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林中偶遇 长空湛蓝透澈,缕缕薄云闲适漂浮。 一座座恢宏楼阁自玉衡山巅拔地而起,巍立于苍穹之下,构成陆氏家族世代的居所—— 江湖第一大庄,陆庄。 天际楼阁相互映衬,定格于连绵群山间,宛若一幅独具韵味的水墨丹青。 此刻,庄内庭院好生热闹。 家丁紧紧跟随前方的男孩,生怕匆匆奔跑的他被石头拌倒。 蝉鸣应和担忧的呼喊,令夏日的午后愈发欢愉。 “小少爷!莫要乱跑,危险!” 而那抹小身影精力旺盛地四处乱蹿,见一棵古榕树耸立前方,他灵巧闪躲,掩身粗壮的树干后。 错杂的步履声逐渐远离。 陆岩缓缓呼吸:“总算甩掉了。” 今载,他年十二,身穿浅蓝丝绸华衣,显得容颜清朗,腰间所系的翠绿玉牌,于日光里熠熠生辉,即便尚且年幼,已经气宇不凡。 草丛突起怪异声响,传进耳里,他顿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一个激灵,又准备开溜。 “不会这般没完没了吧?” 怎知毛绒绒的长耳朵猝不及防闯入眼帘,绿草青叶中蹦出一只胖似圆球的白兔,可爱模样倾刻柔化了陆岩的心。 白兔睁着红通通的圆眸细细观察,动动短尾巴蹦远了。 “兔子!等等我!” 回过心神的陆岩奋力追赶,不知不觉来到陆庄后山。 他气喘吁吁,累得索性瘫坐树底,胡乱揪了把草:“为何不见了?” 目光四处搜寻,瞥见一个白圆球,他迈着轻缓的大步子靠近。 果真是那只白兔! 白兔像是察觉逼近的人气,朝后挪挪小短腿,欲撒腿逃脱之际,陆岩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拎入怀抱。 “兔子真乖,我带你回陆庄,与你好好玩几日……”他顺着白兔的软毛,兀自碎碎念起来。 诺大的树林时而响起鸟啼,婉转鸣唱中,隐约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受好奇心牵引,陆岩抱紧白兔循声而往,发现一个年仿的小女孩。 小女孩屈身坐于地面,把脑袋埋入双膝哽咽不止。 “你是何人?又发生了何事?”陆岩疑惑满满地询问,眉心轻敛。 小女孩闻言抬首,扑闪着一双泪水氤氲的桃花眸,呆愣地注视他,粉雕玉琢的小脸泪痕未干,尚透出浅浅绯红,甚是娇俏可爱。 她警惕须臾,奶声奶气回答:“我与万雪大哥走散了,害怕自己一个人……” “不要怕,我陪你等,你的万雪大哥定会再来寻你!”陆岩笑容烂漫,一腔义正言辞暖人心窝。 小女孩抬起白皙的嫩手,乖巧地拭去眼泪:“可是,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我们已经说过话,说多两句就认识了,再说几句不就熟络了嘛,”陆岩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去,“我叫陆岩,你唤何名?” 小女孩灵灵巧巧站起,将他的手握住:“我叫丁灵琳。” 陆岩又问:“哪个灵琳呀?怎写?” 抛却起初的胆怯,丁灵琳以手指作笔,于掌心比划出字型,陆岩凑近细瞧,会意颔首以示明白。 “我们知晓对方的名字,便为好朋友了,我用叶子吹曲子给灵琳听。” “叶子也能吹出曲子吗?灵琳可从未听过。” “当然可以,我会吹笛子,如今无笛,叶子亦可吹出曲子!” 陆岩拾起一片鲜叶,稚气未脱的面容神采飞扬。 清脆的乐曲自他唇下巧妙地流淌而出,丁灵琳抱着白兔,听得心情舒畅。 “陆岩哥哥,”蓦然回忆起平日的孤单,丁灵琳神情失落,“爹爹常常让我独自弹琴习武,而他总忙东忙西,许多时候见不到他……只有爷爷陪伴我。” 乐曲戛然而止。 陆岩诉说起同病相怜的经历,但语调依然轻快:“我的爹爹是庄主,与灵琳的爹爹一样忙,娘亲十分严厉,虽说平日有人相伴,我却难以喜欢他们,我反倒喜欢与灵琳一起。” 孩童的友谊来得快,陆岩与丁灵琳逐渐打开话匣子。 年幼的两人一见如故,往常少与他人提及的话语,皆鬼使神差般与彼此倾诉。 心意相投的快感令人无忧无虑,任凭岁月消磨,亦难以忘却,总角之年,情的种子悄然埋进心底。 时光渐渐流逝。 夕阳西下,金黄的余晖投入树林,分外安谧。 “陆岩哥哥,有缘再见,我们可仍是朋友?” “当然,拉勾!” 尾指轻轻相扣,拇指相向一印,分离在即,两人留下承诺。 曾经以为:一句“再见”,为“后会有期,定能相见”,经此道别,无人料及,再见乃是八年。 ------------ 第二章 坠崖 日落时分,宫万雪赶来树林,与丁灵琳结伴离开了。 陆岩心内空落落的,年幼时不解离别之情,后来他终于知晓,此种情感,谓之不舍。 本欲追上前去,再与丁灵琳多讲几句话,但腿脚仿佛不听使唤,陆岩最终仍是默然驻足原地。 目送丁灵琳的身影逐渐变成黑点,眨眨眼,眸中水雾消去,他抱着白兔匆匆回了陆庄。 天际百鸟归巢,红日敛尽世间光芒。 “这孩子真顽皮,天色已暗,却不知去了何处。” 陆庄偏厅内,余悦目含焦急,来回探头朝外边瞧。 闲坐旁椅的陆隽品起西湖龙井,啜了口茶:“大嫂不必忧心,陆岩贪玩罢了,玩累便会回来。” “伯娘,陆岩回来了!”陆千宿随即附和。 抬首见着陆岩立于偏厅外,余悦牵起他的手往里行,而后是一顿赤诚的训话:“岩儿今日去了何处?娘亲让家仆保护你,你不仅将他们甩掉,尚自己跑去玩,当真不懂事!” “娘亲,我知错了。”陆岩垂下脑袋,心虚地躲避余悦的目光。 “这是第几回知错?爹爹外出,岩儿倘若走失,可知我们多痛心?莫以为自身习武天赋高便可贪玩,应该学会更加新勤!禁足三日,好好反省。” 余悦严厉起来总是这般不通人情。 咬紧下唇,陆岩一声冷哼,挣脱余悦抓住他肩膀的手,转身跑开:“娘亲全然不了解我!” 见状,陆隽的眼底流转过难以琢磨的眸光,余晖映照下,竟隐约透出几分莫名其妙的狡黠。 …… 仿佛为陆岩禁足三日的悲伤布下幕景,当夜,倾盆大雨铺天盖地而来,全世界似乎皆在雨中战栗。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闪电伴随雷鸣突来,照亮了屋子 。 地面蓦然倒映出一个被拉长的黑色影子,影子渐渐逼近,雷雨之中,显得那般诡异,令人心生畏惧。 行至床侧,黑衣人拔出腰间的刀,金属反射的亮光映照出陆岩稚嫩的面容。 “你是何人!” 刀刃落下心脏的倾刻,陆岩猛然惊醒,双手紧紧握住刀柄,抵力僵持,但因力道悬殊,肩上迎来一记劈掌,他顿时晕了过去。 黑衣人将陆岩扛上肩,施轻功往后山而去。 崖边,山风猛烈。 溅落的雨水使陆岩悠悠转醒,然而待他醒来,身体已经悬于半空,足底黑漆漆的悬崖仿佛一只巨兽,张开血盆大口欲将他吞入腹中。 他使劲拔开掐住他脖子的手,拼尽力气挤出两字:“放开……” 黑衣人皱眉,细长的眼睛透出狠厉杀气:“你挡了我的道,得死!” 话音落下,他无半分犹豫,当即撤手。 千钧一发之际,陆岩猛然撕裂黑衣人的面纱,目睹真容的瞬间,陆岩的瞳孔霎时放大,诧异满眸,然而,尚未指控黑衣人,身躯已经破风急坠。 风声呼啸,雨落无情。 他今日才遇上最好的朋友,他尚想与那个喊他陆岩哥哥的女孩一起玩耍。 难道,如此薄命吗? ------------ 第三章 面对与逃避 意外发生得令人措手不及。 那个雨夜之后,陆岩蓦然人间蒸发。 传闻陆岩不幸坠崖夭折,赶往崖底溪流搜查,却不见他半点踪迹,陆氏家族倾尽力量寻找,频频失望而返。 痛失爱子,余悦与陆铭悲痛欲绝,仅能心守希望,相信陆岩有朝一日会归来。 而陆岩确实活着,坠崖第二日,有好心人将他救起。 清醒后,陆岩遗失了坠崖当日的记忆,无故惨遭毒手,他厌倦陆庄的明争暗斗,选择跟随师父隐居静养。 日复日,年复年,八载时光无声流逝,恍然若梦。 瀑布自山崖倾泻而下,流水哗哗,与婉转鸟啼相应成曲。 铺满碎石的河畔处,有两人切磋武艺。 少年拔出陷入泥土的魂灭剑,惹得烟尘四溅。 清朗不改的相貌,已褪去曾经的稚气,增添了几分刚毅。 少年正是陆岩,长大成人的陆岩。 “师父,剑脏了。”陆岩睁开墨玉眸,望向风仙道骨的荊无命。 扬起略有残缺的剑,荆无命报予笑容:“徒儿手执的魂灭古剑,倘若敌不过为师的普通锈剑,惩罚可不小。” “那便得罪了,师父!”陆岩迅疾出击,手中剑被蓝光裹狭,破风直往。 锋利剑尖险些没入咽喉,荆无命淡定自若,面容未露半分慌张神色,他轻松地闪避,剑锋走偏,仅是轻轻擦过颈部的肌肤。 锈色长剑当即自袖口滑出,荊无命提剑展开灵活的反击。 为躲闪袭来的利剑,陆岩足尖滑地,猛然后退,眼见荊无命唇角带笑,骤然消失不见。 浓重剑气给脊背带来阵阵寒凉,陆岩果断回身,持魂灭剑抵于荊无命下颌:“师父,我赢了。” 荆无命笑了笑:“青出于蓝胜于蓝,算徒儿赢。” “为何叫算我赢?”陆岩稍感无奈,将魂灭剑收回剑鞘。 鸟啼突响,他惊慌地张望天空,发现并无异样,方惆怅地移开了视线。 “满腹心事,尚是回去休息吧。”眯眯眼眸,荊无命一语道破陆岩的心思。 - 是夜。 月光穿过枝叶缝隙,于石桥洒落一片斑驳陆离。 少女一身妃色纱裙,静立着凭栏远眺,回忆纷至沓来。 想起相遇情景,她喜上心头,温柔笑意荡漾唇角:“八年已逝,若非亲眼证实,我定当不信你已不在人世,等我,我已下剑泉山庄,待我寻你。” - 晚风拂过竹叶,奏响和缓乐曲,清幽安谧的环境反倒徒生落寞。 陆岩独自坐于凉亭长凳,持酒壶迎月色独酌。 记忆涌泉袭来,零碎得无法拼凑出完整过程,心像丢失珍宝般空缺一块,尚且隐隐作痛。 有缘再见,我们可否仍是朋友…… 你是何人…… 你挡了我的道,得死…… 他抬手缓缓抚上胸膛,喃喃自问:“我……忘记了何事?又究竟忘记了何人?” 拧眉朝嘴里灌入一口烈酒,苦涩顿时蔓延口腔,忧愁比烈酒更苦涩。 “明日陆庄选拔继承人,我该不该回去?” “想回便回,何来该不该?” 霍然响起的声音打断思绪,循声而视,荊无命迈步行来。 拿起石桌上的小壶,他往杯子添酒:“八载时光匆匆,为师该放手了。” “莫非师父困,为我不愿意离开,蹭吃蹭了八年。”陆岩咬咬薄唇。 抿酒一口,荊无命徐徐道来:“逃避无法解决问题,仅会带来后悔,或许当年黑衣人谋害徒儿,目的正为陆庄庄主之位,相信徒儿勿愿陆庄葬送于奸人之手。” 话音落下,周遭归复寂静。 陆岩自长凳翻身落地,拱手作揖:“感谢师父对徒儿的照顾,明日清晨,徒儿动身回陆庄。” “大恩不言谢,傻小子!”荊无命慈眉善目,欣慰地回应了宽慰话语。 ------------ 第四章 擂台之上 旭日东升,陆庄已经人声鼎沸。 三位衣饰华贵之人端坐于高台的席位,静观擂台的比武。 激烈争斗进行许久,目前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一左一右的两位长老连连摇首,而暂代庄主余悦微眯凤眼,神情淡漠如初。 “比试结束,第一轮,陆风胜!短暂休息后进行第二轮比试!” …… 裁判的判决声里,时间渐渐流逝。 “接下来,陆千宿与陆风上台!” 人群开始骚动,同龄人中,陆千宿可谓武艺拔萃,但待人接物的态度难服众口。 面带胜券在握的冷厉之笑,陆千宿的语调含满不加掩饰的嘲讽:“被打趴在地,可莫要哭着寻爹娘!” - 擂台嘈杂纷扰,陆庄的白石牌坊处分外清幽。 陆岩按时赶回陆庄,心内百味交杂。 片刻舒怀,他掏出一个玄色金丝面罩,缓缓覆上脸庞,循石阶登往玉衡山巅。 时光渺渺,人事沧桑,到底是,回家了。 - 此刻,擂台·独余陆千宿一人。 目视庄主之位即将成为孙子的囊中物,大长老满脸春风得意。 “陆庄适龄少年尚有机会向陆千宿挑战,是否要继续进行比试?若无,那便……” 陆千宿听着宣判结果,面容写尽傲慢。 “何人敢与他斗……” “这庄主之位,被他夺定了……” 纷纷议论再起,然而无人提及挑战。 “我且试试!” 霍然响起坚定嗓音,陆千宿的笑容顿时凝固。 人群朝两侧散开,让出一条空道。 只见空道上出现一个身着黑衫、脸戴玄色面罩的少年,他手握一把幽蓝光芒萦绕的剑步步迈向擂台,腰间的翠绿玉牌于日光下折射着耀眼光芒。 说来奇怪,那块腰牌虽小,但径直闯入余悦眸中,她的心湖蓦地波澜翻涌。 “来路不明的小子,何来资格比试?”大长老猛拍椅子扶手,厉声喝道。 “凭我是陆氏家族之人,有陆庄令牌为证。”语罢,少年高高举起手持的木质令牌。 是陆庄令牌,无误。 见状,大长老气愤地噎下怨恨,怒气冲冲撇过头。 余悦一言不发,久别经年的话语再度于耳畔回响—— “爹爹寻人取上好玉石雕刻成腰牌,岩儿要贴身携带。” “娘亲,你瞧,爹爹给我的腰牌刻着我的名字!” “‘岩’字为名,寄寓岩儿如岩石一般坚强不摧,遭遇困难不轻易言弃。” “岩儿会牢牢记住这个寓意!” 彼时,陆铭尚在,她是个贤惠的妻子、温柔的母亲。 收回思绪,少年已把剑拋给裁判人,登上擂台。 陆千宿攥紧拳头,径直朝少年心口砸去。 争斗一触即发! 少年紧抓陆千宿逼近的手腕,另一边手朝陆千宿的胸口猛击一掌,动作似穿花摘叶,灵活干脆又利落,陆千宿倾刻被弹出五十步开外。 “承让了!” “得意得太早!” 霎那间,陆千宿自眼前消失,早有预知,少年以雷霆万钧之势霍然回身,挥腿冲陆千宿的肩窝劈下。 境况越发激动人心,众人屏息观望。 两人实力难分伯仲,僵抖将近三盏茶的时间,少年渐渐夺得优势,位处上风。 比试规定,不可携带兵器,只能近身肉搏,点到为止。 陆千宿使尽浑身解数,步伐愈发沉重,而少年的招招式式轻盈有力,将陆千宿牢牢克制。 心乱如麻之际,陆千宿被少年直捅腹腔,面容变得更为狰狞,细长的眼眸透露出狠厉目光。 熟悉的眼神牵动记忆,少年不慎恍惚,连带身形发怔,待他回过心神,一股腥甜涌上口腔,身体被陆千宿粗暴地强压地面。 “此刻便取下你的面罩!”陆千宿面容带笑,笑意却深寒至极。 挡住陆千宿飞速俯冲的手,少年迅疾翻身跃起,凶狠地掐住陆千宿的脖颈。 胸腔热血沸腾,少年的眸子厌恶翻涌。 观者呆愣,注视他逐渐收紧手,继而霍然加重力道。 “岩儿!住手!”余悦高声喊道,全场顿时惊若寒蝉。 少年眸子的猩红消退,归复温和时,他勾勾唇角松开手,陆千宿脱力落地倒下。 他解开玄色金丝面罩,嗓音清越响亮:“在下姓陆,单名一个岩字,请问可宣布结果了吗?” ------------ 第五章 陆岩归来 陆千宿难以置信,因惊愕而猛然抬首:“陆岩?” 大长老脸色煞白,连带说话结巴起来:“陆岩,不是八年前坠、坠崖身亡了吗?” 二长老更是目瞪口呆,沧桑面孔上,满满震惊。 不知何时,余悦的眼眸水雾氤氲,先前的淡漠,如春日将要消融的冰面一般,逐渐皲裂,她颤颤巍巍地站起,目光紧紧与陆岩相随。 微风拂过,掀起额前青丝,陆岩睁着澄澈的黑玉眸,波澜不惊地观望众人。 “陆岩?不是八年前夭折了吗!” “陆岩尚存活于世!” “是真是假呀!太蹊跷了!” …… 擂台下闹烘烘一片。 眉目温和依旧,陆岩望向裁判:“可能宣布结果?” 裁判人手捧的剑险些掉落,他唯唯诺诺答话:“可、可以,我宣布最后一场比试,陆……” “且慢!” 用手臂支起身体,陆千宿强忍疼痛,挣扎着站起了身,而下,言出一段冠冕堂皇的狡辩之词—— ‘’八年前,陆岩被他人目睹不慎失足坠崖,早已夭折,相隔八年,今日竟蹦出一人自称陆岩,岂不可笑?” 陆岩心态平和不改,镇定自若地反驳:“何人目睹我失足坠崖?当夜大雨滂沱,怎会有人去悬崖边游荡?难不成你知道?” 面对陆千宿的虚情假意,事已至此,委实忍无可忍。 余悦当即霸气厉喝:“陆庄圣器生魂杯,存有验血奇用,滴血而入,若有亲缘关系会自生光芒,不妨请出圣器,来场滴血认亲,以止纷杂之口!” 凤眸里目光凌厉,她扫过高台底下的张张面孔,容不得再起议论。 只见她取下佩戴的钥匙—— 一把由青铜而制、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钥匙,即便年代久远,但保存完好,依稀可见它初临世间的风采。 余悦拖着暗红裙摆,拾阶而下,行至擂台中央。 擂台中央,为一个可活动的大圆盘,以极为精巧的刀工,镌刻出一幅孔雀开屏图。 她将掌心摊开,青铜钥匙飞升,悬于孔雀开屏图的上半空,大圆盘的机拓开启,岩石相撞声中,一个石制立方体徐徐升起,又一道机关启动,生魂杯闯入众人视线—— 生魂杯由白玉而制,型似酒盏,杯身铭刻着神秘古文,幽蓝光芒萦绕下,分外瑰丽高贵。 目睹此等异景,众场鸦雀无声。 余悦清冷的面容生出不易察觉的温柔,陆岩垂下眼帘,应是回避灼灼目光。 软针刺入指腹,血珠沁出,两滴血落入生魂杯,倾刻,幽蓝光芒肆意放射,灿若星辰。 “而今,眼证为实,无需再有任何异议,他正为我的独子,”余悦握住陆岩的手,高高举起,“我宣布,最终获胜者为——陆岩!” 话音落下,是片刻沉寂,而后,雷鸣般的掌声如洪水般自四面八方涌来,大长老与陆千宿黑着一张脸,起初的沾沾自喜,顷刻尽扫而空。 瞩目之下,余悦与陆岩对视,语调是欣慰,又是释然:“岩儿终于回来了。” 陆岩鼓起勇气,面露笑容柔声道:“对,我回来了。” - 凉亭。 方才粉衣少女寻人无果,心中蓦然来气,她沉思半晌,因懊恼而眉头紧锁:“他定当尚在人世,何来失足坠崖身亡说法?回初识的树林碰碰运气!” 思路终于理顺通畅,她笑笑,脚步轻盈地跑出了亭子。 ------------ 第六章 再见 由此,陆岩重归陆庄,并战胜陆家子弟,成为陆庄庄主之位继承人。 奇事被江湖人口口相传,无形之间,仿若给他蒙上了神秘面纱。 是夜,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陆岩独游陆庄后山树林,回忆起适才与余悦的谈话—— “娘亲,父亲去了何处?” 话音初落,余悦神色凝重。 许久的沉默,她缓缓开口:“岩儿出事的第二年,阿铭去了。” “去了……何解?” 陆岩如被五雷轰顶,倾刻头脑缺氧,明明听出暗含的意味,却不愿意接受事实。 他按捺不住激动,紧接追问:“昔年的传闻竟是真的,怎会如此?究竟发生了何事?” “岩儿莫急,”余悦揭开了谜底,“七年前,阿铭需远行半月处理要事,让我待他归来,然而日夜等待,等来的是重伤的阿铭,彼时他经脉俱断,救治无果,留下遗言逝世。” “事后,我发现一封写好的遗书,阿铭让我代任庄主,不必追查凶手……因为心有不甘,与岩儿舅舅暗地探查原因,至今依然未有头绪……” “父亲向来心善大方,并无仇家,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陆岩的手攥成拳,关节劈啪,尽显内心愤怒。 他心痛自己的母亲,妇道人家,先后失去儿子与丈夫,于绝望中撑起一片天。 余悦的眸光更加深远:“我想,离不开金钱与权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些人为此,能够不惜一切。” “金钱与权势,当真如此重要?”陆岩再次发问。 “重要,也不重要。” 枯叶于足下断裂,陆岩循着月光,朝山风吹来的方向行去。 视线霍然开阔,竟到了悬崖处。 巨大的圆月高挂暗蓝天幕,散发出清寒光芒,崖底冷风呜呜吹拂。 陆岩取下腰间玉牌,迎月亮举起,月华中,它是这般通透与神秘。 一阵谷风刮来,心仿若被划开口子,隐隐作痛。 “公子!勿要轻生!” 身后忽然响起焦急大喊。 “哈?我轻生?”陆岩疑惑回首。 一抹粉衣身影闯入眼眸,孰料,那个喊着“不要轻生”的姑娘竟被脚下石头绊倒,径直栽入陆岩怀中,若非陆岩及时稳住身形,两人怕是双双“轻生”悬崖边了。 少女抬首,对上陆岩的目光。 她长得好生好看,五官精致,眉目颇为清秀动人,即便不施粉黛,也美得分外惹眼,微微一蹙的柳眉和水汪汪的大眼,令人心悸动。 惊鸿一瞥,陆岩已经魔怔。 兴许,由于未曾与年仿的女孩相处过,心方会跳得剧烈无章。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此话蓦然萦绕脑海,似缕缕青烟挥之不去。 陆岩的耳根顿时发烫,敛去眼里的惊讶与羞涩,他松开少女,撇过了头。 当即注意到陆岩紧握掌心的腰牌,少女看向他,目光飘忽不定,同样发愣着。 陆岩的腰牌……他,会不会就是陆岩? 出于好心,陆岩顺口提醒一句:“夜晚山林不安全,姑娘莫要独自游荡。” 眼见他转身而去,少女勇敢试探道:“陆岩!” 前面的陆岩下意识回首,面露错愕,但仍然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后,逐渐远离。 少女静立风中,若有所思。 ------------ 第七章 跟随 “陆岩不仅仍在人世,尚夺得了庄主继承人之位?” 自外地归返,听闻选拔大会的闲言碎语,陆隽大为震惊。 陆千宿眼眸猩红,脑羞成怒得握拳砸落桌面:“真气人,原以为庄主之位能收入囊中,结果半路杀出个陆岩!” 陆隽啜了口茶,压下心头怒气,渐渐平稳了情绪:“宿儿莫自乱阵脚,我们尚可从长计议。” “如今唯有此计,”突然记起要事,陆千宿的不满更为浓重,“我有问题。” “说吧。”陆隽应答。 “陆岩与我比试前,放下了一把剑,绝非平凡之物。” “此话怎讲?” 陆千宿细细回忆:“那把剑做工精细,剑柄末端仿若鹰翼,因被剑鞘所套,不知剑身模样,但被幽蓝光芒萦绕,可知是何剑?” 听罢,陆隽晗首思索半晌:“单凭描述,我尚无法断定。” 陆千宿暗暗心生诡计:“爹,可否把你所得的透力针赠予我?” - 天色尚早,集市早已人潮涌涌,车夫驾着马车,“嗒嗒嗒”地行过街道,整个小镇静谧祥和。 陆岩行于街道,心中掂量着去饰品店铺买些饰物。 一抺妃色身影穿梭于各个摊位,鬼祟地尾随着前行的陆岩。 陆岩忽然止步,唇角扬起微不能觉的弧度。 为何停下了? 尾随的少女闪身进屋角,屏住了呼吸,眨眼间,陆岩的身影消失于来往人群。 她柳眉轻蹙,喃喃自问:为何眨眼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肩膀突然被人轻拍,她惊觉回首,只见陆岩站在身后,脸上堆满无奈笑容。 “你……都察觉到了?”少女倒吸口凉气,目光心虚地躲闪,不敢直视。 “我并非姑娘所识之人,当真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看着面前神情委屈的小姑娘,陆岩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回答我,”少女的娇悄面容带上强势,“你可是陆岩?” 小姑娘如此较真,陆岩耐住性子回答:“正是。” “你是否于八年前坠崖?” “确实如此,姑娘从何得知?” 丁灵琳轻咬樱唇,眼圈不由发红:“我一直寻你,怎会不知,再者,你曾承诺于我,再见仍是朋友,你可否记得?我是丁灵琳,年幼与你相识的丁灵琳,难道你将我忘了吗?” 诚挚的字字句句,如印证所言皆属事实,陆岩忽感慌乱:“姑娘真的误会了,许是巧合。” 他举步欲行,丁灵琳却是一绕,双手张开拦于他跟前。 丁灵琳与他相视,桃花眸透出笃定光芒,明澈得难以起疑:“陆岩曾与我讲,你的腰牌由伯父遣人独制,世上仅此一块……那你可否知晓,于我眼里心里,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无人能够取代,所以我绝不会认错,更非巧合!” “抱歉,我不曾记得。”陆岩霎时间手足无措。 “我不管,我会一直跟着你。”丁灵琳耍起小无赖,模样愈发灵动讨喜。 陆岩心乱如麻,逃避着继续前行:“姑娘喜欢便好。” 高涨的情绪跌至冰点,丁灵琳顷刻心生难过,她并未追随,而是选择独自静思了许久。 彼年,陆庄后山与陆岩相遇,匆匆作别后,她恳求她的爷爷带她再返陆庄,得知的却是陆岩坠崖身亡的噩耗,但因陆家人未寻获他的尸体,这些年来,她一直抱着他尚存活于世的信念。 而今,她终于长大,拥有可以亲自寻找他的能力,又闻他重生的传言,她心怀希冀,从剑泉山庄来到陆庄寻他。 怎料,他态度漠然,一厢情愿之感自心底而生。 回至眼前,丁灵琳买下糖葫芦,一口咬下,甜甜的糖胶融化了不愉快的情绪。 ------------ 第八章 协力擒贼 与荆无命隐居竹林数载,夜间繁华少有领略,今夜,陆岩逛起曲柳镇的晚市。 晚市依然热闹非凡。 小街灯火斑斓,各类货物应有尽有,处处小摊围满买客,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陆岩安静穿梭于人潮,寻到一间由茅草搭建的茶棚,点了一壶粗茶暂作休息。 与师父共住时,他饮的茶均为上品,此刻欲尝尝粗茶,感受其中艰辛。 “你个毛贼!给老娘站住!” 霍然响起尖叫,引得众人循声张望—— 一个衣衫褴褛、神色慌张的男子掠过,半晌又跑来一个面红耳赤的丰腴妇人。 “好你个毛贼!竟感抢老娘的东西!若是让我逮到你……我、我、我定当给点颜色你瞧瞧!” 见状,陆岩甩出杯里茶水,眸光凝聚之时提剑跃起,脚踏悬浮半空的水珠直奔贼人。 含满内力的茶叶锁定目标飞速而去,猛击贼人的身体,当陆岩来到贼人跟前时,贼人已经痛得跪倒在地。 贼人见势不妙,慌忙撤手,陆岩眼疾手快将抛出的黑影接下,怎知接下的是件破衣,皱皱眉头,陆岩继续疾步朝前跟随。 赶来的妇人气喘吁吁,挥着肉手直喊:“少、少侠……可否……等等我……” - 跑至偏僻的街角,贼人索性席地而坐,沾沾自喜数起抢来的赃物。 一道倩影款款落下—— 面容姣好的姑娘穿一身妃色纱裙,束着一个缀以同色珠花的发髻,散落的青丝、轻巧的衣袂,于和煦的晚风里蹁跹起舞。 “东西拿来!”丁灵琳敞开掌心。 贼人恼怒,抡起拳头径直冲她砸去:“做梦!” 丁灵琳几度灵巧闪避,紧抓贼人的拳头使劲一扳,关节碎裂的声音作响,贼人的双手被牢牢钳制。 她镇定地将包裹夺回:“莫让我再遇到你!” 话音方落,蓦然被按入温暖厚实的怀抱,抬首撞见一对清亮的眸子,身形发怔的丁灵琳瞬间乱了心神。 陆岩松开她,往地面看去。 只见地面躺着一把锋利的小刀,是贼人适才伤人不成留下的。 心累至极的妇人终于追上,向陆岩连连道谢,取回包裹匆匆离开了。 小镇僻静的一隅,余下丁灵琳和陆岩两人。 “是你?”陆岩微愣。 丁灵琳盈盈一笑,仿佛载满星辰大海的桃花眸弯成两道月牙。 月华以最温柔的姿态洒落,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银白色的光芒中,她莞尔的笑容使人难以抵抗。 温柔得难以抵抗。 陆岩呼吸一滞。 然而他忘记了,当年林中偶遇,他对丁灵琳展露了同样美好的笑容,正是他那份温柔,于丁灵琳记忆深处铬下美好的印记,夜夜行入她的梦境。 丁灵琳情难自禁地依恋他,牵挂八载之久,寻找他的信念更是日渐笃定。 “要一起尝尝桂花酿吗?”丁灵琳取下腰间小巧精致的雕花酒葫芦,向陆岩晃了晃。 盛情难却,抑或是对丁灵琳存有奇妙的情感,牵引陆岩答应了她的邀请,与她坐上屋顶,一面赏月色,一面品尝桂花酿。 “看你人小小一只,酒量倒不小,你便这般信任我?” 陆岩接过丁灵琳递来的酒葫芦,小饮一口,桂花酿竟意外清甜,近乎不掺酒气。 “尝尝应知晓,此酒喝不醉人。”言间,丁灵琳唇角的梨窝若隐若现。 她的笑意渐敛,目光盛满似水柔情,静静投落陆岩身上,看着看着,柳眉轻轻一蹙,眼神跟随暗淡。 许久的缄默,丁灵琳深情道:“陆岩,谢谢你。” ------------ 第九章 牵绊的开始 陆岩未躲闪灼灼目光,望进丁灵琳的双眸。 “你何以得知我的名字为陆岩?又为何要如此执着地寻我?曾经的我又是你何人?” 闻言,丁灵琳硬是将泪水敛回眼底。 前尘往事断肠诗,盼君念君君不知。 周遭静谧一片,风拂树叶,沙沙作响。 哀伤的神色消融于夜色,她仰望天幕:“原来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只有我尚耿耿于怀,可是……” “可是什么?”陆岩倍感惆怅,心底柔软处生出异样。 “可是我忘不掉你,”她深情款款地浅笑,仿佛觅得欢喜事,“有些人,哪怕今生仅出现过瞬间,仍然足以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正如昙花一现,但过目难忘。” 陆岩把手寸寸挪至心口,皮肉下那颗心跳动剧烈,悸动得迷茫。 神经蓦然作痛,脑海放映种种画面,那张时常出现梦中的容颜又一次闪现,却隐匿在日光里,只能见她唇角的笑意。 “兴许,我仅是你人生中一个匆匆过客,又何必执着于往事?”陆岩莫名其妙地讲着违心话。 丁灵琳举起酒葫芦畅饮一口桂花酿:“前尘往事随风消散,就当我们曾经从未相识,而今有缘重逢,可否结交为友?我名谓丁灵琳。” “陆岩,”陆岩面色平和,视线与丁灵琳交接时,生出几分难以察觉的温柔,“丁姑娘的桂花酿味道甘美,可否教我酿制?” “明日到亨通客栈寻我吧。”丁灵琳藏起所有情绪,留下一句转过了身。 两行清泪顺脸颊滑落,适才饮酒的洒脱不过为故作坚强,泪珠砸落手背,灼得心阵阵绞痛。 你可曾喜欢过一个人?一日的错过便是八载之久。 你可曾听过自己喜欢的人问你:曾经的我是你的何人? 你是我心心念念之人,而我仅为你今生一个匆匆过客。 仿若听见心碎裂的声音。 即便如此,往后余生她依然甘愿为他付出。 - 翌日清晨,亨通客栈。 陆岩如约而来:“掌柜,我想寻一名姓丁的女客官。” “我在。”回应嗓音响起。 抬首望去,丁灵琳立于楼梯转角处,微微侧首,朝他盈盈浅笑。 像是熟稔的故人,陆岩扬起了嘴角。 正值阳春三月,郊外桃花尽数开放,灼灼其华,随清风摇曳生姿。 丁灵琳与陆岩沿着蜿蜒的石子路直上,来到山坡的一口古井旁。 “酿酒,首先得有好的水源,此古井的水为水中至品,传说,此井历经百年而不干涸,水质清冽,味道甘美,乃酿酒的好原料,”丁灵琳勺起一瓢递给陆岩,“尝尝看。” 陆岩接过浅抿一口:“果真如此,名不虚传!” 忽起疾风,漫山草木蓦然畏惧颤抖。 敏锐的听觉捕捉到急促的脚步声,水瓢顿时掉落地面,水花四溅。 “此地不宜久留!”预感危险来临,陆岩坚定地抓住丁灵琳的手,拼尽全力朝外奔跑。 身后草丛跃出数十个黑衣人,如同猛虎铺食般冲他们狂奔而来,头顶几道黑影掠过,黑衣人拦截了去路,两人被团团包围。 扯下腰间长鞭,丁灵琳执鞭冲地一激,长鞭卷起地面枯叶,似灵蛇龇牙咧嘴扫荡直出。 陆岩躲过袭来的利剑,手肘猛地捅往近身敌人的腹腔,陷身激烈的打斗。 防不胜防,他的背后是个空档! 一个黑衣人目露凶狠,他指缝夹针,倏地纵身跃起,径直击往陆岩的脊背。 “阿岩小心身后!” 陆岩错愕回首,黑衣人一掌击落他的心口,神不知鬼不觉,毒针悄然没入他的身体。 毒掌再度袭来,迫在眉睫之际,丁灵琳及时赶至,当即替陆岩承受重击。 鲜血自嘴里涌出,她捂着痛感肆虐的胸腔,呼吸急躁而沉重,伊始立脚不稳,膝盖随即酥软,将近倒地的一刻,她被陆岩接入怀抱。 陆岩咬住薄唇,隐忍唤道:“灵琳!” 目光迷离涣散,丁灵琳欲说话但难发声响,视线之内的事物重影交叠,逐渐变得模糊,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一把刀破风劈下,陆岩侧身避开,踉跄几步,脚后跟竟拌到石头,与丁灵琳一同滚落山坡。 领头黑衣人顺势看去,山坡杂草丛生、不见底端,他朝后使了个眼色,带领手下匆匆离开。 坡脚沉寂无声。 陆岩悠悠转醒,倒吸几口凉气动了动身,奈何惹来钻心的痛,挣扎般抬抬首,看看枕着他胸膛的丁灵琳,他脖子发酸又倒了下去…… ------------ 第十章 倾心 求生意志坚定不移。 陆岩揽住昏迷的丁灵琳攀上山坡,背着她徒步折返陆庄。 回程路仿佛变得漫长,他因受了不轻的内伤而周身疼痛难耐,每行一段路咳出几点血渍,磕磕碰碰依然奋力强撑,最终回到陆庄脱力倒地,却一直紧握丁灵琳的手。 行至今日,活着虽有挫折,但只有活着,才存有希望。 少庄主回归陆庄方数日,再度遭人刺杀,消息瞬间于陆氏家族内传得沸沸扬扬,是否有人心存妒忌,无需道明便心中有数。 众人猜测的矛头指向陆千宿,然而陆千宿一家有一定权势,迫于毫无证据的情况,余悦仅能抑制怒火,暂且搁置追寻刺杀者此事。 陆岩拼命护住丁灵琳更为人广传,闻者震惊之余,夸赞陆少庄主心思细腻、痴情专一。 陆岩昏迷半日,即便气色不佳,亦已经苏醒过来,丁灵琳体质较弱,外加身受毒性较强,昏昏沉沉睡了整整一宿。 近日诸事纷扰,陆岩与余悦于议事大厅夜谈。 案上,烛火摇曳。 “岩儿,为何不告知我,你与丁姑娘的关系?” 问话来得突然,陆岩难免脸颊发热:“事情复杂,难以向娘亲道明。” “无论前尘往事如何,”余悦垂眸笑笑,“岩儿值得与丁姑娘相守。” “何出此言?”陆岩心跳加速。 并非为儿女之情感到羞涩,他似乎联系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合上帐本,余悦看向陆岩,眸子跃动着昏黄烛火。 “我曾经见过丁姑娘,可当年她尚且年幼……天意莫测,有些人,错过一眼遗憾一生,有缘重逢乃上苍眷顾,倘若喜欢丁姑娘,不妨好好待她。” 未曾料及,婚姻之事、媒妁之言,余悦竟这般通情达理。 陆岩扬扬唇角:“娘亲,灶房熬着粥,我去看看。” - 借熬粥之名,陆岩行到僻静处独自静思。 八年前,他未知原因地被遗弃于溪岸,伤势严重,近乎陷入休克状态,若非游玩的荊无命将他救起,又收他为徒,尽心竭力授予他知识与武艺,不会成就今日的他。 这些年来,他时常反复地做着一个梦。 梦里有温婉的笛声,有稚童清悦的欢笑声,有一张隐匿于日光里模糊的容颜……但温暖恬静的一刻,场景忽然置换,取而代之的是滂沱大雨以及掠过脸颊凌厉的山风。 为何感觉余悦话里有话?彼年坠崖,自己可是……遗忘了不该忘的事?甚至遗忘了不该忘的人? 他脚步一转,疾步赶往客房。 推开房门,他徐步行至床沿,掀开纱帐,少女沉睡的容颜闯入眸中。 这般信任我吗?倘若我并非正人君子,她可会害怕? 忆起初遇时撞入他怀抱的她,集市上执着得如同小无赖的她,月华之中温柔一笑的她,为他挡下毒掌的她,还有今刻安睡的她。 素来,除去亲人与师父,无人惦记他若此。 内疚感顿时侵占他心脏的每一隅,更多的,他心疼她,她不该为他受不该受的伤,她不该于他毫无防备时,唐突地闯入他的世界。 而他,不该于短短几日对她生出好感,更不该言出违心的冷言冷语。 陆岩轻声落坐旁椅,静静看榻上丁灵琳恬静的睡颜,骤然浅笑 。 温柔的注视中,丁灵琳睁开了眼。 ------------ 第十一章 拥抱的力度 见状,陆岩顿时发愣,无意识面露呆滞神情,平日沉着冷静的他,现今莫名有几分男儿的可爱。 直至丁灵琳用手肘支起身体,他方回过心神,手忙脚乱拿来软枕给她倚靠。 初醒的丁灵琳面色略显苍白,但眼睛神采尚佳,陆岩高悬许久的心,于她醒来时踏实了不少。 “我去取粥……灵,”陆岩站起,忽感自己无礼,当即改口往门外行去,“丁姑娘且等等。” 当他端粥回到房中时,目光的惊慌无措消失殆尽。 他低垂眉眼,舀粥至温凉,片刻舀起一匙送至丁灵琳唇前:“我不太懂照顾他人,粥是厨子教我熬的,没有糊,味道兴许尚好,丁姑娘不妨试试。” 丁灵琳微微欠首,毫不客气地咽下。 陆岩继续勺完剩余的粥,一匙接一匙,盛粥的瓷碗渐渐变空。 小时候爷爷正是如此喂她饭食,无奈后来,再难寻爷爷的踪迹。 倾刻间,与陆岩重逢的无措融化于温情,消散于今夜,然而莫名其妙,丁灵琳明明满心欢喜,鼻尖却袭来酸楚。 大抵太过感动。 见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陆岩担忧追问:“为何哭了?可是我做错了事?抑或累得难受……” 手腕被丁灵琳紧握,他注视她水雾氤氲的眸子,目光交接的霎那,时间宛如静止。 她问:“陆岩待我这般好,可是内疚?” 丁灵琳委实害怕,害怕他的离开如同昔年爷爷的离开一般,一个转身便是数年光阴,一个转身便是海角天涯,一个转身,便是生死相隔。 缓缓下蹲至与她同等的高度,陆岩轻蹙着眉头,面容写尽期盼知晓答案的迫切。 “丁姑娘待我同样好,可是因我忘却的往事?现今的我不是从前的我,倘若我记不起年幼的相识,依然会心悦我吗?” 陆岩的容颜近在咫尺,丁灵琳看到他眸里参杂的血丝,看到他轻微颤动的羽睫。 她重复了适才的问题:“陆岩回答我,你可是内疚?” “我内疚,内疚你因我而受伤。”陆岩的神情有自责与痛心,素来沉默寡言的他鼓起勇气道出心声。 缄默过后,继续表露深情,他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即便往后的年月里,我身遭危险不断,可我会一直守护我所爱之人,我祈愿我的江湖能有一个你。” 丁灵琳眉开眼笑,终于得到释然。 哪怕曾经委屈,相逢不过数日,又何需畏惧?倒不如抛开所有,轰轰烈烈爱一场。 “曾经,你与我讲,你我今生兴许仅为匆匆过客,为何会转变心意?”她再度发问,嗓音甚是轻柔。 陆岩抿抿唇,俊逸面容静悄悄染上绯红。 丁灵琳笃定告白,用上她心心念念的称呼:“阿岩,无论前路如何艰险,我愿与你携手江湖,曾经的你也好,而今的你也罢,从此至终,我念念难忘的唯你一人,往后你无法摆脱我了,我很无赖,赶都赶不走。”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敲落心头,陆岩已经无法辨清心跳剧烈的缘由,欣喜、羞涩、感动……交杂错乱,明明相识时间甚短,他早已有保护她的决心。 他倾身向前,笑笑揽她入怀抱。 曾经的他未曾拥抱过女孩,但他懂得该用何种力度去温暖一人。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 第十二章 橘衣小仙女 以养伤为由,陆岩安排丁灵琳暂住陆庄。 虽然陆岩未对外宣称关系,旁人已经猜测出了一二,茶余饭后,会间或谈起陆少庄主与他的红颜知己。 是日,陆庄后山。 万籁俱寂,黑夜渐渐隐去,晨曦拨云而洒,逐层照亮了林子。 陆岩运剑生风,于半空划出道道光亮剑影。 他今日早起,趁丁灵琳仍在休息,独自来了后山练剑。 日光打落身躯,额角莫名生痛,头脑亦跟随恍惚了片刻。 忽来的疲惫感令陆岩就范,他将剑收入鞘中。 始于遭遇刺杀,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时常易感乏力,内力甚至在悄然流失。 他大胆地做出推测:即便当日他伤势不重,身体却被埋下了祸害。 奈何彼时境况紧急,如今难以回忆起细节。 揉揉太阳穴,陆岩回过心神,离开林子自后门折返庄内。 - 陆庄偏院小厅。 余悦端坐主椅,吩咐丫鬟煮茶,旁侧的客椅上多了一个女孩。 女孩头梳双发髻,身穿橘色纱裙,悠闲地晃着细腿,尽显俏皮可爱。 “岩哥哥!” 见到陆岩的余婉儿神情雀跃,想如年幼时一般扑入他的怀抱。 陆岩朝后退了一步。 尴尬时刻,丁灵琳恰好来到小厅。 四人两两相视,缄默须臾。 “得知岩儿回了陆庄,表妹婉儿前来探望,”余悦打破缄默,解释后介绍起丁灵琳,“婉儿,那位是丁姑娘。” 陆岩对眼前的余婉儿稍有印象,从前似乎与她走得亲近。 看了陆岩一眼,目光又转向丁灵琳,余婉儿眉头紧锁,眸里含着失落,她识趣地不再强求索取陆岩的拥抱。 “岩哥哥可是忘记了婉儿?”她的难过展露无掩。 “多年未见,记不太清了,尚请婉儿见谅。”陆岩客气回话以示赔礼。 余婉儿的眸光随即暗淡下去,端过丁灵琳手捧的糕点放至桌面,拉着她的手便朝外行。 “岩哥哥,我有事情与丁姐姐谈谈!” …… 步于碎石小道,余婉儿不发一词,带丁灵琳渐行渐远,步至花园才驻足。 余婉儿踌躇须臾,终于鼓起勇气问话:“丁姐姐唤何名?” “丁灵琳,灵巧之灵,美玉之琳。”丁灵琳笑笑,大大方方地回答。 余婉儿两手托腮,落坐行廊前的石阶,丁灵琳随之落坐。 “灵琳姐,你喜欢岩哥哥呀?岩哥哥同样喜欢你吗?”余婉儿看向丁灵琳,口吻甚为认真。 “嗯,我真心喜欢阿岩。”丁灵琳不仅直戳了当,尚且语气笃定,但未掺敌对意味。 闻言,余婉儿莫名落寞:“我好像也喜欢岩哥哥,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他。” 青梅竹马?丁灵琳的心难免慌乱。 片刻之后,她平复了情绪,与余婉儿相视时格外冷静:“婉儿年纪尚小,兴许对情爱懵懂,日后会逐渐明白,那份喜欢为对兄长的依赖。” “对兄长的依赖?喜欢不就是喜欢吗?”余婉儿依然难解疑惑。 “灵琳。” 陆岩及时出现,立于几步之遥朝丁灵琳温柔浅笑。 “待婉儿逐渐长大,自然会明白。”丁灵琳用轻柔力道拍了拍余婉儿的肩膀,起身而去。 注视亲昵的两人远去,懵懵懂懂的余婉儿感到难过,暗暗许下当小尾巴的决定。 ------------ 第十三章 双雪初识 仙来镇近郊,翠竹林。 漫山竹林皆在瑟瑟发抖,于沉沉夜色中发出潮水般的响声,肆虐的狂风似要吹落整个天穹。 一个身着白袍的俊俏男子,手捂着心口,步伐踉跄地往林子的西面行去。 刺眼的闪电划破天际,沉闷的雷鸣如战鼓声般于周遭回荡,旋即,滂沱大雨伴随着阵阵狂风倾泻而下。 狂风暴雨中,男子面色愈发苍白,他怔怔朝前迈出一步,身体却瞬间失衡,栽倒于泥泞的地面。 冰冷的雨水浑杂着泥浆,打湿了男子的白衣,他紧皱眉头,手抓地面,努力地欲重新站起,但浑身上下疼痛如烈火焚烧,他逐渐昏迷了过去。 一辆马车匆匆赶往竹林西面的仙来镇,车夫眼尖瞧见了昏迷在地的白衣男子,赶忙勒住疆绳。 “雪柔大夫,地上倒了个人!” “倒了个人?” 车厢内响起清脆嗓音,素手掀开帘帐,一位相貌清丽的女子自里边行出。 她毫不顾忌大雨的垂打,急步赶至白衣男子身侧,玉指放于他的鼻前一探:“尚有微弱气息,车夫,麻烦你将他扶入车厢,速速回独孤府!” - 宫万雪醒来,是翌日的清晨。 昨夜沾满污泥的白袍已被换成干净的里衣,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摆设简洁的客房。 捂了捂仍在隐隐作痛的心口,他穿上鞋子行出房门。 这是一家府邸的后院。 视线由近及远,首先可见沿墙角种植的几株芍药花,朝远一看,庭院的中央是一张圆形石桌,石桌旁围绕着四张石凳,而房间对面是灶房,门口放了几捆新劈好的木柴。 宫万雪行入灶房,清新的药草香气扑鼻而来。 灶房之内,置满草药,或悬挂着,或躺于筛子里晾晒。 “银翘,板蓝根,野菊……” 他逐样念出了每一味药草的名字,伸手拈起一朵微干的白野菊,嗅了嗅,独特的清香令人心中倍觉安宁。 “公子终于醒了。” 清悦之声引得宫万雪回首,小小的房门站着一位颇为秀丽的女子。 白衣胜雪,眉眼精致,光洁额头上画着一朵红莲。 她手搂竹篮子,于逆光中朝宫万雪笑着,笑容淡雅。 宫万雪朝独孤雪柔欠身一拜:“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独孤雪柔放下手中竹篮,拨松药草,与身后的宫万雪解释:“公子昨夜中毒,以致心脏遭受剧痛,我替公子解了毒,公子大可放心。” “劳烦姑娘了,在下宫万雪,敢问姑娘芳名?” “独孤氏,名唤雪柔。” 放置好药草,独孤雪柔一扬雪袖,姿态优雅地领着宫万雪往门外行去:“请宫公子随我来。” 宫万雪跟随独孤雪柔行进一间房间,只见她打开衣橱,取出一套干净的月牙色长袍与一支翡翠而制的长萧。 “此为家严年轻时所着衣物,昨夜宫公子脏了的衣裳尚未晾干,倘若公子不嫌弃便换上吧,此萧乃公子落下之物,一并还予公子。” “谢过雪柔姑娘。” 周遭于语落后片刻安静。 “宫公子可懂萧?” “愿为雪柔姑娘奏一曲,以示谢意,献丑了。” 后院里,芍药于轻风里摇曳,宫万雪立于花丛前,执萧吹奏出动人的乐曲。 独孤雪柔望着衣袂翩然的他,眸中的欣赏之光渐浓。 行医多年,能遇此投缘之人,她平静的心湖漾开了几圈微波。 可否有缘,与他成为知己? - 初定庄主继任大会一载后举行,其间,陆岩将以准庄主身份拜访江湖门派,以结同盟之谊。 …… 夜晚,陆岩昏昏沉沉入睡,再清醒时已近日中。 出门便瞧见丁灵琳熬着东西,手持蒲扇控制着火候。 陆岩步至她身侧:“灵琳熬何物?可是早膳未吃足够?” “错了,”停下忙碌,丁灵琳笑得樱唇弯弯,“此为清心润肺之药,我想阿岩兴许是肝火过盛,以致睡眠不安,阿岩得全部喝下。” “我睡眠不安?何解?”陆岩兀自未觉,面露困惑。 丁灵琳将蒲扇放下石桌面:“近些日,我时常见阿岩睡梦中发热汗,兴许是肝火过盛。” 炉子的烟顺风飘来,打落陆岩脸庞,他头脑蓦然眩晕,身体朝前踉跄,撞上了丁灵琳的额头。 ------------ 第十四章 启程之前 丁灵琳神色担忧,轻轻按一把陆岩的肩膀:“阿岩感觉如何?” 稳坐石凳,稍眯半晌的陆岩徐徐睁开眼:“好了许多。” “与我说实话,上回受伤,阿岩的身体可是留下了隐患?” 闻言,陆岩看向丁灵琳,目光里的纠结转瞬即逝,平静告知:“灵琳勿需担心,我的身体并无大碍。” “诶,药好了!” 瓦锅不断涌出药水,丁灵琳焦急地伸手碰上锅盖,嫩白的手指当即被烫起一个水泡。 “我瞧瞧,”陆岩握过她的手,烫红的指腹与隆起的白泡倒映入眸,他的口吻满满关怀,“灵琳随我来。” 他领着丁灵琳朝屋里行,打开矮柜面的木匣子,挑出一个瓷瓶,抖落金疮药粉。 陆岩继而叮嘱:“灵琳尽量别碰水。” 抬首撞见他专注的面容,一股热血直冲丁灵琳脑门,她情不自禁地红了脸颊。 发愣之际,陆岩收拾起木匣子中的瓷瓶,笑颜再展。 丁灵琳观察许久他的神色,试探性发问:“那……” “那什么?” “有些事情……阿岩可能应承我?” 将衣橱门关上,陆岩面向丁灵琳,轻易捕捉到她眼中闪逝而过的灵光。 “譬如,给我买糖葫芦?” “行。” “嗯……一起去放纸莺?” “可以。” “我与阿岩一起去仙来镇?” “不行。” 套话连连相扣,险些落入了她的圈套,所幸陆岩头脑清醒。 “为何?”丁灵琳仰起头。 陆岩的神情温柔如水,语调却颇为严肃,似乎难容反抗:“倘若灵琳如上回一般遇到危险,该如何是好?因我受伤又该如何是好?” “阿岩相信我,我能够照顾好自己!”为表坚决,丁灵琳甚至竖起三指起誓。 陆岩的防线终究被摧毁。 他扶住丁灵琳的双肩,再次叮咛:“记住,无论任何时候,遇到任何凶险,皆要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不会给阿岩添乱。”丁灵琳欢愉地晗首。 眉间愁苦消散,化为唇角无可奈何的笑意,陆岩答话:“真拿灵琳没辙。” - 三日后,两人踏上前往仙来镇的路途,不同平日,今回陆岩携带了佩剑——一把古剑—— 剑柄形似肆意张扬的鹰翼,拔下镂空剑鞘的倾刻,便有寒气侵袭,剑身由铁而制,中间镌刻着蓝色铭文,静默端详,铭文仿若承载着神秘力量,悠悠将思绪牵引至遥远的上古时代。 “此剑名唤魂灭,乃上古灵剑,为家师所赠。”陆岩将剑收回剑鞘,剑光随之敛去。 “魂灭剑……我曾于古籍上见过,那阿岩的师父唤何名?” “荊无命。” 名字倒是起得特别,特别得令丁灵琳感觉奇怪:“荊无命?” 师父的名谓富含深意,他人又鲜少耳闻,自当会心生疑惑。 陆岩娓娓解释:“家师曾遭遇过极大的磨难,幸运存活后,将生死观透,固取名荊无命,退隐竹林。” 忽闻马蹄踏地声,两人不约而同朝远处一瞧,余婉儿竟骑马奔来! ------------ 第十五章 路途插曲 余婉儿勒住缰绳跃下马背,含满喜悦的眼睛亮光闪闪:“我要去仙来镇!” 陆岩与丁灵琳欣然接受请求。 到达仙来镇时将近巳时,日光有些许毒辣,照得头脑恍惚,大半天奔波劳顿,故而寻客栈留宿。 午膳过后,陆岩查阅携带的地形图,怎知余婉儿惊慌跑来,猛然推开了房门。 陆岩被她吓得一惊:“婉儿因何事惊慌?” 余婉儿缓缓呼吸,气喘吁吁道:“岩哥哥……房间有老鼠……” “婉儿莫怕,同阿岩换个房间便好。”闻声行来的丁灵琳给予好提议,得到陆岩的默许。 - 小憩片刻,整理好行囊的三人去逛集市。 集市人头攒动,丁灵琳与余婉儿欢乐穿梭小摊档,跟随在后的陆岩一边当护卫,一边观察仙来镇的风土人情。 据说,此镇江湖人士聚集,小道消息甚是灵通。 丁灵琳往脸上盖了个白狐面具,转身朝陆岩展示:“阿岩瞧瞧!” “诶呀,面具好生别致,公子能否赠予小女子?” 蓦然伸来只细手,指尖划过面具将它夺过,浓郁的胭脂香气呛得丁灵琳难受。 一名长相妖冶的女子立于丁灵琳身旁,脂粉浓厚、衣着张扬,像极怡红院的风月女子。 “如若喜欢,自己买下便好。”预感来者不善,陆岩冰冷回绝,全然无心理会搭讪的女子。 “小公子莫要生气嘛,”径直绕过丁灵琳,女子徐徐搭上陆岩的肩头,手顺着衣袖滑下,落至魂灭剑,“姐姐哄你。” 陆岩眸光凝聚,倾刻释放内力,把女子弹开几步之遥,脚步踉跄的女子娇娇弱弱地跌坐地面,眼泪说来便来,即刻哭得梨花带雨。 他紧握丁灵琳的手腕,与余婉儿坚定离开,不作停留。 奸计未得逞,女子瞬间变了模样,拂去灰尘站起,阴险目光投往远方,嘴角弯起微不能觉的弧度。 …… 从街市一路回到客栈大门,丁灵琳挣脱陆岩的手:“阿岩,我识路。” 当真初入江湖遇险不觉,陆岩不由头疼:“灵琳可知那名女子不怀好意?” “当然知道,她欲盗走魂灭剑。”丁灵琳的回答出乎意料。 所幸,她懂得辨别好人与坏人。 陆岩心归安稳:“江湖险恶,需留防备之心。” 旁侧的余婉儿忽感尴尬,识趣地跑回客栈房间,怎知前脚方入门,即撞见一团黑影于床上蠕动。 她屏息逐渐靠近,出其不意地掀开被褥,藏躲的女子顿时高声尖叫。 错杂的脚步声从楼下来到楼上,陆岩与丁灵琳率先跑来,客栈老板与一位巡逻的捕快随后赶至。 众人瞩目下,衣裳凌乱的女子佯装慌乱无辜,匆匆拉过被褥遮住了身体,指着陆岩哭诉:“是他,是他让我来的!” “此处是我的房间!”娇弱模样让他人感其虚伪,余婉儿怒气反驳。 伪装已经被揭穿,女子仍然继续着假言假语:“此处是陆岩的房间,是他让我在房里等他!” 小把戏漏洞百出,陆岩淡定自若:“玩弄低级伎俩很有意思?市集盗剑不成,再易容到房间嫁祸于我,你有何目的?又是何人指使你的?” “易容!”众人万分震惊。 陆岩解释:“极为低级的易容术,下颌处尚有疤痕。” 只见女子活生生扯下一张脸皮,继而目露凶狠,朝丁灵琳的心口霍然甩出一柄飞镖。 捕快高扬腰刀挡落飞镖,大跨步奔去,先是反剪了女子的双手,而后将她成功钳制。 “衙门追查她许久,现今带走她关押牢房伏法,在下仙来镇捕头何凌,多谢少侠相助。” “不客气。”陆岩微微颔首。 注视何凌按押女子走出房门,客栈老板应和着跑下一楼。 “初来仙来镇,居然事端多多。”余婉儿泄气坐下,傲娇地跺跺脚,宣泄不满的情绪。 丁灵琳低声叹息:“往后定要留个心眼。” ------------ 第十六章 诉曾经 一名男子步入阴暗潮湿的牢房,手里提着一个木制饭篮,最后止步于一扇牢门前。 “我是她的亲人,劳烦官爷行个方便,我给她送些吃食。”男子恭维着,往狱卒的掌心放了把碎银。 “行行行,你动作快些!”嚷嚷着,狱卒行至旁侧。 斑驳的木门被推开,蜷缩角落的女子惊慌抬头。 待男子行近时,她如同揪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纠住他的衣摆:“千宿,救我出去!此牢房我待不下去了!” 陆千宿戴着面纱,露在面外的眼睛染上不明的情绪:“看你也是饿了,先吃些东西,瞧瞧你,这脸都瘦下去了。” 言间,他打开饭篮,取出里边的两碟小炒与一壶酒。 看着眼前貌似佳肴的小炒,女子的脸顿时煞白,陆千宿的为人她一清二楚,于他而言,她行事无成,她便失去了利用价值,这小炒怕是送她下黄泉之物! “千……千宿……我,我尚有利用的价值,盗剑之事,我绝不会说出去,相信我……”女子激动得近乎疯狂,双眼因惊恐瞪得甚圆。 “哼,”陆千宿一声冷哼,丝毫不怜香惜玉,径直捏起女子的下颌,“空有一副美丽的外壳,却无半点用处,我不会救你,你也别痴心妄想着报复我,倘若想死得好看些,便饮了这毒酒,不痛的,咬咬牙便可通往极乐世界。” 泪水自女子暗淡无光的眸子涌出,她失魂落魄地跌坐于地,徐徐取过酒壶,就着壶口,一饮而下。 - 小池畔,水光粼粼。 陆岩与丁灵琳坐于水前石阶,摆弄着两盏荷花灯。 “阿岩欲许何愿?” 陆岩执笔,沾上墨汁,书下笔力刚劲的四字:平安喜乐。 凉亭一角的灯笼打落昏黄光芒,风起时,光影飘忽。 “愿我所识之人能平安喜乐,”陆岩将目光转向丁灵琳,笑着问,“灵琳呢?” “我呀,”丁灵琳直起身,端详起手捧的荷花灯,“小时候,我最在乎的莫过于爷爷,只是爷爷离开后,少了牵挂之人,而今,我希望阿岩能够平安快乐。” 丁灵琳的笑容干净透澈,陆岩目含心痛的注视着她的眼眸。 相处已有一段日子,陆岩仍是不知她笑容背后的苦楚与心酸,她不曾提及,他不曾过问。 犹豫片刻,陆岩神情期待:“灵琳,可否与我讲讲,小时候相遇之事?” “嗯?”丁灵琳错愕,陆岩竟提及了彼此的过往。 “十岁那年,”靠上陆岩的肩膀,她娓娓道来,嗓音温柔绵长,“我与兄长出来玩,爬上了一座山,动作麻利的我速度很快,兄长被我甩在身后,不见了踪影……我一个人爬上山顶,进了一片树林,树木长得很高,枝叶繁茂……” “灵琳这般胆大?”耳闻至此,陆岩唇角轻扬。 “倘若胆小,我怎会孤身寻阿岩?”丁灵琳按捺不住心头喜悦,轻笑起来,笑声若银铃作响,动人心弦。 “我开始害怕,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一个抱着白兔的男孩出现了,他与我讲,他会陪我等兄长,他会一直牵挂着我,他会永远将我当作友人,可惜,后来他忘了。” 肩上力度加重,陆岩搂住丁灵琳肩膀的手紧了紧,诚心出言:“抱歉呀,灵琳。” 离开他的肩膀,漫天繁星下,丁灵琳莞尔一笑:“我们放河灯吧。” 荷花灯自指尖滑落,顺水流而去,花芯的烛火于湖面上摇曳,渐渐消失于视线之内。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 第十七章 仙来结友 昨夜放完荷花灯回客栈后,陆岩很快陷入了沉睡,梦魇将他围困于另一个阴暗的世界。 他梦见昔年那个雨夜,梦见那种鲜血涌出口中的腥甜,梦见彼时生命自体内消逝的绝望。 沙石混杂着泥浆滚落至深不见底的悬崖,他一个失足,顿时坠入深渊。 “阿岩。” 有人在呼唤他。 陆岩醒来,头痛欲裂。 “阿岩,你可还好?”看着陆岩满头虚汗,丁灵琳担忧至极。 陆岩捂捂狂跳不止的心脏,平稳了呼吸:“灵琳,有件事……我不得不与你讲了。” 深思熟虑几日,即便会让丁灵琳担心,陆岩仍是将自己身体的情况如实道来。 “来仙来镇前,灵琳以为我肝火旺盛,尚为我熬了清心润肺之药,然而我自知并非真正缘由……自遭遇刺杀那日起,我噩梦频发,醒来常感疲乏,内力随之逐渐流逝,初起不严重,但近日奔波劳顿多了,症状更为明显。” 得知内情,丁灵琳握上陆岩的手:“无妨,我与阿岩去寻何凌捕头,寻仙来镇最好的大夫为阿岩医治。” - 人从宅子的堂院排至漆木大门外,一位女大夫端坐堂院的石桌前,替一个少年把脉。 玉指轻搭对面少年的手腕,半晌,女大夫抬眸,红润的唇轻扬起淡淡笑容:“楚少爷没有生病,为何要来看病?” 少年心虚地挠挠后脑勺的头发:“哈?为何我见到雪柔姑娘……心脏乱跳,难以平静?” 独孤雪柔无奈地摇摇头,将手收回,一举一动优雅自如。 略施淡妆、身披白衣的独孤雪柔,若出水芙蓉般气质脱俗。 前些日,她回到家乡仙来镇,于家中施医救人。 每日前来的人甚多,时常排成长龙,其间,有真心实意来看病之人,同样有听闻独孤雪柔的美貌,借看病名义来一览芳容之人,想必,年纪轻轻的楚云风少爷,是第二种人的其中一个。 “云风少爷患的乃奇症,恕小女子无能为力,请回吧。”独孤雪柔礼貌地抬手示意。 楚云风似乎耍赖不愿走,脸贴着桌面,声“泪”俱下:“既是奇症,雪柔姐姐更应救我呀!” 他悄悄睁开一个眼睛,偷瞄起独孤雪柔的反应。 因楚云风的无理取闹,人群响起声声抱怨。 “雪柔姑娘,何某前来打扰了。” 一把浑厚的嗓音响起,众人回眸,只见何凌领着两女一男行来。 “何捕头,许久不见,不知此番大驾光临,有何要事?”独孤雪柔站起恭迎,目光十分温柔。 上前拱手作揖,陆岩解释:“雪柔大夫,在下陆岩,听闻雪柔大夫医术精湛,陆岩特意前来诊治。” “陆少侠有礼了,雪柔尚有许多病人需要断症,请少侠先行到后院房间里等候。” 话音落下,独孤雪柔领着陆岩一行人朝后院行去。 楚云风盯着离去几人的背影,呆呆地扯了扯身侧跟班大福的衣袖:“那个橙衣小仙女好可爱呀!” 他翻身而起,尾随其上。 ------------ 第十八章 采药 独孤雪柔断症既迅速又准确,用一个时辰给前来看病的人开好了方子,但到陆岩这边,病症有些棘手。 “如何?雪柔大夫?”见她半晌不言,陆岩发问。 “陆少侠的症状不像是病,反倒更像体力与内力被透支……我曾在古籍得知相似的江湖暗器,却暂且寻不找头绪。” 独孤雪柔抬首,眼眸带着愁绪。 “少侠此症不易根治,我先开几贴药缓解病痛,日后再寻方法助少侠治疗,只是……不知少侠等人会在仙来镇停留多久?” 丁灵琳反应过来:“我等初到仙来镇,短时间里不会离开,我是丁灵琳,谢过雪柔大夫,望雪柔大夫尽力替阿岩医治,我等不惜金银。” “行医者,所愿乃悬壶济世,钱财为身外物,”独孤雪柔微微颔首,谦卑答话,“雪柔定当尽最大能力,为陆少侠解难,灵琳姑娘毋需担心,有事可随时来独孤府寻我。” “时间不早了,叨扰雪柔姑娘许久,我等先行告辞。”陆岩站起回礼。 余婉儿朝独孤雪柔挥手道别:“再见,雪柔姐姐。” 打开房门,外边偷瞄的两人脚步踉跄,倾刻摔落地面。 楚云风痛得五官拧成团:“好痛呀……” “少爷,我也痛!”肥胖的跟班大福揉起胸口。 屋里人满脸诧异。 楚云风笑得憨傻,冲余婉儿使劲挥手:“小仙女,你好呀。” - 因时常前往独孤府寻独孤雪柔断症,来来回回间,陆岩一行人与她日渐熟络。 而楚云风时常跟随,想能多些机会见见余婉儿,却一直未能如愿。 陆岩天天按时服药,服下几贴后,身体状况好转不少,于是,调理身体的同时,他继续筹划起前去万堂庄拜访一事。 今日,陆岩刚服完药,却不见丁灵琳的踪影,观天色,苍穹乌云滚滚,预兆大雨将至。 他手执油纸伞,匆匆离开客栈。 来到独孤府时,独孤雪柔正在后院忙着收起晾晒的药草。 “雪柔姐,灵琳可有来过此处?” 见他担忧至极的神情,独孤雪柔踌躇片刻:“缺一味为陆岩熬药的药材,灵琳去采药了。” “采药?去何处采药?”陆岩的面色更为凝重,语气急了起来。 “敛云山……” 独孤雪柔的话语未尽,陆岩急急转身,被身后的独孤雪柔拉住。 “陆岩,灵琳独身前去,是想你好好休息,你的身体难得好转,尚是在府上等她回来吧。” 独孤雪柔一番劝说后,陆岩按捺住自己的冲动。 他盼望丁灵琳平安归来。 闷雷于半天作响,敛云山处,天空阴沉一片,几缕光芒掩身乌云,将明未明。 丁灵琳驻足山麓,仰视高耸入云的山峰,稳了稳气息。 要采的是生于崖壁上的静心草,此味药材对治疗陆岩的病症起到巨大功效,虽然独孤雪柔劝说莫要冒险采药,但她依然套出独孤雪柔的话,独自来到了敛云山。 丁灵琳深吸凉气,将粗大的麻绳系紧腰间,挥动绳端的铁爪,往上一抛,铁爪扣住一块大岩石。 试探过绳子的牢固程度,她往上攀爬,步步小心翼翼。 沙石不断滚落,不幸遮扰视线。 几声雷鸣响过,天空飘起毛毛细雨,沾湿了头发与衣裙。 远远望去,小小身影于陡峭崖壁缓缓上移,令人心惊胆战。 天公不作美,雨势更盛。 丁灵琳踩中松动的岩石,足下蓦然一空,电光火石间,她急速抓紧身侧松木,稳住了身形。 那一瞬间,心脏险些冲破皮肉跳出。 她并未朝下看,更不敢朝下看,坚定信念攀爬。 没有退路,不愿后退,她心之所念,是静心草,是陆岩。 视线里,出现一株金黄色的小草。 是静心草无疑。 丁灵琳连根拔下,顿时松了口气。 ------------ 第十九章 火光里 大滴大滴的雨珠顺屋檐滚落,荡漾开圈圈涟漪。 陆岩在独孤府等了约莫两个时辰。 目视雨势逐渐转大,他愈发心乱如麻。 旁侧的独孤雪柔不由心怀愧疚,上前柔声安慰:“陆岩,灵琳会平安回来的。” 这边话音刚落,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铜环砸落大门,声声扣动心弦。 “雪柔姐,我是灵琳!我采到静心草了!” 陆岩径直冲入雨帘取下木栓,将门打开。 丁灵琳全身湿漉漉,轻贴脸颊的发丝滴着雨水,见到陆岩的瞬间,她愣住了。 陆岩脱了外衣替她披上肩头,带她往里走:“快些进来,我给你熬碗姜汤。” 路过独孤雪柔身旁,他微微欠首示意,独孤雪柔会心晗了晗首,而后退了出去。 灶房里,炉子噼啪作响。 陆岩添着柴火,火光映照下,给他的脸庞渡上一层金光,长睫稍掩的眼眸甚是温柔。 “阿岩,我……”丁灵琳拉拢不合身的外衣,见他许久缄默,低声轻唤他的名字。 “灵琳,”陆岩应声望向她,目光灼灼,像是斟酌良久,“以后别再为我受苦受累了。” “阿岩,你无需内疚,我平安回来了。”话至最后,丁灵琳毫无底气,回忆起适才险些失足的场景,她难免心有余悸。 陆岩将她额前的乱发挽至耳后,眼底柔情不加掩盖地流淌而出:“傻呀。” - 将近黄昏时,雨停了。 乌云渐散,辽辽天幕出现火烧云,成片成片,瑰丽夺目。 丁灵琳与陆岩尚未回来,余婉儿独自于客栈后院等待,思绪渐渐飘远,一个大脑袋出其不意自头顶冒出。 四目相对,两人呆滞片刻。 “小仙女!” “啊!” 余婉儿顿时受到惊吓,径直出拳砸向大脑袋上的眼睛。 楚云风捂住乌青的眼眶,痛得哭诉不断:“小仙女,你下手真够狠的,痛死我了,快帮我吹吹吧……” 余婉儿叉起腰,没好气道:“做你的白日梦!” 语罢,她当即利落转身,潇洒而去。 “小仙女,你别走呀!” 楚云风冲前方的背影大喊,而背影转过拐角后消失不见。 原本以为楚云风会就此放弃,孰料…… 无聊透顶的余婉儿成功远离楚云风后,采摘了一束野花,活蹦乱跳地跑过绿树,枝叶间又倒伸出一个人头,她吓得松开了手,野花散开遍地。 “小仙女!” 楚云风笑嘻嘻地打招呼,机灵躲过余婉儿袭来的拳头。 “你、好、烦、呀!” 余婉儿恼怒地猛摇树干,楚云风因踉跄不稳,自树上掉落摔趴在地。 “小仙女!” 扬长而去的余婉儿耳闻此话,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此人追漂亮的女孩子当真“锲而不舍”! 这会儿,余婉儿静坐凉亭中,观赏畅游池水的锦鲤。 那阴魂不散的声音再度响起:“小仙女!” 余婉儿眉头紧蹙,迅疾回身点了楚云风的穴位,他瞬间动弹不得。 “你有何企图!”余婉儿生气地撅起嘴,不满质问道。 楚云风满脸委屈:“我叫楚云风,想和小仙女交个朋友,并无恶意,我这眼睛还疼着呢,小仙女快替我解穴吧。” 见状,余婉儿于心不忍:“瞧你怪可怜的。” 然而,穴道得解,楚云风“臭不要脸”地朝她身上粘—— “讨厌,别挨我那么近!” “小仙女,我诚心诚意,和我交个朋友吧!” “你抓我手干嘛,放开?” “这是友谊的握手。” “你这叫轻薄。” 吵吵闹闹的声音萦绕四周,渐渐远去。 ------------ 第二十章 夜渐深 楚云风就此赖上了余婉儿。 未曾料想,他一个曾经花心成性的富家子弟,竟甘愿当起余婉儿的小跟班,任劳任怨,堪比犁田的黄牛。 他人问起,楚云风深情款款地回答:我兴许遇到了真爱,婉儿方是我心中的小仙女。 每每他言出此话,余婉儿气得直冒烟,反感他满嘴的甜言蜜语,但他又这般无赖,赶也赶不跑。 好在这个公子哥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只懂一些三脚猫功夫,尚抵不过余婉儿的武功。 陆岩与丁灵琳知道后,对楚云风同样深感无奈。 所幸,事实并非如想象那般糟糕。 大家慢慢发现,结识楚云风给他们原本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欢乐,相处几日后,方知晓他仅是花心,实则心地善良,逐渐地,陆岩一行人转变了对他的看法。 时光犹如白驹过隙,在与友人嘻闹、与情人相伴间流逝,不知不觉间,暂住仙来镇已经将近半月。 再过两日,便是到万堂庄拜访之日。 前些天,陆岩传信给余悦,余悦回信,她会安排车马装载好礼品,当日遣人与陆岩一同前去。 而今夜,又一场大雨悄无声息来临。 起初,暗蓝色的天幕仅有寥寥可数的几点星子,星光渐隐,几片乌云翻滚,逐渐侵占了大半的天空。 陆岩如同往日一般,于丁灵琳的督促下喝完了药,而后早早作息。 夜渐深。 一支细细的竹管截破窗纸,迷烟顺竹管散入,渐渐弥漫满屋。 汗珠自陆岩额头沁出,睡梦中,他的眉头紧了紧。 随着迷烟催眠作用的增强,他紧皱的双眉缓缓舒展,睡颜变得越发安详。 须臾,已无动静。 “轰隆——” 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紧接着,沉闷的雷声响彻四方。 伴随着“吱呀”一声,陆岩的房门被推开。 一个黑衣人手握短刀,迈步行进屋内。 屋外的闪电连续不断,照在黑衣人狰狞的眉目上,令人不寒而粟。 黑衣人朝门外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用沉闷的嗓音命令道:“你们给我看风。” 房间被雷电照得忽明忽暗,一道身影渐渐朝陆岩逼近。 放于陆岩身侧的魂灭剑似乎预感到危险突至,不安地躁动起来,幽蓝光芒肆意散发。 黑衣人握住短刀的力度点点加重,行至榻沿,当看到榻上安睡的陆岩时,他心底的妒忌之火愈发强盛,激动的情绪于眸中暗涌。 黑衣人急急拿起魂灭剑,当剑持于掌心的倾刻,刺骨寒凉生起,魂灭剑燥动得愈发强烈,如坠冰窟的寒凉顺着脉络蔓延周身,掌心逐渐发麻,另一边手的短刀顿时掉落在地。 “这剑还认主!我倒不信这邪!”他一句恶喊。 门外响起阵阵呜咽,黑衣人难免焦灼,惊慌失错之下,赶忙朝外看去,两个手下早已昏倒在地。 一道细长的黑影袭来,黑衣人闪避,躲过来击。 只见丁灵琳手执长鞭,立于屋门,眉眼间写尽了冷厉:“你为何人,竟想盗剑!” ------------ 第二十一章 争夺 黑色面纱下,黑衣人噙着一抹冷笑,他迅急撤手,数枚飞镖朝丁灵琳直发而去。 飞镖渐近,丁灵琳柳眉倒竖,腰一个大幅度后弯,飞镖自她身体上方“嗖嗖”掠过,最终陷入门框。 她使力一甩,手中长鞭顿时化作黑影,于半空腾飞而出。 见势不妙的黑衣人朝地面砸去烟.雾.弹,刹那间,烟雾弥漫,将视线遮掩,片刻后,烟雾散尽,黑衣人连同魂灭剑不见了踪影。 丁灵琳不由干咳几声,自腰间荷包掏出一个鼻烟壶,于陆岩鼻下来回绕了绕,待迷烟解开,她迅急起身追赶。 三道身影奔向客栈后院的围墙。 丁灵琳抄了捷径,掠过层层屋顶,决然一跃,落至地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把剑交出来!”她一声厉喝,眸中愤怒翻涌。 大雨尚未降临,但雨前地面的气压极低,压抑得令人难以喘息。 三个黑衣人盯着丁灵琳,目光逐渐狠厉。 随从的两个黑衣人当即冲向她,却被一扫而来的长鞭击中腹部,立脚不稳,摔了个四脚朝天。 “没用的东西!”溢出冷冷的鼻音,为首的黑衣人抵触寒冰之痛,拔出了剑鞘中的魂灭剑。 轰雷掣电间,亮光滑过锋芒,直指丁灵琳的咽喉。 突然袭来的剑使丁灵琳措手不及,她足尖点地,划过地面的尘土,仅可于魂灭剑的威逼下急急后退。 身后只余下一堵围墙,而魂灭剑来得越发凶狠。 剑离咽喉仅余三寸的刹那,丁灵琳一抿红唇,偏过身子,猛然握住剑刃,鲜血倾刻自她掌心涌出,染红了白皙的手,艳丽的腥红触目惊心。 黑衣人眉目一蹙,眸中杀气腾腾,将剑柄握得更紧。 剑逼近的力道越发重,丁灵琳只能与黑衣人僵持,却动不了身。 计上心来,她望向不远处,脱口而出一名—— “阿岩!” 黑衣人闻声愣住,方知晓中了计:“好你个丫头片子!竟敢骗我!” 魂灭剑破风而来,再次击向丁灵琳,她朝上轻灵一跃,足尖轻触魂灭剑面。 黑衣人怒目圆瞪,将剑一抽,丁灵琳一个雷霆迅急的翻身,消失眼前。 他慌乱回首,瞳孔猛缩,长鞭迎面甩来,击中他持剑之手,魂灭剑顿时脱手而出,被拋向半空。 与此同时,一团黑影蓦然袭来。 丁灵琳惊讶万分时,来人一个利落的劈腿,狠狠打落黑衣人的肩窝,接下了坠向地面的魂灭剑。 又是一阵白烟蒙目,待视线渐渐清晰,黑衣人消失不见,眼前站着陆岩。 丁灵琳欣喜万分:“阿岩!你可算醒了!” - 回到屋里时,大雨袭来,屋外白茫茫一片。 “知道疼了吧?”陆岩看丁灵琳倒吸着凉气,发问时的嗓音很是沉闷。 事态越发严重,先是冒险至崖壁采药,今夜又因护剑受伤,陆岩当真不敢想象,再这样下去,丁灵琳还会因他受多少伤害。 陆岩用洁净的纱布将伤口包扎完好:“明日再让雪柔姐重新上药,手可不能留疤。” 看陆岩这神情,丁灵琳心慌了:“阿岩,我……” “灵琳莫要再为我受伤,不值得。”陆岩眉头轻蹙。 初时,他以为他可以保护好丁灵琳,事实上却是丁灵琳终日为他涉险。 丁灵琳未将所历凶险牵挂于心,抚上陆岩置于桌面的右手:“阿岩,日后我一定注意自身安全。” 软糯的嗓音,我见犹怜的神情,全然做不到冷言责怪她。 一番思索,陆岩清楚意识到错误归他,若想护丁灵琳平安,他真正需行的,是强大自己。 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他的一声轻叹。 ------------ 第二十二章 洪流暗涌 前些天,大雨不定时辰地降临人间,今日却是晴空万里,隐隐预示不凡。 万堂庄后花园。 手持弓箭的绛红衣袍男子,立于四角凉亭前,单眼锁定天际的目标,将手中的弓逐渐拉满。 “嗖”的一声,锐箭离弦而出,直射长空。 只闻翅膀扑打声,两团白影自高空急速下坠,掉入了绿叶丛,行近查看,是两只大鸟。 男子裂嘴发笑,含满戏谑与嘲讽,他喃喃言道:“一箭双雕。” 亭中的陆千宿抿了口茶,声音悠悠响起:“别袭的箭术越来越精湛了。” 林别袭轻挑双眉,落座亭中,取来一个茶杯,朝杯中添入了茶水:“千宿武功甚好,却败给一个小丫头,当真失礼。” “那丫头,挡了我的道。”陆千宿目光蓦然深寒,自齿间恶狠狠地挤出一句。 昨夜被鞭子击中的手尚隐隐发痛,魂灭剑的冰冷仍于体内蔓延,盗剑不成逃脱后,他浸于热水足足半个时辰,方缓解了寒冷。 但经此一次,他打消了盗取魂灭剑的念头。 魂灭剑为灵剑且认主,与他所修炼的武功不相融合,持魂灭剑,仅会削减他的内力,于他而言并无益处。 林别袭晃了晃茶杯,吹了口气,一饮而下:“若是千宿需要,我可以帮你。” 陆千宿嗤笑,将茶杯霍然掐碎,破裂的瓷片划破了他的掌心,他仿佛不觉:“正合我意。” “少主……”前来禀告的仆人被陆千宿此举吓得惊诧,方至喉口之言被咽了下去,站于旁侧不知所措。 林别袭随意摆摆手。 仆人壮起了胆子,埋着脑袋回话:“有贵客来了庄里,庄主命我请少主到前厅迎客。” “行,我这便去。”拍拍陆千宿的肩膀,林别袭踱起步子,悠哉游哉地离开。 - 几个华贵大箱被搬入大厅,陆岩的随从将其逐个打开,里面盛满了各式各样的礼品,或有利剑,或有金银,或有典籍,皆为上等名贵之品。 庄主林之冯捋着胡须,负手大笑:“哈哈!早已听闻陆庄所处之地富庶,今日少庄主前来拜访,这一出手当真阔绰呀!” 今日的陆岩将长发用玉带高束,着一身以暗红镶边的月白长袍,面如冠玉,这是他平日鲜见的穿着,增添几分霸气与清冷,隐匿几分温柔。 “虽言陆庄富庶,但仍是抵不过林前辈的万堂庄,林前辈见笑了。”陆岩得体地欠身一拜。 “少庄主言重,来,我等坐下说。”林之冯示意丫鬟去取茶。 陆岩落坐雕花檀木,声音透澈响亮,字字铿锵有力—— “陆岩今日唐突前来,是为了给林前辈送请贴,一年后,陆庄将举行陆门宴,还望林前辈赏脸入宴,以结同盟之谊,陆岩不胜感激!” 丫鬟取过陆岩手中的请帖,交予林之冯。 见状,林之冯欣喜的笑容更盛:“冯某定当前往,不得不叹一句,少庄主当真年少有为呀。” “林前辈谬赞,陆岩实不敢当。”陆岩礼貌致笑。 “诶,这袭儿怎还不来?”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落下半晌,林别袭不紧不慢地行进厅内。 陆岩站起迎接,堂堂正正地握住林别袭伸来的手。 观不出意味地笑笑,林别袭提出唐突问题:“听闻少庄主有一位共度生死的红颜知己,怎不前来?” 语罢,场面难免尴尬。 林之冯轻咳几声:“袭儿无礼,怎可探问他人私事?” “无妨,她身体不适,于客栈休息。”陆岩的眼神自然而然地柔化了。 那温柔眼神,却无意被林别袭读懂—— 陆岩有心上人。 然而,他所爱之人,反观,便是他的要害! “时辰不早了,陆岩打扰多时,先行离开。”陆岩起身,拱手拜别。 林之冯连连招呼仆人:“好,快送送少庄主!” 注视着渐小的背影,林别袭眯眯眼,思绪翻涌。 无人所知的一隅,阴谋的洪流,暗暗涌动。 ------------ 第二十三章 安慰 送走陆岩等人,林别袭回到万堂庄花园,陆千宿仍旧饮着茶。 “你可知适才的贵客为何人?”林别袭扬扬嘴角,笑意暗含鄙夷。 “哦?何人能坏了别袭的好心情?” “陆岩。” 淡定泡茶的陆千宿手上发颤,茶水洒至了杯外。 双眉紧蹙,他的脸色越发阴沉:“陆岩?他来此处作甚?” “送陆门宴的请贴,”林别袭翘起二郎腿,模仿着林之冯的口吻,高声言道,“年少有为!” 妒忌霸道地侵占了整颗心,过度的压抑令陆千宿难以憋出一字。 倒是林别袭,依然玩世不恭。 他敲敲石桌,唤回思绪飘远的陆千宿,脸上堆满笑容,眼神更为深寒:“我近日在研制血偶,倘若成功,定会成为你我前行的重要力量!” “呵,”陆千宿冷冷发笑,“正合我意。” - 陆岩顺利送出请帖,完成万堂庄之旅可喜可贺,大家亲自下厨,于独孤府吃一顿晚饭,冷清许久的府邸由此热闹起来。 灶房。 陆岩从容不迫地将胡萝卜切片,刀落砧板,声响颇有节奏。 独孤雪柔瞧见,由心而发地赞叹:“陆少庄主的刀功很是不错。” “过奖了。”陆岩笑笑带过。 “雪柔姐,”丁灵琳搂着小菜篮而来,嗓音丢失了平日的清亮甜美,隐约夹带几分疲惫,“我将菜洗好了。” 记起她掌心有伤,陆岩当即将小竹篮取过:“灵琳手的伤口可还疼?” “灵琳的伤口已经愈合,可以触水,”独孤雪柔除去陆岩的担忧,继而揽下煮饭食的任务,“陆岩与灵琳出去歇歇,做饭交予我,你俩为客人,何来客人下厨的道理?” 陆岩打趣独孤雪柔贤惠,而后与丁灵琳离开了灶房。 …… 两人拎着一壶桂花酿,上屋顶对饮。 身躺平整的屋瓦,陆岩枕着手臂,观赏起天幕的婵娟。 婵娟像圆盘,姣姣清晖萦绕。 他借景抒怀:“常言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亮一样不守时。” 扭头便见丁灵琳举起玉葫芦,痴饮着桂花酿,仿佛沉醉其间而难以自拔,那忧伤的神色,尽显她的不妥。 洞穿丁灵琳的异常,陆岩翻身而起,将玉葫芦夺过,语调越至最后越为柔和:“灵琳何时学会了借酒消愁?倘若有心事,我等灵琳告诉我。” 丁灵琳伊始脸生红云,眸子随后水雾氤氲,待陆岩倾身靠近时,她顺势搂上了他的腰。 又逢月圆夜,陆岩伴于身侧,她的爷爷却难以再见。 鼻尖酸楚无法抑制,丁灵琳潸然落泪,濡湿了陆岩胸膛的衣衫。 言语过多无用,陆岩眸光温柔,轻抚起她的脊背,一下一下,恰至好处的抚摸化成安慰的良药。 许久,丁灵琳终于止住抽泣。 陆岩见机询问:“近日陪灵琳的时间少,灵琳可是觉得孤单了?” 拭去脸颊泪痕,丁灵琳敛起柳眉摇摇头:“我想爷爷,情绪收不住。” “收不住无妨,灵琳想哭,可以抱我。”陆岩讲得认真。 蓦然间如有春风拂耳,温热心房。 “爷爷昔年失踪时正是今日,我寻到了阿岩,却见不到爷爷。”丁灵琳眼框发红,闪烁的泪光尚未隐去,模样越发惹人怜惜。 陆岩心感惆怅,连连安慰以赶走她的伤情:“改日我带灵琳去见见家师,他是位风趣的老人家,灵琳定当会喜欢他的。” “师父?” “对,我的师父。” “好。”丁灵琳破涕为笑。 “且不去吃饭,我们看会月亮可好?” “嗯。” ------------ 第二十四章 暂别 独孤雪柔手端托盘,将炒好的菜肴一碟一碟摆上了饭桌。 “雪柔姐,我来。”陆岩快步而往帮忙。 “好。”独孤雪柔应答,随即转身再往灶房。 而丁灵琳已经藏起低落情绪,面容平和且温柔。 陆岩看向她,微笑道:“灵琳笑笑,多笑笑,莫要难过。” 扫去忧郁之后,丁灵琳不以为意,轻轻地低哼一声,神情归复平日的灵动:“我哭的事情……阿岩不能说出去。” 陆岩轻笑调侃:“倘若我说出去会怎样?” “我……”语塞的丁灵琳脸颊发热,浅浅红晕映衬下,显得肤色分外白皙。 “嗯?” “阿岩忘了更好。”她一个虚拳砸落陆岩的胸膛。 “雪柔姐!我们回来了——” 大门外响起余婉儿的叫唤,丁灵琳寻到借口迅速逃离了陆岩的视线。 “婉儿!我来帮你!” 目送丁灵琳跑远,陆岩唇角上扬,露出喜悦的笑容。 能够开心起来,真好。 - 余婉儿傲娇地叉着腰,等候面前“举步维艰”的楚云风行上阶梯。 “小仙女!你倒是慢点,我跟不上你啊!” 楚云风捧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礼盒,颤颤巍巍地朝大门步步移来。 堆得高高的礼盒摇摇晃晃,楚云风的手不断颤抖,每行一步,他皆得深吸一口凉气。 目视楚云风的滑稽模样,余婉儿幸灾乐祸地捂嘴笑,雀跃着进了大门:“快点儿!” “小仙女!等我……啊!” 一时心急,楚云风步伐不稳,手中的盒子尽数倒落地面。 最后还是丁灵琳出来收拾了“残局”。 …… 客厅内,烛灯将宽敞的屋子照得明亮温暖,大家围圆桌而坐,品起桌上佳肴。 “雪柔姐不仅医术高超,厨艺更是一流呀!”楚云风已吃得停不下嘴,一面吃饭,一面含糊地赞叹。 “那你就吃多些吧,毕竟这是我们最后一顿晚饭。” 听闻余婉儿此话,楚云风筷子停滞,他泪汪汪地问:“啥?我们要死了吗?” “我们很快要离开仙来镇了。”陆岩从容浅笑。 “啊?小岩岩,我舍不得你们!”放下了瓷碗放,楚云风露出可怜兮兮的目光。 陆岩不由扶额,倾刻满脸无奈:“云风,你这一声小岩岩我当真担当不起。” “确有不舍。”余婉儿低声感叹。 即便起初对楚云风万般嫌弃,但与他相处渐成习惯,余婉儿难免心生依赖之情。 丁灵琳坐于陆岩身侧,吃着饭菜,静静聆听。 倒是独孤雪柔成熟,心态很是端正:“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更何况,我们仅是暂别,又何需伤怀?有缘自会重逢。” 闻言,丁灵琳的眼眸相随明亮:“雪柔姐说得对,许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有缘自会重逢。” 陆岩斟酒一杯,举杯以对:“我先饮为敬!” 将离别的不舍抛去九霄云外,众人共饮。 此夜,独孤府喧闹了整整一宿。 喧闹之中,独孤雪柔回忆起心底的白袍公子,情不自禁地感到落寞—— 万雪,又在世间何处? ------------ 第二十五章 以玉结情 次日,晨。 陆岩三人与独孤雪柔作别,乘马车离开了仙来镇。 而楚云风因不胜酒力,呼呼大睡至日中方清醒过来。 醒来后,见身遭没了人影,他的哀嚎声近乎掀翻了独孤府的房顶。 “小仙女——” - 万堂庄的请帖成功送出,接下来的目的地是临天城中的临天阁。 临天阁的掌门人是唐姓氏族,顺承祖上,以制暗器为主,虽不及江湖三大庄富庶与权势大,但因其所制暗器精美且威力大而扬名,于武林中的地位仅次于三大庄之下。 临天城距仙来镇不远,陆岩驾马车前去,一个半时辰便到了城门口。 城门之处,车马来往不息,偶有足行之人参杂其中,一派热闹之景。 车厢内的余婉儿忽觉脊背发凉,风吹开窗子的布帘,她顿时打了个喷嚏。 “是何人想我了吗?”余婉儿抹抹鼻子,双眉懊恼一蹙。 丁灵琳笑着打趣道:“兴许是楚云风。” “哼,他想我,我可不想他。” 话音方落,余婉儿身形发怔,马车停下了。 陆岩掀开布帘,朝车厢内唤道:“我们到了,先行寻客栈落脚。” 下了马车,外面又是一片新的天地。 虽说仙来镇乃大镇,亦极为繁盛,但临天城更热闹几分。 而临天阁不同于建于高山之上的陆庄与万堂庄,它建于市中,隐于坊间。 “岩哥哥,此地当真繁华,婉儿此番算是开了眼界,我自个到处瞧瞧!”余婉儿眼睛放光,雀跃于街道上,渐渐融进来往人潮。 陆岩扬扬嘴角,执起丁灵琳的手行进了一家饰品铺。 见来人衣着不凡,打瞌睡的女掌柜一个激灵,顿时醒来,恭敬迎客:“两位贵客欲买何物?小店有各种饰物可选,可需我介绍介绍?这是……” 陆岩抬手,示意她暂且噤声:“且不劳烦掌柜,看看先。” “好好好,贵客慢看慢看……” “阿岩为何要来此店,可是买礼品?”被拉进来的丁灵琳难免发懵。 陆岩轻轻敲一记她的脑袋,笑笑:“灵琳觉得呢?” 旁侧喝茶的女掌柜本欲视而不见,撇见陆岩此举,顿时呛了一口茶水,险些将杯里余下的茶水打翻。 见女掌柜激动地咳嗽不断,陆岩面显疑惑:“掌柜怎么了?” “无事,”连连摇头,女掌柜放下茶杯,取出一个精致的镶边木盒,“此对玉佩定当讨客官喜欢。” 木盒被打开,绸布上放置着一对玲珑剔透的勾玉,入目的瞬间,视线难以转移。 “成色不错。”即便丁灵琳被蒙于鼓中,但自小识玉不少,她顿时赞叹。 “和田玉?”陆岩拿起,于日光里端详着此对勾玉。 女掌柜摇起蒲扇,狐狸眼上挑:“客官识货,此对勾玉确实为上等和田玉所制。” “好,”陆岩将勾玉放回盒内,“我买下。” “客官爽快!”又交易完一桩生意,女掌柜分外欣喜,眼角眉稍的恭迎之色再添几分。 陆岩与丁灵琳徐步出了饰品铺。 见陆岩神清气爽,丁灵琳柳眉微蹙:“何事让阿岩这般开心?” “与灵琳一起让我开心。”陆岩答话,面目更为阳光。 丁灵琳忽觉颈部传来温凉,陆岩将适才买下的勾玉戴上了她的脖子。 惊喜抬首,只见他戴起另一块,藏进了衣襟。 “我愿勾玉能牵住彼此,一生一世。”陆岩温和笑道,暖暖笑意胜比骄阳。 躺于锁骨处的勾玉,微凉里残余着他掌心的温热。 报以盈盈笑颜,丁灵琳许下希冀:“玉永存,人长久。” ------------ 第二十六章 买花奇遇 余婉儿买下几串糖葫芦,蹦哒着穿梭于各个小摊,边吃边逛,乐不可言。 行至一个卖花的小摊前,目光瞬间被此处的花团锦簇深深吸引,惊讶地张张小嘴,她鬼使神差般步步靠近,执起一枝兰花嗅了嗅,香气逼人,忽然略感头晕。 临行前,带上了独孤雪柔赠予的药草香囊,余婉儿拿起香囊一闻,药香入鼻,起到提神醒脑的功效。 “姑娘可是要买花?”一把畏畏缩缩的声音响起。 余婉儿抬首,看见花团中露出一张脸:“你可是这卖花的老板?” 起初未察觉卖花老板的异样,她挑了五枝兰花,正欲掏银子,却瞥见老板悄悄瞧了她一眼,又急急埋下了头。 老板唯唯诺诺地回话,声音细小如蝇:“是,我是这卖花的老板。” 余婉儿心下觉得他颇为奇怪,不想于小摊久留,付完铜板后,转身去寻陆岩与丁灵琳。 待余婉儿渐行渐远,卖花老板伸直佝偻着的腰背,缓缓抬首,露出一张奇丑无比的脸。 他年约二十,五官生得尚算端正,但一块红色胎记近乎将他的右半边脸尽数侵占,嘴角的那颗大痣令人作呕,正因长相丑陋,他受人唾弃,遭人欺侮。 生而为人,为何如此不公!他时常憎恨上天。 今日,他遇见昏暗人生中的一缕光芒,那个身着橙色纱裙的女孩—— 他想得到她。 - 余婉儿拿着花,折返饰品铺,与陆岩丁灵琳碰面。 见兰花开得娇艳,素来喜欢花草的丁灵琳取过一支来瞧瞧,奈何花香过于浓郁,熏得她头脑眩晕:“花香有些许呛人。” 陆岩眼见丁灵琳踉跄了一步,搂了搂她的肩膀:“得休息片刻,且去酒楼用膳。” 三人未做多想,寻了一家名为和风楼的酒楼,点好了饭食。 酒楼的生意不错,客人三三两两地坐满位置。 陆岩选了二楼一个靠扶栏的位置,朝外而望,能够俯瞰集市上的车水马龙,风景甚好。 当思绪飘远之时,陆岩蓦然感觉肩上一重,回过心神,丁灵琳竟闭起双眼,倒落他的肩弯。 “灵琳?灵琳?” 陆岩将她的身子扶直,连连叫唤数次,她依然眉头紧蹙,又难以醒来。 余婉儿倒了一杯茶水,给陆岩递去:“岩哥哥,让灵琳姐喝点水!” 陆岩接过茶杯,放于丁灵琳唇下,小心翼翼地喂她将茶水饮下。 茶水点点渗入口中,丁灵琳徐徐睁开眼,捂着眩晕的头,离开了陆岩的怀抱,晃悠悠地坐起。 她指向桌面的兰花,语出惊人:“阿岩,兰花上有迷香!” “哈?真的?”余婉儿闻言,顿时惊愕。 陆岩拿过看似漂亮的兰花,凑近一嗅,花香浓郁,浓郁得诡异非常。 他面色阴沉道:“上面有曼陀罗花的花粉,是迷香。” 正言道,酒楼的小二端着菜肴而来,瞧见兰花,瞬间眉生惧怕:“客官的兰花从何而来?” 小二仿佛知道内情,陆岩借机询问:“方才买的,小兄弟为何这般意外?” “唉,三位定是外乡人,”小二叹息一声,将菜肴摆上桌面,“近日,咱们临天城出了个以卖花为名义的采.花.贼,好几家姑娘遭受轻薄,城里的捕快已经调查起此案,尚自城外调了更好的捕快来协查。” 余婉儿当即心有余悸,声音隐隐发颤:“难不成,适才那奇怪的卖花老板便是采.花.贼?” 原本喜庆喧嚣的氛围,生起几丝寒凉。 陆岩与丁灵琳相视一眼:“采.花.贼?” ------------ 第二十七章 协助查案 意外得知采.花.贼奇事,陆岩再做打听,原来,临天城内早已因此事闹得人心惶惶。 落脚临天城的第二日,陆岩到客栈一楼用早膳,坐于偏角的几个老大叔又唠嗑起采.花.贼奇事—— “听说没,昨夜沈家的二姑娘给采.花了。” “那二姑娘当真倒霉,尚未出阁便被轻薄,传出去当真有损名声!” “传闻,她吸入迷香晕倒,醒来时,衣衫不整地躺于地面。” “唉,那采.花.贼当真猖狂,这都第几桩采.花.案了?望捕快早日将他擒拿!” …… 议论纷杂不止,陆岩回忆起丁灵琳因吸入迷香而昏倒的场面,心有余悸,所幸他当时相伴身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忽闻来客询问客栈老板,陆岩抬首,见着了何凌。 目光不约而同地交接,何凌几步行近,手持佩刀朝陆岩抱拳道:“陆少侠,有缘重逢,甚喜!” 陆岩站起回礼:“幸会!” “还有我,我在此处!”楚云风自何凌背后倏然探出了脑袋。 楚云风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眼前,陆岩顿时面生疑惑:“云风?你怎么来了?” 得意地甩甩发带,楚云风摇头晃脑,神采飞扬:“竟敢抛下我,我厉害吧,可以赶上大家!” “先不多言,我等坐下谈谈要事。”何凌说着,经小二招呼,跟随陆岩落座。 陆岩用手指磨挲起茶杯,听何凌将情况娓娓道来,旁侧的楚云风一并认真听起。 “近些日,临天城出了个厉害的采.花.贼,来无影去无踪,善于易容,善用迷香,专挑未出阁的姑娘下手,手法极为灵巧。” “临天城中人力欠缺,何某被调来协查此案,早觉陆少侠见多识广,不知陆少侠可愿相助?” 何凌此刻诚挚邀请,望求得陆岩助力。 “难称见多识广,但何凌大哥既出邀请,此忙,我一定帮!”陆岩气宇轩昂,展现握手之意。 暖流涌上心头,笑意浮现嘴角,何凌牢牢握住陆岩的手:“陆少侠义气,何某感激不尽,能结识陆少侠,何某倍觉荣幸!” 楚云风笑出尖尖的虎牙,分外积极:“还有我!我也会帮忙!” 自集市而归,丁灵琳与余婉儿方入客栈,便瞧见谈话的三人。 “楚云风?”余婉儿撅撅嘴,面容俏皮之余,带着几分意外。 径直朝她身上粘去,楚云风因再次相见而“痛哭流涕”:“小仙女,我好想你!” “得了得了!”傲娇轻哼一声,余婉儿满脸大写的嫌弃。 继而,“搞笑二人组”嬉嬉闹闹地腻歪起来。 而丁灵琳随陆岩与何凌继续谈论采.花.贼案件。 “何凌大哥,昨日,婉儿在一个摊档买下几支兰花,花上洒有曼陀罗花迷香,花香入鼻,我昏睡过去,”丁灵琳阐述着,解下腰间的妃色香囊,“而雪柔姐配制的药草包,能够缓解迷香的迷魂功用,可多备几个,以便不时之需。” 何凌取过香囊轻嗅,药香清新扑鼻:“丁姑娘所言有理,何某令手下去配备相同草药,制成香囊。” “头儿,不好了,闹人命了!”捕快小李气喘吁吁地跑来。 “闹人命?”陆岩与丁灵琳疑惑相视,不知所以然。 “昨夜被采.花的沈姑娘要跳湖!” “跳湖!”众人皆惊,默契相投地喊出此话。 小李慌忙颔首,拉起何凌疾步狂奔:“头儿,赶紧的!” ------------ 第二十八章 跳湖惊险 女子轻生之地,为临天城鲜有人迹的城郊。 她身穿一袭青纱,立于年久失修的木桥,眼眸水雾氤氲,羸弱无助。 桥下湖水发绿,浑浊得难以度其深浅,不断冒出丝丝凉气。 见何凌赶来,她惊慌回首,朝后挪了几步,情绪激动地怒喊:“莫要过来!” “姑娘,何必起轻生念头!”何凌暗暗思量对策,欲往前将她拉回。 女子愈发失控,苍白的面容愠色肆虐:“除非你们能严惩贼人,还我清白名声,否则,我此刻便了结此生!” “姑娘放心,我们定当把贼人绳之于法!”小李高声劝说,竭力挽回她生存的希望。 “你们……不会食言吧?”女子半信半疑,已经有所动容。 陈朽的木桥发出“吱呀吱呀”的断裂声,木片霍然裂碎坍塌,霎那间,身体失衡的女子径直摔入湖中,击起巨大的水花。 陆岩纵身跳进水里救人,身影转瞬消失于湖面。 “陆少侠!” “阿岩!” 众人紧紧盯住荡漾的波纹,心惊胆战好一阵子,依然未见陆岩的身影。 湖面再度掀开一圈水花,陆岩破水而出,肩膀搭着那名轻生女子,经众人协助,他带她爬上了湖岸。 陷入昏迷的女子不省人事。 陆岩抹去脸庞的湖水,喘息连连。 他衣裳湿透,水珠尚顺着发丝滑落,即便时处夏日,但湖水温度极低,上岸后,周身寒凉得如坠冰窟。 丁灵琳抚上他发凉的脸颊:“阿岩……” 陆岩缓缓呼吸,嗓音隐隐发颤:“未想太多,救人要紧……” 当下重中之重的事情,为祛除陆岩渐进骨髓的寒气。 丁灵琳试图扶起他:“阿岩可能坚持回客栈?” “兴许无妨……”齿间溢出单字,陆岩欲随丁灵琳站起。 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去,不合时宜地又犯起疲惫的毛病,眼中的一切重影交叠,觉得脑袋发沉,视线蓦然黑暗。 他陷入了沉睡。 意识消散前,耳畔回响着他人焦急的呼喊。 祸不单行,当日夜间他突然发起高烧,烧得头脑混沌。 再度梦起昔年那个可怕的夜晚—— 大雨滂沱,狠厉地浇落身上,身体极速下坠,冷厉的风声掠过他的耳畔,隔绝了外界的所有。 一朵巨大的水花溅开,湖水灌入他的鼻腔与耳朵,他于湖内下沉,绝望占据了仅存的意识。 他忘不掉,永远都忘不掉那彻骨的寒冷,大难不死后,他俱水寒。 正是曾经徘徊过鬼门关,他深知生命来之不易,因此,当轻生女子坠湖的刹那,他决心将她救起。 但当丁灵琳攥紧他的手时,他既后怕又庆幸,怕他丧生水中,再也见不到大家,庆幸上岸后,丁灵琳在等待他。 昏睡间,陆岩触及一阵冰凉。 他徐徐睁开双眼,入目的是丁灵琳泛红的眼眶,而他握住的是丁灵琳伸来探温的手。 “阿岩,你可算醒了……”丁灵琳目光焦灼,眼泪不争气地掉落。 陆岩虚弱笑笑,柔声道:“抱歉,让灵琳担心了。” ------------ 第二十九章 拥你入怀 夜风掀起床帘,幔帐轻飞曼舞。 “怎能怪阿岩?阿岩为了救人才会生病。”丁灵琳安抚道。 她欲扶起陆岩,奈何力气尚小,陆岩蓦然头脑眩晕,倒落她的肩弯。 高烧尚未退,他的身躯甚是烫人,连呼吸亦分外灼热,鼻息一阵阵撞上她的脖颈。 平日,无论身居何处或处于何种景况,陆岩皆保护着她,未曾设想,体魄强健的他会因病卧床,如今夜一般虚弱,丁灵琳由此担忧不已。 目视他沉静的面容,丁灵琳感觉整颗心盛满甜意,她拉过被褥给他盖上,用手臂环住了他的半身。 陆岩醒来须臾,合眼后又昏睡了良久,丁灵琳的肩膀被枕得微微酸麻。 待他再度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已经靠入丁灵琳的怀抱,淡淡清香萦绕鼻翼,他情不自禁抚上她纤白的手。 手背传来一阵温热,丁灵琳惊喜追问:“阿岩,好些没?还难受不?” 陆岩反倒收紧握住她手的力道,头一回耍起小无赖,话语中隐隐含带依恋的意味:“我想在灵琳怀里躺躺。” 丁灵琳的心愈发软绵绵,她鬼使神差地应承:“好。” 她素来纯真,从前是,往后是,却时时刻刻给予陆岩温柔—— “阿岩可曾发过烧?” “头一回,原来……发烧挺难受的……” “爷爷告诉我,平日少生病的人,生起病来很难受,阿岩现在好些没?” “好些了……” 耳畔嗓音渐渐弱下,丁灵琳垂首看去,陆岩难以招架困意,不知不觉陷进沉眠。 她扶陆岩躺下,险些被重力带倒的倾刻,连忙用手臂护住他的后脑。 脖颈佩戴的勾玉自衣襟掉出,悬于半空晃荡。 丁灵琳的脑海里,浮现出陆岩赠玉时希冀的目光,回响起句句情深的言语。 她笑笑,继而喃喃言道:“愿勾玉能够庇佑阿岩,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倘若他坠入寒冷,她甘愿化作暖阳,竭尽今生光热,温暖他一辈子。 - 天际逐渐明亮,陆岩的房门近乎被“敲烂”了。 屋外传来余婉儿关切的询问声:“岩哥哥,你好些没?” 陆岩穿戴好后打开了房门。 他朝余婉儿扬唇笑道:“已无大碍,可有见到灵琳?” 见他气色转佳,余婉儿相随喜乐,笑容甜甜地回应:“灵琳姐回房里休息了。” “婉儿先行去用早膳,我去看看灵琳。” 闻言,余婉儿颔首以示会意。 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陆岩行进屋内,步至床沿时,丁灵琳依然盖着棉被,尚处睡梦之中。 “灵琳醒醒,先起来用早膳。”陆岩落坐床榻后柔声唤道。 呼唤传进耳内,丁灵琳动了动眼皮子。 睡意尚存的她扯扯棉被,却忽感不妥,打了一个激灵,当即睁开双眼,见陆岩安然无恙地坐于面前。 “阿岩烧退了!”她胆大地伸手一探陆岩额头,顿时喜出望外。 “灵琳悉心照料,睡一觉烧就退了。”陆岩笑颜明媚,揉了揉她的发顶。 ------------ 第三十章 她是唯一 丁灵琳心悸剧烈,可转念一想,心湖终于归复平静。 心悦是何种感觉,她如今半知半解—— 弱小的人会变得强大,平凡的人会变得不凡,心甘情愿倾尽所有,将爱人守护。 男子也好,女子同样。 她似乎,略懂阿爹的无奈。 阿娘在世时,他很爱阿娘,以至当阿娘以生命换来自己的降生时,他伤心得难以面对她。 真相,大抵如此吧。 思索至此,丁灵琳碱默。 陆岩轻扬唇角:“怎么?可是害怕再也见不到我?” 丁灵琳的脸不争气地泛红:“昨夜我可是……” 话未言尽,陆岩倾身靠近,她下意识朝后躲闪。 “灵琳怎么了?”陆岩薄唇轻启。 微愠的丁灵琳毫不客气,捶一记陆岩的胸膛,力道尚不轻:“昨晚我照顾了阿岩一整夜,阿岩还戏弄我。” “哪里,”陆岩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揽揽丁灵琳,眸子波光流转,清楚倒映着她姣好的容颜,“往后余生,我伴灵琳驰骋江湖,誓不违约。” 柔情无形间将丁灵琳融化,她眸子清亮:“此生永不违约?” 陆岩笑言:“是。” “可会反悔?” “不曾悔过。” 闻言,丁灵琳面露喜色:“往后,我将阿岩牢牢拴于身侧,阿岩可愿意?” “自是愿意。”陆岩应答得坚定。 昨夜他烧得稀里糊涂时,丁灵琳的怀抱令他寻觅到温暖与踏实。 他心之所念,唯她一人,他期盼与她生生世世。 恰巧,余婉儿于房外呼喊:“岩哥哥,何凌捕头来了!” - 丁灵琳与陆岩行出房间,见何凌领着昨日的轻生女子于客栈一楼等候。 “陆少侠今日的气色好了不少。”何凌迎上,拍拍陆岩的肩膀。 陆岩尚未发话,那轻生女子主动朝他福了福身子。 即便她柔弱不减,但今日穿戴整洁,面无泪痕,显得娇俏了几分,倒是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却不及半分丁灵琳的温柔大气。 “小女子沈湘云,谢过陆公子的救命之恩。”沈湘云羞怯抬首,讪讪望向陆岩。 出于礼数,陆岩朝她稍稍颔首:“以后莫要将生命再当儿戏,父母养育你,并不容易。” 沈湘云面色不改,但心内春波微漾,见到丁灵琳时,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恭敬退后。 “既然沈姑娘已道过谢,不知陆少侠身体可有好些?能否继续协助何某破案?”陆岩确实为有力的帮手,何凌再次诚挚邀请。 陆岩却未计较发烧一事,依然愿意施予援手:“已无大碍,送佛送到西,我定当帮助何凌大哥结案。” 谦逊且仗义,何凌对陆岩欣赏之余,转入正题:“月老庙多祈福女子,采.花.贼极有可能挑月老庙下手,我等即刻前往月老庙,暗中观察,俟机而动!” “等会,”余婉儿忽觉氛围清冷,细细思索,原来是少了那个话痨,“楚云风呢?” 何凌正欲回答,尾随已久楚云风又一回突然出现,自何凌身后蹦出,脸上挂着平日的傻笑:“我在!” 人已到齐,何凌归复严肃:“事不宜迟,出发!” ------------ 第三十一章 月老庙遇险 即便今日未逢佳节,但来月老庙上香的人多不胜数,香火旺盛,烟雾缭绕,一派热闹之景。 何凌换了便服,安排好众人分头行动。 丁灵琳与陆岩被分派去留守庙堂大殿,暗中观察。 大殿极静,宛若隔绝了尘世纷扰,隐于山林般安静,供台上摆放着各色水果与菜肴,一盘盘的螺旋香悬于半空,烟雾袅袅。 许多女子跪于蒲垫,闭眼求福,口中念念有词。 为掩饰查案目的,丁灵琳加入其中,而陆岩静立旁侧等候,令人不宜察觉地四处打量。 求完愿的女子一个个行出大殿,余下寥寥几人。 “阿岩,”丁灵琳起身,拿起供台上的求签筒,“求支姻缘签可好?” 陆岩取过她手中的竹筒,放回了供台,他笑笑,眸子清明:“姻缘在于爱人之间,而非神明,求上苍不如靠自己,何需求?” 丁灵琳心头欣喜,喜悦情绪化作温婉笑容:“阿岩说得对。” 求签确实仅可安慰心灵,但留名姻缘簿,是念想,更是执手不离的希冀。 “现今情形尚且稳定,与灵琳在姻缘簿上留名,届时回庙还愿,可好?”陆岩眉目温柔。 丁灵琳挽上他的臂弯:“听阿岩的!” - 不似大殿内的清静,殿外喧嚣阵阵。 余婉儿手持一条红绸带,仰起小脸,立于硕大菩提树下,眼睛倒映着红绸满满的树冠。 楚云风瞅着她的红绸带,试图窥探上面的愿望:“小仙女,能不能给我瞧瞧你写了啥?” “不、可、以。”余婉儿当即收紧手,坚决地偏过头。 亮出自己的红绸带,楚云风朝余婉儿挑挑眉:“我与小仙女一起扔吧!” “我一定扔得高高的,不让你看见!”撅起小嘴,余婉儿傲娇轻哼。 两人使力一拋,红绸带挂上枝头,恰巧落于彼此两侧。 楚云风瞬间双眸发亮,亲昵地撞了撞余婉儿的肩膀:“小仙女,我俩真有缘分!” 正欲辩驳,楚云风急奔茅房,顷刻跑没了影,余婉儿无聊地于原地打转。 不远处传来打斗声,寻声而望,只见几个男子对蜷缩地面的人拳脚相加。 怀揣乐于助人的心,余婉儿跑去推开了施暴者:“这么多人欺负他,简直目无王法,再不走,我喊人了!” “丑八怪还敢来月老庙求姻缘,我们走!别让我们遇上你,见一回打一回!”恶狠狠恐吓完,领头混混带小弟扬长而去。 “你怎样了?可还好?”余婉儿好心询问。 丑陋面容挂上狡黠的笑意,一支素心紫兰诡异出现,余婉儿顿时脑袋发沉,晕了过去。 上完茅房回来,却不见余婉儿的身影,楚云风急匆匆奔往大殿,打断了正在上香的陆岩和丁灵琳。 “小岩岩!小仙女不见了!” “怎么回事?婉儿不是与你一起吗?”陆岩紧张追问。 “适才我去上茅房,眨眼间,小仙女不见了踪影!” 话音方落,何凌急步而来:“陆少侠,小李撞见余姑娘被塞入一辆马车,马车驶往东郊,我已派人追上,我等赶紧跟随!” ------------ 第三十二章 潜行 跟随车轮滚动留下的痕迹,一干人很快赶到临天城东郊的九龙寨。 劫走余婉儿的马车停于荒草堆上,马闲散地摇着尾巴,而车厢内空空荡荡。 陆岩等人将身形掩于几块巨石后,留意山寨的动静。 诺大的山寨竟无人看守,仅有一块镌刻着“九龙寨”三个大字的巨石,孤零零地竖于寨门前。 明明山寨外种植了一圈又一圈的绿树,却听不见半声鸟鸣。 周遭静得诡异。 “车轮痕迹消失于此地,婉儿兴许被劫犯带入了山寨。”陆岩低声道。 丁灵琳柳眉蹙起,眼中担忧愈发浓重:“此寨貌似不小,但一片荒芜之景,为何未有看守的人?难不成,此寨被荒废了许久?” “丁姑娘所言有理,我们需小心行事!”何凌接话。 “我们兵分两路,何凌大哥、云风、小李一队,我与灵琳一队,潜入寨中寻婉儿,切记小心行事,万事智取为先,不可硬拼!再有,云风不会武功,必须紧跟何捕头!” 对于陆岩作出的安排,众人纷纷应允,小心翼翼地潜入寨中。 众人离开须臾后,一抺白影自天而降,跟随前人,同时入寨。 哪怕正值夏日,寨内却比寨外更为萧条,草木枯黄,尽数凋零,时而响起几声令人发毛的鸦叫,衬得寨内越发死寂。 煮食的器物七倒八歪地放置于屋门前,风起,一个表面凹凸不平的铁罐子滚至丁灵琳足下,丁灵琳险些被拌到,所幸陆岩及时将她扶住。 “小心。”陆岩补上一句叮嘱。 缓了口气,丁灵琳连忙站直身:“好。” “此地有生活的痕迹,应是有人居于此处。”一直留意着寨子里的摆设,陆岩得出结论。 不远处,一名身着喜服的男子蓦然闯入视线,陆岩拉回丁灵琳,闪身墙角后,注视着男子行入一间厢房。 陆岩与丁灵琳静候原处,默默交换眼色,心中掂量着应对之法。 宋玉推门而入,却换了一副模样,不似先前那般丑陋。 余婉儿一眼看破宋玉易容,愤怒冷哼,立马偏过头,目光未曾于宋玉身上停留半秒。 “我的夫人,真是淘气。”宋玉捡起被丟弃于地的女子婚服,语调惹人作呕。 “休要胡言,我可不是你夫人!”余婉儿嗔怒,毫不示弱地反驳。 “好,现在不是,待酉时我与你拜了天地,结为夫妇,届时,你便是我的夫人。”宋玉暂且不恼,落坐余婉儿身侧,凑近余婉儿,一嗅她的清香。 余婉儿顿时脊背发凉,不由打了个哆嗦,拉远与宋玉的距离:“莫要痴人说梦,你我连姓名皆不知,怎可成婚!” “哦,差点忘了,”失去耐性的宋玉捏起余婉儿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我叫宋玉,好好记住了,这名字你可得记一辈子!” 胆大的余婉儿冷冷一笑:“让我从你?痴心妄想!” 经此一激,宋玉更为恼怒,眸中杀气涌动,危险的气息,愈发浓重。 ------------ 第三十三章 共除敌人 此刻,绝不能示弱! 余婉儿倔强地仰起脸,使劲拨开宋玉的手,一边挣扎一边喊道:“我呸,何人要记住你的破名字!你给我听好了,我就算死,也不会嫁给戴人皮面具的坏人!” 闻言,宋玉的五官近乎扭曲,面目更为挣拧:“放肆!我堂堂寨主岂容你这般无礼!不管你愿意与否,酉时皆需与我成婚!” 语落,他一声冷哼,粗暴地摔门而出。 余婉儿怒火冲天,瞪大了眼眸。 待宋玉渐行渐远,消失于视野内,陆岩与丁灵琳一个箭步冲进来。 “婉儿,可有受伤?他没对你怎样吧?”陆岩将余婉儿扶起。 余婉儿扑扑衣上灰尘,摇头回答:“我态度强硬,那人对我无过分之举。” 见她双目擒泪,丁灵琳柔声安慰:“婉儿莫怕!此地不易久留,我们快些离开!” 陆岩向前开道,将余婉儿交给身后的丁灵琳照顾。 与此同时,楚云风几人来到寨子的地牢入口,犹豫片刻后,尚是鼓足勇气潜行。 地牢极为阴湿,老鼠在狭道中肆意跑动,烛火在淌水的石壁上摇曳,照得地牢忽明忽暗。 楚云风一个未经险恶的富家子弟,被此情此景惊得呆滞,但转瞬间他又兴奋起来,闯荡江湖当真有趣! “此处戾气很重,我们尚是先走为妙!”何凌拔出腰间佩刀,留心着地牢内的情况,护住楚云风与小李朝地牢入口退出。 “万一小仙女在里面呢……”楚云风话未言尽,突然感觉阴风袭背。 昏暗的光影里,出现了一排人影。 定睛一视,一波人从地牢涌出。 说是人,更像是牵线木偶,个个脸色惨白,如抺了面粉般白得阴深,眼角皆点着一颗血色泪痣,颇为诡异。 他们神情木然,手提大刀,动作从初时的机械逐渐变得灵活,朝三人猛冲而来。 “娘呀!鬼呀!”楚云风不禁失声喊叫。 何凌抓住一个怪物的手臂,往它的腹腔送去一脚,旋即顺势夺过它手握的大刀,抹断了它的脖子。 “楚少爷,接刀!” “啊啊啊!” 楚云风跟随何凌瞎转,当即手忙脚乱地接刀,壮起胆子猛挥一通,运气极佳地砍伤了近在咫尺的怪物。 “有空档!跑!” 三人退出地牢大门,立马转身狂奔,逃出包围圈,迎面撞上陆岩一行人。 何凌高声大喊:“快逃!” “想逃!痴心妄想!” 宋玉立于屋顶观察已久,猛然跃至地面,后面的怪物追随而上,六人顿时被夹于中间,无路可退。 陆岩双手紧握魂灭剑,幽蓝剑气形成半透屏罩,并迅疾扩大,霎那间撞倒两侧怪物。 另外四人拼尽全力与怪物撕斗,余下陆岩与丁灵琳对付宋玉。 宋玉的双目染满腥红,暗红煞气萦绕全身。 他张开双手,两条暗红长蛇自脊背突现,吐着蛇芯,朝两人凶猛袭来。 “天道不公,凭何不赐我一身好皮囊!长相丑陋,难道只能任人欺辱吗!”他癫狂咆哮,易容的脸皮皲裂掉落,露出丑陋的真容。 陆岩挥剑砍下蛇头,孰料,那蛇头骤然重生,越发来势汹汹。 丁灵琳借机跃起,顺着虚幻长蛇逼近宋玉,宋玉攥住她的足腕,一把将她拽倒在地。 “徒儿,平心静气!” 陆岩茅塞顿开,迅速挥剑,砍下两个蛇头,趁它们重生的空档,他飞身而去,精准地一剑穿心。 几颗棋子如及时雨般凭空出现,射穿残余怪物的身体,怪物倾刻齐齐倒地抽搐。 幸运脱离危险,众人长舒了一口气。 行来一名老者,白袍素发,戴有遮去半脸的玄色面具,他笑笑:“徒儿,许久不见,可有想念为师?” ------------ 第三十四章 师父降临 怪物与宋玉已死,陆岩未去理会来人,急匆匆将倒地的丁灵琳扶起,一番细心询问,确认她无恙,陆岩方安下心,看向被晾于旁侧的荊无命。 他微怔半晌,面露疑惑之色:“师父?你怎么来了?” 此称呼一出,众人两两相视。 荊无命欠身微拜,友善言出姓名:“老朽荊无命,陆岩师父。” 其余五人反应过来,齐齐拱手作揖,异口同声道:“见过前辈!” 荊无命摆手笑笑,而后解释明白:“客气了,云游至临天城,察觉九龙寨戾气甚重,便过来瞧瞧,未曾想,能遇见徒儿。” 他望向悬浮于宋玉尸体上空的暗红晶石,合上折扇,将暗红晶石接入掌心,又自袖内取出半卷羊皮纸递给陆岩。 陆岩取过两物:“这……” 敛去笑意,荆无命的语调转向沉重—— “血魔石碎片与嗜血神功上半卷,上古邪物与邪功,三十年前于江湖销声匿迹,而今重现江湖,被有心人所得,兴许将会掀起腥风血雨,诸位切记不可动邪念,身怀正义方能保心清明。” “晚辈听从教诲!”众人齐声回应。 语罢,荆无命归复慈爱笑颜,目光投往丁灵琳:“这位姑娘,可是徒儿的心上人?” 陆岩身形一怔,对问话措手不及:“师父觉得呢?” “晚辈丁灵琳,见过前辈。”丁灵琳带着温婉笑容行礼。 “终是女孩听话,不似我这无礼的徒儿。”荆无命毫不客气地调侃。 会意过来的大家皆是轻笑。 轻笑声中,丁灵琳静静注视起荊无命,心跳的感觉愈发强烈。 她踟蹰片刻,终于开口:“不知为何,灵琳对前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闻言,荊无命眼里掠过难以察觉的哀伤,转瞬间,化成风轻云淡的抚慰之言:“兴许我与灵琳小姑娘有缘,老朽此香囊赠与灵琳小姑娘,尚望莫嫌弃。” 他取下别于腰间的香囊,盛放于丁灵琳掌心。 香囊是藏青色的,绣着一株白色君子兰,颇为清雅。 丁灵琳回想起久别经年的话语:兰,花之君子者也,以兰之品质为铭,望今生如兰般高洁。 该话为她爷爷所言,无巧不成书,面前的荊爷爷同样喜欢兰花。 她心内思量着,眼眸温柔不改:“谢过前辈,晚辈斗胆,有个不情之情?” “说,不必客气。”荊无命似乎对丁灵琳印像极佳,回应得欢快。 “晚辈……可能称呼前辈爷爷?” 此情此景,陆岩颇感意外。 荊无命更加直爽:“自是可以,小灵。” 丁灵琳顿时心头轻颤—— 此称谓沉寂了几载,她忘了。 她堂堂正正地抬首直视荊无命,眉目含笑。 旁侧的陆岩像是看出端倪,但并未讲出,将其暂且暗藏心底。 他开起玩笑:“一个徒儿便够了,师父胡想。” 荊无命险些吐出老血:“好小子,竟拿为师取悦,既然小灵唤为师一声爷爷,为师自会尽自己的责任,你好好对小灵,可莫让为师发现你玩.弄感情。” “对灵琳,从时至终,未曾儿戏。”玩笑过后,陆岩神情认真。 荊无命满意地颔首,负手而立:“事情已经解决,徒儿,我等回城里叙叙旧。” 卖.花.贼轻薄案就此告一段落。 ------------ 第三十五章 调侃 宋玉已伏法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临天城,众人皆言大快人心。 何凌领队查封了九龙寨,而后回了衙门结案。 天性乐观的余婉儿将宋玉带给她不快抛至了九霄云外,拉着楚云风到集市上一阵“疯狂席卷”。 大事已了,陆岩与荊无命有了叙叙旧的闲时。 窗外蓝天,鸟过无痕,偶有鸣唱,更添恬静舒适之感。 客房内,三人围桌而坐。 荊无命一拂雪袖,手指搭上陆岩的手腕,神色逐渐凝重。 许久,他长舒一口气,收回了手:“徒儿,内力易失的情况持续了多久?” 寻思良久,陆岩徐徐道来:“已将近两个半月。” “阿岩此疾起于两个半月前的刺杀。”丁灵琳为陆岩补述,将大致的情况告知荊无命。 “阿岩遇刺所受外伤全愈后,时常身感乏力,有一段时间甚至出现了嗜睡的状况,后至仙来镇,结识了一位名谓独孤雪柔的女大夫,她用药物替阿岩调理身体,暂且缓解了病情。” “独孤雪柔?”荊无命素眉轻挑,有些许疑惑,又掺杂着半分好奇。 陆岩颔首回应:“一位人美心善的女大夫,我与灵琳结识的好友,她猜测我并非是患疾,而是体内被植入了江湖暗器。” “她所言有理,”荊无命打开手中折扇,“正是江湖暗器透力针,徒儿可有所耳闻?” 闻言,陆岩陷入回忆。 幼时,他翻阅静竹斋古籍,曾见过此物的文段记载,但昔时仅是略略一看,并未多加留意。 “知有此物,但印象不深。” 荊无命合起折扇,用扇柄敲了一记陆岩的脑袋:“读书不认真,小灵可莫要学他这般不专注。” 陆岩先是微怔,而后薄唇一抿,双眉便垮下了。 望着他委屈的表情,丁灵琳莫名欢喜,抑制不住的笑意显露唇角。 见“怨恨”的目光扫过来,她捂嘴掩去笑容,却弯弯眉眼依旧。 陆岩眸光隐去,毫不客气地回怼:“师父,我发现您对灵琳甚是上心。” 会意过来自家徒儿生起醋意,荊无命的神色虽未显露分毫,但心内对陆岩的表现颇为满意:“难不成徒儿能关心小灵,为师便不可吗?” 眼见荊无命戏谑的神情,陆岩只觉心内愈发酸溜溜的,他神色一冷:“自然可以,师父胡乱猜测。” 见状,丁灵琳浅笑安然。 “是为师事多,”荊无命近乎笑出泪花,“那可愿随为师回一趟静竹斋?透力针不可于体内久留。” “好,我安顿好婉儿与云风,便与灵琳随师父回静竹斋。” 闻言,丁灵琳的眼眸亮了:“我能去荊爷爷的住所?” “有何不可?”陆岩笑道。 望着眼前欢喜的两人,荊无命的目光愈发柔和。 他此生别无他求,只愿他最疼爱的两个孩子相伴到老,莫要似他儿子那般,与爱人阴阳两隔。 - 安排好诸事,陆岩与丁灵琳起了个大早,随荊无命回静竹斋。 车夫驾着马车缓缓而行,人群中却蓦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好几人惊慌失措地往回跑。 一匹失控的马发疯似地撞开旁人,迎面狂奔而来。 将与陆岩所乘马车相撞的惊心一瞬,那马车车夫猛地一勒缰绳,马匹仰天长啸,待马蹄落地,方归复平静。 两个车厢内的人只感一阵强烈的颠簸,马车停稳后,皆急步行出。 “你们长不长眼睛!挡了本小姐的路!” ------------ 第三十六章 竹林桃源 陆岩方下马车,迎面行来一个怒气冲冲的红衣女子,她止步陆岩跟前,抬手便欲扯衣襟。 陆岩识礼地侧身避开,漠然言道:“姑娘请自重。” 路狭相撞不过皮毛小事,红衣女子却傲慢至极:“你挡了我的路,要道歉。” 此情此景,明明摆摆的无理取闹。 丁灵琳正欲上前,荊无命示意她后退,用扇柄推推陆岩的肩膀,隔远了他与红衣女子的距离:“姑娘这般嘴硬,并非好事。” 全然莫愿争个孰是孰非,陆岩语调冰冷:“抱歉,碍了姑娘的道为我等的过错,告辞!” 语罢,三人随即乘马车离去,独余红衣女子原地跺足生闷气。 - 陆岩三人继续前行,路途中,荊无命为车夫指路。 马车离开了临天城,驶进一片繁茂的竹林,而后绕过一圈又一圈石铺山路。 竹林的气息甚是清新,宛若浸泡山泉般温凉舒适。 前方的路已经断开,马车停下了。 荊无命掀开布帘子:“送至此处便可。” 交付银子后,车夫调头,渐渐朝山麓行远,最终自视线消失。 “荊爷爷,静竹斋呢?”丁灵琳疑惑地打量四周。 “隐居隐居,若是不隐蔽,怎能谓之隐居,”荊无命浅笑,一面开扇扇凉,一面向竹林深处而往,“随我来。” 竹林寂静无声。 三人踩着落叶前行,许久,一堵爬满藤蔓的石墙再次挡住了去路。 只见荊无命摸索到松动的石块,熟练地按下,石墙“轰隆”闷响,徐徐往两侧移开。 眼之所及,豁然开朗—— 以竹子建造的院落闯入眼帘,主楼有两层,行廊以主楼为中心,延伸两旁,两座阁楼静立于行廊尽头。 院落遍地植满兰花,角落处,有水池两座,几口清泉哗哗流进池底,几尾锦鲤“往来翕忽”。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真可谓之竹林桃源! 丁灵琳倾刻爱上静竹斋的幽静,脱口而出称赞话语:“荊爷爷的居所像极世外桃源!” “小灵喜欢便好,初时尚觉此处简陋,忧心小灵嫌弃。” “怎会嫌弃?我分外喜欢。” 陆岩静静环视久别数月的静竹斋,内心顿生归属感与踏实感。 静竹斋,他成长之地,盛载着他孩童时期的回忆,隔绝了尘世纷扰,总能让他分外安心。 而陆庄,即便繁华胜宫廷,其间的明争暗斗却令人心觉寒冷、倍感疲倦。 陆岩收回悠长的目光,舒心笑笑:“灵琳随我来,我带你四处看看。” “荊爷爷,我随阿岩去了。”渐渐行远,丁灵琳回首朝荊无命招了招手。 荊无命注视两人远去的背影,目中含笑。 忽忆旧事,他略感伤情,倘若昔时他能如徒儿这般专一,他兴许不会错过心爱之人。 年轻潇洒,就此错过,便是一生。 他错过了爱人,他的独子错过了爱人,但他的徒儿不该重蹈覆辙,他的孙女更不该。 回至眼前,荊无命按下机关,石门关闭。 暂且将世间喧嚣隔绝于石门外。 ------------ 第三十七章 初至静竹斋 豪华府邸前,驶来一辆马车。 红衣女子踩落地面,抬首看向屋檐下的雕花漆木牌匾,目光扫过“临天阁”三个大字,静静停留了半晌。 忆起适才那个语调冰冷的少年,她心中越发不快。 她堂堂临天阁大小姐,岂容他人训话?经此一次,她对他已有深刻印象。 敛去面容的愠怒,唐雨情径直入府,步至前厅,她的贴身丫鬟递来一封信函。 “小姐,林公子给你的信。” 只见信封书写着:雨情亲启。 唐雨情神情寡淡地打开,阅完信后,不自觉蹙起了眉头。 林别袭欲来临天城寻她,但她未有半点欢喜的情绪。 林别袭,一个野心勃勃之人,她果断拒绝将情感给予他,仅是他执念过深,一厢情愿罢了。 - “此处,是我的寝室。” 陆岩推开静竹斋最后一扇屋门,因荊无命每日的打扫,里边近乎纤尘不染。 丁灵琳迈着轻缓的步子,悠悠于屋里打转,东瞧瞧西看看,对一切事物极感新奇。 她落坐一张木椅,笑得开怀:“阿岩的寝室真好看!” 陆岩露出温和一笑:“师父喜爱摆设打扫,静竹斋每一处皆由师父亲自设计。” 荊无命立于门前,把玩起不离身的折扇,只是,即便此刻在静竹斋,他依然戴着遮去半脸的面具。 “徒儿在夸为师,”荆无命打趣,“怎的?徒儿不吃醋了?” 陆岩挑挑眉:“我素来不吃醋。” 丁灵琳满脸好奇神色:“荊爷爷为何总以面具示人?” 闻言,陆岩身形发怔,他同样疑心此事,尚未问出口,倒是被丁灵琳先提及。 荊无命面不改色,镇静自若地回应:“先前不小心划伤了脸,伤口尚处于结痂时期,戴面具遮遮丑罢了。” 遮丑? 划伤了脸? 陆岩暗暗质疑荊无命的答话,与其言此为答话,倒不如称其为借口。 依照他对荊无命的了解,荊无命定是有难言之隐,因此,当下他选择沉默,决定寻个适当时机,再将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丁灵琳未深入思索,信以为真地颔首:“荊爷爷记得涂创伤药,留疤可不好。” “小灵乖巧懂事,荆爷爷当真欣慰,”荊无命看向陆岩,“取针需饮止痛汤,熬汤尚需几味药材,为师外出寻药,徒儿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小灵,勿让为师担忧。” …… 荊无命外出后不久,日暮降临,陆岩下厨做了晚饭。 不知可是由于奔波劳累了整日,特别肌饿,抑或是陆岩手艺好,丁灵琳吃得既快又多,口齿含糊地称赞荊无命教徒有方,教出一个会下厨的好徒儿。 陆岩给她夹菜,唇角一直挂着温柔笑意。 忽觉目光打落脸颊,丁灵琳持筷子的手微滞,她的脸随即染上烫人的热度。 “阿岩为何不动筷子?” 陆岩的眼眸含满欢欣,他佯装无奈地垂眸:“得先把某人喂饱呀,倘若我照顾灵琳不佳,师父还不得训我一顿。” “难不成,阿岩是怕荊爷爷怪罪方待我好?”丁灵琳有些许失落。 陆岩与她相视:“灵琳觉得呢?” “我怎知道,”丁灵琳聪明地扭转话题,站了起来,行过陆岩身侧时,她小恼地敲了敲他的肩膀,“热水兴许烧好了,我去看看。” 目送她纤瘦的身影远去,陆岩笑了笑。 ------------ 第三十八章 星河盈盈 丁灵琳换了一袭浅蓝及地里裙,再披水绿薄纱,如墨青丝未编发髻,尽数散落,出落得宛若深居闺阁的小家碧玉。 竹铺的行廊颇为干净,赤足行走不染尘灰,足心传来舒服的清凉。 今夜无月,繁星漫天。 小院里的泉水哗哗流淌,更显静竹斋之幽静。 仰视星河流淌的天幕,心情分外愉悦。 “赤足行走易犯脚寒。” 熟悉的嗓音于身后响起,丁灵琳回眸。 陆岩身穿松垮的暗红长袍,原本高束的青丝已散下,低挽一半于后脑勺。 悬挂行廊的灯笼散发着温暖光芒,轻柔打落。 光影中,他眉目温柔,唇角带有暖暖笑意。 每每柔情入骨,丁灵琳伊始甚是无措,头脑全然空白,那种羞涩与欢喜交杂的情绪,令她总想落荒而逃,然而无力抵抗。 地板似乎不给面子,丁灵琳转身的时刻,脚底蓦然打滑,幸亏陆岩及时接她入怀,她方躲过扭伤的疼痛。 陆岩探出手去,检查起她泛红的脚腕:“灵琳可有扭伤?疼吗?” “扭伤倒没有……”丁灵琳呢喃,抬首撞见他认真的模样。 目光相触的瞬间,她瞧见他眸底的漾开的水波。 陆岩将她拦腰抱起,笑笑:“搂紧点,倘若摔倒,可是很疼的。” 话语成现实,身躯踉跄的丁灵琳险些摔倒,下意识搂过他的脖子。 “灵琳似乎沉了不少。”抱她入寝室,陆岩的语气更为无奈。 “哪里沉了!”丁灵琳不服气地驳回,狠狠捶了捶他的胸膛。 “力气不小,再捶我,我可是抱不住灵琳的。” …… 竹屋内。 悠然落坐案几,陆岩研起墨来,语调平和地叮嘱:“灵琳坐着好好休息吧。” 晃起白皙的双足,静视他渐渐入神,丁灵琳缄默许久后徐徐开口:“阿岩。” 听闻柔柔的称呼,陆岩研墨的手微怔:“闲得慌?” “确实挺闲,”丁灵琳敛着眉心连连晗首,注意到屋内偏隅的木箱子,她眸子倾刻发亮,“我可能瞧瞧那个箱子?” “有何不可,里边是些小玩物”,墨已研好,陆岩取下笔架的毛笔,执笔沾好墨汁,书写时再度交代,“箱子陈旧,莫让钉子伤及手。” “嗯。”丁灵琳顺从应答着,好奇早便无法抑制。 她打开箱子,倾刻被盛载满满童趣的物件吸引住了目光:竹蜻蜓,竹编小蛐蛐,小马挂件,纸莺…… 陆岩与她年幼一般,喜欢竹编的小玩意。 按捺不住兴奋,丁灵琳正欲拿起纸莺,却被突出的钉子刮伤手背,无意地惊呼出声。 “尚是莫要管那箱子,”陆岩扬眉笑笑,朝她招招手,“既然无聊,不妨写写字。” 丁灵琳坐于陆岩身侧,陆岩取来宣纸一张,递予她词集与毛笔。 她翻开词集陈旧的封皮,扫过一行又一行的佳句,心逐渐平静无波。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默默浅吟,忘记周遭一切的声响。 待将整首词临摹于纸上,她偷偷看了陆岩一眼,他仍然专心致志准备着结盟的拜帖。 失去自己深爱的人,当真痛苦。 她暗自感叹,不由疑惑—— 阿岩取针,会不会受伤呢? ------------ 第三十九章 取针 突如其来的疲惫感侵袭全身,罪魁祸首透力针,一如往常地透支起陆岩的体力,视线逐渐模糊,他用手肘撑起案几,不由自主合上了双眸。 目光自宣纸移开,丁灵琳却见陆岩手撑脑袋,似乎睡了过去,她望起他的睡颜,蓦然发愣。 入鬓的长眉,轻阖的双目,挺立的鼻梁,浅红的薄唇。 丁灵琳情不自禁戳戳他的脸颊。 “阿岩安静的模样真可爱。” 动静使陆岩恢复神志:“灵琳为何不继续写字?” “阿岩,取透力针对身体的伤害严重吗?”丁灵琳问完,紧锁的眉心尽显忧心忡忡。 “放心,我定会平安无事的,定会。”话语最后的两字坚定十足,陆岩给出让丁灵琳安心的答案。 - 晨曦透过云层,洒落大地,院落中的光芒渐渐扩散。 感觉到一片温暖在身上蔓延,陆岩醒来,窗棂射入的日光有些许刺眼,他抬手遮了遮,起了身。 荊无命掀帘而入,一手持着一卷竹简,一手提着一篮草药:“徒儿醒得恰好。” “师父,”陆岩朝外稍稍一看,只见屋门的纱帘于风里翻卷,“灵琳可有醒了?” 荊无命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答道:“尚未,透力针解法记载于此卷上,我且与你看看。” 竹简被打开,有关透力针的文字记载呈现眼前。 “透力针,唐门所制暗器,细小难觉,却威力极大,植入人体随血液流动,逐渐透支植入者的内力,损害其身体,吞噬其习武之能……” 念到此处,荊无命身形一怔:“徒儿为何不早些来寻为师?倘若为师不出现,病情拖延下去,后果难以设想。” 陆岩双眉一蹙,面容尽是自责:“抱歉,师父,我……” 话未言尽,荊无命轻轻拍了拍陆岩的肩膀:“为师不过牵挂着徒儿的身体,所幸雪柔大夫的药起到治疗效果……倘若徒儿身体受伤,如何去保护小灵?又如何肩负陆庄庄主重职?” 陆岩心一沉,坚定道:“师父,此刻便取针,我不愿再多等一刻!” …… 阁楼处,轻纱曼舞。 陆岩脱去上身衣袍,盘腿落坐蒲团。 背后的荊无命平稳心绪,细细回忆适才所阅文段—— 透力针唯一的缺点,是每个时刻所流转到的位置一定,以剑泉秘法中的吸掌可将其与血肉抽离,自体内取出。 据此,推断陆岩中了三枚透力针,流转到的位置为左天宗穴,风门穴,右天宗穴。 体内一股力量顺着筋脉往荊无命两手掌心汇聚,荊无命双手呈剑指抚过陆岩的两肩,打通两处的经脉,随即,掌心一展,手指微曲,朝向左右天宗两穴。 顿时,陆岩周身的血液于体内沸腾,肩上传来阵阵烈火焚身般的剧痛,一口腥甜涌上口腔,他的脸色蓦然苍白,豆大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沉住心!”荊无命两掌猛然印落左右天宗穴,两枚沾染血迹的透力针直穿皮肤而出。 脸上血色尽失,疼痛牵动了陆岩被遗忘深处的记忆—— 单纯的笑靥,离别之际所立下的誓言,眼里的不舍,狭长的眼睛,逐渐收紧的手…… 他记起他将黑色面纱扯下的一幕,那张脸,是何人? 锥心的疼痛中,他扑捉到那一闪而逝的面孔。 那张脸……是何人? 昔年的画面于脑海中逐渐清晰。 是何人? 将他推下悬崖的不是他人,竟是……竟是对他痛下杀手的亲生叔叔——陆隽! 最后一枚透力针被生生抽出,一股力量直击荊无命的胸口,他素眉一敛,唇角延下一道血痕。 陆岩即刻咳出一口鲜血,剧烈的痛感交支切割着他的身体,他意识全无,径直朝身后倒去。 ------------ 第四十章 梦前尘 荊无命扶住倒下的陆岩,只见陆岩意识朦胧地睁了睁眼,而后陷入昏迷。 取针看似容易,但被植针者的血肉与针体分离时,其疼痛是他人难以想象的。 陆岩此番取针,给身体带来极大的伤害,若想恢复如初,尚需多日的调理。 “阿岩!荊爷爷!”屋外传来丁灵琳的呼喊。 昨夜陆岩给她饮了安眠茶,让她睡至了日中,清醒过来,她猜透所有,急匆匆地跑遍了静竹斋的每一间房间去寻陆岩。 - 浸湿一条帕子,拧干后,丁灵琳替陆岩印去了脸上的虚汗,而后执起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陆岩的手素来温暖,牵手时,掌心传来的热度总令她分外心安,此刻,他的手却是微凉的,凉得她心感慌乱。 “阿岩一定会好起来的。”自我安慰笑笑,丁灵琳轻轻拨开陆岩额前的发丝,露出他清秀的眉眼。 荊无命端着一碗汤药行至塌侧:“扶岩儿起来。” 于荊无命的协助下,丁灵琳将陆岩扶起,让他靠上她的肩膀。 用汤匙舀了一圈汤药,待药渣沉入碗底,荆无命舀起一匙喂入陆岩口中。 “荊爷爷为何不让阿岩提前喝止痛汤?”注视着荊无命将碗放下,丁灵琳不解一问。 荊无命轻叹一声,话语全是无可奈何:“止痛汤并不能缓解取针时的疼痛,它仅能于取针后平复五脏之痛,助身体复原,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倘若可以,我更愿意这疼痛由我来承受。” 沉默许久,眸光温柔的丁灵琳感慨道:“荊爷爷对阿岩真好。” 话音落下,荊无命隔着面具与她相视片刻,而后偏过头:“是,但……” “但……什么?”丁灵琳仰视起荊无命的背影,待他将话语讲明。 荊无命释然笑笑,负手行至屋外:“小灵,劳烦你照顾岩儿,我尚需外出几日。” 渐行渐远,荊无命回眸,遥遥而望—— 世间险恶,身处江湖有太多身不由己,暂且不告知你缘故,望小灵原谅荆爷爷。 - 我,这是身处何处? 梦境之中,陆岩置身于黑暗,不远处有一团亮光闪烁。 他朝光芒行去,脚步渐近,周身瞬间被温暖包裹,光芒蓦然放大,他下意识地合起眼躲开强光,再睁眼时,他来到一片茂密的树林。 树林很熟悉,似乎,是陆庄后山的树林。 耳闻不远处传来一阵抽泣声,朝声源迈进,他见到一个男孩。 男孩抱着一只白兔,面前是一个抱膝哽咽的小女孩。 那男孩不是他人,正是十二岁的自己。 种种场景一幕幕浮现,丢失的记忆重归脑海。 他看着小陆岩将小女孩拉起,用稚嫩的嗓音询问:“你叫什么?” 用粉嘟嘟的小手拭去泪痕,小女孩回答:“我叫丁灵琳。” 陆岩心头一颤:小时候的灵琳? 他静观年幼的自己与小灵琳畅谈孩童的小烦恼,立下稚嫩的誓言,黄昏时分与她挥手作别。 匆匆别离,便是八载光阴。 他将他与丁灵琳美好的相遇忘得一干二净,而丁灵琳因此执着八载。 场景蓦然置换,沉沉黑夜里,大雨肆虐冲刷大地。 一个黑衣人紧紧掐着他的脖子,逐渐将他拎上半空。 他拼命蹬腿、去掰开黑衣人的手指,然而所有的挣扎皆属徒劳。 黑衣人眉目猛皱,冷血松手,雷霆迅急之际,小陆岩伸手一抓,撕裂了黑衣人的面纱,陆隽笑容阴冷的面孔径直入目。 昏迷的陆岩顿时自梦中惊醒,双目一睁。 他困于梦魇许久,如今醒来,已是两日之后。 ------------ 第四十一章 记起 此时正值午后,微风围绕间,清爽舒适。 陆岩因猛然惊醒而头脑眩晕,连同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捂额下了卧榻,却难以提上力气,仅可静立旁侧,缓解一阵,疼痛感方逐渐消褪。 丁灵琳掀帘而入,见到醒来的陆岩,有如喜从天降:“阿岩总算醒了!” 熟悉的叫唤传入耳内,混沌的头脑终于清醒过来,陆岩自梦中回归现实,抬首一望,注视丁灵琳朝他跑来。 丁灵琳又惊又喜地笑着,白皙的手抚上他的脸颊。 陆岩昏睡的两日里,她觉得宛如过了几载春秋,“度日如年”兴许是对心境的最佳描述。 她接连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阿岩这几日可有做噩梦了?” “阿岩未曾吃过饭食,肚子可有饿了?” “阿岩,我这些日每日都与你讲话,你可听得见?” …… 目光流连于丁灵琳的脸庞,清晰可见她眉目间浓浓的愁绪与担忧。 “乱想。”陆岩扯扯嘴角,手臂一环,将她按入怀抱,紧紧的力道,仿佛欲竭尽周身力气,嵌她入骨肉。 鼻翼倏地酸楚,他阖上双眸,两滴清泪不自觉溢出了眼眶。 明争暗斗将他牢牢压制,为争夺庄主之位,父亲惨死,自身遭人暗杀,以至他与丁灵琳就此错过,彼年匆匆相别,历经的便是沧海桑田般的漫漫八载。 丁灵琳初时倔强的神情与而今她流泪的面容于眸中重叠,回忆起他曾经对她所说的冷言冷语,回忆起他与她共度的朝朝暮暮,心底所有防线,已经尽数崩塌。 “灵琳,”陆岩的眼圈泛红了,用尽勇气低声一唤后,缓缓将她松开,“我很想你。” 见状,丁灵琳情急智生,当即展露笑颜,指腹拭去陆岩眼角的泪珠:“我不难过,阿岩同样不要难过,会伤身体的。” 耳闻关怀话语,陆岩眉目紧蹙,模样更为闷闷不乐。 欲讨陆岩欢心,丁灵琳支起他的唇角,虽然怪里怪气的,但依然柔声安慰:“阿岩醒过来,可喜可贺,阿岩笑笑嘛。” “不笑,笑不出来。”任由丁灵琳摆弄,陆岩情绪低落地挤出一句。 “为何?” “因为我怪自己不守誓言。” “不守誓言?”霎时间,丁灵琳尚未会意,疑惑地反问。 只见陆岩低垂着眼帘,自责神色未添掩饰:“我曾言,有缘再见,我与灵琳会做最好的朋友,只是我忘了,忘记了八年,尚日日伤灵琳的心,是我的错……” 当下,明白了话中意味。 丁灵琳面色兴奋,甚至不敢置信:“阿岩可是记起何事?” “该记起的,不该记起的,”停顿片刻,陆岩继续解释,“我全记起了。” 静视他的眉目须臾,丁灵琳的笑意未消减半分,反倒越发明媚:“记起便好,我以为,此生此世,阿岩再也记不起我们的初识,仅能徒留遗憾。” 柔情话语回响屋内,阳光照入,暖意阵阵。 陆岩徐徐覆上她的手,掌心的热度带来淡淡温暖,他语调温柔,一句一字道:“能回忆起灵琳小时候的样子,我很高兴。” 世间万物静籁无声,仿佛隔绝尘世分扰。 ------------ 第四十二章 心语 “虽然找回了记忆,但我的心却堵得慌。” 并肩坐于行廊,陆岩平复心情,阐述起尘封的真相。 蔚蓝长空上,云卷云舒,鸟过无痕。 “当年,我被母亲禁足,睡至半夜,遇上黑衣人刺杀,却全然无力抵抗。” 话至此处,深陷回忆的陆岩顿时感觉脊背发凉,眉间愁绪更浓。 他一直低垂着头,目光流连于足底的竹铺行廊,倒吸一口凉气,将话说尽。 “清醒过来时,我已经身悬山崖,大雨滂沱,无情浇落,我被黑衣人紧紧掐着脖子,拼命挣扎却是徒劳,心中仅余绝望。” “他蓦然松手的危难时刻,我撕裂了他的面纱,那黑衣人不是他人,正是我那道貌岸然的亲生叔叔——陆隽!然而,未能揭露他丑恶的面具,我已经坠入崖底,遗失了记忆。” 陆岩语调很平和,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难以料及,对我痛下杀手的,竟是我从前最信任的叔叔。” “当真是可怜又可悲,竟被他欺骗了八年之久,想来,初时突遭刺杀亦与他一家脱不了关系!” 愤怒仿佛潮水一般在陆岩心内翻涌,然而,毫无证据的他仅能选择静待时机。 “阿岩,”丁灵琳轻轻唤道,只见陆岩抬首望向她,她明媚一笑,“刀山火海皆有我在。” 温暖的笑容倾刻驱散了陆岩心头的阴霾,他眸中的冰冷渐渐隐去。 与丁灵琳相视,他动了动唇,欲言又止,眉头一紧,终是未将话道出。 他内心难逃自责,责怪自己无用的消沉,令丁灵琳担忧。 “阿岩可是要报仇?”丁灵琳问道,目光却一片清明。 陆岩当即决定扭转话题,不能再于消沉的泥潭越陷越深。 “何来报仇之说?灵琳莫要多想,我不过心里堵得难受,更多的,是想让灵琳知晓我失约的缘故,而今,找回记忆,事情成为过去,我应当选择释然,灵琳毋要为我忧心了。” 闻言,丁灵琳半信半疑:“当真?” 恢复了平日的温和,陆岩先前暗淡的神色被释然一笑取而代之:“何曾欺骗过灵琳?” “阿岩骗我可多了,”丁灵琳柳眉轻蹙,俏脸上尽是委屈,“告知我取针不会对身体伤害,却抛下我昏睡了两日两夜,尚不是在欺骗我吗?” “倘若我此次未陷入昏迷,又怎知灵琳这般在意我?” 丁灵琳微愠,揉乱了陆岩额前的青丝,陆岩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制止。 “那灵琳可否原谅我?”陆岩带笑发问。 丁灵琳目光决然:“嗯……原谅自是会原谅,但阿岩得许我一个承诺。” “承诺?” “无论前路如何,莫要再抛下我,我从未后悔过为阿岩受伤,阿岩更无需为我自责,两个人在一起,喜悦抑或是悲伤,本便该共度,哪有因害怕我受到伤害,而冷言赶我走的道理?而我,从未畏惧过与阿岩经历危险,我所担忧的,是不能陪伴阿岩身侧,我等了八年,我不愿意再等了。” 坚定的嗓音回响,陆岩的心早已柔软得一榻糊涂。 笑意浮上唇角,他伸出尾指,柔声道:“好,拉钩,骗灵琳的话,我便是小狗。” “小狗这惩罚太轻了,倘若阿岩骗我的话,便为我煮一辈子的晚饭,如何,成交不?” 陆岩柔柔一笑:“成交。” 勾住陆岩的尾指,拇指相向一印,她笑出一口皓齿,眉目弯弯。 忽闻一声清亮的鸟啼,归巢的鸟扑棱着翅膀于空中飞过。 辽辽天幕,翻滚着瑰丽的火烧云,晚霞光彩交相辉映—— 黄昏了。 ------------ 第四十三章 赠笛 当夜,荊无命回了静竹斋,告知丁灵琳煎药需知,与陆岩上了一座阁楼。 阁楼高,于其上凭栏远眺,能够将静竹斋围墙外的竹林景色尽收眼中。 荊无命负手而立,娓娓道来,含带愁绪的嗓音随夜风回响。 “这些日,为师前往集市购置药材,在一家酒楼遇见几个闲谈的江湖武夫,隐约感觉他们身上带有戾气,与先前九龙寨气息极为相似,为师猜测,重现江湖的血魔石碎片不仅仅限于宋玉所得,尚有其他碎片散落江湖,为有心人所用。” “可知武夫出自何门何派?”陆岩生出担忧。 清冷月光打落荊无命的面孔,他看向陆岩—— “依为师之见,他们出自万堂庄,血魔石碎片兴许与万堂庄有关联,为师望徒儿送请贴时调查血魔石碎片的下落。” “陆庄位居江湖三大庄之首,作为陆庄庄主之位继承人,倘若血魔石日后再度掀起风浪,徒儿要担起维护和平的重任。” 陆岩极为震惊,未曾料及,采.花.贼之案居然打开尘封多年的血腥过往。 他抱拳作揖,千言万语化作坚定的承诺:“定不负师父所托!” “为师再赠徒儿一物。”语罢,荊无命拿出一个长木盒,示意陆岩接过。 木盒观起朴素,边边角角很是圆润,猜测它历经岁月打磨,方流传至今。 陆岩推开木盒的封盖,一支由白玉所制的长笛渐渐呈现眼前,长笛不雕花,通体晶莹雪白,抚上笛身,掌心是光滑冰凉的触感。 触及笛身的凹凸处,陆岩移开手,发现长笛尾端阴刻着“合.欢”两字,且以金粉染了颜色。 “合.欢?” “江湖有名笛名萧各一支,笛唤合.欢,萧名离愁,其音有攻敌之效,离愁早已为人所持,现将合.欢赠予徒儿,前路坎坷,愿徒儿能有缘与持萧人相遇,共行前路!” 合.欢笛与离愁萧,人有离聚,相合是欢,离别有愁,合.欢离愁,当真为好名字。 陆岩于心中赞叹,唇角上扬。 “阿岩,药煎好了!” 耳闻呼喊,他朝阁楼下看,丁灵琳正冲他挥手。 陆岩笑笑,向荊无命晗首示意,疾步离开了阁楼。 目视陆岩急匆匆的背影,荊无命分外喜悦:将小灵交给徒儿照顾,爷爷大可放心了。 - 月光姣姣,阵阵动人箫曲回响林中,寻声望去,只见一道高挑身影立于竹心亭。 身穿白袍的男子面容俊秀,轻闭着双目,手执翡翠绿箫吹奏。 那空灵箫音如自云霄而来,一只蓝蝶止住飞舞,悄然栖落他的肩头,宛若陶醉其间。 忽起急促的落叶摩擦声,几个黑衣蒙面人来势汹汹,提剑狂奔向亭内男子。 箫声戛然而止,男子猛然转身,扬起手臂挡下袭来的劈掌,彩蝶受此惊吓,震翅飞离。 “宫万雪,林少主邀你去万堂庄一趟,莫要再拒绝了!” “妄想!”宫万雪握紧翡翠绿萧,瞬间化成黑影。 黑衣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觉肩头被重击,腿随即发软,倾刻跪落地面。 “回去告诉林别袭,我绝不会答应他的要求,休要再来纠缠我!”宫万雪抛下决绝冷言,愠怒拂袖离去。 ------------ 第四十四章 纠缠 “阿岩,苦吗?” 目视陆岩饮尽瓷碗里的药水,席坐案几对面的丁灵琳托腮问道。 轻轻拭去唇角的药渍,陆岩晗首。 见状,她端起碗嗅了嗅:“煎药时不觉其苦味,现闻闻,当真苦了些。” 陆岩依然缄默,甚至将目光移向了别处,抑制的笑意令人难以察觉。 “可是药苦得很,让阿岩难受了?我给阿岩拿些糖吧。” 丁灵琳急急起身,纤腰蓦然被手臂揽上,随即跌入了陆岩的怀抱。 “药苦当真不假,可灵琳让我整颗心都甜了。”陆岩勾唇浅笑,认真的语调乱人心弦。 “阿岩此话怎像甜言蜜语,”丁灵琳徐徐离开他的轻拥,抿抿唇佯装不满,继而笑得纯真,“我却很喜欢。” 注视她的脸颊浮现绯红,陆岩可不愿她尴尬,口吻变得温柔:“明日得离开静竹斋了,舍得吗?” “舍不得,但分离为常事。” “灵琳能这般想,我甚是欢喜。” 搂过陆岩的臂弯,丁灵琳倚上他宽厚的肩膀。 暗蓝天幕下,竹铺行廊处,两人并肩赏月,化成姣姣华光中的剪影。 “阿岩,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陆岩望向身侧的丁灵琳,目光愈发深情。 他再也不舍得让她借酒消愁,再也不甘心仅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灵琳。” “嗯?” “无论前路如何,我皆伴于你身侧。” 他与她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丁灵琳笃定地应承:“好!” - 手指拨弄着茶杯杯沿,林别袭透过缭绕的雾气,似乎看到昨夜与唐雨情对话的情景—— “林别袭,我不喜欢你。” 唐雨情面容冷艳,甚至连语调皆不屑提高,嗓音低沉地径直拒绝。 “小情,”平日孤高清冷的林别袭竟放下身段,表现出难得一见的温柔,“我愿意等,等你喜欢上我。” 唐雨情不给面子地轻哼,在腹前抱起了双臂,毫不留情地将希望碾碎:“此日不会到来,我要筹备迎接客人,告辞。” “客人?何人?让你亲自迎接?”林别袭霍然心慌,直追几步,上前抓住了唐雨情的手腕。 “陆少庄主来临天阁拜访,此等结盟要事我定当出面迎接,”见林别袭面色阴沉,唐雨情不由愣住,“怎么,有何不妥?” 林别袭轻挑地笑了笑,话中有话:“言起陆少庄主,我倒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明日我想来临天阁见见他,小情可应承?” “随你便。”唐雨情不以为意地回了句。 …… 收回悠远的思绪,重归眼前,林别袭兀自抽抽嘴角,似乎在自朝情感错付。 屋外步履声紧凑,一个衣衫褴褛的黑衣人匆匆赶来,半跪地面报言:“少主,属下办事不力,未能请到宫万雪,属下该死!” 林别袭呼出一口热气,散漫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宫万雪那一身正气的翩翩公子定不会加入我的阵营,他的事先搁至,眼下我有更有趣的事需行。” 话音落下,他将黑衣人屏退,嗤笑后,把玩起了茶杯。 ------------ 第四十五章 再归临天城 鸡鸣一起,临天阁的家丁丫鬟开始张罗起迎客事宜。 与先前唐突拜访万堂庄不同,余悦提前向临天阁捎去了拜贴,加之万堂庄庄主冯之林对陆少庄主大为赞赏,临天阁迎客不敢有半分懈怠,早已购置好新鲜食材备下午宴,恭候客人的到来。 而陆岩与丁灵琳告别了荊无命,与先前离开仙来镇一般离开了静竹斋,踏上前往临天阁的路途。 即便离去时,丁灵琳欢喜地与荊无命挥手作别,但待马车驶远,她一直透过后窗注视。 直至看不见那堵爬满青苔的石墙,视线被竹林占据,她方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叹息一声。 “心中仍是不舍,对吗?” 陆岩此话一出,丁灵琳当即躲入他的怀里。 “昨日不是尚言可以释怀,无需我忧心吗?嗯?”陆岩搂住丁灵琳,垂眸去留意她的神色。 眼见丁灵琳的眸子覆上薄薄水雾,抚了抚她的肩膀,陆岩柔声安慰:“分离时刻难免心有不舍,灵琳无需伤怀,若是想念师父,再回静竹斋探望他便是。” 丁灵琳晗首,当即将泪水敛去,轻轻一笑,抛却适才低落的情绪。 “阿岩,人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荊爷爷的秉性当真像极了我的亲生爷爷,只是为何他一直以面具示人?” 丁灵琳离开陆岩的怀抱,声音带着些少哽咽,陆岩的眸光生出异样,但转瞬即逝。 荊无命定是有难言之隐,可陆岩心知丁灵琳时常为此事伤情,当真惹他心疼,左右为难间,他决定寻个适当的时机,将一切问个明白。 “兴许是长年隐居,暂且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戴着面具更神秘,灵琳无需多虑。” 拭去丁灵琳眼角的泪珠,陆岩执起她的手,掌心的热度温暖了她微微发凉的手。 风卷带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吹入车厢内,引来丁灵琳的注意,她抬手接下了那片金黄的叶子。 入秋了。 马车停下,他们回到了临天城。 相似的情景于城中重演,只是,初至此地尚是夏末,而今再归已是初秋。 步至平地,植于桥旁的银杏树满冠金黄,簌簌作响,颇具秋日风情。 抬首望向酒楼的牌匾,上面镌刻着“和风楼”三字,是丁灵琳与陆岩初至临天城时小憩的酒楼。 而今观起眼前景象,心内顿时有一种久别重逢之感。 两人迈过门槛,几名等候已久的陆庄护卫当即恭敬迎上。 为首的陆小景朝陆岩作揖一拜:“我等已备好结盟之礼,仅待少庄主起程,但少庄主奔波劳顿,可需暂作休息?” “客气了,即刻起程,将要事了结更为重要,”陆岩温和笑笑,“灵琳若是疲惫……” 预知他的心思,丁灵琳坚定地将话打断,倔强模样写满俏皮:“结盟此事,错过一次可不能错过第二次,我与阿岩一同前去。” 闻言,陆庄护卫当即捂嘴发笑。 陆小景打趣道:“光天化日之下,少庄主公然打情骂俏。” “怎敢,”陆岩露出应有的严肃神情,“即刻起程,前往临天阁!” ------------ 第四十六章 正面交锋 寝室外的树木随秋风低声鸣唱,卧榻上的唐雨情绻了绻被褥,依旧抵挡不住睡意,不愿自梦中醒来。 贴身丫鬟倩儿端着一木盆热水小碎步行来,用手肘推开房门后,将木盆置于榻侧的木架上。 “小姐,醒醒,时辰不早了,小姐今日尚得迎客,小姐可还记得?”倩儿蹲下身去,摇了摇唐雨情的手臂。 唐雨情徐徐睁眼,待睡意褪尽,她起身屏退了倩儿,而后开始洗漱梳妆。 梳顺及腰长发,她用鲜红绸带高高束起,再披上似火红衣,对着铜镜描了眉、染了唇。 容颜倒映于昏黄的镜面,虽然美得张扬清冷,但缺失灵气温柔。 唐雨情推开屋门,朝前堂行去。 而临天阁外,陆庄结盟队伍运载着赠礼,穿过弄堂抵达府邸大门。 陆岩与丁灵琳翻身下马。 紧闭的朱红大门逐渐敞开。 唐雨情朝来人恭敬一拜:“临天阁阁主独女唐雨情,于此恭迎陆少庄主!” “言重,皆为同龄人。”陆岩谦逊请起。 周遭寂静。 两人同时抬首,瞧见对方皆是一愣。 眼前自称唐雨情的红衣女子,并非别人,正为前往静竹斋时偶遇的蛮横大小姐。 回忆于脑海涌现 ,对唐雨情当日的恶劣言行,陆岩至今印象深刻。 “是你们?” 唐雨情未将情绪控制住,满脸不敢置信,语调甚至可言为震惊。 她万万未料及,她此刻恭敬对待的陆少庄主,竟为先前集市上闹不愉快的少年。 “我们见过,”陆岩甚是冷静,澄澈的黑玉眸波澜不惊,“当日陆岩无礼,尚请唐姑娘勿要见怪。” 他坦然相待,唐雨情瞬间尴尬得脸颊发热。 见着传闻终年轻有为的陆少庄主,她心乱了,却不愿放下架子,又带上平日的傲慢。 “我未曾介怀,陆少庄主请进。”唐雨情面色冰冷,展臂示意陆家队伍入阁,而后挺直了腰板,转身朝里边行。 压送赠礼的陆小景等人皆不知其中缘由,疑惑着唐雨情的行为,面面相觑。 “阿岩,”丁灵琳感觉到唐雨情的敌意,附于陆岩耳畔低语,“结盟绝非易事。” 陆岩轻捂丁灵琳挽住他臂弯的手:“灵琳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来人落坐前堂客席,唐雨情未表露心内芥蒂,招呼仆人沏了上等名茶。 陆庄护卫将运来的木箱逐一打开,箱内盛放着丰厚的贺礼,手笔之阔绰,唐雨情算是开了眼界。 “结盟之礼在此,愿唐姑娘不嫌弃,先前意外闹了矛盾,望唐姑娘莫要介怀。”陆岩诚挚赔礼。 丁灵琳帮话:“愿唐姑娘冰释前嫌,不胜感激!” 见状,唐雨情不好意思动怒,陆岩对她的包容让她心弦一动,看旁侧的丁灵琳,她心添莫名的醋意。 “陆少庄主如此谦逊,雨情不好再生怒气,谢过少庄主对雨情的包容,”唐雨情的目光转向丁灵琳,眼眸写满不甘,“府上已经备下薄酒,但饭食尚未煮好,闲着亦是无趣,望与陆少庄主的红颜知己比比武,不知可否尚脸?” 闻言,陆岩眉头紧了紧。 丁灵琳看陆岩一眼,而后笑言:“无妨。” “此处当真热闹!” 众人探首而望——林别袭来了。 ------------ 第四十七章 阻拦 来人一身绛红长袍,长袍用金丝绣着条鲜见的金蟒。 金蟒自颈部环绕至腰间,双目紧闭,仿佛仅是沉眠,不知何日会苏醒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他人。 林别袭面目含笑,身遭隐隐缭绕寒意,摆明来者不善。 自金蟒处收回思绪,丁灵琳朝陆岩投去不解的目光:“阿岩,他是?” “万堂庄林别袭,见过各位。”行至众人面前,林别袭率先报上名字。 “丁灵琳。” “陆岩。” 唐雨情心内嘲讽一笑:林别袭的谦卑倒是佯装得难见马脚,将他平日的傲慢不羁成功掩饰于笑容之下。 话音落下,林别袭打量了丁灵琳一番。 眼前的丁灵琳素面朝天、不饰脂粉,但仍然娇俏可人,汪汪桃花眸澄澈见底,一颦一笑灵气不减。 的确小鸟依人,难怪陆岩钟情于她。 思索间,林别袭的嘴角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林公子怎会来临天阁?” 察觉林别袭目光异样,陆岩站至丁灵琳前面。 林别袭挑起狐狸眼:“来临天阁看望小情。” 唐雨情顿时心堵须臾,与单相思的林别袭扯上关系,她难免有些恼怒,却不好辩驳。 “泛泛之交,不算熟稔,”她眸光凝聚,语调含有挑衅意味,“方才所言斗武可还作数?若是反悔……这结盟尚需多考虑几日。” “不妨我与你斗?”陆岩敛眉。 丁灵琳直爽应允:“不反悔,随唐姑娘所提要求!” “今日不妄此行,”林别袭抚掌大笑,“竟能遇见两位美人斗武,甚是精彩!” “既然你不反对,那便随我来。”唐雨情转身往大宅庭院行去,余下红衣翩然的背影。 一眼洞穿陆岩忧虑所在,丁灵琳给他吃了颗定心丸:“阿岩放心,我自有对策。” 陆岩只好同意,吩咐陆小景留外等候。 - 沿着行廊步行片刻,转过一个折弯,到了大宅的庭院。 庭院颇为宽敞,灰岩铺地,红砖砌墙。 习武的器具沿红墙整齐排列,数根高低不一的木桩拔地而起,连成一片,立于庭院中央。 “该处为临天阁练武场地,我与你斗武,何人先落地,何人即输,反之则赢。” 语罢,唐雨情凌空跃起,落于一根木桩上,丁灵琳随之而去,立脚唐雨情对侧。 干爽秋风吹拂,地面的枯叶打起转。 一人按捺不住胜负欲望,另一人不过以礼奉陪。 陆岩与林别袭于平地仰首观战。 即便心有担忧,陆岩未显露半分;林别袭目光玩味,神色琢磨不透。 斗武就此展开! 唐雨情率先朝丁灵琳逼近,距离迅速缩短,她运掌击来的倾刻,丁灵琳轻巧一跃,转站她身后,攻击顿时吃空。 而后的场面意想不到—— 唐雨情连连出击,丁灵琳淡定躲闪。 恼怒埋没理智,唐雨情一抿红唇,掷出几枚飞镖,飞镖尚未接近,陆岩即刻飞身将丁灵琳往怀抱一揽,带她回至地面。 “为何不出手?”唐雨情落地,傲气凛然地质问。 丁灵琳柔声答道:“目的为结盟,出手岂非伤和气?” 闻言,唐雨情再看向陆岩:“你为何救她?” 对上她的冰冷目光,陆岩彬彬有礼回道:“我以为,唐姑娘言请比武,不过想与灵琳稍稍切磋,未曾想唐姑娘真正动手,尚出暗器伤人,我诚然不解,倘若灵琳受伤,结盟实属不值。” “陆少庄主将红颜知己放到心尖上,小情何苦固执地争个输赢?”林别袭散漫摇摇头,似乎颇为无奈。 “当真是胡闹!” 唐雨情惊觉抬首,见到她的爹爹——唐傲云。 唐傲云面色愠然,行至陆岩面前拱手作揖:“小女骄纵,望少庄主见谅,结盟之事,老夫与少庄主谈。” ------------ 第四十八章 不愿分离 “前辈言重,快快请起。”陆岩连忙谢礼。 唐傲云无奈摇首,诚挚地表以歉意:“小女被老夫娇惯,望少庄主多多包涵。” “爹!”唐雨情支吾半晌后,察觉场面不适,愤愤抱臂撇开了头。 “少庄主奔波劳顿,府上已经备好饭宴,我等把酒言欢,如何?”唐傲云温和地笑,眉目间尽是和蔼。 “前辈盛情邀请,怎可拒绝?”陆岩报予笑容。 和煦日光洒落,勾勒出陆岩棱角分明的面庞,他的唇角挂着的浅浅笑意,温暖得仿佛能消融冰雪。 唐雨情注视着蓦然愣神,回至眼前,她发现林别袭面色阴郁。 唐傲云并未察觉两人各怀心思,将林别袭招呼上:“别袭贤侄一同吧。” “好。”牵强地扯了扯唇角,林别袭应答。 - 饭宴已毕,唐傲云尚不舍得陆岩等人离去,寻思挽留一阵来品茶闲谈。 “姑娘姓丁名灵琳,老夫听名字熟悉,”为每人斟杯碧螺春,唐傲云看向丁灵琳,“剑泉山庄庄主的女儿正是唤此名。” “唐前辈是指……灵琳为丁景阳前辈的女儿?”被隐瞒许久,陆岩今日终于得知丁灵琳的身世。 丁灵琳伊始沉默,而后只得承认:“是我。” 话至此处,众人脸上满满震惊。 林别袭一直垂眸把玩着茶杯,而唐雨情醋意顿生。 “灵琳为何不早些告知我?”陆岩并无责怪与愠怒的意思,眸光依然柔和。 丁灵琳神情纠结:“阿岩,我……” 唐傲云再度询问:“丁姑娘可曾想念父亲?” 缄默俄顷,丁灵琳轻言道:“谢过唐伯伯,我会回剑泉山庄看阿爹的。” “丁姑娘既出此言,老夫放心了,老夫改日准备好结盟信物,回报陆庄与临天阁的结盟诚心!” 闻言,心房空落落的陆岩感激:“谢过前辈。” 唐傲云随口打趣:“少庄主要照顾好丁姑娘。” 陆岩微怔须臾,从容一笑:“那是自然。” “我择日将信物给少庄主送到。”唐雨情放落茶杯,冷冰冰地搭一句。 众人即将离散。 林别袭的心口蓦然闪现异光,他慌忙攥住藏着的红晶石,找借口急急离去:“人有三急,我且跑一趟茅房!” 他的奇怪举动,被陆岩尽收眼底。 - 与唐傲云拜别,陆岩携同丁灵琳离开了临天阁。 陆小景等护卫骑马行于前方,陆岩乘着马车跟随在后。 车厢外人潮喧嚣,里边为许久的静默。 陆岩不发一词,丁灵琳沉住气看他,莫名其妙地未敢问话。 “灵琳。”陆岩终于开口。 丁灵琳心生期待,暗淡的眼眸光芒重现。 陆岩继而问得温柔:“回剑泉山庄,可好?” “不好。”丁灵琳倾刻乱了心神,决绝回应。 “待我回仙来镇处理好血魔石一事,我定当去剑泉山庄寻灵琳,灵琳便不用终日随我涉险。” 对陆岩的安排置之不理,丁灵琳认真反问道:“阿岩舍得我离开吗?” 面露委屈的丁灵琳,着实令人无法冷言拒绝,不假思索,陆岩给出肯定的答案:“确实不舍得。” “如此说来,我便暂且不回去了。” ------------ 第四十九章 背后阴谋 集市。 岔路口处,陆岩与陆小景分道而行。 陆岩驾马车回客栈落脚,陆小景则引路其他护卫归返陆庄。 马车抵达客栈正门,陆岩瞧见前方嬉闹的两人。 “岩哥哥!” “小岩岩!” 余婉儿与楚云风奔来,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余婉儿亲昵地搂住丁灵琳的臂弯:“你俩离开的这些日,我挺担心的,今日能够平安归来,真好!” “有劳挂心。”陆岩微笑感谢。 煽情渐止,大家步入和风楼第二层的雅间,准备接风洗尘。 由于秘密商讨要事,为防隔墙有耳,陆岩关上雅间的门。 楚云风正欲开口,余婉儿做出噤声手势,他便将话咽回腹中。 “我们得回一趟仙来镇,查清楚一些事情。”待大家围圆桌静坐,陆岩开门见山,直言计划。 余婉儿眨眨眼,迟疑问道:“回仙来镇查何事情?接下来,不应该是前往剑泉山庄拜访丁景阳前辈,商讨结盟吗?” 闻言,丁灵琳感觉心蓦然发紧,置于膝盖的两手,惴惴不安地攥成了拳。 一股温热覆盖她微凉的手背。 圆桌下,陆岩悄悄握住她的手,仿佛给她增添底气。 陆岩接着述说:“上回去九龙寨,家师意外得到上半卷嗜血神功功法与血魔石碎片,两物重现江湖,兴许会被宋玉此等有心人所得,带来血腥之灾,家师吩咐我在结盟时暗查两物的踪迹。” “当日拜访临天阁,我察觉林别袭身上有两物所散发的戾气……我推测,他同两物有所联系,因此回一趟仙来镇,调查林别袭。” 顿悟的两名旁听者晗首以表知晓。 “那婉儿、云风愿意协助吗?” 丁灵琳的邀约令余婉儿与楚云风激动不已,两人连连晗首,夸张模样似捣蒜一般。 沉闷的氛围倾刻被打破。 此时无声胜有声。 - 幽暗的密室内,石墙两侧的烛光摇曳不定,将于八卦石台打座的人照得忽明忽暗。 林别袭周身被红光笼罩,手掌上下平行,相向掌心间悬浮着一块棱形的暗红晶石,环绕晶石的红光肆意涌入他的丹田。 他的眉猛然一皱,密布额头的汗珠无声滑落。 墨色长发随光影飘扬交措,乌色鬓角竟逐渐变成血红。 “少主!少主可在!” 外面传来贴身护卫的高声呼喊,林别袭缓缓吐出一口气。 片刻,光芒渐消,他鬓角的发色归复如初。 他睁开双眼整好衣袍,离开密室后,推动书房木架上的花瓶机关,密室门徐徐关闭。 而后伏于案几面,模样散漫地把玩起玉石:“进来。” 寝室门被推开,一名正值壮年的男子步入。 林别袭慵懒地打个哈欠,冷冰冰言道:“命你办的事进展如何?” “城郊有一座荒废已久的药斋,因药斋流传冤魂闹鬼的传闻,平日无人敢接近,莫会有闲杂人等打扰少主办事……另外,少主吩咐属下准备的药材,属下已经准备好,如今唯一缺的是……人……” 林别袭悠悠抬眸,用一双狐狸眼盯得男子脊背发凉:“人嘛,去仙来镇抓……算算日子,我爹不久后会回万堂庄,快些办好所有事情,必须牢记莫能泄漏半点风声……同是聪明人,我想,你懂的。” 字字清晰,嗓音稍稍嘶哑,但闻者莫名其妙觉得尖锐,尖锐得将近刺破耳膜。 男子保持待命姿势:“是!属下明白!少主放心!” “明白便好,”林别袭继续玩弄玉石,“一切越发有趣……” ------------ 第五十章 又见故人 是夜,夜深人静,狗吠陋巷。 前一秒尚高挂天幕的弯月,后一秒被流云遮去,少了月光的照明,街道又显得阴森了几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青年更夫敲着手中铜锣,行于黑漆漆的街道。 阴风蓦然袭来,他忽觉脊背发凉,顿时打了个寒战。 “奇怪……怎觉今夜的市集阴森了些,莫非有不干净的东西?” 嘀咕间,风又起,几颗沙粒跑进眼里,青年更夫抬手抹了抹。 待视线清晰,他竟发现不远处站着几个黑衣人,黑衣人的包围圈中躺着四五个昏迷的青年男子。 那、那不是黄大娘的儿子……小黎吗! 青年更夫险些喊出口,所幸他赶忙捂紧自己的嘴。 其间定有蹊跷,得找何捕头! 青年更夫思索间,调头欲跑,孰料方转身,便对上身后黑衣人的脸,他顿时双腿一软,吓得跌坐在地。 “你看到了什么?”黑衣人逼近青年更夫,冷冰冰质问,嗓音低沉嘶哑。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青年更夫倾刻冒出一身冷汗,脚步不断往后挪。 他觉得眼前的人像极阴曹地府的黑白无常,随时能够了结他这一条小命。 “饶命……饶命呀……”他的双眸盛满恐慌,声音亦发颤。 “乖乖随我回去,给你多做几天人。” 伸来的手掐住青年更夫的喉咙,青年更夫只觉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翌日,仙来镇依然平静。 秋日长空,一碧如洗,几缕游云懒洋洋飘浮。 集市中的人群熙熙攘攘。 “老板,此簪多少银子?”一只玉手执起摊档的白莲玉簪。 摊贩老板看向买簪女子,笑着回应:“一两银子。” 独孤雪柔正欲掏钱袋,一名男子却抢先朝摊贩老板递出银子,而后白莲玉簪被他取走了。 正疑惑的独孤雪柔抬首,入目是宫万雪的笑颜。 宫万雪倾身靠近,将手中的簪子插.入她的发髻,满意地审视一番:“此簪适合你。” 如此亲密之举,独孤雪柔未感羞涩,她任由喜悦跃上唇角,化成一抹温柔的笑意。 “真巧,能够再次遇见万雪。” “刚办完事,便想回仙来镇瞧瞧你,最近可好?” 两人并肩而行,一面闲谈,一面行往独孤府。 “万雪离开仙来镇后去了何处?” 宫万雪抬眸,望向独孤雪柔的眉目:“去解决与某些人的江湖恩怨。” 闻言,独孤雪柔的心蓦然一慌,平日从容淡定的她面露异色:“江湖恩怨?” 微怔,宫万雪风轻云淡笑笑,似乎已经将险恶的遭遇抛至云霄之外:“虽言江湖险恶,但我一直明白如何保护自己。” 话至此处,止住了。 倘若雪柔再添一句“毋需担心”,该多好。 宫万雪失望缄默。 即便听不到,想想,亦挺好。 他唯有另起话题:“前面有个茶棚,且去饮壶茶,歇息歇息。” …… 朴素的茶棚里,坐了不少劳作归来的农夫。 如此简陋的茶棚,未曾意料到是缘分的再续之地。 宫万雪与独孤雪柔撞见陆岩一干人。 故人相逢,既诧异又欢喜。 面对久别数载的丁灵琳,宫万雪下意识唤道:“小灵?” 丁灵琳满脸意外:“万雪大哥?” ------------ 第五十一章 两难决择 一帧帧画面于脑海闪现,眼前这位温润如玉的公子,陆岩似曾相识,他微怔片刻迟疑发问:“兄台是……万雪?” 宫万雪面露疑惑:“在下正为宫万雪,不知阁下从何得知我的名字?” 未待陆岩回话,丁灵琳先替他作出介绍:“万雪大哥,他是我苦苦寻找的阿岩。” 她搂住陆岩的臂弯莞尔一笑,眸子炯炯发亮。 “我便是陆岩,昔年于陆庄后山树林与灵琳相识的陆岩,不知万雪兄可还记得我?”陆岩指指自己。 当真长相清朗、脾性温和,宫万雪暗暗赞叹,小男孩远逝数载的容颜重归回忆,他晗首:“记得,一直记于心上。” 辗转八载,终得真爱,即便与陆岩浮沉江湖、共担险恶,小灵依然会甜蜜幸福吧。 思索至此处,宫万雪由衷笑笑。 他行至陆岩跟前,颇为熟稔地按了一把陆岩的肩膀:“一别八载,能再见长大后的你,我甚是欢喜。” “我亦倍感欢喜。”陆岩报予明媚一笑。 眼前乃友人重逢美景。 见状,独孤雪柔顿时会意:“如此说来,大家皆属熟人。” 而楚云风冲目光呆滞的余婉儿连连挥手,唤回她飘远的思绪。 “楚云风,又打扰我想事情!” “怎怪得了我?小仙女晃神了,我欲令你清醒一些。” 二人随即一边埋怨一边打闹起来。 知其为相互调侃,陆岩将欢喜冤家的他们拉开:“有缘重逢,再去酒楼庆贺庆贺!” - 酒楼热闹非凡,客人坐满一桌又一桌,或划拳饮酒,或食菜畅谈。 高台上尚有卖艺人,弹着琵琶,奏着曲子,曲音掺杂于喧闹声,时现时没。 为图个清净,陆岩包下雅间,点好了菜肴。 等待上菜的空闲里,宫万雪取出一封信函,递给丁灵琳:“我回过一趟剑泉山庄,丁伯伯得知小灵与陆岩来到仙来镇,又知晓我来看望雪柔,拖我给小灵捎封信,小灵且一阅。” 氛围急转,莫名其妙变得紧张。 信函静静躺于桌面,只见丁灵琳秀眉轻蹙,于众人瞩目之下打开了它。 信的内容甚是简单,寥寥可数的八个字—— 父念爱女,盼女还家。 “阿爹,”丁灵琳神色黯然,喃喃自问,“会挂念我吗?” “丁伯伯虽然常常俗务缠身,似乎对小灵不闻不问,但他的心一直惦记着小灵,不懂如何表达对小灵的爱罢了。” 宫万雪认真的解释,令丁灵琳陷入两难境地。 她明白阿爹对她的挂念,现今,她难以放心陆岩,更不可能离开他独自返回剑泉山庄。 “如此说来,灵琳姐……是丁景阳前辈的女儿?”略知江湖事,余婉儿倍感诧异。 楚云风挠挠头:“我不解江湖中人的爱恨情仇,可依照万雪大哥所言,灵琳出生富贵人家,她的阿爹想念她,灵琳却无法离开小岩岩。” 独孤雪柔发话:“离不离开,是否还家,皆不重要,灵琳随心而行。” “那岩哥哥是否知道灵琳姐的身份?”余婉儿担忧再问。 陆岩从容回答:“去临天阁时,我已经知道。” “那岩哥哥怎样做?” “随灵琳所愿,灵琳开心最重要。” 因事情烦扰,丁灵琳稍有疲惫,心情总归欢愉:“有劳大家挂心了,灵琳谢谢大家。” 然而,残酷事实能够验证,许多时候,现实与愿望背道而驰。 ------------ 第五十二章 断肠秋日 相聚饭宴过后,一干人回了独孤府。 独孤雪柔家世代行医,积攒不少积蓄,于仙来镇而言,修建的独孤府能够称为中等大小的府邸。 双亲染瘟疫逝世,诺大宅院唯独留下独孤雪柔一人,空出几间客房,她便招呼大家暂住。 奔波劳累过久,外加锁事缠身,丁灵琳早早睡下。 陆岩却无心睡眠,坐于丁灵琳房前的石桌旁,望着手中的合.欢笛发愣。 蓦然响起箫声,柔和绵长,悠悠回响。 陆岩诧异回首,只见宫万雪徐徐睁开双眼,收回了离愁萧。 “我所持之萧名唤离愁,”宫万雪勾唇一笑,朝陆岩迈步而来,“与岩弟手中的合.欢笛正是一对。” 忆起离开静竹斋时荊无命所言,陆岩报以浅浅笑容:“与万雪兄颇为有缘,我一直在寻找持萧之人。” “是呀,我未曾料想,能够结识岩弟,”宫万雪落坐石凳,“小灵可还好?今日我劝说她回剑泉山庄的语气重了些。” 陆岩笑笑:“有些累而已。” 晚风卷落一片黄叶,黄叶飞舞。 宫万雪颔首:“原是如此,时候不早,岩弟早些歇息,我回寝室。” “万雪兄慢行。”注视白衣身影渐渐融入夜色,陆岩再无多言。 - 平静的日子消逝得甚快。 天际蒙蒙亮,有人敲响独孤府的大门。 独孤雪柔正于前院捣药,宫万雪替她晾晒草药,闻铁环撞门,独孤雪柔前去拉出门栓。 大门徐徐向两侧打开,三张陌生面容入目。 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红衣女子为首,身后跟着两个布衣汉子。 估摸红衣女子的来意,独孤雪柔感其并无敌意:“请问寻何人?” 红衣女子明白客套话,端正态度回答:“我名谓唐雨情,来寻陆岩少庄主。” 宫万雪停下手中活计,与独孤雪柔不约而同反问:“找陆岩?” 而后,宫万雪循石子小道去后院,找到陆岩的寝室,正欲扣响门扉,整好衣袍的陆岩率先开了门。 宫万雪如实转告:“岩弟,有一个自称唐雨情的姑娘欲见你。” 瞬间醒神,陆岩认真嘱托:“唐雨情是临天阁阁主之女,前来送结盟信物,灵琳醒来未能见到我,便向她讲清缘由,劳烦万雪兄了。” 解释甚为详细,清晰可感他的诚挚,生怕丁灵琳误会。 只是,后来那番对话,丁灵琳当真误会了。 …… 湖水畔,小亭中,秋风习习。 唐雨情递给陆岩一个雕饰精美的锦盒:“内盛两柄新制飞刀,现赠予少庄主,以表结盟诚心。” “劳烦唐姑娘送来结盟之礼,”陆岩得体地作揖一拜,“尚需陪灵琳用早膳,我先行告辞。” “陆岩,”唐雨情喊住他,“难道你无时无刻都得陪着她吗?甚至一顿平常的早膳?” 眸光深沉的陆岩回应:“对。” “倘若我温柔如她,你可会喜欢我?”她再度质问。 其实,丁灵琳已经将交谈尽收耳内,她魂不守舍片刻,抿抿唇当即跑开。 风声于耳畔呼啸,奔跑间,她的心既慌乱又抽痛。 她一遍遍自问:为何别的女子喜欢阿岩,她这般难受? 奇怪的情绪使她呼吸急促,难受,当真难受,兴许喝喝酒,便能够舒服了吧? 钻进一家酒肆,唤小二上酒,一小杯一小杯,令酒痛快下肚。 酒气冲斥鼻翼,她的脑头混沌一片,赶来的陆岩夺过她手握的酒壶。 适才陆岩刚拒绝唐雨情,发现转身跑开的丁灵琳,当即察觉事情不妙,急忙追上。 他难知如何是好,用坚定沉稳的嗓音争取信任:“灵琳难道不相信我了吗?” ------------ 第五十三章 温柔独许 “陆岩!你为何……” 唐雨情不合时宜出现,见眼前景象,她蓦地失声。 于门槛处怔怔站了许久,双足如同被绑上数十斤重的大石,沉重得难以挪步。 陆岩温柔,只是,他的温柔从不属于她唐雨情。 回忆起初识的场面,唐雨情可谓后悔莫及,倘若她能够学会友善,故事兴许并非如此续写。 她心含不甘,但她生来骄傲,怎能轻易屈下头颅? 唐雨情兀自生气,紧抿红唇转身离开。 酒肆内,闲饮的客人朝陆岩与丁灵琳投去复杂目光,陆岩与丁灵琳便佯装无事继续饮酒。 忽大忽小的喧闹中,两人的世界陷入安静 。 “大早上喝了酒,灵琳可是醉了?” “……” “灵琳不作声,可是嗓子不适?” “……” “灵琳眼睛都红了,我看着心疼。” “……” 句句入耳,扰得丁灵琳心乱如麻。 片刻静默,她终于鼓足勇气 ,抬首方知陆岩笑得灿烂明媚,像是“计谋得逞”后露出得赢家之笑。 “回独孤府吧,”陆岩的嗓音仿佛春日暖阳,逐渐消融丁灵琳心底的寒冰,他半跪笑言,“灵琳上来。” 丁灵琳环住陆岩的脖子,面容的忧郁又减退几分,嘴角显露出浅浅笑意。 陆岩背着她,一路步行回到独孤府。 “阿岩,我的眼睛尚红吗?”丁灵抚抚脸颊,触及已干的泪痕。 陆岩反问:“灵琳怎么了?” 丁灵琳拉他抄小道,穿过后院小木门折返寝室。 只见她散落青丝,重新梳好发髻,朝脸颊扑些胭脂,又用红纸染染唇,整个人顿显精神。 “万雪大哥若知道我闹脾气,兴许会劝我回剑泉山庄,我不愿离开阿岩,而且……我不该生阿岩气,阿岩,抱歉。”她咬咬樱唇。 陆岩感到心隐隐扯痛:“真傻,是我不该令灵琳伤心。” 闻言,丁灵琳勾唇笑道:“阿岩给我熬鸡丝粥吧,我饿坏了。” 陆岩欲言又止,最终垂眸去了灶房,他忽来脾气,气唐雨情的莫名其妙,更气自己的过分举止,懊恼得以至切鸡肉时划破了一根手指。 熬好香气腾腾的鸡丝粥,他盛满一碗,放到漆木托盘上,端至丁灵琳的卧寝。 初次敲门,无人回应,再敲,屋内竟无半点动静,陆岩二话不说,直接推开房门,见丁灵琳双眼紧闭,伏首桌面昏睡着。 陆岩赶至她身侧,轻唤她的名字:“灵琳,醒醒。” 丁灵琳无反应。 陆岩正欲将她扶起,她徐徐睁开了眼,捂着头缓缓直起腰。 “阿岩,我头晕……” “好好休息,我给灵琳换白粥。” 昏昏欲睡的丁灵琳,迷迷糊糊躺上卧榻,陆岩给她盖好棉被后,沉沉了睡去。 迈出房门,陆岩遇上宫万雪。 宫万雪似乎发觉异样:“小灵何事?” 陆岩不选择隐瞒,一面往前院行去,一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听完故事的宫万雪轻柔一笑:“如此看来,岩弟艳福不浅呀。” 彼时天空上游云退散,日光重现。 陆岩语调笃定:“我此生温柔仅许一人。” ------------ 第五十四章 幽梦 疲惫的陆岩心归安定,回到寝室休息,倒落床榻,他的神经逐渐得到舒缓。 合上双眼半晌,他陷入诡异的梦境。 月色如纱,于夜空播撒,晚风似水,于林中荡漾。 赶路男子倏地止步,微微欠身,借灯笼的光看清昏倒在地的妙龄少女:一身藕色长裙,外披半透的粉色纱衣,隐约勾勒出曼妙身段。 注视少女轻蹙的柳眉,男子情不自禁伸手掀开她的面纱,姣好容颜入眼,他倾刻心跳剧烈。 那少女,眼熟得很。 奈何梦境太过模糊,陆岩对她的相貌仅存大概的印象。 感觉她为重要之人…… 为何人? 究竟……为何人? “小岩岩!” 耳畔陡然响起鬼哭狼嚎,陆岩一个激灵,自梦中猛然惊醒。 楚云风那厮蹲于榻侧,一把鼻涕一把泪。 陆岩缓缓呼吸,用微哑的嗓音镇静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楚云风用小手绢擦去眼泪,继而潇洒地将它扔去旁侧,一字一顿回答:“仙、来、镇、出、命、案、了!” 闻言,难以置信的陆岩紧拧眉头:“仙来镇向来民风纯朴,百姓安居乐业,何来命案之说?” “莫说小岩岩不信,我起初同样怀疑,但命案为必需面对的事实!若是不信,随我去何凌捕头办公的衙门瞧瞧!” 眸光复暗,陆岩却踟蹰片刻。 楚云风知晓陆岩犹豫的缘由,继而安慰道:“我知道小岩岩担心灵琳,小仙女不愿去,会照顾好灵琳的。” “好,即刻便去。”陆岩扬唇一笑。 - 衙门内。 …… 几名面色苍白的青壮男子躺于担架,被横七竖八的放置于露天大堂。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交织成片,更使心情烦乱。 “结果如何?”何凌探问。 张伯颤颤巍巍站起,老眼盛满浑浊的泪水,他长叹一口气,迟钝地摆摆手:“失血过多,无力回天……” “死去的几人无中毒迹象,亦无被抠打的伤痕……但脖子皆有牙印,因为血液遭受吸食而身亡……唯愿何捕头与诸位少侠早日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 张伯银丝凌乱,身躯震颤得厉害。 他的爱子正为死者中的一人,丧子巨痛,旁人怎能体会? “张伯回去好生歇息,衙门定当查个水落石出!” “谢过何捕头……老朽告退……” 张伯蹒跚的背影远去,死者亲属尚有好事者被打发离开。 周遭沉寂,气氛颇为压抑。 “何捕头!我带来了小岩岩!”楚云风领着陆岩行进大堂。 陆岩常遇血腥场面,面对大堂的混乱境象,依然心感寒凉:“通过云风口述,我得知事情的大概,适才已经听见分析。” “不知岩弟有何高见?”宫万雪感觉陆岩似乎心有定数。 确实有思路方向,陆岩大胆做出设想:“非普通命案,兴许牵扯到江湖旧事。” 何凌吸了吸鼻子:“血魔石与嗜血神功?” “是,嗜血神功需血魔石相助才能炼成,而血魔石需要阳血滋养,被吸血之人轻则沦为血偶,重则丧命,这些死者兴许正是受其迫害。” 身经江湖百战的宫万雪顿时会意:“如此说来,我明白了,只是,岩弟能否推测何人所为?” “猜到大慨。”陆岩暂且不一锤定音。 “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能轻恕罪魁祸首!”何凌话语决绝,信念更加笃定。 一场对决,悄然拉开序幕。 ------------ 第五十五章 误会 商讨了两刻钟,何凌尚有公务需忙,陆岩三人便离开了衙门。 路上,楚云风冥思苦想了许久,但仍然梳理不清案件的思路。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终于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问起陆岩:“小岩岩,你当真有头绪?莫不是随意编造糊弄何捕头的吧?” “云风觉得我行事这般不靠谱吗?回仙来镇前,我在客栈所言之话,你忘记了?”陆岩为身侧此位“猪队友”无奈抚额。 楚云风回忆一番,茅塞顿开:“小岩岩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你曾言此番回仙来镇是为了调查血魔石与嗜魔神功,而嫌疑最大的,是万堂庄的林别袭。” “岩弟同样告知了我,”宫万雪附话,“我曾与林别袭有过一面之缘,分别后,他一昧邀我与他结盟,简而言之,他并非善茬。” “只是,欲再见林别袭当真是件难事,若冒然去寻他,一切过于明显,明眼人皆知我们的目的……而今,欲接近林别袭,仅有两个法子。”陆岩眉头深锁,面容凝重。 “愿闻其详。”宫万雪与楚云风示意陆岩继续推断。 “一,可通过临天阁唐雨情接近林别袭,可我与她有情感纠纷,欲让她加入我们的阵营,诚心合作,实为难事。” “二,需等到陆门宴,作为万堂庄庄主之子,林别袭届时定会出席。” “案件颇为棘手,”宫万雪明了陆岩的难处所在,“我等静观其变。” “对对对!慢慢来,先回独孤府,”楚云风搭上陆岩肩膀,义气地拍了拍陆岩的胸膛,但他玩心未收,低声请求,“不过,我仍想再去茶楼逛逛。” “我与云风去,岩弟心有牵挂,怕是安不下心与我俩闲逛。”宫万雪又一次为陆岩解围。 陆岩淡淡一笑:“你们去便好。” - 伴随着阵阵阴冷秋风袭来,天空飘来大片大片墨色浓云,沉沉得仿佛欲坠落地面。 大雨来袭前,陆岩回到了独孤府,孰料,他一直牵挂心上的丁灵琳已醒来半个时辰,离远的,陆岩便见她与独孤雪柔谈笑风生。 见丁灵琳重展笑颜,陆岩自是心生欢喜。 只是,而下那几句对话,令他的情绪倾刻低落。 “灵琳,你当真不再介意唐雨情喜欢陆岩吗?”独孤雪柔神色担忧,毕竟,她读出丁灵琳隐藏的牵强。 丁灵琳的神情视若轻松愉快:“见阿岩的模样,他心内不介意,我介意又有何用,仅会让自己受伤,我倒不如视而不见。” 傻灵琳,他何尝不介意? 缓缓行至丁灵琳面前,陆岩敛起了眉心:“灵琳如此认为?” “阿岩,我……”丁灵琳当即不知所措。 陆岩明摆曲解了她的意思,她却因紧张不知道该从何解释,握住他的手臂,然而被他挣脱了桎梏。 陆岩拧头径直朝独孤府外急行,全然未有等待丁灵琳的意味。 接过独孤雪柔递来的油纸伞,丁灵琳焦灼地跑出府邸。 …… 倾盆大雨骤然袭来,街上行人四处逃散。 “阿岩,等等我!” 任由身后的丁灵琳如何呼唤,陆岩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阿岩!” 任雨水冲刷,陆岩终于止步,心仿佛受到寒凉的侵染,阵阵疼痛。 丁灵琳手撑油纸伞缓步靠近:“阿岩可知我此话为何意?全然不是我不在乎阿岩,我不介意唐雨情,而是我不愿阿岩内疚,阿岩可明白?可知晓?” 泪珠于她眸中滚动,哪怕竭力隐忍,终是夺眶而出,顺脸颊滑落。 陆岩的长眉一蹙。 情绪宣泄后,更多的是心疼与后悔,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灵琳别哭,都怪我。” 人前,他总是不失笑容,近日诸事纷扰,令此刻的他笑颜难展。 但为何莫名奇妙对心尖人霸道?决不能取。 丁灵琳掏出绢帕,印干他脸上的雨水:“阿岩非得来场伤心淋雨的戏份,而今淋了雨,可知秋雨的阴冷了?” 似水柔情实是难以抵挡,陆岩霎时间怨气全无。 ------------ 第五十六章 重执魂灭 雨势渐渐转小。 陆岩与丁灵琳并肩而行,踩过积水的青石路,一朵朵透明水花绽放足下。 “灵琳,我想通了。”陆岩清亮的嗓音于雨幕悠悠响起。 “阿岩想通何事?”丁灵琳仰首看向高她半截头的陆岩。 目光相触,眸子皆有缱绻。 陆岩垂首轻笑:“感情的付出,向来不是对等的,许多事情无需计较。” 他的眉眼永远不失温柔,方才的误会顿时不重要了,圣人皆有错,总得谅解陆岩的一时愠怒。 “我一直知道,从未怪罪过阿岩,”丁灵琳扭转话锋,“阿岩周身湿透,快些回去沐浴,莫要着凉了。” - 浴室雾气缭绕,似缕缕轻烟飞舞半空。 疲劳缠身的陆岩浸于热水,倚着浴盆闭目养神。 他回忆起那个梦,那个男子夜间赶路、突遇妙龄少女的梦。 心起奇妙预感,妙龄少女正为丁灵琳,仿佛上苍托梦,告知他灵琳将会遭遇不测。 思索至此,他徐徐睁开了眼。 他不愿被动,欲重掌魂灭,以手中剑护心中人。 陆岩正欲自水中抽身而起,门“哐当”一响被撞开,惊得他心跳一滞,又埋身水里。 楚云风与大福“撕斗”着,所幸有屏风遮挡,仅能凭借烛光依稀瞧见人影。 “小岩岩!我走!你慢洗!” 陆岩更为无奈,原本凝重的氛围,倾刻被楚云风那厮搅得一榻糊涂。 真乃“猪一般的队友”。 …… 沐浴过后,陆岩回到寝室。 打开房间偏角的衣橱,魂灭剑静静躺于里边,变换着幽蓝光芒。 为掩人耳目,这几月来,陆岩每至一处便率先将魂灭剑安置于隐蔽之处,以免拜访时招来不必要的祸害。 沉寂许久的魂灭剑如同预感到陆岩的靠近,闪耀的光芒越发绚丽神秘。 陆岩勾唇一笑,执住魂灭剑的瞬间,温暖遍布周身。 他提剑而出,于庭院再习荊无命所授剑法。 一颗满含内力的石子出其不意径直出射,随即又袭来第二颗、第三颗,三颗过后,既急且猛,数量难以算清。 陆岩轻松熟稔地挥剑,短短数秒把石子悉数挡落。 他知晓考验为何人所出,但未待他开口,“始作俑者”丁灵琳轻盈地自屋顶跃至地面,投进他的怀抱。 丁灵琳恢复久别的活泼,陆岩揽住她,笑得暖若晴阳:“玩够了?” “怎能谓之‘玩’?我发现阿岩这些日少有习武,想测测阿岩退步与否,”丁灵琳枕上陆岩的脖弯,嗅到淡淡茶香,“阿岩身上的香气真好闻。” 此话一出,陆岩当即脸红。 幸好宫万雪及时出现。 “万雪兄来了。”陆岩寻机会转移丁灵琳的注意力。 丁灵琳朝宫万雪身后看看:“婉儿、楚云风,尚有雪柔姐呢?” 宫万雪随即从容解释:“雪柔与婉儿去购置药材,云风忽然变得慌张,连称对不住岩弟,且出去走走再回来。” “对不住阿岩?”丁灵琳疑惑满满。 陆岩明了话中意味,然而未多作解释:“无事。” “对了,”宫万雪言出真实目的,“岩弟,我俩夜晚需巡街。” ------------ 第五十七章 夜色沉沉 “为何要去巡街?”丁灵琳面露不解。 宫万雪轻轻笑道:“调查命案所需。” “仙来镇发生了青壮男子被吸血弃尸的命案,我与万雪兄协助何凌捕头查案。”陆岩详细补充几句。 话音落下,丁灵琳垂眸碱默片刻,若有所思的模样。 - 近几日,数位青壮男子失踪丧命之事闹得满城风雨,仙来镇里人心惶惶。 时辰未晚,平日尚且热闹的江南小镇,而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烛火尽熄,宽敞街道上除了巡街的陆岩与宫万雪,已无他人。 陆岩手持魂灭剑,与宫万雪循着凉白的月光探查。 两人全程无交谈。 此地空旷,若是发声,回音会尤其响量,兴许会惊动趁夜色昏暗、行不轨事之人。 周遭的光芒蓦然暗淡,头顶弯月被流云遮蔽。 凄厉的阴风犹如鬼魅的呼喊,挟带起地面枯叶,于沉沉夜色中传播开去。 突响怪异声,陆岩与宫万雪警觉,竖耳捕捉声源。 只闻“嗖嗖”两声,前后不远处飞速闪过两抹黑影。 “分头行动!” 陆岩与宫万雪背向而行,跟随夜幕中的两个黑衣人疾奔。 距离愈拉愈近,那黑衣人往地面一跃,倾刻逃离视线。 “出来!”陆岩紧了紧握剑力道,怒喝。 他止住步伐,周遭尽是瑟瑟秋风的哀鸣。 霍然回眸,一点寒光没入瞳孔,触及眼球的瞬间,陆岩利落侧身躲过,一把抓住利箭的箭杆,拦腰折断。 四面八方骤然射来数十发弩箭。 “铮——”魂灭剑被拔出,四射的寒芒耀眼夺目。 借剑光发现一个手执弓弩、藏身屋顶的黑衣人,陆岩挥剑几个回旋,将弩箭尽数挡落,继而凌空跃起直追。 剑迅猛逼近,刺破敌人咽喉近乎势在必得,黑衣人一个半空翻,意外躲过正面进攻,哪怕剑锋行偏,脖子仍然被划出一道血痕。 陆岩眉头紧敛,徐徐足尖触地。 隐蔽的黑衣人尽数现身,个个杀气凌厉。 领头人做出施令手势,出声恶骂:“竟坏了我等好事!” 命令一下达,齐齐聚集的黑衣人将陆岩团团包围。 正处僵局之际,忽起阵阵萧声,似潺潺流水,他们逐渐听得头晕目眩。 陆岩趁空档迅速逃离,照面宫万雪:“万雪兄可算来了。” “兴好来得及时。”宫万雪收回离愁萧,心内倍感庆幸。 捂住双耳的黑衣人强打起精神,清醒过来愈发脑羞成怒,展开更为猛烈的攻势。 一道长长黑影袭来,黑衣人莫名奇妙跪地**,与此同时,领头人悄然不见了踪影。 陆岩勃然变色,几步快跑欲揽丁灵琳入怀,终究迟来半刻—— 身后传来威逼,领头人牢牢勒住丁灵琳的脖子,深深一嗅:“姑娘身上的香气……真好闻。” 鼻息打落脸颊,丁灵琳动身反抗,欲掰开领头人的手,颈上力道反倒猛然加重。 “放开她!” 陆岩的眼眸仿佛凝聚了大片夜色,深不见底,他亮出魂灭剑剑面,缭绕的幽蓝光芒盛放。 “送你心上人一份礼物。”领头人诡异一笑,强行打开丁灵琳的牙关,迫使她吞下了丹药。 粉末弹随即砸落,白烟弥漫,待视线清晰时,余下步伐踉跄的丁灵琳。 陆岩疾步赶来,将她搂入怀抱:“灵琳,何处不舒服?” 努力驱散混沌,丁灵琳倚靠上他的胸膛:“阿岩,我头晕……” 情况观起似乎不妙。 见状,宫万雪难免忧心:“岩弟带小灵回独孤府,我将黑衣人送往衙门。” ------------ 第五十八章 醉人血 弄羽楼。 古香古色的女子闺阁中,烛火昏黄,一盏铜鼎生出袅袅青烟,幽幻的香气于房内弥漫。 一抹黑影被烛光映照于四季图屏风,隐约可见他在更衣。 戴面纱的女子坐于屏风外,身前放了把古琴,等待里边的人将衣袍换好。 耳闻步履声,女子回首,发髻上的金步摇晃了晃,光彩流溢。 见到身后人,她轻声唤道:“别袭。” 林别袭脱去夜行服,换回了绛红长袍,落坐旁侧的案几前:“许久未闻清璃抚琴,可否来一曲?” 闻言,名唤清璃的女子解开面纱,抚魅的脸庞挂着冷艳笑容:“别袭想听,清璃弹便是。” 话音落下,汪清璃拂袖,纤指熟练滑动于琴弦上,悠扬琴声自指尖流淌而出。 曲终,林别袭抚掌大笑:“好琴曲!” “别袭过奖了,”汪清璃来到他身旁,拿起一个雕花瓷杯,为自己斟了杯茶,“不知别袭此次来弄羽楼,有何事需我相助?” 林别袭蹙起眉头:“今夜,我强行让丁灵琳服下了嗜血丹,待丹药的毒性起效,她会极度渴望鲜血……令她体会血偶之痛,想来便觉得有趣。” “此番我来,想邀你携琵琶出楼……届时,我会将陆岩引至偏僻处,使其落单,你以琵琶曲施令,好好检验血偶的威力!” - 陆岩搀扶丁灵琳赶回独孤府。 路途中,她一直冒冷汗,陆岩的心随着七上八下,待火急火燎回到寝室使,她的脸血色尽失。 嗓子干燥难耐,自身近乎意识全无,丁灵琳仿佛一具躯壳游走。 陆岩拿起桌面的瓷壶,慌慌张张倒起水,奈何手不听使唤,水洒了一摊。 他惊诧回眸,丁灵琳已经昏倒在地。 “灵琳,”陆岩径直跪倒旁侧,把她搂入怀抱,“灵琳醒醒!” 夜风蓦然袭入,烛火肆意跃动。 陆岩连连急切叫唤,丁灵琳终于睁开双眸,霎那间,他扑捉到一缕希望的光芒。 “灵琳,我去寻雪柔姐。” 他欲起身,丁灵琳却攥住他的手。 “灵琳?”他察觉到她的异样。 那双本应光彩流转的眼眸,此刻空洞无光,透露出难以名状的悲伤。 很是熟悉的眼神…… 像是…… 像是于何处见过…… 究竟是何处呢? 像是…… 陆岩快速搜寻记忆,茅塞顿开——像是九龙寨所遇血偶的眼神! “灵琳!你怎样了?灵琳?”陆岩试图唤醒丁灵琳被淹没的意识。 风又起,有月光自窗棂照入。 丁灵琳攀上陆岩的脖颈,俯下头去,一口咬破他颈部的肌肤,脖颈传来蚁噬般的疼痛,陆岩当即心跳一滞。 “灵琳!”陆岩喊出口。 丁灵琳使的力道猛然重,将伤口愈咬愈深,起初蚁噬之痛顷刻变作剧痛。 血液流失的感觉更为强烈,陆岩周身力气尽数被抽走,他头晕目眩,为保意识清醒,不得已强行推开丁灵琳。 眼前的丁灵琳舔舔唇,浅浅血迹残留嘴角,宛若一只方进食完的白兔,身形一晃,魅惑至极的她闭眼倒了下去。 屋外树影轻摇,偶尔沙沙作响。 陆岩手捂伤口,徐徐支起身体,揽丁灵琳上卧榻,探一探她的鼻息,知晓呼吸转稳,他暂且松了口气。 他万万未料及,黑衣人喂给丁灵琳的,竟是——嗜血丹! ------------ 第五十九章 自揽伤痛 独孤雪柔早已入梦,耳闻巨大的动静,她披上外衫,匆匆赶至嘈杂的寝室。 寝室门敞开着,方至屋外,独孤雪柔瞧见里边遍地狼藉。 “陆岩,发生了何事?” 脖颈的疼痛愈发剧烈,头脑有些恍惚。 陆岩渐感体力不支,但仍旧强打起精神:“灵琳中了嗜血毒瘾。” 他缓缓移开捂于脖颈的手,露出一道深深的咬痕。 咬痕泛着暗红血光,尚有血液自内缓缓溢出,陆岩皮肤偏白皙,肤色映衬下,更显得伤口触目惊心。 独孤雪柔看一眼昏睡的丁灵琳,未自震惊中反应过来,头脑被陆岩简短几字的解释搅得混沌一片。 目视陆岩脸色苍白,独孤雪柔瞬间意识到救人紧要,搀扶他往府里的前堂行去:“陆岩,去前堂。” 明明如此短暂的路途,陆岩却觉得难到尽头。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 陆岩缓缓劳累过度的身体,靠上了椅背。 提来草编的药箱,独孤雪柔转身,话止于喉口。 - 清晨,万籁俱寂。 天蒙蒙亮,黑夜正欲隐去,破晓的晨光逐渐唤醒沉睡的生灵。 终于,度过了昨天的阴郁之夜。 宫万雪押送黑衣人去了衙门,尚未回来,而余婉儿随楚云风去了楚府。 当下,知晓昨夜所发生一切的仅有陆岩、丁灵琳与独孤雪柔三人。 陆岩去了宫万雪的寝室,而神志恢复的丁灵琳醒了过来,寻不找陆岩甚是焦急。 丁灵琳先是推开陆岩的房门,房间异常整洁,被褥尚安放卧榻。 “阿岩呢?我明明记得……”她捂住隐隐作痛的额头,转身跑出了房间。 院落空荡荡,秋风起,满树银杏叶随风而落。 一帧帧画面自脑海闪现,额头的刺痛令丁灵琳驻足发愣。 “我昨夜明明和阿岩回了独孤府,之后呢?之后我行了何事?”记忆空白的一处使她陷入茫然。 “灵琳,我们且坐坐。” 背后响起轻唤,丁灵琳回眸,见到了独孤雪柔。 “雪柔姐可有见过阿岩?” 丁灵琳模样焦急,独孤雪柔虽然于心不忍,但未表露半分。 陆岩数次为丁灵琳险些付出性命,独孤雪柔欲知丁灵琳心内想法,此举帮陆岩,同样在帮丁灵琳。 帮助平衡待彼此的依赖。 而陆岩藏身宫万雪的寝室,正透过门缝,静视外面的二人,回忆昨日深夜的交谈—— 彼时,他疲惫得昏睡过去,独孤雪柔唤醒他上药包扎。 “陆岩,你每回因灵琳受伤,皆不告知她伤势严重,让她以为你会永远保护她,倘若你不在她身边,她该如何是好?” “那我护她一生一世。” “人生路漫漫,变故总有,并非所有事情能顺心而行,你总是自揽伤痛,可曾知晓灵琳是否愿意你这样做?” “我……” “心悦一人,不仅分享甜蜜与快乐,更要共担忧愁,如此,方乃真正的相守。” “雪柔姐可有方法,让我得知灵琳的真心话?” “有。” 收回悠远思绪,独孤雪柔询问:“灵琳可知自己身负嗜血毒瘾?” 只见丁灵琳柳眉拧起,面容渐显慌乱神色:“嗜血……毒隐?” “陆岩助你解了毒瘾。”独孤雪柔讲出的真相仿若惊雷。 丁灵琳听出言外之意,难以置信地倒放回忆,瞬间记起所有:“阿岩呢?他去了何处?” “吱呀——” 寝室的房门蓦然打开。 “我忽然想起,尚有药草需要晾晒,且去前堂瞧瞧。”独孤雪柔笑得淡雅,识礼地寻了借口离开。 倾刻归复沉寂。 陆岩一步步迈进,停留于丁灵琳跟前,揽住她。 四目相视,她万分内疚,他万分心疼。 “我又给阿岩添麻烦了。” “无妨,吸点血而已。” ------------ 第六十章 解衣 “阿岩,能否让我瞧瞧伤口?”丁灵琳神情机灵,揪住陆岩一角的袖袍。 陆岩松开她,温柔未减的笑容有掩饰意味:“伤口难看,灵琳莫要看。” “难看又有何关系?伤口因我而成,我若是不检查检查,岂非不负责任?”丁灵琳皱起秀气的柳眉,分外关心伤势。 别过了头,陆岩牵强地扬扬唇角,似笑非笑:“何来不负责任,我无需灵琳负责。” 丁灵琳蓦然噤声,而后口出雷言:“阿岩可是害羞了?” 被她道破顾虑,陆岩心跳停滞瞬间,慌忙藏起尴尬。 于“答应”与“推却”间斗争,他最终唯好妥协:“无妨。” 不知何由,丁灵琳似乎有些欢喜,露出甜甜笑靥。 明明昨夜方毒瘾发作,对自己下了“狠手”,但如今见丁灵琳笑靥如花,陆岩感觉上了她的贼船。 - 丁灵琳抬手一推,木制房门发出低沉的响声。 屋外渐渐生起亮光,一束束投射进屋,被唤醒的半空尘埃肆意起舞。 “阿岩,你且坐下。”丁灵琳轻柔的嗓音含几分严肃,又含几分镇静。 陆岩耳闻,微微颔首,见丁灵琳于衣橱中寻找,他不禁疑惑:“灵琳干嘛呢?” “找到了,”取出一个小瓷瓶,丁灵琳用掌心盛放,朝陆岩笑了笑,“阿岩,此为我自剑泉山庄带来的金创药,独家配制,药效一流,备于身侧防不时之需。” “啊,”陆岩呆愣片刻,对话语半信半疑,“我可是灵琳首个用药人?” 丁灵琳像是看穿他的顾虑:“是呀,阿岩大可放心,雪柔姐替我识别过。” “那我分外荣幸。”眼前的她一本正经,陆岩似乎相信她的所言。 “来,我给伤口上药。”丁灵琳晃晃小瓷瓶。 长睫微微颤动,片刻踟蹰后,陆岩尚是应承了:“好。” 他拉松衣襟,徐徐褪去半肩衣裳,白皙肌肤逐渐入目。 明明一副贵公子的身材,却得日日为江湖事纷扰。 见状,丁灵琳惆怅之余愈发心疼。 她拨开陆岩掩盖伤口的青丝,见到覆盖颈上的纱布。 “阿岩,我可能将纱布取下?” “可以。” 陆岩未去看身后的丁灵琳,感觉温润的指尖触及肌肤,伤口处蓦然一凉,纱布被拿开了。 目视那道刺眼的咬痕,毒发的幕幕场景于脑海重现。 阿岩,又为她受了伤。 她小心翼翼润湿丝帕,擦去伤口原有的药,抖起瓶子,将金创药粉均匀洒落,重新覆上了新的干净纱布。 完美处理完毕,丁灵琳松了口气:“上好药啦,伤口定很快会恢复的!” 将衣襟提起,陆岩重新整好了上衣。 他已经抛却适才的尴尬,笑出了皓齿:“灵琳此药果然不错,冰冰凉凉的,甚是舒服。” “对伤口有益便好,”丁灵琳望向陆岩,半跪于地时,攥紧他的右手,“倘若我再毒发,阿岩莫要放任我吸食血液,我不能被毒瘾控制。” 读懂她眸子里的坚定,陆岩亦明白她的决心:“灵琳既有此决心,我会帮灵琳。” 他难以预料毒瘾再发是何种情形,但无论何时,他会陪伴于丁灵琳左右,一直一直。 ------------ 第六十一章 白荷怒 丁灵琳虚虚枕上陆岩的肩头,耳闻他无意识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坐直。 “阿岩,尚是疼吗?” 陆岩倒是无所谓,温柔笑道:“伤口尚未结痂,不小心牵扯,觉得疼并不奇怪。” 见丁灵琳仍然内疚,陆岩执起她昔时护剑受伤的手,而今,那道疤痕已经消去,但陆岩依然清楚记得它的位置与长度。 他于丁灵琳的掌心虚空比划着:“与灵琳护剑受伤的伤口相比,我脖子上的咬痕可是小巫见大巫,灵琳何需内疚?” 丁灵琳笑出声,声音似百灵啼鸣,清脆悦耳:“那我与阿岩可是扯平了?” “扯平了。”陆岩揉揉她后脑勺的发。 …… “我知道阿岩很累,阿岩好好歇歇。” “嗯,灵琳替我向雪柔姐道谢。” “好,阿岩安心睡。” …… 神经得到舒缓,陆岩躺落卧榻,逐渐陷入梦境。 一只小黄蝶穿过半敞的窗,轻轻巧巧飞进屋里,围绕将要离开寝室的丁灵琳蹁跹起舞,最后停落她的肩头。 - 宫万雪与衙门中的捕快同样一宿未眠,昨夜将那几个黑衣人押送至衙门后,宫万雪被何凌挽留,与他一道审询。 怎知他们嘴密得很,面对何凌的问话,不曾回过一字,仅是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眸,眼神狠恶地瞪着审讯者。 何凌被消磨尽了耐心,既然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兴许给他们一番教训,他们方肯醒悟。 “来人,施刑!” 何凌一声令下,黑衣人俘虏被捕快强硬拖走,挂上阴湿的墙壁。 鞭子正欲落下,何凌的手下小李匆匆来报:“头儿!雪柔姑娘来了!” 闻言,宫万雪与何凌诧异相视一眼,黑衣人面面相觑。 望向通道—— 独孤雪柔披着一袭月白披风,手提一盏小灯,朝审讯室行来。 何凌朝独孤雪柔作揖:“委屈雪柔姑娘来此阴暗之地。” “无妨,我为要事而来。”独孤雪柔福了褔身子。 宫万雪行至独孤雪柔身侧,附耳低语:“岩弟与小灵可是出事了?” 语毕,他离开独孤雪柔的耳畔,独孤雪柔颔首。 独孤雪柔眼帘微垂,再抬眸时,她似答非答地补了一句:“出的,尚是危及性命之事。” 她的面容生出几分清冷,莲步缓移,步步逼近黑衣人:“你们可知嗜血丹?” 黑衣人皆不答话,不屑地撇过头。 早已预料到黑衣人的反应,独孤雪柔的掌心现出几根精细的软针,她踱了几步,指尖一弹,软针尽数刺入黑衣人体内。 “我想,皮肉之苦撬不开你们的嘴,但精神之痛怕是可以。” 于众人眼中,她是位柔弱的医者,但不知药毒相通,她会用毒,用毒以防身,若非必不得已,她不会借此伤人。 陆岩与丁灵琳因黑衣人而受伤,对此些人,又何需付予善良? 蓦然间,黑衣人感觉疼痛袭来,嘴里发出阵阵呜咽。 何凌色变,示意手下扯下他们的面纱,不知何时,一道道青藤爬上他们的脸颊,朝头顶蔓延。 其中一个黑衣人难忍神经传来的剧痛,大吼道:“蛇蝎美人!我们不知嗜血丹为何物!我们仅是奉命到仙来镇擒人试药!” “那你们的领头为何要喂那女孩丹药!”宫万雪趁机追问。 “果真是狗脑袋!若非与那女孩有仇恨,怎会害她一个无辜之人!” 刹那间沉静,黑衣人皆无声息。 独孤雪柔探了探他们的鼻息,尚且活着,仅是痛晕过去。 她轻言:“留住他们的命,他们尚有查案的价值。” 何凌内心对独孤雪柔更为敬佩,吩咐下去:“好,那便将他们收监,再做定夺!” 黑衣人被拖离,人来人往中,宫万雪望进独孤雪柔的眼,眸含笑意。 仿若心有灵犀,独孤雪柔笑了笑。 宫万雪于她的盈盈笑容中,像是见到一朵白荷,一朵怒放的白荷。 ------------ 第六十二章 审讯之后 离开衙门,宫万雪与独孤雪柔并肩行回独孤府。 “未曾想,雪柔竟有此一手。” 宫万雪是指“用毒逼供”一事,独孤雪柔仅是笑笑:“防身的小伎俩罢了。” 谦逊若此,宫万雪对她的欣赏更添几分,审问一夜,他的脑子尚未运转过来,竟忘记询问丁灵琳与陆岩的状况。 “雪柔,将昨夜小灵与岩弟之事与我讲讲。” 人朝熙攘间,独孤雪柔应承要求,将一切细细道来,宫万雪认真听下所有,不知不觉回到了独孤府。 府里安静得出奇,宫万雪想想,发现是少了余婉儿与楚云风两个“活宝”:“婉儿与云风呢?” “去了楚府,两人心思单纯,生性活泼,兴许会添乱子,我便寻了理由让他们暂且回楚府玩几日,一来可以避免他们受到牵联,二来可让我们安心办好要事。” “言之有理。” 宫万雪推开府门—— 府内,日光倾洒,照于身上一片温暖,与衙门监牢的阴暗冷湿形成鲜明差感。 来到后院,遇上自寝室而出丁灵琳。 “雪柔姐,万雪大哥?” 独孤雪柔解下披风,披上丁灵琳肩头:“灵琳穿得单薄,小心着凉。” 而后,她探起丁灵琳的脉搏,脉象较弱,毒瘾仅是暂时得到抑制。 “小灵气血不佳,可是中的毒有些严重?”身为兄长,宫万雪忧心一问。 独孤雪柔抿唇笑道:“莫慌,此毒虽难解,但可通过药物暂且抑制,我会尽早调制出解药。” “多谢雪柔姐。”丁灵琳拉拢披风,识礼地报以独孤雪柔微笑。 “岩弟呢?他可有好些了?有要事需与他商讨。” 耳闻宫万雪提起陆岩,丁灵琳顿时醒神,眼中生起亮光,她附指于唇,做出噤声手势:“万雪大哥,阿岩正在休息,让他多睡会。” 反应过来,宫万雪放低了说话的音量:“好,小灵一直与岩弟相伴,有些事,小灵兴许也清楚。” 三人随即转入重点问题。 独孤雪柔率先开口:“灵琳,你与何人结了梁子?” 闻言,丁灵琳只觉茫然,一路结盟,起过正面冲突的除了陆千宿,便是唐雨情,除此之外,暂且想不起他人。 “是否结梁子我不知,但我与阿岩曾与唐雨情有过矛盾,可想想,唐雨情虽性格骄纵,但光明磊落,兴许不会背后使手段。” 孰料,宫万雪的思路与丁灵琳不谋而合,他自袖中取出一柄飞镖:“唐雨情归属临天阁,临天阁以制暗器为主,这柄飞镖是何捕头查案时发现,出处便是临天阁,事实在眼前,唐雨情实在有太大的嫌疑。” “适才所言两人,皆为表面与岩弟作对,但我们似乎忽视了一个人,那便是万堂庄的林别袭。”而下,他的分析推断更为惊人。 “林别袭,”丁灵琳顿时诧异,“我曾于临天阁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且无交谈,怎会对我下毒?” “凡事不可单看表象,我与他萍水相逢,他竟派手下强行邀我加入他的阵营,再者,他与血魔石有关,嫌疑同样大。” 听毕,丁灵琳惊觉林别袭确实是极大的隐患:“那该如何是好?” 宫万雪一直凝视着手执的飞镖:“衙门恰巧需要购置一批暗器,何捕头欲借此机会,见唐雨情一面,探一探她,再通过她接触林别袭……但这一切是否可行,尚需与岩弟商量。” 噤声许久的独孤雪柔颔首:“我赞同万雪所言。” 思索一番,丁灵琳觉得此法可行:“如今,为有如此。” ------------ 第六十三章 冰释前嫌(上) 虽然有要事需商议,但大家皆知陆岩的劳累,便将事情暂且搁置,让他好好休息一日。 陆岩躺了许久,睡至月上梢头,方悠悠转醒。 晚风穿过微敞的窗子,吹入房内,带来阵阵凉意,他立于窗前,探首一视,只见天空月色朦胧。 背后响起噶吱声,房门被人推开,他回首,睡意顿时退去。 “阿岩醒啦!”丁灵琳神情雀跃。 陆岩端详她的脸片刻:“近日又瘦了,得吃多点东西,我给灵琳熬汤。” 丁灵琳笑笑:“那阿岩呢?我给阿岩熬汤更好。” 一面说着,一面穿好外衫,陆岩回答:“我身体极好,灵琳方为虚弱。” 两人离开寝室,并肩步进庭院。 …… “我哪里虚弱了?” “好,不虚弱,填肚子总行了吧。” “岂可如此?熬的汤阿岩要多喝些。” “先将灵琳喂饱方可,我倒是无妨。” “我若是喝胖了该如何是好?” “多虑。” …… 秋夜的天幕,一弯勾月悬挂,星光点点,摇曳的树影沉浸于夜色之中,随风作响。 灶房里,烛火昏黄。 缕缕香气自里边飘出,钻入鼻中,丁灵琳按捺不住好奇心,迈步探寻香气的源头。 原来是独孤雪柔在熬汤! “雪柔姐可是在煮晚膳?”丁灵琳有些小兴奋。 独孤雪柔温婉笑言:“适才见灵琳去陆岩房间,我便知陆岩醒了过来,想着熬点鸡汤。” 见她朝汤煲伸出手,陆岩抢先一步替她将汤煲自灶炉端下,放至旁侧:“多谢雪柔姐的心意。” “无妨,”独孤雪柔取出几个瓷碗,与汤煲一起放上了托盘,“去前厅吧,万雪在那等着。” 独孤雪柔与丁灵琳行于前头,陆岩相随二人身后。 前厅。 宫万雪正微眯着眼翻阅一本蓝皮古籍,见三人,他合上了书:“岩弟,快来商讨要事!” 明白宫万雪急于何事,陆岩心情愉悦:“适才灵琳已经告知我一切,我赞同计划。” - 倩儿不知唐雨情又因何事动怒,正欲去寝室喊唐雨情用膳,便见一瓷杯被扔出门槛,于她足前摔了个粉身碎骨。 “小姐……” 倩儿迟疑着往房间挪了挪脚,弱弱地唤了一声。 “林别袭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成日与弄羽楼的汪清璃出双入对,当真虚假!”唐雨情恼怒地坐下,一拍桌面。 “小姐莫恼……”倩儿守于唐雨情身旁,小声安慰了一句。 唐雨情忽然记起有一批暗器需她押送去仙来镇,一想到仙来镇,想到陆岩与丁灵琳,瞬间没了怒气—— 若是于仙来镇再见丁灵琳与陆岩,会是何种情形? 发完脾气后,唐雨情未再去想林别袭与汪清璃,满脑子皆是那日陆岩抱住丁灵琳的场景。 她骄傲地活了如此多年,头一回遇上令自己脸红心跳的场景。 她羡慕丁灵琳温柔可人的性格,羡慕陆岩对她一片真心的付出,然而,她对陆岩憧憬,她却得不到爱的回报。 唐雨情躺上了卧榻,望着床幔随夜风起舞,渐渐睡了过去。 ------------ 第六十四章 冰释前嫌(下) 翌日。 因仙来镇衙门所需暗器批量大,为安全起见,衙门要求唐雨情亲自押送。 起初,唐雨情不情愿,恰巧唐傲云外出,将暗器经营暂且交予她,压力之下,她只好应允。 她却不知,衙门“醉翁之意不在酒”。 唐雨情到来前,何凌先去了一趟独孤府,商量对策。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准备就绪,仅待唐雨情抵达仙来镇。 “头儿!唐姑娘来了!”捕快小李匆匆跑入独孤府来报。 何凌自桃木椅上起身,朝陆岩四人作揖:“何某告辞。” “何凌大哥放心,我等会寻机观察唐雨情。”陆岩起身回拜。 “好!”何凌握紧腰间配刀,随小李离开。 何凌的身影渐渐消失于视线内,陆岩的神色暗淡了几分。 初时,由于唐雨情险些伤害到丁灵琳,如今需通过唐雨情方能查清案子,陆岩心内仿佛有根刺,扎得他难受。 - 何凌与小李赶回衙门时,唐雨情正卸着运来的暗器装箱。 “劳烦唐姑娘了。”何凌带领小李向唐雨情行见面礼。 又见此种毕恭毕敬的认真面孔,唐雨情有些许不耐烦,随意报予形式礼:“不劳烦。” 捕捉到唐雨情眸里的烦闷,何凌对她的怀疑更深,寻借口开始探话:“听闻唐姑娘聪慧,何某正有棘手的案子望唐姑娘指点。” 唐雨情起了兴趣:“案子?” “仙来镇最近出了关乎人命的案子,”何凌一面讲,一面将唐雨情往衙门里领去,观察她的神情变化,“多名青壮男子被人暗中掳走试毒药,前些日,我一位朋友因替我查案而遭了毒手。” “遭了毒手?”蹙起眉头,唐雨情反问。 “是,她被下了毒。” “那与我有何关系?” 何凌笑了笑:“审讯犯人时,犯人供词,对我朋友下毒出于妒忌心。” 听至此处,唐雨情似乎听出话内之音。 “我的朋友名唤丁灵琳,与唐姑娘像有渊缘。” “丁灵琳?” 唐雨情并不愚钝,何凌该言赤裸裸指控她对丁灵琳下毒。 对于丁灵琳,她为羡慕,怎会使下三滥手段给丁灵琳下毒? 她二话不言翻身上马背,驾马朝独孤府直奔,何凌与小李当即跟上。 到独孤府大门,唐雨情径直往里行,于前厅见到陆岩。 “下毒之人并非我唐雨情!”唐雨情即刻解释,她虽娇惯,但从未害过他人性命,此为不可争的事实。 陆岩掏出一枚飞镖:“我相信你,可……黑衣人所用飞镖出自临天阁。” 唐雨情顿时心寒,咽不下这口气:“丁灵琳明明好好的。” “毒性暂且被药物抑制罢了。”独孤雪柔语调温和地解释。 唐雨情继续为自己辩驳,尚道出惊人一事:“我与丁灵琳有的是情感上的矛盾……但你们皆难料及,林别袭一直对陆岩心存妒忌。” “林别袭……对阿岩……心存妒忌?何出此言?”丁灵琳实为不解。 唐雨情撇过头嘲讽:“果真涉世未深。” “唐姑娘不妨将话往下说。”宫万雪道。 闻宫万雪此言,唐雨情将话说尽—— “陆岩年及弱冠之年,便成为陆庄的继任庄主,而其余两庄一阁皆由江湖老前辈掌控,试想同龄人何能不妒忌?” “林别袭此人我再清楚不过,表面笑盈盈,暗地使手段,除了弄羽楼那个歌姬,他从未对他人付出过真心。” 如此说来,陆岩等人暗自掂量,对唐雨情确实有误会。 “既然你们怀疑到了我头上来,为证清白,又念及与陆庄的结盟之谊,我愿意协助查案。”唐雨情神情严肃地许下承诺。 未曾料及,今日探唐雨情的话竟为这般意外的结局,她真心亦好,假意亦罢,陆岩尚是给予她应有的信任。 “谢过唐姑娘。”丁灵琳表以谢意。 陆岩轻言:“欢迎唐姑娘加入。” “本姑娘心宽,”唐雨情冷傲地盘手道,“冰释前嫌,不与你等计较。” ------------ 第六十五章 喜欢之意 何凌与小李赶到独孤府,府内气氛有些许怪异。 作为独孤府的主人,独孤雪柔率先打破沉默:“事情说来话长,只言片语难以讲清,我们且坐下,心平气和地听唐姑娘细细道来。” 鄙夷地瞥了何凌一眼,唐雨情将目光转向别处。 见状,何凌忽觉适才质问语气重,毕竟她仅是怀疑对象,并非已定罪的监犯。 他谦逊地朝唐雨情表达了歉意:“适才何某态度强硬了些,唐姑娘莫要见怪。” 闻言,唐雨情的口吻放客气了不少:“本姑娘未将此事放于心上。” 独孤雪柔娴熟地为众人斟茶,向来娇惯的唐雨情蓦然强势不起来。 “唐姑娘貌似乎很了解林别袭,依理而言,关系或许不错,为何会指控他?”隔着一张高脚案几,何凌发问。 仿佛鬼使神差,唐雨情索兴将一切道来:“因为临天阁与万堂庄有生意上的来往,我与林别袭自小便认识,儿时单纯,与他玩得好,可待他逐渐长大,我发现他城府渐深,即便常常是以笑面人,实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丁灵琳却想不通:“但在临天阁时,他尚为我与阿岩帮话。” “正是因此,出了人命,矛头便指向了我,帐亦算到了我头上来,我若不出面澄清,岂不是得背了这不小的黑锅?” 经唐雨情一解释,查案经验颇为丰富的何凌笃定:唐雨情所言可信。 话至此处,陆岩开口:“虽然我与唐姑娘曾有矛盾,但此番是我等误会了唐姑娘,甚是抱歉。” 唐雨情僵冷的脸终于带上几分温和,她起身行至丁灵琳面前—— “丁灵琳,有些话,我欲与你单独谈谈。” “与我谈?” - 丁灵琳应承唐雨情的要求,随唐雨情出了独孤府。 二人来到集市时,正是日中,集市将散,做买卖的小摊贩忙碌收拾自己的摊档。 一路噤声。 唐雨情千言万语欲道出口,话每至喉咙却咽回腹中。 头顶的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酝酿着一场滂沱大雨。 一个老人挑着担子,步履匆忙,失神撞上唐雨情的肩膀,箩筐里未卖完的青菜掉出几棵。 被撞的唐雨情想闹脾气,而丁灵琳已经替老人捡起掉地的青菜。 “爷爷,日后小心一些。”将最后一棵菜放回老人的箩筐,丁灵琳扑干净掌心的灰尘。 “谢过姑娘,谢过姑娘……”满面沧桑的老人连连道谢,重新挑好担子。 目睹一切的唐雨情不由难堪,老人朴实善良,她险些因他的碰撞而恼怒,沉下心来,实感惭愧。 “何谓喜欢?”唐雨情脱口一问。 丁灵琳愣住须臾:“喜欢啊……” “我想知晓,喜欢为何种感觉。” “喜欢一人……他笑你便开心,他哭你便难过,由于他的存在,世间仿佛绽放出明媚的光芒。” 眸含惊讶,唐雨情难以置信:“当真为此种感觉?” “嗯!”丁灵琳笃定答道。 …… “为陆岩遭受不少伤害,值得吗?” “值得,未曾悔过。” “今回中毒因受陆岩牵连,不害怕?” “何来害怕?” “往后余生,你尚是喜欢陆岩?” “阅过诗书万卷,行过千山万水,从始至终无怨无悔。” …… 话音落下,唐雨情的心蓦然剧烈颤动一下。 天际再起雷鸣,两人寻得一座凉亭避雨。 大雨如注,倾刻降临。 陆岩撑着油纸伞悠然出现于雨幕。 他友善地留下一把油纸伞,客套寒暄几句,而后携丁灵琳并肩离开。 缥缈如烟的雨,成双远行的背影。 唐雨情望向倚着凉亭木椅的油纸伞,目光流连,回忆一切。 长久的缄默,她喃喃自语:“原是我自作多情。” ------------ 第六十六章 玩笑 雨落迷蒙,无停止的预兆。 陆岩与丁灵琳回去后,唐雨情乘着秋日凉风,于凉亭中独坐许久。 头一回,她的心静如止水,她细细回忆,回忆丁灵琳告予她的字字句句。 她明白了。 初见陆岩时,她感觉他特别,会因他待丁灵琳好而红眼,她以为如此谓之喜欢,实则好感罢了,她全然做不到同他生死相随。 陆岩不属于她,她便不再强求,将情感尘封心底,任岁月流逝将其冲淡。 “小姐小姐,总算寻到你了!” 随行的两个手下匆匆赶至,唐雨情耳闻声响回过心神。 二人入亭当即单膝跪地:“见过小姐,小姐可要回临天阁?” 唐雨情淡淡回道:“暂不,我尚有要事需多留两日。” …… 风起,天地间似乎皆充斥着“沙沙”音,万堂庄处同样如此。 …… “此雨来得疾,却未有离去的意思,看着烦人。”林别袭立于轩窗前,望着屋外的飘飘雨丝,不禁埋怨。 时不时有雨珠溅落窗棂,绽开小朵小朵的水花。 他的眼神蓦然迷离,思绪亦不知飘往何处,连汪清璃行至他身后仍然毫无察觉。 “别袭,可是事情暴露了?” 林别袭紧拧眉头,冷冷地笑:“仙来镇的衙门已经开始调查,外加我给丁灵琳下毒,陆岩一干人不会轻易放过罪魁祸首。” 汪清璃露出担忧之色:“那该如何是好?” “放心,我思定对策,”林别袭拨弄拇指的玉扳指,目光转向汪清璃,眸子一片漆黑,“衙门会查到万堂庄上来,届时我推个替罪羊出去,便可顺利脱身……如今,最后需行之事为引出陆岩,令他做血偶的首个猎物。” - 独孤府。 何凌正准备回衙门备案,宫万雪带上独孤雪柔帮忙,协助何凌做笔录。 独孤府余下丁灵琳与陆岩。 习惯平日里的吵吵闹闹,蓦然安静下来,忽觉气氛怪异。 “灵琳,我需回寝室换衣。”陆岩拍拍肩膀沾上的雨滴,对丁灵琳笑笑,抄行廊匆匆赶回寝室。 “阿岩!”丁灵琳唤着陆岩的名字,注视着他消失,随即紧跟上去。 行至陆岩寝室前,只见房门紧闭,丁灵琳在外边百无聊赖地踱起步子。 片刻,陆岩仍未出来,寝室内仿佛失去动静,她隐隐担忧。 仰望黑云翻滚的天际,一道闪电撕裂长空,雷响随之而来,“轰隆”巨响震得人直打哆嗦。 丁灵琳脑子发懵半晌,慌忙闯进屋里,恰巧撞见陆岩取衣袍。 她倾刻脸颊泛红,孰料立脚不稳,整个人径直倒往陆岩身上。 耳郭轻贴陆岩的胸膛,少年那一上一下的心跳声她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心由此乱了节拍,跳动得剧烈无章。 “灵琳怎么了?”陆岩被她发懵的模样惹笑。 丁灵琳抽离他的怀抱,尝试辩解:“我……我被雷响吓到。” 陆岩一本正经逗趣:“胆子这般小?” “怕打雷挺正常嘛。”丁灵琳不认输。 “嗯……唐姑娘讲了何事?” “一些锁事而已。” “无需挂心她的言语,灵琳只需知晓,我喜欢之人,从始至终,唯独灵琳。” “是吗?”丁灵琳带着半信半疑的神情,顽皮地反问。 “灵琳不相信?”陆岩蹙眉。 “信,”丁灵琳满脸坏笑,将尾音拉得甚长,继而迅速逃离,“才怪!” 陆岩呆滞几秒方反应过来—— 竟被戏弄了! ------------ 第六十七章 疑云初起 一声长长的鸡啼穿透墙壁与屋门,钻入唐雨情耳中,唐雨情烦恼鸡啼扰人清梦,但在床榻上辗转几回,她尚是起了床。 梳洗过后,唐雨情换了一身粗布衣服,戴上斗笠,乔装成了一个男子模样。 她留于仙来镇,为的是查清案子。 倘若言她查案全为了陆岩,那便错了,查案为的是甩掉“擒人下毒”这一黑锅。 唐雨情悄然前往万堂庄,孰料,方至万堂庄山麓,她便撞见了一名男子。 唐雨情认出他是林别袭的心腹。 男子手提一个食盒,左顾右盼一番,匆匆走了,行踪诡异。 可疑。 唐雨情压低了斗笠,跟随而去。 男子步速快,唐雨情小心翼翼地尾随其后,一路跟至了一片竹林。 行至一处,男子却蓦然驻足,立于原地,迟迟不回头,半响后继续向前。 闪身一丛绿竹后,唐雨情注视着前方的身影渐渐缩小。 见那男子行远了不少,唐雨情正欲提步而出,霍然袭来一阵凌厉的冷风,令她措手不及,她慌忙藏身竹丛,将身形隐于浓密的枝叶之后。 适才已经离去的男子,转瞬间回到了原处,警惕地查看四周,方又一次离去。 “老狐狸。” 唐雨情低声咒骂了一句,继续尾随。 跟随了好一阵,那男子在一处荆棘丛前止住了步伐。 只见他将指放于唇间,吹出一声清亮的口哨,而后,朝后退了一步。 荊棘丛自动移向两侧,被掩盖的石门发出沉闷之音,带着沙石滚落,缓缓打开。 自内行出一人,那人身披深蓝斗篷,将身体牢牢包裹,巨大的帽檐掩去了他大半的面容,看不真切,不过目测身形,兴许是个男子。 两人而后进了洞室,石门“轰轰”作响,紧紧关闭。 目睹一切的唐雨情察觉那男子十分可疑,心内掂量一番,她决定暂不打草惊蛇,欲暗中告知何凌,让衙门来查处洞室。 她环视一眼周遭,默默记住了这片地方:仙来镇西郊翠竹林。 - 此刻,独孤府又热闹起来。 独孤雪柔与宫万雪录完口供,自衙门归来,而在楚宅玩腻的楚云风与余婉儿,拎着各式各样的糕点回了独孤府。 自独孤雪柔口中得知丁灵琳与陆岩正在后院,余婉儿与楚云风兴冲冲地前去寻二人。 方至行廊转角处,便闻阵阵悠扬笛乐,余婉儿一把拉回了楚云风。 “啊啊啊,疼,小仙女轻些!” 因被余婉儿掐了***臂,楚云风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余婉儿做出噤声手势,低声嗔怪道:“呆子,莫要打扰灵琳姐与岩哥哥,我俩尚是去帮雪柔姐姐还有万雪哥哥捣药。” 楚云风抑制不住好奇心,尚欲八卦一番,却被余婉儿揪住衣襟拖走了。 并未察觉余婉儿与楚云风的到来,陆岩迎风而立,指尖于合.欢笛上起落。 荊无命赠予他此笛后,他一直无闲暇时间去练习,但因儿时曾习过竹笛,即便此刻上手有些许生疏,他所吹奏出的曲子仍是悠扬动人。 丁灵琳坐于房前的石阶上,托腮看着他,笑容盈盈。 乐曲悠扬收尾。 “好听!”丁灵琳雀跃而起。 陆岩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明媚笑意:“今夜是血月之夜,阴气很重,灵琳身有嗜血毒瘾,怕有毒发的可能,定得小心。” 丁灵琳眸子一暗,随即明朗起来:“阿岩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话音落下,忽闻翅膀扑打声,天空不知何时飞来一只信鸽,于陆岩头顶盘旋。 “阿岩,这鸽子似是来寻你。” “是吗?” 陆岩试探着抬起了手臂,信鸽扑扑双翅,落于其上。 ------------ 第六十八章 莫名来信 那信鸽是只小灰鸽,立于陆岩的手臂,睁着一双滴溜溜的黑豆眼摇头晃脑,尚“咕咕”叫着。 丁灵琳倾刻心生爱怜,忍不住伸出手去顺了顺信鸽的羽毛:“小家伙,你来自何处呀?为何来寻阿岩?” 陆岩被丁灵琳逗笑了:“它听不懂灵琳的话。” 只见那信鸽抬了抬爪子,丁灵琳发现它脚上系着一张纸条:“阿岩,有信。” 陆岩瞧见,拉开了绑信的细线。 信鸽扑翅飞至丁灵琳肩头,并无离去的意味。 而陆岩阅毕信上内容,眉间写满疑惑。 “上面写了何话?”丁灵琳凑至他身后。 “……亥时独来西郊翠竹林,解药予君,不见不散……岩收……” 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尽,陆岩面容的疑惑之色愈发浓重。 - 独孤府前厅。 “亥时独来西郊翠竹林,解药予君,不见不散,岩收。” 楚云风手拿纸条,一句一字念道,咽下一口唾沫。 “解药?灵琳姐的解药吗?但为何要岩哥哥独自前往翠竹林?尚是亥时?”余婉儿不由为陆岩担忧起来。 宫万雪与独孤雪柔同样忧心忡忡。 此信,当真来得太过突然。 陆岩解释他的顾虑:“今晚恰逢血月之夜,正为秋日中阴气最重之时,我原本打算整夜陪伴灵琳,怕她毒瘾发作,偏偏来了匿名之信要我独自前往寻解药,岂不奇怪?” 那只信鸽尚栖息于丁灵琳肩头,楚云风眼神犀利地盯住它,叉着腰,凶巴巴的模样:“你这只小破鸟有何企图?可是来监视我们的?无端端让小岩岩去翠竹林,居心何在!” “它仅是只普通小鸽子罢了,莫要怪它,”丁灵琳拍去楚云风伸向信鸽的“猪蹄”,温柔地望向陆岩,“去与不去皆出于我,倒不如让我与阿岩同行。” “怕便怕,此乃圈套。”独孤雪柔言出危险之处。 宫万雪认同独孤雪柔的说法:“雪柔所言有理,那便让小灵与岩弟去翠竹林赴约,我叫上何捕头,暗中跟随。” “此法可行。”陆岩颔首允许。 众人齐齐聚集独孤府,心内七上八下,等天色暗下,等赴约时辰点点逼近。 思量“竹林赴约”为精心设计的圈套,像极一个火坑! 黄昏渐逝,夜色渐深,一轮明月徐徐升上梢头。 不同于往日月圆,今夜之月非但圆若盘子,尚整个金黄,异常夺目。 陆岩推测得不错,此月正为罕见的血月,瑰丽无比,却令人心生寒意。 陆岩与丁灵琳已经前往翠竹林。 孰料,唐雨情匆匆赶来独孤府:“陆岩与丁灵琳去了何处?” 见唐雨情分外着急,独孤雪柔有些莫名的心慌:“陆岩与灵琳收到匿名信笺,前去翠竹林赴约。” 翠竹林……又是此地! “明摆的圈套!”唐雨情激动又无奈地拍了一把额头。 楚云风与余婉儿闻声而出,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竹林赴约……是圈套?”余婉儿顿时被惊得心跳剧烈。 唐雨情补述:“我今日跟踪林别袭的心腹,便是去到了仙来镇西郊的翠竹林,他们在一山洞中行秘密诡事,定是引陆岩去那里,欲伤其性命!” “可……小岩岩已经去了,灵琳亦与小岩岩同行,”楚云风忽然忆起九龙寨遇见的血偶,倾刻打了个寒战,“先前与小岩岩去拆采.花.贼的老窝,碰见怪物,没准,此次同样有怪物在翠竹林等着小岩岩与灵琳!” 独孤雪柔保持冷静:“我们快些去衙门寻何捕头与万雪,赶往翠竹林,兴许还来得及。” “我与你同行,盖于我与临天阁的黑锅我需亲自甩掉。”唐雨情斩钉截铁道。 余婉儿与楚云风欲跟随,独孤雪柔抬手拦住了他俩:“大抵尚有人暗中监视我们,府中不可无人,云风与婉儿尚是留于独孤府。” 楚云风与余婉儿不吵不闹,识趣地听从安排。 继而,众人立马行动。 …… 苍茫夜幕中,金黄的圆月,变幻着神秘光彩,照耀大地。 ------------ 第六十九章 赴约 此番竹林赴约,陆岩推测出了两种可能:其一,给解药乃真事;其二,背后存有阴谋。 但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此约,定需一赴。 二人提着灯笼,寻着蜿蜒的竹林小道前行。 大片大片的黑暗浓墨一般泼泼洒洒,枯叶被踩碎之声,于此寂静的竹林之中被放大了几倍。 昏黄的烛光透过灯笼纸,于足下投射出一片光亮,成了除去月华外,唯一的光芒。 夜风起,撩拨竹叶。 丁灵琳朝陆岩身上一靠,搂上了他的臂弯。 “灵琳可是怕黑?”陆岩捂住丁灵琳的手,感其手背有些发凉。 “我总觉此处有些阴森,为何尚未见到来信之人?难不成,此次夜赴竹林是个局?”丁灵琳眉头深锁。 “铮——铮——” 空灵而绵延的琴声蓦然奏响,声声扣动心弦。 “何人在抚琴,”丁灵琳打量周遭,“可是要我们赴约之人?” 陆岩朝她做噤声手势,回应时压低了嗓音:“且不妄动,我们细细听听。” 琴音一阵阵地响,明明为同一个调子,却重重复复了好几遍,时重时轻,半晌后,隐隐约约有些“沙沙”声夹于其间。 陆岩与丁灵琳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奇怪,来来去去皆是同一音调,一轻一重,一轻一重,颇有节奏,且相隔的时间近乎一样,与其说是在弹曲子,倒更像在发号施令……”陆岩被自己的想法一惊。 他的直觉十分强烈,竹林赴约——当真乃个局! “沙沙——” 异响越发清晰,自四面八方朝二人迈进。 陆岩的胸膛起伏着,他屏气凝神,紧紧攥住丁灵琳的手:“灵琳,尚记得初时所遇的那场刺杀吗?” “一直皆记得。”丁灵琳即便紧张,却并无畏惧。 “怕吗?”陆岩加重持魂灭剑的力度。 抽出系于腰间的长鞭,丁灵琳笃定答道:“有阿岩在,不怕。” “铮——铮——” 幽长的琴音又如催命符一般声声奏响。 有人在靠近…… 五个? 不,没那么少…… 陆岩合眼细细听渐近的脚步声,估量着来者的数量。 是不下二十人! 厉风猛然袭来,竹林肆意躁动。 陆岩自剑鞘中一把拔出魂灭剑,猛然插.入土中,缭绕魂灭的幽蓝光芒肆意扩大,凌人剑气自中心猛然射出,激起半空尘土,推倒了敌人。 待尘土散尽,陆岩方看清敌人的面目。 定睛一看,岂可称敌人为人? 他们满头银丝,全身肤色近死状苍白,浑身上下散发着阵阵戾气,因被魂灭剑剑气伤及,倒于地面,抽搐不断。 “看来,要我来翠竹林赴约之人,是为了让我与灵琳……成为他们的腹中之食!” 陆岩拔出陷于土中的魂灭剑,将丁灵琳护于身后,小步小步地朝后退去。 丁灵琳的目光飞速扫过倒地的那一个个怪物的脸,记忆于她脑海中涌现:“阿岩,他们中有几个是仙来镇失踪的青壮男子……” “铮铮铮——” 原本缓慢的琴音急促起来,地面的怪物缓缓爬起,睁着一双红瞳,再度朝丁灵琳与陆岩逼近。 陆岩深吸一口凉气:“灵琳,打不过莫要硬拼,寻机便逃。” “好。”丁灵琳紧了紧持鞭之手。 赴约的凶险远远超出她预料的范围,但她依旧镇定。 魂灭剑躁动不断,陆岩用眼睛的余光扫过最先朝他与丁灵琳逼近的怪物。 他长眉一敛,手上几度挥剑,数个利落剑影回旋,眉展之时,怪物那已化为暗绿色的血液洒了一地。 被划伤怪物愣于原地,数秒后,明明尚淌着血的伤口竟奇迹般地瞬间愈合。 不知何时,有两个怪物悄然现于陆岩与丁灵琳背后不远处。 丁灵琳屏息,倾刻回身,挥动长鞭。 长鞭腾起几个大弯,迅疾而出,两个怪物为躲功击,跃至了两侧。 中间空出了一条道! 陆岩一把牵住丁灵琳的手,脚步如飞,趁着空档,朝竹林外狂奔而去。 ------------ 第七十章 生死逃亡 耳畔,夜风呼啸。 陆岩与丁灵琳紧紧牵着彼此的手,大步大步地朝前奔去,衣袂于夜色中猎猎起舞。 原以为那二十来个怪物行动迟缓,孰料,他们受琴声指引,于几十步之遥一直追赶。 头顶蓦然发亮,跑出竹林了—— 抬首望苍.穹,一轮金黄圆月高挂。 血月。 丁灵琳被金黄圆月吸引住了目光,险些于此危难时刻晃了神。 血月之夜,易毒瘾发作。 脑海蹦出陆岩来竹林赴约前的告诫,忽感眩晕,她赶忙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的意识极速清醒过来。 见她闭眼捂了捂额,陆岩扶住她纤弱的肩膀:“灵琳感觉如何?能否坚持?” “尚好,赶紧离开。”丁灵琳答话后睁开双眸,但眼前的景象领令她知道—— 一时半会,无法逃脱了。 那些怪物亦跑出竹林,与她和陆岩同处于一片开阔空地上。 借着清冷的月光,怪物的相貌更惊骇:眼泛红光,獠牙尖锐。像是凶悍的狼群逮到可口的猎物,神情贪婪至极。 “阿岩……”丁灵琳下意识攥紧陆岩的袖角。 倘若敌人是人,尚且不会如此畏惧,但这些怪物,观久确实心里发毛。 “灵琳莫怕,我俩不能变成他们的腹中之食。”陆岩朝丁灵琳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他坚定的眼神给予她一份安全感。 “铮铮——” 琴声又起,愈奏愈急,肆无忌惮撞击耳膜,似孤魂野鬼凄厉的哭喊。 怪物倾刻齐齐迈进,丁灵琳牢握鞭子,俯身猛甩,鞭出如风,携带枯叶直卷而去,怪物猝不及防倒退,往后跳开数里! “铮!” 曲子的最后一个音调顿时加重,怪物迅疾爬起,饿狼扑食般朝陆岩与丁灵琳奔来。 丁灵琳与陆岩继续向前逃,孰料,怪物竟分成两道,一半于身后追赶,另一半蹿至二人的前方。 两人脊背相贴,渐渐陷入被包围的困境。 “灵琳。” “嗯?” “倘若……” “倘若什么?” “倘若招架不住,勿须管我,自己逃。” “阿岩此话,我莫会遵循。” “那照顾好自己,避免受伤。” 陆岩挥动魂灭剑,于半空划出形若钩月的巨大蓝色圆弧。 刹那间,枯叶腾空,烟雾遮眼! 一个尚未被击倒的怪物划破半空的尘土,现身于丁灵琳后背,露出霍然加长的獠牙,欲凶恶地咬住她白皙的脖颈。 目睹怪物扑来,陆岩瞬间双瞳放大,他将丁灵琳往怀中紧紧一按,利落翻身,同她重重倒落地面。 怪物的獠牙自他的背部狠厉刮过,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阿岩,你流血了……”丁灵琳随意一摸,掌心已经染作鲜红。 陆岩手肘撑地,嘴角延下一缕血痕,呼吸陡然急促。 眼瞧又一个怪物张开血盆大口袭击,丁灵琳眉目凝神,毅然提起掉于旁侧的魂灭剑,利落精准地刺穿怪物的心脏。 此番,怪物的伤口未愈合,它倒于地面,抽搐一阵,化成一摊暗绿液体。 陆岩就势翻身而起,已有对策:“弱点为心脏……” 琴声未停,继续奏响,余下的怪物展开新的攻势。 一阵熟悉的萧音幽幽传来,干扰了施令的琴声。 萧音不似琴声冷漠,温存悦耳,其间若水般缓缓流泄的柔情,足以安抚一切狂躁不安的灵魂。 半晌前尚凶残如狼的怪物,行动渐渐迟缓,后来竟立于原地,静止了一般。 陆岩趁着空档,持过丁灵琳手执的魂灭剑,飞速穿梭于怪物间,逐一刺穿心脏—— 怪物被尽数歼灭。 宫万雪收回离愁萧,满面内疚:“抱歉,来迟了,令岩弟与小灵受惊。” ------------ 第七十一章 获救 怪物已覆没,竹林中突然奏响的怪异琴曲戛然而止。 宫万雪话音方落,听见竹林传来阵阵嘈杂,定睛一看,黑暗里有几团亮光朝他们奔来。 是何凌领着捕快来了,同行的尚有独孤雪柔与唐雨情。 众人赶来,见地面的打斗痕迹与一摊摊暗绿液体,皆是呆愣。 灯火交措间,天空的血月被流云遮蔽。 何凌迎上来询问陆岩事情的来龙去脉,陆岩应答如流。 只有丁灵琳知道陆岩后背负伤。 一夜之间又历生死关,她不害怕那群丑恶的怪物,满脑子皆是触摸陆岩伤口时掌心的血红。 凶险唯有她与陆岩经历过,她清楚意识到他伤势的严重。 伤口如被火灼烧般疼痛,陆岩不禁咬了咬唇,幸好何凌去寻宫万雪问话,他方可得到片刻的舒缓。 注意到众人的视线已经离开自己,他轻捂着心口,靠近丁灵琳,附于她耳畔低语:“灵琳,危机解除,我会平安的,此刻尚有急事需要了结,我能够再坚持一阵……” 告知何凌荆棘丛山洞的位置,唐雨情朝陆岩行去,见她靠近,陆岩隔远与丁灵琳的距离,装作无恙。 “陆岩,”唐雨情发现不妥,“你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独孤雪柔撞见,却同样未察觉陆岩受伤:“可是身体乏力?” 于众人的认知里,陆岩虽然年纪尚轻,但是能够挑起很重的担子,不过是竹林赴约,怎会有事呢? 关切的寻问声中,陆岩摇头或晗首,默不作声。 伤口像是逐渐扩大,火辣辣的痛感肆虐,他愈发难以招架。 他摊开的手攥成拳头,无意识喘息起来,丁灵琳拧着眉头,忧愁地凝望他的面容。 “阿岩,尚能坚持吗?” “伤势变重,我……” 强撑欲下垂的眼帘,陆岩抬首望向丁灵琳,目光涣散。 忽感肩头承受的力度蓦然加重,陆岩径直倒入丁灵琳怀抱,她立脚不稳,瞬间同他一道跌坐地面。 连同知觉,葬身黑暗。 火把依然熊熊燃烧,一切的一切恍惚不定。 - 独孤雪柔招呼两个捕快架马车,载着陆岩与丁灵琳,心急火燎赶回独孤府。 陆岩所穿的月白色披风染上大片血迹,若苍茫白雪中盛放的红梅,极为耀眼,却触目惊心,丁灵琳将其解开,丢于旁侧。 独孤雪柔落坐陆岩后侧,将银针置于烛火上方灼烧,消毒过后,扎于伤口周遭止血。 怪物的獠牙颇为尖锐,留下的伤口甚为深长,鲜血一直外淌。 独孤雪柔接过丁灵琳用热水沾湿的毛帕,小心翼翼印擦着血迹,因不慎触及伤口,惹得陆岩的睫毛抖了抖。 “雪柔姐,阿岩的伤需多久方能够痊愈?”丁灵琳按捺不住焦灼,捉好时机急切地询问。 止血、上药、包扎。 独孤雪柔保持头脑的镇定,有条不紊地处理完伤口,卸下责任的大石,惋惜叹一口气:“怕是需要好长一段日子。” “阿岩,”丁灵琳半蹲于地,徐徐牵着陆岩置于膝盖上的手,“受苦了,定当得好好休息。” 陆岩缓缓直起背,微启泛白的薄唇,予她安然一笑,轻轻答道:“不苦。” ------------ 第七十二章 真相浮现 直至陆岩歇下,丁灵琳方掩门离开他的寝室。 独孤雪柔于行廊处静静等待着,用手臂环着倒掉热水的木盆,里边盛着清理伤口余下的、沾着血迹的毛帕与纱布。 “雪柔姐,抱歉,劳烦你了。”丁灵琳连忙接过木盆,决定自己清理需要丢弃的东西。 “灵琳哪门子的客气话?你与陆岩皆为我的好友。”独孤雪柔体贴地减轻她的心内的负担。 半晌,前厅的楚云风与余婉儿跑来探听情况—— “灵琳姐,岩哥哥好些没?” “小岩岩的伤口怎样了?” “雪柔姐已经将伤口处理好,只是阿岩太累,歇下了。” 闻言,大家感觉踏实许多。 独孤雪柔见势替丁灵琳解围:“即便灵琳今日毒瘾未发,但是她遭怪物围攻,得好好休息,大家尚是静待敌人伏法的好消息吧。” “对对对,”跨步至丁灵琳身后,余婉儿捏捏她的肩膀,“灵琳姐辛苦了。” - 何凌与宫万雪仍然留处翠竹林,受唐雨情指引,寻到了荊棘丛后的洞穴。 他们赶到时,洞穴门已经打开。 何凌与宫万雪举起火把朝里行,未曾料想,洞门不起眼,洞室却十分大。 洞角遗弃着各样干枯的药草,起桌椅功用的石板放置了大小各异的炉鼎。 洞穴更深处,可见一个地牢,铁栅栏内铺满干稻草,稻草上沾着一摊摊浓稠的暗绿液体。 宫万雪与何凌相视一眼,默不作声,屏息继续探查。 洞内愈来愈阴暗,倘若无火把照明,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耳畔,是崖壁滴水之音。 到达洞穴最尽头,一束月光穿透洞穴顶端的缝隙照入,依稀能见一抹人影—— 那人身披巨大斗篷,落漠地倚靠着墙角,身侧是几个七倒八歪的酒壶。 “你为何人?”何凌厉声质问,拔出腰间佩刀。 刀锋映照月华,反射的亮光令那人抬手遮脸。 “我?”他撩开斗篷的大帽,露出神情颓然的面容——是个正值壮年的男子,“你们何需知晓?” “你乃何许人?”宫万雪眸光凝聚,面带威逼之色。 “万堂庄林别袭少主的副手。”男子扭扭脖子,关节碰触,发出“嘎嘎”声。 “林别袭副手?”何凌疑惑。 “呵呵,正是我练制出血偶,怎知,那些中年男子体弱得很,轻易便被尽数歼灭……”男子弯下腰捡酒壶,将酒壶朝嘴一倒,壶中酒却被饮尽,便将它随意扔掉,脚步踉跄着癫笑。 宫万雪持萧朝男子肩头打了一记,男子捂肩,吃痛地发出闷哼。 “可是你传信陆岩,约他来竹林,放出血偶,伤了他!”宫万雪语调冰冷。 孰料,男子笑得更为肆意疯狂:“血偶戾气极重,被其所伤,伤口难以恢复,而今血偶尽死,我的目的达成,回万堂庄是死,被押往监牢同样是死,尚不如自行了断!” 男子掌内突现一柄匕首,他狠厉捅入自己的心脏。 “林别袭……不是好人……” 他口吐鲜血,倒地抽搐半晌再无动静。 何凌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消逝。 宫万雪实为震惊:“真相竟是如此。” 一团红光蓦然闪动,何凌拨开男子的衣襟,发现一个质似水晶的红色圆球。 见状,宫万雪半跪于地,扯下拴住红色圆球的黑绳,持于眼前端详:“岩弟一直寻着的血魔石。” 话音落下,洞内归复平静,滴水之音断续奏响。 调查的罪人,因其自裁——似乎落网了。 ------------ 第七十三章 迷蒙 弄羽楼。 汪清璃抚着身前那把琴弦皆断的琵琶,娥眉轻蹙,目含惋惜。 两个时辰前,她持自己最心爱的琵琶施号发令,孰料突来一首萧曲,不但阻断了琴音对血偶的操纵,尚使她遭到反噬,以至琵琶的琴弦尽数挣断。 “改日,我会为你的琵琶另装上更好的弦。” 不知何时,林别袭拨开帘帐,行至她身前。 她仰起脸,望了他片刻。 眼中的林别袭,对人人皆冷漠,唯独对她表现出一丝平和。 倘若她日后失去利用的价值,他尚会给予她温柔吗? 她这般想,话至嘴边变成另一个问题:“别袭的副手为何肯顶罪?” 噙着冷笑,林别袭悠悠回答:“去竹林前,我把他的亲人接至一处好生照料,他因而甘愿为我顶罪。” 此言,冠冕堂皇至极。 汪清璃伸手触及琵琶,寒意从指尖蔓延至心头:“别袭所言,实为以家人要挟副手顶罪?” “是,”林别袭转了转指上的玉扳指,“清璃莫要怕我,即便我伤他人,亦不会伤你,你与他人不一样……再言,成王路上难免有血雨腥风。” 汪清璃的心百味交杂。 她打小失去双亲,若非林别袭替她自青.楼赎身,她活不至今日,她的命是林别袭给的,她听从他的一切安排。 “那别袭接下来有何打算?” 林别袭逐渐敛去冷笑:“炼制血偶之法我尽数掌握,现今需行的,为静心修炼嗜血神功。” - 梦境中,绿林、怪物、剑光交替出现,一片斑驳。 思量着前行一探究竟,身体却被阵阵白雾缭绕,白雾缓缓腾升,迷蒙了双目。 茫茫白雾里,捕捉到一抹妃色,期盼捉住粉纱的一角,然而未察觉危险逼近,后背蓦然遭人袭击,伤口鲜血泊泊、暗发戾气。 痛,真的很痛! …… “阿岩,醒醒。”丁灵琳守于床侧许久,注意到陆岩的睡颜异常,她细心地柔声唤醒他。 陆岩眼帘微动,几度犹豫后,方睁开双眸。 休息一夜,血丝退去,他的双目甚是明亮,像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 “阿岩想何事呢?快尝尝我熬的虾仁粥。”丁灵琳打开衣橱,取出一件墨蓝外衫。 而陆岩仍旧惺忪地捶着混乱的脑袋。 近日的怪事一桩接一桩,恍恍惚惚,似梦非梦。 他接过丁灵琳递来的外衫,披衣时无意扯动了伤口:“嘶——” “阿岩伤口疼?” “嗯,不知为何,疼得比昨夜尚厉害。” 丁灵琳有些许紧张,急急跑去端来案几的虾仁粥,用短匙舀了舀,速速折返榻沿。 她舀起一勺粥,送至陆岩唇前,弯弯眉眼像月牙,嘴角挂着关怀的笑意:“阿岩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 “好,灵琳熬得粥定当好吃。”陆岩注视丁灵琳的笑容,心胸顿时舒坦,拿过她手捧的碗,“我自己来便好。” “熬这虾仁粥我费了大功夫,阿岩得吃光哦。”丁灵琳凝望陆岩的吃相,嗓音软糯温柔。 陆岩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欠首再食一勺粥。 刹那间,酸楚侵袭鼻翼,怜爱的泪珠翻滚着——是此情此景,催生丁灵琳的泪意。 她为陆岩感到不值。 她的阿岩善良若此,为何却频频遭受暗敌的残忍对待?她立下决心,定当用自己的深情填补世道给他带来的不公。 思绪回转,归于眼前。 陆岩食尽虾仁粥了。 “阿岩,”拎出一个装药物的小竹篮,丁灵琳换上活泼可爱的表情,“我帮你换药可好?” “我自己换确实费力。”陆岩委实无可奈何,方答应了她。 丁灵琳笑笑回应,倒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拆开覆盖伤口的纱布。 伤口居然尚渗着血!并且有裂开的征兆,隐约可见红光泛滥! 她不由惊愕:“啊!阿岩的伤口有戾气!” ------------ 第七十四章 阴霾暂散 “是怪物的戾气侵入伤口,”丁灵琳轻蹙柳眉,将手收回,“若非为保护我,阿岩莫会受伤。” 陆岩淡然浅笑,眼神缱绻温柔:“乱想。” 丁灵琳明白:他是叹息她的内疚。 他总是守护着她,每一回出乱子,他皆能够替她摆平,驱散她阴郁的情绪。 瞧见丁灵琳发愣,陆岩力道柔和地拍拍她的发顶:“何需内疚?灵琳给我熬的粥,已经治愈好我内心最深处的伤痛。” “尚是阿岩好。”丁灵琳随即面露笑容。 某处像是传来“咕咕”的声响,正纳闷,寻声而望,发现信鸽于地面蹦蹦跳跳,继而扇翅而飞,落至丁灵琳肩头。 虽然它送来“亡命信”,但错不归它,灵动可爱的小模样仍旧讨人喜欢。 “陆岩醒了?” 立于门槛处的独孤雪倍感欣喜,她稍提及地的白裙,举止优雅地步入屋内。 “我将信鸽关于灶房的竹笼,竹笼不知何时破了口子,它便悄悄钻了出来。” 听独孤雪柔解释后,陆岩盘腿坐于卧榻,伸出手,逗起小嘴微张的信鸽。他未去抱怨背部隐隐作痛的伤口,身姿一如往常的自然、挺拔。 他豁达笑道:“雪柔姐,信鸽有灵性,养着倒也是种乐趣。” 静视面前的两人,丁灵琳的思绪却飘忽至千里之外—— 阿岩的伤该如何治疗? 究竟怎样洗涤戾气? 雪柔姐会有适用的药物吗? 她打了个机灵,回过神来:“雪柔姐,阿岩的伤口一直未能结痂,可有办法?” 独孤雪柔爱莫能助:“非常棘手,目前我难以治愈,万雪、何捕头正于前厅等候,且问问他二人有无方法。” - 原本以为陆岩常年习武,身体素质极佳,静养一段时日,伤口便可愈合。 然而待宫万雪与何凌查看后,方知判断有误——由血偶獠牙所制的伤口,普通的金创药全然无用。 “莫非血偶服用血魔石炼制的丹药,伤口方难以愈合?”何凌推测。 陆岩不解:“血偶?血魔石?” 因为离开翠竹林的时辰早,陆岩并不清楚事情的后续。 宫万雪解答他的疑惑:“岩弟所搏斗的怪物名唤血偶……岩弟回独孤府后,受唐姑娘指引,我同何捕头捉拿罪犯,罪犯招供,青年男子服用血魔石炼制的丹药沦为血偶,听命于他。” “岂不是与九龙寨的宋玉一样?宋玉亦是将手下炼制成血偶。”余婉儿心有余悸。 楚云风接话:“那罪犯为何身份?可有将他押回监牢?” “他是林别袭的副手,最终自裁死了。”何凌语气沉重。 自裁…… 回想起唐雨情的断言,丁灵琳的心蓦然悸动:“所以,始作俑者非林别袭?” “即便非他所为,”宫万雪赞同,“遇见他尚是得小心为妙。” 何凌观察天色,思量自己尚有公务需完成,准备离开独孤府。临走前,他交出两样物件:一封信与一个锦囊。 “陆少侠,唐姑娘留的信、血魔石碎片。” “祈愿江湖莫因血魔石陷入争斗的漩涡。” 陆岩接过,眸光深远,似乎预见不远将来的纷争。 独孤雪柔抿抿唇:“那陆岩的伤如何是好?” 考虑良久,丁灵琳做出决定:“去剑泉山庄吧,剑泉山庄有疗伤药泉、各样灵草,能够洗涤阿岩伤口的戾气……案子已结,阿岩是时候送上结盟拜贴。” …… 突至分别时刻,全场缄默。 哪怕依依不舍,友人皆表以祝福,毕竟,陆岩的伤有治愈的希望。 …… 陆岩展颜一笑:“好。” ------------ 第七十五章 归剑泉 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地拉着马车,行过人来人往的大街。 马车由红柚木所制,门帘是枣红的丝绸,三面开的窗牗为绣了粉荷的半透白纱帘所遮挡,雅致又不失贵气。 先前陆庄护卫自临天阁回仙来镇,给陆岩留下这辆马车,以便陆岩前往剑泉山庄时所用,而今,计划如期进行,陆岩雇了个车夫,朝剑泉山庄进发。 车厢内,陆岩与丁灵琳翻阅着古籍,而对面的楚云风与余婉儿打闹得不亦乐乎。 本是陆岩与丁灵琳双人之旅,为何又多了余婉儿与楚云风随行呢? 事情的经过得回至一个时辰前—— 知晓陆岩与丁灵琳将前往剑泉山庄,独孤雪柔携宫万雪送行。 晨曦里,独孤雪柔递给丁灵琳一个小巧药箱:“箱里装着嗜血毒瘾的解药,灵琳每日按时服药,余毒会逐渐被清除。” 望着独孤雪柔笑意盈盈的双眸,丁灵琳心内的不舍于脸上显露。 她接过药箱:“我心中对雪柔姐还有仙来镇相识的好友甚是不舍,只是事不得已,终需暂时分离。” 陆岩倒是看得开,道出舒怀话语:“欲再见并非难事,无需伤怀。” 宫万雪上前揽了揽陆岩的肩:“好兄弟,待雪柔处理好医庐要事,我会与她一同上剑泉山庄寻你们,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小灵。” “会的,万雪兄尽可放心,替我照顾好婉儿。”带笑拍拍宫万雪的后背,陆岩执起丁灵琳的手,准备上马车。 “诶诶!” “小岩岩!” “灵琳姐!” 独孤府里传来哄哄闹闹之声,参杂着人的大喊,一阵鸡飞狗跳的嘈杂过后,余婉儿与楚云风跑了出来。 两人一出门,便往陆岩和丁灵琳身上粘去,软磨硬泡,欲与丁灵琳和陆岩一同上剑泉山庄。 楚云风和余婉儿为丁灵琳的知心好友,带上他俩回剑泉山庄玩一番,自然无妨,丁灵琳应允了。 于是,归往剑泉山庄的路途增添了两个“活宝”。 回至眼前,又过去一个时辰,马车已离开仙来镇,驶入郊外。 自小留住仙来镇的楚云风很是兴奋,与余婉儿掀开纱帘看沿途的风景。 陆岩依然翻阅着独孤雪柔给他的疗伤之法,而丁灵琳合眼小憩着。 日光泼洒,先前一切风波暂且平定,岁月静好。 马车一路前行,于地面投下慵懒的黑影,耳闻悬挂一角的车铃响起悦耳清音——抵达剑泉山庄了。 ˉ 剑泉山庄,聆风居。 泉水自巨石上倒注而下,落入地面的大池子,池里泉水清澈,水中的几尾锦鲤清晰可见。 一株桃树立于池旁,因至秋季,花叶尽数落光。 此处独立着一座房屋,装修华贵不失清雅,屋檐下挂着一块牌匾,镌刻着“聆风居”三字。 聆风居,丁灵琳在剑泉山庄的居所。 此处的桃花、清泉、锦鲤,皆为丁灵琳所喜爱,只是它们的主人,已经离开许久。 丁景阳推门而入,顿时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那小丫头就是倔脾气。”手抚过梨花木书架,他喃喃道。 望着房中一切,丁景阳暗自伤怀,脑海再现爱妻许凝裳的面容,他眉头紧锁,声音隐隐发颤:“凝裳,你已逝世十八载,但每回见到灵儿,我仍会记起失去你的伤痛……由着这份伤痛,我未曾有一日敢直面灵儿。” 外边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一名弟子前来向丁景阳通报:“师父,山庄来客人了!” “客人,什么客人?” “是重要客人,已至山麓,师父亲自接见更好!” ------------ 第七十六章 久别重逢 华贵马车止于山麓,石碑坊下的护卫迎上前来。 掀开枣色门帘,丁灵琳熟稔地打起招呼:“两位叔叔,许久不见!” 依相貌而观,两名护卫比丁灵琳年长,猜测正值不惑之年,应是丁灵琳的长辈。 见着丁灵琳,两人皆是拍了一把额头,喜出望外—— “小祖宗终于愿意回来见见庄主了!” “灵琳小姐,庄主对你可是思念深切呀!” 车厢内的四人下了马车。 “左鸣叔叔,右思叔叔,多谢关心,”丁灵琳歉意一笑,介绍起楚云风与余婉儿,“他俩是我在仙来镇结识的好友。” 耳闻介绍,左鸣与右思晗首,而丁灵琳身后那个身段颀长的少年,倾刻吸引住两人的目光。 他穿着绣金丝纹路的普蓝衣袍,周身自带书卷气,却不失男子气概,虽然气质非凡,但初次见面,左鸣右思觉得他稍显冷俊。 怎知,陆岩主动带笑行礼,温润笑容让人如觉春风拂面:“在下陆庄陆岩,见过二位前辈。” 左鸣、右思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回话,适才去给丁景阳报信的那名弟子赶到,示意两人放行。 陆岩与丁灵琳取出两个事先备好的手提漆木箱,于余婉儿、楚云风的协助下,提箱上山。 - 不同于陆庄建筑的巍峨严谨,剑泉山庄的建设构造更加秀气。 盘山而上的阶梯由青石所制,沿途多见奇花异草,落英缤纷,环境甚是幽静美丽,果真不负“仙境山庄”的美誉。 那名弟子领着丁灵琳四人往山上行,一直欲言又止,像是刻意抑制。 丁灵琳与她阿爹这个弟子不熟络,但也算相识,知晓他名唤“道天”,丁灵琳猜测他是忌讳陆岩而保持碱默。 她试探道:“小师弟可是有事情想与我讲?” 闻言,道天终于寻到发话的机会:“灵琳师姐,我……不敢乱讲话。” 那道天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余婉儿不怕他陌生,替陆岩解释:“岩哥哥可好相处了,莫怕莫怕,有话便讲。” 说话的女孩生得可爱,嗓音又甜,道天羞涩地挠了挠头,楚云风见状,暗暗于心里画道天的小人。 “小兄弟有话可直言,无需忌讳我。”陆岩神色和善。 好感倍升的道天寻机打趣:“灵琳师姐得此温柔公子当真是桩美事。” 不知不觉间,已经抵达剑泉山庄的正门。 大门气派,向两侧敞开,恭迎贵客的到来。 两个家仆急步而出,提过陆岩与楚云风手中的箱子,邀请丁灵琳四人朝里行去,道天跟随在后。 剑泉山庄里架了多座红木桥梁,相互连通,先见一座大凉亭,而后便见各式楼阁于凉亭后整齐排列。 “灵琳师姐,师父于亭中等候许久,”道天冲丁景阳兴致高昂地喊道,“师父,贵客到!” 话音落下,丁景阳回首望去,亭外的丁灵琳入目,他的眸中尽是惊喜。 丁灵琳攥紧手,缓步行入亭中:“让阿爹担心了。” 丁景阳展露和蔼的笑容。 “晚辈余婉儿,见过丁伯伯。” “楚云风见过丁伯伯。” 余婉儿与楚云风相继行了拜见礼,不善言辞的丁景阳一直满意地颔首回应。 最后入亭的是陆岩,见到容貌清朗的他,丁景阳未待陆岩自我介绍,讲出他的姓名:“陆岩?” ------------ 第七十七章 诚心可鉴 丁景阳问得响亮,语气反倒模棱两可。 “丁伯伯,晚辈正是陆岩。”陆岩落落大方上前,朝丁景阳拱手一拜,继而与他对视。 神情归复严肃的丁景阳,似乎有意为难。 “阿爹,阿岩待我很好,离开剑泉山庄的这些日子,阿岩一直照顾着我。”丁灵琳心一紧,连忙帮话。 像忽略她所言,丁景阳的面容平淡无波,他负手而立,轻咳两声:“拐走我女儿,这笔帐该如何算?” 丁灵琳不好再插话,抿唇静立着,她相信陆岩聪慧,定会说服丁景阳。 陆岩镇定自如,温和回应:“因陆岩之由,令丁伯伯与灵琳分离,乃陆岩之过,尚请丁伯伯原谅。” “倘若,我不许灵儿再与你离开呢?”丁景阳眸光凝聚,旁人琢磨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见状,余婉儿与楚云风怕给陆岩添乱,选择沉默,暗暗为陆岩捏了把汗。 丁灵琳更是柳眉紧蹙:阿爹怎能这般为难阿岩? 她在陆庄疗养时,余悦非但不干涉她与陆岩,尚对她照顾有加,怎到了丁景阳此处,做法全然不一样了? 然而她不知,丁景阳正对陆岩进行测试。 陆岩抬眸,眼里尽写深情与温柔:“那我努力争取,让丁伯伯感受到我对灵琳的真心,日后,丁伯伯会同意的。” 平淡的语调,朴实的言语,耳闻却令人感动,感动其间的赤诚之心。 望着陆岩的墨玉眸,丁景阳忽然忆起许凝裳,陆岩身上,有许凝裳那份似水柔情。 “傻孩子,”丁景阳面露喜色,不知指陆岩抑或丁灵琳,“我望知晓陆岩对灵儿可是真心……不管怎样,陆岩与灵儿的情感,我不会多做干涉。” 压抑的气氛瞬间消逝,余婉儿与楚云风兴奋地相向击掌,丁灵琳与陆岩相视一笑。 “丁伯伯,此次前来,我尚带来了结盟拜帖与赠礼。” 说着,陆岩打开带来的两个漆木提箱,两个伺候旁侧的家仆眼泛金光。 提箱虽目视平凡,里面所盛之物甚是贵重:一对玉如意,四只镂空雕花银杯,两只金雕孔雀,尚有数本记载着重要剑法的古籍。 陆岩双手奉上请贴:“此为拜贴,诚望剑泉山庄与陆庄结为盟友。” 即便陆岩为年纪较轻的后辈,可丁景阳给陆岩应有的礼数,报予双手接过请帖:“剑泉山庄愿与陆庄结盟,于此谢过陆庄结盟之谊。” 见状,丁灵琳借机询问丁景阳:“阿爹,我有事要欲阿岩单独讲讲,可能去聆风居?” 吩咐家仆备好客房,丁景阳欣喜应允:“去吧。” 四人双双离开,周遭归复安静。 丁景阳阅起陆岩送来的请贴。 请帖的字方正大气,显现出陆岩为人的正气凛然。 - “阿岩,适才我阿爹问话,我心里可急坏了,生怕他为难你。” 丁灵琳牵着陆岩的手行了一路,来到聆风居外的山泉处,与他坐于池旁。 “丁伯伯可是很严格?” 丁灵琳连连晗首:“对呀。” “与我娘亲一样,所以丁伯伯问话时我能够淡定回答,”陆岩全无生气的意味,自袖中取出一封未开的信函,“唐姑娘先前给我的信,灵琳来拆吧。” 信上内容为——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此别过后,情谊于君,不再。 从始至终,陆岩的深情向来独属丁灵琳,无论是局中人,尚是旁人,皆有目共睹。 枕上陆岩肩头,丁灵琳轻喃:“有阿岩陪伴,我快乐满足,谢谢阿岩。” ------------ 第七十八章 盛意款待 “灵琳谢我何事?”陆岩闲散地拨弄着一片泛黄的枯叶。 丁灵琳离开陆岩的肩头,看向陆岩时,陆岩同样看了过来。 “嗯……” “卖关子吗?” 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丁灵琳望往别处,见到一只青鸟飞落聆风居的圆窗。 她任笑意于唇角绽放:“谢谢阿岩一直信守承诺,谢谢阿岩一直真心待我,谢谢阿岩一直保护我。” 感觉阴影投落,身侧的陆岩已经站起。 “如此说来,我更需要谢谢灵琳,”陆岩伸出手,牵着丁灵琳起身,“谢谢灵琳与我共担险恶,谢谢灵琳对我不离不弃,谢谢灵琳喜欢我。” “岩哥哥,灵琳姐!” 忽起叫唤声,一道鹅黄色的身影自小径跑来。 余婉儿赶至聆风居报信,红润的脸庞神情雀跃:“丁伯伯请大家去饭厅用膳!” - 饭宴仅有五人,却甚是丰盛,香气扑鼻的江南佳肴整整一桌,丁景阳尚给每人盛好美酒秋露白。 丁景阳并非酒徒,然而性喜饮酒,邀请陆岩畅饮一杯又一杯。 清酒下肚,愁绪皆消。 丁景阳发现陆岩酒量不差,尽管连连干数杯,面色仍旧不显潮红,且精神奕奕。 “酒逢知己千杯少”,若谈及饮酒,丁景阳与陆岩能称交心了。 余婉儿与楚云风一面品尝美食,一面静视两人斟酒,该场面可谓“准岳父准女婿对饮”,见者由衷欢乐。 丁景阳饮酒渐起兴致,丁灵琳感觉需要出言制止。 “阿爹,阿岩后背有伤,不可再继续饮酒,担忧对伤口有害处。” “有伤?”丁景阳顿了顿,放下手中酒盏。 丁灵琳认为理应告知父亲所有事情:“昔时与阿岩遇险,阿岩因为救我受了伤。” 深知女儿素来诚实,丁景阳推断事情重大:“陆岩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怕坏了丁伯伯的雅兴,便想着多饮几杯……灵琳既以讲明内情,陆岩只能朝丁伯伯说句抱歉,委实不可再陪饮。”语毕,陆岩同样将酒盏搁至手侧。 酒虽然不醉人,但丁灵琳提醒,陆岩确实得听。 “何来坏兴致之说?陆岩的身体比我饮酒的兴致重要得多,”丁景阳自然明白事理,“我竟未知晓,想邀陆岩来个一醉方休,实乃惭愧。” “丁伯伯无需自责,岩哥哥莫会盲目饮酒,灵琳姐解释完,岩哥哥立刻停杯了!” “是呀,小岩岩陪丁伯伯饮酒他感觉非常开心!” 气氛逐渐缓和,眼前与女儿年仿的三个孩子懂事识礼,丁景阳颇感欣慰。 丁灵琳继续解释:“阿爹,此次回来,主要为给阿岩疗伤,顺带让阿岩静养一段时间再返陆庄。” 她那颗心盛满对陆岩的喜爱关怀,丁景阳赞赏陆岩的优秀,耳闻女儿的言语,他心情微妙。 女儿如今结情陆岩,尽管成亲来日方长,陆岩亦能算自己未来的半个儿子,必定悉心照料。 “无妨,想留多久皆可,剑泉山庄多药泉灵草,为最佳休养之地,陆岩的伤要养至痊愈。” 丁景阳随后唤来丫鬟,撤去了酒,又遣厨娘更换清淡菜肴专予陆岩食用。 他的面孔满满爱子心切的认真:“若不助陆岩养好伤口,灵儿怕是会生为父气,养伤急不来,陆岩先行留住剑泉山庄,再做安排。” ------------ 第七十九章 药泉洗戾 饭宴过后,丁景阳提议检查陆岩的伤势。 饭厅行事不便,一干人去了聆风居。 丁灵琳点好静心的熏香,将聆风居内的纱帘尽数束起,烛灯明亮,宽敞居室的每一隅皆亮堂堂,令人颇感舒适。 陆岩随即宽衣,背部带血的纱布呈现眼前,除去日日替陆岩上药的丁灵琳,其余三人面露惊讶之色。 这几日陆岩精神尚佳,怎知他后背的伤仍旧严重。 “受伤是何时?” “四日前。” 耳闻陆岩回答,丁景阳心一紧,他取下纱布,骇人伤口触目惊心。 伤口泛出血红的光,霸道横过陆岩原本光洁的肌肤,明明为四日前造成,而今尚渗着血,丝毫未有结痂迹象。 余婉儿与楚云风凑来一瞧,心生对陆岩的担忧。 “岩哥哥,伤为何更严重了?” “是呀,伤口为何不见好转?” 陆岩摇首解释:“因为并非普通伤口。” 丁景阳沉重叹息:“伤口戾气过重,戾气腐蚀皮肉。” 病因又为戾气,与独孤雪柔的诊断一致。 “劳烦各位挂心,伤会好的。”陆岩拉回敞开的衣襟,脸上挂着抚慰大家的微笑。 凝视他那温暖笑容,丁灵琳期盼他尽早痊愈,径直言请:“阿爹,剑泉山庄的药泉兴许能够洗涤阿岩伤口的戾气,尚希望阿爹用灵草配制创伤药。” “好,为父答应灵儿。”丁景阳不假思索应允丁灵琳的要求,当即动用剑泉山庄医师。 由于起初所敷药物不适,陆岩暂且将伤口裸.露,穿回薄衫挡挡秋风,丁灵琳怕他受寒,给他添了件大髦,而后携带干净的换洗衣物,步往剑泉山庄最大的药泉。 药泉建于一座巨大的亭子中,白石筑泉沿,黑石铺泉底,泉面阵阵白雾升腾,场景如画似梦。 陆岩高束原本低挽一半的青丝,褪去上半身的外衫,着一亮白里裤入泉而坐,泉水恰好没过胸膛。 药力点点渗进伤口,化成一股暖意顺血液流动,逐渐温润周身的筋脉。 明明时处秋季,身体浸于泉水,晚风吹拂却不觉寒凉,体温反倒攀升了一些。 药泉的药力当真见效快。 忽然袭来倦意,陆岩徐徐闭了双目。 而丁灵琳一直背对他,乖巧地坐于泉畔,赏天幕静静流淌的星河。 夜风吹拂,树影轻摇,虫语低喃。 两刻钟渐渐流逝。 回首时,丁灵琳见陆岩阖着眼眸,面容恬静。 她忽然顽皮,快步跑至陆岩身后,伸出手一戳他的脸颊。 嫩嫩的,颇具弹性。 孰料,这一戳,陆岩睁眼,他仰脸望向丁灵琳,清亮目光陡然跃入眸子,令丁灵琳怦然心动。 丁灵琳虽然心慌,但赶紧抛却羞涩:“阿岩感觉怎样?” “伤口的疼痛减轻了不少。”陆岩星光之下的神色平静如常,他笑着说,“灵琳且背过身,我需要穿衣。” 丁灵琳随即转身迈远几步,陆岩自药泉抽身,撩起泉畔备好的干净衣袍,快速穿戴整齐。 “我好了,灵琳可以过来。” 心湖漾开欣喜的涟漪,丁灵琳欢乐地驻足陆岩跟前:“阿岩明日能否随我去个地方?” 陆岩笑笑颔首:“当然可以。” ------------ 第八十章 隔阂来由 经药泉滋养,陆岩伤口的疼痛减轻,丁景阳见药泉起了作用,甚是高兴,余婉儿与楚云风也少了一些担忧。 夜渐深,劳顿一整日,大家各自休息了。 - 天际尚未破晓,丁灵琳溜去客房唤醒陆岩。 陆岩睡眼惺忪,迷迷糊糊间欲倒下卧榻再与周公相会,被丁灵琳拽住手臂拉了起来。 “阿岩,可还记得昨夜应承与我去一个地方?” 闻言,陆岩瞬间醒神,他险些忘记要事,洗漱换衣后,随丁灵琳先行去了灶房。 路上,除了藏身草丛的蟋蟀偶尔鸣唱,周遭静悄悄的,月亮尚未西下,于天边显露出淡淡的影子。 去到灶房时,陆岩的睡意已经完全褪去。 丁灵琳端来几盘新鲜的水果、美味的糕点,装入一个食盒,看阵势,像是去拜祭先人。 “灵琳可是要拜祭?”陆岩未抑制住好奇,疑惑发问。 又朝食盒里放入一瓶桂花酿,丁灵琳抬首朝陆岩笑笑:“阿岩去了便知。” 食盒重了些,陆岩替丁灵琳提,丁灵琳行于他前方,给他指路。 两人出了剑泉山庄的大门,往山的阴面行去。 山阴无建筑,但景色依旧美。 晨雾缭绕在清晨的林间,飞流而下的白练击打崖壁,哗哗水流声衬得山林愈发空寂。 半山腰蜿蜒的小径隐在被晨露打湿的草木间,陆岩与丁灵琳牵着手,迎着晨光登上一级级的石阶。 “到了,阿岩。” 话音落下,陆岩往前方看,长眉一敛。 眼前,是林中的平坦地,不生杂草,建着一座用白石铺制的墓,墓前竖起一块刻字的石碑。 “阿岩,这是我阿娘的墓。”丁灵琳盈盈笑道,眸光温柔。 爱妻许凝裳之墓。 陆岩于心底默默念出这七个字。 丁灵琳曾与他讲过,她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今日亲眼见到许凝裳伯母的坟,他对她颇为心痛。 “灵琳,抱歉。”为他知晓丁灵琳的伤心事而道歉。 “人已逝,追悔无用,早便释怀了,”丁灵琳提过陆岩手中的食盒,于墓碑前摆下带来的水果与糕点,“阿岩莫要为我伤心,此次带阿岩来祭拜阿娘,阿娘泉下有知,定当会替我高兴。” 她取出桂花酿,斟了一杯,朝黄土倾洒,落地平安。 陆岩行至丁灵琳身侧,再斟酒一杯,与丁灵琳一齐洒酒落地。 “凝裳伯母,我会保护好灵琳的。” 晨雾散尽,鸟声初啼,无边的日光越过山头,映照得山间愈发明亮,陆岩坚定的嗓音于周遭回响。 静留墓地半晌,两人踏上归程。 “阿娘向来体弱,十月怀胎,怎料难产,生下我后,便去世了。” 丁灵琳将事情娓娓道来,陆岩认真聆听。 “没有母亲,灵琳小时候是如何度过的?” 陆岩意外,缺少母亲的教导与陪伴,丁灵琳依然养成温柔开朗的性子。 “有阿爹与爷爷呀,”丁灵琳唇角弯弯,笑意浅浅,“爷爷告诉我阿娘的往事,阿娘虽身子柔弱,人却温柔得很,知书识礼,书画皆通。” “兴许,丁伯伯深爱着这样的凝裳伯母。”陆岩发自肺腑地安慰。 丁灵琳面露惆怅:“正是因阿爹深爱阿娘,方难以从失去娘亲的伤痛中释怀,常常忽略了我。” “我相信,丁伯伯是爱灵琳的,父爱如山,深沉难觉罢了。”陆岩此言令丁灵琳心生欢喜。 闲谈中,回到了剑泉山庄。 丁景阳遣人过来,为陆岩引路去书房。 …… 进门便见丁景阳欣赏一幅画像。 “画上女子,正是我的爱妻,许凝裳,”丁景阳露出鲜见的笑容,示意陆岩靠近,“得知灵儿领小岩去祭拜凝裳,我很开心。” 画像里的许凝裳正值妙龄,有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娴熟,细细一瞧,陆岩发现丁灵琳的眉眼生得与许凝裳相像得很。 渐渐卷回画纸,丁景阳朝陆岩言出嘱托:“灵儿以为我待她严格冷漠,但我希望小岩寻机告知她,我未曾因凝裳之由而责怪过她。” “我会转达丁伯伯所言。”陆岩认真应承。 他大致知晓了,凝裳伯母正是父女间存有隔阂的缘由。 ------------ 第八十一章 风华展 丁景阳将画像小心翼翼地放入了锦盒,安置在梨木书架最中间的格子。 岁月长流十八载,爱妻离世不续弦。 细细想来,丁景阳同样是位专情温柔之人,只是他的情感,不善表露。 思索至此,陆岩微微一笑。 “小岩,替你验伤,我得知伤口因戾气而遭腐蚀,可否告知我,戾气从何而来?” 丁景阳负手而立,与陆岩相视。 陆岩不隐瞒实情,径直言出:“是血魔石。” 闻言,丁景阳明显一怔,不禁疑惑。 血魔石此物他知晓,但三十年前那场江湖纷争之后,血魔石早已下落不明,而今,事情的前因后果,又是怎样的? 丁景阳此刻的神情与当时荊无命委托调查血魔石时一样,沉重与疑惑交织,但事情复杂,一时间,难以道明。 陆岩正欲开口,先前为他引路的道天行入书房朝丁景阳通报:“师父,其余二十九名弟子已回归剑泉山庄,于大堂习剑。” “好,知道了。”丁景阳晗首回应。 见立于丁景阳身后的陆岩,道天恭敬地行了个礼,方转身而去。 “丁伯伯,届时再与你讲清血魔石之事的来龙去脉。” 目光含笑,丁景阳按了一把陆岩结实的肩膀,态度更为亲和:“亦可,小岩且与我去大堂看看。” - 朝阳升空,渐渐将天边那几缕游云染上金黄,瑰丽夺目。 剑泉山庄的大堂此刻是一派热闹非凡之景—— 三十名弟子身着紫袍,排着整齐队列,动作整齐划一,习手中之剑。 辽辽苍穹,剑光闪闪,此情此景颇为赏心阅目,又令人热血沸腾。 丁景阳与陆岩自队列后方朝前而行,晨风吹拂,衣袂轻舞,几名眼尖的女弟子瞬间被那个文质彬彬的少年吸引住了目光。 见丁景阳背身行远,她们低声议论起来—— “不知那位公子为何许人,竟相随于师父身侧。” “那公子倒是气质出尘,长得又清朗,蛮吸引人的。” “那公子会武功吧?” …… 知晓一切的道天耳闻八卦之言,不禁笑出了声,惹得那几名女弟子脸一红,目光齐齐投向了忍俊不禁的他。 “师妹们勿要抱有希望了,那公子名唤陆岩,是灵琳师姐的心上人。” 众人皆惊,难以置信,好几名弟子恍了神,手一抖,手中剑落了地。 而丁景阳与陆岩已立于大堂正前方,见队列忽然出了岔子,丁景阳并不恼。 大弟子萧子渊喊停众人,上前拜见:“子渊见过师父!” 其余弟子不约而同地半跪于地,宛若道道紫色浪潮翻滚,齐声喊道:“弟子拜见师父!” “阿爹,阿岩!” 熟悉的嗓音响起,萧子渊抬首见丁灵琳行来。 她将先前所着的侠衣换作一袭妃色罗裙,出落得如闺家小姐的温雅模样,却脸色红润、眉目灵动,让人不觉其柔弱。 丁灵琳这一来,一众弟子骚动。 大家自小同丁灵琳玩闹成长,清楚丁灵琳的性子,虽是位贵家小姐,但脾性温和爽朗,即便偶尔会被她小小戏弄戏弄,大家仍旧喜欢如此的她。 萧子渊正为喜欢她的其中一人,归来之前,他听闻她有了心上人,暗自断掉念头。 “阿岩。”丁灵琳站于陆岩身侧,朝他笑得灿烂。 “灵琳,你倒是瞒了我许多实情。”陆岩偏过脸对上丁灵琳的目光,神情无奈。 “阿岩可是指剑泉山庄弟子的议论?”丁灵琳眸子光彩流转,直戳陆岩的心思。 陆岩眉梢一扬,笑笑回以简单三字:“灵琳猜。” 萧子渊起身,谦逊朝陆岩行拜见礼:“剑泉山庄大弟子萧子渊,见过陆少庄主。” 以萧子渊沉静应对为榜样,弟子停止聒噪,展现出剑泉山庄弟子应有的礼学与气度。 一直沉默的丁景阳随弟子的安静而面露喜色。 别无他意,萧子渊欲见识陆岩的武学功底,请言:“听闻陆少庄主剑法高超,不知可否展露一番,令我等开开眼界。” 江湖之中最忌讳强出头,倘若行事张扬,兴许会给自身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陆岩委婉拒绝:“言重了,剑泉山庄乃以剑法闻名,子渊阁下又为剑泉山庄大弟子,习剑功法定是精湛,陆岩便不献丑。” 耳闻此话,感出言之人的谦虚与气量,大家不再刻意勉强。 丁景阳眼中无波澜,心中对陆岩的赏识又添几分。 ------------ 第八十二章 远逝的纷争 自从副手自裁后,林别袭未回过万堂庄,待最多的地方是弄羽楼。 弄羽楼为林别袭所建,楼有三层:第一层为招客赏乐所用,第二层乃汪清璃的住所,至于第三层,是林别袭修炼之地,平日连久居楼中的汪清璃亦少有涉足。 汪清璃甚是本分,林别袭入楼闭关足足三日,她未曾过问与打扰,更未窥探功法,林别袭由此称汪清璃为他最信任之人。 过了今日,林别袭闭关已将近四天,汪清璃未免心生担忧,她想着至顶层瞧瞧,便循着木梯而上,却意外撞见已结束闭关的林别袭。 林别袭肆意挑起狐狸眼,目光戏谑,将邪魅二字显现得淋漓尽致:“清璃,我无事。” 汪清璃却无意瞥见林别袭鬓角处的两缕红丝,心内一阵寒凉。 她不畏林别袭待他人的心狠手辣,忧心的,是他渐渐行入不归路,为权势而癫狂,葬送了他为人之初的温柔与善意。 “无事便好,清璃倒是怕别袭不慎走火入魔,”汪清璃敛去眸中思绪,脸庞一如既往的明艳,“只是清璃不解,别袭本已手掌一定权势,为何尚需冒险修炼嗜血神功?” 林别袭一扬嘴角,漫不经心地望向别处:“权势未曾有过界限,怎能仅仅满足于此……嗜血神功若是练成,武林便尽能为我所用。” 他扭扭脖子,关节作响,狼子野心,展露无遗。 - 陆岩自围观的剑泉山庄弟子中脱了身,随丁灵琳去药泉再洗戾气。 整日喧嚣,今刻觅得安静时光。 陆岩从药泉而出,换好了新衣。 身后丁灵琳飞跃过来,因跑得急,额头不慎撞上他的脊背。 陆岩回身,轻轻一点她微红的额头:“丁伯伯让我们去一趟藏经阁,走吧,灵琳。” - 藏经阁。 剑泉山庄的藏经阁修得较陆庄的更为宽敞,房梁很高,盛书的架子层叠而上,尚建有取书的旋转木梯,古朴肃穆,安静万分。 较陆岩早来藏经阁的余婉儿与楚云风,兴致盎然地翻阅起话本。 “丁伯伯,岩哥哥与灵琳姐来了。”余婉儿抬首见着陆岩与丁灵琳,将话本合上。 而丁景阳手持竹简,开门见山:“人已齐,我便讲讲血魔石由来……” 尘封于漫漫历史长河的纷争故事再现天日—— 追溯至遥远莫测的上古时期,女娲补天遗漏碎石,坠入人间。 一个名为渊横的部落首领,在外狩猎之时,意外获得了女娲补天遗漏的碎石,他一向热衷于修炼.功法,梦寐着有朝一日能造极成神,拥有无边力量。 苦心专研许久,渊横创造出了嗜血神功,将补天碎石投入墨池,再以鲜血滋养,练就了上古邪物血魔石。 凭着嗜血神功与血魔石的强大力量,渊横征服了沿河而建的各个部落,成为部落中最强王者,一统上古时代。 人文时代建立之后,嗜血神功与血魔石被武林中人视为毁灭一切的邪物,将其封锁于灵气充沛的千幻塔中。 天有不测风云。 三十年前,武林的平静随着血魔石与嗜血神功被盗取而被打破。守塔人晋东觊觎两物的魔力,私自入塔将两物暗中取走。为滋养血魔石,他控制了重要门派,在武林中肆意杀戮,掀起血雨腥风。 嗜血神功练成,晋东却走火入魔,人性皆失,以卑劣手段掌控了武林近乎一月,只手遮天,烧杀淫.虐。 所有门派结为盟友,将晋东斩杀,血魔石被砸成碎片,嗜血神功功卷被撕毁,武林归复和平,而两样邪物自此下落不明,无了音讯。 “血魔石的过往便是如此。” 大家皆听得入神,丁景阳的阐述戛然而止。 陆岩惋惜地叹息:“血魔石与嗜血神功当真是害人之物。” “血魔石由来既已知晓,孩子们可否讲讲血魔石遭遇?”丁景阳收回竹简,转身望向四个后辈。 ------------ 第八十三章 可否值得 于是,陆岩从九龙寨初见血魔石说起,一直讲诉至收到莫名来信,翠竹林再遇血偶。 丁灵琳与余婉儿、楚云风间或替陆岩补述事情遗漏的细节。 四人神采飞扬,阐述得活灵活现。 丁景阳听完唏嘘。 陆岩与丁灵琳当真受苦,路途居然遇上种种危险,同时庆幸二人能够平安无事归来。 “丁伯伯,事情大抵便是如此。” 藏经阁的灯火轻跃,投射墙壁的影子随之晃动。 丁景阳眉头紧锁:“未曾料及,匿迹数十年的血魔石竟被恶人无意所得,闹出如此多的乱子。” “丁伯伯,我们听故事入了迷,可没有害怕。” “是呀,事情告一段落,丁伯伯莫要为忧心过多。” 经余婉儿与楚云风宽慰,近乎凝滞的空气渐渐缓和。 怕给四位后辈带来心理负担,丁景阳一扫满面愁容,神色转向祥和:“调查血魔石固然重要,但目前小岩须行之事为好好疗养,其他锁事暂且搁置。” “有劳丁伯伯挂心,陆岩定会将身体养好。” 看到陆岩眸子透出的笃定光芒,又见丁灵琳挂着恬静笑容,丁景阳悬于心头的大石沉落心底。 - 剑泉山庄的医师依照丁景阳的要求,采集众多名贵灵草、灵花配制成膏药,给陆岩疗养伤口所用。 听闻膏药已经制好,丁灵琳未待医师送来便早早亲自前去取。 那医师见丁灵琳那紧张劲,毫不客气地拿她打趣:“诶呀,灵琳小姐这心里倒是天天惦记着情郎,怕再过那么一段时日便嫁过去喽。” 丁灵琳儿时有些顽皮好动,自然难免磕磕碰碰,破皮擦伤可言为常事,而每回她受伤,时常是那医师上的药。 “叔叔莫要笑话我了,阿岩的伤不能耽搁,想早些将膏药取回去,给阿岩的伤口涂上。” 医师将一个精致的粉盒交予她,叮嘱道:“灵琳小姐记好,此药一日涂两回,早晚各一回,莫要给情郎涂错了。” 丁灵琳打开粉盒嗅了嗅,顿时一股清香入鼻,清凉气味闻着舒服,合上粉盒盖子,她笑笑:“我记住了,谢谢叔叔。” 正欲转身离开,那医师叫住她,丁灵琳回首,见医师把药材分类倒入药篮。 “小医知晓灵琳小姐的心上人很优秀,只是每每与他涉险,遭到伤害,值得吗?明明可以做一颗众星捧月的明珠。” 医师的眼眸含满不解。 话来得突然,丁灵琳先是身形发怔,回答时却无半分踟蹰。 “可他家境殷实,本也可做一位贵家公子,却仍然不辞辛苦地处理家族事务,有此良人相伴,怎能言之不值?” 世间爱情,本便是心甘情愿为彼此付出,又何来可否值得之说? 医师兀自摇摇头,轻轻叹息:“原是我太薄情,不解爱意。” 丁灵琳不再多言,打了招呼回聆风居,陆岩正等着她。 聆风居处山泉哗哗作响,陆岩坐于山泉前沁凉的石板椅, 擦拭着合.欢笛。 今日天气好,云淡风轻,不觉秋日寒意,丁灵琳把玩着粉盒,于暖暖的日光中朝陆岩行来。 “阿岩,膏药制好了,我来替阿岩上药!” 丁灵琳嗓音清亮,笑得眉目弯弯,日光笼罩下,美得出尘。 陆岩魔怔了,蓦然间不知该如何答话,脑海中回响着楚云风所言。 方才楚云风不慎割伤手指,想寻医师取止血散,无意听见丁灵琳与医师的对话,他继而悄悄转述给陆岩。 陆岩思索许久,心内愈发感动,他静静宽衣给丁灵琳上药。 伤口有结痂迹象,丁灵琳欣喜万分:“阿岩的伤口有好转,相信不久后能够痊愈。” 膏药上好,陆岩整好衣袍,轻轻握住丁灵琳的手腕。 “我的伤若是痊愈了,便得回陆庄,灵琳可愿意随我离开剑泉山庄?此处,有灵琳的亲人与朋友,灵琳舍得吗?” 袅袅微风吹入聆风居。 丁灵琳笑容明媚:“阿岩说何傻话,天涯海角,我皆会相随。” ------------ 第八十四章 离间 剑法习完,剑泉山庄弟子如鸟兽作散,三三两两离开,各行各事。 几名性格活泼的女弟子聚于巨大的古榕树下,伊始谈天说地。 “诶诶,你们知道吗?适才灵琳师姐前去医师那取药,急匆匆的。” “取个药不是挺正常的嘛,兴许是灵琳师姐无意擦伤了皮,自个取来涂,小事一桩,何需大惊小怪。”一名女弟子不以为意,嗑起掌心的瓜子。 “错了,那药是给陆公子取的,医师尚拿灵琳师姐打趣,言她事事皆牵挂着陆公子这个情郎。” 回话的女子眉飞色舞,仿佛畅谈着一部颇具趣味的戏文,另外几名女弟子听闻,羞涩又激动,皆为闺中女子,对情情爱爱之事自然少不了憧憬,聊得更欢。 顾涵玉躺于网状吊床上,静静望着稀稀拉拉透着光的古榕树,发起了呆。 郎才女貌,一对璧人,是那些女弟子对丁灵琳与陆岩的形容。 顾涵玉听了,心中不悦。 她不否认陆岩的好,可大师兄萧子渊明明同样温柔体贴,家世可称富裕,尚与丁灵琳一起长大,对丁灵琳用情至专,为何丁灵琳会选择陆岩?可是因陆岩是陆庄的庄主? 萧子渊待顾涵玉像亲妹妹一般好,对她照顾有加,她为萧子渊失去丁灵琳抱不平,心中暗生一计。 回过神来,那几名女弟子尚在闲谈,只是换了议论的主角,顾涵玉觉得聒噪,翻身下了吊床。 “涵玉!你去何处?” 留意到顾涵玉的离去,一名女弟子欲叫住她,而顾涵玉已没了影。 - 伤口上好药,没过一阵,厨子将熬好的莲子汤送到了聆风居。 “今日为何未见丁伯伯?” “阿爹有山庄事务要处理,需外出一日。” 丁灵琳一面答话,一面朝瓷碗盛汤。 莲子汤看起清淡,却甚是鲜美,尚升腾着阵阵热气,令人食欲大开。 “原是如此,”接过丁灵琳递来的汤,陆岩用勺子舀了舀,吃了一口尝尝鲜,唇齿留香,不由发出赞叹,“味道不错。” 见陆岩吃得欢,丁灵琳眉开眼笑:“阿岩喜欢便喝多些。” 清脆的嬉笑声传出聆风居,顾涵玉立于圆窗前,透过窗棂,注视着浓情蜜意的二人,手已攥成了拳。 她自认为萧子渊抱不平,却未察觉自己暗暗妒忌。 敛去脸上愠怒,她换上明媚笑容,扣响了门:“灵琳师姐,萧师兄有事寻你!” 丁灵琳与萧子渊算是熟络,儿时常在一齐玩耍。 并未多虑,丁灵琳微微一笑:“好,我过会便去。” 行入居室,顾涵玉眉头轻蹙:“灵琳师姐,萧师兄于老地方等了你许久,早已心乱如麻,再不前去赴约,萧师兄怕是要伤透了心。” 此番话暗含意味,丁灵琳听得一头雾水。 陆岩给予她舒心笑容:“若是有要事,灵琳便去吧。” 顾涵玉为陆岩的柔情发愣,此份柔情,较萧子渊更为浓厚,她的心顿时砰砰乱跳,连丁灵琳离开亦未察觉。 回过心神,顾涵玉坐了下来:“陆公子,你可知灵琳师姐与萧师兄是何种关系?” 这顾涵玉看起来与余婉儿一般大的年纪,陆岩权当她八卦:“这我倒是不知,可否讲讲?” “灵琳师姐与萧师兄是青梅竹马,”顾涵玉站起,透露着一股骄傲劲,“小时候,灵琳师姐有些顽皮,爱到处游玩,师父便让萧师兄当起灵琳师姐的护卫,时刻保护灵琳师姐。” “有一回,灵琳师姐不慎跌倒,磨损了膝盖,萧师兄背着她去给医师上药,我们这些师弟师妹看了好生羡慕!” “然后呢?”陆岩不恼,镇静地接一句。 “萧师兄对灵琳师姐一日好过一日,凡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会送给灵琳师姐,灵琳师姐难过时,萧师兄会静静陪着她看星星,看月亮,与她讲笑话,逗她开心。” “灵琳师姐与萧师兄间的趣事太多,难以讲完,但萧师兄对灵琳师姐可是真心一片,怎知,灵琳师姐却喜欢上了陆公子,萧师兄得知后,伤心至极。” 顾涵玉所讲之事确实有真,却早已被添油加醋。 话语入耳,陆岩的心顷刻堵得慌。 但他意识清醒,丁灵琳年幼时懵懂无知,怎明男女情爱?这顾涵玉特意与他讲这些,不过想离间他与丁灵琳。 氛围陷入冰冷,顾涵玉仍然自顾自地讲述。 眼中愠怒转瞬即逝,陆岩面不改色,神情温和地打断了顾涵玉的话,语气笃定,不容他人反驳。 “谢谢你让我得知灵琳的过往,往后,无需你的萧师兄,我能够将灵琳照顾得更好。” 出乎意料的回话,顾涵玉脸上笑容一僵,寻了借口,讪讪离开了。 而陆岩深思一番,只身去寻丁灵琳。 ------------ 第八十五章 笃定 不知萧师兄寻我,所为何事。 丁灵琳疑惑地思索了一路。 回剑泉山庄已经一段时日,仅是观习望剑时见了萧子渊一回。 陆岩尚处于养伤阶段,丁灵琳悉心照料,何来闲时顾及他人? 萧子渊因她心乱如麻,为她伤透了心,丁灵琳当真百思不解。 绕过一座假山,可见一处行廊,屋檐上,悬挂着许多别致的风铃,风起时,清脆铃音飘荡回响。 此处,为顾涵玉所言的老地方,小时候丁灵琳伤心难过藏身的角落。 然而,尚未见萧子渊的身影。 “灵琳。” 一声呼唤响起,即便是同样的称谓,同样年轻的嗓音,但丁灵琳清楚地知道,身后人并非她的阿岩,而是她的师兄——萧子渊。 萧子渊身穿剑泉山庄弟子的紫袍,青丝尽束,头带发冠,刚毅的脸庞上挂着温和笑意。 丁灵琳友善地称呼:“萧师兄。” 萧子渊止步于她面前,眉头紧锁、目光复杂,欲语还休的模样。 他自幼拜丁景阳为师,最早入了剑泉山庄的师门,却被师父黏人的女儿拨乱心弦。 初遇时她年纪尚小,懵懂、单纯、乖巧。 伊始,他待她是兄长友人的疼爱,时至明白情爱的年纪,不知不觉生出男女情谊,孰料看着她逐渐长大,却无缘与她携手,他的心,发痛而无人知晓。 方才顾涵玉告诉他,她有办法让他与丁灵琳单独见上一面,他因而来了,意料之外,丁灵琳当真等待着他。 “萧师兄,有话可直言。”丁灵琳背过身行远几步,余下一道背影。 萧子渊眼见她的反应,猜测她对陆岩用情至深。 甚至明白,她在顾忌。 他踟蹰片刻,徐徐道:“许久未见,我想念灵琳。” 闻言,丁灵琳面色平和,回话回得决绝:“萧师兄尚是称呼我师妹更好。” “为何?” “觉得这样称呼,更合礼仪。” “……因为陆少庄主吗?” “是,阿岩,会不高兴的。” 不掺丝毫犹豫,丁灵琳语气笃定:“我曾遇上喜欢阿岩的女子,得知事情的一刻,我很害怕,害怕彼此的喜欢被他人侵扰……但阿岩不曾移情,仍然迁就着我,我不愿阿岩承受我先前的慌张无措。” “师妹可是知道……我喜欢你?”萧子渊平稳呼吸,终于鼓起了勇气。 丁灵琳回首,字字句句甚是认真:“能得到萧师兄喜爱,我很感谢,可这份喜爱,恕我难以担起,因为我的心里,除了阿岩,再无容下别人的位置。” “你可否知晓,过于专情,最容易受伤?”萧子渊眉间的愁绪更浓,语调愈发着急。 “若不专情,何能谓之为爱?爱这种情感,从不可分割,”丁灵琳的神情坚毅不改,“萧师兄,多谢你曾经待我的好,往后,我们仍是朋友。” 只是朋友,只能做朋友。 话音落下,空气近乎凝滞,僵持的氛围中,陆岩来了。 他从容不迫行近,牵起丁灵琳的手,面容并无厌恶之色,但带有明显的愠怒:“子渊阁下,旧事已故,旧情不复,可当我自私,想独自保护好我的心上人,灵琳劳累一日需要休息,我与她先行离开,抱歉。” 朝高出半截头的陆岩望去,丁灵琳眸里满是担忧。 陆岩与她相视,笑容浅淡温柔。 两人携手,渐行渐远。 良久,萧子渊自嘲一笑:“是我痴情错付。” ------------ 第八十六章 随风消散 穿过后花园,可到聆风居。 石拱桥上,丁灵琳止住了脚步,陆岩随她驻足。 “阿岩可是生气了?” “那灵琳觉得我可有生气?” 轻倚石拱桥的护栏,陆岩望进丁灵琳的眼,目光灼灼。 “阿岩……我与萧师兄是普通朋友。” “我听灵琳那位师妹说,萧师兄与灵琳是青梅竹马。”陆岩背过了身,观起一株株飘香桂树。 丁灵琳那双清亮的眸子,即刻光彩消逝。 她焦急万分:“阿岩可愿听我解释?” 毕竟,她年幼受萧子渊照顾为事实,萧子渊朝她表露心意同样为事实。 陆岩低垂着眼帘,面无波澜。 见状,丁灵琳的心愈发慌不择路。 昔时,陆岩回绝唐雨情之话她未听见,莫非此番她拒绝萧子渊之言,陆岩亦不知晓? “阿岩……”丁灵琳轻唤道。 陆岩徐徐转身,温柔地揽她入怀。 下颌轻抵他宽厚的肩膀,丁灵琳喜笑颜开。 她的阿岩,并不生气。 陆岩无奈笑道:“傻灵琳,骗你的,受了委屈又不说。” “我不委屈,只要阿岩高兴。”丁灵琳的口吻万般顺从。 语罢,陆岩撤了手,俊逸面容显露出疑惑:“为何我这颗心,酸酸的?” 丁灵琳甚是机灵,当即会意他暗暗吃醋:“我的心很甜,只要我把糖分阿岩一些,便不酸了。” 容颜姣姣、嗓音温柔,果真讨人喜爱,直面如此的丁灵琳,陆岩素来免疫尽失。 他甘愿霸气地守护,却从不愿霸道地伤害丁灵琳半分,若说起初醋坛打翻,现在已经心如止水。 “怎么分?”陆岩长眉上扬,微勾的唇有了笑意。 由萧子渊生起的惆怅,被柔情揉碎碾破,悄然无声地沉入心湖底端。 风携带桂花香吹拂而来。 丁灵琳倾身上前,轻柔吻落他的脸颊。 徐徐抽身离开,她盈盈浅笑,神情专注认真:“我告诉阿岩我与萧师兄的过往,那样,往后莫会再起误会。” 陆岩执起她的手,淡淡笑容温暖得胜比骄阳。 他迎着微风答话:“无需了,已成往事,我相信灵琳。” - 丁景阳归返剑泉山庄,当即听闻萧子渊与陆岩似是起了争执。 他未声张,先行找来余婉儿与楚云风。 两人从弟子的八卦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丁景阳讲述明白。 “丁伯伯,您那两个徒弟突然掺入,实在是委屈了岩哥哥与灵琳姐。”余婉儿不怕直言,道出心声。 楚云风同样神情严肃:“丁伯伯,恕我不清楚您那两个徒弟与灵琳的过往,但此事未免过分了些,所幸,小岩岩与灵琳脾性好,未生误会,未起争吵。” “子渊与涵玉为门下弟子,竟做出此等荒唐事。”丁景阳眸光深沉。 此时,顾涵玉与萧子渊一前一后步入书房。 萧子渊调整过了情绪,顾涵玉低垂脑袋,显然底气不足。 “徒儿见过师父!”两人单膝跪地,同行拜见礼。 为何被叫来书房,已经心知肚明。 “师父,是我与涵玉的过错,甘愿承受师父责罚。”未待丁景阳发话,萧子渊选择负荆请罪。 丁景阳脸上威严尽写,心平气和地道出真理:“心起情爱为人之常情,但不可爱得毫无尊严,更不可打着爱的名号去离间他人,子渊与涵玉去藏经阁抄写静心经十遍。” 威严震慑下,顾涵玉将头埋得更低:“涵玉知错,愚蠢事再无下回,谢师父轻罚!” 事情至此,降下帷幕。 ------------ 第八十七章 遇匪 医庐外来了一个青年男子,他手扶身侧颤颤巍巍的婆婆,认真看起粘贴于木门上的告示。 “大夫有事,医庐暂闭。” 青年男子扁扁嘴,念出纸张上的字,告知婆婆:“姥姥,雪柔大夫需外出,暂不看诊,我与你寻她开几贴药吧。” 辨别一番青年男子的话,婆婆迟钝地晗了晗首。 青年男子探头往里瞧,看见独孤雪柔忙碌的身影。 “雪柔大夫,我可能进来?想雪柔大夫给我姥姥开几贴药!” 听到叫唤,独孤雪柔转过身,带着淡雅笑容迎上前去,发觉那婆婆腿脚不利索,她上前扶了一把。 落坐,独孤雪柔把起婆婆的脉,轻松地诊断为轻症,她起身捡好药材,装成了包。 “每日按时服用一贴,药到病除。” “谢过雪柔大夫。” 青年男子哈腰道谢后,随他姥姥离开。 周遭归复寂静,独孤雪柔观起院中熟悉的一草一木,心内暗自感慨时光匆匆,却不伤怀,多的是温暖。 今日为陆岩一行人离开的第七日,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她时常回忆起他们居于独孤府的热闹景象。 曾经孤身游医,而今,去剑泉山庄寻友人,有宫万雪相伴。 门外响起马的长吁声,独孤雪柔知道是宫万雪牵马匹回来了,她提上备好的行囊,步出药庐。 大门“吱呀吱呀”地被关上,最终插上门栓。 宫万雪与独孤雪柔相视一笑,翻身上马,骑行而出,须臾去到镇郊。 马蹄踏着坑洼的泥路,行起来一巅一巅的,独孤雪柔却坐得稳,缰绳握得熟练。 “雪柔并非第一回骑马吧?”宫万雪望向独孤雪柔,面容含笑。 独孤雪柔悠然的嗓音响起:“在外行医时多乘马车,此次确实为头一回骑马,心中不惧,方可镇静。” “最佩服的莫过于雪柔淡然处之的心态。”宫万雪唇角上扬,发出赞许。 不同于丁灵琳温柔外显,独孤雪柔的柔情藏得深,只有与她相伴,方知她似陈年美酒,风华内敛,耐人寻味。 这点,宫万雪知晓。 “尚需赶路,我们将马骑快一些。” 话音落下,二人快马加鞭,激起滚滚烟尘。 出了树荫密布的林子,突遇几个山匪打劫一个华服女子,宫万雪与独孤雪柔勒住缰绳,马仰天长啸,惹得那几个山匪齐刷刷投来狠厉的目光。 山匪个个膘.肥.体.壮,所幸并未携带利器。 被劫的华服女子早已蜷作一团,发丝凌乱,双目通红,见到宫万雪与独孤雪柔她仿佛见到救星,焦灼大喊:“公子姑娘行个好心!救救我啊!” 山匪未言半句废话,蹬脚飞跃,欲将宫万雪与独孤雪柔自马背拽下,二人迅猛翻身,落至地面。 马受惊嘶鸣,抬起前蹄踹倒山匪。 宫万雪将独孤雪柔护于身后,小心翼翼盯住山匪倒地打滚。 “爷今日就把你们三有钱人给收了!”那个疑似首领的胡渣山匪,恶狠狠道出一句。 山匪狂奔而来,与宫万雪近身肉搏,试过才知他们为纸老虎,几个利落的劈手便让他们吃痛。 宫万雪上前揪住胡渣山匪的衣襟,瞧见一块红色晶石掉出,宫万雪一把扯下系着晶石的红绳。 “你自何处得来的晶石?” 威压竟将胡渣山匪骇住,山匪抖唇回道:“我……我捡来的!” “雪柔,是血魔石。” 趁宫万雪不注意的空档,山匪落荒而逃,半晌不见踪影。 华服女子踉跄跑至宫万雪跟前一跪:“感谢恩人救了小女子。” “赶紧起来,山匪未伤姑娘性命,庆幸。”言间,宫万雪扶起华服女子。 稳稳因惊险而剧烈跳动的心,独孤雪柔上前提议:“万雪,送这位姑娘去安全之处,再继续赶路吧。” 华服女子萎缩着脑袋,其后怕清晰可见。 宫万雪同样不放心她独行,当即回应:“那依雪柔所言而行。” ------------ 第八十八章 解劳良方 顾凌雪与萧子渊领罚,去藏经阁面壁思过,抄写静心经。 剑泉山庄早已立规:训弟子,不仅武功,尚有品德。虽不反对情爱,但不允许弟子因情爱而生妄念,妄念过深,不仅会致使练功走火入魔,尚会有损正义之心。其他弟子皆以此为戒,管住了好奇心,潜心习剑,未敢再八卦。 议论渐少,陆岩与丁灵琳行事更为自在。 此时,聆风居内,古籍竹简磥成一堆,占去了一半的案几。 屋外鸟过无痕,偶起清亮啼鸣。 陆岩手执毛笔沾上墨汁,于宣纸记落要点。 “阿岩需要的书我取来了。”丁灵琳搂着几本藏蓝色封皮的旧籍,落坐陆岩旁侧。 她叠整齐古籍竹简,置于地面,给案几留下更多空处,便利陆岩书写。 “辛苦灵琳了。”陆岩回应道,目光依然停留于书册。 届时陆门宴会有各门各派临场,作为新庄主的陆岩自然免不了与武林名人碰面,为更好地与来宾交流,陆岩需在宴会到来前熟知来宾的身份地位。 疗养的该段日子,陆岩一直忙于此事,趁今日精神状态佳,他欲将要务忙完。 只是昔时离家八载,错失了许多与有名人士打交道的机会,而今一下子辨识如此多人,并非容易之事。 譬如此刻,陆岩盯着三个人的画像发愣。 三人留着盖去半边脸的长须,眉目生得极为相似,甚至连神情皆是同样的冰冷,虽无半点血缘关系,可称其相貌如同一模子刻出来的,不夸张。 将毛笔往笔托一放,陆岩无力地扶额。 “阿岩暂且休息。”丁灵琳口诉宽慰话语,替陆岩捏了捏肩膀。 经她按摩,疲惫感消褪几分。 陆岩掩不住唇角的笑意:“此举为治我劳累的良方。” “就数阿岩道理多。”丁灵琳抿抿樱唇。 “来来来,吃果子了!” 余婉儿端着一盘切好的鲜果,快步行来,模样恭敬地奉上。 “云风呢?”陆岩探首往门外瞧。 俄顷见一抹青影闪入。 楚云风摆出傲娇相,指向余婉儿:“小仙女又丢下我,我也要吃果子!” 语罢,他自盘中拿起鲜果,啃了一口。 发现磥成一小堆的古籍,楚云风皱眉毛:“小岩岩干啥子嘞?” “熟悉各门各派的有名之士,为陆门宴面见来宾做准备,”陆岩无奈轻笑,“可书量大了些。” 余婉儿眸子发亮:“岩哥哥,兴许我能帮你,我爹爹开的镖局,与不少门派和富裕商贾打交道,我与他们算是相识。” 楚云风凑过来:“虽然我家是仙来镇的地主,但我自小便喜江湖事,阅过不少介绍江湖名人的古籍,可助小岩岩识人!” 氛围分外融洽,不再多言,大家开始帮忙。 四人不知,更大的惊喜悄悄来临。 宫万雪与独孤雪柔已到剑泉山庄,正陪丁景阳叙旧。 通往聆风居的小径,桂花飘零,香气醉人,大家谈笑风生。 宫万雪的生父与丁景阳为同盟师兄弟,向来交好,可父母早年染疾相继去世,将宫万雪与万贯家业托付给丁景阳,丁景阳不负重托,一直待宫万雪如亲生儿子一般好。 寒暄完,丁景阳看向独孤雪柔,感她气质出尘,似洁净白莲:“不知姑娘芳名?” 独孤雪柔浅笑回道:“小女子独孤雪柔,见过前辈。” 温柔且谦逊,为丁景阳对独孤雪柔的第二印像。 “雪柔是位大夫,小灵与岩弟留于仙来镇之时,皆受雪柔照拂。”宫万雪补言。 “有劳雪柔姑娘了,”丁景阳和蔼一笑,“灵儿几人在聆风居,且带两位去。” ------------ 第八十九章 险境突至 步行须臾,来到隐匿于花园后的聆风居。 绿丛环绕,泉水潺潺,清幽环境洗尽烦闷。 “万雪告诉我,剑泉山庄有‘仙境山庄’美誉,今日一观,果然名副其实。”语罢,独孤雪柔浅浅一笑。 虽然独孤雪柔身形纤弱,但她的医者仁心于交谈间能感觉到,值得他人赏识。 面带慈祥笑容,丁景阳回话:“雪柔姑娘谬赞。” 宫万雪静立旁侧,耳闻聆风居传来嬉笑声,心生熟悉感:“丁伯伯,小灵在里边?” “进去看看便知。” 信步进聆风居,隔着翻飞的纱帘,见四人围绕案几议论。 “小灵,岩弟。”宫万雪掀帘而入,亮声唤道。 四人闻声抬首皆是一愣,目光由伊始的惊讶变成欢喜。 友人深情厚意,片刻寒暄后一齐畅聊,欢声笑语洋溢的时刻,意外突然袭来。 一名剑泉弟子匆匆来报:“师父!师兄弟巡查山麓村庄遇见杀戮成性的疯子!” 空气倾刻凝固,丁景阳示意弟子将话言尽。 “那疯子一身暗红戾气包裹,见人杀人!很是可怕!” 听闻暗红戾气,引人往血魔石处思索。 陆岩推测:“兴许是血魔石,我去村子看看。” 宫万雪与陆岩的想法归往同处:“我与岩弟一起。” 可陆岩脊背的伤口方愈合,敌人又颇为凶悍,丁灵琳担忧至极,本欲阻拦,终究难敌他的决心。 为保安全,丁景阳派萧子渊随行。 沿着蜿蜒山路急步下至山麓,于通报弟子引领下,陆岩、宫万雪,尚有萧子渊,快步赶到了村子。 原本整齐有序的宁静村落而今一片狼藉,售卖的摊档被砸得东倒西歪,养的鸡自竹笼飞出,不谙人事地四处奔跑。 陆岩三人为目睹的景象震惊。 再朝前行,可见几名剑泉弟子围着一人,手持利剑,谨慎踱步,知晓救兵来临,他们扩大了包围圈,陆岩三人掺入空隙,终于观清那疯子的样貌—— 目视衣着,那疯子应是一名江湖武夫,却是蓬头乱发、红丝飞扬,双瞳猩红得宛若要滴出血来,暗红戾气包裹周身肆意涌动。 他两手成爪,张开血盆大口,脖子扭得嘎吱作响。 “他莫不是练功走火入魔了?”陆岩眉头蹙起,握魂灭剑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萧子渊望向神情严肃的陆岩,不解发问:“一介平常武夫,怎会练功走火入魔,变成这般模样?” “兴许是身带至邪之物,被戾气迷了心智,我们定需小心,莫要被其伤害!”宫万雪善心叮嘱。 那疯子一声狂吼,剑泉弟子纷纷后退,稳住了脚步。 疯子猛然跃起,挥掌径直朝位于中央的陆岩击去,凝神聚气的陆岩拔出魂灭剑,迅疾横过剑身挡下攻击。 疯子被剑气倏地弹回原处,短短几秒,已经惊心动魄。 “哈哈哈哈!我要将你们杀尽!” 疯子仰天狂笑,指尖生出可怕的利爪,伸手撕裂一只腾上半空的鸡,血液于半空浮动,最终被卷入疯子胸口前的暗红晶片。 “血魔石碎片。”宫万雪发出惊叹。 “他被邪念所控,怕是难以挽回心智。”陆岩面现凝重。 萧子渊知道形势不秒:“可要将其斩杀?” 正当众人欲将疯子擒拿,两道黑影“嗖嗖”掠过,两个戴鬼面具的黑衣人勒住疯子的脖颈,强硬夺走了血魔石碎片。 一个烟.雾.弹炸开,黑衣人不见了踪影。 疯子顿时意识全无,倒落地面口吐白沫,抽搐一阵,生命迹象消失。 见者两两相望,惆怅唏嘘。 ------------ 第九十章 一吻入骨 疯子倒地而亡,躲起来的村民自各处跑出,朝前来搭救的剑泉弟子又是跪又是拜,连谢他们的除恶之恩。 陆岩三人心内沉重,一路缄默。 回到剑泉山庄,丁景阳免去萧子渊的惩罚,吩咐他重整剑泉弟子队伍,而后与陆岩去了书房商讨。 丁景阳推断:那武夫应是用血魔石碎片练功,奈何杂念过多,遭到反噬而失去心智,变成了疯子。 血魔石明明为至邪之物,哪怕以它修炼武功会搭上性命,仍有无数人因它的强大力量对它趋之若鹜。 起初是临天城的宋玉,而后是竹林山洞的男子,再有宫万雪偶遇的山匪,最后到今日的疯子,除了错将血魔石碎片当作宝石的山匪,其余借血魔石练功的三人皆落得悲凉下场。 再者,居然有人暗地搜集血魔石碎片,幕后黑手却难以得知,委实令人心寒。 陆岩提议:“丁伯伯,戾气可以借灵物炼化,不知其法可适用于血魔石?” 深思一阵,丁景阳眉头舒展:“似乎可行,等我调查清楚,再告知小岩。” - 回到聆风居时,四周意外的安静,居室仅余丁灵琳一人。 见陆岩进来,她迎上前去:“阿爹与阿岩谈了何事?” 丁灵琳已换衣裙,墨发清香缕缕,兴许沐浴不久,一双桃花眸光彩流转,倒映出陆岩清朗的容颜。 陆岩笑笑:“谈谈血魔石,万雪兄他们呢?” “去后花园了,”丁灵琳回话,“我等阿岩回来服药,阿岩泡过药泉没?” “已经泡过,可我要吃何药?”陆岩疑惑发问。 打开掌心盛放的小锦盒,丁灵琳奉上丹药一颗:“呐,医师所制,服用将除尽阿岩伤口的戾气。” “那我现在便服用,免得某人因我精神不济,怪我陪她的时间少。”毋庸置疑,陆岩调侃之人为丁灵琳。 养伤此些日,陆岩间或沉眠,丁灵琳时常郁闷地看他昏睡,偶尔会稍感无趣,陆岩素来知晓。 陆岩把丹药混水吞入腹内,背部伤口发痛火辣,一股腥甜蓦然涌上喉咙,他猝不及防地咳出几点血渍。 “阿岩怎会咳出血来?”丁灵琳赶忙扶住他。 稳稳急促的呼吸,陆岩镇静解释:“灵琳莫怕,不过是丹药起效。” 头脑的眩晕难以控制,经丁灵琳搀扶,他落坐卧榻运功调息。 待他徐徐睁开双眸,闯入眼帘的,是丁灵琳担忧的眉眼。 坐于床沿的丁灵琳抚上他的脸颊,拭去他额角的虚汗:“得再检查检查阿岩的伤口。” 陆岩虽然面不显露,但心跳莫名剧烈。 隐隐觉得,今夜有些未知的特别。 他解松衣襟,敞露出上半身,伤口已经愈合,却留下一道与光洁背部格格不入的疤痕。 见状,丁灵琳敛起柳眉:“阿岩若非为了救我,后背不会留疤。” 陆岩闻言急急转身,透过松跨的衣襟,清晰可见他硬实的肌纹。 “我留疤倒不要紧,所幸疤痕不在灵琳背上,我甚是欢喜。” 他笑容干净,风华尽显,未留意到丁灵琳脸颊浮现的两抹绯红。 丁灵琳咬咬唇,目光投往别处。 而陆岩蓦然晕头转向,不由捂上额头:“灵琳,丹药可是放了麻醉之物?” 竟然大意地忘记丹药含有醉魂草,醉魂草会麻痹神经,服用后需卧寝休息,陆岩或许已经药发。 丁灵琳柔声解释:“醉魂草起了药效,阿岩睡睡便好。” 手腕意料之外被陆岩握住,他双眼一合,倾刻朝前倒去。 耳坠晃动,银簪掉地,发髻顿时散开,丁灵琳躺落卧榻,青丝铺满玉枕。 “阿岩?” 被他垂下的鬓发轻挠脸颊,呼吸骤然屏住。 凝视近在咫尺的眼帘徐徐打开,陆岩那双墨玉眸朦胧迷离,灵动消散的时刻,柔情愈发浓重。 十指相扣,他吻落浅红的樱唇。 思绪追溯曾经,初遇时的所言所语,于脑海放映—— “原来你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有我尚耿耿于怀,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忘不掉你,有些人,哪怕今生仅出现过瞬间,仍然足以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正如昙花一现,但过目难忘。” 曾经多么伤怀,现今的依恋多么深刻。 霎那间,尘世纷扰皆成浮云,甘愿沉沦似水温柔,相赠入骨爱意。 屋外,桂花飘香,月华正好。 ------------ 第九十一章 苏醒 偏僻的墙角树影婆娑。 林别袭独自坐于树荫,听闻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一口饮尽所斟的酒。 酒凉了,他的眸光更为冰冷。 “少主!你要的东西,属下取回了!”鬼面黑衣人半跪于地,双手奉上掌心的暗红晶石。 林别袭不急不忙地站起,一拂衣袖,将血魔石碎片攥入掌心:“此番可有特殊情况?” “遇上了剑泉山庄的弟子,”话至此处,鬼面黑衣人顿了顿,“还有宫万雪与陆岩。” 仿佛早已料及,林别袭不屑轻笑:“罢了,好戏尚在后头,我想要的,得到便好。” - 陆岩醒来时正逢月影西斜,天气微凉,但干爽舒适。 他坐起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身处聆风居内,而他躺着的卧榻为丁灵琳平日所睡。 不知丁灵琳去了何处,他想着去寻她。 方醒未久,他的青丝抵挽一半,里衣敞开,却难显慵懒之态,反倒一身翩翩公子气。 掀开纱帘,只见丁灵琳于躺椅上睡得香甜。 蹲下看起她精致的眉眼,陆岩蓦然哭笑不得,为她盖多一张蚕丝被,他整好衣裳,悄然离开了聆风居。 天际渐渐泛起亮光,麻雀叽喳的鸣叫声将丁灵琳自梦中唤醒,而陆岩早已坐于案几前忙起要事,手侧放置着备好的早膳。 晨光中,陆岩朝丁灵琳浅笑:“灵琳洗漱完便来用膳。” “阿岩起这么早?”丁灵琳睡眼惺忪,赤足踩落干净的地面,微风顽皮掠过她散落的青丝。 “怎么?灵琳尚想我多睡一会?” 陆岩微沉的嗓音扰得丁灵琳心上发痒,不可否认,她的阿岩越发引人心动。 “阿岩喜欢便好。”像是忘了昨夜缠绵相吻,丁灵琳笑颜俏皮,精神奕奕地去了洗漱。 再回来,她乖巧地用起早膳,美味的姜粥下肚,甚是暖胃,体中寒气尽被驱散。 丁灵琳放下手中瓷勺,清澈的目光转向了陆岩:“这厨子何时会熬姜粥了?” “因为,那厨子是我,”陆岩勾唇浅笑,见者怦然心动,“灵琳若是喜欢,我可以每日变着法子给灵琳熬各种味粥。” “那阿岩不可食言。”盛粥的瓷碗可见底端,丁灵琳心满意足地接话。 陆岩细细回忆,蓦然发现,丁灵琳虽身型纤瘦,却吃得不少,他毫不客气地调侃,眸中是百般柔情:“馋鬼,我不食言。” “小岩岩,我也想喝你熬的粥!”楚云风那厮突然到来,落坐陆岩对面,满脸羡慕。 其余友人相随而来。 独孤雪柔先行替陆岩把脉,脉象跳动得平稳有力,已归复正常,她告知喜讯:“陆岩的体内的戾气已除尽。” 楚云风凑到陆岩身侧,附耳低语:“小岩岩,你为何脸红了?” “哪里红了,想得真多。”陆岩斜睨楚云风一眼。 眼瞧楚云风的欠揍模样,手痒痒的余婉儿欲去揪他耳朵:“楚云风莫要八卦,依岩哥哥的性子,铁定不会告诉你。” “阿岩兴许被日光晒热了。”丁灵琳机灵地将八卦问题平息。 “得了,我就好奇!”说着,楚云风揽过陆岩的脖颈,往陆岩胸膛捶了一拳。 宫万雪无奈地摇摇头,楚云风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熟人皆明了于心,正是如此,有他的地方欢声笑语常在。 但今早来寻陆岩,一是来检查他的伤势,二是为丁景阳吩咐的要事。 “岩弟,丁伯伯让我们去藏经阁,有要事与我们商讨。” 陆岩皱眉:“可是血魔石?” “不错,正是血魔石,丁伯伯寻到方法洗涤血魔石碎片的戾气。” ------------ 第九十二章 共觅灵物 此刻,九人聚集藏经阁。 洗涤血魔石戾气非同小可,行动需秘密进行,避免打草惊蛇。 静视众人半晌,丁景阳负手而立,正容亢色地复述着记载。 “血魔石戾气自上古传说中的墨池血水而生,若想净化,需寻到三样灵物,分别为生于山涧的千幻草,藏于石壁的隐金藤,隐于云雾的云霜花。” 独孤雪柔的眉目显露着担忧:“这三样灵物雪柔有所耳闻,至灵至清,但极为稀有,欲寻它们,如同大海捞针,颇为不易。” “雪柔姑娘所言确为属实,但我既出此言,便自有方法。”丁景阳答道。 高昂的嗓音于藏经阁内回响放大,带着信心与笃定,无形中,给共觅灵物蒙上更为神秘的面纱。 丁景阳有言:剑泉山庄为世间灵草药泉集中汇聚之地,三样灵物生长于剑泉山庄所处的乐游山山群,具体而言,是乐游山最为闻名的是一涧、一壁、一崖,祥记它们的习性,可将其寻得。 将丁景阳所言牢记心上,八人分头行动—— 丁灵琳与陆岩前往槐江山涧觅千幻草,余婉儿、道天与萧子渊则去浮玉壁寻隐金藤,而独孤雪柔、宫万雪与楚云风负责到长留崖取云霜花。 - 槐江山涧。 整个山涧草木青葱,山石错落,流水潺潺,环境颇为清幽,但路途崎岖,陆岩牵着丁灵琳的手,小心翼翼地沿着曲折的红木桥前行。 遇见一块拦路的巨石,陆岩一步跨过,而后朝丁灵琳伸手,示意她过来。 丁灵琳却有些步伐不稳,深吸一口凉气后,牢牢握住了陆岩的手,方敢越过巨石。 陆岩索性将她拥入怀抱缓步而行,好不容易终于穿过流水,去到了溪岸。 “阿岩,阿爹说千幻草最喜阳光,山涧最光阳之地,可否便是千幻草生长之处?” “不错。” 山涧奇花异草丰富,陆岩忧心丁灵琳被尖锐草木划伤,一直护她于怀,寻着布满日光的小径朝前走。 眼前霍然开朗,朝晖满地,一丛荆棘于前方肆意生长。 陆岩所持的魂灭剑开始震动不断,他拔剑,坚定笑言:“灵琳,我猜测千幻草在荆棘丛中。” “魂灭剑乃上古灵剑,兴许是灵物互生感应。”丁灵琳瞬间明了。 陆岩利落挥剑两道,剑影回旋间,荆棘丛尽数落地化作枯木。 幽蓝光芒乍现,一株挺拔的蓝草闯入视线,扇状叶片妖娆舞动。 陆岩与丁灵琳相视一眼,喜笑颜开。 这株灵草是千幻草无疑。 相比顺利寻到千幻草的陆岩与丁灵琳,余婉儿三人的行程棘手不少,兜兜转转了大半日,连浮玉壁尚未觅得。 道天与余婉儿不约而同叹息,一齐坐于枯叶上,泄气地玩弄起狗尾巴草。 “婉儿,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道天偏过头去看余婉儿,带着几分羞涩。 “可以,”记起道天较自己年长一些,但无半点傲慢之气,余婉儿愉悦回应,环视周遭的草草木木,她郁闷地皱起眉,“可这浮玉壁究竟在何处呀?” 道天倒是看得开,爽朗地笑着安慰:“婉儿无需担心,有子渊师兄在,万事皆可行!” 闻言,观察许久的萧子渊回眸:“我知晓浮玉壁在何处了!” 余婉儿与道天倾刻醒神,随萧子渊而去,少倾,一堵爬满藤蔓的石壁闯入视野。 藤蔓青翠欲滴,开着淡紫的花,极为绚丽夺目,余婉儿与道天沉醉于美景中,目光难移。 三人行近石壁,萧子渊顺着藤蔓摸索,触及凹凸之处,拨开藤蔓一瞧,竟刻着“浮玉壁”三字。 可这隐金藤,又在何处? 余婉儿灵光一闪,迅速扯下了腰间荷包,将荷包中的香粉冲藤蔓大片大片地撒去。 见状,萧子渊恍然大悟:“对,香粉,隐金藤触及香粉会泛出金光!” 三人一齐将香粉撒遍藤蔓,蓦然间,一段藤蔓逐渐发亮,闪耀出金色光芒。 而此刻身处长留崖的宫万雪三人,正冷静思量着如何让云霜花现身。 云霜花与千幻草、隐金藤不同,它并非一直露出地面,偶尔会将花蕾收拢入地,陷入沉睡,若想把它摘下,需将它唤醒。 “怎样方可唤醒云霜花呀?”楚云风自问着,懊恼地挠了挠头发。 独孤雪柔思路顿时畅通,笑意漾于唇角:“灵草自当灵气十足,不少灵草对美乐有感!” “我试试奏离愁萧。”宫万雪持萧置于唇下。 渺渺白雾缭绕山崖,萧音分外醉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耳朵捕捉到异响,眼尖的楚云风细细打量起山崖上的每一隅—— 绿丛中,竟生出一朵半透白花,愈开愈盛,似极了水上白荷,清雅亮丽。 目瞪口呆,他惊叫:“云霜花!” ------------ 第九十三章 葡萄之约 楚云风欲将云霜花自泥土拔出,然而使尽浑身解数,以至掌心发红,云霜花依旧纹丝不动。 莲步微移,独孤雪柔轻拈云霄花洁白的花瓣,笑言:“三样灵物中,云霜花最为无瑕高洁,岂是用蛮力能将它摘下的?” “那该咋办呀?”楚云风不由泄气,连同眉毛垮下。 萧曲戛然而止,宫万雪将离愁萧收回:“雪柔定有对策。” 只见独孤雪柔拨散云霜花茎周的泥土,左右挪动花柄,微微使力,云霜花被连茎拔出。 “雪柔姐果然厉害!”见状,楚云风又惊又喜,满脸钦佩。 …… 归途谈笑风生,不知不觉回到集合地,大家趁热打铁赶回剑泉山庄,将三样灵物交予丁景阳。 藏经阁。 眼前摆放着一张案几,案几面立着樽三角鼎。 日常所见的鼎大多由古铜制成,此鼎材质却为紫檀木,紫檀木存灵性,用来驱邪去戾最为适合。 丁景阳把千幻草投入鼎内,倾刻闪耀出幽蓝光芒,待光芒消散,千幻草化为幽蓝静水,往静水插.入云霜花,云霜花花开更盛,亭亭而立,血魔石碎片飞落花蕊,被灵气环绕,隐金藤顺着三角鼎的纹路朝上攀升,交织成一个金笼,笼罩了云霜花。 面色阴沉大半日,丁景阳笑颜展露:“诸位来剑泉山庄已经一段时日,奈何因俗务烦身而款待不周,今夜摆下宴席,盛放烟火!” - 是夜,友人齐聚,觥筹交错。 他人尚于饭宴碰杯,陆岩与丁灵琳寻了借口离开,享受两人独处的清静美好。 未有聒噪的杂谈,未有车马的喧嚣,只有柔和的晚风与流淌的星河。 丁灵琳用臂弯搂着一个盛满葡萄的小竹篮,荡起秋千,吃得甚是欢乐。 来回晃荡的秋千渐渐止住,陆岩落坐她身侧:“灵琳喜欢葡萄?” 笑得眉眼弯弯,丁灵琳将一颗葡萄喂入陆岩口中:“嗯!我寻思着,阿岩与葡萄同时掉进水里,先救哪个。” 闻言,陆岩嘴里的葡萄险些咽于喉间,片刻方缓解:“灵琳何时生出这般古灵精怪的想法?” “那阿岩可否替我做出选择?”丁灵琳继续着问题,问题听似无理,实则为暗中打趣。 陆岩仰望夜空,清亮的眼眸流淌着动人的柔情,他轻笑道:“当然是救我,我可以种出葡萄,但葡萄可种不出我。” 顷刻被他的认真样子逗笑,丁灵琳顽皮一掐他的脸颊,力道却分外轻:“那阿岩他日给我种葡萄吧。” 此等小事何需考虑?若能讨丁灵琳欢心,所有付出皆可化作值得的甘露。 陆岩爽快应允:“好,待庄主继任大典一过,我寻时间与灵琳建个葡萄园。” 丁灵琳离开秋千,逆着星光而立,唇角上扬的弧度完美:“阿岩的诺言,我会一直记着。” 忽起阵阵爆破声,花炮升腾,蹿上天际,朵朵烟花盛放夜空,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彩,瑰丽万分。 烟火盛放下,陆岩与丁灵琳心有灵犀地牵起手,大步奔跑,轻飘的衣袂随风飞舞。 任思绪飞泻,令温情满意,仿佛又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光。 习剑大堂处,众人尽情嘻戏。 瞧见陆岩与丁灵琳,楚云风朝两人兴冲冲地挥舞双臂,傻里傻气的,见者忍俊不禁。 烟火再度升空,掺杂的呼喊被淹没。 丁景阳迎着光亮缓步行来,驻足丁灵琳身侧:“小岩很快便要回陆庄,灵儿有何想法?” 许是忧虑会得到父亲否认的回答,丁灵琳心生忐忑:“阿爹,我想与阿岩相随。” 烟火光乍现,照亮了丁景阳和蔼的眉目,事出不意,他竟带着笑容赞同:“灵儿长大了,有独自的追求,阿爹不反对。” “谢谢阿爹。” “谢谢丁伯伯。” 丁灵琳与陆岩欢欣地相向击掌。 ------------ 第九十四章 幸得有君 一夜烟火醉浮生。 印象之中,剑泉山庄除去弟子偶尔的喧闹,常常寂静一片,陆岩五人的到来,为豪华却冷寂的大山庄增添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旭日东升正值启程时刻,陆岩一干人整装待发。 丁景阳交予丁灵琳一个银镯子:“凝裳生前留下的银镯,往后守护灵儿平安。” 银镯子雕刻着精美花纹,坠着两枚星光闪烁的小铃铛,丁灵琳摇摇手腕,响起清脆悦耳之音:“受阿娘庇佑,我会平安喜乐的,谢谢阿爹。” 送行的道天与萧子渊赠出祝福—— “灵琳师姐一路平安,空闲回剑泉山庄看看呀!” “师妹照顾好自己。” 丁景阳望向旁侧的陆岩,眉目含笑:“小岩,保护好灵儿。” “好,丁伯伯放心。”陆岩轻笑。 挥手作别时,一道身影急急忙忙赶下山麓。 顾涵玉气喘吁吁喊住陆岩与丁灵琳,深深鞠了一躬:“灵琳师姐、陆公子,我欠你俩一声抱歉……先前我糊涂犯错,希望能够得到原谅。” 矛盾解决,心结已了。 大家带着愉悦心情离开了剑泉山庄。 - 自剑泉山庄回陆庄,途中经过临天城,劳顿大半日,又恰逢七夕佳节,独孤雪柔提议暂且落脚临天城,去城内的月老庙瞧瞧。 先前到月老庙目的为查案,今日再来换成一番别样景象。 七夕佳节月老庙香火更盛,身穿各色罗裙的姑娘来来往往,人头攒动。 素来文雅沉静的独孤雪柔亦面露喜色:“我倒是头一回来月老庙!” 见独孤雪柔笑颜展露,宫万雪为他的知己高兴,随即提议:“我领雪柔四处逛逛如何?” 而楚云风与余婉儿玩闹得无忧无虑,大家两两分散,各尽己事。 陆岩与丁灵琳留名姻缘薄,便趁空闲回盛放姻缘薄的庙堂还愿。 石板案几有一定年头,案面盛放的姻缘薄厚厚一大本,虽然略显陈旧,但翻页可嗅及淡淡墨香。 翻翻找找好一阵子,陆岩与丁灵琳终于寻得留簿的名字,霎那间,仿若越过漫漫岁月长河,归返昔日留名的场景。 “其实,灵琳那个叫顾涵玉的师妹道歉,我甚是意外。”陆岩眸光深远,捂住丁灵琳搭于他臂弯的手。 丁灵琳反倒释然地笑了:“言到底,涵玉所为不过一个‘情’字……” 忽闻追问声,两人蓦然驻足。 遥遥数步处,一名青衣女子满脸急切,兴许,对面那位大师解的签有违她的意愿。 “大师,怎会为下下签?我与我的心上人怎会无缘执手?”女子按捺不住激动。 大师无奈摇摇头:“施主,解签结果确实如此。” “我这般喜欢他,日思夜寐与他同眠共枕,甘愿为他付出一切,为何他仍旧冷漠如初,未曾寄情于我……”话至最后,女子情不自禁哽咽起来。 大师遗憾安慰:“施主尚是顺其自然吧。” 丁灵琳与陆岩相视一眼,徐徐迈步离开。 “涵玉像那名女子,爱上难以得到的人方会犯糊涂。”丁灵琳边走边转手腕的银镯子,继续着未完的话题。 陆岩敛住眉头:“她所爱之人为萧子渊?” “瞒不过阿岩,”丁灵琳缓缓道来,“涵玉喜欢萧师兄,然而萧师兄视她作妹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无论涵玉待他多好,终究痴情错付。” “那是因为……他喜欢灵琳。”陆岩语调淡然,隐约透出醋意。 丁灵琳镇定解释:“阿岩说错了,那不过为好感,相信终有一日,萧师兄会明白涵玉深深喜欢着他。” 行出堂室,日光明晃晃,洒落身躯暖洋洋。 陆岩似收获满意答案,喃喃感慨:“所幸我有灵琳。” ------------ 第九十五章 和风一舞 庙堂外烟雾缭绕,陆岩与丁灵琳上了两炷香,随后去菩提树挂许愿红绸。 丁灵琳数起那一段段红绸,奈何数量过多,数着数着就乱了。 陆岩静静看,任她雀跃的身影于眸中放映。 “离开丁伯伯,灵琳反倒放肆了不少。” 耳闻陆岩此话,丁灵琳眉头轻蹙:“被阿岩看穿了,若是在阿爹面前玩得疯些,他定会遣我去学女红。” 丁灵琳委屈的模样惹得陆岩笑出声:“难怪丁伯伯私下称灵琳为‘混世小魔王’,这小魔王若是能被我制得服服帖帖,我倒是佩服自己。” “阿岩少调侃我一日不可吗?” “当真不可,尚以此为乐。” 一口老血险些喷出,陆岩温柔倒是温柔,但他的调侃总能激得丁灵琳无言反驳,当真将她治得服服帖帖。 话音落下,余婉儿四人会面菩提树下。听闻七夕佳节和风楼有别样节目,大家便前去热闹热闹,顺带解决午膳。 果真不负此行,一入和风楼,方知楼内比街市尚要热闹几分,小二端着酒菜飞快穿梭,猜拳声,谈笑声,杯盏碰撞声此起彼伏。 店小二肩弯搭着汗巾,哈腰恭恭敬敬地迎上前来:“几位客官里边请。” 陆岩选下一处舒适宽敞的桌位,点好了菜肴。 瞥见几名衣着光鲜亮丽的女子候于戏台偏隅,眼尖的余婉儿喊住小二:“今日有戏曲听吗?” 那小二面带欣喜笑容回答:“正逢七夕佳节,姑娘能够自请表演节目,老板会赠出七夕礼,客官可有意愿一秀技艺?” “不不不,我看看便好。”余婉儿嘟囔着摇摇头。 丁灵琳忽然起兴致:“七夕之礼为何物?” “一对鸳鸯刺绣锦囊,那些姑娘为给自己的姻缘讨个好意头。” 话音落下,客人挥手招呼,小二急冲冲地赶了过去。 而和风楼的老板不知何时登上戏台,一敲铜锣,全场安静。 “各位客官,正逢七夕佳节,有缘相聚此楼,自发表演以祈求姻缘,请姑娘们登台!” 怎料那群女子临时怯场,扭捏推攘着原地踌躇。 “我来。” 清脆悦耳之声蓦然响起,丁灵琳兴致勃勃地站起身。 陆岩几人意外地望向她。 丁灵琳回首笑言:“阿岩,我望讨得好意头。” 众人瞩目之下,她轻巧一跃,施轻功往戏台而去,足尖落地。 老板定睛一视,感觉眼前少女姿色出众、衣饰不凡,开口笑着询问:“不知姑娘有何技艺?” 丁灵琳落落大方环视一周:“小女子不才,对舞蹈略知一二。” “灵琳尚会跳舞?”除去诧异,陆岩更多期待。 依照丁灵琳的性子,兴许深藏不露,而她一身妃色娟纱长裙,而今看来,当真为十分不错的舞服。 宫万雪解答大家的疑惑:“小灵女红不佳,跳舞的本领倒不差。” 众宾鼓掌,琴师抚琴。 丁灵琳轻合双眸,再睁眼时,已是一张纯静面容。 她缓缓起舞,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长及腰间的青丝与裙袂齐飞,一双桃花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间,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 轻盈舞姿,似花间蝴蝶,似潺潺流水,似深山明月,让人过目难忘,如饮陈年琼液。 形容丁灵琳起舞之景,用如诗似画比喻不差分毫。 陆岩注视着,眼中只余下丁灵琳一人独舞的身影,唇角笑意渐浓,心内愈发柔软。 琴声止,舞终。 丁灵琳徐徐抬眸,眼中归复灵动。 掌声如雷鸣响起,众人叫好。 老板将备好的鸳鸯刺绣锦囊用托盘奉上:“老夫虽开酒楼,但最爱纳有才之人,姑娘一舞动人,香囊便赠予姑娘,护佑姑娘姻缘长久。” 丁灵琳往陆岩看去,即便相隔遥远,尚是默契对上彼此的目光。 陆岩浅浅一笑。 ------------ 第九十六章 笑泯恩仇 陆岩抿口清茶,目光静静停留于丁灵琳身上。 “适才姑娘一舞,在下难忘,望知姑娘芳名。” 果不其然,丁灵琳步下戏台那刻,一位贵家公子上前搭讪。 陆岩将茶杯轻放桌面,欲前去替丁灵琳解围,楚云风自背后勾住了他的脖颈:“小岩岩,竟有人敢于你眼皮底下抢灵琳。” 陆岩偏过头,似笑非笑回道:“云风可是在扇风点火?” “小岩岩,我若是不扇扇风点点火,怎能让你主动一些?”楚云风挑起眉,使了使眼色。 陆岩左手负于腰后,不紧不慢行去,气宇轩昂,瞬间碾压衣着俗气的贵家公子。 丁灵琳亲昵搂住他的臂弯:“公子有心了,我已有心上人。” 贵公子当即干咳几声以掩饰尴尬,脸红红绿绿须臾,估摸陆岩非等闲之辈,赶忙寻借口离开,他人见状,同样收回打量的目光,不敢多加理会。 两人回到桌位。 “灵琳姐跳舞比习武更胜一筹。” “灵琳的舞姿令人过目难忘。” “是呀,小岩岩看直了眼。” 余婉儿与独孤雪柔的赞赏之言听着悦耳,但话接至楚云风处变得怪里怪气,惹人不禁失笑。 “行,我看直了眼。”陆岩给丁灵琳夹多一块鲜美的清蒸鱼肉。 …… “许久不见。” 闻言,陆岩抬眸,唐雨情出现眼前。 倍感意外,竟于和风楼偶遇她。 陆岩朝她浅笑:“说来,唐姑娘曾相助我等,倘若不介意,可一起吃顿饭。” 在坐每人皆面色温和,存有与陆岩一般的邀请热情。 唐雨情露出难见的微笑,落坐偏隅。 独孤雪柔倒了杯热茶,给唐雨情递去:“和风楼再遇唐姑娘,真有缘分。” “七夕佳节,来和风楼热闹热闹,无意碰见来打个招呼。”唐雨情态度和善,笑却颜始终僵硬,印证平日里惜笑如金。 “唐姑娘应该多笑笑,心情会舒畅不少。”抛却对唐雨情的偏见,余婉儿咬一口桂花膏,颇为自然地提议。 唐雨情将杯中茶饮尽,掩去自己的尴尬:“好,谢谢。” 她,不似先前那般孤高冷傲与咄咄逼人。 丁灵琳清楚感觉到。 “唐姑娘,有缘相逢,愿一笑泯恩仇。”丁灵琳目光如炬,柔声道出诚挚话语,既大气又坚定。 见状,陆岩面不改色,默默品菜肴,心中暗喜。 昔时二人因他而起冲突,他不知如何是好,此刻丁灵琳谦逊请求,她与唐雨情的心结终可得解。 “错的……一直是我。”唐雨情眼帘低垂,手指磨挲着杯沿。 “不知因何事,让唐姑娘改变了?”宫万雪疑惑发问。 满桌人安静,待唐雨情倾诉缘由—— “半月前,我爹生了场大病,卧床数日……那段日子里,人人对我敬而远之,我心有伤痛却无人可倾述,心被孤独无助所侵袭……那种感觉真可怕,兴许只有改变自己,方能活得更舒心自在。” “我得知陆岩为疗伤去剑泉山庄,也得知丁灵琳一直照顾陆岩,起初我以为,喜欢一人 ,占有他即得到爱情,却未明白喜欢一人,更多的是坚守彼此与共度磨难。” 唐雨情傲娇不改,显然刀子嘴豆腐心。 “对了,”她蓦然记起要事,“林之冯前辈如今病得严重,林别袭暂代处理万堂庄事务,换句话讲,他暂且顶替了庄主要职,我猜测事有蹊跷,多加留意小心为妙。” 大家听出了端倪。 陆岩轻扣一下桌面:“确实奇怪,多谢唐姑娘提醒。” 看来,回陆庄前,需与荊无命见一面了。 ------------ 第九十七章 会面 和风楼的饭宴过后,滂沱大雨降临。 唐雨情回了临天阁,陆岩等人寻了客栈留宿。 第二日放晴,客房内不见陆岩与丁灵琳的身影,陆岩留信一封,告知大家他与丁灵琳需外出一趟。 郊外,万物将醒未醒。 陆岩与丁灵琳共骑一马,观路途中绿叶沾露。 “阿岩,昨日那场雨兴许是牛郎织女相见,思念深切,而落泪人间。” “兴许吧,相信神话传说,心中倒能多一份希冀与美好。” 陆岩轻笑,丁灵琳回首,发顶却不慎撞到他的下颌。 “灵琳别乱动,坐好了。”陆岩收紧握缰绳的手,让马行走得更为平缓。 “我可没乱动。”丁灵琳咬咬樱唇。 忆起昔时离开静竹斋的情景,陆岩心中暗自回味,没忍住与丁灵琳开起玩笑:“我蓦然记起,某人与师父分别时流眼泪。” 闻言,尚有倦意的丁灵琳当即醒神。 “不说话了?”陆岩稍稍倾身,去看她的侧脸。 丁灵琳蹙起柳眉,握住陆岩拦于她腰际的手臂:“我忘记了,阿岩定是记错,尚是好好骑马吧。” 陆岩露齿笑笑,叫喝一声,驾马奔过郊外泥路。 片刻之后,来到一片竹林。 马仰天长吁后停住,陆岩带丁灵琳利落翻身而下,发射烟火信.号.弹。 “竹林茂密,荊爷爷当真可见烟火绽放?”丁灵琳不禁疑惑。 陆岩指向竹林小径,循着他的目光而望,须臾,一道白衣身影信步前来。 她笑得眉眼弯弯,眸子明亮澄澈、光彩熠熠:“阿岩,荊爷爷可是一早便知我们会来此处?” 陆岩被她雀跃的模样惹笑:“那信.号.弹升得高,登上静竹斋阁楼轻易得见。” 爽朗笑声响起,荊无命步出竹林小径,来到二人眼前,仍是记忆中的打扮—— 身穿月白长袍,手持不离身的折扇,戴着玄色面具。 “为师来迟,让徒儿与小灵久等了,”荊无命将折扇合起,唇角挂着和蔼笑意,指往一个方向,“且去亭子慢谈。” 沿青石板路徐行,见着一座四角凉亭,虽然大雨初歇,但亭中石凳石桌颇为干净,不沾尘土与雨露。 天际渐明,翠竹绿影婆娑,阳光透过竹叶,斑斑点点地洒落于地。 “徒儿可是有要事需我相助?” 这些日,荊无命总是睡眠不安,莫名心悸,大致预测到有坏事将要发生,孰料今日陆岩与丁灵琳果真来寻他。 “师父真知徒儿心思,徒儿确有要事需向师父请教。” 陆岩话音落下,丁灵琳补言:“离开荊爷爷的这些日子里,我与阿岩倒是经历了不少磨难。” 荊无命打量两人片刻,目含心疼:“所幸我的徒儿与小灵平安无事,为师的忧虑方可减轻几分。” 继而,陆岩与丁灵琳共同细细阐述了这些日子里的际遇,荊无命竖耳倾听,时而晗首。 故事阐述至最后,荊无命恢复豁达模样,摇着折扇,口出赞赏之言:“为师为自己教出一名优秀徒弟而自豪,为有一位佳人与爱徒相守相伴而欣慰。” 丁灵琳托着脸颊,眉头浅锁:“荊爷爷便这般放心阿岩吗?阿岩受伤时我急坏了。” 清楚荊无命的授徒之道,陆岩解释:“师父觉得,身为男子需多经磨难,方可成才。” “徒儿所言与为师所想半点不差。”荆无命接话。 注意到丁灵琳消瘦了一些,他不由心生对晚辈的疼惜。 男子气血方刚,多经挫折练就成熟心智尚算好事,女孩家家的,自然不能受太多愁苦。 “小灵行事无需逞强,有徒儿护着便好。”荊无命毫不客气地将保护丁灵琳的职责加于陆岩。 陆岩倒不恼,毕竟历练已久,已懂得要挑起许多重担,即便荊无命不言,他亦会将丁灵琳好好保护。 哪怕人潮拥挤中难成她的大英雄,他能够于风雨肆虐中为她撑起一片晴空,爱她诚心不改。 荊无命的心思回至陆岩身上:“血魔石已重现江湖,势必纷争再起,日后为师会暗中保护你们二人,一切有为师,莫慌莫惧。” ------------ 第九十八章 再入江湖 “可师父如何暗中保护我与灵琳?” “是呀,荊爷爷为我与阿岩离开静竹斋,岂不是扰乱荊爷爷的清静?” “一份隐居清静,怎能及你们的平安重要,”荊无命笑笑,几缕银丝轻舞于微风,“为师会留宿徒儿附近的居所,留意可疑之人。” 而当下尚有重中之重的难题,所幸荊无命有解决的头绪。 “徒儿此次回陆庄,别有用心之人定会寻机闹事,尤其是八年前暗杀徒儿的陆隽,定会有所行动,为师会暗地留意陆隽一家的动向,徒儿需寻到证据将他惩处,解心头大患。” 一诺顶千金,有荊无命相助,前行路途兴许能够稳妥不少。 “徒儿于此谢过师父的大恩大德。”陆岩朝荊无命拱手一拜。 抬手示意陆岩免礼,荊无命恬淡笑着:“徒儿何需与为师客气?” 清脆鸟啼响起,时而可见青羽小鸟灵敏穿梭于竹叶间,环境甚是清幽。 丁灵琳静静听,唇角漾开笑意。 荆无命又言:“为师已备好健马,即刻与你们去临天城。” - 由此,荊无命暂且离开隐居地,悄然再入江湖。 临天城街市繁忙,车马喧嚣,人来人往。 荊无命目观繁盛景象,一直乐呵呵地笑:“久别多载,这临天城倒是更为热闹了。” “今回倒是师父隐居后,真正再入樊笼吧?”陆岩对上荊无命的目光,道破他的心境。 荊无命稳稳地骑着马,朝陆岩颔了颔首:“徒儿所言不假。” 行至街角分岔处,两人相视一眼,背道而行。 此乃归途中他们商量好的对策,为的是不引人注目。 丁灵琳全程聆听陆岩与荊无命交谈,少有插话,目送荊无命渐渐离去,她终于开口。 “阿岩,荊爷爷为何尚戴着面具?” 适才陆岩私底下问过荊无命,荊无命一句“掩人耳目”将陆岩打发了,想着是自己多虑,陆岩因而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灵琳细细想想,师父他长年隐居,兴许厌倦尘世喧嚣,此次因我之由出面相助,戴面具可以不外露相貌,避免额外的麻烦。” 陆岩耐心解释,满足了丁灵琳的好奇心,也消除了她内心的狐疑。 回到客栈,客栈伙计替陆岩将马拴到后院,老板面容带笑迎上前来。 “两位客官的四名好友已去逛市集,交代我告知两位客官。” “好,我知道了,谢过老板。”陆岩回谢,随即携丁灵琳回了二楼客房。 今早至现在滴水未入,嗓子略略发干,陆岩连喝几杯茶水,继而给丁灵琳倒了杯:“灵琳可要润润嗓子?” 丁灵琳正端详鸳鸯刺绣锦囊,抬首朝他一笑,她接过茶杯饮尽茶水,眉心困惑地纠住:“阿岩,虽说鸳鸯刺绣锦囊蛮好看,却俗气了些,严重不符阿岩的气质。” 见她“郑重其事”的模样,陆岩扬起眉梢:“哪里,吉祥锦囊由灵琳努力所得,我觉得可好看了。” “如此说来,确实有特色。”丁灵琳舒心应承。 “很快便回陆庄,回去之前,需商量好对策。” 陆岩话音方落,门外蓦然响起登楼声。 ------------ 第九十九章 已做安排 “是万雪大哥他们回来了吗?”丁灵琳将锦囊放于桌面,收回了悠远的思绪。 虽言有荊无命相助,可她知晓陆隽一家对陆岩虎视眈眈,便心生忧虑,只好与陆岩闲谈排解排解。 门外足踏木板声骤然消失,房内半敞的窗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霎那间,周遭静得诡异。 丁灵琳蓦然有些紧张,抿着唇朝陆岩投去求救的眼神:“阿岩,我怎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目光扫过房内每一个物件,陆岩望向紧闭的屋门,隐约可见一抹黑影投于门棂,时而晃动。 “灵琳莫怕,我去开门。”言出便行,陆岩毫不犹豫地将屋门一把打开。 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容倾刻闯入眸中,所有来得过于突然,若非陆岩胆子壮,真得被戴鬼面具的楚云风吓到。 楚云风掀去面具,搭上陆岩肩膀,颇为得意地吐吐舌头:“小岩岩,惊不惊喜!” 陆岩对此行径哭笑不得:“你这恶作剧吓到灵琳了。” 丁灵琳松了一口气,探首朝门外瞧。 日光照入客栈敞开的大门,亮堂堂的,宫万雪三人正举步上楼。 入室闭门,六人聚集房内共商对策。 “明日动身回陆庄,多谢各位相随,但陆庄形势有些复杂,回去之前,有些事需及早商量。” 陆岩坐于圆桌的正中之位,腰背挺直,神情专注,无形间,感觉他身上隐带英才之气。 “岩弟但说无妨。”宫万雪眸光凝聚,见陆岩神色认真,他明白并非小事。 唇角漾开一抹温柔笑意,陆岩条理清晰地讲述:“陆庄暗存争斗,陆隽一家作恶多端,城府颇深且手段卑劣。” “回陆庄后,我会安排各位入住陆庄的东南居室,用最为信任的家仆与丫鬟,平日遇陌生人无需闲谈,亦勿要将隐私与他人宣扬。” “届时,我会暗中搜集陆隽暗杀我的证据,待时机成熟,请各位配合我演一出戏,让奸人露出马脚,我们请君入瓮。” 听闻此精彩绝伦的安排,在坐每人为其所动,心潮澎湃。 丁灵琳曾经留居陆庄数日,了解内情,但陆岩既有计划,她信任他的能力,努力相助。 她笑笑,纤细玉手覆上陆岩手背,为陆岩微凉的手添上几分热度:“阿岩所言,我已记入心中。” 其余人皆坚定晗首,纷纷应允。 余婉儿记起方才街市偶遇唐雨情,转述道:“岩哥哥,唐雨情去了万堂庄探望林之冯前辈。” 此事被提起,独孤雪柔补言:“自街市回来之时,偶遇唐姑娘,她应唐傲云要求,去万堂庄探望林之冯,若发现林别袭情况异样,她会寻机告诉我们。” - 此刻,万堂庄所处之地阴霾密布,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倾盆大雨兴许便会袭来。 林之冯躺于榻上,浊目紧闭。 今日,是他昏睡的第三日。 房内的帘幔未系好,随着闯入屋里的大风肆意狂飞。 林别袭立于帘幔间,神色漠然地遥望着林之冯。 林之冯生了重病,林别袭便顺水推舟,用药物令林之冯陷入深度沉眠,由此,顺利成为代理庄主,玩弄权势。 林别袭为自己所获胜利而狂喜,他终于强大起来,无需再受他人冷眼与嘲讽,尘封于记忆角落的往事,终可被彻底埋藏。 他缓缓合上眼,唇角露出笑意。 掌控万堂庄乃计划第一步,他望成王,他想得到的——是整个江湖! 一名家丁急步来报:“林少主,唐雨情来了!” ------------ 第一百章 旧事哀凉 闻此熟悉名谓,林别袭身形发怔,眸光亮起瞬间又归复沉寂。 “请她进来。” “无需请,我进来看看林前辈便离开。” 他的嘴角擒着迷离笑意,回首,见一抹艳丽火红径直闯入。 唐雨情止步于林别袭面前,明艳照人的脸庞带着几分温和:“听仆人说,林前辈昏睡了三日之久。” 林别袭噤声不语,缓步行至林之冯榻前,唐雨情跟随而去。 榻上的林之冯虽陷入昏迷,睡颜尚算安详。 唐雨情不由面露疑惑:“林前辈可是患了重疾?” “平日劳累过度,外加染风寒,一直醒不来。”林别袭声线淡然,神情镇定得难以看出破绽。 “当真如此?”唐雨情反问,她太清楚林别袭的为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何时相信过我?”林别袭望着唐雨情,目光阴暗。 “林前辈待我不错,我担心他的病情,但他是你亲生父亲,如若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不会强求。”唐雨情回话决然,起身欲提步离开。 擦肩而过的霎那,林别袭欲去抓住唐雨情的手腕,但连一片衣角尚未触及,唐雨情已经迈出门槛。 “小情,你变了。”身后响起冰冷话语。 唐雨情愣住片刻,红唇轻启:“你又何尝不是?利欲熏心,难归正途……望你不再伤害他人,我与你就此别过。” 雷鸣于天际作响,林别袭感觉心被寒冰包裹,再难温热。 利欲熏心,难归正途,脑海里回放该话,林别袭兀自苦笑。 雨来了,屋外房内皆昏暗一片,目视飘渺雨幕,林别袭思绪翻涌。 陆岩与丁灵琳年幼相识,重逢结情,他和唐雨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可悲的是,郎有情女无意。 林家与唐家向来交好,来往密切,昔年唐家设宴,他随林之冯赴宴,见到了唐雨情。 她傲娇刚烈的性情儿时初有显露,有赴宴孩童欺负她的贴身小丫鬟,她毫不客气地将那群幼稚小孩教训了一顿,任由他们哭爹喊娘,潇潇洒洒地领着小丫鬟而去。 彼时林别袭只觉她满身光芒,威风凛凛。 他去寻她玩耍,意外的投机,一日初见,共度两载。 仅仅两载发生变故,再归已经物是人非。 某日,他随家丁上市集,被牙婆强行抱走。 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倾刻跌入绝望的深渊,他受到无尽打骂,被迫干重活,小小的身板于那段日子里鞭痕累累。 他尝尽世态炎凉,头一回觉得,活着同样会让人身心疲累。 整整三个月,日复一日,他一次次绝望,又一次次痛醒。 所幸三个月后林之冯寻回他,并严惩了牙婆。 归来那夜,他高烧难退。 只是他已非从前的他,一旦撕裂皮肉留下伤痕,便再难填埋。 他懂得用笑容遮掩一切,行事步步有心计,外人暗地言他烧坏脑,方会日渐心狠手辣。 他们不知晓他心中的伤痛,他的父亲,还有唐雨情,皆不知晓。 但他懒得解释,除开权势与地位,无物能令他动心,尝尽酸楚,掌控所有的感觉委实美妙。 即便他不清楚唐雨情为何频频与陆岩一干人相见,可他知道,唐雨情再也不会属于他。 强者抵达顶峰,自然会尝尽孤独,至少,尚有与他同病相怜的汪清璃伴随他。 他,恨而不悔。 他艳羡陆岩,却不懂阴险之人活于黑暗,正义之人心向光明。 正如万堂庄处乌云聚集、烟雨蒙蒙,而临天城仍旧万里晴空。 听闻楚云风对临天城集市繁盛的夸赞,陆岩与丁灵琳到了集市上逛了一圈,买下许多当地小吃。 “阿岩,临天城的糖葫芦比别处的味道更好,”丁灵琳把手中那串通红诱人的糖葫芦递到陆岩唇前,“阿岩尝尝。” 陆岩敛住眉头,看看手拎的大小不一的礼盒:“怎么尝?” “轻轻咬。”丁灵琳取过他一边手的礼盒,俏丽容颜映照于日光中,别样温柔。 陆岩微微俯首,唇瓣触及糖葫芦的红糖浆,咬下一颗果子,细嚼慢咽,朝丁灵琳展开笑颜:“喜欢这种味道。” 两人并肩而行,足底延伸着影子,光影朦胧。 “阿岩,唐雨情曾言她与林别袭早年相识,为何会闹到这般田地?” “兴许是心存伤痛,却甘愿堕入黑暗。” ------------ 第一百零一章 初归日 “日后,阿岩若是坠入黑暗,我定会将阿岩救赎。” 丁灵琳出言,陆岩心添暖意。 “有灵琳在,我从不舍得放弃。”陆岩温柔不改,取过丁灵琳手中的礼盒,独自全拎着。 话至此处,两人默契抬首,行人渐渐分散而去,荊无命摇着折扇缓步行来。 荊无命像是早已预料一切,一眼洞破陆岩与丁灵琳的诧异与不解,他交予陆岩一个锦囊,不紧不慢地解释:“无需惊讶于为师的来去无踪,回了陆庄欲寻为师,可去玉衡山山麓,见到通信烟火,为师便会现身。” “谢过师父。”陆岩报以微笑。 丁灵琳柔声嘱咐:“荊爷爷万事小心。” 收扇,荊无命晗首回道:“好。” - 翌日,陆庄派出的车马赶到了临天城,陆岩踏上回陆庄的路途,携着心上人,尚有四位好友。 有两乘马车,他与丁灵琳上了车厢较小的那乘,将大车厢给了宫万雪四人。 丁灵琳昨日夜深方作寝,今日归途中枕着陆岩肩头睡了过去,风夹带丝丝凉意掀帘而入,陆岩搂住丁灵琳的肩,给她披上外髦。 记不太清乘马车四处奔波多少回,但陆路途的喜怒哀乐,如今尚历历在目。 陆岩垂眸望了一眼丁灵琳,细数过往的点点滴滴。 初时陆庄后山重逢,两两相望不相识,而今佳人入怀,一路行过风风雨雨,委实来之不宜。 “阿岩。”丁灵琳醒来,离开陆岩的肩头。 陆岩笑着问:“不多睡一会?尚有一个时辰方到陆庄。” 此淡淡笑容,分外乱人心弦。 丁灵琳揉揉眼:“我精神了,倘若再枕阿岩的肩膀一个时辰,定会枕麻阿岩的肩膀。” “灵琳若是喜欢呢,想枕多久便枕多久。”陆岩回话率性。 紧随后方的马车倒是热闹,四人谈天说地,楚云风发言尤其积极,余婉儿颇为乐意地拆他场子,独孤雪柔与宫万雪被频频惹笑。 风和日丽,万里晴空,一个时辰缓缓流逝。 苍穹之下,余悦已于华贵气派的陆庄大门前久候多时。 她青丝盘尽,饰以秀雅白玉簪,身着一袭宝蓝曳地长裙,裙上用金丝绣了朵朵牡丹,满身威严贵气。 耳闻忽大忽小的嬉笑交谈声,余悦身后的两个丫鬟探头朝山下张望。 “庄主!陆岩少爷回来了!” 闻言,余悦回过心神,熟悉的面容渐渐进入视线。 陆岩登上了最后一级阶梯:“娘亲。” 余悦喜出望外,几步上前,从头至脚细细细看起他:“岩儿没瘦,反倒结实了不少。” 话音落下,丁灵琳与四位友人来了。 余悦目含惊讶,静视大家片刻,面露微笑:“除去婉儿与灵琳,另三位,可为岩儿的好友?” “正是,”陆岩带笑答话,“大家且去东南居室慢聊。” …… 余悦举手投足优雅得体,年虽四十又一,却风华不减,依旧存有动人姿色,起初大家觉其冷艳,但经交谈,方知她乃性情温柔的母亲。 陆庄的东南居室若平常府邸一般大小,布置古香古色。 余悦吩咐丫鬟泡了新购花茶,花茶味佳,饮下渐觉疲劳消减。 楚云风壮起胆子,率先介绍自己:“余伯母好,小的楚云风,仙来镇人,此次来陆庄参加陆门宴,倍觉荣幸。” “我为独孤雪柔,谢过余伯母的善意。” “在下宫万雪,有幸一访陆庄,多谢余伯母款待。” 眼前三人知书达礼。 余悦温和不改:“无需客气,承蒙诸位照顾,岩儿方可顺利完事,诸位好生休息,不懂之处问岩儿便可。” 此情此景,丁灵琳与余婉儿未多言,相视一笑。 ------------ 第一百零二章 顺理成章 剑泉山庄。 适才丁景阳去聆风居静坐许久,心一直惦记着丁灵琳与陆岩,思念未绝,喜从天降,道天给他送来一封信函。 信函自陆庄而来,余悦亲笔,告知丁景阳丁灵琳与陆岩已平安回归陆庄,尚承诺会悉心照料他的千金。 不知为何,阅完信函的丁景阳喜上眉梢,露出难得一见的浓浓笑意,送信的道天看呆了眼。 “师父,可是灵琳师姐的来信?” 丁景阳负手而立,迎着霞光,望天际红云翻滚:“灵儿一切安好。” 道天连连晗首,思索一番尚是决定询问:“婉儿呢?” “婉儿是余庄主的亲侄女,改日陆门宴便可见到她……道天可是喜欢上人家小姑娘?” “师父可莫要开此等玩笑,友人罢了。”道天感觉脸颊发热,岔开了话题。 丁景阳笑而不言。 陆岩的继任大典方为接下来最重要之事。 - 友人聚于大厅品糕点饮花茶,余悦携陆岩去别处踱步谈心。 两人登上一座楼阁,俯首可见整齐排列的高低楼宇,抬眸可见晚霞辉映,落日熔金。 目之所及,壮观瑰丽。 “岩儿终于长大了。” 陆岩望向余悦,岁月倒是怜惜她的容颜,历尽艰辛,她的模样仍旧年轻。 “是呀,我长大了。”陆岩笑道,目光转向掠过天际的归巢鸟。 “岩儿可有怪罪过娘亲?” “已成往事,何来怪罪一说,岩儿从未觉得娘亲的做法有错。” 该话,闻者欣慰。 余悦笑笑转入正题:“岩儿离开陆庄后,陆隽暂时休停,被遣去凤都打理农务,并未对我下毒手,我派人暗查,寻到了他谋害岩儿的书信。” “但我觉得,他不会让我顺利坐上庄主之位。”陆岩猜测无误。 “有理,”对陆隽的为人行事,余悦了然于心,“暂不打草惊蛇,待陆隽下手再反击,定需除去陆氏家族的隐患,保陆庄安定繁荣。” “将登庄主之位,我深知自身肩负的职责,”陆岩的语调满是笃定,神情亦郑重其事,“除去家族小人,保家族繁荣,收回血魔石,保武林和平。” 天色渐暗,月影朦胧,楼宇逐渐亮起点点灯光,和煦的夜风微拂,干爽温暖。 陆岩与余悦行下楼阁,行向东南隅。 “算算日子,再过两天陆隽便会回陆庄,岩儿定需小心。” “好,娘亲莫忘了,我那几位友人各有所长且聪明伶俐,大事到他们身上皆会化小,得以解决。” 儿行千里母担忧,心知一只猛虎时刻用计想令儿子成为腹中之食,身为母亲的余悦自然发愁,陆岩爽朗应对,反而为她排解忧愁。 “相信有灵琳在,岩儿未敢拿自己性命做赌注。” “自是不敢,怎能让我心爱之人为我伤心。” 见儿子性情开朗不少,余悦更为欣喜。 既然丁灵琳为陆岩行事的动力,余悦自当将丁灵琳看作亲女儿一般宠着,再言丁景阳不反对两人交往,日后若是结缘成婚,余悦率先赞同。 为给陆岩多留空间,余悦让他独自回了东南隅居室,不多做干涉。 东南隅此刻热闹,一干人摆弄着天灯。 天灯是先前陆庄度中秋所余下的,正巧大家起了放灯兴致,便取来许愿。 见陆岩回来,楚云风兴冲冲地将陆岩拉去,嚷嚷着让陆岩评评他的书写。 意料之外,楚云风那厮平日没心没肺,却写得出一手好字,词藻亦颇为文雅,陆岩诚挚赞赏一番,余婉儿于旁侧无语静视。 “云风莫要缠着岩弟了,让岩弟与小灵许愿放灯。” “良辰美景,不容辜负。”独孤雪柔点亮手中的天灯,露出清雅笑容。 挣脱楚云风的桎梏,陆岩行至丁灵琳身后:“灵琳许了何愿?” “阿岩自己瞧瞧。”丁灵琳微笑着放下了笔。 灯上书着娟秀字体:一念来回,度余生无悔。 他执笔,付上一句:春秋变换,繁华生灭,爱卿不悔。 往后相依相伴,顺理成章。 ------------ 第一百零三章 明笑暗箭 天灯徐徐升空,渐渐化作墨蓝天幕的点点星光。 劳顿一日,目送天灯飘远,丁灵琳与陆岩回了寝室。 宫万雪一手握着离愁萧,轻轻敲着另一手的掌心,唇角上扬:“佳人有约。” “花前月下。”楚云风搭上宫万雪的肩膀,饶有趣味地补了句。 即便声音微小,尚是传入余婉儿耳内,她将楚云风自宫万雪身侧推开:“莫要把岩哥哥与灵琳姐说得怪里怪气的。” 独孤雪柔笑笑:“时辰已晚,大家各自休息吧。” …… 寝室燃着熏香,青烟袅袅,香气不刺鼻,反而清新舒神。 角落的衣橱吸引住了丁灵琳的目光,那衣橱设计别样,两扇橱门由梨木所制,镂空雕刻着盘旋飞舞的凤凰。 她好奇地打开橱门,里边叠着几袭各色的男子衣袍,尚有几套女子的纺纱裙。 “阿岩的寝室有女子住过?”丁灵琳看向陆岩。 陆岩端来糕点:“胡思乱想,娘亲怕灵琳换洗衣物不足,给灵琳备了新的衣裙。” 谜底揭晓,丁灵琳抿唇静笑,吃下糕点尝尝味道:“好吃。” “灵琳好好睡一觉,”陆岩未继续衣橱问题,“陆隽返回陆庄,有场人心硬战需打。” - 短暂的安宁,被陆隽的归来打破。 归期本为两日后,他提早一日自凤都而返,带回许多凤都名产。 陆岩一干人仍在东南居室作息,陆隽心急火燎地寻余悦叙旧。 表面为叙旧,阴谋暗暗涌动,人心猜疑悄然展开。 “听庄上族人所言,陆岩回了陆庄。” 闻言,余悦眼帘低垂,眸子情绪不明。 陆隽估量自己所言不讨喜,奉承着换了称呼:“应谓陆岩……少庄主。” 陆隽最擅长阳奉阴违,打的如意算盘余悦早早猜透,他心狠手辣,然而聪明反被聪明误,手段并不高明。 所幸,他思考的遗漏之处,令人能抓住他的痛脚。 “许久未见少庄主,我想带些果品去见见他。”陆隽的笑容含带谄媚。 余悦终于发话,将情绪掩饰得极好:“有心了,岩儿奔波劳累,尚未醒。” 话音方落,陆隽正欲背身离开,外面蓦然传来争吵声,争吵声愈发激烈,引得余悦起身去一看究竟。 原来陆隽的帮手与陆岩的随从起了冲突。 那帮手空有蛮力,脑子倒不大好使,陆岩的随从一直识礼忍耐,帮手如泼妇骂街般指责随从的不是。 陆隽本便心情不佳,经那帮手丢了他的颜面,脸色阴郁得像乌云密布。 一群人聚起围观。 陆隽整好情绪厉声责怪:“区区小事,何需起冲突,你,立刻前去领罚!” 帮手竟满脸惊诧,无脑地反问陆隽:“老爷,是你吩咐我给少庄主送新鲜果品,这随从死活不让我进东南居室,岂不过分?” “对少庄主随从无礼为过,诬陷于我亦为过,前去领罚!”陆隽怒喝。 余悦使使眼色,几名身强体壮的家丁大步上前架起帮手的胳膊,任由他叫嚷,众目睽睽下拖走了他。 陆隽颜面难存,忌讳着人情,朝余悦赔礼:“帮手不识礼,请莫见怪。” “小事不足挂齿,无妨。”余悦回道。 虽给予陆隽台阶下,陆隽仍旧耿耿于怀。 奉承余悦的日子他不愿继续,奉承陆岩的日子他全然不会让它发生,堂堂男人看尽女人与后辈的脸色,从今日起再无可能。 他心有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即刻而行。 此时,一个身着罗裙的丫鬟正端着果品朝东南居室匆匆行去,步至圆石门时撞见独孤雪柔。 “你为何人?”独孤雪柔冷静一问。 小丫鬟慌忙垂首,唯唯诺诺答话:“依余悦夫人吩咐,给少庄主送果品。” “少庄主方醒,我引你见他。”独孤雪柔似笑非笑。 初进屋内,便见陆岩身披外衫揉着太阳穴,貌似精神欠佳。 小丫鬟将果品置于案几:“少庄主怕是腹空,请用膳。” 执起一块糕点看了片刻,陆岩尚是吃下了。 有意无意地扫一眼小丫鬟,独孤雪柔捕捉到她转身那刻,唇角显露的笑意。 ------------ 第一百零四章 较量 确认小丫鬟已经行远,独孤雪柔自袖中取出一排银针,拔针扎入一块糕点,银针渐渐显黑。 陆岩捂住逐渐发热的胸口:“果然有毒。” “当真要以身涉险?”猜测证实,独孤雪柔神色担忧。 片刻沉默,陆岩稳稳呼吸:“劳烦雪柔姐将灵琳他们叫来。” 独孤雪柔会意晗首,起身往外行,半晌后,丁灵琳几人赶来。 丁灵琳攥紧陆岩发颤的手,羽睫颤动不止,虽然为计划的一步,她的心尚是纠着疼:“阿岩莫要欺骗我,绝不可伤及性命。” 为保大家安心,独孤雪柔给予承诺:“此毒毒性不大,只要混过陆隽的猜疑,我便给陆岩服下解药。” “灵琳可有听见……雪柔姐已安排妥当,此回,我拼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 头脑一阵眩晕,陆岩呼吸愈重,眼眸光彩消逝,他倒入丁灵琳的怀抱。 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计,为荊无命所出。 昨夜夜深之际,陆岩正欲送丁灵琳回客房就寝,蓦然射来一柄飞刀,刀尖带着信条扎入门框,寻觅掷刀之人,两人见到荊无命坐于围墙浅笑。 “徒儿,计谋在此,深思慎行,切记不可伤身。” 此言飘荡于夜风之中,嗓音沉厚,带着笃定与劝诫,而后荊无命翻下围墙,身影消融于茫茫夜色。 陆岩拔出飞刀,阅起信条。 原来,荊无命于玉衡山麓撞见陆隽与他人交谈,得知陆隽有意投毒,欲待陆岩中毒昏迷之际行刺。 陆隽狡猾,若不知陆岩是否真正吃下带毒的糕点,他定当不会趁机出手,倘若想尽早将他除掉,最佳计谋,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谓置之死地,为陆岩吃下带毒糕点,让陆庄族人传开少庄主中毒卧床的消息,令陆隽确信陆岩入了他的圈套;所谓后生,让陆隽掉以轻心,独孤雪柔替陆岩解毒,届时瓮中捉鳖,待陆隽行刺之时抓他个现行,证据确凿,相信他百口莫辩。 计划的进行,五位友人与余悦皆已知晓,接下来,待观众人演技。 余婉儿急急忙忙地跑去正厅,余悦与陆隽尚在闲谈,见余婉儿惊慌失措的模样,厅内二人面露疑惑之色。 “姑姑,岩哥哥突然生病昏倒了!”余婉儿双眉紧蹙,脸上尽是焦急。 “岩儿昨日不是好好的吗?怎会突然昏倒?”余悦当即站起,攥紧了手中丝帕,难以置信。 “婉儿所言为真,姑姑快去瞧瞧岩哥哥。” 话音落下,余婉儿已将余悦拉走,慌忙离开了大厅。 人已去,陆隽猜疑片刻,决定携上庄上医师确认陆岩的病况。 本以为乃陆岩另使计谋,出乎陆隽意料,陆岩当真中了毒,医师断症,毒性不强,但足以令陆岩昏睡三日,欲制解药尚需几日。 见陆岩卧于病榻,大家皆是愁眉不展。 余悦忧虑之余更多为恼怒,得知陆岩中毒为一个小丫鬟所致,她怒下命令,倾尽陆庄所有力量,势必擒住谋害少庄主之人,严加惩处。 小人之计,似已得逞。 入夜,灯火朦胧。 宫万雪五人随余悦前去捉拿凶手,寝室内,余下卧床的陆岩与俯身小憩的丁灵琳。 凉风入室,丁灵琳醒来,忽闻一声黑猫叫唤,她觉室外有些异样,起身而出。 周遭归复沉寂。 一个黑衣蒙面人持刀而入,徐徐逼近榻上的陆岩。 此情此景,相隔八载,再度重现。 回首一望屋外,仅有树影时而晃动,并无他人。 黑衣蒙面人立于榻沿,眼中杀气腾腾,未有丝毫犹豫,他两手紧握刀柄,刀刃冲陆岩的心脏破风扎去。 陆岩蓦然睁眼,狠握黑衣蒙面人的手腕,翻身而起,以雷霆迅疾之势,猛地一扳蒙面黑衣人的手腕,刀顿时落地。 “你竟未中毒!” “我已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故计重施,并不高明!” 话音落下,丁灵琳回来了,连同余悦与五位友人,领着守卫包围黑衣蒙面人。 大势已去,黑衣蒙面人拉下面纱,竟是——陆隽! 众人诧异又心寒,陆隽被金钱与权势冲昏头脑,更埋没了理智。 他仰天狂笑:“是局!皆是局!” ------------ 第一百零五章 惩处 陆隽刺杀陆岩确为事实,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整个陆庄,陆隽一家地位尽失。 他被陆庄守卫押往正厅,跪地招供,面目冰冷,恨意浓浓:“本以为能瞒过你们,竟入了一个局中局!” 只见余悦亮出一封纸张泛黄的书信,怒喝道:“陆隽,你当真愧为阿铭亲弟弟,刺杀我岩儿又害死了阿铭!” 全场惊若寒蝉,缄默而观。 陆岩坐着太师椅,脸色稍显苍白,丁灵琳静立椅后,轻按着他的双肩。 望向丁灵琳,陆岩见到她眼中蒙着一层水雾:“雪柔姐已替我解了毒,我现在仍是好好的,莫要哭。” 惊心动魄的刺杀令丁灵琳心有余悸,她敛回泪水:“阿岩定不可再拿性命冒险。” “好,仅此一次,再无下回。”陆岩轻轻一捂丁灵琳的手背。 二人低声的交谈未有人听见,审讯继续。 “那又如何?我与陆铭为血缘兄弟,为何世间荣誉皆属于他?庄主之位初时被陆铭所夺,而今又被陆岩抢去,岂能不恨?”陆隽嘶喊。 愠怒于余悦脸上毫无遮掩,她厉声回击:“一切皆出于你的妒忌之心!” 陆隽索性破罐子破摔:“是,我妒忌,我妒忌陆铭与他儿子所拥有的一切,所以我对二人痛下杀手,即便如此又当如何?哪怕我山穷水尽,我亦无需一个外姓女人言我的不是!” 闻言,在场之人两两相视,一阵唏嘘。 怒火渐息,余悦的情绪归于平和,微眯凤眸透出一抹晦色:“你既出此言,便是承认杀死阿铭与谋害岩儿?” 适才呈口舌之快,孰知竟将一切招认,东窗事发,于事无补,陆氏家族两个长老定不会饶恕陆隽,最终结果,是以命偿命。 陆隽不再出言,两个身强体壮的副手上前,将他按押,听从命令下达。 “伤害族人,罪不可赦,封其经脉,关押冰牢!”余悦凛然定罪。 一封经脉,武功将废,关押冰牢,将入沉眠。 相比蒙冤被害的陆铭与陆岩,这一惩罚已是最大的恩泽。 陆隽挣开两个副手的桎梏,决然起身,未曾回首,于一干护卫的按押下,径直而去。 他尚有儿子陆千宿,陆千宿定会替他复仇! 他深信着,此为他最后一丝尊严。 奸人渐渐离去,众人的心头大石终于落下。 冷静处理好一切,余悦卸去强悍的武装,归复了母亲的温和模样:“岩儿可还难受?毒素当真解了?” 独孤雪柔上前,落坐陆岩旁侧,探他手腕的脉搏:“陆庄医师离开之后,陆岩便服下解药,解药由我亲手所制,体内毒素已除。” “雪柔医术高超,解毒难不倒她,余伯母大可放心。”宫万雪帮话。 陆岩此番冒险与凶手周旋,各人虽愿相助,但他们的担心他清楚知晓,心中同样过意不去。 “谢过大家相助,让各位担心,深感抱歉,但此任性之举,再无下回。”陆岩微微一笑,扫去每人阴霾的情绪。 楚云风同样心惊胆战:“小岩岩,你今早昏倒之时当真将我吓个半死。” “灵琳姐整整忧心了一日。”言话之时,余婉儿双眉紧蹙。 “事情已过,奸人伏法,”余悦镇定自若地出言安抚,“岩儿身体已无大碍,有劳诸位忧心,大家定定惊。” 陆岩站起,朝丁灵琳展露宽慰之笑:“灵琳尚且担忧吗?” 望进陆岩目光温柔的眼眸,丁灵琳唇角上扬,笑意柔柔:“阿岩如今好好地站于我眼前,真好。” “真好。” - 刺杀之前,陆隽已暗中送走了儿子陆千宿。 陆隽虽有罪,却不至于牵连一家,陆千宿连夜赶路,奔赴万堂庄投靠林别袭。 风声阵阵,于耳畔呼啸,兴许是行了亏心事,陆千宿总觉茫茫夜色中有人尾随着他。 所骑之马蓦然躁动,仰天嘶鸣,他自马背摔落于地,痛得爬不起身。 天际飘来朵朵阴云,雨毫无预兆地降临,豆大豆大,狠厉垂落身上。 陆千宿欲站立起来,奈何全然使不上半点力气。 他狼狈地任由雨水击打,兀自阴笑。 风水轮流转,一家所欠下的血债,如今尽由他来偿还。 “报应,皆是报应!” 雨幕之中,回荡着他凄厉的喊叫。 雨势渐大,将一切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亦浇灭陆千宿心中所有的温度。 ------------ 第一百零六章 劫后还生 去冰牢的路途中,陆隽未发一词,他竭力维护自己曾高高在上的身份。 思绪翻涌一路,直至来到冰牢暗门前,丝丝寒气透过门缝飘出,侵入骨髓,他方蓦然清醒。 然而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他刺杀两位庄主沦为阶下囚成了事实。 心存不甘,却无力改变。 按下墙面的圆盘机关,冰室暗门缓缓打开。 陆隽耳闻背后响起脚步声,回首见两名陆庄高等侍卫随余悦前来。 他知道那二人是来废他武功的,目光冰冷一睨,他欲逃脱的心思展露无遗。 两名侍卫大跨步上前,反剪他的双臂,牢牢钳制住他的身体,挣扎宣告无效。 “余悦!你够狠!”陆隽自牙缝挤出一句怒骂。 余悦神情淡漠,心不因陆隽之言畏惧半分:“我的狠心,岂能与你相比?” 话音落下,余悦背身离开,身后传来陆万隽被封经脉的低吟。 兴许,罪恶得到制裁,才能弥补命运对陆铭与陆岩的亏欠。 - 虽然一夜之间所历之事凶险,但铲除了家族奸人陆隽,诚乃大快人心。 尘封数载的悬案真相浮露,众人唏嘘之余,更多的是敬畏陆岩的魄力,即便家族中人曾暗含反叛之心,因见陆隽的下场而打消为难陆岩的念头。 陆岩继任庄主之位,成为族人心之所向。 一个心结得解,陆岩睡得分外踏实。 梦境无雨无山崖无黑衣人,有的是和煦的日光与笑靥如花的心尖人。 陆岩悠悠转醒,丁灵琳带笑的面容闯入眸里,暖了陆岩的心窝。 “阿岩终于清醒,睡得可好?”丁灵琳托着脸颊半蹲榻侧。 陆岩未急着起身,修长手指拨弄丁灵琳垂下的青丝:“整夜无忧,有灵琳在分外心安。” 初醒,他的嗓音略有嘶哑,脸色微白,俊秀面容透出惹人心疼的虚弱。 “余伯母给阿岩备了丰盛的早膳,阿岩多吃一些。” 丁灵琳站起时,陆岩扣住她的手腕,轻轻揽着她。 他的怀抱环绕丁灵琳纤瘦的身躯,如此宽广厚实,男儿柔情令人沉醉。 “我与灵琳去个地方。”陆岩面带笑容。 丁灵琳摇摇头:“阿岩尚未用早膳,倘若阿岩吃多些饭食,我便随阿岩去。” 她一本正经提出要求,陆岩只能听话就范。 …… 用完早膳,两人悄然出外,游行于隔绝喧嚣的静谧小道。 陆岩携手丁灵琳行过一处处唯美景色,精神奕奕地讲述他的年幼趣事。 失忆之时,前事皆忘,此刻,陆岩渴望着能够逆转时光轮轴,将失约八载给丁灵琳带来的记忆空白通通填补。 “岁月长河无法溯源重流,希望以后能够参灵琳的一切。” 目光所及山群绵延,花团拥簇盛开遍野。 “阿岩这般说,我心满意足。” 陆岩编好花环,放落丁灵琳的发顶。 异季而开的粉蔷薇,于绿叶映衬下显得愈发娇美,成为别致的发饰。 丁灵琳整整花环打趣:“阿岩当真心灵手巧。” “随手编成的,”陆岩打量打量花环,“我会遣人以金银玉石为材料,制出永开不败的蔷薇花,赠予灵琳。” 百花作景,他承诺的模样敛尽天地风华,清澈的黑玉眸无声表述深情。 “时候不早了,先行回去吧。” “好,听阿岩的。” ------------ 第一百零七章 不舍 从花海归返,丁灵琳想起尚未与荊无命通信。 “阿岩,陆隽被绳之以法,荊爷爷可知晓?” 闻言,陆岩眼前浮现出荊无命乐呵呵的面容,继而答话:“昨日夜深之际,师父给我捎了信,告知我,他已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荊无命倒是淡然乐观,信中尚言,陆岩顺利继位,身为人师的他终可偷得浮生半日闲,趁机云游。 “荊爷爷很放心阿岩呀,”丁灵琳濯然一笑,“那陆门宴他可会来?” 两人穿过林子的白石碑坊,悬挂坊角的铜铃随风作响。 陆岩的嗓音于风中悠然回荡:“看师父的心情,他若想来自然会来,既然他给予我信任,我自当信任他。” 回到陆庄时,庄内一派热闹景象。 座座楼宇系上了五彩缤纷的绸带,盏盏新制华灯悬挂屋檐,家丁与丫鬟协力抬着贺礼进出,此情此景,比大户人家的婚宴尚要盛大。 陆岩与丁灵琳并肩行往大厅。 公子气宇轩昂,女子貌美温柔,这一对被天公宠幸的璧人,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 见到陆岩,众人皆对其行礼,恭敬以待。 “小岩岩咱才回来?余伯母正张罗着陆门宴呢!”楚云风一个箭步飞奔而来,扑到陆岩身上。 “方才与阿岩去了后山,”看着楚云风牢牢环住陆岩脖子的手臂,丁灵琳不由心疼,“云风何时方可松开阿岩?” 楚云风当即撤手:“小岩岩仅可被灵琳欺负,我这当兄弟的并无权利。” 此言一出,陆岩顿时被逗笑:“得了,莫要再调侃灵琳。” 而余悦需指挥丫鬟家丁行事,忙得难以脱身,陆岩不好掺合,随宫万雪几人去偏角饮茶。 片刻闲聊后,布置楼阁的事宜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余悦抽空独身来了偏角。 “岩儿,陆隽虽已被惩处,陆千宿却不见踪影,仍需小心行事。” 在座之人一样心存余悦所讲的顾虑,但仍旧豁达地相互抚慰。 耳闻句句抚慰话语,余悦的心舒坦了不少:“诸位为陆庄贵客,岩儿继任的华服已备好,我也给诸位裁了新衣,可愿试试是否合身?” 今回,余悦当真赠出一份惊喜。 宫万雪率先朝她回礼:“余伯母费心了。” 各人纷纷致谢,各自回了卧寝试衣。 新衣皆为上等品:女子香云纱,清新雅致;男子织云缎,华贵大气。 整洁宽敞的寝室里,陆岩静视起眼前的华服。 那华服足有三层,以织云缎为主要面料,湖蓝里衣,群青间服,靛蓝外袍,由内及外,色彩渐深,尚用银丝线绣了朵朵祥云,以装饰云袖。 他并非惊讶衣裳的华贵,只觉得,披上此服,便是担起一份责任。 管理陆庄与家族的责任,维护和平的责任。 兴许,如此正是成长,舍去几分潇洒自由,懂得尽己能力,守护需要守护的所有。 指触华服,手徐徐印下,掌心传来丝滑的冰凉感。 “阿岩。” 丁灵琳悄然推门,轻轻唤道,陆岩转过了身。 他几步往前,笑笑揽住了她。 下颌轻抵结实的肩膀,丁灵琳思索一番,认真问道:“阿岩有心事?” 陆岩开门见山:“舍不得灵琳,舍不得大家。” 果真如此,丁灵琳猜出了缘由。 “阿岩选择了陆庄庄主的身份,与大家相聚的时间自然减少,”她环住陆岩后背,“可是,我在,大家也在。” 唇角现出笑意,陆岩收紧了怀抱:“我知道。” ------------ 第一百零八章 思虑 我在。 简短两字,孰不知其间情深似海,此为陪伴的承诺,更为厮守的誓言,宛若漆黑中一道突现的光亮,照亮慰藉与希冀。 陆岩拥住丁灵琳不撤手,思绪翻涌,牵动记忆。 昔时,为让陆庄免落奸人之手,他重归陆庄,一举夺得庄主之位,恍恍惚惚仿若大梦,然而,庄主之位是至高荣誉,庄主却又是附带重重杀机的身份。 记忆深处,埋藏着一段尘封旧事。 陆庄真正的繁荣时期,始于陆铭继任庄主之位,陆铭的辛勤引领,步步成就了陆庄“江湖第一大庄”的盛名,造就了名扬四海的陆庄。 陆岩并非一心向着江湖大义与武林和平,他自许生而平凡,然而决心不许前辈的尽心竭力付诸东流,至少,应对得起甚至因此亡命的陆铭。 他内心的柔软处,存有对父亲陆铭的父子之爱,一个错过,父子之爱仅换得“树欲静而风不止”。 而今,浴火重生,更多的爱待他坚守,即便一载过来历尽艰难险阻,他,未曾后悔。 圆窗半敞,日光洒下一片耀目流金。 陆岩与丁灵琳倚着被日光照得温暖的墙壁,径直席坐地面,他将陆铭生前之事,毫无保留地讲予了丁灵琳。 若说日光温暖了陆岩的皮肉,那丁灵琳温暖了他的心房。 “如此说来,我终于明白阿岩的执着。” 陆岩阐述已毕,丁灵琳抬手抚过他的长眉,指触眉稍,落于他的泪痣,拭去自他额角滑下的细汗。 “曾经有人告诉我,执着过深,怕会变成妄念,只是,生而为人,如若无事执着,茕茕孑立,怕是妄顾此生。” 丁灵琳的纤手仍停留在陆岩的脸颊,陆岩说着,抚上她的手背。 若非心中那一份执着,丁灵琳便不会与陆岩相逢,陆岩此番话,她颇为赞同。 “阿岩勿要伤怀,适才应承放纸莺,阿岩可是忘了?”丁灵琳神色喜悦,倾刻扫除陆岩的忧伤情绪。 话音方落,悦耳的欢笑声自轩窗外悠悠飘来。 一看,余婉儿与楚云风正在放纸莺,身后围绕着几个年岁尚小的小丫鬟。 陆岩单手伏于窗台,唇角轻扬:“此刻便与灵琳去放纸莺。” 细思,忧愁又算何事?总会迎刃而解,倒不如痛痛快快行事,不轻易言弃,又不抛却人生乐趣。 纸莺蓦然被树枝卡住,陆岩上前“救驾”。 “云风的技术当真不行。”陆岩过来就是一句调侃。 楚云风用手臂搭上陆岩的肩膀:“小岩岩试试。” “对,岩哥哥来放!”余婉儿眸里升起点点期待的星光。 陆岩利落放线,那纸莺悠然升空,自在飘摇。 …… 宫万雪与独孤雪柔未去放纸莺,不知何时登上了一座楼阁,静观楼下嬉闹的四人,被频频逗笑。 “雪柔不喜欢纸莺?”宫万雪看向身侧的独孤雪柔。 独孤雪柔唇角一弯,秀眉顿时舒展,目光转向宫万雪时,温柔尽写:“不了,他们放便可。” “雪柔有烦心事?”宫万雪不由再次发问。 相识已久,宫万雪知道,独孤雪柔虽面容清冷,但怀揣一颗似火红心,不知为何,这般热情内敛的女子,无形给予他一份心安。 独孤雪柔浅笑:“怎会,与大家在一起,我每日皆觉欢乐,不过想静静看看他们。” 宫万雪扭转了话题:“看着小灵长大,我感到莫大的欣慰。” “妹妹已入他怀,万雪何时拥他人入怀?”独孤雪柔问法婉转。 宫万雪仿佛听出暗含的意味,他回答时,独孤雪柔未在看他,而他依然注视着她的侧颜。 “终有一日,会的。”他轻言。 ------------ 第一百零九章 宴会前夕 清风拂面,宫万雪的低语淹没于风声里。 陆岩勇气可佳,海誓山盟对丁灵琳直接道来,却非甜言蜜语,字字句句由心而发,不掺半分虚假。 两人当真爱得果敢浪漫。 他作为兄长,全然做不到这般直接了当,只能兀自轻叹,埋藏情感,待时光检验。 纸莺飞得甚高,楼阁下的陆岩将线轴交给丁灵琳。 见状,独孤雪柔回过心神:“万雪方才所言何事?” 宫万雪倒不恼,笑笑带过:“感慨时光飞逝。” “可是指陆岩与灵琳?”独孤雪柔捕捉到他眼眸里闪逝的柔光。 有那么瞬间,她觉得柔光为她而展露,又怕是她表错情,见宫万雪颔首,失落溢满她整颗心。 即便如此,独孤雪柔不失微笑:“余伯母与我讲,陆岩小时候调皮捣蛋,闹得陆庄鸡飞狗跳,见他今日模样,着实难以置信。” 经她提及,丁灵琳倔强的小脸再现脑海,宫万雪至今尚记忆犹新:“莫说岩弟,小灵年幼时撒娇吵闹,丁伯伯时常没辙,倒是被岩弟整得服服帖帖。” “一物降一物。”独孤雪柔补了句玩笑话。 无论过往何等桀骜不羁,遇见彼此,心甘情愿自磨棱角,温柔相待。 眼尖的余婉儿瞧见两人谈笑甚欢,嘟了嘟小嘴,兀自摇摇脑袋,她暗自感叹:光天化日下,公然卿卿我我的哥哥姐姐真不少。 “这么多饭食!” 听见某厮的惊呼,抬首而视,两个小丫鬟提来雕花食盒,置落石桌。 “阿岩,快过来。” 丁灵琳逐渐收回天际的纸莺,亲自打开食盒,端出一碟碟美味佳肴。 “西湖醋鱼,酸甜可口。” “麻婆豆腐,鲜辣开胃。” “象牙鸡条,嫩滑松软。” “金钱虾饼,松脆味佳。” “还有最后一样,乌鸡汤。” 耳闻她报上菜名,楚云风与余婉儿瞠目结舌。 “都是阿岩喜欢的。”丁灵琳往石桌面摆上菜肴。 楚云风单手撑脸,露出无奈面相:“小岩岩,灵琳存心将你养胖,健硕身材怕是没了。” 本以为陆岩会忧心,怎料他笑得格外灿烂:“饭食不可以不吃,健硕身材同样不会舍弃。” “阿岩近日辛劳,要多吃一些,余伯母不在庄内,我应细心照顾阿岩方好。” 闻言,静默的余婉儿捂嘴憋笑,丁灵琳的满满柔情,连余婉儿皆为其动心。 话音落下,丁灵琳为每人盛好了汤。 余婉儿挥手大喊:“万雪大哥,雪柔姐!下来用膳了!” 喧闹嬉笑声中,陆岩静静食用起丁灵琳精心准备的菜肴,全然未停过筷子。 定需听从丁灵琳的嘱托,若是瘦下了,他该如何用臂膀为她遮风挡雨? 此想法萌生,陆岩觉得胃口更好了。 - 万堂庄寂静一片,间或响起的鸟啼,于寂静中掀起涟漪。 林别袭独自斟酌一盘棋,片刻思索,他将指间黑棋置于棋格。 忽响扣门声,他无需抬眼,已知来人为陆千宿,而后散漫道:“进来便可。” 陆千宿来万堂庄有一段时日,其间在闭关养伤,身体至今日方得到恢复。 “明日是陆门宴,有何打算?” 陆千宿冷冷一笑,他决心报仇,何来其他打算? 只要能将痛苦带给陆岩,哪怕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他同样不悔。 “混入宴会,寻机刺杀。” 林别袭手上停滞,仅是轻言:“愿你不悔自己的选择。” 丧失理智的疯子,如何规劝亦是无用之功,林别袭已懒得再多言。 ------------ 第一百一十章 陆门宴(上) 翌日卯时,介绍新任庄主的陆门宴拉开序幕。 将及黎明,天际蒙蒙亮,橘黄光芒染红了半边天上的云絮。 饭宴设于陆庄的霁月广场,虽至日中方开宴,但早早摆好桌椅,数十围宴席将广场占满,尽显阔绰,每张圆桌中心尚摆上长颈白瓷瓶,取几枝新鲜桂花斜插瓶里,又添几分清雅。 客人未至,陆庄伊始热火朝天。 家仆听从余悦安排,忙碌起迎客事宜,而陆氏家族族人沸沸扬扬,对新任庄主好奇不已。 - 东南居室。 陆岩正于寝室更衣,穿上华服的靛蓝外袍,丁灵琳替他捋顺了衣襟,而后,为他系上贴身佩戴的翠绿腰牌。 此翠绿腰牌,为陆岩成长的见证,更是陆铭寄予陆岩一生的厚望。 今日继任庄主之位,陆铭在天有灵,兴许,会倍感欣慰吧。 丁灵琳的纤手停留在腰牌的系带上,陆岩握起置落他的心口。 “一路行来风风雨雨,幸得有灵琳相随,若无灵琳,我不会这般快乐,”陆岩眸子明净清澈,嗓音轻柔,“谢谢灵琳。” 丁灵琳眼角含笑:“阿岩无需与我客气。” “干啥呢?”楚云风那厮不合时宜地推门而入,搅乱了恬静缱绻的气氛。 相互逗趣几句,丁灵琳见洒入屋内的光芒愈发耀眼,知晓时辰不早了。 “阿岩且去前厅,万雪大哥他们等候已久。” 话音落下,三人举步而往。 - 前厅位处霁月广场的正北楼阁,居于二楼,宫万雪等人静立朱色栏杆前,观广场盛景。 陆岩一身蓝调衣袍,淑人君子模样;丁灵琳一袭淡蓝晕染纱裙,颇为清新俊逸。 天造地设的一双人,分外夺目。 两人挽着手臂,缓步拾阶而上,到场的友人看得身形发怔。 长空渐晴,天气清爽舒适,客人陆续有来,余悦引领丁景阳,悄无声息到了前厅,一干人倍感惊喜。 “阿爹来得真早!”丁灵琳笑颜甜甜。 陆岩拱手作揖:“丁伯伯好。” “小岩为陆庄庄主,无需向我行礼。”丁景阳和善地摆摆手以示回绝。 余悦笑笑:“岩儿,是时候出面迎客,诸位莫干站着,宴席上多鲜果酒水,且去广场慢聊。” 友人选好席位,一面品茶,一面尝起佳果美味,陆岩未有此等清闲,亲力亲为,忙着迎接宾客。 宾客多有江湖前辈,与陆岩先是嘘寒问暖,而后问了许多刁钻问题。 陆岩面色平和,应答如流,礼数周到且不失谦逊,行为举止刚柔并济,深得前辈与后生的认可,被频频称赞为逸群之才。 多数宾客入座,陆岩抽身来陪丁灵琳,宫万雪替他斟了杯茶。 “陆门宴之盛大,我倒未曾领略。”独孤雪柔静观宴会情景,不由夸赞。 余婉儿拧下一颗葡萄,塞入小嘴,含含糊糊地说了句:“陆门宴像极了婚宴……” 正饮着茶的楚云风险些喷出茶水:“婚……婚宴?” 闲谈至此,忽起爽朗大笑声,寻声望去,不远处来了三人—— 唐傲云与唐雨情父女,以及万堂庄暂代庄主林别袭。 ------------ 第一百一十一章 陆门宴(中) 余婉儿率先瞧见来人,尤其是唐雨情,一身红裙实为灼眼。 独孤雪柔细眉微敛:“与唐姑娘前来的,是何许人?” “那老前辈是临天阁阁主唐傲云,”宫万雪扫一眼相随的林别袭,“另一个是万堂庄庄主林之冯之子,林别袭。” 三位来客中,唐傲云秉性豁达和善,唐雨情虽娇纵任性但光明磊落,倒是觉得林别袭不妥,未开正式继任宴会便暂得万堂庄掌管权,位列江湖第三大庄的万堂庄仅有他一人独身前来,只怕葫芦里暗中卖着毒药。 依据先前调查,林别袭或许与血魔石深有联系,而陆门宴正是试探的绝好时机。 丁灵琳与陆岩不着痕迹地交换了眼神,起身迎客。 “唐前辈前来参加陆门宴,乃陆庄荣幸,”陆岩先是晗首示礼,而后招呼家仆提来鲜果与茶叶,“席位早已备好,请入宴。” 病后初愈的唐傲云襟怀洒落,连连笑着回礼:“少庄主谦逊,老夫入宴同感荣幸!” 丁灵琳静立陆岩身侧,柔柔浅笑,温婉得体,唐雨情朝她扬了扬唇角,回了句“多谢”随即与唐傲云入坐。 唐雨情垂首转身时,丁灵琳捕捉到她眸中一闪而逝的落寞,而后莫名揪心。 原来,爱而不得,是黯然神伤。 仿佛隔绝喧嚣,丁灵琳入神地注视陆岩笑容满满的侧颜,他是她魂牵梦绕的心尖人,唯愿执手不离。 思索之间,她下意识地攥住了陆岩的一角衣袖。 陆岩正欲应对林别袭,感觉袍袖被身侧人轻扯,只见丁灵琳的桃花眸里目光不明。 “灵琳怎么了?” 收回思绪,丁灵琳摇摇头:“仅是有些累了。” 陆岩未让林别袭看出他深藏的温柔,低语道:“哪怕事务繁忙,我仍会一如平常地陪着灵琳,若是累了,灵琳坐着等我。” 林别袭终于发话:“怎的了?少庄主的红颜知己身体不适?” “有劳关心,她很好。”陆岩报予淡然一笑。 明明林别袭面容含笑,他的目光却意味深长,脑海搜寻,陆岩惊觉,此刻林别袭的眼神与昔年陆隽刺杀他前不差一二! 心照不宣,丁灵琳扬唇笑笑附话:“是呀,有劳关心。” 林别袭寒暄几句客套话,正欲落座唐傲云旁席,无意瞥见饮茶的宫万雪,原先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的伪装,于瞬间生出空缺,林别袭的心亦漏了一拍。 常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为何他会心生畏惧?转念想想,他林别袭向来心狠手辣,不掺半分仁慈,何来惧怕? 思路至此截断,林别袭暗暗嗤笑,换了一张面孔:“陆庄主忙得难以脱身,我不打扰了。” “好,请。”陆岩回话。 再无多言。 丁灵琳眉心轻敛,心觉不对头:“阿岩,林别袭身上的气息略有怪异。” “怪异?”陆岩适才忙着应对,未多加思索。 “对,”丁灵琳再度颔首确认,“紊乱且对近身人有逼压。” 陆岩神色凝重:“让丁伯伯与万雪兄留心林别袭,灵琳要保护好自己。” 此时,两名陆庄高等护卫前来,朝陆岩恭敬一拜:“庄主,宾客到齐,将至发言吉时。” 付予陆岩坚定笑容,丁灵琳目送他行向高台,莫名心神不宁,她总觉身遭暗藏危险。 自行梳理一番,她安慰自己多心,而后回到友人席位。 发言即将开始。 ------------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陆门宴(下) 陆岩登上高台时,人海喧嚣的霁月广场倾刻寂静无声,宾客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去。 日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大地,万物皆醒,朝气蓬勃。 高台上的陆岩,青丝半束,一身蓝调华服,面目清秀,却未有丝毫稚气,身段颀长,隔着衣袍已轻易可见他的健硕身材,赞其丰神朗俊,不存偏差。 他用墨玉眸静览广场众宾,身携威严之气,不卑不亢地展开发言—— “诚挚感谢在场诸位拔冗参加陆门宴,在下陆岩,深得族人信任与拥戴,于今日,正式荣任陆庄庄主一职,即位之日起,必定兢兢业业,不负重托,护家族和平安定,引领陆庄再享繁荣,与各门各派共守武林情谊!” 嗓音嘹亮回响周遭,字字句句清晰入耳、掷地有声,赴宴宾客纷纷叫好,以雷鸣般的掌声回应。 若涌动潮水的欢呼声中,友人宴席上炸开了锅—— 楚云风一脸庄重神色:“这是我所见过……最男人的小岩岩!” “哼,”余婉儿目含嫌弃,并不赞同,玩笑地回怼道,“岩哥哥一直以来皆有满满的男子气概。” “岩弟平日性情温和,差些忘了他的庄主身份,今日倒是拿出了该有的威严。” “威严在外,柔情处内,是一庄之主的应有模样,”独孤雪柔面露赞赏笑容,“而陆岩最温柔的一面,唯有灵琳独知,灵琳,我所言可否为实?” 适才友人畅聊,丁灵琳似乎充耳不闻。 “雪柔姐方才是在喊我吗?”她回首疑惑一问,眸光纯净更显模样可爱。 宫万雪摇首,当她不知:“无事,听岩弟讲话便好。” 陆岩仍在向宾客宣讲,友人再次竖耳倾听。 一个面生的丫鬟来到丁灵琳旁侧:“丁姑娘,余悦夫人将一把重要的青铜钥匙遗漏在了东南居室,特命小奴寻丁姑娘回去取。” 余悦与丁景阳原本是同一围宴席,而两人的座椅皆是空的,大家并不怀疑。 丁灵琳同样未细想,只是多问了一句:“余伯母为何不亲自去取?” 那丫鬟从容不迫地解释:“余悦夫人仍在前厅,即刻需与庄主交换信物,那钥匙贵重,要求找丁姑娘相随。” 晗晗首,丁灵琳起身与丫鬟前去。 可丁灵琳离开须臾,余悦与丁景阳谈笑风生而来,友人诧异万分。 余婉儿心头发颤,焦急奔向余悦:“姑姑不是让灵琳姐去东南居室吗?” 闻言,余悦与丁景阳一脸不解。 “我未曾下过此令。”余悦语出惊人。 宫万雪瞬间明了,愠怒地一敲掌心:“那丫鬟定是坏人假扮,借机引开小灵,怕便怕她要谋害小灵!” 话至此处,陆岩赶来,见众人神色异样,丁灵琳又不知去了何处,再听大家阐述,霎时间一阵心慌。 丁景阳心挂女儿安危,但仍是劝说陆岩保持镇定,让陆岩与余悦留守霁月广场应对宾客。 而后,友人们分散各处,于喧闹中悄然前去寻丁灵琳。 林别袭目收一切,早知缘由为何,心内窃笑。 陆岩暗暗责怪自己为何不多留个心眼,此刻,若朝坏处考虑,或许有人借陆庄防卫松散而混入陆门宴,欲谋害丁灵琳性命! 明明已经担忧至极,他仍需装作淡定与宾客笑谈,身不由己大抵如此。 而猜测实为正确—— 那丫鬟分明未去东南居室,待渐渐远离霁月广场,露出凶恶面目,霍然洒开一袋昏睡粉末。 本以为丁灵琳会就此昏迷,怎知她自丫鬟眼前消失,而后,持一柄短刀架上了丫鬟的脖颈。 “初时我尚且相信了你,可你当真以为我会入你的圈套,”丁灵琳眼中流转着聪慧光彩,“说,何人派你来的!” 那伪装的丫鬟兴许不识武斗,猜测她为傀儡一个。 丫鬟欲咬舌自尽以效忠心,被丁灵琳斜砍脖颈,身子软下,倒地昏了过去。 丁灵琳长长地舒了口气,幸好她心有预感做出防备,不然,陆岩又得心疼自己受伤了。 ------------ 第一百一十三章 脱险 宫万雪赶来时,撞见丁灵琳将刀收入鞘,足侧躺着那个丫鬟。 适才经历了一阵心惊胆战,突遇此情此景,宫万雪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为丁灵琳平安无事倍感庆幸。 “小灵,发生了何事?” “万雪大哥,得先将她处置。”丁灵琳轻轻咬咬唇,将目光投往伪装作丫鬟的行刺者。 身为丁灵琳看生见长的义兄,除去陆岩与丁景阳,宫万雪可谓是最了解她的第三人,见她咬嘴唇的小举动,他知晓,她真的害怕。 “余伯母很快会过来,”宫万雪斜睨一眼行刺者,眼闪寒芒,“小灵且讲讲方才经历。” 丁灵琳回话:“她冒充丫鬟混入宴会,特意引开我,我暗觉她有不妥,用护身短刀暂且将她制服。” “所幸小灵懂得保护自己,”宫万雪懈下心头大石,“岩弟分外担忧,但忙得脱不开身。” 耳闻此话,丁灵琳的唇角终于显露出一抹笑意,不知是因劫后脱险,尚是因听见想听的话。 宫万雪予她一笑:“去吧,我于此处等候,小灵去找岩弟。” “好,多谢万雪大哥。” 丁灵琳脚步轻盈,心情愉悦地朝霁月广场奔去,仿佛适才的凶险未曾发生。 明明仅仅几里之遥,却于无意转身的倾刻,险些相隔天涯。 未至霁月广场,半途中,丁灵琳蓦然撞入一人怀里。 来人一把揽过她的背,稍稍欠身,下颌轻抵落她的肩弯。 相拥霎那间,风掠脸颊,清香扑鼻。 丁灵琳身形发怔,如此温暖的拥抱,她习以为常的温柔。 无需抬首,单凭感觉,她知道来人为陆岩。 须臾,陆岩松开了她,从头至脚细细打量,确认她安然无恙,起初一声轻叹,而后展颜一笑。 “我担心坏了。”陆岩的笑容越发明媚。 丁灵琳不愿再重述适才的凶险,所求的,为陆岩给予的安心:“阿岩,陆门宴结束没?” 陆门宴宾客甚多,庄主继任过程稍为繁琐,陆岩与众宾周旋好一阵,脱身便匆忙赶来。 “宴席将散,诸事处理妥当,”陆岩揉揉丁灵琳后脑勺的秀发,“那丫鬟怎样?” “万雪大哥替我看住她,让我先来寻阿岩。” “那我派人将其关押,过后再审问。” 话至此处,陆岩执起丁灵琳的手,牵着她重返霁月广场。 …… 宾客吃得七七八八,闲闲散散地伊始谈天说地。 唐雨情留心到陆岩的离开,心内猜测着他慌张的缘由,垂眸思索须臾,再抬眼时,并肩行来的陆岩与丁灵琳映入眸中。 悄然瞥了瞥林别袭,林别袭仍然悠哉游哉地饮着茶,宛若看一出别具趣味的好戏,唐雨情暗暗唾弃,不知林别袭的葫芦中又卖着何药。 陆岩全然未留意周遭投来的一道道灼灼目光,落坐丁灵琳身侧,吩咐丫鬟取来一篮新鲜的葡萄。 “灵琳喜欢葡萄,不妨多吃些。”陆岩朝丁灵琳扬了扬眉。 那眼中缱绻,惹得偷瞧的女子面生红云,见陆岩心许丁灵琳,皆望而却步、暗自羡慕。 “阿岩记得初时的约定吗?”丁灵琳回忆起昔时烟火夜下的承诺。 却见陆岩眉头蹙起,似乎经历深思细想,仍旧不知丁灵琳话里意味:“何约定?” 闻言,丁灵琳眸显失落,当真是贵人多忘事。 事实上,此举不过陆岩的佯装,他许下的诺言,一字一句他皆镌刻脑海,何来忘记? 丁灵琳所言承诺,指剑泉山庄应承的葡萄之约,他一直记得。 “我已经寻好地方,改日陪灵琳种葡萄。”陆岩嗓音温柔,话语分量十足。 而余悦与丁景阳赶至宫万雪留守处,将行刺者关押,待陆门宴后再做审讯。 ------------ 客户端番外 ------------ 〔番外〕大雨滂沱恍忆昔 本章节为客户端专属番外篇请下载客户端阅读window.fanwai=true; ------------ 〔番外〕独望明月寄相思 时间过得极其缓慢,起码,对于此时此刻的何斯迦来说,是这样的。 不过连青龙都处理不了的事情,王锋确实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 ‘万阵解’注明了九宫锁龙阵繁琐的解阵大法,而解阵需要运用到诸多手段,况且九宫锁龙仅仅是外八宫九龙解法都有三百种,谁知道刻命阵的人用的是哪一种方法? 何岳如同猎豹,一下冲到陈林身前,一脚将正在挣扎的陈林又踩到了水里。 果然,在跳下飞船的途中,江星感觉到一股超重力降落在自己身上,禁空命阵虽然没有刻画尝试过,但他却了解过,禁空命阵律属困阵二纲目,一般来说禁空命阵无法单独刻画,除非在特定条件下。 他这话一说,程松还在莫名其妙,却见九公主满头是汉,低头默默念诵,手中一叠黄纸竟是纷纷自燃,不一会儿已是烧了一半有余。 自从陈美凤和尹明笙领证后,她对她的态度几乎都是不冷不热的。 “……人类,你失去了唯一一个击败吾的机会。”盔甲人的口气亦是多出了几分意外的神色,但是同时多出的,还有因为局势改变而再度恢复的信心。 褚丹阳倒是没有着急回答龚谨飞的问话,而是向走过来的尹一伊打了声招呼,然后才把视线重新落在龚谨飞的脸上。 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人。 天仙境的修为也足以让岳飞肃然起敬了,他向来尊重强者,特别是他们聚集在齐天寿的身边,也是在为北齐的复国增添了希望的。 天蓬闻言,这才瞪大了眼睛抬头一看,只见得王昊高坐白马,微笑向他,看的天蓬是一声惊呼。 齐天寿他们身上不是没有疗伤用的丹药,但是他们身上受的伤,除了齐天寿之外,其他人想要恢复真不是那么简单的。 忽然间,在外头传来了一阵阵“踏踏”的声响,那是某种靴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再接着就看到了一道亮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只闻得“叮当”一声,那妖魔手中的青天剑竟然毫发无伤不说,还震得手拿孙悟空的金箍棒虎口一麻,不由大惊失色。 只是,那个济公老头,此刻却十分担忧地望着那些散仙,以及蟠桃园的大门发出的红黄光芒。 “你!好哇,我说这些妖怪怎么今日硬气了,原来是你在捣鬼。给我看枪。”火焰妖王见王昊再次出手灭掉他的看家本事,不由惊怒无比,一枪超王昊捅来。 在这个地球倒是没什么,如果是去下一个次元,这个东西完全可以说是一次性的。 电子声音传入脑海,剑侠客有些发懵,这个黑鸦鸦的东西到底是完成了电子任务发出的并没有被什么东西砸到,而是被黑鸦鸦的东西砸到了而脑海当中突然多出了什么不存在的电子声音。 刚刚自己感受了一下,感觉如同浩瀚苍穹一般,不能够撼动分毫。 听到这话,蓝冰内心松了一口气,这就好,总算不用自己过多的解释了。 她讨好寒冰,可以说是奉了左语松之命,为了将其诱杀。但对于赵展,她可是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就与其过从甚密。 每次,不都是这样么,我们早就猜到了,你个混蛋,心剑最起码能够挥动几百剑,而且,搞不好你有足够的灵魂之力还补充。 一阵惊呼,紧接着传了出来。发出这惊呼的,不是被别人,而是陈霞。 这似乎也不是没有那样的可能,不过不管她如何的猜想,都不可能会想到,是自己的信仰之池。 不过,相比狠人大帝以一介凡体一路逆袭证道,无始大帝则是潇洒了许多。 “不知道接下来晋见玄仙至尊,我需要做些什么?”末了,梁榆又略显迟疑地问道。 见沈青萝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如此乖觉,雪幽幽便知今日是奈何不了她了。而她只要躲过了今日,今后也就不会有事了。 那主管在发现这个视频的第一时间,便是通知了魔都消防和警务。 这么黑的夜,想要追到一心逃跑的韩遂有多难,恐怕连马腾自己都知道希望渺茫。 亲眼目睹许木毫无反抗之力的,被火焰手掌覆盖,周边修士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一边有一个梳妆台,上面放的瓶瓶罐罐,应该是什么丹药,而不是什么化妆品。 “怎么办?”此刻的黑炎已经攀附上了两侧的岩壁,开始焚烧岩壁上方的植被了,许木原地急得团团转。 孙尚香看着吴顺一家人毫无顾忌的交谈,那其乐融融的场景,让她十分向往。 “规矩很简单,你从这里拿走的东西越多,经受的考验就越多。”老者也不再评价云星,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缺点不假,可闪光点也不少,他想看看,云星最终能够做到何等地步。 ------------ 〔番外〕悲痛自有人安抚 “三万亿一次,还有人叫价吗?三万亿两次,还有人吗?三万亿三次。恭喜我们的八号包间获得逆天宝物时光盘。”七七叫着,落了锤子。 另外那一半明显是血藤族的修士,或者是血藤族一派的修士,没有得到丹药,则是有些后悔,有些羡慕,甚至有些愤恨。 “他能伤害到我?你逗我呢?你不喜欢他,那就不要和他在一起了。以后,你父亲,有我罩着。”齐格让侍者倒了半杯红酒递给了叶泫,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何雁萍对于徐子义的目光,她脸上充满了厌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尤其是在大家见识到了萧炎面对困境和污蔑的时候到底是怎么骂人之后,这些粉丝们也都充满了无穷的战斗力。 在剿灭阿不里哥叛乱方面,汉人大臣同样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兀良合台命令身边的亲卫,大声疾呼,呼喊的也就是一句话,为了蒙古铁骑的荣誉。 “齐……齐大爷!”张一德在楞了片刻之后立刻回过了神来,原本下了班因为某些事情仍然坐在办公桌前闭目养神的他,吓得连忙从座位上弹起了身子,露出了一脸恭敬的神情。 当他步履蹒跚地上到顶楼画室时,琼与他疏远的原因已经非常明了。他即没有感到怨恨,也没有感到不满,只觉得心中有一片再也无法填补的空白。 宋晓冬停止了控制狼王的思想,转而选择了控制它的身体,两只手就像是一把巨大的钳子,锁住了狼王的脖子,狼王回过神来,就看见了冯灿给它看的那些人类的影像。 对于隐灵的话,身后的几位老者也是颇有感慨,意味深长的附和了一句。 相比前两人的虔诚,他的态度实在太过随意,就好像根本没把佛放在心中一般,他这样的举动引起了六戒和尚身后两人的不满,威黎身后的两人更是明目张胆的露出鄙视的目光。 木桶在尚景星达到锻体九层时瞬间爆开,失去灵力的药液流了一地,露出他的身影。 那就是跟金泰妍争夺李明秋,而且已经打算跟金泰妍坦白这件事了,毕竟再怎么说她跟金泰妍还是朋友,背后挖墙脚这种事Jessica不会做,也根本不屑去做,自己想要得到只会努力去争取。 其中第四远征军精锐中的精锐先锋军拥有3000精锐战舰,其中战列舰13艘,战列巡洋舰54艘,其余清一色巡洋舰,为了碎星星域一战,更是调派了两艘超级旗舰星空母舰前来助阵。 一声长啸从领头的巨妖鹰口中穿出,三十多只巨妖鹰逐一腾空。下面的大树被翅膀煽动刮起的大风吹得嗡嗡作响。 从邙天池的口中,罗辰也是得意确认,昨晚确实是有着十余多个的家族,在一夜之间,惨遭覆灭,其中,霍家自然也是的包括在内,虽然这里面可能是有着一些偏差,但是,与实际恐怕也是不会太远。 果真只能这样,聂婉箩讪笑接过报告单,礼貌地回了声谢谢,转身要走却又被叫住。 直到第二天清晨,吃完早饭回到宿舍已经清晨八点,戴上头盔继续开始我的征程之旅。 \t有消息了,终于有消息了,可是在听这个消息之前,秦风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的,十分的矛盾纠结。 新成仙君听了这话,脸色立即阴沉下来,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勉强跟钟声和猴子打过招呼,瞬移走了。 “你混蛋!”聂婉箩怒了,这一杯她要喝下去,估计今晚又是一个任他为所欲为的夜。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何微良有些抱歉说了声:“我会祝福你的。”然后借口还有其他事先离开了。 终于就在前段时间,她得知,乔家所有股份,都已经给了乔易,她其实是无比怨念的。 一番洗漱之后,直接开始上线游戏,出现在雪峰山上,浩瀚海域水神已经消失,看来是回海里去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聂婉箩通身一紧,所有神经像是被揪了起来。“我难道连这事都会不知道?”跟着像是跌进了万丈深渊,她的确不知道,她知道的只有后来十三年而已。而此前的十二年,她对自己并不了解。 于是在红孩儿明显太过兴奋以至于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讲述中,天生四人对于血魔这一魔族有了新的认识。 红着眼的容雪满心愤怒,咬了咬牙,直接拿脑袋撞击过去,这才获得一线生机,从寻得逃走的时间。 白虹慌忙收腿,退回到西陵毓身边,主仆二人一对视,脸色都格外难看。 梵卓沉思了片刻,他虽然不是巫师,但是历经悠久生命所积攒下来的见闻使得他对于魔法也有着自己独到的认识,如果要他现在转修魔法的话,他完全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一名十阶乃至十一阶巫师。 他心里也有数,他都没有权限查的人,除了警方的卧底,就是军方的人。 “你说这……这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而且她不也不在咱们公司工作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呢。”另一个大妈附和着,头还是忍不住地凑向了杜副总的办公室。 这个问题青菀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来,直到后来她发现叶赫那拉氏是真正的慈禧老妖婆重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正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