥不敢与他对视,默默地倒吸一口气。 他无语,贺景延在嗯什么嗯? 怎么充满了阴阳怪气啊! 贺景延与付千遥一唱一和,仿佛纪弥的职场挚友,有没有激励作用尚未可知。 反正纪弥被夹在中间,看上去更想死了。 分开前,付千遥抛出友谊的橄榄枝。 “话说你是刚从穗城来的秘书?有空一起食堂约饭呗?我和小弥每次点椰子鸡锅,两个人总是吃不完。” 贺景延也客气道:“不是秘书,正式的任命函应该这周能群发在大家邮箱里,我当的是被下蛊目标。” 另外一边,纪弥暗落落撇了眼付千遥。 他只能说这辈子没见过那么丰富的表情。 震惊、窘迫、后悔…… 惨得纪弥不忍心多看。 付千遥如同灵魂出窍,步伐踉踉跄跄,几乎是飘走了。 分开之后,他在微信对纪弥狂轰滥炸。 [我靠我靠,他怎么会是Delay啊???] [为什么不早说他就是老板!!] 纪弥也很抓狂:[你准备进电梯的时候,我就眼神示意了!] 付千遥吐血:[妈的,我以为你在提醒我赶紧来一起看帅哥?] 纪弥:“……” 有的人也许就是活该。 付千遥:[为什么见过Delay的同事要说他难以直视啊?长成这样不是回头率爆炸吗!] 看到这行字,纪弥其实对此没什么质疑。 他已经理解了这个形容词背后的深刻含义,情绪有些心酸,慢慢打字回复。 [真的挺难以直视的,我现在也不敢看他了。] 付千遥:[……] 付千遥:[可怜你拥有一个坏比上司,要不还是早点辞了,回学校读个博吧?] 纪弥:“。” 在他旁边,贺景延从货柜上找到了自己的外卖。 点了五杯不同风味的咖啡,被分别装在两只袋子里,他轻松地单手拎住。 “和秘书室说一声,我过来看看,请他们喝的咖啡放在楼上。”他嘱咐。 纪弥点点头,先给Noah发了通知。 Noah:[111。] Noah:[你见着Delay了啊?我忘记把你拉到我们群里了,你等等@所有人就行。] 随即,纪弥被他拉进内部群。 他一看群名,倒是贴切: 《总办不相信眼泪(沪市远征版)》 加上纪弥一共五个,全是在这里办公的人员。 Noah是群主,贺景延也在里面,顶着系统默认的灰色头像。 在里面发完了通知,纪弥听到贺景延问:“和他们都认识了吗?” “这两天大家都很忙,顶楼还没凑齐过人,有时候行政和HR也会过来,我容易弄不清。”纪弥说。 他看了眼群里其他人的头像,有的挂上了自拍:“现在我能把脸和人名对上号。” 贺景延倒是没什么态度:“Noah他们不怎么待在工位。” 纪弥“嗯”了声,说:“之前我以为秘书室会在CEO边上绕着转。” “别的地方招了很多行政岗,那种差不多会这样,这里的话职责不一样。” 贺景延搭腔:“他们等于我的切片,背靠我的职权和别人做把控。” 整个事业群的摊子太大,一个人不可能顾得过来,独断不止会累死,往往还容易造成错漏。 所以总办在架构上是垂直管理,以贺景延为顶端统管,秘书各自有负责的模块。 如果下属部门有困难想传达,按照标准流程,首先是向秘书报告。 秘书会把琐碎的问题代为处理,剩下的事项做好梳理再向上传达,推进期间也由他们跟进,有时候甚至要在工作室驻场。 他们经常要主动和底下打交道,看上去总是在到处跑,每天很难见到人影。 说到这里,贺景延话锋一转。 “物理意义上,还是金鱼和它的小伙伴离我更近。” 纪弥:“……” 还以为这人把金鱼的事掀篇了。 敢情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正好走进顶楼的办公区域,秘书室和助理都是开放式工位,他们望过去便一览无余。 纪弥很轻地拍了拍旁边桌沿,说:“这里是Noah的位置。” 贺景延也适时收住话头,随之侧过脸望去。 桌上摆了很多新买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估计懒得挑搭配,色彩全是黑色。 贺景延没对这种审美做出确切评价,只是问:“Noah最近信撒旦了?” 纪弥好心澄清:“他今天上午抢周末的车票,念的还是阿弥陀佛。” 说完,因为害怕给另外两个同事引来不幸,接下来他没再吱声做向导。 路过自己的座位时,纪弥顿了一下。 “我坐这里。”他说,“的确离你很近,从你办公室走出来就是。” 听到他这么说,贺景延慢下脚步,扫了眼那张桌子。 标配的台式机和双屏显示器,屏幕没有锁掉,开着几份对外公开的开发组月报。 没放什么名贵的工学椅或升降器,有使用过的书本、纸笔和便签夹,收拾得很有条理。 角落塞了全麦面包还剩半袋,不知道是嫌难吃还是胃口小。 淡淡收住眼神,贺景延拆开外卖袋,把其中一杯咖啡搁到上面。 “下午了所以点的是低因。” “谢谢。”纪弥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捎上。 思及此,他有些懊恼,之前把Delay想得太片面了。 对方是在整个事业群平步青云的上位者,无论个性再怎么鲜明肆意,在这种职场交际上当然不至于不靠谱。 走神之际,贺景延又取出一杯,自顾自开封插上吸管,再把其他的咖啡都放到了会议室。 正好,群里有人问:[咖啡放在茶水吧里么?] 纪弥帮忙回答:[Delay放在第三间会议室里。] Noah:[这里有几个部门互相甩锅,我在当裁判员,傍晚才能回来,到时候再去拿。] Shell:[沃豁,你好惨!我在电梯里咯,回来瘫一会摸~摸~鱼~] 他好像看错群了,以为这里没有老板,嘚瑟完发了一张炸公司的卡通表情包。 五秒钟之后,他火速撤回了上述发言。 Shell:[收到。] 虽然手速很快,但不幸被其他人目睹了全程。 有同事幸灾乐祸,瞬间冒泡出来。 方溪云:[@Shell撤回干什么?有什么事情需要跟我们难以启齿?] 方溪云:[被艺设中台的干了就直说啊,大家帮你想办法,让他们给你负责。] 艺设中台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不好惹,Shell平时会与他们对接。 管么管不住,吵又吵不过,干得忍辱负重。 Shell:[@Cloud我对美术生有心理创伤和生理过敏,要我的命直说。] 跟着贺景延一起来沪市的秘书就是这三个,他们共事了好几年,关系非常融洽。 群里一吵就是99+,纪弥津津有味地看了好一会。 没到两分钟,Shell回顶楼喝拿铁,然后围到纪弥旁边。 “之前听Noah说咱们有个漂亮的新人,但是这两天太忙了没能打招呼,诶Noah这回没有虚假宣传啊!” 他这么搭讪完,扭头朝着总裁办公室嚷嚷。 “Delay,你不来介绍下你的助理?” 贺景延走出来,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 “他的显示器上不是贴得很清楚么?”他散漫道。 互娱的体量很夸张,一款大项目的开发组有近千人。 整层楼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加上装修风格很统一,方向感不好的甚至会在办公区迷路。 为了线下沟通的时候方便找人,行政给每个员工都发了身份标牌。 大家默认把标牌竖在显示器的顶端,名字和代称一目了然。 Shell刚才忘了注意这茬,这下瞄了一眼。 [纪弥|Lethe] 与此同时,纪弥很礼貌地说:“Shell老师,喊我小弥或者Lethe都可以。” Shell笑起来:“别喊得那么客气,Noah和溪云都是大佬,我在秘书里面资历最浅,算不上老师,不过你需要我的话随时来找。” 纪弥点点头:“那之后就麻烦你了。” 他读书时课业压力重,除此之外还要打工,每天难得捉到人影,没机会也没力气去交朋友。 离开了校园之后,他待在开发组的技术线,每天加班敲代码,很少有和人闲聊的机会。 在人际方面纪弥尚且生疏,表现得腼腆又小心,好在Shell是个自然熟。 两人借着交谈的契机熟络起来,没有闲聊太久,方溪云也回到顶楼。 方溪云刚从项目组回来,染成酒红色的头发微乱,真丝质地的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手上还拿着一叠材料。 注意到纪弥之后,他停下着急的步子,笑眼盈盈地说了句“Hi”。 “你们在组织迎新会?”方溪云问。 Shell得意地说:“对啊,要不要我给你引荐一下?” “不用你帮忙,我今早在这儿拆报表,就和小弥打过招呼。”方溪云答,“这两天倒是难得见过你人影。” Shell叹气:“事儿多啊,在研组光是手游都有十多款,我每天轮番在各个楼层闪亮登场。” 他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别说脑子卡机,腿都要累废了。” “你当我这儿运营期的容易吗?给你看眼MAU*图,刺激程度相当于天天在打A股3000点保卫战。” 方溪云应声着,把手上的纸塞在Shell怀里,腾出手匆匆回复了几条工作消息。 他一边飞快打字,一边对贺景延的反常行径感到困惑。 “话说Delay你不是周五才上班么,怎么突然过来了?一落地司机不该先把你送去公寓?” 闻言,贺景延自然不可能坦白。 沪市瞧着风平浪静,一个比一个纯良无害,背地里自己已经被造谣成Gay。 他来探探这帮人到底是什么玩意,今天一到可谓是收获连串意外。 思及此,他不动声色地瞥向身旁。 纪弥正乖乖地垂着脑袋,黑亮柔软的头发很蓬松。 在自己面前还有一些不安,右手紧张地捏着咖啡杯,略微用力的指尖泛着白。 “来看看新助理。”贺景延有些恶劣地开口。 他停顿半秒,拖腔拿调地说:“Noah对他评价很高,吊起我的胃口。” 方溪云耸耸肩膀:“你冷不丁出现在公司,别把人吓坏。” Shell却好奇:“Noah难得会夸人诶,他都和你说了什么啊?” 纪弥被吸引注意力,也偷偷竖起耳朵。 清瘦的身体没再局促紧绷,微微地倾向贺景延这边,很在意接下来的内容。 贺景延不动声色地收住目光。 “Noah说……”他道,“纪弥长得好性格乖,而且很贴心,懂得疼上司。” 眼前三个人排排站,听着贺景延随口胡扯,方溪云率先受不了,把手机揣进口袋转身就走。 “这几天我很忙,有正事劳烦拨内线电话。”他挥了挥手。 Shell也是无语又好笑:“你当Noah给你招助理还是招老婆?” 他离开前不忘补充:“说起来小弥是不错,等下Noah回来,你怀着感恩的心给他磕一个吧!” 贺景延对此只是嗤笑,懒洋洋的没有回应。 他难以理解,Shell和纪弥才认识了几分钟…… 怎么就口口声声觉得人家不错了? 立场如此容易被勾走,这人未免太不值钱了一点吧? ------------ 5 有料 对于秘书室的沦陷,贺景延心里嫌Shell没出息。 他有些冷淡地环住胳膊,看着不值钱的Shell挪回了工位,然后转头望向纪弥。 哗。 电脑椅的滚轴在地毯上发出细微声响,纪弥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他摸到鼠标查收新邮件,因羞赧而发烫的脸颊朝向屏幕,用毛茸茸的后脑勺冲着自己领导。 贺景延看清楚邮件内容,发件方来自于HR部门,抄送了整个总办,附件是CEO的任命函初稿。 HR配文:[这是草拟的文档,周五定稿前请大家多沟通,辛苦啦~] 起笔前贺景延和他们沟通过,不需要什么上任发言。 但是事业群换了老板,第一封群发给所有员工的邮件总要说些东西,鼓舞士气、满足好奇亦或者稳定人心。 总办对外发表的规划由秘书室负责书写,HR准备了盖着红章的任命文件,以及对Delay简明的介绍。 贺景延的履历几近完美,海外顶尖名校毕业,入职后一手建立紫台工作室,主要管研发和发行线。 他陆续带过三款S级旗舰项目,如今均是游戏畅销榜的常客,也是整个互娱的招牌项目,每年都要被放在校招宣传视频里大吹特吹。 这样的背景用“天之骄子”来形容也不为过,纪弥惊讶地看完这些,忍不住瞥向贺景延。 真的太年轻了,这时候还靠在自己桌边,耷拉着眼皮懒洋洋晒太阳。 光看表面模样的话,比起位高权重的总裁,他更像是随性又倨傲的富家少爷…… “怎么了?”贺景延察觉到目光,发现纪弥的表情有些意外。 他轻嗤:“看完这份初稿,我也觉得描述得不够准,该着重强调的都没提。” 纪弥眨了眨眼:“你想要修改哪里,我帮你去对接?” 贺景延以防再被认错人,提意见:“ 他们都忘了提,我身高187,体重150,三围是100、78……” 颇有兴致地报数据报到一半,被姗姗来迟的Noah打断。 Noah一赶来就看到贺景延没做人事,无语又好笑:“你跟人牵红线呢?特么把这些花招留到求偶的时候用吧!” 他还发指:“骚得没眼看,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我们穷得卖总裁了。” 紧接着,Noah摸了摸下巴,对老板提出了直击灵魂的质疑。 “话说你是不是觉得小弥好骗,跟人家谎报了数据啊?” 纪弥:“。” 他闻言没控制住视线,暗落落地由上至下扫了贺景延一下。 贺景延是典型的衣架子身材,套着日常的卫衣都很出挑。 但是不太显肌肉,穿得太严实了,衣服又很宽松,根本看不出胸围有没有三位数。 这一眼让纪弥联想到了Jing。 虽然Jing打扮得斯文禁欲,但因为西装版型贴身,勾勒得身体线条清晰利落。 如果是口气放浪些的人来点评身材,肯定还会加一句: 一看手感就很好摸。 “我今年的体检数据就这样,谁稀罕作假?”贺景延这时冷冷地回应。 Noah颇有求知欲地上前,试图打假:“那你让我量一下。” “别,我受不了男的碰我。”贺景延拒绝。 原本正交代得起劲,除了外在条件,还想说一嘴自己铁直,掐灭之后不必要的脑补和麻烦。 可惜被Noah中途打断,贺景延不方便刻意再补充,不过自认为这句话流露得明显。 他说完撇了眼纪弥,但对方好像在走神,不知道想着什么东西,总之没太在意耳边的插科打诨。 而Noah听完感觉一头雾水,看贺景延的眼神好像看抽风病人。 不过贺景延平时工作压力大,生出一点大家难以理解的暗疾也正常,他没有多想。 他转头招呼着总办来之不易的新鲜血液:“小弥,晚上吃食堂?” 纪弥道:“嗯,我知道二楼有几个窗口很好吃,待会儿带你一起去?” “那我把Shell和溪云也拉上。”Noah安排着,再问,“Delay你等下是回公寓么,还是在公司多留一会儿?” 贺景延虽然来的时候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但在这里几个小时,消息已经传到了行政那边。 行政听说过新总裁不喜欢被刻意招待,没有直接来打扰,但在OC上发了信息来关心。 贺景延道:“行政让我检查下办公室里有没有缺的东西,我扫一眼就回去了,随身带来的行李箱还没收拾。” 办公室装修得和外面区域一样,是几乎找不到明亮色块的工业风,看起来高级且性冷淡。 没有花里胡哨的摆件和花束,电脑、工学椅这些实用品都和穗城时一样,是贺景延平时习惯用的最顶配。 这里连通一间休息室,衣柜、床铺和淋浴间一应俱全。 上任CEO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所有的物品都换成了新的,靠窗的角落处,空气净化器正在勤勤恳恳地工作。 贺景延踱到床头时,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里面有一只应急医药箱,以及备用的打火机、蒸汽眼罩、香薰蜡烛…… 怎么居然还会有避孕套? 贺景延倍感匪夷所思,觉得行政大概是把自己当成禽兽败类了,很无语地关上抽屉。 再出去的时候,纪弥正主动与Noah熟悉工作流程,两个人凑一起嘀嘀咕咕,没注意到上司的低气压。 贺景延看了一会他们的背影,还瞧见Noah有说有笑地夸纪弥学得快。 “Delay,你要走了吗?”Shell走过来,“正好我也下楼了,一块儿呗?” 贺景延问:“和沪市那些人打过一遍照面了?” Shell回答:“我认识这儿的几个制作人,他们对紫台还是很服气的,项目品控和长期流水就摆在那儿,不服也得服嘛。” 说起这些事,他微微压低了声音。 “不过你一直懒得管外务,很多人跟你不熟就会有疑虑,怕你一上来会砍组……有好几个制作人来打听过了。” 贺景延淡淡地“嗯”了声,没什么明确的态度。 “话说你觉得你的小助理怎么样啊?能用不?”Shell好奇。 职场里的能力衡量往往从第一眼就开始打分。 尤其是身居高位,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太多,早已锻炼出苛刻又精确的眼光。 今天他们光是几句私下交流,就能发散出很多话题。 再联系到贺景延一向要求很高,Shell暗落落琢磨,觉得大概不会有什么好话。 然后,他听到对方淡淡道:“不敢怎么样。” Shell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特么一个总裁,对助理还要说“不敢”?? “短短两天,他已经把Noah收服了,你也是心心念念,我看整个秘书室估计离集体阵亡差不了多远。” 贺景延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似乎是对这群不成器的东西表达不屑。 Shell对所谓的“心心念念”感到冤枉。 “我问你满不满意是为了及时调整,你要是用得不顺手,这里还留着其他候选人的简历呢!” “而且,Delay你别形容得我们仿佛在搞基!”Shell道,“你为什么突然在这方面变得敏感?方溪云就谈过男朋友啊,之前没见你有什么反应。” 碎碎念着,他问:“你要是真的介意这种,需不需要我去问问纪弥?毕竟你俩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不用。”贺景延打断。 自己只是随口一提。 这方面算是隐私,他对纪弥的个人情况没有兴趣。 被司机送去公寓的路上,贺景延收到萌心的消息,是一则上线首日荣登某排行榜的捷报。 于是事业狂想也没想地就点了进去。 在点开的瞬间,Jing的IP也从香港跳到了沪市。 · 鸿拟,东二门。 纪弥和新同事吃完晚饭,刚挤上公司的班车没占到座位,单手抓着扶手站在下车口。 一开手机,付千遥关心:[下班到家了,你还活着吗?] 纪弥开玩笑:[我明天可能不用来上班了。] 付千遥已经恢复活力,大大咧咧地接茬。 [那我在电梯里喊他小兄弟,辞退信应该是我俩买一送一,打包滚出鸿拟。] 纪弥发过去一张炸公司的表情包,从Shell那边存的,感觉很实用。 付千遥:[哎对了,你玩萌心了没?我来瞅瞅用户反馈。] 纪弥知道这是对方第一次参与的上线项目,说了一些好听话,并感谢他送自己年度会员。 “你有没有试试它的推送功能?这平台的大数据算法很顶吧?”付千遥发来语音,语气颇为骄傲。 “而且下午我听别人确认过,用户的总体质量很高,保管刷到对胃口的天菜。” 纪弥戴着耳机,打字:[用过,今天忙着上班,还没有再登录。] 付千遥意味深长地问:“遇到感兴趣的了?” 纪弥回复:[我们只是聊了点鸿拟的八卦。] 随后,他打了个激灵。 自己和Jing透露的那点消息貌似都是洋葱新闻?! 什么Delay长得丑,什么疑似是Gay…… 特么的没一个靠谱。 纪弥回想着,贺景延甚至在自己面前说过,受不了被男人碰。 他越想越不好意思,尽管自己只不过是网上随口转述,但毕竟间接散播了谣言。 回到租房,他一边开电脑准备远程办公,一边匆匆上线和Jing解释。 [今天我朋友说之前是误会,Delay不是照片上那个人,性取向大概也是假消息。] 发送完,他还找了张[一杯泪水]的表情包。 Jing目前是离线状态,纪弥点进他的主页一看,上次登录时间是两个小时以前。 等等。 为什么Jing的IP突然和他同城了??? 他惊讶地睁圆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收到对方的回复。 Jing:[你朋友的消息风向转变好快。] Jing:[他今天见到人了?] 纪弥遮遮掩掩:[应该是吧,总之这回保真。] 他再困惑:[你怎么在沪市呢?] Jing:[工作上有点事,过来驻场。] 怪不得昨天Jing说周一不上班,原来是赶航班……纪弥心说。 怎么和自己上司差不多? 不过贺景延是从穗城被调过来。 Jing想起对方也在沪市:[碰巧跑你这个城市了。] 纪弥一边拆出棒棒糖,抿嘴里尝着草莓味,一边看Jing的消息。 那自己和Jing岂不是有机会碰见? 纪弥没往歪处想,客气地尽地主之谊。 他打字:[如果哪天下班有空,我请你喝饮料。] 虽然网友面基在如今稀松寻常,但还不够熟悉就见面的话不太妥当,他也不过是随口一提。 Jing在这方面有同样自觉:[晚上也许不适合喝得那么甜。] 这句话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感,但回得并不冷硬。 纪弥对此满意,偏偏得寸进尺:[那你想喝别的?长岛冰茶四十度,会太辣了吗?] Jing故意说:[会和上班一样苦。] 正好mī最近跳槽,他转而道:[又工作完一天,新上司怎么样?] 领导的风格会很大程度地影响工作体验,纪弥讲过一嘴,大概是过渡期还没摸清上司的好坏。 而现在,纪弥看到“上司”这两个字就烦恼。 他平时吃完晚饭,都会留在公司加班或学习,今天傍晚却反常地匆匆回家。 就是因为坐在工位上容易记起贺景延,以及联想到白天一连串的闹剧。 纪弥实在坐立难安,公务资料都看不下去,几乎是逃难般地离开园区,想要关上门独自冷静和消化。 不料这时候还能被网友提起来,他不太想顺着回忆伤心事。 所以他一时叛逆:[身材看起来没你有料。] ------------ 6 降温 网友之间多了屏幕和键盘,有时候反而少了一些顾忌。 会有往常内向的人变得健谈,也会有平时沉稳的人到处发疯,反正线下谁也不认识谁。 不过,纪弥毕竟是第一次这样口出狂言。 除了心跳加快、浑身紧绷,在等待对方回应的间隙里,他不禁倒吸气,自己是不是昏头了? 纪弥喝了口矿泉水压住情绪,强制般地转移注意力。 眼前的笔记本电脑已经跟了他六年,运行速度很慢,风扇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 听着机器启动的嘈杂声,纪弥点开桌面上的[小鸿助手]。 输入在功能类型里选择远程,输入自己的办公IP和密码。 这台电脑的网络延迟率很高,自己习惯了公司的新设备,着实明白了什么叫由奢入俭难。 以前卡顿时不怎么心烦,如今等了几秒就无聊。 纪弥的目光再度飘向手机,萌心界面跳动,掐点似的弹出新消息。 Jing:[噢。] Jing:[你对办公室恋爱有兴趣?] 这位帅哥跳过了对身材的夸赞,或许是因为害羞,又或许平时没少被吹捧,早已不会在意。 他抛出来的话题太震撼,纪弥光是假设一下,就觉得被雷劈了。 于是纪弥反驳得飞快,像一只不慎滚进毛衣里、被静电激起炸毛的猫咪。 [当然没有!] Jing觉得有些好笑:[那你怎么留意他有没有肌肉?] 纪弥为了自己的清白,不惜向上司泼脏水:[他要是太虚了,我会忍不住担心。] Jing:[蛮有人文关怀。] 纪弥:[我关怀他会不会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这么一说,Jing感觉到了纪弥的态度。 Jing腔调凉凉地分析:[你不太喜欢这个上司啊。] 纪弥真的不太想回忆贺景延了,干脆地岔开话题:[如果你当上司的话,会因为被下属讨厌而难受么?] Jing显然不太在意这方面:[我但愿他别太喜欢了。] 纪弥:“……” 他盯着这行字,撑着脑袋不禁眨了眨眼。 正好电脑顺利连接远程,他在屏幕前坐正,便投入到了工作里去。 找出没看完的开发组月报,打开做表的辅助工具,各款游戏按照赛道类型划分,梳理着每个组的里程碑外放数据。 纪弥做事认真耐心,埋头就是小半天,从右边房间传来情侣连麦的说说笑笑,对他没有丝毫干扰。 再从电脑前面移开眼,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那对情侣还在煲电话粥,估计组队打着游戏,男生时不时扯嗓子嚎一句“看我乱杀”。 吵闹声不止是纪弥一个人听到,很快,有其他室友打开门,忍无可忍地嚷嚷。 “傻逼吧草,是必须赶紧留遗言吗?非他妈大半夜说?” 收声,夜色安静。 纪弥从小就乖巧懂事,也总是小心翼翼,心知这里隔音很差,洗澡时愈发轻手轻脚。 换下来的衣物没有犯懒囤在篓里,洗掉以后想挂去外面的大阳台,然而那里晾了一长排别人的内衣裤和袜子。 大概是被粗暴地塞进洗衣机,倒进一堆洗衣液甩完几圈就不管了,它们皱巴巴的又散发浓重香味。 纪弥顿了下,沉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主卧有一间采光很好的飘窗,搭了折叠的小架子,凑合着可以挂衣服。 “好像衬衫是有点多……”纪弥晾完,苦恼地思索。 从校园步入职场,环境截然不同,应该添置点合衬的衣服。 但他一直在写字楼里忙得昏天黑地,柜子里依旧是学生时期那几套。 付千遥也和他提过几次,让他去买一些新款。 “虽然公司没着装要求,随便大家怎么打扮,但别人的脸是瞎长的,跟着瞎穿也就算了,你这样多浪费啊……” “你去隔壁二园区看看,我们不去做时尚先锋,好歹别早上抓到什么就套身上吧!”付千遥恨铁不成钢。 鸿拟买了两块科技园区,装修和设施长得几乎一样,中间隔了条马路,彼此是邻居。 一园区全部划给游戏事业群,二园区则挤了通讯、电商和影视这些传统互联网业务。 园区之间虽然靠很近,还能互相串门,但员工的整体画风非常不同。 如果说后者是都市丽人,前者就是山林野人,尤其在公测期的项目,经常有穿着睡衣睡裤和拖鞋的同事出没。 纪弥没那么不讲究,只是和精致不搭边。 当时听过付千遥的叮嘱,他无所谓浪不浪费颜值,干净又得体即可,而且开发组的好多人和他大差不差…… 眼前却不太一样了。 他杵在飘窗旁边,忽然联想到,尽管总办不是看脸招人,不过秘书们都非常齐整。 相比于他单调又稚气的打扮,他们也懂得打理形象,举手投足自有一种派头。 纪弥越是琢磨越是觉得自己不搭,初来乍到的新人本就容易敏感,第二天不自觉地在这方面留意。 “明天Delay回来上班,下午我们内部开会。”Noah风风火火地布置。 他走到纪弥的工位前,休闲款的西装外套正敞开着,灰色的面料没有褶皱,袖扣泛着贵金属的光泽。 Noah再说:“主要汇报手头的对接进度,再讨论之后的研发策略和定标逻辑,你这边没被布置就旁听协助。” 纪弥一边认真地听,一边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袖子。 以前没怎么察觉,当下发现其实洗得有些泛白了。 虽然Noah并没打量自己,但他蜷缩着的指尖遮掩般捏紧袖子:“好,我会记录。” 下班之后,纪弥去了附近的高档商厦,打算买几件款式成熟些的外套。 但是橱窗里看着顺眼的衣服,套在身上总觉得有哪里奇怪? 他的气质太清澈了,有着寻常难见的少年感,一旦扮得成熟些,从里到外都不太适应。 纪弥很快就放弃想法,转头进了一家走简约路线的品牌店,挑到些色系温和的厚衣服。 销售夸他审美好,这几件舒适又挺括,兼具了时髦感与实穿度,要单穿的话现在就可以派上用场。 “同学,你有会员吗?积分可以领停车券,还能兑换小礼品。”销售在结账的时候问。 纪弥没解释自己早就毕业,摇了摇头:“我没有会员。” 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消费,以前多数都是网购,或者去街边的独立店面。 因为那些地方质量不齐,每次都要认真挑选才不至于踩坑,自己算是被迫积攒经验,锻炼出了好眼光。 销售活络地问:“要不要今天注册一下呀?整个商场可以通用的,马上有冬季上新了你也可以来逛逛!” 纪弥原本想下意识推拒,但切换到工资卡准备付款的时候,突然地改主意扫了入会的二维码。 他并不抵触自己的一点点变化,反而有一种雀跃感。 通过与这种旧习惯的对抗,好似能够多几分确信,自己正与晦涩的过往越离越远,直到与其完全割离。 销售递过手提袋,服务得温柔贴心,送客到店门口。 她道:“过几天要下雨了,你出门注意啊。” 沪市的秋冬总是伴随着一场场雨水,天气潮湿又刺骨,本就拥堵的交通也更加不方便,上班都要提早一班车。 纪弥很讨厌这种季节,听到销售这么说完,随即看了天气预报。 果然之后要么阴天要么阵雨。 而萌心的运营策划与时俱进,纪弥回到家看到晚间推送,碰巧也是提醒本地的天气变化。 [萌心来电: 你的城市正在逐渐降温,与ta一起步入冬季吧~] 点开这则推送,页面跳出下雨图案的同时,还浮现出两个选项。 “走进冬天”or“取消”。 纪弥:? 你们策划为了日活跃量真的很努力。 不过这究竟是在搞什么? 被轻易地勾起求知欲,纪弥懵懵懂懂戳了下“走进冬天”,软件快速跳转到好友页面。 列表里孤零零一个Jing,点完头像之后,系统没有二次确认步骤,丝滑地向对方发送了卡片消息。 系统:[最近天气渐冷,您的好友:mī有点关心你~请记得保暖和带伞。] 纪弥:“……” 靠,这系统的功能定位是自动僚机吗? 纪弥虽然对Jing有一点点兴趣,但没想过这么主动,可没有撤回选项。 Jing一直是未读状态,首页的上次在线是24小时前,IP依旧在沪市,不知道能否及时查收这条播报消息。 纪弥留了一句“乱点点错了”,把Jing当电子宠物那样关掉软件。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犯迷糊,自己把下雨忘得一干二净。 人已经走到小区门口,感觉到有水滴飘下来,再慌慌张张地回去拿了伞。 没想到之后便是一系列的连环事故。 今天的班车提前半分钟开走,纪弥跑到站点的时候,刚好瞧见一串灰色尾气,紧接着赶忙打了一辆网约车。 这时候好死不死是通勤高峰期,靠近园区的几个路口水泄不通。 眼看着就要迟到,纪弥尝试移动打卡,碍着直线距离不够,快把屏幕摁烂了都打不上。 “师傅,麻烦停一下。”纪弥顾不上撑伞,“我跑过去吧。” 师傅看了眼后视镜,确定不会撞上穿梭的电瓶车:“上个班还玩冲刺跑呢,你小心点哈。” 纪弥跑到了人行道上,靠近园区的围栏成功打卡,踩着考勤的节点,但凡多两秒都要过红线。 跟随人流慢下步伐,他暗暗平复呼吸,庆幸着这次不会被HR揪住。 “好帅。”有人窃窃私语,“长得这么显眼,怎么之前没印象啊?” “他忘了带伞,你要不要过去做点好人好事?应该是我们园区的诶,顺便还能问下他在几楼。” “我远远瞧几眼就行了,没想和他打交道!这种人一看就很难接近……” 听着身前两个女生的议论,纪弥从而东张西望,想看看是谁这么有吸引力。 而那人也确实出众,披了黑色冲锋衣,整个人冷峻疏离,一眼就能发现。 视线落在对方身上的瞬间,纪弥稍稍凝固。 随即他匆忙地别开了脑袋。 原来她们讨论的是Delay…… 那对Delay来说不奇怪了,但对自己而言有点残酷。 没人想在打卡点之后的公司门口遇到上司,纪弥两眼一黑,想要用伞遮住脸,可惜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贺景延撩起眼帘,目光同样越过人群,和长了“小弥雷达”一样,精准落在他身上。 “早上好,怎么淋着雨啊?”纪弥勉强笑着打招呼。 他自觉把对方也遮在伞里,贺景延比他高了半个头,他需要再往上撑一点。 贺景延抬着眼,看向滴水的伞檐:“不知道会有阵雨,忘记带伞了。” 纪弥又问:“司机怎么送你到路边?” 公用商务车都会开进园区,把老板放路边未免太奇怪。 贺景延回答:“我没麻烦人家,早上自己打车来的。” 说到这里,他察觉纪弥还是很困惑。 “那人弄混了园区,把我送到隔壁就停车,我刚下去的时候没发现。” 纪弥:“……” 大老板都能走错上班地点。 这个事业群能平安活到年底吗? 坐电梯到顶楼,秘书们在茶水间聊天,见到他俩同时进来,纷纷打招呼。 “小弥,这件毛衣很适合你。”方溪云瞥向纪弥,“而且和前几天风格不一样。” Shell因此多瞧了纪弥几眼,一头雾水:“有区别吗?他不每天都漂漂亮亮?” 方溪云形容道:“以前像大学校草,现在像公司门面。” 纪弥弯起眼睫,落落大方地应声说谢。 旁边,贺景延走进茶水间,和Shell说自己也要一杯咖啡。 总裁办公室的秘书不负责端茶倒水,拎出去位同副总或总监,贺景延也并非是使唤的语气。 他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懒洋洋走到同事们身边,听到Shell趁机敲竹杠。 “兼职咖啡师能加薪不?”Shell期待。 贺景延嗤笑:“泡一条雀巢累着你了?” 茶水间里有研磨机器,也有手冲壶这类工具,行政特意买来的新豆子更是各种各样。 可这些精心的准备没怎么派上用处,这群人隔三差五就偷懒喝速溶或者浓缩液。 呛完Shell,贺景延取出一次性纸杯,离手最近的是什么就喝什么,往里面倒了三份咖啡浓缩。 但凡心脏弱一点,都能被这浓度给药死。 “你通宵没睡?”纪弥吃惊。 贺景延说:“有一个海外的视频会,是配合那边的时差,议程太多了一直开到早上。” 所以他是开完视频会,简单冲了个澡收拾下自己,就直接打车来了公司。 光看神色的话,外人瞧不出半点端倪,贺景延一切如常,连黑眼圈都没有。 “对了,等会来一下我办公室。”贺景延喝了口咖啡,突然说。 这儿挤了四个人,方溪云他们都以为是自己,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你是在喊谁?”方溪云问。 而贺景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好笑,补充:“谁兼职了公司门面我就在喊谁。” 纪弥面对他的时候还是有一些紧绷,甚至隐约藏着抵触,不像和方溪云那样可以说笑。 他感觉贺景延在捉弄自己,颇为警惕地说了句“噢”,然后没敢对视,埋头喝了口牛奶。 回到工位上,他搜“和老板首次谈话需要注意什么”,显示的答案都太过于圆滑世故。 纪弥做不来这事,看上去贺景延也不是吃这套的人,自己要是跟人凑太近,不知道谁会更别扭。 就在他独自琢磨的时候,Jing上线了。 [乱点点到我?] [那你的手指挺会挑人的。] 纪弥跟网友张牙舞爪:[上班时间摸鱼,小心抄送你老板!] Jing劝他别抱这种希望:[我的老板管不住我。] 纪弥:[所以你是被他流放到了沪市?] Jing沉默半分钟,回复:[这个地方虽然气候很烂,但也不能当成西伯利亚来用。] 他还说:[你也上班时间摸鱼,上司不管么?] 纪弥:[我和他不坐在一起哦,待会儿要去找他,还没想好怎么和他相处。] [很难跟你形容他的性格,总而言之很可恶,他没当我上司的话,我平时见到他这种人应该会绕着走。] Jing这次接得很快:[他如果品行靠谱,算是个正常人,那你也平常心就可以。] 纪弥闻言愣住,根据这条思路想了下贺景延。 熬完大通宵坚持到岗到位,一边上班迷路一边还能招蜂引蝶,刚才当着自己的面喝掉三倍浓缩,丧心病狂程度就差干嚼咖啡粉了。 一个能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的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于是,纪弥垂头丧气又战战兢兢,自认为描述得非常到位。 mī:[可他是个大!变!态!] · 贺景延落座后嚼了一颗薄荷糖,清凉的味道很提神,让他本就不太昏沉的理智更加冷静。 这几天他在家没歇过,忙着远程协助海外事项,打开后台又有上千条新提醒。 他对超额的工作强度习以为常,很快过目完一遍之后,根据缓急标了处理优先级,有一些挂接到了秘书底下让人跟进。 ChiChi:[Delay,恭喜啊,升迁上班第一天,我来打扰几句?] 贺景延扫了眼,ChiChi是萌心的产品负责人,之前邀请过自己聊聊使用体验。 不过贺景延最近忙于互娱的业务,没怎么顾上其他,这会儿脑海里梳理过一遍日程,觉得能安排出来半小时。 他简单地对ChiChi敲了个“1”,再打开两天没上过的萌心。 原本想核对功能模块,他一登录,先看到mī的留言,顺带瞧见这人顶着的头像…… 紧接着,他截图了mī的主页,上面依旧是二次元照片,仿佛在无声质疑着平台的机器审核水平。 贺景延敲字:[用的AI是不是没发育好?貌似停留在没开智的阶段。] ChiChi赶忙表示自己也有所察觉,表示会安排人手做优化,并且立即做一次用户筛查,让不合条件的尽快更改。 萌心在技术上依赖互娱的协助,两人就着这事沟通了一会,然后贺景延看到mī在控诉上司。 贺景延蹙了下眉,觉得这句话是开玩笑的吧?变态难道泛滥成这样,上网就能碰上一个受害者? 刚想到这儿,他听到有人敲了敲门。 “刚才你让我过来。”纪弥站在外面,“我想问问,你现在有空吗?” 他说话的语调很软,流露出一种很自然的天真与矜持。 贺景延淡淡应声,同时点击鼠标关掉OC,那张mī的主页截图随之消失在屏幕上。 纪弥进来的时候脚步很轻,动作有些局促却压不住好奇。 牙间的薄荷糖被咬碎,在一丝甜味里,贺景延莫名浮现出联想。 纪弥很像某种刚被抱到陌生环境、探头探脑熟悉新气息的小动物。 就,贺景延看了没有讨厌的情绪…… 就感觉这种倒是蛮招变态的。 ------------ 7 头像 纪弥走到桌边,在一个能看清楚电脑屏幕,又不会离上司太近的位置停下。 贺景延打开工作台:“你适应得怎么样?” 几天没见,纪弥俨然融入了总办,上一次见面尚且连人都没认全,这一次已经摸清了运转体系。 每天上班主动跟着秘书们做事,没被布置工作就打杂和旁听。 下班后仔细写日报做好归纳总结,为了跟上这里的办公节奏,周末都没有闲下来过。 此刻被问起状态,他足以条理清晰地回答上手情况。 “之后是我带你,有哪里不懂直接讲,要是遇到兜不住的就上报,我也是直线处理人。”贺景延说。 纪弥点头,现在就有问题:“我的工作是每周排单吗?” 贺景延说:“开发组会这样排,里程碑的最开始就框定迭代量,一周一个版本日做小节点。” “但这里和开发侧不太一样,绿灯单和大单子多,要么特别急,要么工期长,会定得比较灵活。” 纪弥记在心里,对于别的要求则是之前就了解过。 他虽然是昏头昏脑地冲动来到这里,但认真琢磨了技术助理的职责描述。 这岗位是助理更是技术,相比于开发组里拧螺丝的细分程序岗,这里背靠着总裁办公室,能接触到全栈的开发链路。 日常工作可以概括成和CEO搭档,配合处理专业性难题,这方面纪弥没有其他疑问。 “上个助理有没有留下工作,需要我来接手呢?”纪弥道,“到时候可能要联系下细节。” 贺景延道:“没有,技术中台负责处理掉了,这几天有新的程序单就是你接上。” 他一边说一边筛选工单,分配到纪弥的后台。 他再说:“J02组在优化防外挂系统,他们是战术竞技游戏,新赛季快到了,这个系统很关键,需要重点盯一下。” “提测时间是哪天?”纪弥挑最要紧的问。 “做多少就提多少,QA那边抽出了一个专项组配合它测试。”贺景延道。 其他的都是杂项,纪弥准备回头找项目沟通,进一步地敲定条件。 随后,他见贺景延滚动鼠标。 页面逐渐往下移,头一回见识到什么叫做“密密麻麻的后台”,论长度的话可以类比《海底三万里》。 纪弥甚至怀疑这个滚轴拉不到底部。 商务的、运营的、开发的,放在一起光是旁观就血压飙升。 甚至有一条是某穗城员工举报上司施压霸凌,集团特意找了国外的第三方调查组来处理。 “对了,你用没用过萌心?”贺景延忽地问。 纪弥微微怔愣,继而迅速摇了摇头,仿佛一旦犹豫就会留下案底。 贺景延是准备讲正事,见纪弥这副局促的样子,嗤笑:“我就问问,你这什么反应?” 纪弥磕磕绊绊:“我只是不怎么玩交友软件……” 贺景延拿腔拿调地“噢”了声,似乎有什么话没说出口。 于是纪弥反问:“你以为呢?” 贺景延道:“还以为是怕我加你好友。” 纪弥:“。” ……早知道就不该给他回答的机会! 刚才贺景延谈论工作的时候,和私下里很不一样,敛起了随性和散漫,神色冷静口吻正经,十足的上位者腔调。 以至于自己聚精会神才能跟上步调,几乎忘了对方性格顽劣。 纪弥咬了咬牙,道:“我的要求很多,一般都是主动挑选。” 贺景延抬起眼:“不好意思,我多问一句,你现在有感情生活么?” 纪弥单方面认为Jing算是可发展的网友,逞强着回答:“我、我刚挑完,如果是摘白菜的话,刚种进地里吧。” 贺景延听了有些好笑,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被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当白菜。 他半开玩笑地提醒:“这里对员工的私事没什么所谓,不过我不想在网骗新闻上看到你。” 纪弥登时耳根发烫:“我绝对不会!” 听到纪弥几近羞赧地做出保证,贺景延没再打岔,话题回到了正事上。 互娱的NLP实验室是萌心的技术支持,最近产品上线有很多修改事项。 总办有相关的追踪单,贺景延把二级负责人挂在了纪弥下面,让他抽空跟一下进展。 把这些一项项安排好,才过去半个小时。 纪弥惊讶于这里的效率,毕竟以前在开发组核对排期,七嘴八舌至少要花一个半小时…… “我还有哪里要注意的吗?”他问。 贺景延抬起眼,目光越过纪弥的肩头:“以后不用帮忙关门,有汇报的话随时接进来。” 不需要多提醒,纪弥瞬间理解了言外之意。 这是为了方便沟通效率,也是为了上下级避嫌。 有这份自觉其实对双方都好。 贺景延往后退了一步,纪弥也注意保持距离,表示自己刚才不小心顺手捎上,之后一定会记得。 下午总办准备开内部会议,行政推着餐车派发茶点。 公司氛围就这样,隔三差五投喂甜品和饮料,每逢例会或版本日,大家一边工作一边吃。 “Delay你这扇门这样开着就行了?”行政察觉到了细节。 贺景延道:“嗯不用管。” 这位派来送餐的行政性格很外向,到了顶楼也有意在总办刷存在感。 他搭话:“是方便监工你的助理吗?” 旁边喝着酸奶的纪弥一顿,暗落落地望向贺景延,感觉可怜又弱小。 贺景延也闻言打量他,眼尾藏着不太明显的笑意。 “没,从我位置上虽然能看到他,但每天没有那个盯梢的空闲。” 行政捧场似的应声,纪弥松了口气。 紧接着,贺景延慢悠悠说:“但我的助理就不一定了。” 纪弥:? “反正他一扭头就可以偷看我,谁知道呢。”贺景延道。 纪弥:?? 胡说八道个没完,贺景延还提议:“这么说起来应该建个收费站。” 纪弥:??? 他没了那股战战兢兢的可怜劲,磨着后槽牙,实在受不了贺景延的创想。 “你是要表演海豚顶球,还是脱衣舞秀,准备卖观光门票?”纪弥问得尖锐。 贺景延巧妙接茬:“消费者偏好影响需求,结果自然取决于你的喜好。” 纪弥对老板没了最初的拘谨,不想回答偏好大自然还是成人秀。 他说自己有正事要做,去帮忙调试会议室的投影仪了。 行政也打算要走,转头多看了两眼纪弥的工位。 那里贴了十多张便签纸,排列得很有规划,写满了不同的事项。 他笑:“前些天我过来还空荡荡的,今天桌上这么满了,和几位秘书的阵势差不多。” 贺景延循声看过去,再瞥了眼不远处的Shell,那人腰酸背痛地站起来敲键盘,脖子上还挂着按摩枕。 行政见状猜他可能要说秘书室更辛苦,但贺景延敲了敲纪弥的桌面。 “给这里装一下升降台和屏幕灯,挂我的账,他如果问起来就说改善设备。” 比起前辈们设施齐全,就差桌下放个泡脚桶,纪弥这里被衬得有些简陋。 他不怎么挑剔环境,自认凑合着可以用,不过,会议休息的间隙,发现桌上有了新的装备,懵懵懂懂地凑过去研究。 “行政看到我的便签纸,知道之后要忙加班,就给升级配件?”纪弥有些惊喜。 灯具是他很喜欢的品牌,质量和效果吊打业内其他产品,只是太贵了,自己一直没舍得买。 他摸了摸炭黑色的外壳:“好酷,我要给行政中心发锦旗!” Shell琢磨:“我的入职礼包没这么周到啊,难道是因为那时候Delay还没拿下事业群?” Noah安慰:“哎,你算好的了,我来的时候Delay在管开发组,平时和策划坐在一起,赶公测那半年就在走廊放一张折叠床……” “哈哈哈真的啊?Delay也挤过折叠床?”Shell说,“有照片么让我爽爽!” 走在后面的贺景延嗤笑:“这几天我在写你的绩效评定,你最好捂死阴暗的心理活动。” “我错了。”Shell立即鞠躬,解释,“我是心灵丑陋,真不是对领导的工作态度差。” 这会儿稍加休息,有四十分钟可以吃晚饭。 一群人不想去食堂排队,偷懒点了内部咖啡厅的沙拉外卖,店员送过来三袋子绿草绿叶,乍看还以为收割了马路的绿化带。 下午已经聊完重要议程,晚上的任务轻松很多,只是讨论互娱各家工作室的情况。 除了纪弥在沪市的开发组待过,其他人都是从穗城被调过来,不清楚这里的真实状况。 前阵子秘书们奔波于沟通和考察,就是为了摸清信息,如今有了一定的掌握,能对接下来的方向做讨论。 “要不是日程太紧,应该把过去的投放数据也做几张表,和里程碑未来计划互相参照。”Noah沉思。 纪弥本来在写笔记,闻言停住动作。 他在这个场合没能讲上几句话,此刻稍稍犹豫了下,问:“我这里有简单的整理,需要吗?” “很凑巧嘛。”Noah惊讶地失笑,“前几天看你在做东西,原来弄的是这个?” “我对其他组的情况也不熟,就当做预习了,都是从月报里拿到的公开数据。” “月报就可以,光是归纳这些也挺累人的。” 纪弥行事认真,哪怕是私下自己用的材料,每一处都经得起考究。 有些方面尚且稚嫩,分析得比较浅,不过其他人没有指摘,顺带向他抖落经验心得。 能有这种毫不藏私的同事很难得,纪弥收获了满满三张纸的总结。 散会已是晚上十点半,大家说了那么久的话,纷纷脱力地沉默。 纪弥眼神涣散地啃着香梨,满嘴都是甜味。 在他耳边,Shell没歇太久,缓了两口气,大大方方和女朋友打电话。 以另外几个人的淡定表现来看,他们应该习惯了Shell日常秀恩爱。 方溪云等Shell挂断电话,采访道:“你来沪市之前去姻缘庙上香,是因为对异地恋没信心么?” 贺景延第一次听说上香这件事:“Shell,你佛性大发了?” 在扔果核的纪弥差点没忍住笑,随后见Shell拍了拍桌子。 Shell道:“Delay,你别嘴得太早,我是一片好心为你去的!” “我们动不动加班到凌晨,和老板带头当奋斗逼很有关系,我求你早点有个人爱,别整天搁公司里耗水耗电耗生命。” 纪弥担心他白跑一趟:“那个庙灵吗?” Shell痛心疾首:“我看效果不咋地,反正救不了Delay。” 他补充:“这家伙一下飞机就来公司,老天怎么安排缘分啊?他自求多福吧!” 贺景延嗤了声,不以为意地别过头。 而纪弥挺好心,替Shell可惜:“庙里的门票不便宜,浪费了一笔钱呢。” 他们插科打诨了几句,纪弥还不是很累,去看了互娱和萌心的合作规划案。 又过一会,他谨慎地瞄向总裁办公室。 贺景延在和别人谈事,纪弥便和学生时代做小动作一样,屈起胳膊挡住半边脸,偷偷地打开萌心。 [提示:您的头像被卡掉啦TAT系统已自动屏蔽,请重新上传照片~] 纪弥:“……” 联系到屏幕里正开着的规划案,其中就有相关的引导措施和治理…… 他服了,什么叫做我查我自己啊?第一批就被收拾。 纪弥失魂落魄,没心思替鸿拟熬夜了。 眼见整层楼只剩下自己和贺景延,纪弥意识到现在也已经很晚,打到网约车便背起书包离开。 周五没多少人愿意加班,高耸的写字楼唯有寥寥几盏灯。 他沿园区的回廊往外走,捧着手机试了几次乱七八糟的图,都没审核通过。 然后纪弥孤零零停步,在路灯下随手拍了一张。 这次秒速成功。 页面跳转到主页,头像丝滑刷新,成了自己右手比V的照片。 · [话说你们总办好久没新面孔了,你秘书找的人对不对你口味?] 新产品发布是最忙碌的阶段,ChiChi晕头转向完,发现贺景延居然还在线。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再聊事业太没人性,他便发过去一句闲聊,以表自己的示好之情。 集团里,没人不想和互娱搞好关系,贺景延对这些的攀谈和交涉已经习以为常。 他不屑于虚伪恭维,依旧是平时那副腔调。 [你说得好像在相亲,Noah什么时候背着我改行当媒婆了。] ChiChi说话大胆:[公司也不是没有情侣。] 贺景延一直对此难以理解:[畜生都不吃窝边草,为什么要搞同事?上班见面都没看吐?] ChiChi没话可说,干脆谈工作算了。 之前贺景延发来mī的主页截图,他快马加鞭处理漏网之鱼,亲自卡掉了对方的头像。 ChiChi:[等他下次登录,系统会提醒他换头像,不过这个毕竟不是强制要求,机器审核也没优化多少,可能又会被他糊弄过去。] ChiChi:[你关注下?说不定是个小帅哥哈哈哈哈。] 贺景延打开软件核对,mī的头像已经变了。 照片上神神秘秘地露出了一只右手。 尽管光线和像素不怎么好,但瞧得出mī皮肤很白。 和大多数男生的硬朗轮廓不太一样,mī手指纤长,手掌似乎比自己小了一圈。 贺景延心说,这样清瘦的体格还操心上司夭不夭折呢? 弱鸡网友去的哪门子黑心工厂,手腕能被一把握住,看起来快要营养不良。 想到这里,贺景延注意到背景里的一角花架…… 怎么和自己公司底下的一模一样? ------------ 8 拍拍 贺景延离开公司的时候天蒙蒙亮,路过花架刻意多看了一眼。 确实和mī的照片背景一模一样。 隔壁园区的绿化布置与这里有区别,所以对方肯定做的就是游戏业务。 之前提到公司八卦,所谓的“有朋友在鸿拟”,那位朋友显然也是mī本人。 所以,他们居然每天在同一栋写字楼上班? 这未免有点太巧。 贺景延回到家没急着休息,眼睛酸涩就戴了防蓝光镜,重新翻了一遍两人的聊天记录。 mī不是很吵,但也不闷,多数时间谈吐礼貌,逮到话头挺会口嗨。 ——新上司怎么样? ——身材看起来没你有料。 看到这两句对话,贺景延嗤笑了声。 胆子还蛮大。 之后贺景延往下滑屏幕,mī频繁提到新上司。 ——我关怀他会不会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很难跟你形容他的性格,总而言之很可恶,他没当我上司的话,我平时见到他这种人应该会绕着走。 ——可他是个大!变!态! …… 贺景延拉到最新消息,有mī陆陆续续的留言。 中午,mī哼唧:[我见完上司了,只能说他并没有放过可怜的我。] 晚上,mī雀跃:[劫后余生,下班啦,开始欢度周末!明天睡个懒觉再加班/企鹅摇摆] 而在三个小时之前,mī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 [Jing,你是还在忙嘛?我洗完澡要休息了。] 贺景延现在回复:[刚回家,我也打算睡了。] 他再问:[你的上司有多变态?] 身为管理层,他对这些吐露保持着一定的敏感度。 职场上产生摩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同事之间互相质疑、互相说服,多的是人上班吵来吵去不肯退让,下班还能勾肩搭背去喝一杯。 一个是站在自身专业的角度,不肯轻易认可你的思路,一个是抛开工作岗位的框定,觉得能和你这个人交上朋友,成年人的世界足以消化这份复杂性。 但无可否认,工作环境也容易发生一些恶性事件,尤其在地位不平等的职级结构里。 哪怕鸿拟崇尚氛围扁平化,也没办法根除权力滋生的弊端。 所以,贺景延自觉规避,也自觉警惕。 他问方溪云:[沪市这边,有没有风评特别差的领导?] 方溪云被半夜吵醒,没好气地发来语音。 “Delay,延神,小贺总!现在快六点了,您是物种进化了不需要睡眠,还是身体退化了开始老干部作息?” 说完,方溪云多少掺杂了点私人恩怨。 “你能不能有点逼数?整个集团打听打听,谁能比你风评差!” 贺景延:“……” · 纪弥发现Jing居然在早上五点多回复了自己。 现在既没有期末周,又不是季度末,Jing的日常生物钟怎么这么可怕? 是怪物吧? 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纪弥联想到了贺景延…… “周四通宵开海外会,周五熬夜开内部会,现在应该晕在床上睡得像头猪。”纪弥猜测道。 不过,琢磨上司的睡相好像有点逾越,他适时克制住了脑补。 他针对上司究竟有多变态这个问题,给Jing打字:[一言难尽。] Jing已经醒过来,表示自己有耐心听:[你可以多说几句。] 这条出现对话框里没几秒钟,就被纪弥快速敲出来的小作文给刷了上去。 [他看图能细究到小数点后三位的精准程度,每天超长工作十八个小时,完全没有工作和生活隔离开的界限感,群里凌晨还能发消息,大家在他手底下很难喘口气。] [根据我的观察,他还可以把美式当水喝,我怀疑他要是去抽血,从他血袋里能提炼出好多咖啡豆。] [当然了,这些不是重点,他骨子里还很坏,这个难以具体形容,你悟一下吧。] 然而对面的Jing悟不出来。 光看前面几行字,他感觉那位领导和自己是灵魂挚友。 不过,他坚定认为自己不惹人讨厌,所以没有对号入座。 mī嘀嘀咕咕的样子很活泼,初入职场会茫然会苦闷再正常不过,贺景延是业内前辈,不吝啬于给一些建议。 贺景延装作不知道mī在鸿拟:[如果你待的是一家大公司,你形容的这种人不算少见。] [我记得现在的企业都有投诉机制,如果这件事影响很严重,你可以试着越级反馈他的问题。] ……越级反馈? 纪弥看到这四个字,心想在这个事业群,已经没人能比他上司级别大了! 他裹着棉被翻了个身,磨磨蹭蹭地吭声:[倒没有那种严重。] 尽管贺景延很严格,个性与温柔无关,还擅长跟自己嘴欠,但在职场上,这些不是什么要紧事。 重点在于自己究竟能从中得到什么。 丰厚的薪水和待遇、优越的资源和平台,以及领导的能力足以引导自己更上一层楼。 上面的东西总办都能满足,纪弥愿意吃力一点。 这会儿只是仗着和网友互不认识,自己不需要懂事,趁机嘴一嘴平时不敢与之多说的贺景延。 他率先和解:[我还是忍一忍他吧,跳槽涨的工资就当精神损失费了。] 紧接着,纪弥潦草估算了下,发觉Jing都没睡几个小时。 他纳闷:[你那么晚才休息,不会难受吗?] Jing官方得像是游戏客服:[谢谢你的关心,我身体很好。] 说完,Jing后知后觉地皱起眉。 虽然自己没别的意思,但澄清自己身体好这种事,感觉有哪里奇怪…… 他撤回了那条消息,硬邦邦道:[不会难受。] 纪弥目睹了他这番操作,弯起眼睫明知故问:[干嘛撤回啊?] [怕我不相信吗?] [还是怕我打假验货呀。] Jing看起来是个成熟的精英人士,情场也应该阅历很丰富才是,一聊天却纯情得像是没谈过恋爱。 过了一会,Jing慢吞吞回复:[你用来验货的那双眼睛,看的内容也太有营养了吧?] 纪弥:“。” 他差点朝屏幕翻白眼。 继而察觉到Jing的发坏背后,似乎有一些虚张声势? 纪弥捕捉到了这丝微妙:[Jing,你不敢线下见到我?] Jing这次反应很快:[没有不敢。] Jing:[只是你见到我可能会后悔。] 纪弥感觉古怪,直截了当地问:[你是脸长得很难看?还是头像用假照了?] 他认为能让自己后悔见面的情景,莫过于是这两种。 然而Jing否认用了假照。 Jing再表示,至少在过往的经历里,没有人嫌弃过他不好看。 纪弥已经在刷牙洗脸,瞧完对方的解释,不甘下风地说:[那我也是。] Jing顺着问:[你长什么样?] 纪弥并不配合:[你又不和我见面,讨我照片干什么呢?] Jing:[看看你以前遇到的那些人有没有撒谎。] 纪弥忍不住轻轻“切”了一声,故意抬杠:[我担心你拿照片去干一点不合法的事情。] Jing:[哦,你想看我的么?] 纪弥眨眨眼睛:[你发。] Jing:[想想算了。] Jing:[担心你对我做不绿色的事情。] 纪弥:“……” 靠。 总有一天,他要知道Jing到底是扁是圆?是帅是丑? 最好面对着面,看Jing还说不说得出这种嚣张话…… 自己好想把人从对面揪出来! 纪弥用力地戳着屏幕:[好吧那你就别发了。] [否则我看完真的有可能会梦到你,做噩梦对睡眠不太好。] 这一句显得有点凶,纪弥补了个表情:[QAQ] 随后,他点外卖去公司。 “我等下准备去公司,你在不在加班呀?我多订一杯奶茶?”纪弥凑起送费,给方溪云打电话。 方溪云困得神志不清:“我还在床上呢,Delay这条狗……天亮把我吵醒过的人除了公鸡就只有他了。” 抱怨完,他说:“帮我订一杯吧谢谢,我晚点来。” 一个小时之后,纪弥拎着奶茶走进鸿拟。 顶楼很只有他的脚步声,远远一眼望去,外面几个工位全部空着。 于是他以为这里没有人,看视频的时候直接开了外放。 有游戏频道的主播在聊鸿拟高层变动,纪弥一边拆开吸管,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有传闻说互娱以后是Delay当CEO-1,这个很正常,他以前待的紫台工作室很核心,也做出了成绩,集团对他有信任。” “他大学在MIT,嗯对,我俩是校友,不过不是同一届,他很早就提前毕业去了鸿拟。” “平时有没有交流?我没有,其他同学倒是很高兴能加到他微信,他们应该主动联系得挺勤快。” 主播讲到这里,笑了声:“那些人说终于打入了大佬的好友列表,感觉离打入大佬的户口本不远了。” 这个主播说话风趣,纪弥闷闷地笑。 他喝着奶茶,给直播间点了红心,然后等电脑开机的时候,就看到虚掩着的办公室门晃了晃。 纪弥觉得这是被空调风吹的缘故,然而下一秒,贺景延从里面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纪弥没来得及关掉视频,手机继续往下播放。 主播道:“你们怎么这么好奇Delay啊?跟人民公园老大爷似的,我会怀疑你们是打算跟他相亲。” 纪弥:“……” 他努力掐着音量键,到主播说出“相亲”这两个字的时候,其实声音已经很小了。 但凡贺景延耳背一点,也听不清楚手机里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思及此,纪弥心虚地看向对方。 贺景延也垂着眼睫,正淡淡地瞧着他,凉声道:“这么好奇我?” 背地里听别人议论自己上司,算是他比较理亏,纪弥只能硬着头皮吱声。 “是有一点希望了解……” 毕竟以后要共事,当然是越融入越好啊? 可惜后面这些心声没能说出口,贺景延抢先说:“嗯,也正常。” 纪弥连忙点点脑袋,以为贺景延懂自己要当好助理的用心。 然而贺景延又说:“但相亲的话最好还是先问问下本人意愿。” “比如我没谈恋爱的想法,你去到处打听不就白费力气了。” 纪弥:“…………” 他忍辱负重地闭了闭眼,堪堪控制住没有瞪向贺景延。 紧接着,纪弥说:“好的你放心,我只是想要更好地协助你工作……” 他简直像在庄重发誓:“对办公室恋爱没有半点兴趣!” 碰巧电脑已经开机,自动登录了OC,纪弥想证明自己对岗位的重视,还给贺景延看他和其他助理的聊天记录。 对面供职于隔壁的电商事业群,纪弥主动请教经验,那人身为行业前辈,大方地发来一份办公细则。 前辈待人接物很妥帖,对领导更是事无巨细,处处安排稳当,是非常得力又令人舒心的事业辅助。 “他太厉害了。”纪弥每次看都很服气,“据说有段时间他休假,他的CEO都犯戒断反应。” 贺景延也挺意外:“这就是他的工作日常?” “对啊,这是他们那里对新人的考核标准,都参照他列的这张文档来。”纪弥说。 贺景延瞧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要求:“我乍看还以为是月嫂照顾婴儿的心得分享。” 纪弥:“。” 要是记得没错,电商的老大已经五十岁了。 “不过他们比较重商务,和供应商的酒局多,氛围和架构一直偏老派,这样也正常。”贺景延道。 他有些好笑地说:“你不用跟着学,在这里没必要。” 纪弥道:“正常的交接应该是上任助理领我一段时间,他连夜跑路了,我只能摸瞎……” 说到这个,他突然来了八卦劲。 “问这个会不会冒犯啊?他真的是你气走的吗?”纪弥旁敲侧击。 贺景延扯起嘴角:“我认为比起这个,主要是他家在穗城有两栋楼,收租钥匙能串满一整条皮带。” 纪弥听完,暗落落噘了下嘴。 早知道不问了,自己刚为那间老破小交过房租,现在还在心疼钱。 贺景延只说了上任助理有退路继承家产,到底没细说辞职理由。 过于高压的环境里,有人事流动太正常,看多了就知道这并不值得深究,像几个秘书这样能扛下去的才是少数。 他转而和纪弥解释起各个总裁办公室之间也有差异。 “有些高层完全被管理类的事务绑住,很难有空深入业务,离开了助理连研讨会都听不懂。” “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和助理建立很紧密的联系,后者必须高度迎合老板的需求,老板也省了力气,但我认为这是一种懈怠。” 贺景延说:“至少对游戏来讲,老板都不懂研发了,那事业群离关门不远了。” 纪弥咬了咬嘴唇,他有一颗唇珠,点缀得有几分稚气。 “这样吗?我为了下周的技术交流会,怕你过去听不懂,还写了三个版本的准备资料……” “三个版本?”贺景延迟疑。 纪弥摆出专业姿态:“不太清楚你的水平,所以贴心地分了类。” “有《宝宝巴士版》、《初入江湖版》和《金色传说版》,供你随便选择。” 贺景延忍不住问:“你之前在开发组的定级对标哪版?” 校招生哪怕拿的是SSP合同,也不会被定得太高,纪弥回答:“《初入江湖》吧。” 他再问:“你还管研发的话,是侧重策划还是程序啊?” 策划、程序和美术是游戏研发三驾马车,核心高层也大多数出身于这几个部门。 贺景延道:“我挂职总工程师……” 纪弥握住鼠标的手一顿,随后当着贺景延的面,默默地把《宝宝巴士》和《初入江湖》给删了。 “我原先不知道。”他难为情。 贺景延道:“能理解,没有同岗的导师带你,沪市离穗城也远,这里的很多人都和我没什么接触。” “总之我对助理的依赖性不强,太需要别人在我看来是一种残疾。”他道。 “上任助理的大部分工作就是清理工作后台,按时把我的想法落地,定方案、搭框架这种事都是我来主导。” 听着这些话,纪弥心里明白,贺景延在间接透露他的转正标准,自己至少要做好执行。 不过总办的事务大多棘手,哪怕只是执行,其实已经很考验能力。 贺景延瞥向那份没关闭的细则,沉思:“上下级混得太近了挺奇怪的。” 纪弥问:“是吗?” 这里没什么职级带来的隔阂,秘书们经常与贺景延说说笑笑,有时候能演变成互呛互掐。 放在别的地方,大多是对上司毕恭毕敬,哪怕不畏怯也会放尊重,谁会这样吵闹? 不过,纪弥突然察觉到,这些相对密切的往来仅限于工作场合。 在工作场合之外,其他总裁都专人负责打理生活,但贺景延压根没招这个岗位。 思及此,纪弥听到贺景延应声:“对啊,很难想象能有一个人会对我了如指掌,那简直……” 纪弥颇有野心地接茬:“可以干脆坐上你的职位?” 贺景延没想到纪弥会这么联想,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谁更事业狂。 他有些无语地说完了下半句话:“简直是我命中的老婆。” 纪弥不可思议:“你老婆?” 他深吸一口气,继而残酷地提醒,亦是较真地分析。 “你确定这种生物真实存在?Shell可是替你烧过香了,这么多天过去有苗头么?” 贺景延道:“最近我在公司和家里两点一线,这都能有苗头?我和配偶期宠物有什么区别?” 这个话题对他太不友好,他似乎想要转移开,目光往奶茶上飘。 纪弥道:“这是方溪云的,只买一杯奶茶凑不到起送价,紧急找他抱团取暖。” “方溪云周末来公司的频率没我高。”贺景延委婉道。 纪弥随手画饼:“下次喊上你。” 贺景延听Noah说过,纪弥来这儿小半年,摸清了附近哪些外卖比较好吃,大家该低头就低头,跟着懂行的混。 他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拼单链接发这里,方便结账。” 纪弥莫名其妙就有了老板的私人联络方式。 随后贺景延回到办公室,纪弥迫不及待地打开朋友圈,想偷窥这人的往常动态。 然而,手指戳得太猛。 [我拍了拍“Delay”] Delay:[?] Delay:[打入好友列表之后也别太着急了。] 纪弥被抓个正着,很不好意思,真心实意地打了一句“对不起”。 发送前,对话框一跳。 Delay:[这个途径拍不开户口本的。] ------------ 9 乌龙 纪弥深呼吸一口气,删掉了那句“对不起”,解释得毫无感情。 [我只是突然手滑!!:)] 贺景延收到这句话,往外望了一眼。 在他的角度正好能瞥见纪弥的后脑勺。 纪弥的发丝看起来就很软,可能晚上喜欢抵着枕头睡相乱七八糟,有一戳头发被压得微微翘起来。 出门前纪弥大概尝试过把它梳下来,但没用,以至于每次转头或抬头,这戳头发就不听话地晃一晃。 贺景延安静地瞧了会儿,录下来发给纪弥看。 纪弥抬手摸摸自己的脑袋,敲了一个“?”回去,不懂对方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 贺景延逗他:[被传染了,我也突然手滑。] 纪弥:“……” 他放下手机,打算找贺景延算账,但闷闷望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在旁听高管的视频面试。 贺景延虽然总是挂着一副散漫的腔调,但不管是站是走,姿态都有一种很自然的挺拔和利落。 这时候有摄像头时刻对准,他坐得比往常稍端正了些,人模人样的颇有矜贵风度。 这场面试估计有点无聊,纪弥发现贺景延会有一些下意识的动作。 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贺景延用指节很轻地敲着桌沿,有时候忽地快了几拍,大抵是借此克制心里的不耐烦。 纪弥凭借好视力观察得仔细,颇像念书时在做实验,只是这个研究对象不太配合。 分明没从电脑前挪开过视线,那只敲着桌沿的手却若有所感地停住。 紧接着,修长的食指摩挲过大拇指指腹,是一个预备收费的动作。 纪弥反应过来这人是什么意思,假装随便看风景继而扭回了脑袋。 周六他特意来公司是有正经事想做,收心后随即开工,眨眼就过去三个多小时。 顶楼响着清脆的机械键盘声,纪弥和项目经理敲定验收质量,又与QA主管商量测试节点。 谈排期绝不能太早打包票,主管适当留出喘息余地。 [Lethe,这边部门内部还要商量,下周版本日之后会给一个明确时间。] 纪弥细心地标好沟通日期,之后便歇了下来。 他还是好奇贺景延的朋友圈,这次和做贼似的轻手轻脚,成功地悄悄潜入。 贺景延的动态不多,一年只有三四条,不过没设置时间权限。 纪弥一路翻到五年以前,贺景延第一条动态是转发公司的推送。 这篇推送文章曝光了新项目的一部分信息,开发者是紫台工作室,那时候笔者还将其称之为“新人冒头”。 五年的时间,紫台成了互娱的招牌工作室,在业内赫赫有名,贺景延转发的内容也不再局限于一间工作室。 纪弥很快就看完他的全部动态,总感觉哪里漏了什么…… 贺景延没有晒过日常? “什么人啊,只会发工作动态?”纪弥小声嘟囔。 他琢磨了下又觉正常,这种人只揣着一颗永不满足的野心,不会为事业之外的东西留意。 随后纪弥反观自己,那朋友圈就丰富多了。 前几天,他记录窗外瓢泼大雨:[可惜没带皮划艇上班。] 一周前,他收拾东西搬去顶楼:[接下来在电梯摁个最大的数字。] 六月底公司办趣味比赛,发的竟是今年高考数学卷,纪弥虽然没参加过高考,但午休散步顺手去拿了个第一。 奖状由HR总来题字:《你是真的做题家》。 HR总开心地发完奖状,强烈要求得主晒图反馈,纪弥发完被一众人调侃好久。 自己这些和贺景延的一对比,简直就像个幼稚鬼…… 贺景延说不定真在背后嫌过自己太稚气呢? 纪弥抿起嘴,企图走高冷人设,包装自己的成熟。 但由于懒得删除历史记录,他选择把权限设置成三天可见。 秋雨里天色渐暗,纪弥伸了个懒腰,放松时觉得这儿有点闷。 独自待久了就容易这样,这层楼里倒是不止一个人,但给他九个胆子,他也不愿意主动招惹贺景延。 桌前的手机亮起,Jing居然默契地和自己感同身受。 Jing:[有点无聊。] mī:[你今天在干什么呢?] Jing:[公司下午有安排,我负责当观众,坐着看别人装逼。] [半个小时前他就在吹牛。] [还在吹牛。] [吹得很起劲。] 纪弥笑起来,怂恿:[那你找借口偷溜呀。] Jing:[现在将近六点半,那人应该快说累了,不累也该去吃饭吧。] 纪弥怔了怔,之前忘了注意时间,这会儿后知后觉肚子发饿。 他下意识想要赶紧点外卖,却打开了页面又关上。 转过脑袋看向办公室,贺景延在那里坐了足足一下午,也还没有吃过东西。 视频面试估计步入了尾声,这会儿贺景延三心二意,低着头在摆弄手机。 纪弥琢磨:[Jing,你说我要不要邀请上司吃饭?] 初入职场总会束手束脚,Jing能够理解他的顾虑,回复:[他会乐意和下属尽快熟悉起来的。] 贺景延敲完这句,觉得自己这几天被磨得脾气都变好了。 新招进来的助理还很小,有一身没被社会污染过的单纯,脸皮薄到一听点什么就容易脸红。 贺景延跟人面对面,状似游刃有余,实际有些别扭,莫名有种每天要好好做人的压力。 遇到白纸一张的网友,他也难得不冷漠,还能当个心灵导师。 这么想着,贺景延听到耳机里传来HR的声音。 “如果您没有想问的了,我们稍后会与面试官整理反馈,下周内与您更新进度,谢谢您愿意投递鸿拟互娱。” 待到候选人断开连麦,HR舒了一口气。 “好在Delay乐意来救场,我真的没想到沈总突然会病倒,他指明了要您来帮忙把关……” 贺景延淡淡地说:“你周末加班也辛苦,我等会还有事,那先下了。” 晚上有朋友约他见面,同是游戏圈的人,彼此已经认识了好几年。 贺景延准备来这边的时候,就被约过聚餐,太忙了一直没空,拖到今天实在拖不下去。 对方热情地请客吃饭,贺景延就提出自己买单喝酒。 朋友欣然附和:[我本来想说来着,哎,好不容易有空透口气,当然要碰两杯啊!] [到时候喝酒我再叫几个人?都是在这儿扎根做自研的开发商,和你也认识。] 游戏行业看重土壤,还有一定的地域性,有些本地厂商会建立合作,尤其是沪市,公司之间氛围很融洽。 互娱以后会侧重在沪市发展,新总裁本来在穗城办公,升职了也要搬过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点,朋友也有意从中推一把拉好关系网。 贺景延问:[你们有想去的店么?] 朋友:[听你的呗,大众点评上随便找,我先去做个热身,省得晚上摇不动花手。] 贺景延顿了顿,自己其实想去一家清吧,没有蹦迪的意思。 然而朋友会错了意,他将错就错,想问问mī有没有推荐,但对方估计已经去和上司共进晚餐了。 然后他想自己打开过纪弥的简历,上面写过籍贯就在这里。 “小纪老师。”贺景延开口,发现纪弥杵在座位上,“你还没吃饭?” 纪弥见贺景延匆匆披上了外套:“你等下有事?” “嗯,有一场局。”贺景延说。 纪弥犹豫了下,跟着贺景延往外走:“我想回家早点休息了。” “那你有没有推荐的夜店?”贺景延问,“好玩一点的那种,人均消费没限制。” 纪弥闻言着实有些意外,这人怎么回事? 连轴转了那么多天,没有萎靡不振也就算了,还有力气去潇洒? 什么夜店咖啊那么爱蹦…… “那我要想想。”纪弥正正经经道。 贺景延盯着他看:“小纪老师,你是不是从来没去过啊?” 纪弥不肯承认,努力回想着自己有没有听说过哪家夜店比较出名。 这还真的被他想起来一家,之前付千遥去玩过,还问他要不要一起。 只是因为他不太爱去喧哗场合,和付千遥的其他朋友也不熟,所以没有去,不过付千遥对此评价不错。 于是,他报了店名,还佯装老练地问了一嘴。 “我在Plum有会员卡,你要不要?”纪弥唬人,知道贺景延不可能需要借卡。 果然,贺景延摇了摇头。 不过他拒绝的原因没别的,只是自己对这类玩乐一向敬而远之,平时不会去消费也就没必要折腾。 “外面在下雨,送你一程?”贺景延顿步。 今天自己在穗城的车被运送到这里,他就开来加班了,跑车嚣张地停在写字楼楼下,门卫愣是没赶人去车库。 “我带了伞,淋不着雨。”纪弥客气地说完,看着那辆车开玩笑,“而且你的柯尼塞格我不懂怎么开门。” 回到出租屋,阳台依旧挂满了室友们的衣服,这些天没什么太阳,令人觉得潮湿发闷。 卧室门都被房东改成了密码锁,纪弥输入了自己的入职纪念日。 主卧收拾得井井有条,角落摆着迷你的空气清洁器,他又把窗户推开半扇,凉风携着雨水味道吹进来。 纪弥和往常一样煮泡面、洗澡换衣做家务,再奖励自己拆了一盒奶油蛋糕。 “哥们儿我来问候你,新岗位适应得还好不?”付千遥来电关心。 纪弥用纸巾擦过嘴角:“嗯嗯,和你在电梯里认的小兄弟凑合过呢。” 付千遥茫然了两三秒钟,差点没记起来他说的是那一茬。 贺景延那天跟着纪弥坐电梯,付千遥与他们搭话,看人家相貌英俊,还以为是哪位装饰性秘书…… “你怎么和Delay学坏了!”付千遥难过地谴责,“总办这个大染缸,把我的小弥还给我。” 纪弥笑起来,再忽地记起Delay此刻应该在享受糜烂的夜生活。 “你夸的那家Plum真的很有意思?除了喝酒打碟,另外有什么活动么?”他随口问。 付千遥挠挠头:“还好诶?” “那是一家Gay吧,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啦!” ------------ 10 捞人 不像纪弥这样回避自身性取向,付千遥一直大大方方,不过平时不会主动提起。 时间一久纪弥差点忘记,此刻拦住一辆空载的出租车。 他急匆匆坐上副驾,顾不上抖落衣服上的雨水,给司机看自己导航到Plum酒吧的路线。 导航预计全程需要半个多小时,好几个路口堵得飘红,纪弥发愁地叹了口气,就差把头抵在车窗上犯抑郁。 “麻烦您尽量快点。”他拜托。 司机失笑:“这场局这么着急啊?迟到要罚几杯?” 纪弥沮丧地垂下脑袋,这事情太不着调,已经不是罚不罚的问题了。 傍晚在贺景延面前逞强装社会,不料随口报出来的居然是湾仔码头…… 直接把老板踹进了火坑! [Delay,我不小心记错店名了!!你出发去Plum了吗?] [这条街上开了很多类似的店,口碑都很好!但这家不太行!] 他给贺景延发消息,这会儿对方估计没看手机,等了两分钟不见回复。 “Noah,你有Delay的电话吗?”纪弥挣扎,“我有急事找他。” Noah爽快说:“有啊,我复制给你。” 纪弥顺着拨过去,响铃五秒后被接通。 贺景延率先开口:“我刚看到你的微信,这里怎么了?” 纪弥一听,现在是晚上九点多,贺景延应该进店了,却没发现那儿有不对劲? 那他戳破它是Gay吧,岂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环境不太合适,我、我觉得你既然想玩,应该换个更好的。”纪弥随机应变,决定不自首了。 然而贺景延可不容易摆布,这点理由不足以说服他听话。 纪弥没辙,怕贺景延待久了察觉端倪,还是打算过去看看。 “你们在哪个包厢啊?”他打听。 贺景延敏锐地起疑:“怎么,你口渴?” 纪弥:“。” 有哪个正常人会来酒吧解渴?! 他压了压情绪,语气尽量理直气壮。 “你现在是我直属上司,有什么闪失的话我怎么办?我要来检查店家有没有卖你假酒!” · 晚间夜空多云,下了一天的雨迟迟收住。 殷潜没有自驾过来,走出日料店准备去夜店,见贺景延拿出钥匙,便勾肩搭背说自己这回要蹭坐超跑。 “去年见你开的是迈凯伦,怎么换车了?”殷潜问。 “没换。”贺景延道,“那辆也还在,懒得全搬到这边来。” 殷潜笑骂:“操,还是你赚得多。听你意思好像不想来这儿长住?” 贺景延很淡地“嗯”了声,穗城好歹常年晴朗,离他家人所在的香港很近,这里有什么? 最近他感受了沪市的换季天气,一阵一阵的雨下得没停过,泛着刺骨的湿冷气,令人难以适应。 “还行,不喜欢但也不讨厌吧。”他懒洋洋补充,“就是这几天都没晒过太阳。” 殷潜说:“你每天就杵在鸿拟那片园区里,外面就算刮风打雷都对你影响不大啊。” 贺景延打了把方向盘拐进小路,车轮无可避免地淌过小水潭。 注意到旁边有一对并肩散步的男女,他提早压低了速度,驶过时没有水花溅起。 不过男方还是紧紧搂住了女方,摆明了不信任超跑车主的素质和车技,并抓住了当护花使者的机会。 贺景延在后视镜看到他俩拥抱着你侬我侬,冷淡地扯了下嘴角,心想殷潜说的也是。 自己又不是闲着没事干、整天爱好压马路的情侣之一,反正不需要逛街约会,气候差点对他影响也不大。 过后,他们来到Plum,另外几个朋友也陆续到场。 这时候还早,店里没什么人,销售经理很有眼力见地过来攀谈。 其他人纷纷点酒吃果盘,贺景延在旁边接电话。 哪怕他们坐在远离舞池的二楼,吵闹声也能从外面透进来,殷潜想偷听都听不到几个清楚的词。 他只能模模糊糊辨别什么“闪失”、“检查”…… 殷潜匪夷所思:“稀奇啊,几个月没见,你都有对象来查岗了?” 贺景延说:“没这回事。” “那是谁,大晚上的还管你在哪里浪?”殷潜不依不饶。 贺景延垂眼看着通话记录,将这串号码保存到联系录里。 他一边填写备注一边说:“市场监察局。” 殷潜:“……” 话是这么讲,殷潜瞄了眼备注,贺景延写的是“纪弥”。 “纪——弥——”殷潜碎碎念,“名字怪好听的,谁啊?好看不?” “他是办公室招进来的新助理,前几天还认生,见了我都忍不住躲的那种。” 贺景延这么说着,忽地警惕:“你想干什么?他才大学刚毕业,你这个社会蹉跎十来年的少打歪主意。” 殷潜倍感纳闷:“我可没有吃嫩草的爱好,但你突然招那么小的助理干嘛?玩养成呢?” 贺景延一言难尽,这是Noah给自己找的人。 “是的,养成游戏圈卷王。”他想起纪弥今天忙了一下午。 殷潜喝了口酒:“你最好是,搞童养媳违法,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贺景延强调自己的道德底线:“真助理,你当我什么人?” 殷潜步步紧逼:“我哪清楚你呢,你都不肯正面回答他好不好看。” 桌上摆了一排洋酒,贺景延借故说要开车,只喝无酒精饮料。 他咬着吸管,自觉无辜:“让我评价一个男生长得好不好,我哪里看得出来?谁会特意关注这个?” 随即他东张西望:“大家不都一双眼睛一张嘴,大差不差?” 其他人见他瞧过来,搭话:“Delay,没想到这么巧。我问潜哥今晚哪里吃饭,他让我出来喝酒,一起庆祝你升职。” 他们同是做自研游戏,在开发者大会见过面。 这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些爆款游戏的制作人多少有交情,再不济也会互相有一些印象。 尤其贺景延的记忆力很好,能滴水不漏地回应。 “之前和你在会上没能说几句话,以后我来这边工作,就有的是时间了。” 那人道:“那我等着你和你们发行部留点空档,我有新游戏刚搞完二轮内测,在谈合适的代理商。” 他们就着最近的版号审批聊了聊,一群人七嘴八舌。 见大家聊得热络,贺景延适时安静,打开手机看了眼,纪弥没再发消息过来。 殷潜问:“你有工作?” 贺景延总觉得纪弥举止反常,有什么东西瞒着自己。 他嗤笑:“我有孽债。” 殷潜道:“那笔债是不是姓纪啊?你打完那通电话就貌似有心事。” 贺景延回想着纪弥劝自己离开的那些话:“你有没有觉得这家店环境不好?” “没啊,你不是随便找了一家么,我们又没那么臭讲究。”殷潜困惑。 他们交谈着,被提到的纪弥便推开门,被房间侧灯照亮了小半张脸。 他的长相绝对称得上漂亮,五官带着性别模糊的艳,瞳色偏浅而眼神柔软,衬得气质清澈又有灵气。 哪怕每个人审美不同,都会齐齐觉得亮眼。 纪弥一进屋,殷潜就猜到了他是谁:“我信了你的邪说分不清他好不好看。” 贺景延没搭理这句话,起身时对他说:“你这里烟味太重,我要对自己的肺好一点。” 殷潜:??? 他顾忌着贺景延往常不烟不酒,破规矩特别多…… 特么的明明没有过抽烟啊?! 而纪弥推开门也是一愣。 原先他以为贺景延这会儿在花天酒地,但眼前就五个男人,而且并不流里流气。 有几个看起来还有点眼熟,自己好像在游戏圈新闻里见过…… 纪弥反应过来,自己之前误会了贺景延,这是个业内社交局! 他腼腆地向其他人说了抱歉,解释自己来找Delay有点事。 “哈哈哈哈Delay等着你呢,刚刚还在瞄手机。”殷潜不顾贺景延瞥过来的视线。 纪弥没把殷潜的话当真,笑着说:“没打扰到你们就好。” 他发觉大家窝在屋里,似乎没察觉到这店哪里古怪,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 然后他凑到贺景延旁边,两个人坐在角落里。 “阿Sir,你可以开始查假酒了。”贺景延蔫儿坏地说。 纪弥注意到他的饮料:“你喝得这么老少皆宜,阿Sir就原地下岗了。” 贺景延开门见山:“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紧张?” 纪弥不占道德高地,支支吾吾地泼脏水:“这家店名声不太好。” 因为这里太吵,他必须倾过身,凑近了与贺景延交谈。 贺景延稍稍低下头,鼻尖捕捉到好闻的香味,来自于纪弥周围,明明很浅淡却难以忽视。 应该是跑过来之前冲过澡了,仿佛裹着一股温暖的水汽。 他听着纪弥的小声敷衍,本来该步步紧逼,但自己三心二意。 纪弥身上到底是什么味道? 果香还是花香?为什么闻着这么舒服? 气息藏着一丝丝清新的甜意,与纪弥气质很相衬,让人联想到春天枝头的嫩色绿芽…… 不由贺景延往后多想,纪弥忽地往外挪了挪。 “我是不是挤到你了?你要和我讲呀。”纪弥道,“刚才我说的你听清了没?” 贺景延因而收回神,却别扭地移开了目光,没继续望着对方。 “他们扯嗓子太大声了,我没怎么听清。”他撒谎。 “噢,我说你们准备在这里玩多久?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楼下很闹,你耳朵不疼么,要不要早点走?”纪弥问。 贺景延见他顾虑重重:“这不是你办了会员卡的店么?” 但凡纪弥心理素质差一点,都要装不下去了。 然而,他硬着头皮吱声:“我这么关心你还不好吗!” 碍着心虚,纪弥的音量一弱再弱。 这次贺景延真的没听清:“什么?” 纪弥鼓起勇气重复:“我说我关心你!” 很不巧的是这会儿DJ正在切歌,周遭音乐难得消停,略微静了几秒钟。 衬托之下,这句吐字清晰的解释格外响亮。 纪弥甚至怀疑这六个字在包厢里产生了回音。 就在他想找缝隙钻进去的时候,殷潜感叹:“Delay是哪里招的人?我也想要这么贴心的小棉袄。” 贺景延冷冷地回应:“你也想要?小心被棉袄捂得晕过去。” 殷潜不怕被晕,开玩笑:“小弥,我加你个好友?你改天跳槽的话来找我啊?” 纪弥很听话地打开微信,准备扫对方的二维码。 几乎是同时,贺景延抽出了殷潜的手机,抛回了对方怀里。 他警告道:“你把纪弥挖走,小心我那个秘书室一人唾你一口。” 殷潜试探完这几下,算是看透了人情冷暖。 “得了吧,甩锅秘书室?他们和你助理一天能见几次面?”他不信。 他再指指点点:“Delay你做人越来越小气了,可怎么办啊!” 小气鬼Delay轻嗤:“一般不做人。” 殷潜之前说要蹦迪,来了却钉在沙发上不挪动,见自己吵不过贺景延,就扭头去和其他人闲扯。 一群游戏狗津津有味地聊开发琐事,在他们眼里,没什么比手头项目更有意思。 过了一个多小时,大家陆续离场,贺景延和纪弥最晚走,去了一趟洗手间。 这会儿没有其他人,贺景延开始教育助理。 “下次遇到有可能撬墙角的人,你干脆不要去理睬,一个个的都太没素质。” 纪弥道:“你真的那么小气?” “小纪老师,这个是尊严问题。”贺景延说。 “我们比殷潜那公司薪水高、待遇好,平台大了好几倍,你要是抛下鸿拟跳过去……” 纪弥听到这里就坚定表态:“我腿脚不好没法跳,只能瘫在鸿拟。” 贺景延:“。” 他们沿着楼梯走下去,贺景延意识到这家店的男顾客特别多,貌似没什么女生。 迎面走来一行人,喷着浓重的香水味,熏得他怀疑自己要中毒了。 这就是纪弥以前爱来玩的店? 思及此,贺景延蹙起眉,再听到舞池那边传来一阵惊呼。 身旁的纪弥也被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贺景延身旁躲。 黑暗里,贺景延体温偏烫,纪弥碰到他的胳膊,又敏感地缩了回去。 继而他们循着声浪望去,有个男生穿着高跟鞋,花枝招展地蹦到了台上! “宝贝们举起手来!”DJ声嘶力竭,“让我们来为今晚的Plum一枝花鼓掌!欢呼!” 台下有人兴奋地隔空对舞,还有的大声喊着“太美惹”。 舞池来到今晚的最高i潮,音乐换成细密的鼓点,店家开始了压轴节目。 头顶的照明灯随着节拍闪动,本就昏暗的光线变得更加暧昧,一群模特来到台前炒热气氛。 刚开始的互动尚且正常,紧接着模特脱掉衣服秀身材,和客人们用水枪互相滋,尺度变成深夜档。 纪弥简直惊呆了,感觉面前群魔乱舞。 但…… 确实蛮有意思的! “这位会员,你们的店到底正不正规?”贺景延冷不丁出声。 迎着贺景延微妙的视线,纵使眼前表演画面火热,纪弥也立即收回了神。 继而他故作神秘地哼哼两声,意思是正不正规不方便明说。 “等等。”纪弥困惑,“你不热啊,穿得那么严实?” 店里开着暖气,所有人都是短袖,但贺景延奇怪地穿着外套,简直是奇装异服。 周围陷入了狂欢,时不时有人贴过来或扯衣服,贺景延一边往外走,一边避之不及,好几次差点被别人拽回舞池。 贺景延几乎是在冷笑:“要是不多穿几件,你想看你老板被扒光么。” 纪弥噎了下,转移话题:“前面人太多了,我们往消防通道走?” 贺景延没意见,可这里的指示牌有点问题,纪弥兜兜转转险些走错路。 吧台小哥见他们离场,问:“怎么撤了啊?诶,帅哥你走得这么早?” 他意味深长地朝贺景延吹了声口哨,贺景延险些打一个寒战。 “抱歉,我铁直。”他对小哥说。 小哥才不管他身份,当场翻脸:“你直你来泡Gay吧?装什么呢!” 这下真相大白,贺景延不可思议。 两人恍惚地走到路边,纪弥撑不下去,可怜巴巴地说了对不起。 贺景延道:“你也是刚知道这茬?” 纪弥羞愤地说:“我今晚刚进新手村。” 他又是惊慌又是迷路,刚才漏洞百出,贺景延早就看出端倪。 他就像是抓住了小猫的尾巴,轻轻捏在手掌里。 “如果殷潜他们听说这里是Gay吧怎么办?我不清白了,你能负责吗?” 纪弥很乖:“我会认真和他们澄清,以身作保你真的不弯。” 今晚他俩都被折腾得不轻,贺景延没再逗人,慢慢走去停车场。 纪弥跟在后面,小心打量对方的脸色,贺景延神色平淡,没有要生气的样子。 他想,虽然公司里有人指责贺景延脾气不好,但这人顶多是嘴欠,从不情绪化,也不独i裁或甩锅。 包括在待人接物上,贺景延面对几个外厂的制作人,应对得游刃有余。 其实,这个上司没那么糟糕…… 纪弥想与人好好相处,不自禁问:“你的衣服没有被扯坏吧?” 贺景延道:“我脱下来给你检查检查?” 说到这个,没等纪弥回应,他抢先自问自答:“想得美。” 纪弥:“。” 他闭眼忍了忍,准备去赶地铁末班车:“如果没别的事,那周一见?” 贺景延没消停:“有一件。” 纪弥怔住:“唔?” “教你怎么开我柯尼塞格的门。”贺景延拿出钥匙,上面有着幽灵Logo。 这辆超跑的车身线条低,尾翼则很大,据说最高时速可以跑到四百多码,但在城市里委屈地压抑着。 不过这不妨碍它的张扬高调,旋翼式车门惹得路人不禁回头多看几眼。 因为车子只有两座,纪弥有些新鲜地坐进副驾,察觉里面的布置少得可怜。 除了一盒抽纸巾和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什么平安结、车载香薰全部不放,更别说饼干之类的零食,路途饿了只能啃空气。 可见车主单调枯燥,平时也没人体贴。 “你住哪儿?”贺景延打断了他的走神。 纪弥报出地址,补充:“这个站台就在小区门口,临时停车很方便,不会有监控拍照罚款。” 贺景延问:“是父母家么?” 棠荆小区,他瞧着电子地图,多留意了一下。 看起来离公司很近,应该是迟迟没等到拆迁的老旧住宅,他听说过那边有不少类似地皮。 纪弥无意仔细解释:“我租的房子,图个上班方便。” 从市中心一路过去,复古洋房与高楼大厦逐渐远在身后。 与贺景延猜的差不多,这个小区有些年头了,配套的排水设施已经落后,道路上的积水坑坑洼洼。 附近的夜宵店、小炒店倒是非常多,周围热闹熙攘,烟火味很浓。 尽管对这里的环境有所耳闻,但贺景延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外墙满是风吹雨打的痕迹,还是微微有些愣。 不过他将惊讶掩藏得很好,这种时候流露出意外是不风度的事情。 “谢谢你送我一趟。”纪弥解开安全带,礼貌地说。 以他们的关系并不适合上楼做客,贺景延“嗯”了声,没再讲什么。 回到自己的酒店式公寓,他打开灯,空荡荡的客厅有了光亮。 贺景延去茶水吧开了瓶冰水,找Shell问:[现在员工的房补是多少?] Shell秒回:[今年调整到了每月三千,可黑心房东趁火打劫,我那Loft长租两万三!] 他再激动地说:[老板要给我们涨补贴了对吗?] 贺景延没理他,把“棠荆小区”这串名字发了过去,打听它的租金大概多少。 Shell这回不积极了,好一会才来汇报。 [整租也才一万块,合租的话四千到六千。你为什么问这个啊?遇到灰姑娘了?] [你瞧瞧我沉重的经济负担,沪市的生活成本这么逆天!] 贺景延放下手机,侧头望向落地窗外,繁华夜景尽在眼底。 清瘦身影背对着自己,小心翼翼踩过灯下水潭的画面一闪而过,他沉默地想了一会。 贺景延叮嘱:[和HR沟通下个月起涨到四千吧。] · 工作日在岗坐班,大家全都蔫巴巴地工作。 HR紧赶慢赶发邮件,公布了互娱范围内,所有正式员工提高待遇。 这消息一经发出,登时如同强心剂,大大小小的吹水群欢天喜地,不可置信地询问今天难道是愚人节。 纪弥也是同样,把邮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把老板带进Gay吧的阴影烟消云散,心情雀跃如这晴朗的冬日午后,中午蹦蹦跳跳和秘书们去吃饭。 四个人在食堂排队的时候,周围同事都在讨论房补。 他们猜测这是不是新总裁上任,用来安抚人心,又或者有什么喜事,让大家跟着快乐。 无论是哪种原因,反正他们这会儿感动不已,简直对Delay忠心耿耿。 “你说Delay为什么有心做慈善?”方溪云怀疑地问。 “就算是想拉拢人,他的手段什么时候变成简单粗暴狂撒钱了?” Noah说:“随便他吧,说不定是平时坏事做多了想积德,而且互娱的房补涨到四千没什么问题。” 纪弥杵在Noah后面,一个劲地点头。 原本他签完租房合同,已经卸载了中介APP,这时又重新下载回来,津津有味地刷推荐。 每个月在预算上多加一千块,哪怕沪市房价夸张,也足够置换条件更好的房间。 现在有那么多室友终究不太方便,独自住的话可以舒服许多,纪弥跃跃欲试,在看整租房源。 “这你们不知道了吧。”Shell憋了半天,清清嗓子闪亮出场。 他喜滋滋地邀功:“你们可别太感动,能拿到这笔钱,多亏了我和Delay的深厚感情!” 纪弥懵懵懂懂抬起头,惊讶地“哇”了一声。 他捧场地说:“是吗?” Shell道:“对啊对啊,我们少说认识三年了,人间还是自有真情在的。” 他与纪弥勾肩搭背:“他周末来关心下属的生活情况,之后就大发慈悲说要多发钱。” 方溪云明白贺景延的德行,不认可这套说辞。 “他要是这么善良,上次你做阑尾手术,怎么会把你从病房抓出来,陪他出差谈渠道商?” 纪弥朝Shell眨眨眼,同情地说:“他好渣啊,你们是这么痛苦的关系吗?” Shell抓狂:“你为什么一脸我所托非人的表情!” 说完,他注意到纪弥的手机屏幕,上面都是一些租房信息和图片。 Shell热情搭话:“小弥,下个月拿钱下个月就换房?现在住哪儿呢?” 纪弥报出自己的地址,倾诉:“我合租的地方有点吵,想换个清净点的。” Shell闻言似乎不敢相信,再度确认道:“你住哪儿?” “棠荆啊。”纪弥一头雾水,“在那里有什么问题,你为什么很惊讶?” Shell何止是吃惊,虽然嘴上没有发出尖锐爆鸣,但心里翻江倒海。 他清清楚楚记得周六的午夜十二点,大老板深夜问话,莫名打听那里的租金价格。 那时候自己纳闷,贺景延的人脉圈就算刨个八米深,也不见得有该小区住户,突然关心这玩意非常不合理…… 于是Shell大胆提问老板是不是遇到了灰姑娘,要上演一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然而人家懒得理自己。 此时此刻,Shell看向眼前的小助理,身体不禁晃了晃。 “原来是你在那里啊?!”他缓缓松开了勾住纪弥肩膀的那只手。 纪弥满脸单纯,完全在状况之外:“怎么?” ------------ 11 靠近 Shell觉得自己无意知道了一件大新闻。 他揣度过老板不太喜欢纪弥,毕竟纪弥太青涩了,光看模样和作风不像是贺景延爱用的那类人。 但特别适合怦然心动是吧? 想到这里,他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Shell?”纪弥打断了他的走神。 “没、没什么。”Shell发觉纪弥对来龙去脉毫不知情,不敢擅自出卖贺景延。 他习惯性想拍拍纪弥的肩膀,又硬生生放下手,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纪弥以为Shell在抽风,也没有细究他的咋咋呼呼。 中午天气晴朗,四个人端着餐盘坐到花园吃饭,Shell又殷勤地给纪弥夹菜,以至于纪弥一度怀疑对方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吃完饭,他们打包一份三明治,去投喂连轴工作的老板。 贺景延上午排了长会,议题有些复杂,进行到现在都没结束。 纪弥看秘书们日程很紧,表示自己在这里守着就行。 等的时候他嫌闷,想找付千遥聊天,但眼睁睁看着朋友被喊进了那间会议室问话。 付千遥见到他在走廊上,颤着手与他握了握,神色有些悲壮,颇像是洗干净脖子准备上路。 纪弥失去朋友还有“电子宠物”,于是去找Jing。 [吃完饭超困,可我上司还在努力搬砖,好想把他敲晕了拖去休息一会。] [唉,水深火热,他一开口,对面Leader都紧张到脸色发白,谁能想到我每天过的什么日子?] Jing:[你上司没拉着你一起干活,你为什么不午休?] 纪弥用了夸张手法:[我在当他的贴身保镖。] Jing看着他头像的纤细手腕,想不出这保镖能有多少功能。 他质疑:[对面如果群殴他,你负责干什么?] 纪弥直接替上司放弃就医:[我会给火葬场打电话。] 见Jing这么有精神,他好奇:[你那边没午休么?] Jing回答:[现在有点工作,别人在分锅。] 纪弥困惑:[那你还玩手机啊?] Jing:[讲的内容太空了,听多了犯困,一直在偷偷打斗地主提神。] 纪弥:“……” 不是,这工作态度竟然没被开除? 他纳闷着,继而隔着一扇半透明的墙壁,忍不住往会议室里看了一眼。 四个小时的会议坐下来,别人俨然有些吃力,而贺景延的反应稀松寻常。 他一本正经坐着,指尖转着钢笔,目光则落在投屏PPT上。 手头大概有多线程的公务,贺景延时不时瞥眼手机,神色冷淡地在桌下戳一戳。 紧接着,他注意到纪弥在外面,和组织者说了句休息五分钟。 其他人纷纷喝水的喝水,走动的走动,有的泡了碗面条拿进去。 纪弥把三明治塞给他,听到他说:“帮我买杯咖啡。” 有涨房补在前,纪弥的觉悟提升了,到了饮料店就说要最贵的那杯。 服务生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们今天咖啡都没了,你要不要喝奶茶?” 反正贺景延没忌口,纪弥配合更换了品类。 不过他不知道贺景延爱喝哪种小料,很阔气地让服务员都放一遍。 纪弥没太意识到,自己不论是食堂打饭还是喝奶加料,只要是堂食就能吃到颜值红利,量经常能比正常多一倍。 两分钟后,纪弥收到了一杯八宝粥。 因为最近步入冬季,所以他点的是温热款。 纸装杯身看不清里面情况,纪弥拿到的时候,觉得份量不太对劲,但没怎么细究。 坐电梯的时候,纪弥与Jing宣布:[现在我从贴身保镖晋升成了头等奶妈。] 另外一边,贺景延忽地咳嗽了几声。 “Delay?”身旁人立即望了过来。 贺景延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摇摇头:“没什么,呛到了。” “要不要帮忙倒杯水啊?茶水间就在旁边。”付千遥问,看着随时要起身。 贺景延不需要被人这么伺候,表示用不着这样。 他等纪弥回来的工夫,盯着mī发来的那行字,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是哪个充满了妖魔鬼怪的部门,怎么上下级关系这么离奇? 最开始mī搁这儿骂上司相比来说还算正常的了,后续成了打手,又演变到喂奶? 他回复:[需要我帮你报110吗,你这个上司真的不用被调查?] 这会儿纪弥对贺景延态度极好,说:[当他下属爽死了。] 发完这一句,他推开会议室的门。 之后会讲到一些技术迭代模块,贺景延让他也旁听一会,于是纪弥坐到了旁边。 “咖啡没货了,我买的是奶茶。”纪弥解释。 说起来这杯也能归在奶类里?贺景延心里起疑。 但他低头喝了口,愣是没吸上来,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肺活量产生茫然。 他盯着杯子好像在观察未知生物:“这是什么东西?” 纪弥道:“加红豆加珍珠加布丁,好像还加了烧仙草,都是加一点点,你看你喜欢哪个下次还能点。” 敢情是给自己炖了锅热量大杂烩,贺景延险些喝得血糖飙升。 当着一群人的面,他不好多说什么,散场上正想把人捉住,纪弥却先一步凑过来。 “怎么样?”纪弥问的是口味。 贺景延喝得腮帮子疼:“感觉快要物种进化。” 纪弥说:“那么好喝啊都要飞升了?” 贺景延扯了扯嘴角:“喝一口能吃五颗珍珠,我都要变成豌豆射手。” 纪弥:“……” 随后他发现贺景延还是有些讨厌,这人说完还不够,转头换掉了OC上的默认头像。 纪弥一刷新,就看到了“Delay”的名字旁边,顶着绿油油的豌豆射手。 纪弥:“。” 他无声表达着抗议,把自己的改成了海绵宝宝,脱水颓靡的那一种。 过了会,贺景延没来找自己说话,但明显发现了这点小动作。 纪弥再去注意的时候,那只豌豆射手已经变成了蟹老板! “贺景延。”他实在受不了这人的骚操作,连名带姓称呼老板。 扭头一看办公室,贺景延却不在里面。 · “我都知道了!”Shell心事重重地对贺景延说。 贺景延在茶水间倒了一大杯柠檬水解腻,见Shell严肃地拦在门口,差点以为秘书准备就地造反。 “你知道什么了?”他莫名其妙。 Shell字字泣血:“还以为你是看我太凄惨要加待遇,我终究错付了,你根本不是良心发现!” 贺景延冷笑:“睡着两万三的房子,你惨在哪里?” Shell话里有话:“住在棠荆的小纪助理就是真的让你心软咯。” 贺景延原本正要往外走,听到他这么说,忽地顿住步子。 “我没冤枉你吧,你肯定是周六送他回家了!之前是不是还一起出去玩过?”Shell审问。 贺景延不懂他怎么会猜到,如果自己被骗进Gay吧,纪弥跑过来补救,也算是一起玩的话。 Shell得意地解释:“虽然我没查监控,但我谈过恋爱啊!” 贺景延淡淡地说:“那天我们去见了殷潜他们,纪弥坐地铁回家太晚了,顺路送一下而已。” “送完意犹未尽,找我问他家租金。”Shell补充。 贺景延道:“之前的福利就不合理,集团对外宣传这里是高科技产业,上班的是高收入人群,其实回家挤在老破小……行业流失率这么高,和生活状态有很大关系。” 再者说,做游戏是一件不可回避的辛苦活,能休息的时间已经很少。 如果把员工当做耗材,长期下去留不住几个人,更别提完善人才培养路径。 互联网业在校招待遇上一届比一届卷,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贺景延正好注意到了租房问题,就让HR去商讨,提案通过董事会审批,没有哪处环节值得指摘。 “你真的没私心?”Shell问。 贺景延看向他,不解:“你觉得我是恋爱脑?” Shell还记得贺景延曾经对恋爱脑的态度,对方私下里点评过:有点弱智。 “我还想跟你收一笔封口费来着,既然你这么坦坦荡荡,那和纪弥全盘托出了也不要紧?”Shell说。 贺景延顿了顿,道:“你要多少钱?” Shell差点“噗”一声笑出来,道:“你问心无愧的话怕什么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贺景延说。 Shell心服口服,问不下去了。 他打劫表示自己晚上要吃披萨,让贺景延掏钱请客。 贺景延回到办公室,进门前看了眼蔫巴巴的助理。 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在看他,纪弥坐直了腰板,一边看工作台一边配置环境。 “海绵宝宝?”贺景延喊他。 纪弥道:“我有自己的名字,两个字!” “海绵?”贺景延故意逗他。 眼见纪弥没回应,但键盘被敲得更用力,贺景延拿腔拿调:“宝宝?” 这下“宝宝”与他翻脸,将人赶进办公室。 傍晚,付千遥问纪弥忙不忙,今天是NLP实验室的健康日,所有人正点下班。 付千遥道:[就你问过的Plum,我带你去蹦?] 纪弥没敢跟人说,自己不仅去过了,而且还带老板体验一把,贺景延甚至被吧台小哥唾弃。 他回想着那晚的狂欢景象,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纪弥瞥了眼电脑屏幕,比起泡吧还是更想工作。 他能在这份事业里感受到认可和价值,这是难能可贵的收获,很多人都是出卖时间换取工资,可他还拥有乐趣。 就是老板有点气人,纪弥琢磨着,但一时没想出拿捏对方的办法。 回到租房,尽管隔壁依旧有人连麦打游戏,但他还是心情很轻快。 他没什么亲友可以分享,就和网友说:[我们公司涨待遇了,好开心。] Jing见他匆匆上线:[你上司终于断奶了?] 纪弥没了之前的境界,讨饶:[大喜的日子不想聊到他。] [下午他来惹我,被我重拳出击了,别的部门见到他都想晕倒。] 打完这行字,纪弥自认不算造谣。 自己把老板驱逐到工位上可谓一种壮举,以及开会的时候,其他同事坐贺景延对面,有几个人说话在打颤。 另外一边,贺景延真的不懂,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事业群里居然有这种不被喜欢的高管? “你确定集团里风评差的只有我一个么?”他问方溪云。 方溪云道:“玩PUA和内斗的也很多啊,你指哪方面?” 贺景延犹豫了下,说:“人品败坏,到处骚扰?” 方溪云耸耸肩:“这可真不知道,有受害人找你了么?一杆子捅到总裁层啊?” 他忙着写手头的策划案,目不转睛地说:“严重的马上立案,其他的走投诉流程,先让人家恢复情绪什么的……” 贺景延搞不明白mī具体什么情况,但感觉对方的确需要一些安慰。 他以前见过别人处理类似争端,回忆了下标准话术,甚至登录内网看了眼记录。 贺景延整合了一下,把这些复制给mī。 mī问:[你在安慰我呀?] Jing:[可以这么理解。] mī:[今晚我错过的可多了,朋友约我出去我也没去。] Jing:[我再发点心灵鸡汤?] 看到这里,纪弥笑起来。 他觉得Jing有点呆,不太会哄人,不过这副样子蛮好玩。 纪弥想到自己没观赏完的表演,喝鸡汤未免太清淡,兴致缺缺地说:[算了。] [但要不……] [看看腹肌?] ------------ 12 探寻 贺景延看了眼萌心又关上,然后再打开,如此反复了三遍。 随后,他点击在mī发来的那条消息,选择了“举报淫i秽色情”按钮。 然而系统很快发来提示:[抱歉~您提交的信息经审核不成立,感谢您对萌心的支持。] 贺景延:“……” 你们管不管公司总裁的死活了? 随后,他看着mī的主页,开始想这人可能会在哪个部门? 技术中心?实验室?营销部? mī的工作量应该很大,每到版本日都加班,大概率靠近开发侧。 主管风格鲜明,做事欠揍也活得挺滋润,这种人在项目组更多一些,那里全凭手艺好坏,不太讲究情商。 如此琢磨着,贺景延微微眯起眼睛,慢条斯理问:[你想看几块的?] 与他隔着一条网线,纪弥吃惊之余差点感动,免费看这个还能许愿吗? 那当然是多多益善…… mī拍来一张实时照片,他躺在床上,镜头对准白色的天花板,伸出来的右手在画面中间比了一个“9”的数字。 贺景延盯着看了一会,打开手边的笔记本,握着钢笔在纸上画完井字格,然后发了过去。 mī不高兴:[乌龟壳才长这样!] 贺景延想套出他到底是谁:[先看看你的。] mī没上当,装傻:[我的哪个?] 贺景延用激将法:[不是说过自己脸好?发过来我夸夸你。] mī说:[你不信呀?] mī:[可我没有自拍照,要不你线下来见我。] 贺景延沉默片刻,迈出了艰难的一步:[行。] 他想着,看自己在公司把他抓到,亲自上一堂网络交友安全课,好好整治不良风气。 然而,mī挺有架子,反悔了:[不行,你说见面就见面,我岂不是很好约?] mī:[虽然我加了你好友,但我不是那么轻浮的人。] 贺景延忍了忍,这话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沾上关系就脏了。 他压着一股气:[我没打算对你做什么。] 随后,他没有放弃,企图把mī勾出来。 [你是萌心年度VIP吧?被推送那么多人,没有和别人出去过?] mī说:[我的VIP是朋友送的诶,到今天都只加过你一个。] 贺景延不信网友的鬼话,又是看腹肌又是要见面,这时候装成一朵小白花? 但mī会错了意,语重心长地劝诫:[Jing,你占有欲这么强,在网上会很容易被气到。]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 别太吃我的醋。 贺景延:“……” 算是开了眼界了。 大半夜遇到这种糟心事,他一直惦记到隔天早上,表情如同被欠了五百万。 这流氓到底是谁?贺景延走神地想。 他现实里会是什么模样,在公司有没有招惹别人? 神游到这儿,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随即露出一张清纯的脸。 纪弥捕捉到贺景延貌似心情不佳,发怯地愣了愣,再弯起浓长的眼睫。 “Delay,大家在讨论团建去哪里玩。”他道,“你要一起来吗?” 贺景延起身:“我去确定一下Shell今年带不带他妈妈。” 团建允许携带家属,去年Shell还没谈恋爱,又不甘心就此放过公司羊毛,于是薅了他妈妈来旅游。 “长辈在的话你有压力?”纪弥问。 贺景延恹恹地说:“他妈妈做红娘生意,见谁都想拉去当男嘉宾,只有Noah逃过一劫,我们几个差点被挂上相亲网站。” 纪弥说:“咦,为什么Noah没被找?” 贺景延勾起嘴角:“老外在国内市场不受家长欢迎。” “我听到你在造谣了!”Noah听力太好,大老远就在嚷嚷。 “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你特么从小就在国外读书的请闭嘴,有什么资格说我是老外?” 一群人插科打诨,敲定总办的团建时间和地点。 每年年中固定安排项目考评,需要操心各款在研游戏的投资和进度,根本没精力旅游,年底太忙了也肯定没办法出门。 赶在年底之前,正逢北海道的雪季,很适合度假。 纪弥头一年参加这类活动,本来缩在角落有点不安,担心其他人想攀爬高山或者横穿沙漠。 发现大家都准备去酒店狠狠躺尸,他支棱起来了,再得知全程费用报销,又觉得自己能少讲几句老板坏话。 “你怎么回事,这两天心情不好?”方溪云询问贺景延。 Shell跟着打量贺景延的脸色:“是不是和制作人1v1面谈太累了?” 纪弥一本正经地“嗯嗯”两声,也盯着贺景延的脸看。 不过他的目光太澄澈,搞得贺景延颇有心理压力,有些别扭地撇开了头。 面对众人的关心,贺景延张了张嘴,决定与他们坦白。 “最近遇到点麻烦。”他缓慢开口。 “嗯嗯。”纪弥鼓励地应声,“你说呀,大家给你想想办法。” 贺景延单手撑住头,散漫地半阖着眼,似乎陷入了回忆。 “就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留在公司看Demo,那款游戏我印象特别深刻,开发组好像在用脚想玩法,在机制上被消消乐吊打。” Shell着急拍桌:“我一直都说当断则断,把那捞钱项目砍了算了,上线等着被玩家骂呢?” 贺景延继续说:“然后我把总监喊过来谈了一会,又被技术中心的叫走,有个组长想要调整引擎架构……” “他们又想烧钱了是不是?”Noah头疼地说,“一个自研引擎费了多少钱,拿出去都能造火箭了。” 贺景延顿了顿,再道:“反正我从技术中心回来已经凌晨了,方溪云在看虚拟主播,一直给皮套人刷礼物。” 方溪云听得崩溃:“该花花该省省,我偷点公司的电怎么了?你能不能别铺垫那么多有的没的!” 纪弥也忍不住催促:“后来你碰上了什么?” “我被骚扰了。”贺景延一本正经回答。 话音落下,所有人目瞪口呆。 然后,一个个纷纷起身准备离开,不想在这里配合听贺景延胡说八道。 Noah无语:“你被骚扰?谁敢啊?” 他揉了揉太阳穴:“你别骚扰你助理就不错了,别整天晃到人家工位旁边招猫逗狗。” Shell和方溪云对此表示同意,并对贺景延浪费了自己的三分钟时间,发出强烈的谴责声。 纪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没有像他们一样骂骂咧咧,很安静地跟在他们后面准备溜走。 但他路过贺景延座位的时候,对方长腿一伸,拦住了他的去路。 “干什么干什么?”Shell趁机指指点点。 “你注意点举止,否则小纪老师告你骚扰哈,组织到时候一定严肃处理你!” 贺景延瞥了他一眼,他连忙快步告退,顺带毕恭毕敬关上了这间房的玻璃门。 纪弥:“……” “你在这里半年,有没有碰见过奇怪的同事?”贺景延道。 纪弥懵懂问:“奇怪?” “和你一样是应届生,最近跳槽过来,估计很爱聊八卦,重点是性格比较……”贺景延顿了下,描述,“放飞。” 纪弥听得有些愣住,眼里满是都是困惑,随即蹙起眉头。 “之前是金九银十跳槽季,有很多同事流动,也会其他公司的实习生毁掉Offer来这里。” 不光是跳槽,那段时间各个部门也放出大量岗位,用于内部活水竞聘。 想要捞出这么个人来,难度非常大。 “你想找人的话,我可以去问问付千遥,他熟悉的同事比较多。”纪弥提议。 他还思索了一小会,认真地说:“我在开发组认识的那几个男生,都和你说的对不上号。” 贺景延想想算了。 以付千遥的脾气,今天向他打听完,明天就全公司传遍了自己被员工下黑手,到时候添油加醋说什么的都有。 要知道mī是谁,还得靠自己的努力。 过后他抽出空闲,点开好友列表,一路往下面翻。 贺景延找到远在香港嗑瓜子的贺竞南,把人拎了出来当顾问。 [问你个事。]他道。 贺竞南迅速来鞍前马后:[您请说。] 那堆同事不怎么泡社交APP,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但贺景延记得,这个堂弟说过他玩了一段时间。 贺景延问:[你有把网友成功约出来过么?] 贺竞南老老实实回答:[有啊,海了去了,这不是很简单?] 他再回过味来,很震撼:[哇哦,你和那个二次元感情升温了?] 贺景延闭了闭眼,诉说:[总之我现在要见他,可他不太乐意。] 贺竞南看了很快乐:[他知道你长什么样了没有?没想到啊你也有这天,希望和人家更进一步,能被无情拒绝哈哈哈哈哈。] 贺景延认为,如果把mī逮捕也算是更进一步,那贺竞南说的也没错。 随后他回答贺竞南的问题:[我们没见过正脸。] 贺竞南迫不及待地打来语音:“那就不奇怪了,他既不知道对面是个帅比,也没觉得你多有意思,还指望他掏钱坐车来看你呢?” 他再数落:“我之前就说你太闷了,他对一块石头怎么火热得起来?愿意和你聊就不错咯!” 贺景延很冷淡:“所以你有什么办法?” 贺竞南:“说来非常容易,你的核心问题就是不够有吸引力。” “以后你要嘘寒问暖,他伤心了你安慰,他生气了你承受,他孤独了你陪伴,懂吧?” 贺景延懂了,这种馊主意简直荒唐。 他嗤笑:“我给他做狗?” 贺竞南:“有本事也可以不做,你自由发挥,反正就是对他那什么。” 那什么? 贺景延仿佛在做填字题:“设套。” 贺竞南纠正错误答案,遗憾地公布:“勾引。” 贺景延没办法搞,想象不了,也接受不来。 他放弃了在贺竞南这里寻找帮助,不忘郑重对自己的品行做出声明。 “干不了这种事。”他的道德感压过了其他杂念。 贺竞南没能看好戏,不甘心:“哥,你牌坊成精啊?” 而他面对的这位牌坊精很冷酷,无动于衷地挂断了通话。 贺景延走回办公室的路上,看着自己和mī的对话框,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但是…… “那你记得有空去领事馆呀,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万一被拒了还能再申请。” 行政这么说着,递给纪弥一张纸。 这是年薪达50万以上的在职证明,上面盖了红色公章,用来办理出国签证。 其他同事早就习惯了满世界飞的生活,集体讨论的时候都没注意到,其实纪弥还没去过日本。 贺景延被转移了注意力,视线从手机里挪开:“现在签证需要审批多久?” “大概一周吧,如果材料什么问题的话。”行政道。 不过,领事馆只有工作日才能接待办理,高层换组后总办压力很大,很难抽出半天假期。 贺景延考虑到了这茬,和纪弥说:“周五下午你有什么事?” 纪弥闻言打开自己的日程表,事情不算太多,但有场会议比较重要,不方便缺席。 “这场会我去开,你提前两个小时下班。”贺景延道。 纪弥还没反应过来,半信半疑地抬起眼:“我有什么出勤任务吗?” “去把你的签证办好,方溪云不是吵着要带你泡温泉,Noah还想教你怎么滑雪?”贺景延道。 他吩咐:“别让他们当天找不着你,那他们也跟着你打蔫。” · 纪弥之前也出过几次国,但都是跟着校方去学术研讨,纯粹的旅游还是第一次。 办护照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他很早就离开了领事馆,扭头发现旁边有大型商圈。 他很有兴致地开始买出行用品,念书时用的行李箱已经很旧,尺寸太大了也不方便,正好换成一只新款。 然后纪弥逛到超市,路过散装零食区,还挑选了一些方便与朋友分享的饼干和果冻。 Jing:[晚上你们开会么?] 萌心弹出消息提示,纪弥发觉Jing这几天话变多了,会打听他是否加班和出差。 纪弥:[领导去了,但我没有。] 傍晚有技术中心的季度汇报,直接办在园区的报告厅,少说有上百人参加。 这部门在事业群里很重要,地位也比较特殊,所负责的模块与研发革新沿息息相关,在沪市的所有大组都会来听他们的课题进展。 到场的一般是核心管理层和资深专家,如果纪弥如今留在开发组,怎么也排不上他去当观众。 但换到总办以后,接触到的资源拔高一大截。 在两天前,纪弥甚至提前看到了这场汇报的PPT,因为他们先要给贺景延过目。 他问Jing:[你在临时开会?] Jing:[本来想翘掉的,都知道大家要讲的内容,走这个过场没什么意义。] 周五晚上被迫加班,多少有点可怜,纪弥有些幸灾乐祸地翘起嘴角。 他困惑:[那你怎么屈服了?对面那么大牌?] Jing:[是啊。] 发完这句,主持调试完耳麦开始讲话,贺景延随之收起了手机。 技术中心一直被董事会重视,每个季度出一次汇报,集团和事业群总办都会派人来现场听。 贺景延被安排在第一排,不方便玩手机,干脆认真听人作报告。 听PPT和看PPT的体验感全然不同,尤其主讲人很擅长讲述,眨眼便过去了四十分钟,台下观众依旧聚精会神。 等到主持提醒大家中场休息,大部分人尚且沉浸在思考当中,周围的交谈声不是很吵。 贺景延喝了口矿泉水,清楚地听到旁边两位老总在聊天。 他们就“周末干嘛”这件事展开了长篇大论,顺着这个话题,把家里有几个孩子、读的哪所学校都抖落了出来。 贺景延默默听着家长里短,继而灵光一现。 他垂下眼,给mī发:[周末干嘛?] 被Jing询问起安排,纪弥碰巧在店里逛得腿酸。 他停步看完信息,也没有思考太多,随手拍了一张眼前的货架照片。 纪弥懒洋洋靠在架子旁:[周末还没想好,但现在很累,我在买部门团建的东西!] 这么说完,他忽地察觉不对。 过去的半个多小时里,自己选完了收纳袋压缩巾、保暖的手套帽子、便携式充电宝…… 正在挑的是…… 泡温泉的泳裤! ------------ 13 泳裤 看着照片里琳琅满目、花色不一的泳裤,纪弥很想晕过去。 他发的时候没想传递任何暗示,只是分享自己的确在为旅行做准备。 可贴身衣裤好像过于私人了,总像是一种暧昧的暗示,纪弥越想越纠结。 Jing会不会误会他在搞擦边啊? 紧接着,他想把照片撤回,然而萌心的按钮顺序和微信有区别,搞得自己不小心点到“删除”。 没有任何二次确认的弹窗,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那张照片“嗖”一下单方面消失在了他的手机里。 纪弥:“。” 没敢多想Jing会是什么反应,纪弥红着耳尖,埋下头假装风轻云淡。 mī:[我要去泡温泉,碰巧逛到这里。] “泡温泉?” 贺景延匪夷所思地念出这三个字,总办的度假行程不就有这一项? 骚扰犯难不成就在身边?他想,但总共四个人,每个都和mi不像。 虽然上网冲浪的身份全凭一张嘴,但mi烦恼过的那些事情,对久经大风大浪的秘书们来说,根本不算是问题。 那自己的助理呢? 浮现出这个可能性之后,贺景延不禁蹙起眉头。 纪弥完全是优等生作派,品行谦虚端正、性格低调内敛,被打趣时还容易害羞,也不太会吵吵闹闹。 与其认为他会在网上看人腹肌,不如怀疑方溪云恶作剧。 这时候,身旁的老总喊了他一声。 那人是出了名的人缘好,消息自然灵通:“你们今年要去日本玩?” “嗯,有这个安排。”贺景延有些心不在焉,“你那边也是么?” 老总摇摇头:“没啊,我带着营销二组刚去欧洲玩过,看城堡逛博物馆累得够呛。” 说到这个,他有一些后悔:“还不如学你们和技术中心呢,这个季节很适合去北海道。” 最近热门的旅游点就那么几个,大部分不是到海滩晒阳光,就是飞雪山泡温泉。 除了总裁办公室,肯定有其他人同样会选择后者。 贺景延颇有兴趣地问:“他们也还没团建?” “整个事业群就只剩你俩了,他们前阵子忙得够呛,就为了今晚的季度汇报。”老总感叹。 可疑范围因而缩得很小,贺景延扯了下嘴角,转头让技术中心的组长散会后来找自己。 然后,他不着痕迹地侧过身,恰好挡住了手机屏幕。 尽管贺景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值得遮掩,碍着mī的行径一言难尽,与之交涉的时候,他莫名觉得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 他旁敲侧击:[这些裤子你买了哪一件?] mī:[没有想好呢。] 纪弥原本在琢磨,Jing收到照片会不会忽视,毕竟两人也没到替对方挑选衣物的程度…… 怎么Jing看上去貌似挺有兴趣的? 纪弥自然很好奇:[你要帮我选吗?] 古怪的是Jing半天没有答复,不知道是挑花了眼,还是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 过了会,Jing发回一张图,在纪弥之前拍的照片上,用涂鸦笔圈出了其中一款。 泳裤的颜色以深蓝为主,图案有些小众,长度一直到膝盖,在大多数人能接受的范围内。 纪弥诓骗道:[你让我等了五分钟,我在排队结账了。] Jing:[刚刚有人找我聊天,不方便拿出手机。] Jing:[我还是觉得这件比较好。] 纪弥没那么好说话,狡黠道:[就算我这样穿,你又看不到,不想听你的!] Jing这次回得很快:[那你把行程信息发我,我过来参观。] 纪弥才不让他如意:[不要,和网友第一面就约着泡池子?你还是衣料多一点吧。] Jing:[所以你最后拿了什么样的?] 纪弥对Jing反常的执着感到困惑,这个答案非常重要么? 他揣度:[你为什么这么积极?戳到你癖好了啊?] Jing:[……我没有这种剑走偏锋的癖好。] 纪弥弯起眼睫捉弄他:[Jing,你好像一个性冷淡。] 不过在他离开这片货架之后,购物车里还是多出了Jing圈出来的泳裤,因为自己也觉得这件版型挺不错。 贺景延被网友质疑阳痿,本来有些心梗,转头得知mī成功上钩了,又觉得快要解脱。 正好汇报散场,技术中心的组长找了过来,两人在报告厅外面碰头。 “Delay,突然有什么事?”沈光意问。 贺景延道:“有个麻烦要拜托你,你也是月底准备度假?” 他做事向来稳当,很少会风急火燎把别人喊过去。 沈光意收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公司出了什么意外,可是瞧了眼办公平台,一切都在正常运转。 此刻被冷不丁问了度假的事情,他更是一头雾水,技术中心商定出行时间那会儿,自己特意核对过最近没有重要的工作需求。 “具体是什么情况?”沈光意道,“我们机票还没买,我可以留下来。” 贺景延道:“不,我想让你牢牢跟紧你的同事。” 说完他打开手机,还瞥了眼门口略显拥挤的人流,继而往旁边走了几步。 这架势有一些神秘,沈光意猜测着是不是有商业机密,甚至脑补部门里难道出了间谍。 随后贺景延点开萌心相册,示意他凑近了过来看…… 为什么是一张超市的照片? 见状,沈光意茫然地望向新老板。 而贺景延点了点自己画的那个圈:“你进了温泉池别急着摘眼镜,找找有没有穿这件裤子的同事。” 生怕沈光意记不住,他再说:“待会儿我把图片发到你OC上。” 沈光意:? 身为尽职爱岗的模范员工,支撑着引擎架构的劳模组长,他头一回觉得领导的任务没法做。 足足愣了半分钟,他有些绝望:“这是整蛊吧?” “我是把自己最大的困扰托付给你了。”贺景延嘱咐。 “无论你们那儿有没有这号人,你到时候都和我说一声。” 沈光意面无表情道:“怎么,他偷了你的泳裤么?” 贺景延沉思片刻,似乎在正儿八经地组织措辞。 沈光意真以为这人对老板犯了大罪,过了会,贺景延道:“他差点拆了我的男德牌坊。” 沈光意:“……” 天降这茬糟心事,沈光意难以直视如今的总办团队,几天后,技术中心却必须与他们线下开会。 纪弥到的比较早,拿完签证的快递,便直奔会议室。 “您好。”他礼貌地说,“我是Delay的技术助理,今天来旁听做记录。” “随便坐。”沈光意刚在这里结束一场视频沟通。 纪弥左顾右盼,走到了一个能看清投屏、又接近角落的位置。 这场会议有保密级别,不能带个人的电子设备,他打开了一本硬壳的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是今年校招生的入职礼物之一,纪弥已经用掉了大半本,很有条理地加了书签和便利贴,看起来鼓鼓囊囊。 没有与沈光意套近乎,他安静地涂涂写写,字如其人,是清丽又挺拔的漂亮。 瞧男生出乎意料地乖,沈光意再想到贺景延的诡异嘱托,心中难免生出同情。 之前他与贺景延见过几次面,其实贺景延往常给人的感觉很强势。 不仅没那么不着调,反而有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感,也是出了名的不懂得关照人。 在这种上司身边容易透不过气,加上贺景延最近私下遇到麻烦,办公心情大概也不太好。 由此可以想象,纪弥过得有多么水深火热,而且今天拉会的三组组长还爱摆架子…… 刚想到这儿,有人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 “怎么会议室里多出一个陌生面孔?”那人问。 纪弥抬起眼,机灵地辨别出他是三组的组长老泰。 他规矩地说:“我是总办的新助理,您可以叫我Lethe。” 老泰的目光从上到下把人打量了两个来回:“你老板在哪儿?怎么你跑来这里干坐着?” 纪弥怔了怔:“他会按时到。” “你是今年的校招生啊?”老泰注意到那本笔记封面。 他再调侃:“怪不得……Delay怎么要了个这么嫩的后生仔?都没学会办事呢。” “少说几句吧,马上你就能讲很久,对自己嗓子好点。”沈光意插嘴。 老泰笑了声:“还有一刻钟就要开会,这儿桌上还光秃秃的,我确实要保重自己的嗓子。” 纪弥这时候听懂了:“我去拿矿泉水,下午这里是九个人?” 职场上吩咐新人做杂活的情况不少,有的前辈喜欢通过这种方式证明权威,某些地方再严重点,还会让人每天帮忙收拾桌子倒热水。 只是总办从不会这样,哪怕贺景延让纪弥去买咖啡,态度也是让他帮忙,而不是使唤。 不过纪弥觉得偶尔被叮一下无关痛痒,尤其贺景延对技术中台很看重,自己不想搞砸他们的观感。 老泰道:“十二个,我带的几个实习生过来上上课。” 纪弥点点头,刚准备出去,却见贺景延匆匆赶到。 放在平时如果有两点钟的日程,那贺景延肯定是两点钟准时到场,他的时间向来宝贵,多十分钟都挤不出来。 当下,写字楼里暖气宜人,贺景延套了黑色薄毛衣,从电梯那边来到走廊上,远远就能看到他高大的轮廓。 注意到纪弥后,他迎面快步走近。 “你这是要去哪儿?”他道,“刚才没见你人,Shell说你八成是钻楼下来了。” 纪弥没来得及讲话,老泰咳了一声抢着回答。 “我们这儿没有水,渴了只能干瞪眼,所以让Lethe跑一趟。” 贺景延循声看过去,微微勾起嘴角,语调却有点冷。 “噢,原来你不知道你们楼的茶水间在哪儿?” 不料他是这种反应,老泰微妙道:“没有没有,就是Lethe不像我们这种干了十来年的老家伙,腿脚都不太好。” “我看他坐着没什么事,就是教教他到场了可以干些什么……” 听到这里,贺景延打断了老泰的解释。 “Lethe好像是我一个人的助理,不辛苦别人来教他怎么做事?” 他的姿态依旧松弛,抬手扶着纪弥的肩膀,示意让人往回走。 纪弥感觉到氛围一点点冷却,硬着头皮坐到贺景延身边,没敢去看对面老泰的表情。 贺景延拿过他的笔记本,随意打开了一页,里面满是条理清晰的分析点。 “我把他招进来,是让他做技术支持的,他平时也很忙,端茶倒水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老泰干巴巴附和:“怪我做事太糙,差点闹个笑话。” 贺景延听Shell抱怨过三组的风气,职级差异分明辈分观念很深,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人精。 往后纪弥与他们打交道的次数还很多,既然有一方注定要当软柿子,那自己先替助理捏一捏对面。 贺景延笑了下:“不,太糙的人可做不来前沿课题,所以有劳你把我们小纪老师仔细放在心上。” 这么说完,他指尖敲了敲桌沿,又轻轻地“啧”了一声。 纪弥疑惑地看着他,听到他正儿八经地补充:“你们也不能太惦记。” 纪弥:? 或许是因为清楚了贺景延本性恶劣,当他见到对方这副模样,几乎是下意识感到不妙。 与此同时,两位组长严阵以待。 而贺景延对他们说:“要是来挖我家白菜那就不好了。” ------------ 14 酒窝 临近约定时间,剩下的同事陆续来这里,因为知道这次有新总裁在场,一个比一个拘束。 他们本想趁着这会儿空隙,互相哀嚎和打气,没想到一推开门,贺景延已经在了。 他旁边有个漂亮的男生,断然就是新来的助理,明明屋内空调没有很热,那人耳尖却有些泛红。 一群人没敢细看,杵在门口磨磨蹭蹭。 “没有迟到,你们坐。”沈光意有些疲倦地说。 坐在投屏前面的老泰有些古怪,整个人很不自在地掰着手指。 实习生讨好道:“师父,要喝水么?” 刚才就是矿泉水扯出了事情,纪弥听到这话题被无意提起,暗落落地瞥了眼贺景延。 对方毫无惹事的自觉,漫不经心地转着钢笔。 “我不渴。”老泰同样在观察贺景延的脸色,局促地说,“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下午的议题以三组为重,他们主要探索强化学习作用于游戏算法。 研究最终要应用到实际场景,纪弥找了适合试水的开发组,询问年底是否能在垂直领域上落地。 他设的排期并非随意划分,种种安排结合了项目的版本进度,还讲到某几处迭代可以用新的研究成果做优化。 面对一众高管投来的目光,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纪弥稳着声线陈述完,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贺景延适时接住话茬:“在大版本前有好几个外放节点,可以尽早做推动。” 这场会议贺景延可来可不来,纪弥当时问起他的意思时,还以为他会推掉。 可贺景延很快就答应了,以总裁的繁忙程度这么专程跑一趟,纪弥一度觉得对方是不放心他独自对接重要需求。 彼此的信任度还没那么高确实是一方面,大家还有所察觉,贺景延在给纪弥撑腰。 有些话谁来说、怎么说,效果非常不一样,有老板附议,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全力配合。 不少同事之前怀疑新助理与团队的磨合程度,猜测很快会更换人选,看人下菜碟这种事哪儿都有,他们对这个助理没有那么重视。 如今贺景延的态度显而易见,大家都要多几分心思,除此之外吃惊着Delay原来是个护短的人。 “有人说你为下属重拳出击,真的么?我不信!”Shell抓狂。 他几乎落泪:“我特么上次被艺设那帮原画师喷得狗血淋头,没见你过来救人啊!” 贺景延打发道:“美术生太猛了,我去了也只能挨两句骂。” “老泰难道很好搞么?你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他的作派,专挑这会儿肃清风气?”Shell喋喋不休。 贺景延被他烦得受不了,从办公室出去透口风,见纪弥在看PyTorch的模型搭建,捣乱似的轻轻吹了声口哨。 纪弥学习得入迷,八成也不想理他,装作没有听到。 “晚饭时间到了,有人排食堂么?”贺景延故意在他旁边溜达。 这次依旧没被回应,他再拖腔拿调:“谁的菜啊这么高冷?” 话音刚落,眼前的“白菜”终于听觉上线,闷闷地瞪过来一眼。 “你还提这个?”纪弥羞恼道,“那时候沈光意看过来的眼神,好像快要替我报警了!” 贺景延说:“撬墙角的又不是没有,我率先警告,勿谓言之不预也。” 纪弥眼珠子一转:“我的转正答辩你要不要也发个言?” 贺景延调侃:“那我求求HR,好不容易把新人养熟,怎么能把他撅了?当总办是校招培训基地么。” 纪弥这时候积极起来:“今天菜单有水饺,我请老板吃一盘。” 被冷落的Shell跳出来抗议:“你们就抛下我走了?” “不敢打扰你和女朋友沟通感情。”贺景延道。 Shell跟在他身后,阴恻恻地问:“谁打扰谁啊?” 贺景延非常坦荡:“你每天都这个点去缠缠绵绵,我只是习惯了不想当电灯泡。” 纪弥一边摁电梯,一边问:“Shell,你住在哪里?我想参考下。” Shell知道他打算换房,啰嗦地聊了一大堆。 他再说:“有点贵,不过没Delay住的贵,这人睡大复式呢。” 纪弥新奇地“噢”了声,道:“是租的吗?” Shell摇摇头,解释贺景延那套房位于热门楼盘,价格一度上过新闻,是砸了重金直接购置的资产。 “Noah试图去Delay那边打地铺,说哪怕是蹭一间阁楼都比外面睡得香。”他笑道。 “你猜Delay怎么回的?” 纪弥扭头看了眼贺景延:“让你们去做客?” Shell拍了下贺景延的胳膊:“他说恕不接待野男人。” 纪弥:“。” 贺景延懒散道:“你们是没见过Noah家,和野生动物园差不多。” 听到他冷冷淡淡的嘲讽,纪弥想到了自己的租房,抿起嘴角没有多吱声。 原先他的卧室很整洁,只是最近太忙了,周末也没睡几小时,更别说做家务。 外套脱下来了就到处堆,快递包装也不及时扔,场面可谓一片狼藉。 “小弥?小弥!”Shell喊他,“你愣什么呢?” 纪弥回过神来,找借口:“数着再熬多久能出门玩。” 贺景延道:“正好还有五天,和其他部门一起走。” “到时候出行也会在一起吗?”纪弥问。 贺景延道:“没,只是飞机订了同一班。” 回答完,他见纪弥吃着水饺,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来迟的Noah转移注意力。 Noah端着餐盘坐下:“你怎么又瞧你助理呢?” “怕人跑了吧,毕竟跑过一个,有危机感也正常。”Shell道。 纪弥哼声总结:“珍稀品种,烦请保护。” 贺景延很无语,解释:“他筷子一根长一根短,我看看怎么了?” 纪弥不小心拿了长度不一的筷子,夹饺子的时候才发现。 他勉强保持镇定地嘴硬:“我在锻炼自己的掌控感。” 贺景延短促地笑了声,随即视线往下移,发现纪弥的手指纤长匀称。 ……和mī有点像?他不禁多留意了下。 可惜mī那张头像光线昏暗,画面糊得仿佛打上了马赛克。 至于后续发过来的照片,有一张是用手比了个“9”,因为镜头角度问题也没什么参考性。 [你怎么又在看……] [看完脸又看手,他是你同事不是你老婆好吗?也不是需要被审视的犯人!] 微信上收到Noah私下发来的两条消息,贺景延澄清:[不是你恶意揣度的那样。] Noah:[我恶意?你最开始抱怨的什么来着?怪我干嘛给你找了这么个助理。] 贺景延:[这也是合理质疑。] Noah:[现在你乐在其中了是吧?] 贺景延飞快辩驳:[我没有。] [我和方溪云、Shell也经常有沟通,你怎么不挑刺?] 由此对面太过义正词严,Noah被问得开始反省,向人道歉自己发散太多。 他们吃完饭就回去纷纷开工,这阵子大家忙得兵荒马乱,为了挤出旅游时间,很多事情必须提前处理。 有次,纪弥作势要下班,往办公室扫去一眼,还发现贺景延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头一回见到贺景延这样放松,壮着胆子凑近打量。 贺景延的眉目很英俊,容易给人冷冽又傲慢的观感,睡着时收起了那股张扬劲,多出了几分柔和。 钢笔拆开了盖子,不知道贺景延怎么搞的,笔尖戳到过面颊,留下一道很短的黑色印记。 纪弥想把他难得的样子拍下来,但是耳边忽然有定时闹钟响起。 贺景延颤颤眼睫,转眼从浅睡里被迫惊醒,再察觉到有人在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纪弥隐约地感觉到,贺景延的身体很紧绷,那是一种独属领域被突然侵入的排斥。 只是他还没细看,贺景延发现是他,散漫地靠到了椅背上。 “有事?”他嗓音略微沙哑,喝了口咖啡。 纪弥弯起眼睫:“你脸上有东西。” 被一双清澈眼睛这么盯着,贺景延有些别扭摸了下鼻尖。 然而纪弥会错了意:“不是在鼻子上……Delay,你好像还有单个酒窝。” 往常贺景延的表情很淡,即便是笑,也非常克制。 加上纪弥之前对贺景延有些怯,总是敬而远之,更不敢凑近了观察对方相貌,都没发现这人原来有个很浅的酒窝。 “是么?”贺景延貌似睡迷糊了,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纪弥拿起那支钢笔,试探般缓慢伸过去,很轻地用末端戳了戳那处痕迹。 “在这里。”他小声道,“诶,我看到了你真的有酒窝。” 被这么一讲,贺景延才意识到自己在笑,妄图压下嘴角却没能成功。 随即他别开眼,假装自然地问:“你用钢笔对着老板,是沾到我会过敏么?” 而纪弥有些无辜:“我是记得你提醒过Noah。” 贺景延怔了下:“什么?” 纪弥回忆着自己刚来总办的见闻,答道:“你说自己受不了被男人碰呀。” ------------ 15 同居 原来自己说过这种话? 贺景延顿了一下,又想,纪弥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自己当时胡说八道,搁哪个秘书听了都不会当真,而纪弥单纯得要命,居然一本正经地放在心上。 “你要不要湿巾?”纪弥左顾右盼,帮忙抽了一张。 “擦擦掉,你这样子没法吓唬人了。” 贺景延抹掉墨水,澄清:“我也没有吓别人。” 纪弥说:“但被你喊上来面谈的那些总监和经理,动不动就磨蹭在走廊犯怵。” 短短几句闲聊的工夫,贺景延把手头的邮件写好收尾,发给集团老总再抄送了一众董事。 他做完这些也准备下班,两个人并肩走出办公室。 不远处,Noah单手插兜杵在走廊上,刚好摁完电梯键,捧着手机在给订单加红包。 “还没打到车?”纪弥与他搭话。 Noah耸耸肩:“我要去的地方有点偏,太晚了就没司机接单。” 纪弥注意到他的里程终点是某家豪华酒店,吃惊:“你每天睡那里啊。” Noah没放弃搬进豪宅的梦想,顺势开玩笑。 他道:“四处流浪,等待Delay的怜悯。” 纪弥弯起眼睫:“有等到的迹象么?” Noah支支吾吾,而贺景延冷酷地揭晓答案。 “他不如指望鸡吃完米、狗舔完面、火烧断锁。”他道。 纪弥闻言笑起来,微微歪过脑袋望向贺景延,眼底有狡黠闪烁。 “Delay,你家是不是有不可见人的东西呀?” 瞧见纪弥满脸探究,似乎嗅到了什么八卦气息,贺景延扯起嘴角。 “小纪老师,金屋藏娇的离谱小说没少看吧?”他倍感荒谬地反问。 纪弥被他戳中,撇撇嘴没再嘀咕了。 三个人边说边走,正值夜深人静,写字楼里没剩几盏灯,电梯从顶楼稳稳降到底层。 贺景延拿出钥匙开车回家,被Noah询问能不能载他一程。 “不顺路。”贺景延道,“微信转你两百,你加在打赏里肯定有司机接单。” 纪弥很有商业头脑:“我约的出租车已经到了,你分我一百,再给司机一百,我们马上出发。” Noah叹为观止:“你俩可真配啊。” 他们在门口分成两路,Noah终究跟着纪弥坐上了车。 纪弥没有真的问人要钱,温和地与司机沟通过后,先从公司开去自己的租房。 这两处离得很近,车程只需要一刻钟。 闲着也是闲着,纪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默默点开萌心。 随即他发现就在两分钟之前,Jing问自己下班了没有。 纪弥提前点了一份夜宵,外卖骑手已经送去租房,便表示自己在享受夜生活。 mī:[你呢?] Jing:[还没回到家。] 纪弥说:[你是做什么行业啊,这么累?] Jing含糊地透露:[三高行业。] 三高可以理解为高薪资、高强度、高裁员率。 纪弥没坦白过自己的工作,也不强求对方讲出公司,回复了句“我们还挺像”。 [你从事多少年了呢?]他不知道Jing的年龄。 Jing:[加上实习的话差不多七年。] 这时,纪弥回到卧室关上门,拆着外卖保温袋,估算了一下Jing的大致年纪。 现在的行情卷到了大一就在投简历,但放在四五年前,学生们都是大三以后慢慢琢磨这种事。 那么假设Jing是大三开始实习,今年应该27岁左右。 纪弥感叹:[好久啊,你天天这么忙,是不是完全没空谈恋爱?] Jing提醒:[你的状态也一样,没有好到哪里去。] 纪弥吃着鲜虾肠粉,慢吞吞解释:[那我还没遇到喜欢的人。] Jing八卦:[遇到了会怎么办?] 纪弥茫然了一小会:[至少每天挤出五分钟吧,我在上司眼皮子底下摸鱼想他。] 无论是他的男友还是他的上司,这待遇听上去都有些凄楚。 不过两者再如何可怜,都没屏幕对面半夜还没到家的人更惨。 纪弥睡前想到这茬,还在为此倒吸一口气,怀疑Jing被工作透支过度。 而贺景延之前在办公室眯了半小时,这会儿没什么困意,迟迟到家以后没别的事可做,看了一会董事的回件。 事业离不开旺盛的精力做支撑,他眨眼熬到了凌晨三点。 再瞧见mī留言:[晚安哦。] 以及mī还记得腹肌照那茬事,一边同情Jing的作息,一边有点记仇。 [虽然你肚子上长了乌龟壳,但真正的乌龟能活176年,而你混进去充数的,还是要自觉注意身体。] 贺景延在心里说,想在鸿拟摸鱼犯相思病也够呛,这位更该注意点他和上司的关系。 他继而觉得有些好笑,HR的招聘水平未免太忽起忽落。 同样都是应届生,纪弥和mī放在一起,简直不像同类人,前者怎么就那么乖? 待人接物讲礼貌也讲分寸,碰自己的脸都不好意思直接用手指,对待Shell那种聒噪的人也出奇有耐心。 整个总办都对新助理的评价不错,工作上求上进,学得也非常快,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要是纪弥没问题,旅游完我去和HR提转正?”Noah问。 贺景延淡声说:“回来以后你可以让他开始准备答辩了。” “有个新立项的游戏,主策定下来是谁了没有?”Noah立即问起下一桩正事。 他道:“最好早点敲定项目的核心班底,内部调动的话要尽快,多留一点对接的空间。” 贺景延说:“让制作人去挑了,给他几天时间考虑。” “说起来那几个候选人里,有个和小弥还有点关系。”Noah忽地说。 贺景延撩起眼帘:“亲属?” “没。”Noah压低了声音。 “纪弥来之前我做过背调,那时候听说,只是听说哈……那策划追过他。” “追?”贺景延蹙起眉。 “你挑的主策划对你助理示好过!那个组PM说的,买花买礼物就差买大钻戒了!”Noah交代得不能更明白。 贺景延怔了怔:“他俩都是男的啊?” “干嘛,你恐同?”Noah诧异。 贺景延想顺势应声,却最终沉默下来。 Noah分析着:“反正纪弥没同意,也没见他提过这事儿,你说他是性取向不符,还是技术宅不对他胃口?” 贺景延敷衍:“不知道。” Noah独自琢磨了一会,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打了个响指, “那老哥今天还要来顶楼讨论事儿呢,我要挑个好位置,看看他路过纪弥工位是什么反应。” 贺景延这时回过神,抬眼瞥去:“你们要聊什么?” “就一些资料片的东西,他们打算做个潜伏玩法。”Noah解释。 贺景延冷淡吩咐:“开发组的事情为什么不在开发组谈,我们这里是吹水大厅么?你去通知改地点。” Noah:? 以前秘书懒得下楼,轮番喊人来吵架的时候,也没见你嫌弃过啊? 另外一边,纪弥觉得今天的顶楼特别安静。 没有同事过来商议公务,秘书们都去了楼下,整层楼只有自己与贺景延。 明天中午飞国外度假,纪弥的行李还没整理完,心思已经飘到了雾气蒸腾的温泉里。 他等着QA跑测试,期间扭头瞧了十多遍时间,终于等到项目群宣布封包,迫不及待地关了电脑。 这时候是园区的晚高峰,打车排队有两百多号人,平台干脆没显示预计时间,总之大家熬着就是了。 贺景延出来的时候,看到纪弥干坐着,便多瞧了一眼。 “坐我的车吧。”贺景延说。 纪弥闻言背起了书包,还要多问一句:“这次顺路吗?” 之前贺景延送过纪弥一次,现在打开导航,都还留有历史记录。 不过开到附近的时候,他感觉眼前画面与印象里的略有不同。 “为什么靠边几栋楼不开灯,没人住么?”贺景延道。 如果是深夜那能够理解,可晚上七八点,一盏灯都没有,未免太古怪了些。 纪弥扭头望过去,发觉自己住的那栋也黑漆漆一片,同样困惑地“咦”了声。 柯尼塞格慢下速度,缓缓停在小区门口,继而他们看到保安亭挂了一块黑板,有不少住户徘徊在黑板前面。 纪弥匆忙下车走过去,见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公告。 【因小区道路翻修挖断电缆,10栋、12栋、13栋暂时断电。】 纪弥:“。” “Noah住的是野生动物园,你这儿干脆恢复成了原始社会?”贺景延问。 他把车停在树下,也看到了那行粉笔字:“甚至小纪老师还得钻木取火。” “忘了向Noah讨教经验,这下我突然要跟着流浪。”纪弥沮丧。 他这么说完,难过地垂下脑袋,随即听到身旁的贺景延轻轻笑了一声。 纪弥以为贺景延在幸灾乐祸,忍不住瞪了过去,而对方正好在望向自己。 目光交错之际,纪弥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听到贺景延开口。 “那我可以捡走吗?” ------------ 16 很纯 ------------ 17 想听 ------------ 18 西装 ------------ 19 烟花 ------------ 20 蛊惑 ------------ 21 回击 ------------ 22 试探 ------------ 23 请客 ------------ 24 重要 ------------ 25 鲜花 ------------ 26 男神 ------------ 27 共处 ------------ 28 搬来 ------------ 29 回流 ------------ 30 见鬼 ------------ 31 梦呓 ------------ 32 取向 ------------ 33 心跳 ------------ 34 正事 ------------ 35 眼前 ------------ 36 上线 ------------ 37 声音 ------------ 38 连麦 ------------ 39 细雪 ------------ 40 夜聊 ------------ 41 新年 ------------ 42 温度 ------------ 43 上门 ------------ 44 家长 ------------ 45 看穿 ------------ 46 勇气 ------------ 47 倒转 ------------ 48 挑房 ------------ 49 照片 ------------ 50 爱河 ------------ 51 节日 ------------ 52 日出 ------------ 53 钟情 ------------ 54 冬樱 ------------ 55 分享 ------------ 56 失态 ------------ 57 溺爱 ------------ 58 发烧 ------------ 59 挂心 ------------ 60 惊梦 ------------ 61 背影 ------------ 62 秘密 ------------ 63 耳语 ------------ 64 扑火 ------------ 65 视频 ------------ 66 腹肌 ------------ 67 挂牌 ------------ 68 网恋 ------------ 69 纵容 ------------ 70 小宝 ------------ 71 偷心 ------------ 72 亮屏 ------------ 73 交错 ------------ 74 来客 ------------ 75 踪迹 ------------ 76 爱人 ------------ 77 落定 ------------ 78 摊牌 ------------ 79 赴约 ------------ 80 清档 ------------ 81 解药 ------------ 82 烙印 ------------ 83 雨水 ------------ 84 触碰 ------------ 85 发贴 ------------ 86 反转 ------------ 87 平息 ------------ 88 鸳鸯 ------------ 89 轨迹 ------------ 90 升温 ------------ 91 相贴 ------------ 92 嗜辣 ------------ 93 情澜 ------------ 94 特批 ------------ 95 补偿 ------------ 96 甜头 ------------ 97 垂怜 ------------ 98 许愿 ------------ 99 顺意 ------------ 100 颊边 ------------ 101 宣布 ------------ 102 温存 ------------ 103 挑选 ------------ 104 相衬 ------------ 105 依偎 ------------ 106 过火 ------------ 107 奔向 ------------ 108 倾城 ------------ 109 红痣 ------------ 110 风生 ------------ 111 执手【正文完】 ------------ 112 磕学家① ------------ 113 磕学家② ------------ 114 磕学家③ ------------ 115 磕学家④ ------------ 116 治愈指南① ------------ 117 治愈指南② ------------ 118 跟他回家① ------------ 119 跟他回家② ------------ 120 今日新婚 ------------ 121 if陪你长大① ------------ 122 if陪你长大② ------------ 123 if陪你长大③ ------------ 124 if陪你长大④ ------------ 125 if陪你长大⑤ ------------ 126 if陪你长大⑥ ------------ 127 if陪你长大⑦ ------------ 128 if陪你长大⑧ ------------ 129 身份交换 ------------ 130 蜜月【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