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01 人生改写的第一步 早先老者一语道破秘密,说出了他将不久于人世的真相,已经足够让他震惊了。但他在震惊过后,还是不相信老者的命格之说。之所以跟随老者来一碗香吃饭,就是抱定死也要当个饱死鬼的无赖想法,而不是真的相信了老者是什么世外高人。 命格之数 “一般人都是七分命三分运,你怎么会有六分命四分运?奇怪,太奇怪了!年轻人,你的命数不错,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才走出回车巷,关得正想回头看一眼曾经留给他无数美好回忆的学步桥和回车巷时,突然,冷不防从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关得着实吓了一跳,回身一看,不由顿时愣住——身后站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 单城是千年古城,回车巷是历史文化遗址,但单城却没有利用悠久的历史文化大做文章,旅游一直不温不火,不成气候。 从学步桥向东一转几十米,就是回车巷。如果说“单城学步”的成语人人皆知的话,那么回车巷的典故怕是并不广为人知。 现在的回车巷,倒成了算命、看相的江湖骗子的聚集之地。窄窄的巷子里坐满了各种装扮的算命先生或江湖术士——摆一块布,支一个幌子,再画上天干地支、乾坤周易,俨然就成了可以一口断人前程、一语定人命运的高人。 但大多数算命先生或江湖术士都卖相不佳,要么是瞎子,要么嘴角有一颗痣,要么长相猥琐,要么身材矮小,基本上可以说正常人很少。关得还是第一次见到卖相如此上佳的算命先生。 只不过心情灰暗、人生充满了绝望的关得,对高人的卖相并不太感兴趣。尽管身后的高人和大多数算命先生有所不同,不但生得人高马大,足足比关得高出一头有余——就是说,至少有一米八五,而且还相貌堂堂,是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 一个身高一米八五的老头,又着一身飘逸、洁白的太极服,又是鹤发童颜,卖相确实非同一般。他面带微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祥和之气。乍一看,和摆摊的算命先生相比,他就是至少高出两个层次、轻易不会出世的世外高人。 只可惜……现在的关得对生活已经绝望,别说眼前的老者说他六分命四分运,就是说他有可以平步青云的五分命五分运的命格,他也不以为然。更何况,他本来就不信算命、相面之说。 对一个将死之人,还谈什么大富大贵,简直是天大的玩笑! “你认错人了。”关得不等老者再说什么,冲他摆了摆手,“别理我,烦着呢!” “年轻人,请留步。”老者见关得迈步要走,他向前一步,挡住了关得的去路,“我免费给你算一算,不管对不对,都不收费,你看成不?” 现在正是乍暖还寒的季节,关得穿了一身厚厚的冬装,背了一个看不出颜色的背包,头发乱蓬蓬,胡子三天未刮,眼窝深陷,一脸憔悴……落魄之态,和街边的讨饭者没什么区别。如果说他有什么大富大贵的命,100个人中有99个不会相信。 唯一一个相信的人,还是个瞎子。 但老者显然不是瞎子,而且双眼有神,尤其是他穿了一身十分洒脱的白色的太极服。在眼下春寒料峭的时节,确实仙风道骨,就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关得却还是不为所动,他不相信卖相好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就固执地向右错开一步,让过了老者。他很不耐烦地说道:“请让开,我还有事,赶时间。” 老者微笑的表情神秘莫测,轻巧地吐出了一句话:“早死晚死都是死,我只听说有人赶火车,有人赶飞机,没听说有人连死也要赶时间。”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顿时让关得惊倒! …… 一碟花生米,一盘凉拌土豆丝,一盆热腾腾的豆腐汤,外加一碗热辣辣的面条,让关得吃得满头大汗,全无形象。 一碗香位于距离学步桥不远的丛台路上,是一家老字号饭店,以各种蒸碗和乡土风味著称,每到饭点,从来都是客满。在2000年时,人均收入普遍不高的单城,一碗香有这样好的生意,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至于前来吃饭的食客,是单纯地因为一碗香的饭菜一绝,还是为了多看一眼号称“蒸碗西施”的一碗香的老板娘碧悠,就不得而知了。 在一个角落里,老者和关得相对而坐。老者一边看着关得狼吞虎咽,一边就着水煮花生米,一口一口地抿酒。 酒是单城特产丛台酒,度数不低,56度,味道纯正,回味悠长。从老者享受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对丛台酒颇是喜欢。 关得吃得兴起,将一大碗面条汤一口喝光,用袖子一抹嘴巴,双手一摊,很无赖甚至有些无耻地说道:“老骗子,你上当了,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吃你的喝你的,你想怎么样骗我都随便,反正我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而且……还是烂命,哈哈。” 老者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不要你的钱,更不要你的命,我要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关得无所谓地笑了,“一个快死的人的承诺,你也会相信?再说,你就算信了也没用。人死话空!” “相信。不相信你的话,我也不会闲着没事请你吃饭。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要死了,怎么吃起饭来,还吃得这么香?”老者似乎吃定了关得。 “虽然我是快要死的人了,但当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关得抹了抹嘴巴,又将茶水抹在头发上,用手当梳子理了一遍头发,才说:“老骗子,我实话告诉你,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又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天生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相信什么算命、相面一说,更不相信什么命格之数。你不用白费心机骗我了,什么七分命三分运,什么六分命四分运,我统统不相信,就是你说破天,我也就一句话——迷信!” 被关得骂成老骗子,老者毫不生气,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有些事情你信不信,都真实存在。几千年前,老子说,‘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几千年后的今天,科学证实,宇宙之大,无边无际。分子里面有原子,原子里面有质子,比质子还小的微粒还有什么?你是名牌大学的学生,说说看。” 关得震惊得目瞪口呆,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了老者。 早先老者一语道破秘密,说出了他将不久于人世的真相,已经足够让他震惊了。但他在震惊过后,还是不相信老者的命格之说。之所以跟随老者来一碗香吃饭,就是抱定死也要当个饱死鬼的无赖想法,而不是真的相信了老者是什么世外高人。 但当老者从老子的“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引申到现在科学的实证时,他确实惊呆了。老者的解读非常贴切并且精彩,让他这个下江兴元大学的高才生也不得不佩服几分。 “老骗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关得说顺口了,开口还叫对方为老骗子。 “我不是老骗子,我有名有姓。姓何名子天,你可以叫我何爷。”老者又捏起一粒五香花生米,捻了皮,慢慢地放到嘴里,一边品味花生米的美味,一边眯着眼睛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关得,关心的关,得到的得,意思就是只关心能不能得到,不关心没有利益可得的事情。”关得嘿嘿一笑,“老骗……不,何爷,饭也吃了,话也谈了,是不是该各走各的路了?” “你就一点儿也不关心我怎么看出了你是一个快死之人?”何子天又将一粒花生米放到了嘴里,难得他一把年纪了,还满口好牙,能吃得动五香花生米。 关得早就注意到何子天酷爱花生米的嗜好,他先要了一盘水煮花生米,似乎又觉得不够,叫来一碗香的老板娘碧悠,点名要了一碟碧悠亲自炒制的五香花生米。 吃饭期间,何子天除了吃了两种不同的花生米之外,就喝了小半瓶白酒,其他东西,未吃一口。对于关得点的酱牛肉,他更是看也未看一眼。期间,关得还假装客气地为何子天夹菜,何子天虽然没有推辞,却悄悄将放了肉的盘子推到了一边。 关得看得清楚,只当何子天假装清高,连肉都不吃,不过他却没有多想。对他来说,世间的事情已经无可留恋,何子天到底是高人还是骗子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反正他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又身无分文,谁能骗他什么?再说,他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别人骗他? 笑话。 不过在一碗香的老板娘碧悠亲自为何子天端上一碟花生米时,关得的眼睛还是亮了一亮。 单城自古出美女,此话不假。单城女子皮肤白皙,身材匀称,既有小家碧玉的温婉,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碧悠身高足有一米七,穿了一双平底布鞋,走路的时候轻巧无声。她从关得的身后走来,直到关得鼻中嗅到一股异香,他才意识到背后有佳人走近。 他一回头,却没有看到碧悠的正面,碧悠的步子太快,错过了关得的回头。她将一碗花生米放在何子天的身前,微一点头,就又款款地向前迈步,只留给关得一个袅袅婷婷的背影。 碧悠穿了一身裙装,腰细、臀宽,弧度完美而诱人。蓝底白花的裙装,微泛红色的上衣,衬托得她整个人如一朵亭亭玉立的紫罗兰。 有些女人美在局部,有些女人美在整体,碧悠只凭一个背影就让关得已经枯竭的心海泛起波浪,十分奇怪。 女人……关得心中泛起的波浪之中,更多的是苦涩。女人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生物,最让人爱又让人恨,他落到今天的地步,全是因为一个女人! 想到伤心处,想到痛苦的往事,想到害得他走向绝路的黄素素,关得突然伸手从何子天手中抢过一杯白酒,一仰脖,一饮而尽。 喝得急了点,一大杯白酒一口喝下,呛得他满脸通红,咳嗽连连。 “何爷……你到底是什么人?”关得收回心思,不再回想痛苦的往事,反倒对眼前的何子天多了兴趣,当个饱死鬼不错,还要再当一个明白鬼。 “你看我是什么人?”何子天捏起一粒花生米,放在了关得的面前,“来,尝一尝碧悠的手艺。她炒制的花生米,全单城独一份,不,应该说全天下独一无二。” “花生米又叫长寿果,多吃可长寿。” 关得大笑,笑声中带有说不出的悲壮和苍凉:“何爷,你对一个快死的人说长寿,不觉得太没人性了?” 何子天却不笑:“你不是不信算命、相面?” “是不信,但现在正好有闲了,听你随便说说也行,就当听个乐儿。”关得身子向后一靠,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不急着去送死了?”何子天又抿了一小口酒。 “不急,不急,早死晚死都是一死,我忽然想听听,何爷你是怎么一眼看出了我是一个快死之人?是不是我的面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死’字?”关得是不信相面、算命之说,但他还算对传统文化有一定的敬畏之心。 “我不是算命先生,也不是相面的老骗子,我研究的是人的命格之数。”何子天郑重其事地说道,“或者说,是命格之术。” 关得惊讶地问道:“命格之数……是什么?” 改命 “人人都有命数,命数,就是命定之数。” 中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的花纹玻璃落在何子天的头上,就如一团火焰在他花白的头发上跳跃燃烧。关得的心境莫名沉静了许多,心中的烦躁之意也减轻了不少。 也怪了,从一开始他觉得何子天是一个老骗子那一刻起,他就莫名地觉得何子天有亲切之感,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当时他以为是错觉,但在接受了何子天的邀请来到一碗香吃了最后的午饭之后,他越来越觉得神秘莫测的何子天,不是什么江湖骗子,也不是算命先生,反倒像一个慈祥、亲切的邻家长辈。 或许是何子天慈眉善目的卖相欺骗了他的眼睛,也或许是何子天掩藏得太深,对他似乎确实并无所图,让他放松了警惕。总之,关得现在虽然还心存必死之心,却已经不再焦虑不安,而是想听听何子天到底要对他说一些什么。 “和命格之术相比,算命、相面只不过是细枝末节,是命格之术中最浅显的部分。而且现在大街上摆摊算卦、相面、测字的瞎子或跛子,就和你说的一样,都是骗子。真正的高人,哪怕是算命、相面的高人,也轻易不会给人算命、相面。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哪里有靠泄露天机讨生计的道理?泄露天机,必遭天谴!” 见何子天越说越玄乎,所谓玄之又玄,妙不可言,关得反倒感觉心中有一根弦被拨动了。现在他一点也不想去死了,他的心思全被何子天的话吸引了。 “我就不明白了,何爷,你叫住了我,说破了我的命,不也是泄露天机,你就不怕遭天谴?”关得可不是关心何子天,而是想问得何子天哑口无言。 何子天用筷子夹起一粒水煮花生米,扔到了嘴里:“我泄露一句天机,吃10粒花生米,就可以化解天谴。” 如此说法闻所未闻,如果天谴这么轻易化解,就不叫天谴了。关得自然不信,他嘿嘿一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请何爷继续赐教。” 何子天不理会关得轻描淡写的语气,继续吃花生米。 “说到现在,你肯定还不明白到底什么是命格之数?” “我连算命、相面都不明白,就更不明白命格了。既然人的命运都有定数,那么岂不是说人生的奋斗就没有意义了?”关得24年的人生充满了一般人想象不到的离奇和变故,他对命运的理解,比大部分人深刻多了。甚至可以说,他比活了好几十岁的老人对人生的理解还要深刻。 关得出生在中部平原的一个小县城,父母都是教师,家境十分殷实,一家人和和美美,生活平实而幸福。 但在他三岁那年,平静的生活被意外打破了。 三岁时,父母离婚了,离婚原因不明。离婚后,关得跟了父亲,母亲回到了生她养她的下江市。从此和关得天各一方,再也没有回来见关得一面。 五岁时,父亲娶了继母。 继母对他还算不错,视他为亲生,而且为了照顾他的情绪,继母还决定不要孩子。 关得和母亲分开的时候才三岁,对母亲没有太深的印象,而继母待他如亲生,他就一心将继母当成了亲妈一样。本以为幸福生活会因为一个善良的继母而继续,结果八岁时,父亲又意外失踪了。 有人说,父亲去下江找母亲了,也有人说,父亲去了京城,寻祖认根去了。但究竟真相如何,以关得八岁的年纪当然不可能想得明白,而且在他幼小的记忆中,从未听过父母说起过他们的原籍。 他一直以为父母就是小县城里土生土长的土著。 亲生父母从此远离了关得的视线,也完全退出了他的生活,他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继母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清苦而艰辛。 不知有多少人劝继母再嫁,继母为了他,毅然决定终身不嫁!就这样,继母一人拉扯关得长大,含辛茹苦,不知尝尽了多少人间的艰辛。 关得还算争气,从小学到中学,学习成绩一直十分优秀,在报考大学时,关得铁了心只上京城或下江的大学。除了这两个城市的大学之外,其他地方的大学再好,他也不多看一眼。 关得心中永远无法忘怀亲生父母的离去,他相信在京城或下江,总会有父亲或母亲的身影在等他出现。 最终,关得考上了久负盛名的下江兴元大学。 下江兴元大学和京城的京城大学、明中大学并列为国内三大名校,在国内名气极大。本来关得想考京城大学或明中大学,然后利用大学的这四年时间在京城寻找父亲的下落,结果阴错阳差最终却被兴元大学录取了。 作为小县城几十年来唯一一名考上下江兴元大学的大学生,关得成为轰动一时的人物,成为小县城的骄傲,也成为此后几年间家长鼓励孩子学习时的典范。 怀着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关得由小县城一步迈入了国内最繁华最昌盛的城市下江。大学四年期间,他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在知识改变命运的年代,想要走出方圆不足十里的小县城,想要出人头地,只有拼搏一条路可走。况且,关得也清楚自己命运多舛,又自幼失去双亲,只有学有所成才有出路,才有可能改变命运。 他不能辜负继母对他的养育之恩! 大学四年,关得怀揣对母亲的最美好的向往,利用假期几乎走遍了下江的大街小巷,想要找到母亲的下落。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母亲就如凭空消失一样,踪迹全无,就如一股轻烟,消散在天地之间,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大三时,关得和同班同学黄素素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黄素素戴一副无框近视眼镜,留长发,文静如百合,娴静如幽兰……长发、眼镜妹,再加上文静的气质,是关得无法抵挡的致命诱惑。 刚一入学时,关得就被黄素素浑身散发的幽静、娴雅气质所吸引,深深喜欢上了她。但他却不敢向她表白,出身小县城的他自认配不上出身良好的下江女孩黄素素。 确实,黄素素眼高过顶,学校里不少男生追求她,她都不予理会。一直到大三时,她还是名花寂寞开,孤芳而无主。 也不知黄素素怎么就知道了关得寻母的秘密——关得可是从来没有向班上任何一人提过他的身世。她主动接近关得,帮助关得在下江寻母。 年轻的心灵总是容易靠近,一来二去,本来就对黄素素颇有好感的关得近水楼台先得月,在一个春意浓烈的夜晚,向黄素素表白了…… 黄素素的表现出乎关得的意料,她似乎只是迟疑了一下,就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是家里的独生女,毕业后肯定不能离开下江。如果你毕业后能留在下江,我们就可能在一起。” 黄素素的话为关得的人生点亮了第一盏明灯——为爱情而奋斗,为留在下江而努力,成了关得在寻母不成伤心失望之余,最直接的人生动力。 1998年,关得大学毕业了。尽管他学习成绩十分优异,尽管他拿着学校的推荐信,但想留在下江的梦想一次又一次在无情的现实之中碰壁!一个下江户口就如一座高不可攀的高山,将他生生阻挡在了下江的大门之外。 在还没有放开户口的年代,在唯户口论的时期,没有户口,就等于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下江人,就不能被黄素素的父母接纳。 关得不肯认输,他经历了太多生活的磨难,认定了目标就不会放手。所以,虽然没有取得下江户口,他还是留在了下江,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合适的机会。他不相信以他下江兴元大学高才生的能力,还不能通过努力争取一个下江户口。 下江户口不仅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也意味着他的爱情可以落户下江。黄素素说了,她父母的态度很明确,什么时候等他有了下江户口,什么时候才同意她和他的事情。 大学毕业后的两年时间里,关得只回家看望了继母两次,一次是继母因工作调动,从小县城调到了单城;一次是继母生病住院,他急急返回看望。两次都来去匆匆,只陪继母不到三天就又回到下江忙工作。他耽误不起时间,黄素素父母的条件有时间限制,并不是无限期有效,三年之内如果他敲不开下江的大门,那么黄家的大门也将永远对他关闭。 也是,黄素素的青春等不起。 关得没日没夜地拼命工作,从推销橄榄油的销售员做起,凭借勤奋、天分和不服输的精神,以及要改变命运的决心和勇气,一步步做到了公司的中层。只两年时间,他就赚下了近百万元! 在2000年时的下江,100万可以买一套位置不错的房子,并且还可以带蓝印户口,几年之后,就可以转为下江正式户口。也就是说,此时的关得,已经成功地打开了下江的大门,即将拥有令人羡慕的一切——收入丰厚的工作、十分难得的下江户口以及一个美丽的妻子。 但命运的不幸似乎并没有因为关得的努力而放过他,以前种种的人生曲折和艰辛,留给了关得太多的痛苦回忆。就在他以为以前一切不顺都已经结束,人生可以迎来全新的转折之时,命运又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一个残酷得近乎无情的玩笑! 继母病危住院,需要巨额的医疗费用。 一边是爱情和未来,一边是亲情和母爱,关得一夜未睡,只差一点就一夜白头。天一亮,他做出一个艰难但却大胆的决定——赌一把。 既要救继母,又不放手爱情,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赚更多的钱。 想要赚钱快,除非赌博,关得不会去赌博,他有做人的底线。但他所做的事情也和赌博无二——炒期货。 期货风险极大,但利润也极高,关得想投入100万进去,拿150万出来,救下继母后,还可以留下50万作为起步资金…… 愿望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或者说命运很无情——关得输了。利润越高,风险就越大,失败的下场就越惨。他不但输得一无所有,而且还欠了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 更悲惨的是,继母耽误了治疗,在医院中一个人凄凉地去世,临死都没有见到关得最后一面。 关得痛不欲生。 打击却又接踵而至——黄素素断绝了和关得的联系,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上门求见,黄父黄母闭门不见,只隔着门缝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关得,你就死了心吧,素素是不会跟你了。” 从人生的高峰一下子跌落到深不见底的深渊,关得从痛不欲生到绝望,经历了怎样刻骨铭心的心路历程,外人就不得而知了。他从下江返回单城,倾尽所有为继母办理了后事,然后将继母的骨灰倒进了滏阳河中,仰望春天充满希望的天空,他的心中寒冷如冰。 命运对他不公平,一点儿也不公平,他从来都是一个好孩子、好学生、好儿子,为什么亲生父母先后离他而去,为什么继母那么好的人却早早病死?为什么他的所有付出和努力得不到回报,反而让他越陷越深,在生活的泥潭中苦苦挣扎,却没有出头之日!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折磨他?关得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呐喊。一瞬间,他决定,既然他失去了一切,人生也就没有了生存的意义,不如一死了之。 关得曾带黄素素来过单城,陪她游览了学步桥和回车巷。也正是在回车巷,他第一次亲吻了黄素素,往事不可追,但可回忆……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他想最后在回车巷回味一下美好并且借以祭奠曾经纯真的爱情时,却意外遇到了何子天。 何子天提到了命格之数,尽管关得并不清楚到底什么是命格之数,但回忆他24年的经历,他还是发出了不甘的悲愤——为什么上天总要捉弄他? “如果真有命运的话,我的命运就是一曲悲歌,除了悲剧还是悲剧……”关得伸手去拿白酒,却拿了一个空,他摇头苦笑一声,“何爷,谢谢你给了我虚无缥缈的希望,但我的人生已经无路可走了,我该上路了……” “人的命运之中,有定数,也有变数。七分命三分运,是说人的一生之中,有三分可以完全自己掌握的变数。而且如果通过对命格的改变,还可以逆天改命或是顺天改命,变成六分命四分运,甚至是五分命五分运!”何子天直视关得的双眼,坚定地说出了一番令关得震惊的话。 关得结结巴巴地问道:“改……命?怎么改?” 命运法则 “从一个人的面相上确实可以看出一个人的部分命运,因为一个人一生下来,就确定了一生七分的命数,比如出身、父母、血缘亲戚,再比如长相、男女,这都是定数。”何子天并没有回答关得的问题,而是继续就命数的话题深入阐述。 “后天的努力确实可以改变一些命运,穷苦的孩子可以大富大贵,先天不足,后天可以用努力弥补,但能改变的部分毕竟有限。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其实后天努力之中,也有许多命定的机缘在内,无法改变。就如一个人无论怎样努力也考不上名牌大学,无论怎样勤奋都不能成功,无论怎么用心都追求不到心爱的女人,等等。一句话,都是机缘不到。机缘,也是命数的一部分。 “面相决定了一个人的先天条件,长得好,就拥有了起点高的优势,所以才有相面一说。而出生时的生辰八字,也决定了一个人和世界的内在联系。联系得密切而和谐,就一生顺利;联系得不太密切而牵强,就会总是跟不上世界的大势,一生事事不顺,一步错,步步错。所以,有从生辰八字算命一说。 “但面相和八字并不能完全决定一个人的一生,天无绝人之路的道理说的就是,七分定数之外,还有三分变数。而且三分变数还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扩大,变数越大,就越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就能获得想要的成功。谁都想让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却没有几人如愿,为什么?因为都没有改命之法!” 何子天的声音不大,他和关得又坐在角落里,因此二人的对话并无外人听到。关得震惊得目瞪口呆,如听天书一样听何子天说出闻所未闻的秘闻,他心中翻江倒海,不知是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姑且听之。 何子天又捏起一粒花生米,有滋有味地咀嚼着。他对花生米的喜爱超出了正常范畴,似乎就如他所说的一样,泄露一句天机可以用吃10粒花生米来弥补。不管真假,反正他在走进一碗香之后,至少已经吃了不下100粒花生米。 “在说到怎样改命之前,还是有必要再说说算命和相面之术。”何子天呵呵一笑,“算命和相面虽然只能算出一个人命运的皮毛,不能得出定论,但却是命数之学的基础。这样,我先给你讲两个故事,想不想听?” “想!”关得现在被何子天完全绕了进去,不管真假,他现在心中都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改命……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一个人如果能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成功尽在掌握,该是何等的潇洒! 何子天微微一笑,说道:“唐朝时,有一位精通相面之术的术士,自觉阅人无数,相面之术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一天,他路过一户人家,一眼看到正在出门的男子时,一下惊呆了。眼前的人衣着破烂,扛着一根木棍,手中拎着一把斧头,似乎要出去打柴,但他的面相,分明是王公贵族之相。 “术士心中不解,仔细打量男子半天,确定他没有看错。男子不管是面相还是气质,都是大富大贵之命,怎么会是市井打柴之人?他就向前问道:‘敢问阁下究竟何人?’ “男子很奇怪地答道:‘我就是一名樵夫,正要上山打柴,你是谁,为什么要拦住我的去路?’ “术士就更是不解了,就对自己几十年的相术起了疑心,不管他怎么推算樵夫的命运,都是大富大贵之命。 “但眼前的樵夫明明就是一个樵夫,难道说,他的相术和推演之法全是错的?术士百思不得其解。” 何子天的故事完全吸引了关得,关得瞪大了眼睛,好奇和激动充满了内心。他直勾勾地望着何子天,迫不及待地问道:“何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何子天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先不说答案了,我再讲另外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还是这位术士。他有一次路过一户人家,天色已晚,便去借宿。主人是一老一少,孤儿寡母。寡母十分热情,不但同意术士借宿,还为他准备了饭菜。术士吃饭期间,观察到寡母面露凄容,郁郁寡欢,就问寡母是不是有忧心之事。” 关得瞪大眼睛,心想不管何子天是不是骗子,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至少他的故事引人入胜,心想,听听也无妨,就当长见识了。 “寡母见术士问起,忽然流泪半晌,然后才说,她早年丧父,又中年丧夫,现在膝下只有一子。本来以为老有所依,前些日子有一名相士路过,见到她的儿子之后,说她的儿子面相大凶,是早夭之相。儿子今年已经17岁,依相士所言,活不过明年了…… “术士一听,心中一惊,忙挑亮灯光仔细打量寡母的儿子一番,不由暗暗叹气,果如先前的相士所说,寡母之子面相孤寒,双眼下斜,眉毛中断,正是早夭之相。术士虽然心存不忍,但命乃天定,强求不得,只好如实相告寡母。 “寡母一听,更是忧愁满腹,和儿子抱头痛哭。术士无奈,只好劝慰几句,但在生死大事面前,空话无用。晚上,术士借宿在孤儿寡母之家,和寡母之子同睡。睡到半夜,术士还是不忍寡母一人一生孤寒,就起床再仔细打量孤儿。但从面相上,怎么看都没有转机,不由长叹一声,感叹命运之数确实是天意,凡人只能顺天而行,不可违逆。 “正要熄灯入睡之时,术士忽然发现孤儿没有了呼吸,不由大惊失色。虽然孤儿是早夭之相,但至少也有一年多的寿命,怎么现在就夭折了?震惊之余,术士近前一观,才知是一场虚惊。原来孤儿睡觉时,呼吸极轻,一呼一吸之间又绵又长,几不可闻,不仔细观察还真以为断了气。 “明白了此节,术士大为放松,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大喜过望,心中惊呼‘孤儿有救了’。天一亮,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寡母,说是孤儿虽然面相早夭,但因自身有福泽绵长的龟息之法,可以延年益寿。只要会龟息之法,就可以活到120岁。但因为孤儿面相早夭,抵消了福泽,折中之下,应该也会有70年的寿命。 “孤儿寡母一听,大喜过望,忙不迭厚谢术士。术士推辞不受,说并非他的功劳,如果他有改命之术才好,可惜他没有。孤儿之所以得以长寿,还是自身福泽。术士再回想起樵夫之事,终于大彻大悟,明白尽人事听天命的无奈。相面、算命之术,终究不过是粗浅之术,即使知道一人是夭折、贫寒之命,又能如何?只能听之任之,如果能进一步参透天机,顺应天机,改变命定之数,才是相面、算命的极致。 “术士回去之后,潜心研究,将多年的相面、算命的经验集结成书,希望可以从中研究出改命之法。结果术士至死也没有研究出改命之法,最后到底还是因为泄露天机太多,全身溃烂而死。而他一生的研究也就因此失传,遗憾终生。” “啊!”听到此处,一直沉浸在故事之中的关得才蓦然惊醒,惊问,“泄露天机,真会遭到天谴?” “当然了。”何子天白了关得一眼,一副很是不满的神情,“你当我真爱吃花生米?我是没有办法不吃。” “又来了……”关得摆了摆手,“得,何爷,收起您的花生米高论,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关得又问:“对了,你还没说那个樵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知道?” “想知道!” “跟我来。”何子天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到了地方,我就告诉你。” 关得现在算是体会到什么叫被牵着鼻子走了,连他这个想死之人也暂时收起了死的念头,二话不说跟在了何子天的身后,就是想知道一个答案。其实关得并不是对术士最后如何看出了樵夫命贱的答案感兴趣,而是何子天所讲的一切勾起了他心中熊熊的火焰。 求生的火焰。 关得不是得了绝症想要自杀,而是走投无路,在事业和爱情、亲情三重打击之下,他几近崩溃才想一死了之。但现在突然眼前突现曙光,如果真如何子天所说世间有改命之法,或者说可以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谁好好的还会去死? 谁不想成功在握?谁不想名满天下?谁不想功成名就? 暂且不管何子天说的是真是假,反正至少从目前的情形判断,何子天没有骗他的意思。关得索性也就死马当活马医,跟何子天走上一遭。 走出一碗香的大门时,碧悠送出了门口。 目光落在碧悠脸上的一瞬间,关得惊呆了。 在下江上大学的四年里,关得不是没有见过美女,平心而论,他的第一任女友黄素素就是一位大美女,美如朝霞。但自认阅女无数的关得在第一眼见到碧悠时,心中就突如其来闪过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西施。 是的,就是古代四大美人之一的西施。 西施长什么样子,今人谁也没有见过,但在关得的想象之中,站立眼前一米开外的碧悠就是西施的化身——蛾眉青黛、明眸流盼、朱唇皓齿、细腰雪肤,完全符合关得所有关于古典美女的想象。尤其是她一袭长裙在腰间一收,婀娜之姿令人为之目眩。 碧悠并未多看关得一眼,只是轻启朱唇,冲何子天轻声说道:“何爷,下次再来,记得提前打个招呼,花生米没有来得及精挑细选,怠慢了。” 何子天一挥手:“碧悠,你以后多备一些花生米,我最近说不定会常来。”说话间,他伸手拍了拍关得的肩膀,“就算我不常来,小关也会成为一碗香的常客。” 碧悠的目光此时才落到了关得的身上,冲关得微一点头:“欢迎。” 关得被碧悠的明媚闪了一下,微微失神,忙说:“何爷是好心,但我不一定就如他所说会常来一碗香,各人有各命。” 关得只是随口一说,原以为碧悠不会明白他的话,不料碧悠却微叹一声说道:“何爷说你会常来,你一定会常来。你既然认识了何爷,你的命就不由你……也不由天了。” 关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第一步 关得只能算是半个单城人。 关得的父母都是知青,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也不知何故,父母会不远千里分别从京城和下江来到单城东部的一个小县。奇怪的是,父母既没有在返城潮中回城,也从来不向关得提及各自的身世,更没有带关得见过爷爷奶奶和姥爷姥姥。关得的童年就和其他孩子的童年大不相同,除了父母的疼爱之外,再没有一个家族的长辈抱过他。 父母失踪之后,因为继母工作调入单城的关系,关得算是对单城有了几分感情。后来,他还带黄素素来过单城,在单城的大街小巷,也曾留下过他和黄素素的欢声笑语。 即使如此,单城对关得来说,仍然算是一个陌生的城市。他只熟识单城几条有限的大道,对单城众多的小巷以及城中村,所知甚少。 所以当何子天领着他七转八拐来到一处陈旧院落时,看到衰败、破旧甚至有些荒凉的小院,关得很是不解地问道:“何爷,你住的地方和你的身份不太相符呀?” 何子天笑了:“我什么身份?是不是你觉得我住着豪宅、开着宝马才符合身份?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子。” 关得无所地摇了摇头:“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野,想想你住在一个陈旧的院子里,也符合你江湖骗子的身份。要是你住高楼开好车,才是没有天理了。” 何子天不理会关得的嘲讽,伸手一指院中的椅子,说道:“坐吧。” 小院不大,也就是30平方米左右,有平房三间,院中种了不少蔬菜,在东西南北方位,还各种了一棵果树。 仔细打量,院子虽然简朴,但布局却别具匠心,显然经过精心的布置。就是说,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横平竖直,不见一丝杂乱。简朴之中透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味道,就连关得这个外行看了也不由暗暗称奇。 院中有一张方桌,两把木椅,关得很不客气地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对正在倒茶的何子天说道:“何爷,我不喝茶,我就等你一句话。” “什么话?”何子天笑眯眯地问道,还是为关得倒满了茶水,“远来是客,请喝茶。” “你究竟想打我什么主意?”关得心想既然来了,喝口茶也没有什么,就端起茶一饮而尽,“我无权无势又身无分文,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何子天微微一笑:“我无儿无女,而且还没有一个亲人,就是一个可怜的孤寡老人。你现在也是孤身一人,同是天涯沦落人……” “哦,我明白了,你想让我为你养老?”关得狡黠地笑了,“想法是不错,但实现的可能性极低,我现在还欠了一屁股债,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对不起,何爷,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更没经济能力照顾您老人家。 “再说,既然你有改命之法,掌握了自己的命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是易如反掌?” “我确实有改命之法,但却只能帮别人改命,改不了自己的命。”何子天长叹一声,“我一生绝学,以为学有大成,到最后却发现,终究还是难以将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也不知是功力不够,还是学问不精,总之,总是差了一步。” “我算是明白了,你想收我当徒弟?”关得总算听出了一丝端倪。 “也对,也不对。”何子天模棱两可地答道,“以你的资质,不太适合继承我一生的绝学。但事无绝对,也许你改命之后,会有出人意料的变化。不过要是真收你当徒弟,你只能算是二徒弟。” “这么说,我还有一个师兄?” “不是师兄,是师姐。”何子天呵呵一笑,“你也见过了,就是碧悠。” “碧悠?”关得这一下吃惊不小,脑子迅速一转,嘿嘿一笑,“这么说,碧悠以前是失足妇女,然后被你拯救了?” “你小子!”何子天生气了,伸手拿过一支烟袋打在了关得的脑袋上,“胡说八道,碧悠是良家妇女,哪里是什么失足妇女,你就会乱说。” 吃了一记,关得无赖地一笑,揉了揉脑袋,说道:“我总觉得正常人或说但凡有点活路的人,都不会相信你的话。” “别扯了,我就告诉你一句话,你跟我三年,管你有吃有喝。三年后,你重出江湖,保你一马平川。等你将来功成名就之后,你不但要为我养老,还要加倍还我今天的投入。” 关得很认真地想了想,他现在债务缠身,吃饭都成问题。如果躲在何子天的庇护之下,藏身在单城的一处民居之中,躲进小院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也不失为没有办法的办法。 只要有吃有喝有住有穿,谁还非要去死不成?至于何子天所说的改命和更长远的前景,暂时不必去管,也管不了那么多。 “我得先弄清楚一个问题,何爷,你和我素昧平生,你对我这么好,万一以后我翻不了身,最后还是落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你岂不是白投入了?”关得丑话说在前头,他虽然有时无赖了一些,但做人的底线还有。 “以后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何子天信心十足地说道,“我只问你答不答应?” “答应,为什么不答应?”关得笑道,“有一个神神秘秘的师傅,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师姐,还可以衣食无忧,我何乐而不为?用我不值钱的未来换今天的生存,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好,一言为定!”何子天哈哈一笑,“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有多宽广,所以,你先别说不值钱,到时,你别后悔就成。” “来,握个手。”说完,何子天又主动伸手过来。 关得也未多想,直接就握住了何子天的手。感受到何子天手掌强有力的力量以及他手心的温度,关得心中莫名地一阵狂跳,仿佛一个关于未来的赌注就在握手之间完成了契约。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夜色就笼罩了整个小院。 由于位置偏僻,暮色四合之中的小院显得格外寂静。没有车水马龙的轰鸣,也没有人来人往的喧嚣,只有与世隔绝的静谧。 在和何子天又说了一些天南地北的闲话之后,关得又困又乏,再也支撑不住,早早睡下了。何子天的宅院虽然不大,但三间房间布置得却是不错,关得随便挑了一间,简单漱洗一下,倒头便睡,睡得香甜,睡得没心没肺。 关得入睡许久之后,何子天才从院中的椅子上起来。许是仰望夜空太久了,脖子微微酸疼,他轻轻摇动了一下脖子,然后慢慢来到了关得的床前。 关得睡得早,并没有发现位置偏僻的小院的夜空格外明亮,没有城市夜空常见的光污染,而是漫天星斗清晰可见。 在关得床前站立了片刻,何子天慈祥地一笑,转身又回到了院中,继续仰望星空。足足过了有半个小时之久,他才收回目光,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关得,你的机缘到了,但愿也是我的机缘。” 关得是死里逃生,一下卸下了心头的包袱,只睡得昏天黑地。别说能听到何子天的轻声细语了,就是在他耳边打一个雷,他也未必能惊醒。 “但愿你能改命成功,不负我一生的研究心血。找到如你一样资质并且走投无路的一个实验品,花费了我整整20年的时间。”何子天的神情在夜色之中说不出是凝重还是庆幸,“从今天起,你的人生将会改写,你的命运,将会彻底改变!” 命运将会怎样彻底改变,关得暂时并不是十分关心。在睡了一天一夜之后,神清气爽的他起床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问何子天:“何爷,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术士看错了樵夫的面相?” 何子天正在院中打太极,见睡醒之后的关得精神不错,呵呵一笑:“术士后来无意中碰了一下樵夫的手臂,顿时恍然大悟。随后又拉了拉樵夫的手,术士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原来樵夫虽然生有大富大贵之相,但骨贱如纸,面相再好,也要有先天的贵骨才行。一个人如果贱在骨子里,长得再相貌堂堂,也难成大器。” 关得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何爷,这么说,我应该是有贵骨了?” 何子天笑而不答关得的问题,只是用手一指院中的方桌:“吃饭,饭后还有事情要做。” 现在是早春时节,春寒料峭,坐在院中吃饭还微有清冷,关得嘟囔道:“怎么不在屋里吃饭?” 何子天脸色一沉:“赶紧吃饭,赶时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关得只好回敬了何子天一个白眼,然后埋头吃饭。 不过别说,粗茶淡饭倒也味道不错,关得边吃边想,何子天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说他孤苦无依,他又乐观向上;说他高深莫测,他又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边走边看吧,关得打定了主意,反正何子天赌的是他的未来,未来是福是祸,是贫穷还是富贵,还很遥远,现在先混个衣食无忧再说。 “好了,吃饱了。”关得麻利地起身,说道,“何爷,请吩咐。” “跟我走。”何子天脸色凝重,一本正经地当前带路而去。 关得原以为何子天会领他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等到了地点一看,不由哭笑不得,原来何子天又领他来到了回车巷。 “何爷……”关得见何子天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块白布,摆在了地上,又拿出一个马扎打开,看阵势,显然是要摆摊算命了。关得不由苦笑:“这是干什么?” 何子天反问:“当然是摆摊算命了,你说干什么?” “不是……”关得有点急了,“你不是说我是大富大贵之命,哪里有大富大贵之人在街头摆摊算命的道理?敢情你之前说得天花乱坠,都是为了骗我?不对,是不是你一开始看错了,我面相虽好,但现在发现我又是骨贱如纸了?” 何子天哈哈一笑:“小关,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今天是我摆摊,不是你,你只管坐在旁边看个清楚就行了。” 关得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还是不满意地说道:“我可事先声明,我好歹也是毕业于名牌大学,再怎么着也不能干摆摊算命的营生。如果你说我的大富大贵的人生就是当一个江湖骗子,哪怕是一个高级的江湖骗子,我也不干。” “以后你就明白了。”何子天也不过多解释,“等你真正明白了人生如戏的道理,你就知道,生活中人人都是骗子,所不同的只是,骗术有高有低罢了。” “歪理邪说。”关得嘟囔了一句,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一边。他也好奇,想亲眼看看何子天怎样给人算命,更想知道何子天怎样安排他的下一步人生。 欠债上百万,人生跌入深不见底的低谷,再加上孤苦伶仃一人,爱情也远去,他的人生全面灰暗,几乎看不到一丝光亮。怎么才能彻底扭转眼下的不利局面?平心而论,关得看不到一丝希望。不提爱情,不管失踪的父母,就是所欠的一屁股债,如果没有特殊际遇的话,他一辈子不吃不喝也还不起。 正当关得心思纷乱,不知道人生的下一步会走向何方时,何子天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也别说,何子天世外高人的卖相确实效果上佳,比起周围不是戴着墨镜就是拄着竹竿的非正常人类的形象,不知强了多少。他比别人先有生意上门,也确实应该。 正是早春的早晨,天气微寒,春风一吹,带来远处滏阳河河水的潮气,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关得却无心品味春天早晨的单城散发的洋溢古城风格的生活气息,他只是将目光落在蹲在何子天面前的中年男人身上。 何子天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个秃了顶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顶多一米六七,体重不轻,至少100公斤,腰围明显长过腿长。他蹲在地上的姿势很难看,似乎双腿承受不住肚子的重量一般。 “我来算一算……”胖子快速眨动了几下三角眼,目光又扫了关得一眼,似乎在琢磨什么,说道,“要是算不准,我可不给钱。” 关得好歹也在下江待过几年,还曾经是百万富翁,见多识广。他一眼看出胖子虽然猥琐,但衣着、皮鞋乃至皮带都是名牌。也就是说,他一身行头至少也要值几千元。 在2000年的单城,一身行头能值几千元的人物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但舍得为自己一身上下花几千元的人物,却开口先提几块钱卦金的问题,不由让关得对他的人品打了一个问号。 “滏阳河水浪涛高,十字衙门风声急……”何子天突兀地说了一句,当即就点中了胖子的命门,“不管我算得准不准,都分文不取。不过,我要你的一句话!” 胖子当场惊呆! 逆天改命和顺天改命 何子天一语中的。 胖子愣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张大的嘴巴半天无法合拢,结结巴巴地说道:“老神仙,你眼真毒,我是服了。只要你解了我的难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要我的一句话,你要多少钱,我就给多少。” 关得不敢相信地又仔细打量了胖子一番,再三确认胖子和何子天确实素昧平生,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并不是何子天找来的群众演员,故意在他面前演双簧,他心中才有了更大的触动。 如果说先前何子天一语道破他的隐秘,神奇但不离奇,关得在勉强接受的同时,心中始终认为何子天不过是察言观色,从他的落魄和装扮上看出了他的处境不好,再随口用几句玄之又玄的话一套,他就掉进了圈套。 虽然实事求是地讲,何子天对他有救命之恩,并且仙风道骨、学识渊博,还收留了他,对他恩同再造,他不应该对何子天有丝毫的不敬。但话又说回来,从小受到唯物主义教育的关得,又毕业于名牌大学,他一下子还真接受不了相面、算命之术,更无法理解改命之说。 眼前的事实却让关得对他二十几年的人生经验产生了怀疑,何子天一语道破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的秘密,就不是什么科学或严谨的理论所能解释的现象了。他心中先是震惊,继而又无比期待地想看看何子天接下来如何摆弄胖子,如何从胖子的手中大赚一笔。 对,现在的关得眼中全是金钱,一个背负了一身债务的人,最喜欢的东西就是大把大把的钞票。 “我说过了,我分文不取。”何子天却还是坚持不收分文的原则,“只要你的一句话,或者说是一个承诺。” “老神仙,你快说,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照办。”天气微寒,一般人现在都还穿着棉衣。而胖子穿着单衣,却还是满头冒汗,“快救救我,老神仙。” 俗话说病急乱投医,一点不假,胖子现在将何子天当成了救命稻草。也难怪,任谁被一个只见一面只看一眼的仙风道骨的人物一句话就说中心事,都会心生敬畏,哪怕他是所谓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救你不难。”何子天十分镇定,“但你现在的处境已经到了绝境,要想绝处逢生,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改命。” 关得心中一动,隐隐明白了什么,何子天带他前来回车巷摆摊算命,恐怕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另有更深的用意。 “改……命?”胖子拿出手绢擦了一把汗,“命也能改?怎么改?要花多少钱?” “改命分为两种,逆天改命和顺天改命。逆天改命是捷径,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小的代价达到目的。顺天改命是长途,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花费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才有可能成功……你想要哪一种?”何子天说话时,还有意无意回头看了关得一眼。见关得正凝神聆听,何子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当然要逆天改命,谁都想以最小的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最大的成功。”胖子忙不迭地说道。 “那好,你先具体讲讲你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何子天高深莫测地一笑,“听完之后,我会给你指出一条明路。” 胖子蹲累了,顺手拉过一个板凳坐下,又从身上摸出一支烟。点着之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陶醉了片刻,长叹一声说道:“不瞒老神仙,我叫李东从,在滏阳区政府上班……” 关得心中一惊,何子天好眼力,怪不得刚才一句“滏阳河水浪涛高,十字衙门风声急”就镇住了李东从,原来一语就道破了对方的身份,真是了得。他之前还以为何子天信手拈来的一句话是哪里的典故,原来却是为李东从量身定做的判语。 李东从不但在政府机关上班,而且还是滏阳区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是副科级领导干部,小有实权。本来李东从家庭美满,事业顺利,原定年内要提他担任办公室主任。从副主任到正主任虽然只升了一级,但手中的权力却大了许多,而且相当于进入了后备领导的序列。以他40出头的年纪,极有可能下一步会从正科提到副处,相当于正式迈入了官场的大门。 向来由办公室主任升至副区长的例子很多,李东从的前景看好,在区里人前人后就风光无限。然而,就在他即将提拔为主任的节骨眼儿上,突生变故! 变故还不是一起,而是两起。 先是李东从的母亲突发重病,住进了单城人民医院。李东从是个孝子,母亲住院他不能不管,就一连三天守候在医院,终于等母亲转危为安时,他才回到了区政府。结果刚进办公室就听到一个坏消息——在他离开区政府的几天里,另一个排名比他靠后的副主任翟军四下活动,成功地让领导改变了主意,原定对李东从的提拔延后再议。 一延后再议就危险了。 李东从算是切身体会到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无奈。 但官场上的事情就是如此,领导改变了主意,你没有说理的地方。如果你执意去找领导问个明白,不但不会收到好的效果,说不定还适得其反,让领导对你仅有的一丝好感消失殆尽,从此你就会被彻底打入冷宫。 作为多年的“老官场”,李东从自然深谙其中的弯弯道道。但他也不甘心就此失败,也在背后开展了不少活动,准备反戈一击。他很有自信,认为只要他出手,肯定可以力挽狂澜,再次坚定领导提拔他的决心。 然而李东从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有所行动,母亲却又再次病危。 一边是母亲的病情,一边是自个儿的前程,孰轻孰重,不能用价值衡量,只能用人性的天平来称重。李东从只有一个母亲,但眼下提拔的机会也是只有一次。错过了,他或许终生止步于副科的级别。 是在医院守护母亲,还是回区里四下活动,李东从左右为难。身为母亲唯一的儿子,他不在床前尽孝,确实愧为人子,而且作为独子,他对母亲的重要性无法替代。同样,升迁之事也是大事,只能自己亲自出面活动,别人谁也无法代劳。 从来不信命的李东从几乎崩溃了,他现在终于相信了人定胜天一说不过是人类无知的自我安慰。有时候在命运的残酷面前,个人想要左右命运的力量太微弱了,根本就无法阻止命运车轮的转动。 吃过早饭,他信步来到回车巷,想要随意散散步,不料一眼就看到了仙风道骨的何子天。本来对算命十分排斥的他,突然就如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样,竟然前来求助于他几十年人生中最歧视的算命先生。 只是没想到,才一个照面就被何子天一语道破天机,让李东从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换了谁被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一句话就说出来历和困境,谁都会从内心深处生起敬畏。 “老神仙,我到底该怎么办?”李东从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他的处境,十分谦虚加真诚地向何子天请教。 “不要叫我老神仙,我有名有姓,姓何名子天,一般人都叫我何爷。”何子天并未因李东从是区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而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依然淡然地说道,“你遇到的难题是你的命数,如果不是遇到我,你只能两者取一,不能两全。既然是命数,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就只能通过改命来化解。” “是,是,何爷,改命,改命,我都听你的。”李东从此时已经完全被何子天的气势镇住了,“怎么改都行,只要能同时保全我妈和我的前程,我愿意奉上1万元的卦金。” 关得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凉气,1万元,在当时人均收入只有几百元的单城,1万元相当于一个人不吃不喝三年的收入!何子天果然厉害,一卦千金,不,一卦万金了。 不用多,每天有两三个像李东从一样的人前来算命,一天就能收入两三万元,一年下来就是上千万!关得差点跳起来,真是一条致富的捷径,他以前赚到的100万凭借的是高智商和敏锐的商业眼光,还需要上好的运气和机遇,花了他整整一年多的辛苦才赚到手中。何子天却只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三言两语就能让人乖乖掏出1万元送上,而且还不需要一丁点儿本钱,人和人赚钱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看来,不用让何子天帮他改命了,只要他学会了何子天识人面相断人前程的本领,别说百万富翁,就是千万富翁也不过是囊中之物。想到此处,关得兴奋莫名,几乎要跃跃欲试了,才知道先前见何子天艰苦朴素都是假象,老头子说不定家底深厚,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大富豪。 何子天不慌不忙地说道:“钱,我分文不收。我不是算命先生,也轻易不出来抛头露面,出来坐卦更不是为了赚钱。今天遇到你,算是缘分,也是你的机缘到了。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我帮你,不是白帮。” 李东从哪里还有上位者的气势,在何子天面前完全就是无助的升斗小民的形象,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是,是,我知道,我有数。” “我帮你,是为了他。”何子天用手一指身后的关得,“等我帮你改命成功渡过难关,你也帮我一个忙,为他找一份工作。” 找工作?关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何子天严厉的目光制止,他就只好将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他想了一想,今天何子天带他出来,不止是为了摆摊算命这么简单,还要借助于为李东从逆天改命,让他在一旁对改命之术初入门径;还要借李东从之手,规划他的下一步人生。 这么说,在为李东从改命的同时,他的人生,在何子天的巧手推动之下,也悄然转了一个弯? 关得愈加迷茫了,何子天到底何许人也?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何所图?每个人做事情,肯定会有一方面的诉求,或求名求利,或求幸福安康。何子天如果无欲无求,也不会帮了碧悠又来帮他,而且面对1万元的巨款毫不动心。到底是他淡泊名利,还是演技高超,放长线钓大鱼? 李东从打量了关得几眼,犹豫了片刻,猛然一点头:“好,没问题。只要我过了关,在滏阳区的范围内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不是难事。” “不会让你太为难,他叫关得,是兴元大学毕业的高才生。”何子天说到关得时,面露欣慰之色,仿佛关得真是他的晚辈一样。 李东从微微吃了一惊,兴元大学名气太大,在单城能见到毕业于兴元大学的人才已经是难得了,况且就坐在算命先生身后,就不由他心中接连打了几个问号。 “手伸过来。”何子天捉住李东从的左手,仔细看了一会儿,又问了问李东从母亲的生辰八字,随后又有模有样地掐指一算。反正普通算命先生的三把刀他都会,也都演示了一遍。 演示完毕,何子天低头沉默不语,显然是在思索什么。 关得明白,掌握气场很关键,他相信何子天早已胸有成竹,之所以不一口说出,就是为了故作高深。其实就和官场中人端着架子、明星出行要有人前呼后拥一样,讲究的就是一个派头。 一分钟后,何子天开口了:“你这样……”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而是等李东从俯耳过来。 李东从愣了半天才明白什么,讪讪一笑:“对,对,真言不传六耳。”随即凑了过来,听了何子天密语几句,他的脸色变了一变,惊道,“何爷,就这么简单?真能过关?” “信我的话,就照办;不信,就请便。”何子天脸色一沉,双眼一闭,一副得道高人漠然世事的表情。 李东从低头想了一想,瞬间下定了决心:“行,就照何爷说的办。” 关得见事情办妥,心中暗喜,以为接下来该有他出场了。不料李东从起身之后,冲何子天鞠了一躬,还冲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怎么就走了?关得不解地问道:“何爷,怎么回事?” “没什么,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何子天淡然地答道,起身收起马扎,“走,到碧悠的一碗香坐一坐。” 计算一生的命运 第二次坐在一碗香里,第二次和碧悠面对面,关得的心境大不一样了。 和上次坐在一个角落中不同的是,这一次坐进了包间,不但有雅座,还有美人作陪——碧悠在忙完手中的活计之后,坐在了关得的对面。 碧悠依然穿了裙装,只不过和上次素淡的颜色相比,色彩鲜艳了许多,也显得整个人神采飞扬。 上次见碧悠,她的神情落寞而淡泊,给关得的印象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有一种超脱世俗的飞扬。但今天的碧悠又给他带来了截然不同的感觉,仿佛和上次判若两人,变得活泼开朗了许多。 一个人的前后差距怎么会如此之大?关得心中大为不解,不知道初见时的碧悠和眼前的碧悠,哪个才是最真实的碧悠。 碧悠对关得的态度也大有不同,如果说上次她当关得是路人,那么现在她施施然坐在关得面前,不再矜持和漠然,而是笑靥如花,明艳照人,当关得是朋友。 单城是古城,历来古城都盛产美女。碧悠周身上下氤氲的小家碧玉的味道浓烈而奔放,就让关得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碧悠绝对是贤妻良母的不二人选。 “三年了。”碧悠悠悠地说了一句,“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关得,欢迎你的加入。” “加入?加入什么?”关得不解地问道,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了何子天。 何子天呵呵一笑:“碧悠,你太心急了,不是说要过一段时间再告诉关得?” “我等不及了,都等三年了。”碧悠在何子天面前憨态流露,小女孩神态活灵活现,展现出关得从未见过的娇美之态。 “你才等三年,我都等20年了。”何子天神情凝重,“如果关得再不出现,我几乎都要绝望了。” 关得看看何子天,再看看碧悠,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重要在哪里。看样子,他的出现对碧悠、对何子天都事关重大。 “天地有平衡之理,我和碧悠的命数正好达到一个平衡,平衡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一面就是维持现状、平稳向前;不利的一面就是再也无法前进一步,需要有外力的介入才能有所突破,但又不是谁都能有富贵之命可以打破我和碧悠命数之中的平衡。你命中本有大富大贵之机,但却被你的贪心毁于一旦。不过,你在回车巷中做了一件小事,却又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重得机遇的机会。”何子天深入解释了几句。 经过接触,何子天对关得的人生经历已经完全了然于胸,他现在要对关得言传身教,等于是正式拉开了关得改命的序幕。 关得瞪大了眼睛,事到如今,不管他对相面、算命或是改命之术相信多少或排斥多少,他都必须接受的一个事实,就是他的人生在他遇到何子天之后,蓦然转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他的前方,充满了各种可能和重重迷雾。 不过关得也清楚一点,他现在的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掌握在何子天的手中。何子天对他究竟有何企图,他不得而知,但他能确定何子天对他没有恶意。一个面对唾手可得的万元巨款而毫不动心的人,他的人生追求肯定不是金钱,而是比金钱更宝贵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关得当然说不清楚。他的人生经历虽然比同龄人丰富,但在深不可测的何子天面前,还是浅薄得如一池春水,一眼就可以看到池底。 甚至相比碧悠,他也自叹不如。碧悠和他同龄,只凭她以一人之力就可以支撑一个一碗香,又是一个女人,一个单身女人,一个漂亮的单身女人,便足以证明她的能力和不凡。 关得收起了全部的轻视之心,恭恭敬敬地说道:“请何爷明示。” “哈哈,我就说,孺子可教。”何子天对关得的态度十分满意,哈哈一笑,“关得,你肯定想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最惊讶的是什么?” 关得点头:“是想知道。” “宅心仁厚!” 何子天的回答出乎关得的意料,他以为何子天会说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以及耳高过眉、聪明过人,等等,没想到何子天开口说的却是性格。 一想也是,相由心生,一个人的性格是什么,命运就是什么,性格即命运确实大有道理。 只是,他怎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宅心仁厚的一面? 见关得不解,何子天解释说道:“可能你自己都忘了,你从回车巷出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叫花子,你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 关得笑了:“何爷,你高抬我了,我当时对人生都绝望了,而且身上一共才几十元,生死都置之度外了,钱财就更是身外之物。钱对我来说既然没用了,不如送给需要的人。我当时的想法可不是基于宅心仁厚的高尚,只是任何一个将死之人的正常做法……” “也不是,关得你不要妄自菲薄。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对人生完全绝望之时,还能替别人着想。一念善心,必种善因,而且你毫不犹豫就把身上全部的钱都拿了出来,比一名亿万富翁捐出100万的福德还要大上很多。福德的多少和金钱的多少没有直接的关系,和发心有关系。”何子天说道,“相由心生,一个人就算生有大富大贵之相,也许可以功成名就,富贵加身。但如果没有一颗仁心,不用多久,富贵就会远离。 “你或许不会相信,你意识不到的一个小小的举动,又为你争取到人生之中一次转折的机遇。但天地之理就是如此,平衡、公平而丝毫不差。”何子天伸手拈起一粒花生米扔到了嘴里,“老了老了,还不如年轻时嘴巴严,现在总是泄露天机,罪过,罪过。” 关得默默地替何子天数了一数,也怪了,何子天吃花生米的数量,确实是以10为数量单位,一次10粒,不多不少。他心中不免又想,难道说吃10粒花生米可以化解天谴的说法不是无稽之谈,而是确有其事? 关得很清楚何子天所说因他的贪心而毁掉的人生机遇是什么,是他炒期货的疯狂之举。在期货上的惨败,他事后不是没有痛心疾首,但后悔有何用?除了徒增烦恼之外,一无是处。不过他还是吸取了经验教训,如果以后他的人生路真的可以重来,绝对要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地走好每一步。 “当然,你的面相也很不错,更好的是,还有贵骨。再加上你宅心仁厚,我就决定拉你加入,借你的命数来打破我和碧悠命数之中的平衡。”何子天又抿了一小口酒,品味了片刻才说,“除此之外,我最看重你的一点就是,你的命格十分奇特,六分命,四分运。” 提到命格,关得又来了兴趣:“命运、命数和命格,都有什么区别,或者说,有什么不同?” 何子天呵呵一笑,笑而不答,看向了碧悠。 碧悠会意,接过了话头:“命运是指人一生的运势,一般人都是七命三运,就是一生的大事,包括生老病死,包括赚多少钱做多大官,包括一生是顺顺利利还是命运多舛,冥冥之中都已经有了定数。人生的旅程就好比坐火车前往一处目的地,火车前方的风景对你来说是花团锦簇还是一片荒凉,你不得而知,但对天地来说,是早就布好的布景。不过人生并非凡事都有定数,在七分命定之外,还有三分运势。有些人天生运势就强,会有六分命四分运。” 关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果一个人天生就有六命四运,那么他的命运就和大多数人大不相同,就可以称之为命数了。命数是命运的高级阶段,简而言之,就是将命运数量化,用一种数量的手段来科学地计算一生的命运走势。” 碧悠的话引得关得微微一笑,说道:“我一直认为算命、相面是迷信,听你说到命运也可以科学地计算,感觉很别扭。” 碧悠也笑:“科学未必就不是迷信,迷信未必就不科学,人类对事物的认知总有自己的局限性。而且说白了,‘迷信’这个词才被创造出来有几年?当年口口声声声讨迷信的人,其实他们自己不但也对命运深信不疑,还特意找人算命,甚至定都哪里也要听听风水大师的高见,又怎么说? 没想到碧悠也有争强好胜的一面,关得笑道:“先不争论科学和迷信谁是谁非了,请师姐继续为我解疑答惑。” “师姐不好听,就叫我碧悠姐好了。”碧悠明眸一笑,“如果一个人天生六命四运,再经高人指点,改命成功,达到了五命五运的随心所欲的命数,就上升到了命格阶段。” “命格……”关得听了出什么,何子天说他是六命四运,但却用五命五运的命格来形容他,是他随口一说说错了,还是故意为之? 关得疑惑的表情让何子天哈哈一笑,说道:“怎么,想明白了什么?” 关得点头,毫不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不解,何子天听了,点头说道:“你果然细心,细心是一个想要成功的人士必须具备的优点之一。不错,我刚才确实是说你的命格十分奇特,是六命四运。严格来说,六命四运应该用命数来形容,但对于你,命运、命数、命格的划分,似乎又都不十分合适,所以我才用命格来形容你的命数。” 关得就更是迷惑不解了:“何爷,我更迷糊了……” “你迷糊就对了。”碧悠倒是意态轻松,她轻舒右臂高抬右手,为关得倒了一杯铁观音,说道,“我也很是纳闷,怎么绝大多数人适用的规则,到你身上好像有失效的可能,难道你的命数之中,还有什么我看不透的变数?” 关得心中蓦然闪过一个强烈的疑问:“我想知道我加入的是什么组织,也想知道如果我要改命,是不是要向何爷学习相面、算命之术?我还想知道,何爷和碧悠姐的命数达到了一个什么平衡,以及今天遇到的李东从,何爷又想借他打开什么局面?” 何子天听了关得一连串的问题,先是和碧悠相视一笑,随即微微点头:“别急,关得,今天就会回答你心中的所有疑问,但在之前,还要先从你身上的奇特之处谈起。” “来,喝茶。”碧悠又细心地为关得斟了一杯茶,她的动作轻柔且美,在青花瓷茶壶的映衬之下,双手如玉。 不知何时外面天色转阴,竟然沥沥下起了春雨。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透过纱窗向外望去,街上行人脚步匆匆,没有一人为春雨停留片刻。 心境不同,对待春雨的感受就大不相同。今年春天干旱少雨,一场春雨会让久旱的庄稼得到甘霖,却让城里出行的人们感到不便。 对关得来说,阴沉的雨天并没有影响他高涨的兴致,他心中充满了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和渴望。就连房间内因为天色昏暗营造出来的怡人氛围也被他忽视。甚至因一盏蒙皮台灯散发的幽幽光芒照在碧悠脸上,让碧悠的容颜如梦如幻,古典之美让人几乎窒息……也被关得视而不见。 关得只是下意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双眼直直地盯着何子天,就等何子天解答他心中越积越多的疑问。 “你加入的不是什么组织,如果非要起一个名字的话,其实叫互助会也可以。我和碧悠,以前也只是素昧平生的路人,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之后,我帮她走出了人生的困境。当然,我也不是只付出不求回报,希望她能破解我的人生难题,但遗憾的是,她的命格格局不够。” 碧悠插话说道:“当年我其实比你还惨,不过却没想过要去自杀。当时我流落街头,也是春天,也下着雨,我被雨淋得精湿,又冷又饿,就想,实在不行,我还有身子可以去卖,总之只要能活下去就有希望。就在我差点迈出走向深渊的第一步时,何爷出现了……” 即将面临的命运 原来碧悠还有这样伤心的往事,她回忆过去时脸上浮现的坚强和刚毅让关得汗颜。“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如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到火辣辣的痛。 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就想一死了之,确实不是男人所为! “何爷不但救了我,还帮我走出了困境,并且开了这家一碗香。”碧悠拢了拢了头发,脸上闪现出一抹无奈和失望,“只可惜我命数不够,帮不了何爷。” “碧悠你不要自责了,命运之中,有太多的定数无法改变。主要是你的命数和我的命数太契合了,不怪你,只怪我功力不够。”何子天倒是一脸坦然,又呵呵一笑,“我不是总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你看,终于还是等来了关得。” 关得现在已经完全是一头雾水了,感觉云山雾罩,根本看不清东西南北。不过他耐住了性子,等何子天继续说下去。 “自古以来,相士、术士或风水先生,大多不得善终,要么早死、横死,要么孤苦一生,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泄露了太多天机。”一说到泄露天机,何子天好像条件反射一样,抓了一把花生米放到了嘴里,“其实有时出于善心泄露天机也没什么,但人心总是贪欲不足,见利忘义。往往初学算命、相面的时候还好,会不违祖训,坚守底线,但到最后大多数人都会把持不住,将祖训、底线统统抛到了脑后,只顾眼前的利益,不管将来的后果。” “我当年初出茅庐,也犯了一些不该犯的错误,结果就落到了今天的下场,遭了天谴。” “啊?”关得惊叫一声,“何爷,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仙风道骨……” “我现在孤单一人,无儿无女,孤苦一生,你说哪里是好好的了?” 关得不说话了。 “还好我后来及时醒悟,从此小心说话,决不算命、相面赚钱。即使偶尔泄露天机,也是出于公心正心,再加上有花生米的补救,所以才养成了现在的仙风道骨的形象。哈哈……” “呵呵。”关得也笑了笑,“有了碧悠和我,何爷也不算是孤单一人了,孤苦一生的天谴,就算破解了。” “不算你,自从有了碧悠之后,我孤苦一生的天谴就已经破解了。”何子天说道,“碧悠的命数和我的命数非常契合,有父女之缘,有了她,我就不会老无所依了。但是,碧悠只化解了我的孤苦和心病,却化解不了我的痛苦和身病!” 一句话让关得怦然心惊,他一下站了起来,震惊万分。何子天犹如老神仙一般的高人,怎么还会有痛苦和身病? 何子天摆摆手,凄然一笑:“人活在世间,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也是人,不是神仙,肯定也有逃不过的关卡。而且以我的能力,这一辈子只能达到运师的境界,没有办法再前进一层了。” “何爷,到底是什么关卡让你过不去?”关得缓缓坐回了座位。 “现在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等以后你到了运师的境界,不用我开口,你就会清清楚楚了。”何子天并不过多解释,反而继续深入刚才的话题,“你现在六命四运,还没有到五命五运的命格境界,之所以说你的命格奇特,也确实有客观原因。” “世间绝大部分人是七命三运,如果遇到运师指点,前进一步成为六命四运并不难,就是说,世间人人都有改变命运的机遇。但难就难在相师容易遇到,运师却很少露面,而大部分人又没有改命之术,所以很多时候明明有机遇降临,却白白浪费,空过一生。” “街上算命、相面的人中,10人之中就有一人是有真才实学的相师。相师可以断人前程,可以知人祸福,但却没有改命之术,相师对改命之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何子天侃侃而谈,显然今天要为关得解说许多不传之秘,“如果一个相师得到名师真传,学会了改命之术,就能利用各种手法改变一个人的运势,他就脱离了相师的初级阶段,成为运师。一名相师想要成为运师,不但要靠机遇和机缘,能够得遇明师,还要自身拥有极高的天赋,并且发心要正。如果机缘有了,天赋也有,却心术不正,就算成为运师也没用,早晚会遭遇天谴而死。” “一般情况下,100个相师里面,只有一人能够有机缘成为运师。五命五运的命格,才是运师之命。” 关得暗暗一算,就是说,如果按照比例计算,在大街上见到1000个算命先生之中,才有一个可能是真正的运师。而大街上的算命先生比起正常人来说,已经少之又少了,如此说来,遇到一名运师,还真是可能性极低。 “表面上看,能够成为一名运师肯定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不但要有极高的天赋,还要有非同一般的机缘。但是实际上,运师的局限性也很大,虽然运师比相师更高深,能真正断人前程改人命运,但运师就和医生一样,却不能自己为自己改命!” “如果一名运师想自己为自己改命,就必须更进一步,成为传说中的命师!”何子天的眼睛蓦然一亮,“命师的命不叫命数,也不叫命格,而叫地命,是四命六运之命!而且命师不但可以断人前程替他人改命,还能将自己的命运由四命六运突破极限,成为三命七运天下纵横的天命!” “只可惜……”何子天的目光又黯淡了下来,“1000个运师之中才能有一人成为命师。在我的眼界之中,古往今来,历史上有记载的相师无数,运师也有十几人,但命师却并无一人。可见,成为命师的难度之高,几乎就是无法突破的人类极限。” 关得听到了闻所未闻的事,心中一阵乱跳,他想了一想,问道:“运师既然能够堪破命运的真相,掌握普通人无法掌握的改命的手段,为什么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要自己为自己改命成功,由五命五运突破到四命六运,就不可以成为命师了?” “是,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觉得事情再简单不过。但等我成为运师之后却发现,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平衡之理,医生治不好自己的病,老师可以教出状元学生,却自己成不了状元,人的眼睛长在前面,顾前不顾后。运师也是一样,想自己为自己断命,却很难发现自己的缺点,找不到自己的不足,找不到自己的缺点和不足,就没有办法改命!就算拿着一个镜子想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结果镜子中的人影也是反的。”何子天苦笑着摇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管运师怎样守口如瓶不泄露天机,也不管运师如何惩恶扬善,他毕竟是夺天地之造化,是逆天而行。因此,每个运师都有一个大限,以八年为期,每八年一次劫难,越到后面劫就难越凶险,基本上每个运师都可以平安度过前六个劫难,但第七个劫难,十有八九在劫难逃。” “我今年52岁了,呵呵,关得,你算算我还有几年的好日子?” 七八五十六,关得心中一惊,四年之后会有什么厄难降临到何子天身上?而且从何爷的面相上看,关得以为他已是年过六旬,不承想,何爷才50出头。大概是作为运师,胸中掌握天机而不得透露,久而久之,郁结成气,表现在面容上,就颇显衰老。 “你猜对了,只有四年了。”何子天无奈地一笑,“四年之后,如果我无法化解劫难,就是我的大限。” 关得的脸色为之大变,没想到,他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原以为可以借何子天之势改命成功,从此一改先前黯淡的人生,然后扬帆起航,扶摇直上,谁料何子天只剩下了四年的寿命! 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关得一下站了起来,脸色惨白,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没有站稳:“怎么会?何爷,你不要骗我……不要吓我。” 何子天摇头苦笑:“我怎么会骗你?为了找到一个可以化解我的命中大限的合适人选,花了我整整20年的时间。” 关得颓然地坐到座位上,心中一片灰暗。四年……只有短短的四年,他能在四年之内改命成功并且扬帆起航吗?估计不能。 何子天就如关得人生之中最后一盏指路明灯,猛然听到明灯灯油将尽,他难免心中无比神伤。 碧悠反倒劝导关得:“关得,别失望,何爷虽然只有四年的时间,但在四年之内,说不定你能逆天改命。一举突破运师的界限,迈入命师的境界,就可以找到化解何爷大限的方法。” 关得又是一惊:“什么,我要成为命师?” “不错!”何子天目光坚定,“刚才已经说过,我和碧悠的命数正好达到平衡之数。我是运师,可以替人改命,趋吉避凶,但无法为自己改命。碧悠是六命四运的命数,可以在我的帮助之下,功成名就,但她没有成为运师的资质,不能替别人改命。不能替别人改命,就很难获得更大的成功。因为一个人如果没有左右别人命运的能力,成就终究有限。 “如果一个人既是六命四运的命数,又天生具有成为运师的资质,那么他不但可以在另一个运师的帮助下获得想要的成功,也可以自己学习相师、运师之术。通过自己的努力再加上另一个运师的助力,两相结合,就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突破六命四运的界限,达到五命五运的命格。此时,他成功在握,命格在手,以他运师的能力和运势,突破四命六运的界限成为传说中的命师,也不是没有可能!” 关得沉默了,长久的沉默,他终于听明白了何子天想要表达的意思。碧悠虽然有六命四运的命数,但何子天却发现她没有成为运师的天赋,不能成为运师,就更没有可能成为命师。 而何子天大限将至,只凭个人之力怕是无法渡过最后一道关卡,必须凭借外力来化解。而他的出现,让何子天视为关键的机缘,并且何子天认定他不但是为数不多的六命四运的幸运儿,而且还天生具备成为运师的天赋,能够突破五命五运的关键一关,成为一名少之又少的运师。 只要他成为运师,在何子天的帮助之下,就有可能成为传说中的命师,如此,就能帮何子天改命。 平心而论,关得最初听到改命之时,并不认为他要学习相面、算命之术。他只是想被动地接受何子天的安排,却从来没有想过他自己也要成为一名运师。 运师也好,命师也罢,何子天虽然说得神乎其神,但对关得而言依然遥远得不可触及。他完全就是一个门外汉,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不过关得至少明白了一点,他肩上的担子很重,不但要挑起自己失败的人生,还要突破命运极限。在完成自己人生飞跃的同时,必须和时间赛跑,抢在四年的期限到来之前,挽救何子天的命运。 话又说回来,相师、运师、命师,每一级都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高山。以他现在对相面、算命尚未入门的水平,想在四年之年突破古往今来无数能人异士都无法突破的极限,谈何容易。 命运……命运,不管是普通人七命三运的命运,还是少数人六命四运的命数,或是运师五命五运的命格,哪怕是命师四命六运的地命,都还是难逃命运的范畴,都有命定中无法更改的部分。也就是说,他就算付出了全部的努力,或许最终还是难逃命定部分的劫难,最终功败垂成。 但……不试过怎么知道成不成?关得迎着何子天和碧悠征询的目光,心中瞬间坚定了信念——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也算是死过一回,面对以后的人生,还有什么困难可以难倒他? “如果何爷认为我行,我就能行!”关得斩钉截铁地说道。 知道了自己今后即将面临的是什么命运,关得反倒看开了许多,有了努力的方向,就有了前进的动力。况且何爷对他有救命之恩,重新给了他生的希望,他理所应当不惜一切代价以回报。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关得弄明白了今后人生的重大意义,但还有一件事情不明,“既然我要先从相面之术学习,为什么何爷又要让李东从为我安排工作?” 何子天和碧悠对视一眼,二人微微一笑,笑容中有赞许也有欣慰。 “想要成为一个运师,在成功的道路上,都需要一个契机,或者说是跳板。”何子天直言不讳,“李东从就是你的跳板,而且你也不用专门跟我学习相面之术,可以边改命边学,成功和学习两不误。” “对,先从加强你的运势开始。关得,你现在不仅是何爷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你可要努力,不要让我失望……”碧悠眨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无限期待地望向关得,“你放心,我也会尽我所能,助你起飞成功。” 节外生枝 春雨潇潇的夜晚,灯光阑珊。 雨不大,雨丝如织,飘飘荡荡之间,如泣如诉。碧悠和关得各撑了一把伞,在夜雨的单城街头漫步。雨丝偶尔被微风吹到脖间,带来微微的凉意,不觉烦恼,反倒更清凉了许多。 何子天有事先走一步,让关得自己回去即可。关得也看了出来,何爷是有意留他晚走一步,就是想让他和碧悠谈谈。 在细雨的烘托下,路灯散发出一团团光晕。在光晕的映照下,碧悠的容颜宛如天人,有惊心动魄之美。 关得走在碧悠的左侧,隔了一把伞的距离,鼻中隐隐传来清香之气。再看碧悠走动时轻微摆动的腰肢,以及她从腰间一收到臀部微翘的完美弧度,仿佛雨夜之中的单城也变得迷离了许多。 关得曾经被一个女人伤透了心,黄素素是他的初恋,是他人生第一次投入了全部感情的恋情,直到今天依然刻骨铭心,一想就痛。他不是不能原谅黄素素的离去,是不能原谅她的绝情。就算分手,也要当面说个清楚才好,直接就如陌路人一样避而不见,难道几年的感情在一场失败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碧悠有过什么伤心的往事,她没细说,他也没有多问。他只是知道,碧悠和他一样的是,也是孤儿。和他不一样的是,他是父母双双失踪,而碧悠是父母双亡。 至于碧悠从小在哪里寄人篱下地长大,又经历了怎样的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最后又是如何和何子天相识,他并不知道内情。他只是知道,碧悠在和何子天相遇时,她已经走投无路,只差一步就要卖身求活了,是何子天及时出现,挽救了她。 然后在何子天的帮助下,碧悠白手起家,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之下,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开起了一碗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一碗香开业半年之后,碧悠就准备筹划开一家分店。 但当时何子天没有同意,说是时机未到。 现在的一碗香,每月的收入都在20万元以上,而碧悠虽然年轻,却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百万富翁。以她现在的实力,可以在单城同时开三家一碗香分店。 此时距离碧悠身无分文来到举目无亲的单城,才仅仅过了三年时间。三年,通过改命,碧悠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何爷说,你的出现,是他的机缘,也是我的机缘。”碧悠的普通话很标准,听不出来她是哪儿的人,她轻轻地看了关得一眼,“是何爷什么机缘,你也心里有数了。而在我的机缘,就是开分店的时机到了。关得,我相信何爷没有看错人,你的出现,会为何爷、为我都带来好运。” 关得“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尽我所能。” 在昏黄的灯光下,碧悠的眼睛亮如明星,她的目光在关得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忽然问道:“明天的事情,你准备好了没有?可以说是你重新开始人生之后迈出的第一步,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关得话不多,微有拘谨。 “你……是不是第一次见面,我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碧悠小心地问道,或许是觉得和关得熟了,比较在意关得的看法,她的表情微显紧张和不安。 关得摇头一笑:“不是,你别多想,我是在想明天的事情,一是觉得事情似乎哪里不对,为什么明天不直接和李东从见面,而要绕一个弯儿?二是一直想不明白逆天改命和顺天改命的区别。何爷说,要为李东从逆天改命,可以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化解危机,为什么何爷不为我逆天改命,也让我在一年内就改命成功,两年内突破五命五运的命格?这样也好在四年期限到来之前,提前达到命师的境界……” 碧悠微微叹息一声:“当年我和你一样,也是觉得逆天改命比顺天改命好,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改变了看法。” “什么事情?”关得好奇地问道。 “嗯……”碧悠的神情有几分不安,停住了脚步,支吾了几声,“不好意思,现在不方便告诉你,等以后时机成熟了,你自然就会知道了,你现在只需要知道的是,逆天改命虽快,但却有严重的后遗症,而顺天改命虽然慢,但是顺应天时、地利、人和,而且可以长久,总之……你明白了没有?” 关得其实还是不明白,但见碧悠迫切的眼神,他就点了点头:“明白了……”后半句话闷在心里没说出来,完整的一句话应该是——明白了一点点。 碧悠高兴了:“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虽说和碧悠的一番谈话让关得的心情放松了许多,但他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明天让他做的事情并不大,如果只是让他当成一件工作去完成,他也许不会乱想,但一想到明天的事情将会是他全新人生的第一步,他还是不免暗暗担心,唯恐有一点儿闪失。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许久后,碧悠还站在原地未动。又过了半晌,她才挪动了脚步,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有期待也有些茫然。 关得回到方外居的时候——何子天的小院名为方外居,显然,何爷是自称方外之人了——已经午夜时分了。奇怪的是,何子天并不在家。关得的床头上放了几本书,都是一些算命、相面的入门之书,他翻看了一会儿,困意袭来,就不等何子天,先睡下了。 天一亮,见床头的书上又多了一张纸条,上有留言:“我有事出去,你自己吃过早饭,就去办事。”字迹苍劲有力,笔走龙蛇,颇见功力,不用说,是何爷的真迹。 关得摇头笑笑,起身来到院中,呼吸了一口早晨新鲜的空气。见院中树木吐绿,花草返青,感受到越来越逼近春暖花开的时节了,他忽然心情大好,有一种重获新生的喜悦。 吃过早饭,关得推开方外居的大门,一步迈出方外居。 滏阳河是单城的母亲河,因发源于滏山南麓,故名滏阳河。滏阳河贯穿整个单城市区,出市区后一路流向东南,经子牙河后汇入海河。 每天早晨,不少单城市民都早早起来,沿滏阳河两岸散步、游玩或锻炼身体,今天也不例外。早春的枝头已经有小鸟在闹春,8点钟左右,滏阳公园就热闹非凡了。 一阵汽车的轰鸣声惊跑了在枝头闹春的小鸟,不少晨练的老人惊奇地发现,一向肃静、平和的早晨,被一件意外的事件打乱了。 两辆汽车开进了公园,沿公园的中间大道一路向里挺进,来到滏阳河边。滏阳公园依滏阳河而建,滏阳河在市区绕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半圆,滏阳公园正好在半圆的包围之中,借地势之妙,滏阳公园相当于三面环水。 不少晨练的老人都被汽车的轰鸣声吵得厌烦,纷纷停下晨练,跟在汽车后面,要看个究竟。不多时就围了100余人,浩浩荡荡来到了河边。 车一停稳,就从车上跳下一个年轻人。年轻人20多岁,长得十分精神,他先是向围上来的老人们解释一番,对打扰了大家晨练表示歉意,声明今天是特殊情况,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件。 老人们本来对汽车开进公园十分气愤,见年轻人很有礼貌,又是赔着笑脸又是道歉,就都消了气,原谅了年轻人。但好奇心还在,老人们留在原地想看看年轻人到底要折腾什么。 年轻人指挥几名工人从车上卸下了许多塑料袋,袋子很沉,两人抬着都有些吃力。围观的老人就更是议论纷纷,到底要干什么? 不多时,至少有几十个塑料袋子被摆放在了河边,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袋子里还不时发出“砰砰”的声响。 随后,年轻人指挥几个人将袋子打开,他也亲自拎起一个袋子,抬头望天,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一声令下,将袋子向滏阳河中倾倒…… 从袋子中倾泻而出的是水,水中翻腾跳跃的是鱼。几十个袋子一齐向滏阳河中倾倒,在早晨的阳光的照耀下,成百上千条鱼儿欢快地跃入滏阳河中,获得了新生。 围观的老人们此时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是谁带头,掌声雷动。 “放生是好事。” “放生好,小伙子心地善良,原来是做大好事,刚才误会你了。” “一下放了几千条鱼,少说也得花个几千块钱,真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有善根。” 老人们纷纷议论,对领头的年轻人赞叹不已。 年轻人没想到一次放生竟然引发了围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谢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人群中,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微微颔首赞许:“不错,年纪轻轻就如此宅心仁厚,福德深厚。上天有好生之德,诸罪业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放生第一。天地自有平衡之理,你让别人活,天就让你活。” 老者是谁,关得不认识,老者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到。他只是按照何子天的要求,顺利地迈出了第一步,或者说,正式打开了他改命的第一局。 放生完毕,关得做完全部的仪式,收拾干净一切准备离开时,却被人拦住了。 “小伙子,请等一下,我有话问你。”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笑容满面地拦在关得的面前,和颜悦色地问道,“能不能请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放生?” 面前的老者虽不如何子天仙风道骨,但穿了一身练功服的他神态凛然,如青松挺拔、如云雾高深。比起何子天的神仙风姿也不遑多让,甚至可以说,他比何子天更显得高深莫测。 如果说何子天的仙风道骨之中还有一丝入世的平和,那么眼前的老者就是完全出世的超凡脱俗,是绝对的世外高人的形象。 关得愣了一愣,单城是千年古城,而且还是古都,到底是人杰地灵之地。他以为如何子天一样的高人有一个就足够了,不想才几天工夫,就又遇到一位。 因之前得遇何子天的缘故,关得现在对世外高人形象的老人家不敢再有丝毫轻视之心,他恭恭敬敬地答道:“是为了一位重病病人,希望借放生的功德,回向她,助她早日康复。” “以放生几千条生命的功德回向一位病人,不觉得浪费吗?”老者微一点头,又问了一句。 关得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对放生回向可以救命的做法,也是将信将疑。只是何子天说了让他怎么做,他没有理由怀疑更不会不去做,况且,放生之举是为了救李东从母亲一命。 老者见关得回答不上来,微一沉吟,摆手说道:“你不知道……就不勉强你了。我再问你一句,是谁教你用放生的方法救人的?” “何爷。”关得老老实实地回答,唯恐对方不知道,又补充说道,“何子天。” “我猜就是何子天。”老者哈哈一笑,“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关得。关心的关,得到的得。” “关得……名字不错,有意思,很有意思。”老者背着双手,仔细打量了关得几眼,忽然面露惊讶之色,“果然,果然,何子天呀何子天,你也真是了得,没白苦等20年,还是让你抢先了一步。” 话一说完,他脸色蓦然一变,转身就走。 关得一下愣在当场,也察觉到了什么,老者怕是和何子天不但认识,而且说不定还有什么过节儿! “老人家,请留步。”关得当机立断,喊住了老者,“请问尊姓大名?” 老者只是脚步停了一停,又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不过还是扔了一句话给关得:“我姓毕,你一问何子天,他就会告诉你我是谁。另外我还有一句忠言相告,小伙子,希望你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赌何子天的命……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迈出了第一步 如果仅仅是一次放生,倒也用不了一上午的时间,遇到了毕姓老者,让一次本来顺利的放生节外生枝,也让关得心思浮沉。他一人在公园的一个角落里坐了许久,思前想后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向前迈出第二步。 但也不得不说,毕姓老者的话在关得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按照何子天的划分,相师只是初入门径,运师是中等成就,而命师才是最高境界,以关得的见识,毕姓老者至少也是运师的层次。原以为运师就如凤毛麟角一样难值难遇,没想到短短时间内遇到两人,让他在震惊之余,又一次对何子天的真正用心产生了怀疑。 也不怪关得再次动摇,毕竟让他一下接受未知的事物,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如果不是毕姓老者的意外出现,他就会按照何子天的精心安排,一步步向前迈进,直到拨云见日的一天。但今天的事情太过突然,尤其是一句以命赌命的暗示,还是让关得坚定的信心多了一丝阴影。 好在关得做事情不是一个有始无终之人,他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要继续推动事态朝第二阶段发展。 关得来到滏阳区政府的时候,正是上午9点左右。他跟在上班的人群之中,顺利地进入了区政府办公大楼。到底只是区政府,如果是市政府,怕是要被门卫盘查一番了。 李东从的办公室在二楼,关得微微稳定了心神,敲响了205的房门。 说实话,李东从虽然级别不是很高,但却是关得第一次单独面对的最高级别的实权人物,他还是稍有紧张。 “进来。”李东从的声音淡然而漠远。 推门进去,李东从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和当日无助地蹲在何子天面前的李东从判若两人,他官派十足,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意味。 “什么事?”李东从第一眼并未认出关得。 关得微微一笑:“李主任,我是关得。” “关……得?”李东从仔细想了一想,又上下打量了关得一眼,脸色蓦然一变,“是你……你怎么跑到我的办公室来了?上次我和何爷说好了,这件事情要私下接触。” 说话间,他还紧张地向门口望了一眼。 关得并不过多解释,当时何子天对李东从耳语几句,交代了一番什么,他也不是十分清楚,也并不想知道。他只需要按照何子天的吩咐在李东从面前露上一面,传上几句话就算完成任务了。 “何爷怎么和你说的,我不清楚,不过何爷让我来,是想让我向李主任传几句话。”关得的态度不卑不亢。 李东从起身来到门前,打开门,朝外面张望了几眼,随后又关紧了房门,还特意上了锁。然后他才回到座位上,压低声音说道:“何爷有什么话要吩咐?” “三天后,当见分晓。”关得也压低了声音,不是为了配合李东从的紧张,而是为了衬托他的神秘和高深。第一次扮演相师的角色——确实是扮演,关得说到底到目前为止还是门外汉——心理战术很关键。自己本身有没有真本事,对方并不知道,但要让对方认为自己深不可测,就是初步的成功。 放在床头的几本入门的相术大全不是在外面随处可以买到的地摊文化,而是手写的不传之秘。关得昨夜虽然只是简单地翻了几眼,却也记住了相面、算命的第一要素——首先要在气势上胜过对方,要掌握谈话的节奏。简要言之,就是要单刀直入,让对方在心理上先输了自信。 果然,此话一出,李东从的官威一下消失不见,甚至悄然间腰还弯了一弯:“让何爷费心了……”又一迟疑,“小……关,你跟了何爷多久了?” 虽然今天是关得第一次出道,但他还是一眼看出了李东从患得患失的心理。既想相信何爷的改命之术,又怕万一不成功,不但耽误了大事,传了出去还成了笑柄。 当然关得不是官场中人,无法深刻理解政治人物在面临升迁的紧要关头时,眉毛胡子一把抓的迫切心理。 “我才认识何爷不久。”关得实话实说,他不想骗人。 “才跟何爷……”李东从的神情变了一变,“何爷今天怎么没有亲自过来?” 关得笑了笑,笑容中有三分神秘四分高深:“何爷走方位行五运去了。” “什么?”李东从没听懂,“走方位行五运是什么?” “改命是一项系统工程,烦琐而庞大,不但要积善行德,而且还要从天干地支五行之上改运,从五行改运就是走方位行五运。因为每个人五行不同,命运的方位也不同,何爷一早就在你的命运方位之上为你逆天改命去了。” 关得说得云山雾罩,李东从听得更是山高云深。李东从听不懂也情有可原,关得刚才的一番话本来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相师术语,是他根据只看了几眼入门的相书又综合了个人的看法,信口一说。 要的不是解释清楚的效果,而是越莫测越高深越好。 李东从果然被镇住了,顿时收起了对关得的轻视之心:“真是劳烦何爷了,事成之后,我一定当面向何爷表示谢意。”他起身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关得手中,“小关,你是兴元大学毕业的高才生,想找一份工作还不容易?怎么就……” 后面一句话没点明,言外之意,自然是指关得怎么就跟何子天行走江湖了。 关得半真半假地答道:“我命中有一难,只有跟了何爷才能解。” 李东从相信了,连连点头:“是呀,不管是什么大学的高才生,遇到命中有难,就都白瞎了。”他背着双手,在房间中来回走了几步,“说说看,你喜欢做什么工作?” 关得虽然不是很理解何爷让他借李东从之手找一份工作的长远用心,但既然何爷决定了,自然有他的道理,听李东从问起,他也不客气地说道:“想进医院,市第一医院。” 李东从愣了一下:“进医院?你进医院能做什么?” “杂工、护工、闲杂人员,都可以。”关得呵呵一笑,“我吃得了苦、弯得下腰、受得了气。” 李东从还是不明白关得的选择,摇头说道:“你又是何必?跟了何爷,赚钱如流水。” 关得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回到了正事上:“市第一医院虽然归市里管辖,但还是在滏阳区的地面上,所以……” 李东从摆摆手:“市第一医院的院长,我能说上话,安排你去当医生肯定不行,但真要当一名勤杂工,肯定没问题。不过,我实在不明白……” 关得打断了李东从的话:“李主任,三天后我是再来办公室,还是约一个地点见面?” 李东从在滏阳区政府大小也是一个人物,轻易没人敢打断他说话,但关得很不礼貌地打断他的话并且转移话题,他却没有感到丝毫不快。实际上,连他也没有意识到,别看关得比他年轻了许多,又无官无职,但经过刚才的一番接触,在他的心目中,关得已经被他列为仅次于何爷的高人之一。 而关得也没有意识到,如果不是何爷在见李东从第一面就一语道破天机,从而迅速接近了李东从,否则以他一个不名一文的小角色,想要认识并赢得李东从的信任也不易。别看李东从级别不高,也不是哪一个平头百姓想认识就能认识的。 说到底,凭借相面之术和改命之法,关得在何子天的一手推动下,还是走了捷径。再深入一想的话,在关得遇到何子天的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改写。 有时命运就是如此奇妙,一个人可以落魄,可以一无所有,但只要他命中有贵人相助,也有可能时来运转,从而改变人生的轨迹。 “你说一个地点,我过去找你。”李东从说道。 “三天后,一碗香,我恭候李主任大驾光临。”关得起身告辞,“老太太的病情三天之内必有好转的迹象,李主任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我再送李主任一句话……”关得和李东从握了握手,“时运有高低,天寿有长短。” 走出滏阳区政府大门,关得不用回头也可以猜到此时的李东从正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地凝视他的背影。对于今天一早的放生以及和李东从的正面交锋,他自认做得还算到位,基本上可以说,迈出的第一步比预想中顺利。 除了……除了横空出世的毕姓老者之外。 毕姓老者到底是何许人也?关得不得而知。但他隐隐约约有不好的预感,毕姓老者或许会成为他前进道路上的阻力。 按说他才和毕姓老者见一面,毕姓老者也没有给他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但不知何故,他从第一眼见到毕姓老者时起,就对他有一种本能的抵触心理,也许称之为直觉更为恰当。就连关得自己也暗暗纳闷,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也不是轻易对一个人下结论的人,怎么就能强烈地感觉到毕姓老者身上散发的充满攻击意味的气息? 难道仅仅是因为毕姓老者的一句“以命赌命”,有挑拨他和何子天之间关系的原因? 关得边走边想,想得有些入神,过马路的时候就没注意看过往车辆。猛然间耳边传来一声急刹车的声音,一辆黑色的大众汽车停在了离他半米远的斑马线外。 一个司机探头出来——长相很凶悍,光头、三角眼、孔武有力,冲关得怒吼:“没长眼睛呀?想死去撞火车,别挡在路中间!” 关得本来心情很好,却一下被光头三角眼激得心头火起,索性也不走了,站在原地不动:“过斑马线不减速,你会不会开车?” “好小子,还敢耍横?”光头三角眼推门下车,晃晃悠悠来到关得面前,用力一推关得,“怎么着,欠揍了不是?” 关得一闪,就躲过了光头三角眼的一拳,他也不还手,说道:“先别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光头三角眼见一拳没打中,更是气急败坏,抬腿就是一脚。 关得没有多少打架的经验,他从小就是三好学生,他最大的优点是不惹事,但同时最大的缺点是不怕事。虽然他没有多少打架的经验,但也不会任由光头三角眼拳打脚踢而不还手。 他又向旁边一跳,躲过了光头三角眼的第二击,关得还手了。 说是还手,其实是还嘴,关得刚才的“君子动口不动手”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大有道理。 早在关得接受了何子天改命的理论之后,他就意识到,如果真能掌握了改命之术,不但对自己的人生大有帮助,还可以影响许多重要人物的命运,推而广之,甚至可以通过影响重要人物的命运进而改变大局。 在毕姓老者出现之后,有关改命学说的运用,引发了关得更深的思索。改命既然受人力左右,那么既可以推向好的方向,也可以推向不好的方向,好坏全在运师的一念之间。 换言之,运师可以帮助李东从逆天改命渡过难关,也可以让李东从左右踩空,跌入深渊。成与败、生和死,只在运师的操作运势之时的一念善恶。 关得现在还不是运师,确切地讲,他现在连相师还不算,充其量只是一站在门口的门外汉。虽说比别的门外汉离命运大门近上几步,但毕竟还没有入门。但今天在光头三角眼冲他穷凶极恶挥拳之时,关得脑中灵光一闪,蓦然想起早上毕姓老者所说的“以放生几千条生命的功德回向一位病人,不觉得浪费吗”这句话。 关得不敢确定以放生几千条生命的功德回向给一位病人是不是浪费,但既然毕姓老者说了,关得相信按照天地平衡之理,放生的功德肯定有剩余。那么,他是否可以利用剩余的部分,来调动天地运势,从而让光头三角眼倒个大霉? ------------ 05 相逢何必曾相识 关得没有回答李东从的问题,别说他看不出来大局的走向,就算能,他也不会说。关得直接就转移了话题:“有件事情我想请教李主任一下,我和月清影要合作开一家古玩店,在选址上面,现在拿不定主意,是落在丛台区好,还是滏阳区好?” 舞台 月清影就将月国梁走后的事情描述了一遍,说着说着,她忽然想起了关得特意提到了月国梁鼻子上的伤痕一事,就说:“爸,关得好像对您脸上的伤痕很感兴趣,问了个详细。” “哦?”月国梁兴趣大增,“他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就是讲一个韩信的故事,说是韩信的后背是帝王之相。对了,他还说您的背影伟岸,有龙行虎步的气势……” “我的背影,韩信的后背……这个关得,不是官场中人胜似官场中人,打的是什么哑谜?”月国梁自言自语地说道,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客厅里走了几步,又坐回到沙发上,沉思不语。 过了半天,月国梁猛然一拍沙发:“好小子,真有一套,他怎么就说得这么准?” 月清影和苏姝娥吓了一跳,苏姝娥拍了拍胸口,嗔怪说道:“老月,你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都一把年纪了,怎么一点儿也不老成?” “这个关得是个人才,影儿,你千万要抓住了,别让他跑了。”月国梁想通之后,喜形于色。 月清影小声嘟囔了一句:“大活人怎么能抓住?” 关得等月清影走后,本想从一碗香的旁边绕道去桃花居,谁知刚下车就遇到了熟人,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 如果说黄素琴和黄素素的到来还不让他惊讶的话,木锦年的出现,就让关得小吃一惊。 黄素素一见关得出现,就高兴地迎了过来:“关哥哥,你去哪里了,我等你半天了。刚才送你的车很眼熟,是不是月科长的车?” 黄素琴“哼”了一声:“当然是月科长的跑车了,关得现在是春风得意,香车美女……” 木锦年依然是彬彬有礼,露出绅士般的笑容,说道:“关兄弟,祝贺你和月清影成为好朋友。清影是个好女孩,她以前对我有过误解,希望你能让她重新面对人生,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关得哈哈一笑:“锦年兄,你的话太多了,我和月清影只是普通朋友,在一起也是有事情商量,你别想岔了,更不用想远了。好吧,你来找我,有何指教?” 木锦年用手一指一碗香:“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我专程来找你,关兄弟,这可不是你的待客之道。” 关得笑了:“既然这么说,当然要请锦年兄坐坐了。请!” 黄素素来到关得身边,悄声对关得说道:“关哥哥,我不喜欢他,笑得那么假,一脸虚伪。” 现在才是上午9点多钟,一碗香刚刚开门,还没有对外营业,关得领几人进去,直接就到了楼上的雅间,让人上了茶水。 几人坐下之后,木锦年才觉得场面有点尴尬,黄素琴和黄素素在场,有些话不好说出口。正好碧悠听到消息,推门进来,她叫走了黄素琴和黄素素,才给关得和木锦年留下了空间。 不过碧悠的眼神不对,看木锦年的时候充满了敌意,似乎恨不得立马赶走木锦年一样。关得注意到了碧悠的异样,心想难道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碧悠一走,木锦年也不绕弯,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来是向关兄弟请罪来了……” “什么意思?”关得心中一沉。 “毕爷不久前和何爷见一面,你也知道师兄弟十几年没有见面,一见面就难免切磋几下。毕爷一不留神打伤了何爷……” “什么?”关得一听之下,大惊失色,拍案而起,“毕问天!” “关兄弟别激动,何爷伤势不重,没有大碍。”木锦年一脸悲凄,“何爷算是我的师伯了,我也不想何爷受伤,但切磋功力难免会有误伤,我特意登门替毕爷向何爷赔罪来了。毕爷说了,后天在鲁菜馆摆席,一门师兄弟,两支四弟子,一共六人坐在一起,事情摆到台面上,一次说个清楚。这是请帖,一共三张。” 木锦年恭恭敬敬地拿出请帖,双手递到了关得面前。 “何爷同意了?” “同意了。” 关得接过请帖:“好,请帖我收下了,锦年兄,我要去看看何爷,对不起,就不送你了。” 木锦年起身就走:“请帖送到,我就放心了。替我向何爷问好,他老人家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一声,我一定照办。还有,关兄弟,我和月清影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其实当年她就是年轻冲动,对我单相思,我和她根本就没有谈过恋爱,甚至我都没有请她看过一场电影。她约我几次,我那时也是自我感觉良好,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想找一个副市长千金,就很不客气地回绝了她。也许是她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又或许是她太要强,没有被人拒绝过,从此以后,她就一直单身到现在。到底她是怎么想的,我也说不清楚。” 不管木锦年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刚才的一番话说得到是十分真诚,似乎确实想解释清楚他和月清影之间的关系。关得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他和月清影之间,只有合作而没有感情,不劳木锦年费心和操心。 送走木锦年,关得急忙赶到桃花居,推门进去,见碧悠和黄素琴、黄素素聊得十分投机,俨然一见如故,大有成为好友的迹象。 碧悠藏不住心事,她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见她还能和黄素琴、黄素素聊天,就证明何爷的伤势并不要紧。 “何爷……”关得只简单一提,有黄素琴和黄素素在场,不便深说。 “何爷在方外居等你。”碧悠脸色平静,“你先回去看看,素琴和素素由我陪着就行了,中午再一起吃饭。” 关得应了一声,向黄素琴和黄素素打完招呼便走了。他也知道黄素琴和黄素素来一碗香找他,除了黄素素报考志愿的问题之外,不会有别的什么事情。 到了方外居,关得一推门就见到何爷正在院子中劳动——松土、平整、施肥,正在为春天的播种做最后的工作。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一年之计在于春,到了播种的时候了。来,关得,帮我一把。”何爷神采奕奕,哪里有丝毫受伤的样子。 关得长出了一口气:“何爷,您没受伤?” “身体没伤,有伤也是心伤。”何爷摇了摇头,问道,“你见到木锦年了?以我对毕问天的了解,他肯定会郑重其事地送来请帖。” 关得点头,将刚才和木锦年见面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解地问道:“木锦年为什么非要说您受伤了?” “真假难辨,不如不辨。”何爷笑了,“我和毕问天过招的时候,故意露出了破绽,让毕问天误以为我受了伤。原本我只是想试探他一下,没想到他信以为真还告诉了木锦年,由此可见,毕问天还是不改以前好大喜功的性格。” 原来是何爷略施小计,关得放了心,至少在心计上,毕问天比何爷稍逊一筹。 随后,关得又将他和月清影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何爷。 何爷听了,微微点头,拿过锄头挖坑,让关得播种:“院子里种点向日葵,可以增加阳气。对了关得,一会儿出去,身上不管带了多少钱,遇到第一个乞丐,全部给他。古玩行10%的股份,是飞来的横财,如果你不施舍财物化解的话,会从别的地方来平衡,万一生一场重病就不值了。还要记住,从现在开始,只要上街见到要饭的,见到一个,就要施舍一元钱。世上的道理就是这样,舍得舍得,先有舍后有得。” “嗯,我记下了。”关得很虚心地聆听何爷的教诲,“我对月国梁的评定,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对和不对,并没有绝对,人的命运始终在变化之中,他信了你的话,真那么一转身,而且力度大小合适,或许事情就成了。他不转身或是转身的力度不对,事情也许就另有转机。” “以后和月家打交道,坚持什么样的原则?还有,月家是不是我去市一院的转折点?”关得疑问很多,想一口气向何爷请教个明白。 “呵呵,你不要偷懒,事事都要我教你,你怎么出师?”何爷哈哈一笑,“你要有自己的主观能动性,遇到事情,自己决定。月家是你在市一院的转折点,但还不是你去市一院需要打开的局面。” 关得一早也不认为月清影是他去市一医院的最终目的,但在月清影提出和他合伙并且他也终于进入了副市长月国梁的视线之后,他改变了看法,认为月清影也许还真是他在市一院担任护工的终极目标。 他不由不解地问道:“难道说,一个市一院,还会有更大的人物登场?” “关得,你不要小瞧自己,副市长是不小的官儿,但和你今后有可能呼风唤雨的命运相比,副市长只是你前进道路上的第一个舞台。至于有没有更大的人物登场,慢慢等,细心看。” 李东从是区政府主任,科级,是跳板,副市长是副厅级干部,是舞台,在以前,他们都是关得需要仰视的人物。现如今,他才迈出成功的第一步,还没有将成功抓在手中,在何爷的眼中,他的天地已经开始无限广阔了,不由他不暗暗激动。 就是说,他的命运在遇到何爷时陡然转了一个大弯,现在已经一马平川,而前方更是风光无限。 “来,浇水。”何爷打断了关得的遐想,递给他一个水瓢,“种下种子不用心呵护,一样没有收获。万事开头难,但既然已经开头了,就得好好经营下去。” “是。”关得接过水瓢,耐心地从水缸舀水,一瓢一瓢地浇灌土地。种下的是希望,浇灌的是未来,付出的是辛勤,收获的是成功。 中午时分,关得和何爷一起来到一碗香吃饭,由关得、碧悠、黄素琴和黄素素四人作陪,何爷心情大好。人老了,再是高人也喜欢热闹,何爷就一时多喝了几杯。 黄素素紧挨着关得,她不停地问东问西,问兴元大学的住宿、校园环境,还征求关得的意见,到底报什么专业好,等等。黄素琴则和碧悠一起陪何爷说话,对何爷,黄素琴大感好奇,问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她的幽默和口无遮拦的性格,逗得何爷哈哈大笑。 何爷现在轻易不再为人看相推算,更不会主动开口点评,但今天他破例为黄素素指点了一下迷津。 “去兴元大学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业后就留在下江工作,发展的机会多,空间大。下江是经济中心,以后想要做一番事业,可以将下江当成一个中心点。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安邦则南下下江,定国要北上京城。” 何爷的话,似有所指,关得暗暗品味。他知道何爷的目光比他长远,以他目前的境界,具体到一人一事也许还行,但要放眼今后的大势和发展方向,还远比不上何爷对时局的把握。 不过对于何爷也赞成黄素素去下江的想法,他还是十分高兴,至少他为黄素素指明的方向没有错。在最近一系列的事件中,他沉着应对,步步为营,而且还是在何爷不在的情况下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就说明他大有进步,学有所成。 黄素素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去下江,主要是她担心考不上兴元大学,何爷一句话打消了她的疑虑:“不要紧,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就只管学习。报考志愿的时候,就只管报兴元大学一个志愿。要有必胜的信心,有一句话不是说——制心一处,无事不办?” 黄素琴插了一句:“要不要拜一拜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为民间和道教尊奉的掌管士人功名禄位之神,各地基本上都有文昌帝君庙。 “呵呵,拜拜也无妨。不过在拜文昌帝君之前,先拜拜自己的父母,效果更好。相传文昌帝君是位孝子,他最喜欢人间尽孝之人。” “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以后我和妹妹就当何爷是长辈,会常来看望何爷,向何爷请教问题,何爷您不要嫌烦呀。”黄素琴也许不够精明,也许看不出何爷的高深,但她为人简单,有一说一,自幼失去双亲的她能始终乐观地面对人生,也是性格使然。她把何爷当成一宝,只是出于对何爷的敬爱,没有丝毫功利之心,却不知道,无形中,她还真的遇到了真宝。 人生是一场盛大的旅行 何爷哈哈一笑:“不烦,不烦,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烦?” 黄素琴和黄素素饭后就回去了。走的时候,黄素素将关得拉到一边,悄悄地说道:“关哥哥,要是我真的考上了兴元大学,你能不能送我去下江?” 思索了片刻,关得肯定地说道:“能,一定能。” “谢谢关哥哥。”黄素素笑得很开心,灿烂如即将展翅飞翔的蝴蝶。 黄素素和黄素琴高高兴兴地走了,关得内心却多了一丝沉重。下江是曾经让他刻骨铭心的地方,有他的初恋,有他的人生辉煌,也有他一败涂地的往事,甚至还有他不知所踪的母亲。他曾经一度不想回忆下江,连提都不想提及,更不用说要去下江了。 但现在,时过境迁,也不知下江的黄素素现在怎样了,或许她早就忘了他,又或许已经另有新欢,更或许她已经结婚嫁人了。而他如果真要送单城的黄素素去下江,还当真是物是人非的人生之旅。 人生是一场盛大的旅行,匆匆间,总有一些人被遗忘在背后,也有一些人从前方走来,或擦肩而过成为路人,或走到一起成为朋友。 下午没事,关得和碧悠陪何爷喝了一下午茶,说了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情,聊了一聊天南地北的风情。对于关得的下一步,何爷没有再过多暗示,只是强调改命之法的外力只能起一个推动作用,最主要的还在于个人的人生观的改变。内因决定外因,一个人就算天生富贵之命,如果个人不积极主动推动,也会福尽之后,富贵付诸流水。 关得明白,何爷的意思是在告诫他,在他今后的人生道路上,他会相面之术只是手段。而何爷利用天地平衡的道理为他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运气,运气一转,机会就来了,等于是命运随之一变,就是说,为他提供了一个可以跳上更高舞台的跳板。 而等他跳到舞台之后,怎么演,能不能演好,就全在个人的悟性和能力了。 关得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框架已经搭好了,他再不能借势而起,也就太愚笨了。虽然经历过人生的惨败,但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十分自信,毕竟,他曾经有过成功。 只不过关得心中隐隐担忧的是,毕问天的出现以及木锦年和花流年的加入,让今后的局势变得扑朔迷离了许多。虽然关得知道木锦年和花流年是毕问天刚收不久的弟子,但毕问天早不收晚不收,偏偏在何爷收下他不久就现身单城,而且还效仿何爷也收了一男一女两个弟子,针对的意味就十分明显了。再联想到毕问天和何爷的恩怨,以及刚刚交过了一次手,他心中愈加不安了几分。 毕问天现身单城,又收下木锦年和花流年,还要请何爷、碧悠和他赴宴,到底是什么居心? 好在关得见何爷轻松自若,不将毕问天的鸿门宴当成一回事,他也就安心了一些。 晚上,关得又接到了李东从的电话。这一次李东从和关得说话的语气又多了几分恭敬,而且他也学聪明了,不再急不可耐地问他的升迁以及下一步该怎么走,而是向关得含蓄地透露了一些市里的传闻。 市里有关主要领导调整的风声越来越紧了。 市委书记据说有望调到省里,到省里担任什么职务,是升是闲置,没人关心,都关心的是谁会接任市委书记。原来的说法是市长就地扶正,但最新的说法是市长原地踏步,会从省里新调任一名书记。 如果从省里调任一名书记,市长原地不动,单城市委的水就没有盘活。所有想借市长接任市委书记然后上位的副书记、副市长们,就等于愿望全部落空了。而盯着副市长空位的区委书记们,也会大失所望。 同样,失望的还有李东从。区委书记升不了副市长,区里就不会腾出副区长的空缺,他就没有希望再进一步。 官场上的一个位子,还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关得没有对李东从带来的最新消息发表看法,他对官场的序列一知半解,也不是很关心政治,但他却清楚李东从是真着急了。万一真是调来一个市委书记,李东从的副区长之梦就破灭了。 农谚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官场也是如此,一个机会错过了,一等就不是一年两年,甚至是三年五年。但对于年龄是个宝的官场中人来说,谁也等不起三五年的时间。 “李主任,官场上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我懂一点儿商场上的事情,虚虚实实,就是为了让人猜不透底牌。底牌如果早早出了,就没得玩了。” “是,是,小关说得对,我是关心则乱。”李东从话虽如此,却还是想从关得口中听到一些安慰的话,“能不能看出什么时候局势才能明朗?” 关得没有回答李东从的问题,别说他看不出来大局的走向,就算能,他也不会说。关得直接就转移了话题:“有件事情我想请教李主任一下,我和月清影要合作开一家古玩店,在选址上面,现在拿不定主意,是落在丛台区好,还是滏阳区好?” 李东从岂能听不出关得话中强烈的暗示意味,忙说:“丛台区没什么好位置,单城最繁华的几条大街都在滏阳区,肯定要落在滏阳区了。选址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吧,你和月科长就不用费心了。” 关得呵呵了几句,说是不用麻烦李主任了,如是等等。李东从有如此大好机会,岂肯错过。平常他想搭上月国梁的线却不得其门而入,现在机会大好,而且又是关得主动踢球到他的脚下,他再不接住,就白在官场混了几十年了。 虽说市委最新的传闻让他十分郁闷,但关得的消息还是又让他振奋了几分,就对何爷所说他的下一步落到了关得身上的说法,更加深信不疑了。 放下李东从的电话,关得左思右想一番,觉得还是主动和月清影交流一下为好,就第一次打通了月清影的电话。 “喂,关得,有事?” 月清影的声音还是淡然而遥远,就和天边的明月一般,听上去他好像不是她的合作伙伴,而是路人乙。对,是比路人甲还要排名靠后的路人乙。 “关于古玩店选址的事情,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落在滏阳区比较好。锦年玉器行在丛台区,流年玉器行在单山区,舍得古玩行在滏阳区,就正好是三足鼎立的局面。而且丛台和单山两区一左一右,将滏阳区夹在中间,舍得古玩行居中,可以左右逢源,寓意财源广进……” “嗯……”月清影沉吟了一下,“我原则上同意你的想法,但滏阳区的好地段早就没有空位了。” “李东从说,他可以帮忙想想办法。” “李东从是谁?”月清影居然还不知道李东从。也难怪,一个区有区委办主任、区政府办主任,而区委和区政府办的副主任,就更是有十几名之多。李东从以前只是区政府办副主任,哪里入得了月清影之眼。 “滏阳区政府办主任。”关得心想,李东从从此就算正式进入月国梁的视线之内了。 “哦,好,你相信他,我就没问题。”月清影很信任关得,又问,“还有事情吗?” 关得无奈,月清影还真不够细心,他刚才话里有话,她居然都没有听出来,真有她的,就只好点明了说:“对了,你觉得我给古玩店起的名字,怎么样?” “什么名字?”月清影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愣才醒过味儿来,说道:“嗨,你说话还夹枪带棒,明说就不就得了?舍得古玩行?挺好,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行,我喜欢。” 关得说话叫含蓄,可不叫夹枪带棒,夹枪带棒是指说话带刺儿。 关得哈哈一笑:“好,就这么定了,有消息再联系。” “好。”月清影也爽快地说了一声,“就这么着了,明天见。” 虽然自始至终月清影没有一声轻笑,但很明显,她的声音欢快了许多,一个人有了新的追求和目标,精神状态果然大不一样了。 放下电话,月清影就对在旁边看报纸的月国梁说道:“爸,关得说,古玩行叫舍得古玩行,选址初步定在滏阳区,具体选在哪里由李东从帮忙敲定。” 月国梁的目光从老花镜的上方看了过来,若有所思地说道:“舍得古玩行?可以,名字有点意思。滏阳区的商业比较发达,选在滏阳区,有点商业眼光。这个关得做事情又快又到位,小伙子可以嘛。”至于李东从,他却提也未提,心中却是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关得怎么就和李东从关系不错了? 李东从是何许人也,月国梁当然清楚,关得能放心地将重要的选址工作交给李东从,就证明他和李东从的关系非同一般。而关得打来电话通知月清影,显然是想就此事试探他的反应。如果他不同意李东从介入此事,不希望李东从借机靠拢,肯定会通过月清影传话。 李东从……月国梁脑中迅速将李东从的个人简历和背景过了一遍,心中大概就有了主意。 “影儿,明天见了关得,你告诉他,让他有空来家里坐坐,我想听他讲讲历史故事。” “爸,您什么意思?”月清影警惕地看了月国梁一眼,“您不要和妈妈一样撮合我和关得,我和他不合适!” “你想多了。”月国梁笑了,“我和他谈论的话题是男人的话题,不谈儿女情长的小事儿。” “哼!”月清影白了月国梁一眼。 关得打完电话,就又陪何爷坐在院中说了一会儿话,谈了一些海阔天空的话题,只是闲聊。有几次关得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迈向运师的大门,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何爷一生的学问,深究天人,一直还在运师的境界之中没有突破,他才入门一个多月就想学习运师的高深知识,是不是太自命不凡了? 或许时机还不到,还是不要贪心为好。 周一,关得上了一天班,一切平静。下班的时候,他到月清影的办公室说了几句话。听了月清影转述的月国梁的话,他知道月国梁默许了李东从介入古玩行,同时,也对他有了几分兴趣。 “好,替我谢谢月伯伯,有时间我一定上门拜访,就怕我讲故事的水平有限。” 月清影没说话,怪怪地看了关得几眼,忽然起身关了门,才说:“关得,你对我没有别的意思吧?” 关得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你除了和我合伙之外,是不是有别的想法?”月清影难得地脸红了一下。 “好像是你主动要和我合伙,而不是我主动和你……”关得明白了,月清影以为他对她有意思了。 “没有就好,我放心了。”月清影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妈现在是恨女不嫁,见到适龄男青年就能想到我的婚姻大事。以后你要是去我家里,千万别让她误会我们之间有什么。我事先声明,我对你没感觉。” “我就奇了怪了,怎么总有人喜欢把我们扯在一起联想?上次木锦年还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起他和你的往事,还再三告诉我,不要让我往心里去,说他和你没什么。” “是没什么。”月清影的脸色一下冷了几分,“我以前太年轻太幼稚太傻,从现在开始,不会再做同样的傻事了。” 关得猜月清影还是心结未了,也就没再多说。 回到一碗香,关得和何爷、碧悠一起吃了晚饭,席间谈到一碗香的分店问题。关得建议碧悠尽早注册一碗香的商标,以后发展壮大了,说不定还可以全国连锁经营。 碧悠赞成关得的提议:“是,就得想长远一些才能先人一步,我最近就去一趟京城申请注册商标。但我还是想问问,我的分店半个月后开张,能不能请到副市长剪彩?” 说完,她一双俏目目不转睛地盯着关得,有戏谑,有逼视,还有浓浓的醋意。 是的,关得确信碧悠对他和月清影之间过于频繁的来往——吃醋了。 也可以理解碧悠的心思,她在单城无亲无故,他和何爷就是她最亲的亲人。何爷是她的长辈,而他和她年龄相仿,身世相近,正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同病相怜,又天天在一起,不是兄妹胜似兄妹,难免会日久生情。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不过,关得忽然意识到一个一直以来被他忽视的问题,碧悠到底是怎样的身世,她只说她是孤儿,却没说她的父母是不是还尚在人世。 想远了……关得收回思绪,摇了摇头:“碧悠,我也想请一名副市长来助阵,但我和月国梁才认识,只见了一面,现在提这要求,交浅言深,而且还会被他认为我不懂事。” “关得说得对。”何爷开口了,“就让李东从出面剪彩就行了,如果他有心,也许能主动请来一名副区长。反正我的意见是,凡事不可强求,不用太在意外在的形式。” “嗯。”碧悠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 关得就及时插了一句:“碧悠,你的身世似乎比我的身世还离奇?” “别问我的身世,问也不告诉你。”如果说月清影是始终云淡风轻不会伪装的性格,那么碧悠就是喜怒都直接写在脸上,不会隐藏心事。也不知道以她不会长袖善舞的性格,怎么就将一碗香经营得红红火火,而且还要再开两家分店,真是不简单。 “不说就不说,以后我还不问了。”关得也耍脾气一样,气呼呼地回了一句。 “哈哈,你们就不要吵了,都是一家人,要多担待一些。”何爷看看关得,又看看碧悠,慈祥地笑了。在他的眼中,关得和碧悠还真和一对儿女一样。 周三下班时,关得和黄素琴说笑了几句。收拾东西下班时,月清影又叫住了他。 “关得,来我办公室一趟。” 关得又在众多女护士暧昧、玩味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中,迈进了月清影的办公室。他心中无奈地想,月清影也不知道注意一下影响,最近叫他的次数过多,而女护士又是出名的八卦群体,他和月清影之间没事也被传得有鼻子有眼,好像已经有事一样。 “选址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月清影要是知道外面的议论,肯定也大呼冤枉,她找关得绝对是有正事,没有一点儿私情,“我这边资金已经到位了,还有,对于古玩店以后的经营思路,你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 “明天我再和你详细谈谈吧,今天没时间了,晚上有个饭局。”关得看看表,已经6点多了,离约定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了。 “谁?”月清影想也未想就问了一句。 不该问的事情就不要问,难道月清影不知道尊重别人的隐私,关得腹诽月清影一句,还是说道,“一个朋友。” 月清影嘀咕了一句:“什么朋友,这么神秘?”又摇头说道,“算了,周末你到我家里来一趟,正好爸爸又问起了你。” 关得点头,转身要走,电话就及时响了,是木锦年来电。他不由气恼,木锦年早不来电晚不来电,偏偏在他还在月清影的办公室时来电,不是有意让月清影多心吗? 还好,月清影的心思好像到了别的上面,没理会关得的电话。 关得冲月清影点了点头,到外面接听了电话。木锦年来电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再确定一下时间地点,并提出要派车去接关得三人,关得婉拒了。 碧悠有车。 关得明白木锦年来电的含义,是唯恐何爷临时爽约。由此可见,毕问天在和何爷交手的过程中,不管是心理素质还是底气,终究还是差了几分。 在医院门口等了一会儿,碧悠的车出现了。 关得正要拉开副驾驶室的门上车时,碧悠却下了车,冲他招手说道:“你来开车。我开车,总显得气势不足。” 也是,让碧悠开车,显得何爷一方好像没人一样。关得坐上了驾驶位,用他并不娴熟的车技,总算一路平安地将车开到了鲁菜馆。 停好车,一抬头,毕问天居中,木锦年居左,花流年居右,三人站成一排,已经站在鲁菜馆门口迎候了。 何爷下车,走在中间,也排出了关得居左碧悠居右的阵势,缓步来到毕问天面前。 六个人,两两相对而立。且不提关得的潇洒和碧悠的美丽,也不提木锦年的风流倜傥和花流年的顾盼生姿,单是何子天和毕问天一个仙风道骨一个鹤发童颜,当前一站,气场之强大,气势之过人,顿时吸引了无数过往路人的目光。 也许是巧合,在何子天和毕问天见面的一瞬间,在关得身后刚刚亮起的一盏路灯“砰”的一声意外坏掉了。 此时华灯初上,微风习习,初夏的天气十分宜人。轻风吹拂,何子天和毕问天的衣服下摆被风鼓动,飘然而动。 “欢迎。”毕问天终于开口了,“我刚才还在想,万一子天不来,我可就在锦年、流年面前大失颜面了。” 何子天说道:“问天,你认识我多年,什么时候见过我说话不算话?” 毕问天又说:“我是怕你伤势没好,来不了。” “多谢关心,我在滏阳河边只是跺了跺脚,甩掉了鞋上的泥。” 毕问天脸色微微一变,随后恢复如常:“我不信。” “你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了。”何子天一脸淡笑,云淡风轻的表情和自信十足的神态,不由毕问天不信。 毕问天和何子天较量多年,始终未能压何子天一头,现在又被何子天戏弄了一道,差点让他失控。也是怪了,以他现在的年纪和经历的世事沧桑,基本上已经做到了万事不过于心,怎么就偏偏在何子天面前不够淡定从容? 好不容易压下了心头跃跃欲试的怒火,毕问天微微一笑:“请。” 毕问天和何子天并肩在前,关得几人紧随其后。木锦年本来有意和关得肩排肩,却被花流年抢了先。花流年身形一晃,就挤到了木锦年和关得中间,她悄悄一笑,小声说道:“关兄弟,上次见面我们还是普通朋友,现在见面就成了同门。你以后是叫我师姐好,还是叫我花姐好?” 碧悠很是不满地白了花流年一眼,花流年假装没看见,只是一脸怪笑地看着关得。 关得见花流年只当拜毕问天为师是过家家一样,不知是该庆幸她的乐观还是该嘲笑她的无知。毕问天可不是什么善人,更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入毕门,怕是命运之中三分运气就全部捏在毕问天手中了。 关得笑笑:“怎么都行,随你高兴。” “真的呀?”花流年喜形于色,“那我得想想什么场合让你叫我师姐,什么场合又让你叫我花姐……” 木锦年十分厌恶地白了花流年一眼,心想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蠢,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讨论这么幼稚的话题,难道她没有听出来关得在耍她?和她同门,真是辱没了他的智慧。 几人来到一处可以容纳10个人的雅间,房间的摆设很朴素,除了桌椅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而且窗户也是大开,窗外正对奔流不息的滏阳河水,水声哗哗,微风习习,倒也雅致。 “怎么样,子天,我知道你性子淡,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就让人把房间里多余的东西全搬走了。窗户也都打开了,就是不想让你觉得憋气……”毕问天呵呵一笑,解释说道。 “有心了。”不管毕问天如何热情,何子天始终淡淡应对。木锦年和花流年对视一眼,都对何子天的托大微有不满。哪怕做做样子,也要适当地热情一下,怎么能这个样子?太傲慢了。 关得却完全可以理解何子天的冷淡。何子天和毕问天认识几十年了,几十年的恩怨纠缠,让他早就看透了毕问天的为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天之所以赴宴,并非是为了叙旧,只是为了划清今后的界限。 毕问天热情地尊何子天坐在上首,何子天也未推辞,坦然落座。何子天坐下之后,毕问天才落座,至少在场面上,他做足了表面文章。 都落座之后,毕问天举杯敬何子天:“子天,我敬你一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十几年后的今天,没想到能在单城见面,也是缘分。既然我们兄弟还能见面,就证明缘分不断,就该举杯同庆。” “话多了。”何子天轻轻摇了摇头,“问天,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虚头巴脑的话就不要说了,浪费时间。当着晚辈的面儿,直截了当地把话说清楚,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木锦年和花流年脸色为之一变,现在才清楚原来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毕问天,在何子天心中是如此不堪,不由都对何子天投去了不满的目光。 木锦年和花流年对何子天无礼,关得和碧悠自然不干,二人同时对木锦年和花流年也是怒目相向。 一时之间,气氛就变得十分紧张。 “好吧,既然子天想快刀斩乱麻,那我就快人快语了。”毕问天放下酒杯,目光依次从关得和碧悠的脸上扫过,缓缓说道,“子天,说实话,我来单城,其实既不是为你,也不是为了关得,而是单城高层有变动,有人请我前来指点迷津。我一到单城,无巧不巧就遇到了关得。从关得身上我发现了你特有的气息,我就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藏身在单城。” “以前的事情不必再提,涉及晚辈的事情也不用详说。问天,你就说说你在单城会待多久,想要做什么?”何子天很不客气地为毕问天划出了道道,不让毕问天再绕来绕去。至于毕问天所说的来单城的原因,何子天根本不信。 中国之大,毕问天哪里都可以去,而且他一消失就是十几年没有音讯。偏偏在何子天苦等20年发现了关得之时,毕问天毫无征兆地突然现身单城,还对关得说一些扰乱信心的话,说是碰巧来到单城,以何子天对毕问天的了解,会信他吗? 毕问天善用迷惑人心的手法,幸亏关得意志坚定,如果当时被毕问天扰乱了心绪,打消了信心,关得改命的第一步就有可能以失败告终! 毕问天出现在单城,绝对是直冲他和关得而来,而且还有不可告人的谋算。 “何爷,尊重是相互的,请你保持一个高人应有的气度,对毕爷说话客气一点儿。”木锦年终于忍不住了,对何子天冷言相对。 “何爷和毕爷之间的事情,是长辈之间的事情,作为晚辈,没有插手长辈事情的资格。锦年兄,少安毋躁。”关得当即毫不客气地力挺何爷,虽然话说得不卑不亢,但语气之中的肃然之意,铿锵有力。 木锦年被关得呛得哑口无言,第一次见识了关得强势的一面。就连花流年和碧悠也是一脸惊愕地看向了关得,不敢相信一向温文尔雅的关得说话呛人的时候,也会咄咄逼人! “锦年,你不要多嘴。”毕问天严厉地说了一句,又冲关得点了点头,“关得,我对你的冷静和理智很欣赏。一个人只有做到心智坚定,不被外界事物影响,才能最终成就大事。” 这话明着是在夸关得,其实是在说给木锦年和花流年听,或许更深的用心还是想在关得心中种下他特有的理念。 今天的会面,在表面上的和气之下,内里却是刀光剑影,暗藏杀机。 “我的事业重心不在单城,在单城待多久,还不好说,这就要看单城的事情进展得是否顺利了。子天,你说过‘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我是不是在单城久留或是想要做什么,似乎也没有必要向你说个清楚,是不是?”毕问天语气不善地回敬了何子天,“不过如果我在单城影响了子天的心情,或是挡住了关得的路,尽管说一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肯定会让路。” “还是毕爷大气。”花流年伸出了大拇指,“就为毕爷的高风亮节也得干一个,我先干为敬。” “我陪你!”木锦年顺势就上,也端起了酒杯。 “好,我也作陪。”关得示意碧悠也同起酒杯,“口惠而实不至的人多了去了,希望毕爷是少数的心口如一的高人!” 碧悠虽不情愿,也端起了酒杯,和几人碰了杯,只沾了沾嘴唇就放下了,说道:“说话好听没用,办真事实事才行。” 背后有高人 “呵呵,碧悠说得对,要办实事和真事。”毕问天接过碧悠的话,“我不怕告诉你们,我留在单城的主要目的有两个:一是助单城一位市委领导在人事调整中上位;二是为锦年和流年的生意规划一下,希望他们不要局限于单城一地,要把目光放长远。碧悠也一样,一碗香的生意是很好,但要多开几家分店,将规模做大了,影响力才能更大,先全面占领了单城的市场,然后是省城、全国。单城太小了,生意再大,也大不了哪里去。还有关得,你也该有自己的事业了,总不能一直在医院晃荡下去,以你的才能,干一个护工实在是太屈才了。如果子天点头,我可以安排你进市委。” 毕问天确实很会说话,不但话里话外有强烈的暗示意味,还有拉拢关得之意,同时也想激关得一激,让他说出他在医院当一个护工的真实原因。 关得才不会上当,呵呵一笑:“谢谢毕爷了,我很喜欢护工的工作。照顾病人,让他们得到安慰是我最大的心愿。” 听了关得的豪言壮语,毕问天哈哈一笑:“我说什么来着?我就佩服你坚定的意志。锦年、流年,你们一定要好好向关得学习,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自暴自弃。” 关得听出来毕问天是借机暗讽他曾经的经历,脸色微微一变,又迅速恢复了正常,笑道:“毕爷舌灿莲花,夸人的水平无人能比呀。我和锦年、流年相比,还差得太远,还得多向他们学习才对。” 毕问天哈哈一笑:“同起一杯酒。” 何子天也举起了酒杯,他对毕问天还是不能释怀。在座众人,谁也没有他了解毕问天的为人,都不曾见过毕问天在和颜悦色的背后,是怎样的心狠手辣。不过他对关得的从容应对很是赞赏,关得在经历过人生的一次大起大落之后,确实成熟多了。 几人一起碰杯,觥筹交错之间,谁也没有注意到毕问天的笑容之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冷笑。 “关得,听说你和月清影关系不错?”毕问天对关得比对碧悠的兴趣大多了,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关得身上,对关得的现状,也是了如指掌,“听说,你还要和她合伙开一家古玩行?我有一句话,也许不好听,但作为你的长辈,我还真得狠心地说出来。” “我洗耳恭听。”关得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月清影本人……我就不发表评论了,男男女女的事情是小事。月清影的父亲月国梁,现任单城副市长,在市政府排名靠后,不是实权人物,而且据我所知,在几个月后的人事调整中,有可能到政协去了……关得,你现在和他的女儿来往过密,还合作做生意,等于是走了一条险路。” 关得假装不解地问道:“毕爷,我就不明白了,就算月国梁退居二线,他好歹也在单城担任了十几年的副市长,人脉还在。再者,月国梁也是单城人,他在单城有很广的关系网。” 听了关得明是不解实则探询的话,毕问天呵呵一笑,也不隐瞒,说出了他听到的内幕:“我听说,有人不想让月国梁安稳地退下,想调查他的个人问题。有消息说,已经初步掌握了一些证据。万一最后消息属实的话,呵呵,月清影也会受到牵连。她如果被调查,和她有经济往来的人也会有麻烦。” 毕问天会这么好心告诉他内幕?关得表示深度怀疑,但此事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就举杯敬毕问天,“谢谢何爷的消息,我心里有数了。” “有数就好,我相信你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年轻人。”毕问天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扫了何子天一眼。 何子天不为所动,似乎对关得和毕问天的互动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他神态安详,神游物外一般,人在酒席,心思早已不知到了何处。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散场时,华灯初上,单城的夜晚才刚刚开始。毕问天三人送何子天三人到楼下,看到碧悠的捷达汽车,花流年嘲弄地笑道:“碧悠,捷达太不配你的身份了,你起码也要开一辆奥迪。” “我哪里有什么身份?花姐说笑了!我又不喜欢开车,平常车都闲着,要好车也没什么用。不像花姐,要经常外出交际,当然要开好车才有形象了。”碧悠将钥匙交给关得,说道,“我想以后这车就让关得开好了。” “哟,这可不行,关兄弟是有头有面的人,开一辆捷达会掉价。赶明儿我送一辆宝马给关兄弟,只有宝马才配得上关兄弟的一表人才。”花流年拿腔拿调,夸张地说道。 “谢谢花姐的好意,不过我还是喜欢走路,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关得拍了拍自己的腰,“趁年轻,腰杆硬,多走走路,要不年纪轻轻就腰软肚硬,连路都走不动,以后怎么做大事?” 毕问天赞许地说道:“关得说得对,年轻人不要怕吃苦,多走路绝对有利于身心健康。” “问天,单城是个好地方,风水宝地,千年古城。”何子天冷不丁地插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挥挥手,上了车。 等何子天一行人走远,木锦年才收回目光,转身恭敬地问毕问天:“毕爷,为什么要告诉关得有人要调查月国梁?” “欲将取之,必先予之……关得为人谨慎,经历过一次人生的起落之后,别看他年纪比你小,心智比你还成熟,意志也比你坚定,不好对付。”毕问天脸上再无一丝轻视之意,一脸凝重,“何子天也怀疑我留在单城的真实目的,相信他会在背后紧盯我的一举一动,我们在单城的下一步,要有麻烦了。” “怎么会?”花流年一脸震惊,“有毕爷坐镇,有我和锦年出钱出力,关得一方,不管是何子天的实力,还是关得和碧悠在单城的关系网,都比我们差了不止一个等级。” “话虽如此,但我总感觉哪个环节说不定会有意外出现。桃花煞似乎没有对关得的运势带来什么负面影响,而且从他的面相来看,运势又有大涨的气象,不但桃花运旺盛,而且财运也有大涨的迹象。怪事,我现在越来越看不透关得了,难道说……我以前对关得的推算有什么疏忽的地方?”毕问天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莫非是何子天不仅想为关得改命,让关得以命赌命,还想把关得也培养成运师?” “怎么可能?”木锦年十分震惊,“关得有粗浅的相面之术已经不错了,他还想成为运师?他以为他是谁?” “他谁也不是,他就是关得。”毕问天似乎是在回答木锦年的话,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如果关得真能如何子天所愿成为运师,事情就麻烦了。不行,我要马上去省城一趟,再落实一下单城人事变动的最新进展。” 毕问天说走就走,也不顾已经是晚上,一个电话打出去,不多时就有一辆奥迪来接他。黑色的奥迪在夜幕之下犹如黑色的精灵一样,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木锦年和花流年没有各回各家,而是又找了一家茶馆坐下说话,二人都有无数的疑问在心头盘旋。 “以前我们有过不愉快,但毕爷出现后,我们成了一家人。流年,以前的事情就都过去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奋斗。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木锦年比花流年情商高了不少,他知道现在是他和花流年摒弃前嫌携手共进的时候,以前的种种不快,必须抛到脑后。 形势比人强,现在不比以前了,如果说以前在没有认到毕爷门下时,他和关得还有可能成为朋友,但在他决定追随何爷的那一刻起,他和关得只能是对手了。 木锦年比花流年想得长远,花流年愿意认毕爷为师是她被毕爷惊人的实力吓住了。毕爷的背景深不可测,不但结识了从单城到省城的高官,还手眼通天,直通京城。这还不算,毕爷掌控的资产数目说出来会吓死人,而且毕爷名下控制的大型公司和上市公司,每一家都是在省里乃至国内响当当的大型集团公司! 当然,木锦年也不否认自己看中了毕爷的背景和实力,但他更在意的是毕爷一介平民,无官无职,怎么就一步步走上了神坛?对,木锦年称毕爷现在的地位为神坛。他游离于官场之外,又不懂经商之道,但却是无数官场中人争相追捧的世外高人,同时又是无数成功人士奉若神明的毕爷。他的每一句话,不但被官场中人奉为圭臬,还会被商场中人视为指路明灯。 木锦年希望有朝一日他也能走到毕爷现在站立的神坛上! 一个神坛,从来不会只有一个神。而且中国之大,总有毕爷影响不到的地方。木锦年也不贪心,他并不想将毕爷推下神坛并取而代之,他只是想走出单城冲出燕省,到京城或是下江等经济发达的大城市,发现属于他自己的一方热土,寻找死心塌地追随他的一帮信徒。 “哟,锦年的情商见长,倒显得我小气了。”花流年忙和木锦年碰了一杯,“怎么着,是不是还有什么想法不吐不快。” “是呀,你想想,流年,倒退一个多月,我还坚定地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但在见到关得之后,突然发现原来生活中真有高人存在。随后没想到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毕爷——一个神一般的人物,突然就降临在我们面前。现在我算是想明白了一点,一个人不信这个不信那个,那是眼界太低,见识太少。”木锦年发了一堆感慨,才说到了主题,“刘市长为什么非要暗中调查月国梁?在市委,不是人人都知道刘市长和月国梁关系密切吗?难道是因为卢书记的原因?” 刘市长是单城市长刘宝家,卢书记是单城市委书记卢杰俊。单城市委几乎人人都知道刘宝家和月国梁的关系十分密切,而卢杰俊和刘宝家不和,由此及彼,月国梁和卢杰俊的关系也十分一般。 月国梁身为副市长,和市长关系密切也说得过去,但因为刘宝家而和卢杰俊的关系不好,就让他的工作十分被动了。卢杰俊是强势的市委书记,而刘宝家自恃后台强硬,对卢杰俊***的权威不够尊重,书记和市长之间的矛盾就十分突出。 按说月国梁身为副市长,有市长的支持,工作应该还可以顺利开展。但现实却并非如此,卢杰俊对单城的掌控力度大过刘宝家,他对月国梁的工作十分不满,导致月国梁的工作不好开展。 也是,一个没有人事权的副市长,又不是常委,市委书记又不支持他的工作,市里许多大局甚至不卖月国梁的面子,让他夹在市委和市政府之间吃了夹生饭。 但在调查月国梁经济问题的背后,主使者偏偏是市长刘宝家,而不是市委书记卢杰俊,官场上的事情,还真让人捉摸不透。 木锦年和花流年在市里都有关系,木锦年的关系是市委秘书长,花流年的关系则是市政府秘书长。但二人毕竟不是官场中人,对市里的局势了解得也不是很透彻,刘宝家暗中调查月国梁经济问题的内幕,还是毕问天透露出来的。 木锦年实在想不通刘宝家到底为什么要调查自己人,他初步的判断是月国梁私下向卢杰俊倒向才导致了刘宝家气急败坏,要置月国梁于死地。 花流年才不关心政治,摆了摆手:“别提官场上的事情了,想通了烦,想不通头疼,还不如不提。我就是在想,关得怎么就和月清影开起了古玩行?他们谁懂古玩?两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进入古玩行业,不是胡闹吗?” “胡闹不胡闹,一个月后就见分晓了。”木锦年倒不是很关心古玩行的事情,他不认为古玩行会对他的玉器行的生意造成多大的影响,而且单城虽是古城,却也只是中等城市,经济不够发达,古玩市场小得很。 方向 “你说,关得会不会和月清影最后成了好事?”花流年嘿嘿一笑,“我倒觉得他和碧悠更合适,碧悠看上去像是个居家过日子的人。” 木锦年觉得白和花流年对话了,花流年正事不上心,大事不过眼,就关注男男女女的俗事,真是无聊,他起身要走:“我回去了。” 花流年也没挽留,目送木锦年的身影上车之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拨通了关得的电话。 “关兄弟,我是花姐,你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饭?什么事?没事!没事就不能请你吃饭了?有安排了?没关系,下次好了。” 放下电话,花流年摇头一笑,关得真如毕爷说的那样,以后会有远大前景?就是说,他是一个绩优股了?早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关得挂断电话还纳闷,才见了一面,又要请他吃饭,花流年打的是什么算盘?关得当然不知道花流年对他的不良心思,再说,他也顾不上去深思花流年的用心,他现在有事要忙。 关得开车将碧悠送到一碗香,放下车,就和何爷一起回到了方外居。一路上何爷一直微闭着双眼不怎么说话,看得出来,何爷的情绪不高。 等回到方外居,何爷才开口说了三句话:“毕问天现在是亿万富翁。毕问天手眼通天,他的话会被许多人当成圣旨。今天晚上,我教你打太极拳。” 三句话,前两句还有关联,后一句似乎前言不搭后语。关得也不多问,何爷怎么教,他就怎么学。一套杨氏太极拳,他花了两个小时就学会了大半。 何爷扔下一句话就去睡了:“明天接着学,三天之内学会,三个月之内学精。” 关得多少猜到了一点儿何爷的心思,他老老实实地说道:“争取两个月之内学精。” 一周后,市一院出了一件大事,住进了一位令医院全体上下轰动的人物。别说院长被惊动了,就连市卫生局的局长也亲自出阵,参与制订治疗方案。 能让卫生局局长也如临大敌的人物,肯定是市委领导,而且还是能决定他前途的市委领导,不是别人,正是单城市的第一号人物市委书记卢杰俊。 卢杰俊其实没什么大病,就是消化不良,早饱、嗳气、食欲不振。正常情况下不用住院,但在秘书王肖通的劝说下,卢杰俊决定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王肖通是市委书记的秘书,身为市委一号的秘书,为了和市长、副书记以及副市长的秘书有所区分,被人称为大秘书。王大秘安排卢杰俊住院的消息一传开,就引发了市委不小的动荡。 一个消化不良也值得住院?官场中人,谁没有消化方面的问题?而且又是正在市委传闻要调整人事之际放下手头繁重的工作去住院,怕是消化不良的病症不是由食物引起,而是由个别人和事引起。消化不良的不是食物,而是人事。 对外放出的风声是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观察的也不是病情,而是市委各色人等的反应。 市委书记住院,自然要住在高干病房,又无巧不巧的是,正好安排关得担任护工。不过,在卢杰俊住院的三天之内,前来探望的各色人络绎不绝,身为护工的关得别说护理了,连卢杰俊的面都没有见上。 第四天,又有一拨探视的人马。在前呼后拥的探视人群中,大部分人关得只在电视上见过,没有近距离在现实中接触过,但有一人例外——月国梁。 关得也清楚,有资格探视卢杰俊的人物,都是单城排得上号的人物,而且还是按照级别高低和影响力的大小来决定探视时间。以月国梁副市长的级别,居然排到了第四天,一是说明小小的单城,副厅和厅级官员众多,二是说明月国梁虽然身为副市长,但在卢杰俊的心目中的重要性和在单城的影响力,确实弱得可以。 探视完卢杰俊之后,月国梁临走的时候特意和关得握了握手,小声说道:“今晚到家里坐坐,听你讲讲历史故事。” 关得谦逊地一笑:“好,一下班我就过去。” 月国梁没再说什么,拍了拍关得的肩膀,转身离去。尽管月国梁只是一般副市长,但一名副市长特意为一名护工停留,还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就不仅仅引起了众多护士的议论,也引起了院方高层的重视。 王肖通王大秘因为送月国梁的关系,也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他的目光就在关得身上停留了几秒钟。 上次月清影就说过要让关得到家里一坐,后来也不知是谁忘了此事,月清影也没有再提。她不提,关得肯定不会主动去问,一拖就是一周过去了。没想到月国梁借到医院看望卢杰俊之际,亲自对关得提及此事,表明了他对和关得对话的重视和期待。 莫非……卢杰俊住院是一个什么政治信号? 下班后,关得来到了月清影的办公室。月清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一点头,拿起钥匙就和关得出了医院大门。 提了车,月清影将钥匙交给关得:“你来开,我休息一下。” 关得也不客气,坐在了驾驶位上。近一段时间,他不但学会了太极拳,开车技术也突飞猛进,现在只要有事出去,碧悠必定让他开车,作为男人,关得也很喜欢开车的感觉。 “地方谈下来了。”月清影说她累了,不是假装,确实是一脸倦容,她靠在椅背上,微闭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给人异样的美感,“李东从找的地方确实不错,但对方要价太高,条件苛刻,不过还好,总算拿到手了。” 古玩行的选址敲定之后,月清影派人出面谈判,谈判的过程如何,关得并没有关注,他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没想到过程还这么艰难。看来但凡想要办成一件事情,总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辛苦了。”关得安慰了月清影一句,又问,“装修一个月的话,差不多到七八月份就能开业了吧?” “差不多,工期能赶就赶一些,越早开业越好。”月清影疑惑地看了关得一眼,想起了什么似的,“你是一个孤儿也就算了,难道连一两个信任的朋友都没有?我身边没有值得信任的人,你要是有,就安排过去督促装修。” “我想想。”关得不是没有信任的朋友,而是他自从生意惨败后,一直没有联系过昔日的同窗和伙伴,月清影一提,他倒想起了一人,“我有一个发小叫崔民强,现在在单城做销售,可以让他过来监督装修,等古玩行开业后,安排他担任一个大堂经理……” 月清影为人冷淡了一些,但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用人不疑。她百分百地相信关得,摆手说道:“你去安排吧,你觉得行,我就不用把关了。” “对了,古玩行以后的经营思路,你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没有?”月清影又说到了经营上面,“开古玩行是我的主意不假,但现在我越想越觉得以后的经营路子不好走,单城的市场太小了……” 关得愕然,月清影也太冲动了,还没有完全确定好经营方向和思路就敢投资这么多钱介入古玩市场,胆子也太大了,他几乎无语了。 还好,对于古玩行今后的经营方向,他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就说:“有是有,但还不成熟。” “别管成熟不成熟了,快说出来让我听听。”月清影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期待,一把抓住了关得的胳膊。 汽车猛然摇晃了几下,惹得左右和身后的汽车一阵鸣笛示意。月清影意识到了失态,脸一红,松开了手,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不过以后别这么吓人就行了。”关得笑了笑,说道,“单城的古玩市场确实太小,主要是单城的经济不够发达。古玩和玉器一样,是奢侈品,是富裕到一定程度,手中闲钱太多了才会购买的商品,或是收藏,或是投资,等等。显然,单城的经济发展程度还没有达到支撑起一个古玩市场的层次。” “不过不要紧,既然你决定了要开古玩行,就要想办法开拓市场,创造市场。不妨转变一下思路,将古玩行开成一家古玩拍卖行,既收购和出售古玩,又拍卖客人委托的古玩,一举两得。” “有点意思,继续说。”月清影的眼睛亮了。 “以上还不够维持古玩行的正常利润,古玩行业水太深了,就算你有一双慧眼,也做不到明鉴天下珍品。当然,我们开古玩行的目的也不是搜罗天下珍品,而是为了利润。但单城普通百姓都不具备购买和收藏古玩的能力,难道说单城就没人收藏和购买古玩了?当然不是,不但有,而且还为数不少。” “谁?”月清影被关得调动了情绪,双眼无限期待地看向关得。 “副处级以上的大小官员们!”关得嘿嘿一笑,“送礼是一门学问。送现金,太扎眼太危险;送土特产,拿不出手;送房子汽车,太大也太不安全。再说房子带不走,领导有专车,也不需要汽车。那送什么最好?古玩。” “古玩价值连城,又不显眼。一个花瓶,说是价值30元,也对,说是价值30万,只要有人买,也没问题。千金难买心头好,古玩和玉器一样,价值由谁判断?由买家判断。” “作为单城第一家古玩行兼拍卖行,以后将会成为一个重要的桥梁和中转站。各级官员之间的送礼和人情,就都可以改送古玩。是不是真的古玩暂且不论,收礼的人收到之后,就将古玩寄存在舍得古玩行,到时送礼的人再来购买,是1万元还是10万元回收,全在送礼人想送多重的礼了,古玩行不予干涉。当然,作为经手的中间人,古玩行会适当收取一笔中介费。我想不要太多,5%算是很有诚意了。毕竟,作为一个安全的中转机构,可以为多少人想送礼却送不进去提供了宝贵的机会。” 月清影沉默了,她目光直视前方,呆呆地发愣,一言不发,过了半天才突然冒出一句:“关得,靠边停车。” 关得吓了一跳:“干什么?” “我要飙车!” “不行!”关得坚决地制止了月清影不理智的行为,“你可以选择其他方式来表达你内心的喜悦。” “我就要飙车!” “就不行!” 一路上,类似的对话不知道进行了多少遍,终于,关得被月清影烦得头都大了,还是架不住她执拗和百折不挠的精神,让座了。 月清影一上车,就着魔一样,一脚踩油门下去,时速立刻就攀升到了120公里。关得不敢大意,忙系上了安全带。他以为月清影就是来一下就算了,没想到她还上劲儿了,没有回家,而是绕上了高速,在高速上狂飙到了时速180公里,才又打道回府。 关得后悔得直骂自己,干吗不晚点告诉月清影他的想法,干吗不坚定立场,就不让出方向盘?真是的,在女人面前,就不能意志坚定一些?忘了曾经吃过黄素素的大亏了? 快到月家的时候,关得忽然想起应该现在就定下崔民强的事情,拿起电话就打给了崔民强。 电话一接就通,关得刚“喂”了一声,就传来了崔民强夸张的男高音:“关……得!你在哪里?你没死?你还知道打电话给我?你怎么回事?你……不够哥们儿!” 声音之大,震得关得耳朵嗡嗡直响,他只好将话筒远离了耳朵,如此一来,一旁的月清影也听得清清楚楚,她皱起了眉头。 “我出了点事情,不方便和你联系,现在好了。这不,一有好事就找你了。”关得嘿嘿一笑。 “我知道你出事了,你的债主都追到我这里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又打电话又来人,非说我把你藏了起来,差点把我这里翻一个底朝天……”崔民强不愧为关得的死党,立刻意识到了关得露面有可能会有危险,忙说,“你是不是欠了几百万?那帮人说,要是找到你非要砍死你不可。你赶紧跑路,等赚够了钱再露面。没有路费的话,哥们儿这里有,要多了没有,万儿八千的还拿得出来。” ------------ 06 无心算有意 听到月国梁问到古玩行,关得知道,今天有关历史的对话就正式结束了。古玩行是他和月清影合作的项目,别说月国梁平常没时间关注,就算想知道具体进展,直接问月清影就行了,现在问他,其实是准备结束会面的暗示。 推波助澜 关得很感动,他和崔民强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知道他落难了,崔民强不但没有出卖他,还处处为他着想,还要拿出万儿八千的给他当路费。什么是兄弟?这就是兄弟! “强子,谢谢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不会跑路,我会把外债全部还清。既然我露面了,就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关得坚定地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找你,你等我,这两天我忙完了,就去找你,见面谈。” “行,得哥。”关得其实比崔民强小一岁,但崔民强一直称他为得哥,是基于从小到大对他的崇拜。 到了月家,停好车,月清影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关得,问道:“你怎么就欠了几百万的外债?没看出来,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挺强,跟没事儿人一样。几百万?你怎么还?除非你把舍得古玩行经营好,否则你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惭愧,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没你想象中那么强。没有几百万,就是100万的样子。”关得的一声惭愧是发自真心的,如果不是何爷,他现在早就不在人世了,更没有机会和月清影一起合伙,“经营好古玩行肯定是我的目标,但我这辈子不会只有一个舍得古玩行。” “行,你挺有种,也挺自信。男人,就应该有拿得起放得下的劲头,我喜欢真实的你。”月清影最近开朗了许多,夸了关得一句,又意识到了什么,忙解释说道,“你别多想,我只是喜欢你的性格,不是你的人。” “我想都没想,是你多想了。” “你……”月清影被关得的无赖打败了,恨恨地瞪了关得一眼,“是男人不是?没一点儿担待!” 到了月家,正是吃饭时间,关得第一次登门,就被苏姝娥热情地招待。关得有点受宠若惊,受宠若惊之余,他心里明白,今天月国梁会和他谈论一些正式而严肃的问题。 恭敬不如从命,既然赶上了,关得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下首。月家一家三口,很有讲究,月国梁坐在上首,苏姝娥在左,月清影在右,关得坐在月国梁的对面。本来他的座位离苏姝娥近一些,却被苏姝娥以好夹菜为由,让关得向一旁靠了靠,结果就成了紧挨月清影而坐了。 月清影回家后换了一身居家服,头发也放了下来,随便中间一束就系在了背后,显得大方又随意,比在医院时刻严肃的打扮漂亮多了。女人要多了居家味道才更好看,也更有女人应有的一种过日子的味道。 月家家教很严,吃饭的时候,都不怎么说话,关得也就闷头不语,沉默寡言地吃了一顿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晚饭。除了苏姝娥过分的热情让他有些吃不消之外,月国梁和月清影的表现还算正常,没给他施加额外的压力。 饭后,苏姝娥收拾碗筷,月清影也去帮忙,月国梁说道:“小关,到书房坐坐。” 重头戏来了,关得跟月国梁进了书房。 关得以为月国梁开头会问古玩行的进展,不料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认不认识毕问天?” 关得吃了一惊,毕问天的大名怎么就传到了月国梁耳中,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毕问天和何爷不同,何爷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淡泊名利,毕问天不过是打着世外高人的旗号,以世外高人的卖相来行世间之事。说白了,世外高人的形象也好,鹤发童颜的卖相也罢,都是大师们必不可少的道具。 “认识,但不很熟。” “哦……”月国梁接了一句,却又岔开了话题,“卢书记的病情不打紧吧?” “不打紧,小问题,休养几天就会好了。”关得如实回答。官场中人说话喜欢云山雾罩,前一句正说今天天气不错,后一句就可能问到你的年龄大小。但不要以为那是前言不搭后语,跳跃性再大的对话,都会围绕一个隐性的中心。 “嗯,在做卢书记的护理工作时,你要多用心。卢书记是因为工作繁重而累病的,他为了单城的发展,殚精竭虑,他是人民的好书记。”月国梁说了一句套话。 关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卢杰俊的护理工作还真轮不到他插手,但月国梁的话又不是无的放矢,难道是暗指让他多留意都有谁前来探望卢书记? 正寻思时,月国梁又说话了:“上次听清影说,你对历史典故很有研究?” “谈不上研究,就是平常爱读一些历史类的书籍。” “哦,正好,最近我也常读史书,读到了《韩信传》,对韩信的生平很感兴趣,听说你对韩信的生平有独到的见解?说出来交流一下。” “我可不敢在月市长面前班门弄斧。” “说是交流,又不是学术研究,不要怕说错,就放心大胆地说。”月国梁假装不快地说道,“我早说过了,在私下场合,要叫我月伯伯。” “好吧,既然月伯伯出了命题作文,我就说说我的浅见。韩信的为人,可取之处是能忍胯下之辱,行常人难行之事,忍字当头,所以最终成就了一番事业。但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样的是,忍字当头,成就了韩信也毁了韩信。在最关键的一次选择中,他还是以忍为上,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结果导致了功高震主,最终被吕后杀害。” “你的意思是,韩信在最关键的一次选择中,应该怎么样?”月国梁饶有兴趣地问道。 “历史不能假设,但后人读史和总结历史,以史为鉴,可以明得失。要我假设的话,韩信当时要是拔剑而起,先助项羽灭了刘邦,然后再和项羽平分天下,则大业可成。” “呵呵,这个假设没有多少新意嘛。”月国梁笑着摇了摇头,“说不定韩信以后还会被项羽杀害。被刘邦杀害和被项羽杀害,有区别吗?” “有,区别大了。”关得说道,“项羽和刘邦不能相比,刘邦雄才大略,项羽眼光不够长远。韩信想成就大事,不,先不说成就大事,只说想要保命,在项羽手下会比在刘邦手下容易得多。而且从更长远的打算考虑,韩信想要问鼎江山,和项羽为敌要比和刘邦为敌,胜算大多了。” “照你的说法,韩信如果当时反戈一击,联手项羽就可以灭了刘邦。就算历史重演,但谁又敢说韩信联手项羽就一定可以打败刘邦?就算退一万步讲,真的打败了刘邦,谁又能保证韩信在以后和项羽的对抗中一定能获胜?所以说,历史不能假设,韩信的后背虽然是帝王之相,但风险还是太大。” 月国梁犹豫了,关得听了出来,在卢杰俊托病住院和刘宝家暗中调查他的经济问题之际,月国梁和当年的韩信一样,犹豫了,不敢转身一背! “历史是不能假设,但现实可以设想。每次读《韩信传》我都在想,为什么当时韩信不转身?历史人物无法回答我的疑问,但现实却可以照进历史。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现实,总是历史的重演。现在的韩信和历史上的韩信一样,一次又一次地走进同一条河流。” “哈哈,小关,你不简单,说话很有意思,很有意思呀。”月国梁忽然开怀大笑,“一次又一次走进同一条河流,说得好呀。如果转变一下思维,将自身对照历史人物,有时就会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舍得古玩行的进展怎么样了?” 听到月国梁问到古玩行,关得知道,今天有关历史的对话就正式结束了。古玩行是他和月清影合作的项目,别说月国梁平常没时间关注,就算想知道具体进展,直接问月清影就行了,现在问他,其实是准备结束会面的暗示。 说来关得还要感谢毕问天才对,如果不是毕问天,他对单城市委人事调整的内幕还一无所知。毕问天透露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但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再结合他对月国梁面相的分析,即使他对政治一知半解也可以得出结论,月国梁现在到了紧要关头。 月国梁面临的已经不是退或不退的问题了,而是甚至有可能先退居二线然后被人清算的严重后果。尽管关得对月国梁谈不上多有感情,他和月清影也是合作的关系大过私人感情,但毕竟月国梁算是他在单城最先有可能打开局面的桥梁,他好不容易结识了月国梁,不暗中推波助澜一把,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况且就关得的推算而看,月国梁也算是一个好官,在百姓中口碑还算不错,也做过不少实事。 简单说了说古玩行的进展,关得就提出了告辞,果然,月国梁也没有挽留,只是让月清影送送关得。 苏姝娥对关得的印象颇好,亲自送关得到门口,并热情地邀请关得再来家里做客。关得只好口头答应着,心里却是连连叫苦,得,苏姝娥看他时的眼神太热烈了,完全就是丈母娘式的火热。 关得和月清影一出门,月国梁就关上了书房的门,一个人静坐了半晌,不时地敲击额头,凝成山川的眉头让他一下显得苍老了10岁一样。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才蓦然下定了决心,拿起电话,拨通了省城的一个号码:“老领导,我明天要去省城拜访一下您,看您方不方便?” 老领导的声音威严而不失亲切:“小月,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说,非要大老远地跑一趟?” “一来呢,事情还是当面向老领导汇报好,二来呢,也是想见见老领导。这不,我手头刚得了一幅郑板桥的字,也不清楚真假,想请老领导品鉴品鉴……” “这样呀……”老领导迟疑了一下,“郑板桥的字,得好好瞧瞧,那你明天过来吧。” 放下电话,月国梁似乎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站在窗口,俯视单城的夜色,嘴角隐约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冷笑。 第二天,关得和崔民强见了一面。得知关得要请他帮忙负责装修,崔民强二话不说,一口应答,拍着胸膛说道:“交给了我,得哥,你相信我,我就不会给你丢脸,保证完成任务。” 崔民强还是没变,又瘦又高,他和关得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后来关得考上了兴元大学,他只考上了单城大学。大学毕业后崔民强也没回县里,留在单城干起了销售,小伙子能说会道,人又灵活,讲义气,销售额一直名列前茅。 关得一句话,他就扔掉了干得起劲的销售工作,等于是光着膀子就上阵,关得就很感动:“好哥们儿,够兄弟。” “别价,哥们儿就这一个优点了。如果连这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优点都保持不住了,哥们儿就可以自裁了。”崔民强说话就爱自称哥们儿。 关得哈哈一笑:“得了,以后你就跟着我了。除了媳妇各是各的,其他的什么房子车子,一人一半。” “这话我信。”崔民强摸了摸毛寸的脑袋,“怎么着哥们儿,干起来?” “干吧,怎么着,还等着给你发了资金再干?” “那哪儿能呢。”崔民强跟关得来到店里,挽起袖子就当起了监工。他这个监工与众不同,不但监督得认真仔细,而且还自己动手,他一到,工程质量和进度就有了很大提高。 有了崔民强负责装修,关得和月清影身上的压力就大减。 下班前,关得向月清影说了崔民强已经到位的事情,月清影“嗯”了一声,愣了一会儿后,又说:“爸爸一早就去省城了,他是不是被你说动了?关得,你可不要乱说,你又不懂政治。” “我不懂政治,懂人性。”关得呵呵一笑,“别忘了,我是高官的护工。” 月清影被他逗乐了:“你还懂人性,你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懂什么人性?还说什么是高官的护工,你来医院有两个月了,还没有护理过一个正处级以上的领导,你就别得瑟了。” 关得不服气:“谁说我没谈过恋爱?我从初中三年级就开始谈恋爱,一直谈到大学毕业。虽然现在还没有护理过一个处级以上的领导,不过说不准我一护理就有可能服务厅级领导?” “得了吧,别做美梦了,卢书记就在一院住院,你想护理他?你连卢书记的病房都没有进过吧?”月清影少见地嘲讽了关得一句,摆摆手,转身走了。 望着月清影窈窕的背影,关得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 风向转变 月国梁去省城是好事,怕是事情会有转机了?不过最近好像没有毕问天的消息了,听说他也去了省城?不管怎样,毕问天不在单城是好事,至少他不会影响关得的下一步大计了。 基本上,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也不知什么时候要离开医院?来到市一院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月清影和黄素琴、黄素素,就算现在离开,关得也不觉得遗憾了。 不过随后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关得知道,他的结论还是下得早了,他要是现在离开,才是天大的遗憾…… 两天后,前来医院探望卢杰俊的各路人马渐少,喧闹的高干病房区终于恢复了原有的平静。一下由热闹变为肃静,关得还真有点难以适应。 倒不是关得喜欢热闹,而是由热闹变成肃静的反差太大,就如由车水马龙的大街一下跳进了死水一般的胡同,让人没有缓冲的时间。 不应该呀,关得还很是纳闷,前几波探望卢杰俊的人物大都是市委和政府的头头脑脑,后面也该轮到各局机关的大小头目,怎么就一下没人来了,冷清得好像卢杰俊要退下来一样? 对,早先听李东从说卢杰俊有望调往省城,卢杰俊今年才52岁,52岁的市委书记调往省城,多半会小升一步。官场中人向来都是花花轿子众人抬,如果卢杰俊真有高升的可能,会没人探望? 原先热闹得像礼堂,现在一下冷清得如殡仪馆,官场中人的风向转变得真是快,个个都是千里眼顺风耳。关得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最近接触多了,耳濡目染之下,也明白了一些,怕是卢杰俊的政治生命遇到一个大坎了。 以卢杰俊52岁的年纪就担任了单城市委书记,单城虽然在国内不算经济发达的大市,但在燕省也是排名第三的经济强市,可见卢杰俊在省委也算是大受重视的市委书记,怎么就突然门前冷落了?难道是……和月国梁的转身一背有关? 关得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上午上班的时候,他和黄素琴说了一会儿话,接受了黄素琴的邀请,决定晚上到黄家去辅导黄素素。距离高考越来越近了,黄素素现在绷紧了弦,全力以赴。 中午时分,关得去主楼取一份文件,路过中间走廊的时候,没留意正前方走来一人。他正想着碧悠到京城申请注册商标的事情还算顺利,想得入神了,差点和来人撞在一起。 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王肖通。 如果仅仅是王肖通一人也就罢了,关得谦让到一边,也就过去了,偏偏王肖通的身后还跟了一人——卢杰俊。 单城第一号人物卢杰俊此时再也没有了往常在电视上的做派,穿着病号服,神色之间略有憔悴,不过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尤其是双眼炯炯有神,完全不像是一个病人。 关得就恭恭敬敬地说道:“卢书记,王大秘。” 王肖通傲然地看了关得一眼,理也未理关得,当他不存在一样,从他面前昂首走过。等卢杰俊从关得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关得几眼,问道:“你是医院的护工?” “是。”关得不敢多说话,只是如实回答。 “你很年轻嘛,今年多大了?” “24岁。” “工作几年了?” “两年。” “一毕业就来医院当护工了?”或许是闲得无聊了,又或许是一时好奇,卢杰俊饶有兴趣地和关得聊起天来。 “不是,兴元大学毕业后先在下江工作,后来才来的单城。” “哦?”卢杰俊更感兴趣了,“你是兴元大学的毕业生?不简单,能考上兴元大学,都是高才生。不过,以你兴元大学毕业的学历,找一份好工作还不容易,怎么要来当一名护工呢?” 王肖通似乎很不情愿卢杰俊和关得聊天,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就搀扶卢杰俊到一边的花亭中坐下。卢杰俊冲关得招招手:“来,年轻人,你也坐下,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很有趣嘛。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关得。”关得心中一阵狂跳,倒不是因为他和卢杰俊的偶然相逢而沾沾自喜,而是终于意识到一点,高干病房的护工工作,是一项很有创意很有前景的工作。 当然,是不是真有前景,还要看是不是有好的运气。如果说官场中人的升迁是三分运气五分背景的话,那么所有人的成功也都离不开最开始的三分运气。 没有最开始的运气打开局面或是创造机会,就肯定不会有后面的成功。 “兴元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下江发展,结果一次投资失败,赔得血本无归,就回到了单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因为自己太浮躁太急功近利了,所以我决定先找一个可以静心的工作,让自己变得成熟和沉稳……后来就来到了市一院,担任了护工。”关得老老实实地坐下,又如实地透露了自己的经历,当然,瞒去了不便透露的部分。 “有想法,有想法呀。”卢杰俊感慨地说道,“你才24岁,就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还能静心下来,从事护理工作。小关,我很赞同你的人生理念,一个人只有在沉下心来的时候,才能认真地思索人生。” “是,卢书记说得是,我就觉得高干病区是一个最能让人思索人生百态的地方……” “哦?继续说。” “高干病区住进来的都是高干,不管是在位的还是退下来的,都是老百姓需要仰视才能看见的大人物。但病了之后,也就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了……” “咳咳……”王肖通在一旁咳嗽几声,他不是什么东西卡在嗓子里了,更不是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而是在提醒关得别乱说话。 卢杰俊扭头看了王肖通一眼,目光大为不满,王肖通退后一步,微弯的腰又弯了几分,讪讪地一笑。 关得继续往下说:“权力让人分出高低贵贱,但在疾病面前,人人平等。我就想,一个人病了不要紧,死了也不可怕,只要他一生做过许多值得让人怀念的事情,在他病倒的时候,有许多人发自真心地为他祝福,在他去世之后,还有许多人纪念他的事迹,他的一生就算成功了。” 卢杰俊有没有听进去关得的话,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来,但他若有所思的神情说明,至少关得的话触动了他的内心。 “没想到市一院的护工队伍里也卧虎藏龙,小关呀,我虽然不应该干涉你的人生选择,但我还是要忠告你一句……” 关得立刻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卢书记指示。” “你在市一院当护工的时间不要太长了,否则,真会耽误你的前程。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已经很不错了,心也沉静了,人生感悟也有了,是不是考虑要去更好的地方发展了?” “机会到了,我会抓住的。” “好,今天就到这里了,我该回去吃药了。”卢杰俊起身就走,来到关得身边的时候,又特意站住,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关得的肩膀,“关得,把握机会,珍惜现在。” “一定铭记卢书记的教诲。”关得回应了一句,如果说他的话到此为止,那么他和卢杰俊的会面基本上就不会有后续了。卢杰俊对他的印象再好,但毕竟是市委书记,出院后一忙,肯定会将今天的事情抛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还好,关得又多说了一句:“祝卢书记早日康复,称心如意。” 早日康复是常用的话,卢杰俊听过也就是算了,但一句“称心如意”就明显让他的脚步轻微停留了一下,虽然时间不长,但还是能看出身形顿了一顿,随后他没再迟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卢杰俊走后半晌,关得才一脸沉静地迈开大步,回到了护士班。 下班后,关得随黄素琴一起去家里辅导黄素素功课。以黄素琴的收入可请不起家教,放着关得这么有才的高才生不免费使用,她就是傻瓜了。 关得很用心地辅导黄素素学习。黄素素属于成绩比较稳定但不是特别聪明的类型,和关得以前有点像。关得的观点一向是太聪明的学生未必就是好学生,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在学习和生活中都同样适用,反倒最后成才者都是肯吃苦又稳定的中上等类型的人。 黄素素加一把劲儿的话,考上兴元大学不敢说十拿九稳,差不多也在可上可下的边缘。关得就鼓励黄素素:“素素,你现在冲一把也许能过线,稍微松懈一点儿,就会离上线差个十分八分,就看自己是不是努力了。” 黄素素在家里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睡衣,露出了粉嫩的脖颈。她不太讲究,或许是对关得太信任而不设防的缘故,睡衣里面空空的,没有必要的防护。关得站在她的身后,必须管住眼睛,否则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风景。 “我要头悬梁锥刺股,考不上兴元大学,无颜再见关哥哥和单城父老。”黄素素竖起右臂,右手紧握拳头,稚气的脸上写满坚毅和信心。 “去,别乱说,你考上不兴元大学是对不起关得和我,关单城父老什么事。”黄素琴做好了饭,摆上了桌,“你还头悬梁锥刺股呢,你先拿一根针扎一下屁股试试,看你受不受得了。” “哎呀,姐,你说话文明一点儿行不?”黄素素捂住了耳朵,一脸羞红,“‘锥刺股’的‘股’是大腿的意思,你怎么好意思往屁股上联想?” “我联想什么了?”黄素琴还不服气,来到黄素素身后,正要弹黄素素脑袋一下,一眼就看到了黄素素衣服之内的风光,不干了,“小妹,你还说我联想,你怎么不管好自己?你也是大姑娘了,怎么里面不穿内衣?成心让你的关哥哥看是不是?关得你也是,就知道站在一旁偷看,也不提醒一声。你是她哥,你好意思看自己妹妹的身子?” 关得闹了个大红脸,黄素琴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他不是不提醒,也没有意去看,而是有些话不能说,一说就更尴尬了。再说黄素素虽然是大姑娘了,但她一心扑在学习上,哪里会想什么设防和男女之间的事情? 果然,黄素琴大嘴巴一说,黄素素才想起了什么,低头一看,顿时脸红过耳。再加上黄素琴当着关得的面把话说得又直又难听,她又羞又急之下,伏在桌子上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关得埋怨黄素琴:“话不能好好说?我什么都没看见,素素什么都没想到,偏偏你一说,事情就变味儿了。你以后说话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黄素琴还委屈:“我怎么不动脑子了,事实明摆着呢。我可告诉你关得,素素考上大学后也是成年人了,她可以谈恋爱,我当姐的不干涉她,但有一点,谁要是和她那个了,谁就得娶她。不娶她,我和他没完。” 越说越不像话了,关得也恼了:“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走了。” 黄素琴这才闭了嘴:“好了,我不说了,怕你了。做了坏事还这么理直气壮,这年头儿,好人不能当。” 关得哭笑不得,实在是拿黄素琴没有办法。好在不一会儿黄素素就不哭了,擦干了眼泪,郑重地宣告:“考上大学之后,我的爱情和事业,都由我自己做主,我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黄素琴嘟囔了一句:“命运要是能自己掌握就好了,小丫头你知道什么,考上了大学,才是你人生的第一步。以后,你哭鼻子的地方多着呢。” 每个人都想掌握自己的命运,都想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但命运却又不是人所能左右的定数,大部分情况下,个人所能左右的事情极其有限。对于黄素素今后的人生,关得也只能暗中祝愿她一帆风顺。至少从面相上看,她比黄素琴要好上许多。 关得最终还是没有动用相术为黄素素相上一面,他不是怕耗费心力,而是想留下一些空间给黄素素,不想让自己在心中过早地为她下一个定论。而且也正如何爷所说,一个人的命运不是一个相师的几句点评就能定论的,很多时候,一念之差就可以决定许多事情。 踏破门槛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高考已经结束,在分数出来之前,黄素素接连打了无数个电话给关得。每次关得都要耐心地开导她一番,让她耐心等候,别急,人生有许多事情急也没用,只能用等。 黄素素等的是分数,市委不少人等的是决定命运的最后消息。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卢杰俊要调离单城由刘宝家接任书记的消息,突然之间就换了一个版本,变成了卢杰俊留任市委书记,刘宝家调任省城! 这一次的传闻来势汹汹,而且据说不是官场上常有的放风的做法,而是省委组织部已经下发了任命,只等机会合适时就正式对外宣布。 刘宝家调任省城应该是好事才对,通常由市长到省城,都会小升一步。就算平调过去担任省城的市长,也是一只脚已经迈入了副省级干部中,算是平调暗升。但问题是,传闻说刘宝家调往省城既不是担任省城市长,更不是一步登天担任副省长,而是调任省城测绘局担任了局长。 测绘局是边缘局,在省直各厅局级单位中,属于闲置局,要权没权,要钱没钱,是个养老的地方,只比政协人大强那么一丁点儿。 不是说刘宝家还随时准备接任卢杰俊担任单城市委书记吗?而且刘宝家今年才50岁,正是厅级干部的黄金年龄段,稍微努力一把,前景大好,怎么就突然之间被闲置了?由一个大市的市长调任一个边缘局的局长,虽是平调,但谁看不出来刘宝家是平调暗降,被打了闷棍! 单城的局势陡然一变。 消息一经传出,前往卢杰俊办公室的人又第一时间踏破门槛。 “呵呵,前一段时间卢书记住院期间,有人放风说卢书记出院之后就会调走,结果许多人准备了礼物去看望卢书记,又一下收回了脚步。现在风向一变,原先准备好的礼物又都拿了出来,结果怎么着?卢书记一个不要,连门都不让进,可是苦了不少人。许多人都在琢磨着要多加一些筹码,我就故意放出风声说,卢书记喜欢古玩……” 李东从喜笑颜开,坐在关得的对面,一口又一口地抿着小酒,他一口气喝了三杯,还不过瘾,又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关得,陪我喝两杯,今儿高兴。” 舍得古玩行已经正式开张营业了,和之前的安排一样,崔民强担任了店面经理,负责日常经营等一应事务。月清影和关得平常不会到店里,只负责幕后运作和渠道拓展。 和预想的一样,古玩行开张初期,生意冷清,最初几天甚至没有顾客进门,被木锦年和花流年好生耻笑了一番。不过几天后就陆续有顾客寄卖古玩了,不管真假,舍得古玩行一律收存。 又一周后,舍得古玩行做成了第一笔生意:一名顾客寄卖的乾隆年间的一枚印章被人买走,交易金额十几万元,古玩行从中抽取了5%的佣金。钱虽然不多,但毕竟是开张以来的第一笔生意,意义重大,让月清影很是高兴了一番。 随后发生的事情,则让木锦年和花流年大眼瞪小眼,不敢再小觑舍得古玩行了。市电视台在晚间新闻中报道舍得古玩行是单城市第一家古玩行,单城作为历史文化古城,拥有得天独厚的古玩资源,古玩行的开张,为更好地保存和发掘单城的古玩珍品,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同时,舍得古玩行为了回馈广大单城市民的厚爱,将在近期展出在市面上已经失传的绝迹和珍品,欢迎广大市民前去参观。 新闻一经播出,舍得古玩行顿时声名大振,成为单城市民街谈巷议的话题。单城虽然是历史文化古城,但近年来对古城和历史文化方面的宣传力度不够,让单城市民几乎遗忘了自己居住的城市曾经有过灿烂的历史。舍得古玩行借古玩的名义重提历史和古城的口号,触动了许多单城市民内心的记忆。 一时之间,舍得古玩行顾客盈门,不少市民还带着传家宝来到古玩行鉴定和交流,也有市民将家传的古玩或珍品寄存在古玩行,留待识货之人。 李东从消失了一段时间,在市委又传出新的风声之后,他不请自来,又出现在关得的面前,滔滔不绝地将他听到的消息如数告之关得,特意强调说道:“不少送礼的人听说卢书记喜欢古玩之后,就会借舍得古玩行中转送礼了,关老弟,我可是一直在关注舍得古玩行的发展。” 关得会意,心领了李东从的示好:“过几天正好要去月市长家一趟……” “我也听说了月市长的事情。嗯,月市长为单城百姓做了很多实事,他现在的位置对他不公平啊。”李东从喝高了,话说得也没那么顾忌了,“向前挪挪,是月市长应得的。” “对了关老弟,我听到一个传言,不知道真假,是关于你的,嘿嘿。”李东从一脸神秘,“有消息说,卢书记看中你了,想调你到身边担任大秘。” 关得也是吃了一惊:“怎么可能?卢书记身边已经有了王大秘。” “这你就不知道了,卢书记早就对王大秘不满意了,准备外放他到下面当县长,然后再物色一个秘书,准备带回省城。”李东从故作高深地说道,“卢书记到省里,可是要高升的。原本卢书记这次要调到省城担任市长,也就是一个缓冲,然后就是省委常委、省城市委书记了。卢书记一走,刘宝家接替书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眼见就要成了,突然就出了变故,有人到省里捅出了刘宝家的经济问题。省里一查,嘿,还真有其事,结果省里就有人不满了,非要让刘宝家下台。最后争来争去,刘宝家平调暗降,政治生命就这么完了,等退休了。” 关得想了想,摇头说道:“我和卢书记只有一面之缘,他怎么会看中我?不可能!我又不是公务员,怎么能当得了卢书记的秘书?这事也不一定是谁在乱传,李主任可不要相信。我不明白的是,刘宝家是被谁拉下马的?还有,刘宝家调走了,怎么卢书记也不动了?” “领导看上了你,想让你担任秘书,你的关系要解决的话,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我说关老弟,要是你真当上了卢书记的大秘,可不要忘了老兄我。”李东从笑容满面,和关得称兄道弟,亲密得不得了,“刘宝家被谁拉下水的,你会不知道?我听外界都在传,刘宝家是被和他关系最密切的月国梁拉下水的。你和月市长关系不错,就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刘宝家调走,卢书记就暂时动不了了,市长和书记不可能同时换人,要不工作没法开展。卢书记至少还得再坚持一年半载,等单城的局势步入正轨才能调走。” 李东从确实喝多了,话说得有点口无遮拦,不像他以前谨小慎微的风格。官场中人,说话都要藏三分隐四分,他刚才的一番话,差不多是有什么说什么了。他的话要是传到月国梁耳中,月国梁别说会重用他了,不直接将他一脚踢开就不错了。 关得正想开口劝李东从少喝点儿,少说两句,虽说房间中没外人,但有些话还是少说为好。不料李东从大着舌头又说了一句:“你不知道吧?在推倒刘宝家的过程中,卢书记在背后也没少出力。当时刘宝家快要倒台时,他不甘心,就放出风声说卢书记要调走,结果就让卢书记在医院里受到了冷落。其实卢书记住院的原因谁不清楚?就是想表明在调查取证刘宝家时,他是置身事外的态度。没想到刘宝家不识趣,还想摆卢书记一道,结果就栽得更狠了。我本来一开始对月市长背后冲刘宝家下手有点想法,毕竟刘宝家一直很支持月市长的工作,要没有刘宝家的支持,月市长的工作肯定就开展不了。结果后来才听说,原来是刘宝家先下手想弄翻月市长……” 官场上的恩怨,关得不想听得详细,只略知一二就行,他的志向不在于此,就赶紧说道:“李主任,你喝多了,少喝点儿。身体要紧,以后要是再向前升上几步,说不定还能当上副市长,要先保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我能当上副市长?”李东从哈哈大笑,“借你吉言,关兄弟,谢谢。回头到家里做客,你嫂子很热情,肯定欢迎你。” 送走了李东从,关得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半天,他一直在想事情,想着想着,忽然就含蓄地笑了。 晚上,何爷来到桃花居,碧悠亲自下厨做饭。三人如一家人一般,在桃花居的小院中席地而坐,对月而饮。此时桃花已经落尽,苹果树花开正艳,不过苹果开花是先有叶后有花,远不如桃花红艳。 何爷捏了一粒花生米,仰望星空,愣了一会儿神儿,才说:“关得,你也要养成吃花生米的习惯,要不,你以后会很受累。” 关得也不是不爱吃花生米,而是还做不到如何爷一样爱不释手的程度,就嘿嘿一笑权当默许。何爷又说:“毕问天回来了。” 毕问天离开单城将近月余,其实他的根基本来就不在单城,离开单城也在情理之中。但关得心里清楚,何子天和他在单城一天,单城就将会成为毕问天最感兴趣的地方。 只不过关得不知道的是,他的无意之举已经惹怒了毕问天。 “昨天,我和毕问天见了一面。毕问天对你很不满,他怀疑你在背后助了月国梁一臂之力,同时他还认为你在许多事情上操之过急,触及了他的底线。”何子天慢悠悠地又夹起一粒水煮花生米放到了嘴里。 碧悠在花生米上的造诣颇深,怕是深得何子天真传。诸如水煮五香花生米、醋泡花生米、老醋蜂蜜花生米、五香茶花生米,如是等等,一个小小的花生米有不下10种做法。 和何爷处久了,关得对花生米也有些偏爱了,他思索问题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捏起一粒花生米品味:“我怎么又惹着毕问天了?” “就是,关得做关得的事情,关毕问天什么事?吃的河水管得宽!”碧悠替关得打抱不平,她的一碗香开了第一家分店,分店生意十分红火,最近心情不错,正忙着装修第二家分店。而且她还雄心勃勃,准备将一碗香开向全国。 “关得和月国梁走近,就挡了毕问天的道。毕问天来单城,未尝不是对我、对关得虎视眈眈,但他也有政治目的,有利益驱使。扶刘宝家上位,挤走卢杰俊,就是他来单城的利益所在。本来就毕问天的推算,月国梁败局已定,没有翻身的可能,而卢杰俊的运势正旺,正好压制刘宝家。毕问天为了削弱卢杰俊的运势,就为刘宝家出了一个主意,借调查月国梁经济问题为由,最后将祸水引到卢杰俊身上,结果……关得坏了刘宝家的好事,破了毕问天的局。” 碧悠拍手叫好:“太好了,关得,干得好,就要打败毕问天。何爷,关得和毕问天正面交手都赢了他,说明毕问天也没多大本事嘛。” 关得比碧悠冷静理智多了,微一思索就明白了:“碧悠,你想错了,我和毕问天根本就没有正面交手,他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我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仅仅是措手不及,是无心算有意。你的无心之举,妙手天成,让毕问天没有算出来,所以事情才突然出现了转机。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关得,你的手法无意中正暗合了天道。” 碧悠迷糊了:“你们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关得笑着弹了碧悠一个脑奔,“我只是告诉月国梁一个关于韩信的故事,说韩信的一背是帝王之相,又通过月清影之口暗示月国梁,他的后背龙行虎步,气势非凡。从头到尾没有提到一句官场上的事情,更没有往最近市委的动荡上面暗示,就只当是一次闲谈。而且我也确实没有多想,并不想推动月国梁的运势,如此一来,就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了,毕问天算不到,也就不足为奇了。” 陡然一变 “你……讨厌。”碧悠揉了揉脑袋,“本来就不聪明,你再弹傻了,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你娶呀?呀,不对,万一毕问天误会了你,认为你故意和他作对,坏他好事,他要找你算账,你要怎么办才行?你肯定斗不过他,他一把年纪了,又财大气粗……” 碧悠又揉脑袋又关切的样子,十分娇憨,令人忍俊不禁,关得笑道:“女大一,不成妻。碧悠姐你想嫁我,恐怕没希望了。” “关得,我再次警告你,我不是你姐,我比你小。”碧悠双眼圆睁。 “反正你身份证上比我大一岁,我就当你是我姐。在你没有告诉我你的真正身世之前,我就不承认你比我小。”关得一直对碧悠的身世大感兴趣,奈何碧悠从来不提,他就逼她。 碧悠不说话了,只是气呼呼地瞪着关得。 “好了,不闹了。”何爷笑着从中圆场,对于碧悠和关得之间的斗嘴,他从来不偏不向,不会当裁判,只会制止,“碧悠你不用担心关得,有我在单城,就算毕问天想怎么关得,他也不敢。不过有一点关得你以后也要多注意一些,如果不是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尽量不要和毕问天起正面冲突。在你壮大之前,毕问天不管是实力还是财力,都远非你所能相比。” “何爷,您为什么不走入世之道,当一名隐形掌门人?我想您也为权贵和巨商指点迷津的话,您现在的影响力肯定也能直通京城。”碧悠不解地问道。 “人生各有追求,有人在红尘修身,有人修心,有人追求富贵,有人追求安稳。我如果和毕问天一样,也许会成为比他影响力还大的隐形掌门人,但就算拥有了天下,我不快乐,又有何用?我就喜欢闲云野鹤不操闲心的日子。”何子天哈哈一笑,“广知世事休开口,纵是人前只点头。假使连头也不点,也无烦恼也无愁。独坐清寮绝点尘,也无吵杂扰闲身。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碧悠无奈地摇了摇头:“和何爷相比,我的境界还是相差了太多……算了,还是做我自己算了。” “别说和何爷相比了,就是和我相比,你也差了不少。”关得调侃碧悠,他就喜欢看碧悠着急生气的样子。 碧悠白了关得一眼:“别想惹我生气,我不上当。” 关得败了。 无意中破坏了毕问天的好事,关得却没有一丝沾沾自喜。关得承认他和毕问天的差距,且不说毕问天直接或间接掌控的巨大财富绝非是现在的他所能相比,就连毕问天究竟是多少人的高参,又能影响到哪个层次的决策层,他甚至都不敢深入想象。以他现在的境界,就已经接触到了市委书记的层次,如果毕问天刻意介入官场之中的较量,以获取更多的支持和社会资源,几十年下来,他的背景肯定深不可测,或许只露出冰山一角就足够惊人了。 关得决定听从何爷的指示,如非必要,他要努力做到与毕问天和平共处。相信毕问天也不会无聊到非要拿他开刀,毕竟有何爷在一旁坐镇。就算何爷没有庞大的资源可以调动,但何爷的境界不在毕问天之下,甚至还要略高一筹,毕问天也不敢冒着惹何爷惊天一怒的风险。 一个运师的怒火,即使毕问天同样身为运师,也不敢掉以轻心。一个人可以拥有炙手可热的社会地位以及富可敌国的财富,但社会地位的高低和财富的多寡,并不和一个人的运气和寿命直接挂钩。官位、财富和寿命不成正比,并不是说谁的官儿大,谁的钱多,谁就一定长寿。现实中不乏高官突然病死和巨富意外身亡的实例,正如何爷所说,福分是一个人在世间立足的根本。 运师最恐怖的地方不在于他铜口直断、定人生死,而在于他能夺天地之造化,削夺别人的福分。福分和寿命的关系相互依存,并以福分优先。一个人如果寿命尽而福分未尽,则延寿,直到福分享尽才死,但如果福分尽而寿命未尽,就直接夺寿了! 大凡世间富贵荣华者突然暴毙,就是福尽而寿未尽却被直接夺寿的明证。 运师削夺他人福分,也是以消耗自身性命和福分为代价,是同归于尽的做法,通常不会有人这么做。但关得是何子天的关门弟子,也是何子天一生所学的希望所在,如果毕问天真要对关得下手,盛怒之下,何爷说不得也要拼死一搏,将毕问天的福分削夺殆尽。 到时就算毕问天再富可敌国再权势滔天,也会被无情地拉入死亡的深渊。万般带不走,唯有福随身,所以何爷平常教导关得,能做善事的时候就尽量多做善事,多积福分,以免到时福尽而寿尽。 一周后,关得的人生出现了两件大事:一是黄素素收到了兴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二是他在医院的工作正式期满,在准备办理转正手续时,关得辞职了。 黄素素考取了兴元大学,是她努力付出的回报。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黄素素开心得流下了喜悦的泪水,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关得报喜。 “关哥哥,我考上兴元大学了,我真的考上了。呜呜……”黄素素喜极而泣。 “傻丫头,考上了是好事,哭什么?” “我就想哭,你不在我身边,要是你在,我就趴在你肩膀上哭。你答应要送我去下江,你说话还算数不?” “算。” “嗯,这还差不多,我以为你就是哄哄我,一转身就忘了呢。关哥哥,晚上来家里吃饭,好不好?” “今天不行,有事情,改天好了。” 关得确实有事,他办理辞职手续时,遇到了一点儿麻烦,医院不肯放人。不但医院想留他,护士班的十几名护士也一字排开,挡着去路不想他走。 黄素琴大嗓门:“关得,你没良心。你要去当大秘书了,就不要我们这些姐妹了,是不是?你忘恩负义!” 卢杰俊有意让关得当秘书的消息也不知道从哪里走漏了风声,现在是满城皆知。估计也不是走漏风声,而是有人故意放风。 好不容易摆脱了黄素琴等一群美女护士的阻挠,到医院办理手续时,医院方面院长亲自出面了。就是不放关得走,还好说歹说非要将关得转为医院的正式职工,并且许以重要位置和高薪。 关得没有得意忘形,他很清楚医院方面留他的真正目的——万一卢杰俊真要用他当秘书,直接从医院调人,是医院的荣耀。 不管卢杰俊要用他为秘书是有意放出的风声,还是别有用心的人有意扰乱他的视线或是打乱他的人生脚步,总之关得十分冷静地面对现实,向医院领导再三解释,坚持不再留在医院,婉拒了医院领导的好意。 医院领导勉强不过关得,很无奈地接受了现实,但还是再三表示希望关得常来医院看看,市一院就是关得的家…… 关得离开的时候,上至医院领导,中至医院中层,下至护士班的全部女护士,全体出动,在医院门口举行了一次隆重的欢送仪式。不明真相的医院职工和过往市民都惊讶不已,还以为关得是什么大人物。等听说只是送一名辞职的护工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真实发生的一幕。 月清影也在送行的队伍之中,不过她并没有抛头露面,而是躲在人群之中,静静地目送关得离去。她心中在想,关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年轻人?他经历过人生重大的失败,到现在还身负百万的巨额债务,却又拥有耀眼的兴元大学文凭。在面对医院许下的重诺时,他毫不动心地转身离去,洒脱得义无反顾,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再有,怎么就传出了卢杰俊要用关得当秘书的传闻,到底是传闻还是真有此事?关得身上发生的一切太神奇太不可思议了,总是给人峰回路转的惊喜。而且月清影也感觉到,关得对于和她合伙经营的舍得古玩行,虽然挺认真挺负责,但似乎对唾手可得的价值百万的股份也没有太上心。也不是说关得并不在乎价值百万的股份,而是坦然受之。 月清影隐隐觉得,关得从医院辞职,并不是要将主要精力用在舍得古玩行上,而是另有谋算。似乎舍得古玩行也不是关得的志向所在,那么关得图谋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他的志向又在哪里? 再想到和关得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他似乎对她还真的没有一点儿动心,难道她在他眼里真的没有魅力?一时间月清影心思浮沉不定,目光停留在关得的背影上,久久没有收回。 关得辞职手续办妥之后,直接回了一碗香,到了一碗香才发现,碧悠不在。 碧悠现在比以前忙多了,第二家分店开业在即,有许多事情需要她上下打点并且亲自出面摆平。好在遇到难题有李东从出面招呼,基本上无一不迎刃而解。 要是以前,李东从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他只是一个区政府办公室主任,在区里起上传下达的作用,还算有一定的影响力,但一旦出了滏阳区,说话就不够力度了,还得拿人情来换。但在刘宝家即将调离的风声大盛之后,月国梁有望在政府班子调整之中占据一个重要位置的传言也甚嚣尘上,由此,最近和月国梁关系走近的李东从分量见涨。 李东从近来常来市府向月国梁汇报工作,自从借关得的桥梁和月国梁搭上线之后,李东从算是下了老本,隔三差五就跑到市府以各种理由汇报工作或是汇报思想心得,没用多久,就成了月国梁跟前的红人。之前,还有不少人笑话李东从眼瞎了,拍一个靠边站的副市长的马屁,是不是脑子短路了?就算拍得月国梁再舒服,月国梁又提拔不了李东从,李东从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 谁知风水轮流转,风声一变,月国梁的呼声大涨,不少人才顿时惊呼,李东从也太牛了,难道他高层有人,早就知道了月国梁要上位?怎么可能! 不管外界是如何猜测,随着月国梁呼声一高,李东从也随即水涨船高,分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现在的李东从春风得意,每天都竖起耳朵听风声,就等月国梁升迁的一天。当然,从内心深处,他是彻底服了何爷和关得,下定决心以后要紧紧跟随关得的脚步,片刻不离。 关得见碧悠不在,就一人到了楼上的雅间,准备自己动手泡茶。近来他不但将太极拳打得娴熟,茶道也学了一些。倒不是闲得无事可做,而是他发现在泡茶的同时,有助于理顺现在和将来的规划。 关得刚洗了杯子拿出茶叶,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阵的喧哗,还伴随着骂骂咧咧的脏话,他一皱眉头,起身下楼。现在碧悠不在,他就是一碗香的半个主人,他有责任有义务保护一碗香。 一下楼,就看见几个膀阔腰圆的光头大汉在大堂闹事。为首者不但是光头,还光着膀子,左臂上纹了一条青龙,右臂上纹了一只白虎,左青龙右白虎,气势非凡,不,是气势汹汹。 “我是青龙,叫你们老板娘出来,告诉她,一碗香的地方从今天起,归我们管了。她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每个月交1万元的保护费,二是关门大吉,滚出单城。” 大堂经理李映秀是单城当地人,认得眼前的光头男是滏阳区一带有名的青龙帮的副帮主,外号过江龙,仗着一身蛮力,又和派出所、公安局关系很好,在滏阳区一带为非作歹,欺行霸市,无恶不作。 在一碗香刚开张的时候,过江龙也来找过麻烦,被何爷略施小计打发了,从此再也没敢踏进一碗香半步。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过江龙胆子又肥了。碧悠不在,李映秀就挺身而出,喝道:“过江龙,一碗香也是你敢乱来的地方?” “映秀妹子,你别冲我横,我不是针对你。不过你要是非要冲在前面的话,可别怪我拳头不长眼。”过江龙和李映秀也算认识,他嘿嘿一笑,话里话外还算给李映秀留了几分薄面。 “碧总不在,一碗香就由我说了算。我现在正式答复你,要保护费,一分没有,再不出去,我就报警了。”李映秀不怕过江龙,和他针锋相对。 过江龙恼了,他一向横行霸道惯了,什么时候被一个女人当面训斥过,当即大手一推,一下推在了李映秀的右肩上。李映秀身体单薄,哪里是人高马大的过江龙的对手,一下被推得向后一仰,眼见就要跌倒在地。 聪明即糊涂 关得及时赶到了,一招海底捞月,右手轻舒,左臂高抬,双手一上一下,正好将李映秀稳稳接过,随后一个转身,带动李映秀身子一转,化解了过江龙的推力。等李映秀稳稳地站在关得的背后时,关得已经借势向前迈出一步,施施然站在了过江龙的面前。 好一手漂亮的借力卸力的太极手法。 李映秀惊魂未定,怔怔地看着关得并不高大却看似十分伟岸的背影,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全身几乎颤抖,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有了麻酥酥的感觉。除了长相英俊、为人风趣之外,没想到关得原来还有一身漂亮的功夫。 李映秀痴迷了片刻,才被旁边的服务员拉了拉衣服惊醒过去,忙说:“关哥,他……” 关得也不回头,一挥手制止了李映秀继续说下去,他对过江龙微微一笑:“刚才她的话就是我的意思,要保护费,一分没有。再不出去,我会亲自请你出去。” “哟呵,你小子毛都没有长全还敢在老子面前说大话。妈的!打不残废你!”过江龙也被刚才关得的一手震惊了,但他粗中有细,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话一出口,就提出熊掌一样的拳头,朝关得的面门打来。 够狠,够快,够阴,这一拳要是打实了,关得不但满脸开花,刚才的潇洒也就全变成了狼狈。 关得怒火中烧,他从过江龙一个照面就直接出拳的手法上得出了结论,过江龙此来,怕是受人指使,故意来给碧悠添乱。碧悠的生意现在如日中天,引发了同行的忌妒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也不排除过江龙的身后站着更高深的人物的可能,关得不愿再去深想了,眼下的一关,先收拾了过江龙再说。他最近一段时间每天都跟着何爷打太极拳,那可不是公园里老头儿老太太练习的强身健体的太极拳,而是正宗的有实战技巧的杨氏太极拳! 杨氏太极拳发源于永年县广府镇,此地距离单城不过十几公里。何爷的杨氏太极拳不但深得真传,而且整合了许多天人合一的禅意,强身健体自然不在话下,而且实战性很强。 过江龙一拳打来,关得向右一侧身,一伸手就搭在了过江龙的拳头之上。过江龙力大无比,拼力的话,关得不是对手,而太极拳的精髓就在于借力打力——关得身子让开,手法极快,顺着过江龙拳头的方向用力一拉,将过江龙的一拳之力全部卸到了空气之中。 过江龙收势不住,身子猛然向前一倾,脚步就虚浮了。力大之人,必须下盘站得稳才能出力,就和汽车底盘好才能跑得快一样,否则就会重心不稳,自己摔倒。过江龙想要重新出拳,必须得站稳身形才能再次发力。他后脚跟上前脚,正要转身过来再结实地给关得一拳时,关得的还击就到了。 关得轻舒右臂,如大鹏展翅,姿态优雅而从容,由腰部开始发力,经肩膀传至右臂,再由右臂波及到右拳,口中“嘿”的一声吐出浊气,右拳就结结实实地正中过江龙的后心。 “砰”的一声闷响,声音不大,很沉闷,就如击在棉被之中。但真正懂行之人都知道,闷响比清脆的响声更有力道,清脆的响声打在外皮,闷响是由表及里,打在肺腑。 关得拳头不大,又没有饿虎扑食一样的动作,就如轻轻敲在过江龙的后背一样,软绵绵的没有几分力气,就连李映秀看了心中也是一阵无奈。和过江龙相比,关得太瘦小了,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关得就算打中了过江龙,也是白打,对皮糙肉厚的过江龙来说,就和挠痒痒没有区别。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过江龙被击中之后,本来已经站直的身子一下就弯了下去,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身子还努力保持着平衡,只坚持了一瞬间,就像被人一脚踢飞了一样,猛然朝前一扑,再也站立不稳,一下摔倒在地。 啊……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是吧,关得的小拳头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跟随过江龙同来的还有两个光头大汉,两人一见过江龙倒了,顿时大怒,一左一右同时扑向了关得。 关得不慌不忙,退后一步,身子向左一晃,一拳就打向了左边的光头。左边的光头忙向右一闪,不料关得的一拳却是虚招,只晃了一晃就收了回去,左脚已经恰到好处地飞起了一脚,正中右边光头的左腿膝盖。 人体之上有无数穴道,也有无数薄弱的部位。太极拳的精髓不仅在于借力打力,还在于可以凭极小的动作幅度和力道攻击人体最薄弱的部位,以达到出其不意和四两拨千斤的妙处。 右光头跑得正急,没想到关得会踢中他的膝盖。踢中的时候,他的左腿正好落地,正要用力弹跳,膝盖上中了一脚,比中了一箭还疼,左腿的力腿一卸,身子的重心就歪了,整个人就如失去控制的麻袋,斜斜地就摔了出去。 由于离关得过近,摔倒的时候,右光头双手乱抓想抓住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抓住,但关得躲闪不及,被他抓破了右手。 到底还是实战经验太少,三个小混混儿就让他破了右手,关得自嘲之余,心中更是火大。不等左光头再重新扑过来,关得身子一弓,猛然向前一弹,双拳齐出,正中左光头的双肩。 这一下,关得用足了力气,而且还借了飞起之势,只听左光头一声闷哼,身子被打得倒飞出去,生生飞出三米开外,砸烂了一张桌子和数把椅子才停下,当即就起不来了。 一碗香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被眼前发生的一幕震惊得不知所以! 关得迈步来到过江龙面前,踩住了过江龙的右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管你是受谁指使,也不管你是什么来路,在单城的地面上,想打一碗香的主意,想威胁碧悠,你瞎了狗眼!再有下次,我保你不能走着出一碗香的大门!” 过江龙哪里肯服:“关得,你等着,我会让你单城没有立足之地……啊!” 话未说完,关得脚下一用力,疼得过江龙一阵惨叫。他和过江龙照面之后,根本就没有报过姓名,过江龙张口就喊出了他的名字,可见,过江龙来一碗香闹事的背后,不是收取保护费那么简单,而是有人对他上升的势头不满了,想要旁敲侧击,削弱他的运势。 此人是谁,关得不用想也清楚得很。 关得大发神勇对过江龙冷声断喝的一幕,正好被推门而进的碧悠看在眼中。每个女人都渴望有一个白马王子,而且每个女人也最终都会有一个白马王子。但白马王子出现的方式不尽相同,有人开着名车,有人捧着鲜花,有人脚踏自行车,不一而足,全看什么时候会在女人心中留下最深的痕迹,那一瞬间,就是她认定的白马王子出现的场景。 关得踩着过江龙的手掌,对过江龙呵斥的一幕,一瞬间在碧悠的心中生根发芽,铭刻成了永恒。多少年后,当她再次回忆起眼前的一幕时,内心应该仍然会充满深深的暖意。 碧悠接到李映秀的电话之后急急赶了回来,她快步来到过江龙面前,不无鄙夷地说道:“过江龙,你也不会穷到连一碗香的竹竿也敢敲的地步了吧,是饿急了还是穷疯了?要是缺钱的话说一声,一碗香每年打发叫花子的钱也不少,只要好好说,就有好招待。你一上门就发疯,是不是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刘所长一会儿就到,你们是自己走,还是让刘所长送你们走?” 刘所长是辖区的派出所所长,一碗香开张多年,该有的关系还是疏通了不少,碧悠也不白给,她也有过人之处。 “碧悠姐,误会,误会。”过江龙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了关得一眼,一扭头又嬉皮笑脸了,“我和关兄弟掰手腕来着,一不小心弄翻了几张桌子,对不住了,下不为例。” “还不赶紧走,是不是还想让我给你上点药?”碧悠气势很足。 “不用,不用。”过江龙不是惧怕碧悠,而是不想被刘二孔弄进所里。他虽然和刘二孔有交情,但犯了事被弄进去,他也得孝敬孝敬才能出来。 谁也不想多花冤枉钱,今天算是倒了大霉,没想到关得还会两下子,怎么来之前没人事先提醒他?不行,得找事主儿算账去。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关兄弟,这笔账我先记下了……”过江龙还像模像样地想讨回点面子,话说一半,就被关得骂了回去。 “滚!” 过江龙没敢再硬气,灰溜溜地赶紧跑了。 经此一战,关得在一碗香全体员工的眼中的地位,立马上升到崇拜的高度,尤其是李映秀再看关得时的眼神,热烈而奔放。 不多时,何爷也赶到了。 在桃花居的小院中,关得气定神闲,手中紫砂壶翻飞,为何爷和碧悠倒上刚刚冲泡的铁观音。茶一入杯,香气四溢,混杂在花香之中,让小院充满了悠闲从容的生活气息。 何爷品了一口茶,微微点头,心中赞许。虽然稍欠了点火候,但关得在刚刚经历一场激战之后,能在短短时间内将心绪抚平,还能泡出一壶只差三分火候的好茶,这份心境和养气功夫,比起当年的他,可是高出了不知多少。 孺子可教。 “何爷,难道是毕问天?”碧悠忍不住了,终于问出了口。毕问天离开单城一个月有余,他刚回单城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由人不怀疑是他暗中出手。况且何爷也说了,关得无意中破坏了毕问天的好事。 市委风声大动,但现在还没有尘埃落定,不过听李东从的口气,应该是大局已定,没有回旋的余地了,那么毕问天一怒之下要借向一碗香出手拿关得出气,也说得过去。 “不会是毕问天,应该是木锦年或花流年其中一人。”何爷没回话,关得接过了话头,“这点小事,值得毕问天出手?再说就算毕问天想拿我出手,也不会出此下策。从手法上看,多半是花流年的手笔。” 何爷不说话,微微点头。 碧悠不解:“为什么不是木锦年?” 关得笑了:“木锦年和花流年的性格不同,如果是他出手,会是暗箭,不会是明枪。如果说木锦年是伪君子,那么花流年就是真小人了。” “可是,她是女人,怎么会想出这么暴力的方法?” “女人就不能暴力了?”关得说道,“花流年的性格简单而直接,所以她才会这么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是在毕问天的暗示之下,在木锦年的鼓动之下,才办了这么一件傻事……等我打电话问问她。” “你别犯傻了,问她,她会承认?”碧悠白了关得一眼,“你有时聪明,有时又傻得可爱。” 关得笑笑,没有说话,却还是拿出了电话拨出了号码。 电话,一拨就通。 “关兄弟,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真是稀客。”花流年夸张又惊喜的声音穿透了话筒之后还格外响亮,让一旁的何爷和碧悠都听得清清楚楚。 碧悠就凝起了眉头,微露不快之色,她不喜欢花流年,很不喜欢。如果说以前不喜欢是不喜欢她的性格,现在不喜欢则是厌恶她的做派,尤其是讨厌她对关得真真假假的挑逗。 碧悠微微咬住了嘴唇,一眨不眨地盯着关得。 关得笑得很自然:“我以前去过湖北同学的老家,他们一见面就爱说稀客,我不记得花姐是湖北人,怎么也说稀客?哦,对了,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敢情花姐是在学习湖北人的精明。” 花流年听了出来关得绕来绕去的暗示,咯咯笑道:“哟,关兄弟的话好深奥,我怎么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好,我就捡明白的说。刚才我碰到了一个粗人,他喝醉了,非说是花姐的入幕之宾。我当然不信,他人长得丑也就算了,智商还低,他如果是花姐的入幕之宾,岂不是污辱了花姐的冰清玉洁?” 难题 “谁呀,谁敢到处说我的坏话?”花流年的声音中有几丝慌乱,“关兄弟,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对我的维护了。不过我还想问问你,入幕之宾是什么意思?” “维护花姐是我应该做的,谁让我那么仰慕花姐?”关得说谎话也不眨眼睛,张口就来,好像他真仰慕花流年一样,“入幕之宾就是面首的意思。” 碧悠在一旁撇了撇嘴,不过听到关得戏弄花流年,一步步引花流年上当,她又开心地笑了。 “面首?”花流年的知识实在有限,还是不太明白。 关得只好勉为其难为她普及知识了:“他的话太粗俗,我实在说不出口,只好用文雅的词儿代替。其实他的原话是,他说他是花姐的姘头……” “过江龙这个浑蛋,谁是他的姘头?他是混账王八蛋!”关得话一出口,花流年被关得绕得晕头转向,怒气一下发作出来,脱口就说出了过江龙的名字。 碧悠坏坏地笑了,关得真够坏的,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过江龙的名字,却一点点引花流年上当,最后让花流年主动说出了真相,到底是谁指使过江龙就不言而喻了。 挂断电话,关得嘿嘿一笑,冲碧悠献宝:“怎么样?” “不怎么样!”碧悠不服气,仰起脸,“只能说明你了解花流年,间接表明你和花流年关系密切。” 关得无奈地叹息一声:“碧悠,你能不能适当提高一点儿智商?” “不能,我要那么聪明干什么?男人都不太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因为在聪明的女人面前,显不出他们智商上的优越感。” “这话倒对。”关得赞同地点点头,又无可奈何地说道,“可是男人也不喜欢太傻的女人。” “你……”碧悠怒了,“你的意思是我太傻了?” 何爷终于又发话了:“行了,不要闹了,你们一见面就吵个没完,也不烦?”说完,他又慈祥地笑了,“关得,虽然这次是小打小闹,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要谨防木锦年的阴招。至于毕问天,你不用太担心他,他顾及身份,暂时不会亲自对你出手。” “是,何爷,我记下了。”关得收起玩笑,一本正经地说道,“自从我认识何爷以来,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先是死里逃生,然后命运逆转,再以后,认识了碧悠姐,又进了医院,短短几个月时间,比我以前24年的人生都精彩、丰富。现在我从医院辞职出来,算是结束了改命的第一阶段,请问何爷,下一阶段的路,该怎么走?” “对了,我停留在相师的境界也有一段时间了,是不是该再进一步了?” 关得的话,同样也是碧悠关心的问题,她坐在板凳之上,双手托腮,直直地盯着何爷,等何爷的回答。 何爷却沉默了,只是一粒又一粒地捏花生米吃。正是下午时分,阳光西斜,透过院中的苹果树和梨树,斑驳不定的影子落在地上,如夏日一般漫长而宁静。 何爷沉默得越久,关得的心就如夕阳一样,下沉得越深。关得就知道,他的第二阶段遇到难题了。 “遇到难题了。”何爷终于开口了,“而且难题还不止一个。一是毕问天的突然出现,再有木锦年和花流年的意外加入,让你的改命之路出现了变数,而且还是不小的变数。因为毕问天本身也是一名运师,他并不想你顺利改命,再者因为你无意中介入了单城的官场较量,改变了毕问天精心设计的局势,让他对你的提防之心加重,也让你提前成为他的心头大患,他不会让你顺利迈进运师的门槛。” “如果仅仅是毕问天的难题还好说,有我在,可以时刻防止毕问天向你发难。而且毕问天事务繁重,也不可能总在单城。但在你成为相师之时,我又发现了另外一个天大的难题,正是这个难题,阻碍了你进一步成为运师的可能。如果不解决这个难题,不能说你一定无法达到运师的境界,但至少会延后十几年。延后十几年的影响几乎是致命的,如果你不能在40岁之前成为运师,那么你这一辈子都没有希望突破命师的境界了。” “啊!”关得大惊失色,一下站了起来,“到底是什么难题这么吓人?” “一言难尽呀。”何爷也站了起来,和关得一起在院中散步,“本来我以为看透了你的命数,但在你成为相师之后,我才发现,以前想得还是太简单了一些。你在人生低谷之时,运势最低,很容易推算出你的命数。但你命运逆转成功,再加上在短短时间内跨入了相师的境界,你的命格之数就为之一变,人生之路也蓦然拓宽,和你人生低谷之时的命数大不相同了。此时再按照我当时的设想来推演你的人生之路,已经没有参考价值了。” 关得点头,何爷说得也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命运有起伏,时局有动荡,都不是一成不变。在一个人的命运跌入谷底时对他所下的结论,和等他再登上高峰时再看,肯定大不相同。并非所有人都能保持一颗不变的直心,失意时坦然,得意时泰然,很少有人能做这一点,大多数人是失意时心灰意冷,得意时得意忘形。 心灰意冷会让运势走低,得意忘形也会让运势走低,心灰意冷会让人无法积蓄向上的动力,而得意忘形却会让人自削福分,天之道就是如此,总是会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来寻求平衡。天下大势还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具体到个人身上,起起落落才是人生。 关得心思不免沉重,改命以来,事情都一直顺利。今天,遭遇到了最大的难题。 “不过,我现在看不透你的命数也是好事,我看不透,毕问天同样也看不透。这样一来,你躲在迷雾之中,毕问天想对你不利,也会很棘手。”何爷安慰关得,“你也别灰心,我看不透你的命数,不代表你迈向运师之路就完全堵住了,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 “什么办法?”关得大喜过望。 “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从他们的命数来推算你的命运,找到你的父母和你的命数之间的交汇点,我就能找到问题的症结之处,就可以助你大步向前。乐观的话,让你35岁之前迈入运师之门问题不大。” “真的?”关得惊喜之后,又是深深的失望,“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不是还在人世,就算在,京城之大,想找到他们也如大海捞针。再说他们也未必就在一起,这个解决的办法,难度还是不小。” “我都说了你不要灰心,我在京城认识一个运师,他精通找人之术,我找他帮忙,或许可以缩小范围。近期我就会去京城一趟,你也别闲着,送黄素素去下江上学的时候,再多方打听一下你亲生父母的下落,有没有收获先不说,至少努力了才有希望。” “我知道了。”关得点头,感激地说道,“又要劳烦何爷了,真不好意思,我从来都是给何爷添麻烦,没有为何爷做过什么。” “不要这么说,我当你和碧悠如儿女一样,等你和碧悠什么时候为我生了重孙,让我膝下子孙环绕,我就心满意足了。” “何爷,您怎么乱说,谁要和关得生孩子了?”碧悠本来一直跟在何爷和关得的身后,一听何爷此话,顿时大羞,转身就跑。 关得哈哈一笑:“碧悠你做贼心虚,听岔了。何爷的意思是说我和你分别生孩子,我和我家媳妇生,你和你家男人生,你怎么就想到和我生了?真不知羞。” 碧悠一下站住,面红耳赤,愣了一会儿,忽然抓起坐垫扔向关得:“死关得,臭关得,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得,碧悠让关得气哭了。 何爷瞪了关得一眼:“以后不许欺负碧悠,她是个苦命的孩子,身世比你还可怜,你要爱护她。” 关得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晚上,关得好说歹说才算哄了碧悠喜笑颜开。一起吃过晚饭后,何爷先回了方外居,关得又陪碧悠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他才离开桃花居。 出了桃花居,关得并没有直接回方外居,而是朝北走去,十几分钟后,他出现在流年玉器行的门口。远远站在流年玉器行的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关得的身影完全隐没在大树的阴影之内,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动光亮,紧盯玉器行门口的几辆汽车。 过了十几分钟,二楼办公室的灯光熄灭了,先是说话的声音传来,随后就是下楼梯的声音。片刻之后,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车前,正好位于灯光下,就让关得将两人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花流年和过江龙。 “花姐,我真没说过你是我的姘头的话,再说我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敢说出来不是?我又不是傻瓜。”过江龙还在解释,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是关得那小子胡说八道,回头我非废了他不可。” “你不是傻瓜,你是笨蛋。”花流年骂道,“谁让你去废关得了?你敢废了他,我就废了你!我要一个残废的关得有什么用,我要他好好的,才好让他听我的话,由我摆布。最近你别去一碗香惹事了,先收敛一下,等过段时间再说。” “那我不是白挨打了?”过江龙不高兴了,“花姐,你不是看上关得那个小白脸了吧?你要是真看上了他,为什么又让我去一碗香闹事,不是没事找事吗?” “你又不懂女人心,快滚吧,我再给你多加几千块的医疗费,总够了吧?” “够了,够了。”一听加钱,过江龙才笑了,“谢谢花姐,祝花姐桃花朵朵开。” “一边去,花姐的桃花早就够了,不用你奉承。” 过江龙嘿嘿直笑,开车走了,他走之后,花流年也没逗留,也开车走了。等流年玉器行门前陷入一片静寂之后,关得才悄然从阴影中闪出,来到了玉器行的门口。 关得就像一个偶然路过的路人一样,在玉器行门口漫不经心地走过。在黑暗的掩护下,关得随着脚步迈动的频率在默念着什么。每走几步,他就会微微停顿一下,然后就会有一个圆珠一样的东西从他的手中掉落在地上。 次日一早,花流年开车来到玉器行,才一下车,就一下摔了个仰面朝天,气得她大骂常小妹没有清扫干净门前的卫生。还没骂完,却又发现汽车的四个轮胎迅速地扁了下去,全部没气了。 花流年更是暴跳如雷,张了张嘴,却又没有骂出口。她低头仔细在地上查看了一番,明白了什么,站了起来,自己拍了拍身上的土,招手对常小妹说道:“小妹,你来一下,跟我谈谈你对关得的印象。” 常小妹洗尽铅华,和当时的浓妆艳抹相比,她现在的模样居然还有点小清新,可见小清新和浓妆艳抹之间,并没有不可跨越的鸿沟。当时关得救下常小妹,安排她到花流年的玉器行工作,本意是为了挑拨木锦年和花流年之间的关系,也是为了解救常小妹于水火之中。何爷说过,只要相见就是有缘,只要有缘,就要种下善缘。 之后,形势突变,由于毕问天横插一手,木锦年和花流年反倒成了同门,而常小妹也被关得忘到了脑后。不过也不知是无意遗忘还是有意为之,木锦年和花流年关系更进一步之后,木锦年也没有再提常小妹一事,他不提,花流年才不会将人还给木锦年。 常小妹用着十分顺手,人又乖巧,干活利索,不怕苦不怕累,花流年对常小妹很满意。她对常小妹的出身没什么看法,如果非要实话实说的话,她自己的发家史也经不起调查。 常小妹怯生生地来到花流年面前:“花总,对不起,是我没打扫干净卫生……” “不说这事了,说说你和关得在房间里都做了什么……”花流年笑得很暧昧很放浪,“他是一个什么口味的人?” 常小妹实话实说:“花总,关得没碰我。” “真的假的?”花流年一直以为关得保护常小妹,是因为常小妹伺候得他太舒服的缘故,没想到关得还真能把持得住,“走,到我的办公室,好好说说当时的情景。” 主观能动性 花流年猜到今天一大早摔了一跤的晦气是关得做的手脚,关得睚眦必报,还真是一个小心眼的男人。她倒要看看,关得能不能逃过她的桃花阵。毕爷不是在关得的身上下了桃花煞吗,就让关得的桃花劫应在她的身上吧。 想到妙处,花流年差点笑出声来,心想,白白净净的关得一定很好玩…… 关得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好玩,虽然他也清楚,有人故意放出风声说卢杰俊要用他当秘书,其实就是故布迷阵,想逗他玩玩。 派过江龙来一碗香捣乱的幕后主使是花流年,放出风声故布迷阵让他自乱阵脚的背后人物是木锦年! 查出花流年的手段,关得只用了一个电话,而查出木锦年和风声有关联,关得还是从月国梁口中听到一个消息之后,才最终确定木锦年是始作俑者。 伴随着刘宝家正式调任省局担任局长的任命一下,单城官场连绵不断的硝烟才终于尘埃落定。几家欢乐几家愁,刘宝家的意外失利让原先许多将赌注下在他身上的市委领导们追悔莫及,又争先恐后地要倒向卢杰俊。卢杰俊却闭门不见,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也不怪卢杰俊冷漠,是他在住院期间已经领略到了官场百态和世态炎凉。谁是真心跟随他的脚步,谁又是投机取巧的官僚,他心里早已有数,所以,事后诸葛的弥补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了。 而且他在单城的任期顶多还有一年,也不必再培植亲信了。一年的时间,也看不清一个人的真正面目,与其冒险,不如顺其自然。 卢杰俊的冷漠态度让投靠无门的市委一干人等,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新任市长沈新。 沈新在政府班子原本是常务副市长,排名仅在刘宝家之后,刘宝家一走,他就顺势接任了市长。沈新扶正,常务副市长的位子就空了出来,都以为会是在副市长之中排名第二的徐子棋接任。出人意料的竟是连常委都不是的边缘副市长月国梁直接跨越,先进入常委会,成为常委副市长,后来在政府班子的分工调整中,月国梁的分工是负责市政府常务工作,他也就成为排名第一的常务副市长,通常情况下,常务副市长就是接任市长的第一人选。 在人人都以为月国梁政治生命即将完结之时,月国梁绝地翻身,不但强势崛起,而且前景一片光明,不由人不大跌眼镜,直呼官场之上,从来都是风云变幻,总有黑马人物脱颖而出。 实际上,月国梁在副市长的位置上差不多10年之久了,他现在抓住机遇,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明是黑马,其实资历早就到了,只不过是官运不到,郁郁不得志而已。相比之下,在单城官场的新一轮调整中,真正的黑马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李东从。 以李东从的区政府办公室主任的级别,在市委遍地处级、厅级的情形下,他不过是一粒米珠,放不出多大的光芒,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科级及以下的级别,区里就有权决定,连市委组织部都不必惊动。 而由科级到副处,虽然只是一级升迁,但意义之大,对于90%的官场中人来说是生死关。有无数科级干部终其一生被卡死在科级的关卡之上,一辈子望处兴叹。李东从才从副科提到正科不久,而且还是实权正科,按照惯例,他三五年内基本上不会动一动了。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才升了科级不久的李东从,也不知交了什么狗屎运,天上掉金子的好事都让他遇上。在区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上还没有坐热,就又大步向前迈进,当上了副区长! 在别人眼中如天路一样艰难的副处之路,在李东从身上就如抬抬腿一般简单,不但级别解决了,而且还是实权在握分管城建的副区长。 差点没让区里一帮人惊掉大牙。 不过羡慕也没用,区里一帮人都清楚李东从的飞速升迁是跟对了人的缘故。跟对了谁?当然是月国梁了。月国梁在由副市长直升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之后,他让出的副市长之位由滏阳区委书记接任。由此,引发了滏阳区委区政府人事调整的连锁反应,最后空缺出一名副区长之位。在月国梁的提名下,李东从顺利上位。 事情看似乎简单,但整个环节复杂多变,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差错,李东从的升迁就黄了。外人无法体会李东从身在其中的提心吊胆,更不清楚李东从升迁的真正原因不是李东从跟对了月国梁,而是李东从跟对了关得。 更让李东从佩服的是何爷,当时何爷说他的升迁落在了关得身上,他还不信,总觉得关得过于年轻,只不过是一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半大小子。不想他还真看走了眼,事情还真就在关得的一手推动之下,险之又险地……成了。 其实李东从并不知道的是,关得在月国梁的升迁之上,起到的只是无心插柳的推动作用。月国梁的升迁,主要还是得益于月国梁的审时度势和主观能动性,而李东从的升迁,则确实是关得有意无意引导的结果。 关得作为桥梁的引导作用和隐形掌门人的身份,在月国梁和李东从的升迁之上,初显威力! 作为单城官场调整的最大受益者,月国梁不仅收获了前景大好的常务副市长的宝座,还因各个官员的互动而奠定了舍得古玩行在单城古玩界首屈一指的地位,同时,也成就了舍得古玩行在单城官场之中唯一中间商的身份。在卢杰俊留任和刘宝家调任的期间,舍得古玩行经手单城官场中人的古玩、玉器数不胜数,单是中间费就赚了不下100万元。 100万元的利润还是小数,最关键的是在单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心中,舍得古玩行建立了良好的信誉,成为他们唯一认可的中间机构。官场中人办事向来谨小慎微,宁肯不做,也要将风险降到最低。舍得古玩行在人事调整之际及时出现,又在官员人情往来的互动之中担任了可靠、零风险的中介机构,从长远看,舍得古玩行其实已经在单城稳稳地站住了脚跟。 对官场中人来说,什么都没有安全重要。以后再有古玩行想如法炮制,步舍得古玩行的后尘,插手单城官场的幕后交易,不管实力多雄厚、背景多深厚,等先过了信任一关再谈和舍得古玩行的竞争吧。 先入为主,舍得古玩行抢占先机,大获成功,是月国梁在升迁之后又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在忙完交接手续和接受了同僚的庆贺之后,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关得到家中一坐。 现在月国梁对关得不但越来越有兴趣,而且还有了更多的想法。 关得最近虽然辞了医院的工作,但却一直很忙,不但忙古玩行的事情,而且还在帮碧悠规划第三、第四家分店,与此同时,他还忙着做一些慈善事业。 何爷想要找到关得的亲生父母,一是想靠京城好友的推算,二是也需要关得的推动。关得自幼父母不在身边,也是他命运之中的定数,怨天尤人也没用,只有接受现实并且想方设法去改变想要改变的一切。 需要关得推动的部分,就得关得亲自出面去做一些善事了,比如去敬老院照顾孤寡老人,去儿童福利院当义工。天地平衡之理就是命中缺什么就补什么。缺亲情,就去施舍亲情,自然就会有亲情回报到自己身上;缺金钱,就捐款捐献衣物,不用多久,就会有好运上门。 关得不但去施舍亲情,还去印经。如果说照顾孤寡老人和当义工是最基本的行善,那么印经则是广义上的行善。一人行善是小善,劝人向善是大善。诸供养中,法供养最,印经则是劝人向善的最广福田。 关得印了有孝经之称的《地藏菩萨本愿经》和护国安家的《金光明经》,并且在何爷的指点下,将印制好的经书免费赠予有缘人。 不但碧悠赞叹关得行善时的专注和认真,就连何爷也暗中称赞关得事事得体,只要是向善之举,一说必做,而且还会不遗余力去做,绝不怀疑,更不延误。信为道源功德母,有多少人因自己的认知障碍而故步自封,只局限在自己有限的知识之中,不相信命运可以凭借许多智慧和手段来改变的理论,最后成为坐井观天的青蛙。 关得一边忙得不可开交,一边还要就下一步的人生之路做出规划。他下一步到底是走向何方,是经商还是从政,何爷说了,由他自己决定。 正拿不定主意时,月国梁的邀请如期而至,他就没有犹豫,欣然赴约。 月清影直接开车来到了一碗香,当着碧悠的面接走了关得。当关得上了月清影的汽车绝尘而去之后,碧悠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关得已经离开一院了,那么他的桃花煞就不会应在月清影身上了。不过……月清影真是漂亮,让人不忌妒都不行。我回头得找何爷说说,看能不能解了关得的桃花煞,就算解不了,也不能让关得和月清影有什么瓜葛,哼。” 也不知碧悠是怎么想的,反正她就是不喜欢关得和月清影在一起,不过仔细想想,她好像也不喜欢关得和花流年在一起。对于所有出现在关得身边的女人,只有黄素琴和黄素素姐妹,她没有多少敌意。但在听说关得要送黄素素到下江上大学之时,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关得坐在月清影的车上,闻着淡淡的熟悉的香气,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初春的时候,他在单城的街头流浪,徘徊在生死边缘,现在是初秋,他在单城有了何爷和碧悠,也认识了月清影和黄素琴、黄素素,而且还和堂堂的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攀上了关系,并且拥有了舍得古玩行10%的股份。以舍得古玩行现在的市值计算,他的身家也有200多万了。 一切,恍如梦中。 “我提了70万现金,回头你先拿上。”月清影扭头对关得说道。她今天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素净无瑕的脸上因为没有脂粉而显得十分柔和。 是的,是一种让人感觉非常舒服的柔和。和她以前精致的美丽不同的是,此时的月清影,脸上洋溢着一种让人非常想要一亲芳泽的神采。白里微微透红的皮肤细而不干,标准的瓜子脸弧线优美,小巧的鼻子挺而直,娇艳红唇不涂口红一样雨润红枝娇。关得不得不承认,月清影不管是否化妆,她依然是他生平所见过的女人中最完美的一个。 没错,关得用了完美来形容月清影。当然,除了月清影过于清冷的性格之外,她无论出身、长相、身材还是学识,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70万现金?”关得一下没想明白,“不到年底,怎么就分红了?” “你不是欠了100多万的外债?先去还了一部分,本来想提100万给你,但一时周转不开了。”月清影淡淡地说道,轻描淡写的口气仿佛70万只是70元一样。 诚然,舍得古玩行是有关得10%的股份,但关得并未投入一分钱,而且按照协议,到了年底才会分红,分红,也是只分利润的部分。以现在古玩行的上升势头来看,到了年底会有不下300万的利润。300万的10%不过30万。 月清影能替他着想,直接提了70万元给他,关得说不感动那是骗人。他沉默了片刻,没有拒绝月清影的好意,也是因为近来债主差不多已经知道了他人在单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摸上门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有钱还债当然是好事了。 “谢谢。” “不用客气。”月清影依然淡而无味地说道,“爸爸没说,你也没提,但我能看出来,爸爸能当上常务副市长,还是你讲的韩信的故事启发了他。他有一段时间一直愁闷,翻来覆去下不定决心,你上次去了家里之后,他第二天就去省城了……这两天我好好想了一想,好像遇到你之后,我遇到的事情都是好事。不但放下了心头多年的一块大石头,而且开的古玩行生意也很成功,最主要的是,爸爸也升了官。这么多事情算来算去,我要说的是,谢谢你。” ------------ 07 红尘最炼心 风太大,月清影的喊声淹没在风中,但她欢悦的容颜和近乎疯狂的呐喊,让关得差点惊呆。清冷如夜的月清影也有疯狂如疾风的一刻,也许是她压抑太久了,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想想也是可怜,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却无端地耗费了几年的青春,命运的安排有时会残酷得让人无语。 十字路口 难得月清影说了一番长篇大论,关得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笑笑:“我们之间就别谢来谢去了,要不就显得生分了。” “也是。”月清影停顿了一下,不敢确定地说,“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我以后怎么称呼你才好?叫你关得,好像太生硬了;叫你关兄弟,又太不雅了;叫你小关,显得我有多老一样,我其实才比你大四岁。” 关得笑了:“叫我得弟好了,我以后叫你影姐。” 月清影“扑哧”一声笑了:“幸亏我不是比你小的男人,否则你要叫我影弟得多难听。” “影弟?”关得愣了,随后又想明白了什么,哈哈一笑,“就是,影帝,名头太吓人了。” 笑完之后关得才意识刚才月清影笑了,就大着胆子说道:“你刚才笑了……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 “好看又怎么样?我又不想让谁看。”月清影的脸色说变就变,刚才还如夏日微风的表情一下就变得冷若冰霜了。 好在关得已经适应了月清影的人淡如菊清冷如夜,就笑道:“我想看。” 月清影目光怪怪地看了关得一会儿,关得毫不示弱和她对视。过了少许,她败退了,收回了目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又紧闭双唇一言不发了。 到了月家,开门的不是苏姝娥,而是月国梁。 月国梁亲自开门,意义就大不相同了,而且一见关得,月国梁就哈哈一笑,亲切地说道:“小关来了,快进来,外面热。” 和上次见面不同,月国梁精神状态大好,整个人似乎一下年轻了10岁一样。想想也是,月国梁的升迁不但是绝处逢生,而且还是前程似锦,他今年52岁,就算在副市长的位置上再熬一届,到57岁时还能担任一届市长。 而实际上根据月国梁的资历,只要路子通过,五年后就算担任市委书记也不会太让人惊讶。他本来已经有了退居二线的可能,却一下眼前又是一条光明大道,怎能不精神焕发? 进得屋里,才坐下,苏姝娥就从厨房端了西瓜出来,热情如火地招呼关得:“小关你也真是,多长时间没来家里了?阿姨都想你了。影儿,也怪你,非说关得忙,再忙也得吃饭,来家里吃饭和在外面吃饭,不一样是吃饭?” 得,关得最受不了丈母娘看女婿式的热情。他在下江黄素素的父母处受够了轻视和白眼,倒不是承受不起在副市长夫人面前受到的礼遇,而是他不习惯。 “老苏,你就别忙了,我和关得说几句话。”月国梁替关得解围了。 到了月国梁的书房,关得注意到房间的摆设和上次有所不同,虽然变化不大,但明显风格为之一变。如果说以前的风格是稳重和保守,现在的风格就多了进取和向上。 “坐,坐。”月国梁满脸喜气,居然亲自动手为关得泡茶,“尝尝我的手艺。” 关得忙接过茶壶:“月伯伯,我来。” 月国梁开心地将茶壶交到关得手中,感慨地说道:“我没看错你,关得,你是一个很沉稳很有见解的年轻人,而且,也很有能力。你从医院出来后,有没有想好要去哪里?” 这一句话可不是无的放矢,而是针对已经传了半个月的有关卢杰俊要用关得当秘书的传闻。看来传闻的威力真不小,就连身在权力中心的月国梁也分不清真假了。 不过说实话,关得也分不清真假,他回忆和卢杰俊唯一的一次接触,总觉得凭一面之缘就让卢杰俊对他另眼相看,似乎不大可能。 “还没有想好,现在古玩行的生意蒸蒸日上,清影一个人顾不上,我打算暂时先把主要精力用在古玩行上。单城的市场毕竟不大,下一步,准备到省城发展,开分店。”关得也不是撒谎,而是确实有继续扩大经营的想法。 “想法是不错,也有一定的可行性。”月国梁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我倒有一个想法。小关,月伯伯是过来人,对你也算有一定的了解,就想问你一句,你有没有想过要向仕途上发展?” 终于还是来了,关得脸色平静地答道:“我还是更喜欢在商场上搏击风浪。” 沉吟了片刻,月国梁斟酌了一下语言:“卢书记对你印象不错,外面的传闻你也听到了,卢书记可能还真想调你到身边。王肖通下到县里的事情已经定了,就等卢书记的新秘书到任后就宣布。” 看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关得也就不再隐瞒,将他和卢书记之间的一面之缘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月国梁,意思是让月国梁为他判断,到底真是卢书记看中了他,还是有人别有用心,故意散播传言。 月国梁沉默了,在房间中来回走了几步,又坐回了关得的对面,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估计卢书记确实有意用你,有人就领会了卢书记的意图,故意放风出来试探你的反应。毕竟不是小事,卢书记不可能直接去征求你的意见,你又不在编。对了,你也认识木锦年?” 说实话,关得其实还真没有从政的打算,他觉得自己不适合进官场,而且以他自己对未来的规划,他也不适合当官。人前人后的风光不是他的理想,他还是适合隐身。 提到木锦年,关得心中蓦然一动:“认识。” “认识就对了,我昨天还在市委遇到了木锦年,说了几句话,还提到了你。他说你年轻有为,很能干,也很有眼光,他能认识你,是他的荣幸。”月国梁疑惑地看了关得一眼,显然是对关得和木锦年关系熟稔不解,却不便直接问出口,“木锦年和节茂的关系一直不错,不过最近他和沈新关系走近了……” 节茂是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 关得虽然早就猜到木锦年在市委有后台,但并不清楚是谁,现在听月国梁一说,才知道木锦年在市委的关系是节茂。如果只是节茂也就算了,市委秘书长是服务市委书记的市委大管家,不是实权人物,但木锦年攀上了沈新的高枝,就麻烦了。 沈新是市长,是实打实的实权人物,在卢杰俊调离单城不过是时间问题的前提下,沈新的权力会被无限放大。就算关得不是官场中人,他也能清楚地意识到单城市委的权力天平会向沈新一方倾斜。 木锦年不简单,归到毕问天门下之后,眼界大开,本事见长。 “我和木锦年不是很熟,就是有过几面之缘,没深交。”关得对他和木锦年之间的关系下了结论,同时他也脑中灵光一闪,猜到了是谁在背后故意推动卢杰俊想要用他当秘书的风声了,正是木锦年。木锦年此举可不是让他成为名人,而是想打乱他的部署,从而破坏他的运势。 何爷看不清他的命数,同理,毕问天也看不清了。相信毕问天也会和何爷一样,对他今后的命运走向大感兴趣,会想方设法利用各种手段以便掌握他人生的下一步。 由此推断,他进入仕途担任卢杰俊的秘书,是毕问天和木锦年所乐见的结果。一入官海,他的人生之路会再次转折,而且还会因为身在官场的缘故而大受束缚。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在官场之中,不可能再走向运师之路。 月国梁和上次见关得时不同,他现在真正当关得是一个可以对话的朋友,而不再当他是后生晚辈。 “小关啊,你就不再好好考虑考虑?”月国梁语重心长地劝道,“卢书记不用多久就会调到省城,你现在担任了他的秘书,不出意外就可以跟到省城。到了省城,天地宽阔,眼界就高了……” “谢谢月伯伯的指点,不过我觉得我真的不适合官场。也许我和清影一起做做生意,和官场打打交道还成,真要自己进了官场,恐怕就是另外的情景了。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还是当一个官场的旁观者好了。”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好吧,我不说了。”月国梁点点头,似乎是对关得坚定立场的认可,又似乎是别的什么,他又问:“除了经营古玩行之外,你还有没有别的想法?清影的意思也是想从医院辞职,她对古玩的前景也十分看好。但我觉得吧,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月清影也要辞职了?关得有点纳闷,怎么路上她没有说,不过又一想,月清影辞职是好事,离开医院,她就等于和过去一刀两断了,从此就可以全身心地开始新的生活了。 要说关得对未来的规划,肯定有,但不能对月国梁说,还有一点,他现在对前景也不是很有数。一直和月清影合作古玩行也未尝不可,但太受制于人了,他想要有自己的事业。不过事业要从哪里开始,要从事什么行业,还没有完全想好。 毕问天的意外介入以及何爷对他命运走向的把握不再清晰,也是让他犹豫的原因。必须承认,现在的关得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之上,微有迷茫。 “月伯伯有什么好的建议?”关得猜测,月国梁说不定已经想好了下一步。 果然,月国梁心中早有了想法:“东从在滏阳区分管城建一块儿,城市的发展离不开建筑业。从我担任副市长以来,单城市的人口就逐年增加,人多了就要住房子……” 关得明白了,月国梁是建议他往房地产行业发展。想了一想,关得不置可否地问道:“清影是什么意思?”话一出口又觉得语气不对,说得似乎他和月清影关系多密切一样。月清影和他合作古玩行,未必还会和他合作房地产。 而他,现在一无资金二无实力,说到底,还是要受制于人。关得希望尽早实现下一步的飞越,不再处处被动。他的命运虽然已经改变,但才只是拐了一个弯,还没有达到顺水顺风的高度。 月国梁无声地笑了:“我还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先听听你的意思。你要是有这方面的想法,可以先和我交流一下,等我们敲定了方向之后,再和清影说也不迟。” 好嘛,月国梁对他还真够信任,以他的意见为第一,月清影倒成了附属了。不过再深入一想,不管从事什么行业,只要和月清影合作,他就是处于附属的地位,毕竟有资金有关系的是月清影。 “我赞同月伯伯的看法,以后房地产业会崛起。虽然近两年建筑业不景气,从1997年开始一路下滑,但今年已经止降回升,而且回升的势头很快。现在开始进入房地产行业的话,我认为,是个好时机。”关得对房地产行业的未来十分看好,他在大学里所学的专业虽然和房地产行业无关,但他在下江上大学的几年,正是房地初见规模快速增长的时期。单城作为内陆城市,要比沿海发达城市晚上几年,但趋势不可抵抗,早晚,单城的房地产也会兴盛。 “兴盛房地产公司……这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月国梁此时才露出底牌,原来他步步为营,已经为关得设想好了每一步,就连未来房地产公司的名字都想好了。 “不如叫滨盛房地产公司。”关得也必须显露他重要的一面,就提了出不同的意见。 “哦?有什么说法?” “我五行缺金,清影五行缺水,金生丽水,我和她合作是最佳组合,但也要体现到名字上才更有利于长远发展。滨字包含水金,作为公司名字的第一字,可以起到起运的作用。” “有道理,有道理。”月国梁欣慰地一笑,“中国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必须要引起重视呀。有时间我也要读一读古书,呵呵,吃饭,吃饭了。” 话题跳跃到吃饭上,就证明对话告一段落了。 饭间,苏姝娥不停地为关得夹菜,问东问西,问长问短,比如问关得的家庭情况,问关得有没有女朋友,问关得平常在工作之余的爱好。得知关得工作之余几乎不抽烟不喝酒时,她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清影的性子清淡,你的生活习惯也清淡,好,真是太好了。” 饭后,月清影送关得回去,一下楼她就说:“关得,你以后还是别来家里了。” 人生两大关 关得呵呵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再来两次,你妈非得把我当女婿了不可。万一她非要拉郎配,我又不好拒绝她老人家的好意,就尴尬了。” 月清影不快地说道:“怎么了,嫌我比你大几岁是不是?” “女大一,不成妻……女大三,抱金砖。”关得知道女人都在乎年龄,就连清冷如夜的月清影也不例外,他就嘿嘿一笑说道,“其实大四岁也没什么……” “什么叫也没什么?”月清影发动了汽车,“女大四有什么说法没有?” “忘了。” “你真气人!”月清影生气了,一脚油门下去,一阵刺耳的响胎声过后,一股强烈的推背感将关得压在椅背,汽车弹跳起步! 关得差点被剧烈的加速压迫得喘不过气,暴力女,真是一个暴力女。外表清冷内心狂热的月清影发作的时候,也是吓人得很。 汽车没有开往一碗香,而是直奔高速路而去。月清影够狠,也是她的汽车马力够大,一上高速就一口气加速到了200公里的时速,指针到了200之后,加速感才明显下降。 关得拍拍胸口:“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起地球。月清影说,给我一对翅膀,我能陆地飞行。” “讨厌,真能贫。”月清影开心地笑了,或许是她完全释放了自己,又或许是她即将离开医院要迎来新生,总之她的欢悦是关得从未见过的美丽。她打开天窗,打开窗户,幸亏不是敞篷车,否则她一定会打开顶篷。 汽车激驶,风声呼啸,猎猎直响。月清影一时兴起,在宽阔无人的夜晚的高速公路上,大喊一声:“啊……我要飞上蓝天,我要开开心心,我要做一个幸福的人……” 风太大,月清影的喊声淹没在风中,但她欢悦的容颜和近乎疯狂的呐喊,让关得差点惊呆。清冷如夜的月清影也有疯狂如疾风的一刻,也许是她压抑太久了,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想想也是可怜,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却无端地耗费了几年的青春,命运的安排有时会残酷得让人无语。 月清影靠边停了车,新建成的高速公路在夜晚车辆很少,四下一片漆黑,静得吓人。车一停下,才感觉黑暗从四面八方袭来,带来了莫名的压迫感。 “感谢命运的安排,如果不是我为木锦年傻等了几年,耗费了青春,我现在肯定已经结婚生子了,就不会在还是单身的时候遇到你。”借夜色的掩护,月清影又熄灭了车灯,她的面孔就模糊不清,让人看不分明,“关得,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谢谢你让我走出人生的低谷,让我对人生再次充满了信心!” 黑暗中,一只微凉却柔软的小手伸了过来。关得伸手握住,感觉到手的主人传递的心意,心中出奇地没有旖旎的心思,只有沉静,前所未有的沉静和感悟。 命运的安排虽然残酷,但也正如月清影所说一样,如果不是她耗费了青春,她现在估计已经是相夫教子的小妇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单身又如何?她和他之间,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黑暗中,月清影的影子又侧了过来。她今天穿了无袖上衣,裸露在外的胳膊灵活地绕过了关得的脖子,一用力,就将关得拉得倾斜了身子。 关得反手抱住了月清影,感受到月清影微微急促的呼吸,他没再犹豫,用力印在了她的嘴唇上。就如电光交错一般,四唇相遇的瞬间,关得的心灵蓦然一颤,而月清影则发出了不受控制的**声。 月黑风高,无月无星,在漆黑一片的夜晚,一男一女的亲吻只不过是天地之间再寻常不过的人间悲欢,但对关得和月清影而言,却是人生中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 月清影的舌笨拙而矜持,不肯被关得琢磨,却又不肯退缩,固执地和关得纠缠在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辆汽车从远处驶来,灯光照亮了车内,月清影受惊一样一把推开关得,坐回到了驾驶位上。她双颊绯红,衣衫凌乱,双眼迷离…… 灯光一闪而过,车内又重回黑暗,月清影发动了汽车,轻轻咳嗽了一声:“我送你回去。” 关得忙说:“我来开车。” 月清影顺从地下车让位,关得坐到了驾驶位上,一脚踩下油门,汽车不紧不慢地提到了时速120公里。他保持在了安全时速,不再多快一点。 “真慢,再快一些。”月清影催促关得,“你开车的风格太软绵绵了。” “安全第一,我的人生准则是,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在安全时速以内。” 月清影沉默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头一扭,目光看向了窗外。窗外除了漆黑的夜晚和远处偶尔可见的隐隐灯光之外,一无所有。 到了一碗香,月清影从后面拿出一个袋子:“给你。”她想了想又说,“成立房地产公司的事情,你要想好了。古玩行的合作可进可退,房地产公司的合作,就是完全捆绑在一起,以后想脱身,也没那么容易。” 古玩行毕竟局限性大,而房地产业开拓性广,一旦确定了合作关系,预期前景会是几年甚至十几年。如果说古玩行是起跑,那么房地产业算是助跑,关得没怎么犹豫就点头了:“想好了,不反悔了。” 月清影点点头,正要上车,忽然又问:“那你得告诉我,女大四是什么?” “女大四,福寿至。” 月清影一下愣了,原地站了小半会儿,忽然嫣然一笑,上车而去。汽车先是一下飞出十几米,忽然又一脚刹车慢了下来,然后保持了正常的速度开走了。 关得一直等月清影的汽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之中,笑了笑,他才绕过一碗香的大门,来到了一碗香后面的桃花居。 桃花居地方没方外居大,位置却比方外居好,掩映在高楼大厦之间,是一处绝佳的闹中取静的住处。最早桃花居也是何爷名下的产业,碧悠来后,何爷就将桃花居让给了碧悠。 以碧悠现在的实力,买一处别墅或是高档住宅不在话下,但碧悠住惯了桃花居,不肯搬走,说是住平房可以接地气,也睡得安然。以现在桃花居所在的地段和房价上涨的速度,不出几年,桃花居的地价就会上涨数倍。 桃花居的桃花早就落了,桃子也熟过了。其实桃花居最早不叫桃花居,而叫老院子。碧悠搬进来后嫌名字太土,种了桃花之后,就改名叫桃花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碧悠潜意识中渴望桃花运。关得不会去胡乱猜碧悠命名的用心,在他推开桃花居木门的瞬间,忽然就打个激灵,蓦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桃花煞! 对,毕问天暗中对他下了桃花煞,肯定要应在一人身上,而刚才在高速公路上的意乱情迷的一刻,莫非正是桃花煞应在了月清影身上? 正胡思乱想间,没留意脚下,不知何时碧悠加高了门槛,他一不留神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有功夫的根底,向前猛跑几步,借以卸去冲势。 不料跑得过快,没注意到正好碧悠听到响声出来接他,碧悠穿了睡衣和拖鞋,也没顾上开灯,刚推开房门就被关得撞了个满怀。 撞就撞了,关得还使出太极推拿的招式,准备一抖一晃将力道卸到门上。不想等他手刚要触摸到门板的时候,门板让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子饱满而弹性的丰胸。 关得的手就水到渠成地印在了碧悠的胸上。 碧悠正满心欢喜地迎接关得的归来。关得不管多忙多晚,一般回方外居之前,都要来一碗香和她见上一面。久而久之就习惯成自然,不见到关得,碧悠也睡不安稳。 却不想关得上来就是流氓行为,碧悠丝毫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就惊呆当场,动了不动了。 关得也呆了,双手就如此这般地按在碧悠的胸上,感受到了只穿着睡衣的碧悠青春美好的丰胸的质感。他的双手之上传递而来的弹性和热力无不提醒他一个让男人无法不品味的事实——碧悠的丰胸,形状美满,形体优美。 “关得,你……”碧悠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关得,转身就又回到屋里,“咣”的一声关紧房门,“我不理你了,你走!” 关得心中懊恼,怎么就才亲了月清影又摸了碧悠,今天这是怎么了?印象中从小到大,他从没干过偷看老师洗澡、偷看女同学裙底的事情。今天又没喝酒,排除了酒后乱性的理由,但却先后和二女都有了亲密接触,难道这是桃花煞触发的连锁反应? “碧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能是桃花煞的原因,你别生气。”关得解释了一句,听了听里面没声音,就摇摇头走了。 关得走了不久,碧悠悄悄打开了房门,她满脸羞红,却又是一脸失落,过去关了院门,确信关得已经走得没影了,才骂了一句:“笨蛋,傻瓜。” 想到关得的桃花煞也许真是应在了她的身上,她心里跳个不停,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兴奋,又感觉胸前一阵酥痒,虽然没人,却又羞不可抑,急忙用冷水洗脸去了。 三天后,何爷启程前往京城。启程前,他专门让碧悠来到了方外居,在方外居摆了简单的一桌,同关得和碧悠话别。由于何爷的告别仪式大别以前,过于郑重,再加上事关切身利益,关得不免小有紧张。 紧张之中,不乏也有上次和碧悠意外事件的尴尬。 上次意乱情迷的一夜之后,说来也怪,不管是月清影还是碧悠,关得一人也没再见到。月清影忙着医院辞职的事情,碧悠忙着分店的开张事宜,关得忙着继续做完义工的最后几天。结果几天时间不仅谁也没有见上一面不说,连电话也没有通上一次,似乎都在对上次的意外事件进行反思。 见到碧悠时,关得的目光下意识先落在了碧悠的胸口,正好被碧悠看个正着,碧悠一下就脸红了,关得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碧悠来了。” “来了。”碧悠飞快地应了一声,跑向了厨房。 何爷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他和关得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迎着习习的微风,捏着一粒花生米,不无感慨地说道:“关得,你一生有两大关不好过。” 关得一下就肃然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何爷不再在他面前讲起命数和命格了,现在突然提起,他怎能不洗耳恭听。 “你也别紧张。”何爷见关得如临大敌的样子,又笑了,“第一关就是父母关。儿女是债,无债不来。父母和儿女之间,是你欠我我欠你的债务,所以父母对儿女才会心甘情愿地付出。但债务有多有少,多,就是一生团聚;少,就是一生分离。你和你的父母之间的债务,多少不均,缘分不深,所以才有童年分离之苦。但以后是聚是离,还不好说。” “另一关就是感情关了。一个男人一生也许会和几个女人有感情纠葛,但终究只能娶一人。夫妻是缘分,无缘不聚。最和你有缘的一个人,才会成为和你共度一生的妻子。上次我说毕问天暗中对你下了桃花煞,你最近会命犯桃花,其实在回车巷我见到你第一眼时,就看出了你双眉浓密而长,中间微连,易结成桃花印,主你一生在感情上摇摆不定……” “哐当”一声,厨房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碧悠打碎了一只碗。 何爷含蓄地一笑:“不过你现在命运已改,性格也在重新养成,未必就会总有桃花劫相随。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下……” 关得见何爷说得郑重,立刻肃立说道:“是。” “在我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之前,你的个人问题先放一放。此事事关重大,不要过早地定下婚姻。婚姻对一个人一生的运势影响极大,结合不好,阴阳失调,或许会让命运急转直下。” “是!”关得不敢怠慢,急忙应下。 “坐。”何爷又示意关得坐下,“你下一步走向哪里,不用操之过急,以你现在的运势和面临的局面,会有许多意外的推动力。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站在江中,先辨清方向看清风向,然后再决定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 “何爷,正好要向您说一声,月国梁有意让我往房地产业发展。” 滚滚红尘 “你答应了?”何爷一脸冷峻。 “算是答应了。我认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房地产业会是一个支柱产业。人都需要有房子住,现在每年涌入城市的大学生越来越多,房子的需求量就越来越大,房地产业的前景很广阔。” 何爷沉默了半天,却没有再说出什么意见,正好碧悠端上了饭菜,他就拿起了筷子,“吃饭吧。” 关得心里闷闷的,也不知何爷是个什么意见。前段时间何爷也说了,让他自己决定未来发展的方向,但他准备进军房地产业的消息似乎让何爷不高兴了。 吃饭的时候,碧悠说了几句,意思是她想为关得买一辆车,总让关得开她的捷达太失身份了,她开还行,关得开就不行了。车是男人的脸面,关得至少也要开一辆奥迪或是宝马。 关得心里很感动,却婉拒了碧悠的好意,一是以他现在的身家开奥迪或宝马不太相称,二是也有大男子主义作祟,让女人给男人买车,他接受不了。他不知道碧悠的小小心思,却是将车当成了定情信物。 “何爷,你看关得,不识好人心。”碧悠见关得坚决不要,生气了,向何爷告状。 何爷冷了半天脸,被碧悠一闹,终于又笑了:“关得做得也对,男人怎么能让女人买车。再说你现在手头也不宽绰,不舍得为自己换车却要给关得买车,是不是对关得太好了?关得现在正处在命运转折的第二个关卡,还是不要张扬得好。” “何爷就向着关得,不向着我,重男轻女。”碧悠才不是真生气,她是看出了何爷微有不快,故意撒娇哄他开心。 何爷哈哈一笑:“在我眼里,你比关得还要亲。你会守我一辈子,关得……就不一定了。” 关得听出了什么,惶恐地说道:“何爷,我……您要是觉得我不适合往房地产业发展,我会退出。” 何爷摆了摆手,叹息一声:“不必,不是你的事,是你的经历让我想起了毕问天。是我自己的心结,也是怕你会重蹈毕问天的覆辙。毕问天当年也是早早就成功地影响官场和商场的隐形人,同时兼修运师之术。他相信以他的聪明才智可以命运双修,在一手掌控世间的荣华富贵的同时,还可以一手扼住命运的喉咙,成为命运的主人。结果在他突破运师境界之后,一直就很难再前进一步了。他太醉心名利,世间名利好则好,但名利有了,命师的境界就远了。到了今天,他在名利场中打滚,在运师的境界上不进反退,还想在有生之年达到命师的境界?哼,他走的是南辕北辙的道路!” “别说要达到命师的境界了,眼见大限将至,毕问天还沉迷在权力和金钱的游戏中不能自拔,可怜可叹!关得,你的眼光很准,未来十几年内,确实是房地产发展的黄金时期,但伴随着巨大的成功之后的就是声色犬马的诱惑。你还年轻,在滚滚红尘中迷失了心性的话,就很难回头了。你和天生富贵之命的人不能相比,命数不同,你是改命的富贵,改命的富贵如果把握不好,很容易因为福尽而暴毙。” “啊……”碧悠惊叫一声,一失手又摔碎一只碗,“关得,要不你还是不要去生意场上拼杀了,安心修习就行了。一碗香开了三家分店,赚钱也够花了。” “不,让他去。”何爷一下又想通了,“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野,红尘之中才最炼心,而由运师到命师的突破,全在心法之上。关得必须要自己过关,否则,谁也帮不了他。” 关得知道今天的谈话是何爷临走之时的谆谆教导和叮嘱,他表了决心:“请何爷放心,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而已!” “不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而是缘由天定,分乃人为。人生,仍有努力就可以改变的部分,只要你心不动摇,外面的狂风暴雨再肆虐,也奈何不了你。”何爷脸色蓦然一变,“不过你要记住,赚钱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广结善缘才是人生的最大意义所在。没有善缘只有恶缘,就是亿万富翁也会被人杀害。另外,还是要提防毕问天和木锦年。” “木锦年?”碧悠惊叫一声,“木锦年怎么了?” 如果说提防毕问天碧悠不会惊讶,但木锦年的名字从何爷的口中郑重其事地提出,她就不解了。 关得一下想通了其中的环节,说道:“木锦年确实是一个强有力的对手,他不但在相术上初有成就,而且现在又和沈新关系不错,怕是他也想走毕问天隐形人的老路。” “毕问天的隐形掌门人之路,也不是他的独创,但却在他的身上达到了巅峰,木锦年显然也想步毕问天的后尘。实话实说,关得现在走的道路,也和毕问天的隐形掌门人之路类似,等于是说,现在有三人走在同一条道路之上——毕问天、关得和木锦年。至于谁最后走得更远走得最成功,就看各人的机缘了。毕问天现在层次很高,和关得不会有太直接的利益冲突,而木锦年则不同了,他和关得一样都在单城,都将单城当起跑线,必然会因为争夺有限的社会资源而导致矛盾出现。” 何爷肯定了关得的话,又补充了几句,最后说道:“我希望关得能处理好和木锦年的关系。” 碧悠终于又听出了什么:“何爷,关得为木锦年看过面相,他是天绝孤寒之相,是不是您又替他算了一算?” 何爷点头:“木锦年的运势……提前了。” 次日一早,何爷就离开单城,北上京城。何爷刚走,关得就听到消息,木锦年的妻子林双凤乳腺癌复发,病重不治。 木锦年的面相是天绝孤寒,中年丧妻,现在他正值壮年却已经丧妻,何爷所说的运势提前,一语中的。不过关得也清楚,与丧妻提前伴随而来的,应该是木锦年的事业兴盛期也提前了。正所谓祸福相依,天地平衡之理,谁也无法抗拒。 随后,关得接到了月清影的电话。 “滨盛房地产有限公司已经申请下来了,我是董事长,你是总经理。有时间你过来办一下手续,也谈谈我们之间的合作条件。” 关得才想起来他是答应了和月清影一起进军房地产业,事先却没有谈妥股份比例的问题,想了想就说:“先不急,你心中先拟一个大概,差不多就行了。” “一是一,二是二,私事和公事不能混为一谈。”月清影却是公事公办的口气,“我和医院的交接工作已经结束了,现在全身心投入到滨盛了。我感觉你对滨盛不够用心,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关得笑了:“没了,你想多了,我最近确实有点闲事要忙。既然你这么说,那好,晚上我们约个地点见面。” “晚8点,在人间。”月清影又约了位于南郊的农家院。 才放下电话,关得的手机就又响了,他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 “是关总吗?”一个既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常小妹。” “常小妹?”关得一愣,倒是忘了她了,对了,她在花流年的流年玉器行,“是你呀,你在流年玉器行的工作还好吗?” “还好,花总对我很好。”支吾了一会儿,常小妹才又鼓足勇气说道:“花总常向我打听你的事情,好像她对你有什么想法。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就对她说了实话,说你没有碰我……” 关得无奈地笑了,别,千万别让他的桃花劫应在花流年身上,以花流年的放浪和风情,他可消受不了她的美人恩。 没想到当日只是顺手帮了常小妹一把,常小妹会一直感念至今。果然如何爷所说,要广结善缘才能道路宽广。关得就说:“谢谢你小妹,你以后就凭本分做事凭本心做人就行了。” 常小妹高兴了,如奉圣旨:“我记下了,关哥,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好好工作,花总如果有什么动向,我一定会及时向你汇报。” “这个……就不用了。”关得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常小妹就挂断了电话。 得,无意中在花流年身边安插了一个奸细,算不算潜伏? 没想到电话似乎也能传染一样,常小妹的电话刚断,李东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李东从最近和关得联系不多,倒不是他升官之后就忘了本,不把关得当一回事了,而是他忙得不可开交,方方面面的应酬太多了,让他应接不暇,脚不沾地。这不,好容易空闲下来,就立刻打来了电话。 李东从现在不管是从指点迷津的角度对关得有敬畏之意,还是从关得和月国梁之间密切的关系出发,他都不敢怠慢关得。 “关老弟,最近忙坏了,没时间和你联系,我的错,我的错。”口气比以前又客气了几分,上来就是自我批评。 “李老兄客气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我之间不说虚的。怎么了,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好久没一起坐坐了,想和老弟你一起坐坐,说说话。晚上有空不?要不来家里让你嫂子炒几个菜?” “晚上不行,老兄,和清影约好了,商量一下滨盛成立的事情。”关得也没隐瞒,他也知道李东从有诚意,但确实是先答应了月清影。 “这样……”李东从迟疑一下,“那就明天,明天正好周末。” 关得不好推辞了,也正好滨盛成立之后的第一个项目怕是要落在滏阳区,还需要李东从从中牵线搭桥,就一口答应了,“好,就这么说定了。” “我还有一个可能不合时宜的要求,能不能请清影和你一起来家里做客?” 关得想了一想:“我尽量说服清影,等我消息吧。” 李东从高兴了:“行,就等老弟的好消息了。” 能不能说服月清影到李东从家中做客,关得还真是心中没底。正想着怎么向月清影开口时,电话就又响了。 关得本不想接听,电话太多了,吵人,但一看来电话号码竟然是木锦年,还是接听了。 “锦年兄,有何指教?” “关老弟,最近可好?一直没和你联系,很想你呀。怎么样,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坐坐?我有合作项目想和你谈谈。”木锦年的话听上去很有诚意。 难道是第二阶段的转折就要来了,怎么最近找他的人都想和他谈合作?关得哈哈一笑:“多谢锦年兄的关心,合作项目可以谈,但今天晚上确实没空,要不改天?” “改天就改天。”木锦年的声音又低落了下去,“双凤还是过世了,人力不能胜天呀。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节哀顺变。”关得宽慰木锦年几句,“好好生活,珍惜当下。锦年兄现在想必相术有成,对人生命运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应该更看开了。” 关得点到相术,自然有所暗指,木锦年说道:“在你面前,我就不卖弄相术了,不提了,不提了。有件事情我提前透露一下,我不打算再做玉器生意了,锦年玉器行想转让出去,要是关老弟有意的话,我会优先考虑让你接手。” 这个消息倒很意外,木锦年放手玉器生意,肯定是有了更有发展前景的项目。由此可见,他的人生也迎来了一个重大的转折点。 想了想,关得没有直接答复木锦年,而是说道:“我考虑一下。” 开上碧悠的捷达——捷达基本上归关得了,碧悠买了新车想给关得,关得没要。关得并没有先去在人间,而是绕了一个弯,来到了舍得古玩行。 刚停好车,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了崔民强大嗓门呵斥员工的声音。关得笑了一笑,别说,崔民强还真是一个合格的经理,有他管理店面,省了他和月清影的很多事情。 规划 “得哥。”崔民强正批评一个不按照规范拿放字画的店员,一抬头发现关得进来,忙迎了过来,“难得你有时间过来视察工作,有什么指示?” “关总!”店员一见关得,都齐齐鞠躬问好。关得摆摆手,算是回应了众人。 “走,跟我出去一趟。”关得上来就给了崔民强一拳,“少贫嘴。” 崔民强嘿嘿一笑,回头交代几句,就跟关得上了车。见关得一路朝南疾驶,眼见出了市区,他不解地问道:“怎么到了荒郊野外,得哥,你不是想把我卖了吧?” “卖你?你能值几个钱?”关得笑道,“一会儿见到董事长,记得别乱说话。我说,你听,该你说的时候,你表个态就行了。” “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先透个底,要不我心里没底,万一办砸了怎么办?我怕见董事长,一见她,我就心里打鼓。” “她又不凶,你怕她什么?” “她长得太漂亮了,让人看了喘不过气。对了得哥,董事长是不是和你的关系有点……” “别乱说。”关得敲了崔民强的脑袋一下,又问,“曾伟贤、于天凯,你有没有联系?” 关得、崔民强、曾伟贤、于天凯曾经被称为“孔县四大难”,意思是这四个人特别捣乱,爬墙头、偷鸡摸狗,什么坏事儿都干,是最难缠的四个家伙。但说起来自从上了初中之后,关得就老实多了,没再干过什么捣蛋的事情。 后来关得考上了兴元大学,家也搬到了市里;崔民强考上了大学,留在单城;曾伟贤和于天凯都考上了大专,毕业后去了哪里,关得不太清楚。 “有啊,都有联系,他们都在单城。”崔民强问道:“怎么了得哥,想和他们见见?见他们可不太容易,他们现在忙得不行,也累得够戗,都在建筑工地当技术员,每天累得跟狗一样,还挣不了几个钱。” 原来干了建筑,关得点点头:“回头你联系他们一下,约个时间出来坐坐,哥几个叙叙旧。” “得了,没问题。” 车到在人间,崔民强一下车就嚷嚷道:“敢情这荒郊野外还藏了这样一个世外桃源,怪不得你向这儿跑。这地方又安静又有景儿,要是再藏了一个相好,那就绝了。” 话音刚落,月清影的身影就款款出现在了关得的身前。 “啊?”崔民强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吓了一跳,一下捂住了自己嘴巴。还真有相好,而且还是月董事长,麻烦大了,肯定让她听见了。 在舍得古玩行,除了关得之外,其他人都怕月清影,崔民强也怕得很。 月清影早就听到了崔民强的大嗓门,关得没打招呼就带来了外人,她心中就十分不喜。又听崔民强十分粗俗的形容,相好?难听死了,她就更不开心了。凝眉,冷脸,所有的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在关得眼中,月清影虽然清冷且为人冷漠,但她其实比不少人都好打交道,她不会掩饰情感,所思所想都写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透。想必月清影也知道她的缺点,所以她事事都躲在后面担任董事长,而与他合作就由他抛头露面任总经理。 “董事长,民强过来,是有一件事情和他有关,需要坐在一起商量一下。”关得简单解释一句,他相信月清影再不快,他的面子也要给上几分。 月清影轻哼一声,没理崔民强,转身就向里走,崔民强尴尬地赔着笑脸:“嫂子……” 关得差点没气得踹崔民强一脚,关键时候掉链子,真够笨的,叫什么不好,叫嫂子……月清影脚步不停,身形却明显一怔,没有说话,脚步却快了几分。 崔民强哭丧着脸,冲关得挤眉弄眼。关得给了他一拳,瞪了他一眼,他又点头又弯腰,后悔的样子像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到了林中的居然亭,亭中已经摆好了宴席,却只有两双筷子。崔民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用求救的目光征求关得的意见。关得大马金刀地坐下,冲月清影说道:“清影,给民强准备一双筷子。” 月清影脸上的绯红未退,“嗯”了一声,唤过了服务员。一旁的崔民强震惊得目瞪口呆,什么叫气势,这就叫气势——总经理反客为主,力压董事长一头!得哥了得,简直就是我辈楷模。 “坐下吧,难道还得请你才坐?”月清影发话了。 “是,是,坐,坐。”崔民强摸着椅子坐下,赔着笑,“谢谢嫂……不,谢谢董事长。” 关得刚才一眼就看了出来,崔民强的嫂子一出口,月清影娇羞无限,虽没回头,但她脖颈粉红,头微扭到一边。对月清影还算熟悉的他知道,月清影对嫂子的称呼不但不反感,还十分受用。 已经是夏末秋初的季节了,凉风习习,秋月无边。关得知道月清影不善交际,在外人面前话也少,就反客为主,端起酒杯:“来,走一个。今天这个饭局,是一次历史性的饭局,注定是载入史册的一次饭局。在此,我提议,干杯!” “干!”崔民强立刻响应关得。 酒是红酒,月清影很给关得面子,一饮而尽。关得和崔民强对视一眼,也是喝得滴酒不剩。 “民强,刚才在路上我提到了曾伟贤和于天凯,是有事情要说。董事长和我准备成立一家房地产公司,身边需要多一些信任可靠的人手。曾伟贤和于天凯是咱们的发小,人品和能力都没问题,至于他们肯不肯过来帮我,就看你了。” 崔民强才知道关得叫他和月清影一起坐坐的目的,原来是真有大事,他忙不迭点头:“得哥放心,贤子和凯子的为人不用担心,他们对你绝对忠心耿耿……那个,对你忠心就是对董事长忠心,让他们过来帮手,你和董事长就放一百个心。” “清影,你有什么意见没有?”关得征求月清影的意见。他也知道月清影一向不管人事,全权交由他来负责,对他是绝对信任。 “没有,你看中的人,我放心。等人员配齐之后,召开一次全体大会,我都认识认识。” “好。”关得端起酒,“第二杯,预祝滨盛房地产气象万千。” 三人同饮。 崔民强内心十分感谢关得,他现在明白了:今天他能和月清影、关得坐在一起,就预示着他今后在集团之中的地位有可能仅次于月清影和关得,关得是在大力提携他。 虽然他和关得是发小,但他知道,现在的关得上升的势头锐不可当。从关得考上兴元大学之时起到现在,他就只能跟在关得身后一路仰望。从小他就佩服关得的聪明和头脑,现在也是。 才喝两杯酒,崔民强就有了醉意,暗暗下定决心,今后要紧跟关得的脚步,唯关得马首是瞻。 “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关得今天安排崔民强作陪,是为了公司今后的长远发展。现在公司发展迅速,但人手奇缺,而且他一路上又决定了一件事情,“木锦年的锦年玉器行有意转让,他想让我接手,我考虑了一下,准备接手。” 再听到木锦年的名字,月清影已经十分木然了,就和听到路人丙一样,她想了一想:“怎么个接手法?” “我打算以我个人的名义接手。”关得说出了他的规划,“滨盛房地产公司以后会是我们的主要发展方向,也是龙头产业。舍得古玩行主要是培植关系网,算是龙尾产业。龙头和龙尾之间的龙身产业,以后再慢慢填充。我的初步打算是,滨盛成立之后,让民强来滨盛担任副总,负责项目拓展。如果曾伟贤和于天凯能过来的话,先让他们分别在舍得古玩行和玉器行锻炼一下独当一面的能力,然后再调入滨盛负责技术和施工。” “你个人接手,资金问题怎么解决?”月清影还是理解不了关得接手木锦年玉器行的想法。 关得自得地一笑:“木锦年主动提出让我接手,你说,他会要我的钱?肯定要白送。” “白送?他吃多了还是吃傻了?他的玉器行少说也值几百万,要是再留几块珍品翡翠的话,1000万也有了。他白送你1000万?你又不是他亲爹。” “就算是他的亲爹,他也未必会白送1000万。但对他来说我身上有超过1000万的价值存在,所以,他不但会白送给我,还会求我接手玉器行。”关得自信满满,脸上的笑容颇有几分得意的姿态,他也是故意在月清影面前显露一下。 月清影“哼”了一声:“臭显摆,我才不信。” “接手后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清影玉器行。” 月清影一惊一愣,又脸色一霁,说道:“不行,不许用我的名字。” “哦,我发音不准,是轻影,不是清影。”关得呵呵一笑。 “董事长,得哥,我随便转转,这地方不错,我赏赏景儿。”崔民强不想当电灯泡了,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关得摆摆手,没理会崔民强,又和月清影说起了正事:“你身边就没有几个信得过的朋友?现在人手严重不足。” “有,但不想介绍给你。” “为什么?” “因为她们都是美女。” 关得无语,只好慷慨陈词地说道:“在我眼里,能创造价值的美女是合作伙伴,不能创造价值的美女是花瓶。” “说得好听,我不信。”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月清影脸红了一下,“你开一辆捷达太有失身份了,我的奥迪送你吧。” “算了,黄色的跑车,我开的话,好像花花公子一样。我还是开捷达吧,低调,没人注意。” “捷达是碧悠送的?”月清影咬了咬嘴唇,“要不,你买一辆新车吧。男人开一辆女人送的车,太没面子。” “碧悠是我妹。” “少来了,什么妹?骗谁呢!算了,随你好了。”月清影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也就是她对关得的感情问题好奇一些,对关得的其他方面,才懒得问。她又回到了正题上:“好吧,我找几个信得过的朋友过来,你看看行不行,行的话,你就看着安排……” 话说一半,月清影的电话忽然响了,她看了一眼号码,“呀”了一声忙接听了电话:“秋曲,怎么是你?什么,你都到了门口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真是的。好了好了,我去接你。” “关得,我省城的一个朋友来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接她。” 月清影一走,崔民强如影子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得哥,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跟班。你让我向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向南……” “少废话。”关得踢了崔民强一脚,笑道,“少说马屁话漂亮话,多干实事。” 关得重用崔民强并不完全是因为他对崔民强的信任和崔民强对他的忠心,而是他暗中为崔民强相面之后得出结论。崔民强面相中上,并无大富大贵之相,但鼻直口方,脸长耳大,也算福相。最主要的是他眼大而亮、眉密而长,是主为人意志坚定、不会轻易改变之相,这样的人可用作将才。就是说,崔民强办事可靠,为人长远,可交。 不过崔民强面相之中也有不好的一面,他的嘴大而嘴唇薄。一般来说,男儿嘴大吃四方,是好的面相,但太薄的嘴唇是主人生性刻薄,喜欢搬弄是非。崔民强为人倒不刻薄,就是有大嘴巴的毛病,关得必须要对他约束严格一些,否则就容易祸从口出。 正要点评崔民强几句,关得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声清脆而响亮,由远及近,就如一只从林间飞来的百灵鸟,叽叽喳喳在枝头跳跃。 “清影,要我怎么说你好?早先我就不乐意你去医院,结果呢,在医院熬了几年,才是一个副科。我说你当年直接留在省城多好,单城到底不是省会。你看看你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副科,又跳了出来,不是白浪费了几年时间?真是的。要是你在省城,我保你现在都是处长了,再过一年一外放,你就是中国最年轻漂亮的女县长。” 十年根基 “别的我不敢保证,至少石门周围的区县你随便挑,想去哪个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四年呀,四年的青春就和自来水一样哗哗流走了,我都替你惋惜,惋惜得心肝都疼。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还是单身?真的,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在单城的四年都做了什么了,我可真服了你了。不行,不能再让你在单城耗费青春,明儿个一早,跟我去石门。” 人未至,声音已经如雨打芭蕉一样声声入耳,关得一抬头,不远处有一个短发、牛仔裤、运动鞋的素净女子映入眼帘。她一身精干打扮,上穿一件再简单不过的T恤,胸前挂了一串长长的饰品,上面有铃铛有珠子有玉石也有黄金白银,琳琅满目。乍一看,怪异的饰品和她的气质格格不入。 此女眼大耳大,下巴圆润而丰厚,虽说不如月清影惊艳,但白皙的皮肤和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容颜,让她就如一朵出水的莲花一般,濯清涟而不妖,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关得一失神的工夫,女子就一步来到他的身前半米之处站定,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眉开眼笑,主动伸手过来:“我是秋曲,没请教……” 关得微一迟疑,还是握住了秋曲热情洋溢的小手,微微一笑:“我是关得。” “关得?好名字。雄关漫道,得失在我。你的名字寓意深远,你的父母不简单。”秋曲自来熟,“哎,关得,你不会是清影的那个他吧?” “哪个他?”关得装没听懂。 “行了,别装了。”秋曲咯咯地笑了,伸手推了关得一把,“你多大了?” 和月清影的冷漠和清冷相比,秋曲的热情似火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关得无奈地揉了揉鼻子:“干什么,查户口?你管我多大,我也不关心你多大。” “我告诉你,我今年24岁,肯定比你小吧?我认识清影的时候,还是一高中生,等我上大一的时候,清影正好上大四了。结果我和她认识后,还很投缘,成了忘年交。现在我在省电视台工作,主持了一个栏目叫《有意就来》,就一档相亲节目,你看过没有?我觉得你特别适合上我们的栏目,你的气质,你的忧郁,你的眼神……都太完美了。喏,我的名片,快把你电话给我,回头我给你包装一下……” 关得败退了,秋曲太有个性太有杀伤力了,简直让人招架不住,也不知道她和月清影这两个性格极端的人是怎么成了好朋友的。 月清影本来一直在一旁静观秋曲对关得的进攻,到了后来她也看不下去了,拉了秋曲一把:“秋曲,你一路上开车也累了,要不先休息一下?” “不用,我不累。”秋曲刚坐下就又站了起来,向关得伸出了右手,“你的名片……给我,交个朋友。” 关得只好递上了名片。 秋曲扫了几眼,然后就背出了关得的电话号码:“我得背下来,关得,我的号码你也要背下来。哎呀,不好意思清影,我再确定地问一遍,你和关得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吧?你要明确地告诉我,要是再瞒着藏着,可别后悔。” 月清影被逼到了墙角,似乎犹豫地挣扎了一下,还悄悄看了关得一眼,一瞬间她似乎做出了决定:“秋曲,你别乱猜了,我和关得就是同事关系。” 秋曲快速眨了眨眼睛:“你亲口说的,我可当真了。” 关得不干了,他是事主反倒没有决定权了,就说:“月总,秋曲,你们叙旧,我先走了。” “别走啊,我一来你就走,明显是对我意见。”秋曲拉住关得,“真要走就是不给我面子。” 关得无奈一笑:“好吧,添酒回灯重开宴,请了。” 几人重新落座,多了秋曲,气氛就大不一样,活泼而热烈。基本就是别人都不说话,就秋曲一人说个不停。不多大工夫,不用月清影介绍,关得就将秋曲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秋曲和月清影是大学同学,准确地讲,应该叫校友。在仁大的校园内,相差了几届的月清影和秋曲因为同一宿舍的关系,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大学时期的月清影号称仁大一枝花,追求者众多,可惜她当时心高气傲,一心想出国留学,对谁的追求也不予理会。 而秋曲则是玩心重,觉得什么都好玩,就天天玩得昏天黑地,偏偏就不觉得爱情好玩。在短暂的一年时间内,秋曲和月清影出双入对,成了仁大的一景。 月清影毕业时,秋曲劝月清影留在京城或省城石门市。也不知道月清影为什么不留恋大都市的繁华,非要回单城。秋曲不理解月清影的选择,说她在省城完全可以为月清影安排一份好工作,不管是进省直机关还是报社、电视台,都是一句话的事,何必非要回单城? 虽然当时月国梁已经是单城的副市长了,但秋曲并不认为单城的一个副市长能有多大的能量,也不认为在单城能有多大的发展。她很不理解月清影的选择,几次劝月清影无果之后,她以断交相威胁,结果月清影还是回了单城,而且还进了和专业风马牛不相及的市一院,直气得秋曲半年都没有理月清影。 秋曲的父亲秋游是省委副秘书长。 秋曲大学毕业后回到了省城,进了省电视台当了节目主持人。后来自己开办了一个相亲栏目,创下了省台最高的收视率,成为省台最著名的主持人。 省台要来单城录制一档节目,秋曲随节目组来到了单城。一到单城,她就溜了出来,来到了月清影的农家院。 “关得,我的节目还缺一个称心的男主持人,要不,你和我一起录制两期试试? “关得,你原来和清影是合伙人?古玩行的生意肯定挺有意思,我有个建议,你来省台创办一个鉴宝的栏目怎么样?经费问题你不用担心,我来解决,你负责创意和策划就行了,到时你再当主持,肯定能火。 “或者你来石门发展房地产业也可以。单城的市场肯定不如石门,滨盛房地产成立后,想进军石门的房地产市场,尽管找我,我给你介绍方方面面的关系。 “哎呀,不行,你和清影合伙不叫上我,不够意思。我也要入股,清影,我也要加入滨盛房地产,我要当副总。” 月清影以为秋曲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她太了解秋曲的性格了,三分钟的热度,就随口说道:“好呀,你要入股多少?” 秋曲问道:“现在的股权构成是?” “我80%,关得20%。”月清影先是看了关得一眼,才报出了一个数字。今天和关得的会面,她还没有来得及报出她对股权构成的设想。 关得听了却是暗暗感动,不管怎样,他不投入一分钱就拿20%的股份,月清影待他不薄。滨盛房产的20%的股份和舍得古玩行的10%的股份不可同日而语。舍得古玩行投资小,发展前景狭窄,而滨盛房地投资巨大,发展前景十分广阔。只以投资额计算,滨盛房产20%的股份,至少价值近500万。 关得原以为月清影会将他所占的股份控制在12%以内,其实他的底线是8%。20%的话一从月清影口中说出,他一时就震惊了。 “这样呀……”秋曲歪头想了想,“我投资500万,再加上在石门的关系入股,你算我多少股份?” 月清影为难了。 秋曲在省城石门的关系无法用价值衡量,那要看对滨盛的发展前景有多大的帮助,而且还要具体事件具体分析。主要是有一点让月清影不敢轻易报价——秋曲的父亲秋游虽然是省委副秘书长,但副秘书长是一个虚职,实权不大,主要是在省委起承上启下的作用,对口服务省委副书记。副秘书长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主要取决于他对口服务的省委领导对他的信任力度。 月清影犹豫不决的当口,秋曲开口了:“算了,我自己报价,不让你作难了,10%怎么样?” 其实月清影想报15%,不想秋曲自己报了10%,她就有点不好意思了:“15%比较合适。” “不了,就10%,我不贪心,就图好玩。要是没有关得,我才懒得投资什么房地产业。所以我就有一个条件,清影,你别怪我重色轻友,我的10%,要从你的80%里出。这样,滨盛房产的股权构成就是月清影70%,关得20%,秋曲10%。好,第一届股东大会顺利完成。鼓掌!” 秋曲自己先热烈鼓掌起来,月清影也轻轻鼓掌,关得也笑着附和,崔民强鼓掌鼓得最卖劲,手都鼓红了。他对秋曲佩服得五体投地,平生第一见到又漂亮又干脆利索的巾帼英雄,秋曲的豪爽和直接,让他激动得不知所以。 秋曲就像才发现崔民强一样,扭头好奇地打量了崔民强几眼,问了一句让崔民强哭笑不得的话:“你是谁?你什么时候来的?” 既然谈妥了合作事宜,秋曲就为滨盛房产带来了第一个意向项目:“省电视台准备扩建家属院,预算超过一个亿,是个大工程,回去我问问具体怎么操作。当务之急是尽快成立公司,然后申请资质,聘请工程师,招聘技术员等等。同时关得要到石门探路,省台的预算已经获批了,下一步就要出图纸了,抢先一步,才有胜出的希望。” 如果公司一成立就接了一个1亿元的大工程,绝对是为公司的发展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工程一旦到手,滨盛今后10年的根基就由此奠立了! 关得也没料到今天的收获是如此之大,但对公司成立之初就面对1亿元的大单子,心中还是没底。如果从小工程做起,公司的发展虽然缓慢了一些,但根基扎实。不过一出手就是亿元的大手笔,公司以后的前景肯定是金光大道。 一个亿的工程,毛利润在40%以上,除去必要的开支和前期运作费用,纯利润也不会低于20%。1亿的20%就是2000万!以他20%的股份计算,就是400万! 区区百万的外债,不但一举还清,而且他还会成为名副其实的百万富翁。 关得心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第二阶段的人生转折越来越清晰了。和第一次转折时只有一条路可走截然不同的是,第二阶段可以选择的道路多了许多,而且还是几条路可以同时迈进。 “关得,你的意思是?”月清影心动了。先不理秋曲对关得过于热情的兴趣,单纯地从生意的角度出发,再考虑到秋曲在省电视台的影响力和秋游在省委的地位,滨盛接下省电视台的工程也不是不可能。 “我也赞同秋曲的提议,事不宜迟。” “好,前期工作就先由秋曲联系,条件允许时,关得你就辛苦一趟,跑一次石门。” 秋曲喜形于色:“我还真来对了,来,走一个。” 几人同起杯中酒,宾主皆欢。 虽有秋曲的意外出现打乱了关得和月清影各自的计划,但关得还得和月清影提一提明天去李东从家中做客的事情。果然不出关得所料,他一提,月清影就毫不犹豫拒绝了。 “不去,没必要。” “要去,很有必要。滏阳区旧城改造工程,会腾出许多建筑用地,就算现在不急于开发,但滏阳区的地皮都是好地段,先拿到手中,囤了地再说。”关得虽然还没有看透天下运势的本领,但他现在对天地平衡之理的感悟超过常人。关得从最近几年城市用地越来越紧张得出了结论,随着更多的人口涌入城市,房地产业会兴起,而地皮将会成为最宝贵的资源。 秋曲竖起了大拇指:“关得,我赞同你的说法。清影,你要去,必须去。”又眨了眨眼睛,扮出一副可爱样,“万一我明天有时间,也想去做客,行不行?我最喜欢热闹了。” 结果当然只能答应了秋曲的要求。 出事 回去的路上,崔民强回味无穷地说道:“得哥,要是我选择,一定会选秋曲。董事长虽然漂亮,但她太无趣了,和她在一起,只有压力没有兴趣。秋曲太有意思了,让人时刻能感受到生命的活力,对,就是生命的活力。” 没想到学理科的崔民强还能整出这么一句有诗意的话来,让关得对他刮目相看,不由笑道:“你喜欢上秋曲了?” “喜欢上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我和你没法比,得哥,你英俊潇洒,年少多金,又事业有成,肯定是美女见了美女爱,花痴见了花痴开。算了,我还是找一个能安稳过日子的女孩才是正事。” 关得哈哈一笑,说到了正事:“回头赶紧联系一下曾伟贤和于天凯,尽快把事情敲定下来。” “已经联系了,敲定了。”崔民强嘿嘿一笑,“我办事,得哥就放心,刚才在农家院我就打过电话了。” “行,办事挺有效率。” “那是,必须的。”崔民强自夸了一句,又想到了别处,“我还是替你头大呀得哥,月清影和秋曲,你到底选哪个当我的嫂子?各有千秋,难以取舍,要不,都要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关得笑骂了一句,认真开车,不说话了,心中却还是激起了波澜。在和月清影高速公路上意乱情迷的一刻之后,他以为他的桃花劫肯定是应在了月清影身上。但随后回到桃花居,又手握桃花,和碧悠来了一次亲密接触,让他又迷茫了,难道他的桃花劫应在碧悠身上? 但谁知峰回路转,凭空又杀出一个秋曲,而且秋曲和月清影、碧悠的性格完全不同。如果说月清影时而清冷时而热烈,是难以琢磨型,而碧悠温婉如玉温柔似水,是含蓄的小家碧玉型,那么突然出现的秋曲就是热烈如火奔放如海,是直接进攻的进取型。 倒不是说关得见一个爱一个,其实以他目前的现状,他对月清影也好,碧悠也好,充其量只是喜欢,喜欢不等于爱情。他现在事业未成,命运不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敢对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承诺什么。 况且说实话,月清影和碧悠对他或许也只是好感而已,也谈不上深爱。 关得一直在担心的是桃花劫究竟会应在谁的身上。桃花劫虽不是什么大劫,但应在谁的身上,谁就会有波折和磨难,甚至有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降临。他还好说,可以化解,而桃花劫是一男一女同时应劫,到时除非他真娶了应劫的女方,否则,说不好会害了她。 她到底是谁?是月清影是碧悠,还是秋曲?关得陷入了三选一的困境。乍一看,似乎月清影和碧悠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谁也不敢说以后他和秋曲的接触是不是会十分频繁?再一回想,关得微有懊悔,当时忘了为秋曲相上一面了。 如果只以关得自己对人生的安排,他现阶段不会考虑婚姻大事。30岁前,认真经营好人生,奠定成功的基础,30岁后,成家,但眼下他却为了化解桃花劫之局而被迫考虑婚姻大事。谁说爱情是美好的事情,爱情也能让一个人的人生陷入被动,而且由爱情衍生的婚姻,也会对一个人的命运走向产生不可低估甚至是至关重要的影响! 关得怵然而惊,现在才算真正明白了毕问天的深远用意。怪不得要为他种下桃花煞,原来就是为了打扰他的人生脚步,搅乱他的心绪,让他的改命之路增加变数。 以前关得还觉得感情是小事,对他人生之路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现在经历了才明白,谁认为感情对人生没影响那都是没有人生经历的结论。感情和婚姻,对人一生的命运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都怪当时太年轻,警惕心太低,一不小心着了毕问天的道儿,才有了今日之患。 又想到毕问天有一段时间没有在单城露面了,关得心中隐隐有一丝担忧。何爷离开单城,毕问天会不会再来单城兴风作浪?对于毕问天对他大感兴趣并且处处和他作对,他虽然猜不到真正的原因,但多少也明白一点。毕问天对他出手,针对的不仅仅是何爷,还有提防他坐大的目的。 莫非是说,他真的能如何爷所说一般,最终突破运师的境界,成为千百年来第一个到达命师境界的天才人物?而毕问天显然不想看到一个命师的出世,命师一出,在世的所有运师都会黯然失色。命师命师,替天掌命,如毕问天一样以运师的手段在世间行不义之事,不为命师所容。到时命师一出手,毕问天的运势就会土崩瓦解,从而不能再在世间兴风作浪,到处横插一手。 想远了,关得一时走神,收回心神,却没料到,在通过前方的路口时,异变陡生! 关得通行的方向是绿灯,此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钟,街上行人稀少,车辆也不见几辆,在红灯的一侧,静静地停了一辆泥头车。关得没有在意,更未多想,红灯停绿灯行是常识,通常情况下,大车司机会比小车司机更遵守交通规则。 绿灯开始闪烁了,关得一脚加大油门,以现在的速度推算,通过路口的绿灯应该绰绰有余。但就在他刚刚过线还没有走到一半的时候,停在红灯一方的泥头车猛然加大油门,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泥头车如脱弦之箭直冲关得的汽车撞来! 泥头车在关得的一侧,如果撞实了,以20世纪70年代设计的捷达车的安全系数,想都不用想,他肯定会一命呜呼。 泥头车早不发动晚不发动,恰恰在他的车通过路口一半的时候冲过来,显然不是意外事件,而是人为事故,是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关得大怒,他一向与人为善,从来不会去算计别人,更不用说用不法手段去对付别人了,没想到会有人丧心病狂到非要让他死亡的地步,不管是谁,此仇非报不可。 报仇是以后的事情,眼下的一关如果过不去,报仇就是一句空谈了。 崔民强吓得大骇,惊道:“得哥,拉手刹,甩尾!” 拉手刹甩尾会让汽车原地打转,就会让泥头车撞到崔民强的一侧。 什么是兄弟,就是在关键时刻会拼命掩护你的那个人。关得十分感动,在生死关头,崔民强愿意以命换他的一命,但他不能这么做,而且以他的车技,也做不出甩尾的高难度动作。但此时前进和后退,都躲不过泥头车巨大的阴影的笼罩,怎么办?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几个月的太极拳功夫让关得异常冷静,而且判断准确——如果他计算没错的话,在他刚刚通过路中间交通亭的一刻,泥头车就会正面撞在他的侧面,到时驾驶室一侧会被撞得粉碎,而他也毫无疑问会当场身亡。 估计这是泥头车精心计算的一起车祸,算准了关得不管前进还是后退都是死路一条,但却没有算计到另外一点——交通亭。 人算不如天算,关得一脚刹车踩死,忽然向左一打方向盘,伴随着刹车刺耳的响胎声,汽车的左前方轰然一声撞在了交通亭上。水泥铸成的交通亭厚重无比,将汽车的保险杠和发动机撞得粉碎,但也缓冲了汽车的前行之势。 泥头车紧擦着汽车的右侧呼啸而过,带起一串火花,传来令难心悸的吱吱声。汽车余势不减,后尾依然向后摆动,被泥头车撞个正着,又猛然弹起,原地打了几个转,方才停下。 泥头车也没想到会突出变故,一下没反应过来,撞了捷达的后尾之后,一时慌乱,忙里出错,打偏了方向,车身向右倾斜前进了几十米远,终于支撑不住,轰然一声倒在地上,又带起无数飞跃的火花。 受到两次撞击之后的捷达已经报废了,幸好关得系了安全带,只是撞破了鼻子。而崔民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没系安全带,一头就撞在了前面,幸亏他还用力扶了一下,否则非得撞个头破血流不可。也幸好撞的力度主要集中在关得的一侧,否则崔民强只凭双手来支撑巨大的冲击惯性的话,非得双臂骨折不可。 饶是如此,崔民强也被撞得晕头转向,坐在座位上,半天都神志不清。 关得怒火中烧,推门下车,直奔泥头车而去。他有火要发,有气要撒。 泥头车上并非一人,而是三人。三人也被摔得七荤八素,从驾驶室爬了出来,见关得气势汹汹地冲来,几人一使眼色,纷纷抄起了家伙。 大车上有的是扳手和工具,三人人手一个尺长的铁家伙,将关得团团围住。显然对方贼心不死,见没撞死关得,看起来还想打死关得。 关得不等对方先出手就抢先出手了,他一脚踢向中间的一人。中间一人年纪最大,40岁左右,手持一根扳手,抡圆了胳膊就朝关得的腿骨砸来,要是砸中了,关得当即就得粉碎性骨折。 关得哪里会让他砸中,刚才的一脚也只是虚晃一脚,踢出一半,却中途转向,一脚踢中了右边的人。 右边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五大三粗,一脸横肉,被关得一脚踢中肚子,疼得他向后一仰,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关得脚下不停,一弯腰又蹲在地上,一个旋风脚使出,正中左边手拿铁棍的30多岁的壮汉小腿之上。这一下使足了全力,只听“咔嚓”一声,壮汉虽壮,但还是被扫断了右脚。 一个照面,关得收拾了两个人,40多年的扳手男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关得这么能打。但他却没有退后,大喊一声又冲了过来,冲关得的腰间砸来。 关得看出了端倪,扳手男是三人之中最能打的一个,有两下子。他的下盘扎实,手中的功夫也十分了得,一招不中又是一招,招招致命,虎虎生风。几个回合下来,关得竟然没有讨了好。 对方下的本钱不小,又是大车又是高手,关得心里着急,倒在地上的横肉男已经站了起来,恢复了战斗力。他对付一个扳手男已经吃力了,横肉男再加入战团,他肯定落败。一旦落败,以眼下的形势来看,对方不会轻易放过他。 横肉男刚站起来时还摇摇晃晃,捂了一会儿肚子,片刻之后就站稳了,然后目露凶光,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径直朝关得走来,看样子,不一砖将关得拍倒在地,他誓不罢休。 关得一边集中精力应付扳手男,一边还要留意身后横肉男的偷袭,就不免分心,一分心,就招架不住扳手男的进攻了。一拳刚刚打在扳手男的胸上,收拳稍慢了几分,就被扳手男的扳手横扫了一下胳膊,差点伤到骨头,火辣辣地疼。 才又闪过扳手男的一记横扫,身后横肉男的板砖就砸了过来。关得急忙向旁边一闪,一回身就是一拳,却落空了。横肉男学聪明了,不和关得近身缠斗,反而打起了游击,反正有扳手男缠住关得,关得也跑不掉。 扳手男瞧准机会,扳手再次横扫,朝关得的脸上打来,力道之大,速度之快,显然是想一击而中,打关得一个满脸开花,而关得身后的横肉男也是见关得力气将尽,一下跳了起来,兜头朝关得的脑袋砸了下来。 好家伙,够狠,明显是想要关得的命。关得躲得了扳手男躲不过横肉男,到底是满脸开花死还是头顶开花死,关得难道无路可走,只有选择哪一种死法的权利了? 眼见关得躲无可躲之时,一人如神兵天降,出现在了横肉男的身后。他虽然满脸是血,而且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但一脸决绝,满脸杀气,手中拎着半边坏掉的车门,大喊一声:“敢打得哥,老子杀了你!” 话音未落,手中的半边车门已经结结实实地扇在了横肉男的后背之上。横肉男不及防备之下,顿时被打得横飞出去,只来得及一声惨叫,摔出几米开外,又打了几个滚,眼见是人事不省了。 扑朔迷离 扳手男手中的扳手没有打出去,举在半空,愣了片刻,忽然跳起脚就跑,倒是利索得很。别看扳手男是三人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但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转眼就跑得不见了人影儿。 关得没有力气再追了,一下瘫坐在了地上,精疲力竭。崔民强刚才是强撑着用尽全身力气挥出了致命一击,一击之后,别说有力气追人了,连一步也迈不动了,原地愣了一愣,只说了一句话:“看我不砸你个狗东西……”然后腿一软,就昏迷不醒了。 崔民强一昏就是三天三夜。经检查,他轻微脑震荡,多处软组织挫伤,而且内脏也有轻微震伤,不过都不要紧,休息一段时间就会痊愈。 关得伤得轻,除了擦伤之外,并无大碍。但受了惊吓的碧悠说什么也要让关得住院观察几天,关得不同意,她就在一旁默默流泪。无奈,关得只好依她。 何爷不在,碧悠就当自己是关得在世上最亲的亲人。 第二天,月清影就知道了关得遇袭的消息,惊得花容失色。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死亡是如此的逼近,当她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一瞬间石化了一样呆立当场,半天没有动弹一分。等她清醒过来之后,才发现不但手心全是汗,而且满脸是泪。 “关得……”她只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关得的名字,就蓦然一阵不可抑制的心伤,第一时间匆忙赶到了市一院,这也是她辞职之后第一次回到市一院。 关得住院的消息惊动了护士班的全体护士,以黄素琴为首的十几名护士组成了一个慰问班,排队来看望关得,一时之间,关得的病房莺莺燕燕,鸟语花香。 医院的领导也被惊动了,院长和副院长全部出动,来病房探望关得。关得的病房摆满了鲜花和各种水果,受到了英雄一般的待遇。 等月清影赶到的时候,关得刚刚清静了片刻,正在听话地吃碧悠送到嘴边的苹果,门就被人一下推开了,一阵香风袭来,月清影眼中含泪站在门口,只顾得上开口说了一句:“关得……”就泣不成声了。 碧悠放下手中的苹果,上前扶住月清影:“关得现在需要休息,医生说了,他没大事,要让他保持好心情,别哭哭啼啼影响他的心情。” 月清影也不简单,一下止住了眼泪,轻轻推开碧悠来到关得床前:“关得,你没事吧?” 关得笑了笑:“我没事,生命力旺盛得很,死不了。要不是碧悠非要让我住院观察,我现在就能生龙活虎地打一套太极拳。” “凶手呢?” “跑了一个,被派出所抓住两个。” “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还不好说。” “你别管了,我来查,敢对你下手,我会让他十倍奉还!”一瞬间,月清影清冷如夜的脸上突然闪出一丝狠绝之色,尤其是眼中闪过的一抹凶狠的目光,让关得捕捉在眼中。关得心中蓦然一动,想起月清影几年来的冷漠和孤闭,一个对自己狠心的人,对别人,也绝对不会留情。 “你好好养伤,出院的时候说一声,我来接你。”月清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碧悠身边走过的时候,又说了一句,“碧悠,请你照顾好关得,我谢谢你。” 碧悠送月清影出门,回了一句:“照顾好关得是我的分内事,用不着你谢我。” “谢你,也是我的分内事。”月清影转身走了,背影毅然决然,有那么一股让人心中蓦然一动的决绝。 碧悠摇了摇头,心中感觉怪怪的,却又不好说什么,回去后闷闷地看了关得一眼,“月清影对你真好。” “当然了,我是她的合作伙伴,她的公司要靠我赚钱。”关得故作轻松地说道。 “就只是合作伙伴?”碧悠斜着眼睛问。 “那你还希望是什么?”关得嘿嘿一笑,耍赖,死不承认。 “不和你说了,坏人。”碧悠生气了,转身走了,“我去楼下再买点东西,你记得喝水,别到处乱跑,还有,上厕所的时候慢一点……”后面的声音已经小得跟蚊子叫差不多了。 碧悠一走,关得就一个翻身下了床,来到窗前,遥望窗外。他的病房在10楼,从10楼的窗户向下望去,大半个单城尽收眼底。除了少数的几栋高楼之外,放眼一看,密密麻麻的全是低矮的三四层小楼,在小楼之间,还有大量的平房。 单城是古城,城中村多得数不胜数,有巨大的开发价值。 难道遇袭事件就是因为滨盛房地产的成立?关得不得其解,昨晚的事情,他并没有想到木锦年或花流年身上。二人都是聪明人,和他只有暗中的较量,没有明面上的冲突,犯不着以命相逼。而且他和二人之间的矛盾也没有上升到刀光剑影的地步,至少现阶段还能坐在一起称兄道弟。再者,以木锦年和花流年的聪明,谁也不会犯命案在身。 更不会是毕问天。 毕问天是运师,运师杀人不见血。况且毕问天也没有理由杀他,从何爷的分析来看,毕问天虽然提防他,但也希望他能迈入运师的境界。如果他成功地步入运师之境,对毕问天也有参考价值。 那么,到底是谁? 印象中,他在单城并没有仇家,甚至可以说,认识的人都不多,谁会对他下毒手? 思来想去,关得觉得这只落到了一件事情之上,就是滨盛房地产。 滨盛地产虽然还没有正式成立,但在圈子内已经不是秘密了。就关得所知的单城的官二代从事房地产生意的,就有几人。市长沈新的儿子沈伟强的伟宏房地产,市委副书记赵海洋的儿子赵苏波的华达房地产,二人的房地产公司是单城最早的地产公司之一,已经初具规模并且在单城占领了市场。 其他的房地产公司大大小小也有十几家,纯民间背景的几乎没有,要么是有省里的关系,要么也和某位市委领导关系密切。要想在房地产市场分一杯羹,没有实力也许可以操作贷款,但没有背景绝对玩不转地皮。 之前,月国梁没有进入常委会担任常务副市长,他手中无权,影响力不大,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而现在才刚进一步担任了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月清影就着手成立滨盛房地产,无疑会让沈伟强和赵苏波十分忌惮。作为主持市政府日常工作的常务副市长,现在的月国梁和以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影响力也迅速上升,已然成为市委的主要领导之一。 想必会有许多人不想看到滨盛房地产的成立,但又不敢直接给月清影以警告,那么对他敲打就是最好的选择。但问题是,就算想借敲打他之际来含蓄地警告月清影别太贪心了,也不必非要置他于死地。 想来想去,关得还是想不明白,只好作罢。 等了一会儿,碧悠回来了,买了一堆日用品,应有尽有,甚至还有换洗的内衣。关得说了一句“谢谢”,还没和碧悠说几句话,电话就响了。 是木锦年来电。 “关老弟,怎么着了?是谁下的手?” 木锦年的口气很急切,流露出对关得的关心和担忧。 “没事,也许只是一次意外,谢谢锦年兄的关心。”关得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有意淡化事件。 “关老弟,你就别瞒我了,我都知道了事情经过,而且我刚才还得到消息,被抓进派出所的两个人已经放了。”木锦年的语气不像假装,“幕后黑手的力量很大,你要小心一点,千万要注意安全。” 人被放了?关得吃惊不小,对方也太嚣张了,制造了如此严重的车祸事件,转身就放人出去了,还有没有法律!对方涉嫌的不是普通车祸事件,而是故意杀人。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市局我还有一些关系。关老弟,别当我是外人,你多保重。等你出院了来找我,我们继续谈谈锦年玉器行的转让事宜。” 关得和木锦年通话完毕,碧悠在一旁已经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她拿起电话就打了出去,问了几个人后,放下电话一脸沮丧地说道:“果然是放人了。我问了,也问不出原因,对方只说是证据不足,上面又有人打了招呼,只有放了。” 关得反而不气恼了,悠闲地躺回了床上:“不管了,有人会去忙着查清事情真相。” “谁呀?”碧悠问道,“你又算出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算,一猜就猜出来了。没谁,就月清影了。” “月清影是很关心你,你受伤了,她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查出凶手。人家可是有一个常务副市长的爸爸,一句话吩咐下去,单城还不得翻一个底朝天?怪不得你这么有信心。也是,我刚才看见她心疼得都哭了,比我的眼泪还多,可真是一个会心疼人的人儿……”碧悠的话中不无酸意。 “哈哈。”关得笑了,“你刚才下去买醋了,怎么这么大的醋味儿?” “少来,我真生气了。”碧悠拿出一瓣橘子塞到了关得的嘴里。她想事情想得走神了,手没缩回,就被关得一口咬住了食指。 “哎呀,你属小狗的,还咬人。”碧悠疼得喊了一声,一看,手指都红了。 关得忙抓过碧悠的手,吹了几口气,见红肿得挺厉害,不由心疼了,将她的手指放到了嘴里。碧悠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一下收回了手。 “你要死呀,羞不羞人。”低首含羞,无限女儿红。 关得嘿嘿一笑:“又没外人……”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敲门。碧悠瞪了关得一眼,转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人,正是李东从。李东从手中拎着大包小包,身后没有跟班,一头大汗,估计他升任副区长之后,很少再自己拎这么沉的东西了。 李东从脸色急切,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老弟,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听到消息时正在开会,一听你受伤住院,急得我边区委的会都不开了,自己开车就来了。你可别吓我,你嫂子天天念叨你,说要让你到家里去,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嫂子还不得骂死我。” 李东从会说话,拿自家媳妇说事。说到底,他媳妇长什么样子关得都没见过,但事在人为,话在人说,他的话还真让关得心里感到热乎乎的,好像他媳妇魏娟真有多疼爱关得一样。 “谢谢老哥和嫂子关心,我没事。要不是碧悠非要一惊一乍让我住院观察,我早就回家了。” 碧悠在一旁噘了噘嘴,对关得每次拿她当挡箭牌很不满。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东从就势坐在关得床边,他对关得的关心发自真心,毕竟关得对他有大利益,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关得够朋友,又不乱伸手,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他和关得的走近虽然是因为利益,但现在却有交心的趋势。 关得摇头说道:“一言难尽……” “李区长,你就让关得休息一会儿吧。他住了一上午院,在床上躺了连10分钟都没有。”碧悠不干了,觉得关得说话太多了。 李东从笑了:“得,听弟妹的,先不说了。我也大概了解了一下事情经过,你放心,我会查清事情真相,还你一个公道。” “谁是弟妹?”碧悠又被闹了一个大红脸,实在是脸皮太薄没法待了,转身又出去了,“我去打热水。” 碧悠一走,李东从得意地一笑:“有女人在,不自在,现在清静了。老弟,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关得简单地将事情的经过一说,特意提到了他的猜想:“老兄,是不是滨盛房地产成立引起的过激反应?” 李东从一愣,低头一想:“没准,还真有可能。滨盛一成立就会给不少带来不小的压力。但也不对呀,就算明争暗斗,也不至于非要杀人,犯不着这样呀。万一查出来,不就撕破了脸面?月市长虽然刚进常委会,但他可是单城的老领导了,又不是没有根基……这事哪里不对,我回头得好好查查。你别管了,先养好伤,什么都别想,该吃吃该喝喝。老弟,你受委屈了,等你出院,老哥好好为你接风,安排几个特别节目。” “什么是特别节目?”碧悠一推门又进来了,“是不是背着我商量什么男人之间的坏事了?” 幕后种种 李东从嘿嘿一笑,小声对关得说道:“老弟,这个弟妹事儿太多,管得碎,心也细,以后你得注意点儿,别被管住了,要不以后就没得玩了。作为过来人,我说句经验之谈,这个适合当小,不适合当正房。” 关得呵呵一笑,假装没听见:“我估计明天出院,明天晚上,我和月清影一起去你家中做客,怎么样?” “欢迎,热烈欢迎。”李东从见关得还记得这事,自然高兴,说了几句后,就告辞而去,一是他还要开会,二来他急着去查清真相。不为别的,就为他和关得称兄道弟,他觉得撞了关得就等于打了他的脸。 和李东从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月国梁。 月国梁正在参加市委一个座谈会,会开到一半的时候,接到了月清影的电话,只听了几句就面色大变,当即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会场,留下正在开会的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尤其是市长沈新和市委副书记赵海洋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疑惑。平常月国梁在市委很低调,为人十分谦和,从来没有在开会的时候中途退场。今天的事情很是反常,难道是因为月国梁刚升了常务副市长,要在市委改变谦和的形象了? 别人猜测什么,月国梁懒得理会,他现在满腔怒火,几乎接近了失控的边缘。自从他升到副厅级以后,还从来没有这么气愤过。 月国梁到底是月国梁,久在官场之中浮沉,一听到关得遇袭的消息之后,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第二反应就立刻想到了有人是想杀鸡儆猴。关得是鸡,他就是被人警告的猴。 诚然,他最近炙手可热,上升的势头过猛,惹一些人眼红也可以理解,但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打月清影的主意。 女儿虽然不听话,不能让他完全满意,但女儿是他的女儿,别人谁敢动女儿一根毫毛,他都要百倍还回去!有人动了关得,表面上是一起独立的事件,但联想到关得在单城无亲无故更无仇人的现状,以及关得和月清影合作古玩行和房地产公司的事实……如此明显的故意制造车祸的恐吓事件,针对的不是关得一个无根无底的小人物,而是月清影和他这个新任的常务副市长! 月国梁一口气提到嗓子里,怎么都咽不下去,回到办公室咳嗽了半天,接过秘书孟庆文递来的茶水,猛灌了几口才压下内心的焦虑和焦躁。 孟庆文是跟随月国梁多年的秘书,是月国梁最信任的手下。他已经听到了关得遭遇车祸的消息,从月国梁反应过激的愤怒之上他看出了什么,就小心地在一旁侍候,也不多说话,就等月国梁吩咐。 秘书分三种,一种少说多做,一种多说少做,还有一种又说又做。领导一般都最喜欢最后一种,一个人做了三分事情,稍微夸大几分就成了五分,如果不说,在领导眼里或许就只有两分了。但月国梁就喜欢第一种,他有足够的眼光去分辨身边人的能力和对他的忠诚度。 恰恰孟庆文就是第一种。 “庆文,滨盛房地产有限公司是我市近期成立的大型房地产开发公司,符合我市今后一段时间扶植若干房地产企业的相关政策,你关注一下。”月国梁本想让孟庆文出面,向市公安局打个电话过问一下关得的车祸事情,后来一想觉得只向市局打电话,力度似乎不够,显示不出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也让一些人感觉不到他的怒气。 在滨盛房地产公司成立的事情上,月国梁本来采取的是回避的态度。虽然法人代表是关得,但圈内都清楚幕后人物是月清影,他还是少露面为好。没想到,滨盛刚成立就有人欺负到头上了,真当他是软柿子?是,以前他是谦和低调,但那时不是没权吗?现在不同了,现在他要是还和以前一样,别人说不定还以为他只会当靠边的副市长,不会当常务副市长! 再想到关得是他见过的最成熟稳重又最可靠的小伙子,他有意将关得培养成他的亲信……甚至是女婿,现在却差点被人害了性命,他心里就火冒三丈。让秘书出面关注滨盛房地产,就是郑重宣告,让一些人明白,他就是要正面力挺滨盛房地产。以后谁要是再和滨盛作对,谁就是和他过不去。 “你再准备一下礼物,下班后,和我一起到医院看望一下关得。”索性事情都做到明处,他就是要公开露面到医院看望关得,警告幕后黑手,再动关得一根寒毛,他绝不同意。 “好的。”孟庆文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安排了。 月国梁一人坐在办公室里,想了一想,拿起了电话,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月国梁打出的电话,有几个是打给了一些关键人物,但有一个却是打给了关得。接到月国梁的电话时,关得刚刚在床上闭眼休息了片刻。手机响起时,碧悠差点直接拒听了,还好,碧悠见来电显示是月市长,她叫醒了关得。 “月市长好。” “关得,现在怎么样了?感觉好一些没有?你要注意养好身体,别的事情不用操心,我下班后到医院看你。” “谢谢月市长关心,我很好,就一些皮外伤。” “好,你年轻,身体壮,恢复快,争取早日出院。”月国梁简短地说了几句,给关得打了打气,就放了电话。 月国梁要亲自前来医院出乎关得的意料,后来一想也明白了什么,月国梁是要示威了。关得就想,难道说他关于是谁制造车祸的猜想是正确的?果真如此的话,他的经商之路也走得太凶险了,还没有开始房地产之路,就差点丢了命。 又一想,莫非车祸事件也是命中应有的一次劫难,是改命的后遗症,是天地在为他调整平衡?真该找何爷好好算一算,虽说何爷说是看不清他的命数了,但短期内的吉凶祸福应该能看出一二,怎么也不点醒他?再回头一想,上次他中了桃花煞是在何爷外出之时,现在出了车祸也是在何爷才走不久之后,莫非是……何爷算出他有一难,却故意避开? 何爷见死不救,又是为了什么?脑海蓦然闪过毕问天的声音——小伙子,希望你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赌何子天的命……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关得不是怀疑何爷什么,也清楚何爷不会害他,而是总觉得何爷有什么重要事情瞒着他。在从相师到运师的道路上,何爷似乎有意延缓了他前进的速度,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正想得头疼时,崔民强醒了。 关得和崔民强分别住了一个单间,崔民强在隔壁。他一醒来就扯了针管要找关得,护士怎么劝都不听,最后连黄素琴都惊动了,黄素琴也劝不住崔民强,只好带他来见关得。 本来黄素琴是高干病房区的护士,关得和崔民强住的是豪华单间,但也享受不了高干病房护士护理的待遇。黄素琴放心不下关得,走了后门,特意临时抽调过来照顾关得。结果关得身边有碧悠,她插不上手,就去照顾崔民强了。 黄素琴是热心肠,得知崔民强是为了关得而受伤,对崔民强的照顾是无微不至。崔民强一醒,她就又端水又喂药,让崔民强十分感动,说是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心的护士。 但之后,崔民强说什么也要见关得,黄素琴不让他动,崔民强受伤较重,肋骨断了一根,还有脑震荡,情绪激动的话容易引发并发症。但崔民强不干,差点还骂了黄素琴一顿,黄素琴实在拗不过他,又知道他是担心关得,就只好同意了。 不过经崔民强一闹,黄素琴反而对崔民强的真性情有了好感。 黄素琴扶着崔民强来到关得的房间,一见关得确实没事,崔民强才放了心。他犹自愤愤不平地说道:“得哥,都怪我,要是我当时机灵一点,也不至于让你受伤。你骂我吧!” “行了,别自责了,你已经做到了最好。要怪,就得怪我连累了你。” “得哥,你这么说就是打我的脸了?从小到大,我替你挨打、背黑锅,什么时候皱过一下眉头?”崔民强一把推开黄素琴,“你再这么说,就是嫌弃我了。是,我是不会几下拳脚,没你能打。但下次再遇到事情,我能替你挡刀。就算替你死了,我也会笑着走,你信不信?” 关得上前一把抱住崔民强:“信,我一百个信,你是我的兄弟,我不信你信谁!” 碧悠和黄素琴第一次见到男人之间生死之交的友情,都红了眼圈,尤其是黄素琴,再看崔民强时的眼光多了不少内容。在她的圈子里,如崔民强一样真性情并且有担待的男人太少了。 又传来了敲门声。 黄素琴忙去开门,门口站着两个20多岁的年轻人,一个浓眉大眼,长得瘦而白净,一个小鼻子小眼,长得胖而粗壮,二人站在一起,一黑一白,一胖一瘦,相映成趣。 “你们找谁?”黄素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强忍住了。 “找崔民强。”白瘦说道。 黑胖眼尖,看见了黄素琴身后的崔民强,一把推开黄素琴冲了进去:“民强,你伤哪里了?快让哥们儿看看。” 黄素琴嘟囔一声:“真没礼貌!” 白瘦忙说:“对不起,我朋友太激动了,其实他没有恶意,他人很好。对了,我叫曾伟贤,他叫于天凯……”曾伟贤话说一半,看到了站在床前的关得,震惊了,“得……得……得哥!” “得哥!” 于天凯也发现了关得,放开崔民强一下扑了过去:“得哥,你可想死我了。都有几年没见你了,电话里听民强说你在单城,还说要请我和伟贤过去帮助,我还不信,还以为是民强骗我,没想到还是真事。” “得哥!”曾伟贤也一把抱住了关得,“没想到我们四大恶人在单城又重逢了。单城有了四大恶人,肯定要鸡犬不宁了,哈哈!” 碧悠和黄素琴对视一眼,都对关得这么好的人曾经是什么四大恶人之一大为不解,难道关得是披着羊皮的好人? “四大恶人的叫法就别再提了,吓着嫂子和素琴怎么办?”崔民强也顾不上疼了,哈哈一笑,和关得三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今天我们四个人,得哥,我,伟贤和天凯,在单城重聚。从此有难同当,有福得哥先享,以得哥为核心,高举我们是害虫的旗帜,扫荡一切牛鬼蛇神……” 碧悠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被崔民强的乱说一气惊讶得不知所措,完全听不明白崔民强在说些什么。碧悠不是单城人,对单城的风俗和俚语完全不懂,黄素琴是单城市人,对崔民强以县里的口音说出的一串话也是一知半解。 不过她比碧悠反应快了一点,用手捅了捅碧悠:“崔民强叫你嫂子,你和关得确定关系了?” “啊?”碧悠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顿时脸红过耳,“净瞎说,你说关得都交了一些什么狐朋狗友,说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杂话,我听不懂。” “就是,就是,什么四大恶人,什么我们是害虫,跟傻子一样。”黄素琴直撇嘴,又暧昧地笑了,“其实我觉得你和关得最合适了,比那个花流年强多了,嗯,比月清影也强。听我的,女人有时候不能总被动,找一个机会逼他娶你。” “哎呀,你快别乱说了。”碧悠哪里有黄素琴强悍和厚脸皮,脸红得没法看了,转身去倒水了。 “黄素琴,这就你不懂了吧?”崔民强献宝一样在黄素琴面前卖弄,“小时候关得领导我们四个人,在县里无恶不作,人称四大恶人。四大恶人你懂不懂?不懂就去看《天龙八部》。当然,在得哥的英明领导下,我们比四大恶人善良多了,顶多就是做一点儿偷鸡摸狗的坏事,不成大器。后来又有人送我们四人一个外号——四大没治。” “直呼大名真没礼貌,叫琴姐。”黄素琴假装脸一板,又好奇地问,“你们都干过什么坏事?有没有敲过寡妇门,挖过绝户坟?有没有偷看过邻居姑娘洗澡?有没有烧过老师的课本?” 第二阶段要怎么走 崔民强一下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连连摇头:“我们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青年,以上坏事,都没干过。” “这点儿坏事都没干过,还叫四大恶人,装什么大尾巴狼。”黄素琴嗤之以鼻,“还自吹自擂叫四大没治,什么叫四大没治?” “是没干过这点儿坏事,干过的都是大坏事。打断过陈二狗的腿,撕裂过王八五的嘴,扒掉过李寡妇的裤子,还推断过翟老头的后背……实在是谁也治不住我们了,就把我们叫四大没治了。” “哈哈。”黄素琴开怀大笑,又打了崔民强几拳,“我看你不但是小时候没治,现在更没治了。” “那是,你刚才还说要给我治病,我告诉你,我没治了。” 关得也笑了,曾伟贤和于天凯更是哈哈大笑,碧悠也为几人从小到大的发小情谊而欣慰,在一旁拢着头发,无声地笑了。一时之间病房内欢声笑语,无比喜庆。 几个小时候的伙伴能再次重逢,实属不易。关得感慨,忽然之间感觉不再孤单,他在单城不再是除了何爷和碧悠之外再无亲人,而是又有了三个可以同甘共苦的兄弟。 在听说了关得和崔民强的遭遇后,曾伟贤和于天凯气愤难平,对背后黑手恨得咬牙切齿。于天凯性子急,转身就是出去找人算账,也不想想他连人在哪里都找不到,被崔民强拉住训了几句才老实。 碧悠算是看出了四人的关系,关得是当之无愧的核心人物。他不说话的时候,崔民强说了算,崔民强算是二号人物。曾伟贤遇事冷静,喜欢思前想后一番才说出看法,而于天凯则是冲动型的性格。几人性格迥异,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无条件服从关得的指示。 这和关得现在的身份无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在无数次玩耍之后形成的默契。从小就对一个人崇拜加喜欢,这种根深蒂固的影响有时会是一生无法改变的习惯。碧悠触景生情,莫名想起了她小时候的一些趣事,想起她从小的玩伴,不知不觉一边笑,一边流下了眼泪。 中午时分,月国梁出现在了关得的病房之中。 月国梁要来,崔民强三人就得回避了。正好崔民强闹了半天,伤口发作,疼痛难忍,黄素琴替他处理了一下,输上液,沉沉睡去了。于天凯留下陪崔民强,曾伟贤说是出去办事,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暗中盘查什么去了。 月国梁只带了秘书孟庆文,还带了水果,只站了一站就走了,显得很低调随和,而且是以私人名义前来,即使如此,象征意义也是十分重大。等月国梁走后,医院领导才得知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只看到了月国梁的汽车绝尘而去的尾灯。 晚上,曾伟贤回来后,和崔民强、于天凯围在一起嘀咕了半天,也不知商议什么。崔民强体格真是壮实,睡了一下午精神状态又好了,和曾伟贤商量事情时,双眼放光,眉飞色舞,一点也不像一个病人。 黄素琴也暗暗佩服,以她估算,崔民强怎么着也得躺上一两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但照现在的情景看,他有半个来月也就康复了。 第二天,关得就先出院了。 关得本想再等一天再出院,以伤重为由好给公安机关施加压力。昨天月国梁来时话里话外已经有所暗示,他已经亲自打电话给市公安局,要求公安局限期破案,既然要将事情闹大,关得就得有配合演戏的觉悟。 不料一早就传来消息,幕后凶手自首了! 幕后凶手是谁,不但月国梁没有猜对,关得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过江龙。 据过江龙交代,他上次去一碗香收保护费被关得打了一顿,关得出手太狠,让他在兄弟们面前丢了脸,他咽不下这口恶气,就想教训关得一次。本想吓唬吓唬关得,没想杀人,谁知泥头车出了意外,控制不住,刹车失灵,就撞了上去。 至于后来为什么几个人还要和关得对打,过江龙的理由是当时都差点没命,失去了理智。 虽然过江龙的解释很牵强,但随后被释放的两个人也投案自首,说得和过江龙一模一样。最后公安机关认可了过江龙的说法,决定以普通的交通肇事处理…… 关得听到消息后,知道再在医院住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再说他也确实好了七八分,反正崔民强还需要住院观察,有他住院就行了。他就不顾碧悠的劝说,还是出院了。不能再在医院耗下去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车祸一事对他造成的身体创伤不大,但带来的心理冲击不小,让他深刻地认识到改命之法需要调动天地平衡之力,必须慎之又慎,稍有偏差,就容易引发天地平衡之力的自动调节。 个人之力毕竟微小,无法和天地之力抗衡。不说别的,一次小小的车祸就差点要了他的命,由此也警示关得,以后的道路,必须小心前进。而且何爷事先连一句暗示都没有,背后必有玄机。 真正的凶手到底是不是过江龙,关得先不急着去下结论,他知道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过江龙是和他是有过矛盾,但除非过江龙脑子短路了,否则他犯不着杀人害命。再说以他推测过江龙的智商,就算想害他,也想不出来精心制造一起车祸的办法,一言不合直接拔刀相向才是过江龙的风格。 关得出院后,先是回了方外居。碧悠开车送他过去,又不放心他,就一直陪在他的左右。关得不想耽误碧悠的正事,现在正是碧悠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第三家分店已经装修完毕,开业日期将近,她要操心的事情还有很多。他就冲碧悠要过了奥迪的车钥匙,说是奥迪车归他开了,碧悠才放心地去忙事情了。 捷达是报废了。 关得在方外居一个人静了一上午,没开机。他将自己关在屋里,静坐不语,好好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理顺了一遍,似乎想通了许多环节,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应该是从他迈出命运转折的第一步时起,何爷就很少再对他的下一步有明确的指示了。其实仔细想想,除了他去医院的安排是何爷有意为之之外,他在医院之中经历的人和事,以及在医院之外认识的一些人,都是他主观能动的具体体现,应该说,已经超出了何爷的推算。 是呀,人生怎么可能完全被预测?更何况如他一样命格奇特之人。再深入一想,或许就算何爷能推算出他命中何时会有一难,不提醒他,也是为了他好。就算如何爷一样是五命五运的运师,也有五分定数不可破解,对人生的预测也是一半对一半错。 关得并不是怀疑何爷的用心,从一开始他就深信何爷对他没有恶意,就算小有私心,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他当时落魄得和一个叫花子没有区别,谁会救下一个叫花子并指望他以后飞黄腾达以求回报?何爷也对他说过,希望他最终能突破命师的境界,以寻求破解何爷在运师境界每八年一次的劫难。 其实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几次险之又险的生死关头,只不过有人知道而有人没有察觉罢了。关得也并没有将车祸事件当成多大的事情,他只是借此思考一下他的第二阶段要怎么走好、走稳,因为他马上就要迎来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折了。 滨盛房地产的成立,意味着他的人生从此真正扬帆起航了。 中午时分,刚打开手机就收到许多条短信,多到竟然让手机死机了。重新启动之后,只看了一眼关得就无奈地笑了,是秋曲。 秋曲知道关得受伤的消息,还是从月清影之处打听到的。她除了忙她的节目录制之外,一直在等关得的电话,关得答应带她一起到李东从家中做客。李东从是谁,她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只有关得。结果等了一天没有消息,她就生气了,觉得关得欺骗了她幼小的心灵。 秋曲气势汹汹地想打关得的电话兴师问罪,结果关得关机,她就更怒了,打了月清影的电话,才知道关得受伤住院了。她大吃一惊,连工作也顾不上了,急忙找到月清影想问个明白,月清影却忙着办理滨盛房地产公司的事宜,没空理她。 她一早赶到医院时,关得已经出院了。秋曲问崔民强关得的住处,崔民强哪里知道,不过就算他知道,没有关得的允许,他也不敢说出去。不管秋曲如何焦急,怎么追问,崔民强一问三不知,还问秋曲是关得什么人,气得秋曲差点踢崔民强一脚。 等秋曲一走,崔民强和曾伟贤、于天凯算是有闲话可说了。三个人开始聊起了关得认识的三个女人,月清影、碧悠外加秋曲,三个女人一台戏,到底谁更适合当嫂子。月清影人品相貌如何,曾伟贤和于天凯都没见过,不作评价。曾伟贤认为碧悠最适合当关得媳妇儿,原因就一个,碧悠知冷知热,既有小家碧玉的温婉,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相貌与贤惠并存,是不二人选。 但于天凯却乱点鸳鸯谱,非说秋曲最配关得,他的理由就有一个,秋曲风风火火的性格很好,关得跟她在一起,不累心。碧悠温婉则温婉矣,就是小性子稍多了一些,时间久了,容易让男人心烦。 三人之中唯一一个见过月清影的崔民强却坚持自己的看法,最适合当嫂子的唯一人而已——月清影。为什么呢?就因为月清影是大家闺秀,出身好,是官家之女,对关得以后的发展大有帮助,所谓门当户对,正是此解。而且关得人生的起步也是因为月清影的帮助,再者月清影端庄而优雅,虽然冷淡了一些,但冷淡的美女才是不出轨的安全保障。 三人各抒己见,争执不下,差点吵得面红耳赤。最后黄素琴实在听不下去了,过来批评了崔民强几人几句,让他们不要太吵了,这是医院,不是可以吵吵闹闹的菜市场,结果被于天凯一句玩笑话弄了个大红脸。 “嫂子,民强刚才对我们说,他一定要追到你,娶你当媳妇儿!” “滚!”黄素琴情急之下,顾不上护士的职业素养了,骂了一句,然后转身跑了,留下崔民强三人一起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 秋曲找不到关得,急得团团转,她性子又急,就不停地给关得发短信。先是关心地问他的伤情,问了几十遍后还不见关得回复,她就怒了,开始骂关得说话不算话。又发了十几条后,她几乎气急败坏地发出了最后一条:“关得,你赶紧给我出来,否则,我……” 最后一条还没有发出去,关得的电话打了进来。 “秋记者,我是一个病人,病人是需要休息的,你不让我好好休息,是不是不想让我的病早点好?” 听到关得懒洋洋的声音,秋曲的一腔怒火和烦躁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她“扑哧”一声乐了:“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怎么就非要去关心你?哦,对了,我关心的不是关得,是滨盛房地产公司的关总。关得是不是有病没病,要死要活,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关总什么时候身体康复,然后跟我一起去省城……我入股了滨盛房地产,就得想法盘活资源。” “你的话说得合情合理,但别说得那么难听行不行?不说难听话你是不是就难受?”关得无语,呛了秋曲一句,“我已经没事了,两三天之内就可以动身。等你在单城的事情忙完了,就差不多了。”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还有,什么时候去李往西家里做客,别忘了叫上我,我知道滏阳区旧城改造,马上就有地皮了。” 时机很耐人寻味 “什么李往西,是李东从。”关得哭笑不得,就秋曲这记性,还想和政府官员打交道?不过也别说,她消息倒是灵通,身为省城人,能在来单城才一天就知道了滏阳区旧城改造的事情,不简单,她还真有几分经商的头脑。 “管他是往西还是往东,反正我要亲自和他见个面,接触一下才能了解他的为人。人事人事,先交人后做事,不认准人就做事,会吃亏的。” 道理懂得还挺多,也不知道她真正办起事来,是不是如她所说一样到位。对于秋曲的加盟,关得还是持乐观的态度,以月清影的挑剔,能成为她最好朋友的人,人品也不会差到哪里。和有官家背景的人物合作,最重要的就是人品可靠。 三天后,关得又到医院看望了一次崔民强。崔民强恢复得很快,差不多好了七八分了,到底是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身体底子好。 再次和曾伟贤、于天凯见了一面,关得提到了请他们过来一起干的想法,二人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崔民强已经事先通过气了,出于对关得的绝对信任,哪里会推托半分。 关得虽然相信曾伟贤和于天凯,但还是动了要为二人相面的心思,想多少了解一下二人是一个什么样子的运势。正要仔细为二人相面的时候,关得却被电话叫走了——木锦年要请他吃饭,为他压惊。 关得匆匆看了曾伟贤和于天凯几眼就走了,路上回想起曾伟贤和于天凯的面相,都是平淡无奇的面相,一生平平淡淡,没有大起大落,还算中等面相,也就没有多想。 是该和木锦年见上一面了。关得一边开车,又接到了月清影的电话。 “公司的手续跑下来了,事情闹得不小,孟秘书亲自出面,现在圈子里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这样也好,省得有人假装不知道,到时暗中下绊子。现在谁再下,谁就是明着和月市长过不去了。” 月清影最近几天没和关得见面,一直在忙公司的手续,各种审批以及验资等等,手续繁琐。如果不是孟庆文亲自出面给方方面面都打了招呼,怕是最少也要拖上一两个月才能审批完成。 关得知道月清影不会说太多宽慰和关怀的话,她不善表达,往往会用行动来代表一切。在他的车祸事件上,她憋了一口气,非要做出样子让别人看看,就是要用实际行动给对手一个强有力的回应。 “案子已经结了,是前所未有的神速,背后是什么猫腻就不说了,爸爸才从台后走到台前,影响力还不够,这笔账先记下,以后再说。”月清影说了说案子的事情,又说,“我给你买了一辆车,你有空来开。” 关得想回绝,月清影却直接挂了电话,让他颇为无奈。他也知道或许月清影想送他一辆汽车来表达歉意和关怀,但他并不想。 没办法,和月清影讲道理讲不通,她会固执地按照她的原则办事。 过江龙最后如何处置,案子如何了结,关得没有关注。现在已经不是他的事情了,是另一个层面的较量了。他既没有能力插手,也没有兴趣介入,就由月国梁和李东从具体操作就可以了。而且说实话,他对官场上的较量本来也不想知道,要不,他早就会及时抓住卢杰俊抛出的橄榄枝,通过某个渠道向卢杰俊释放他愿意担任秘书的想法了。 想到卢杰俊,关得忽然有一个荒唐的想法,听到他受伤住院的消息,也不知卢杰俊会作何感想? 到了约好的地点——湘君府,刚停好车,木锦年就笑容满面地出现了。 木锦年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还有一人,气质傲然,二十五六岁左右,留分头,头发一丝不乱,戴黑框眼镜,显得十分文净,只是脸色微显苍白,似乎身体不是十分健康,穿着看似简单,却全是名牌。关得在下江上了四年大学,又在下江经商两年,对品牌的鉴赏能力自认还算有点眼力。 木锦年上前为关得介绍:“关老弟,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赵苏波,华达房地产公司总经理。” 能在30岁之前成为一家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非官即富。赵苏波本人,关得是第一次见到,但他的名字却早就听过,他是市委副书记赵海洋的儿子。 赵苏波伸手和关得握手:“关得,我听锦年说过你,说你年轻有为,是个人物。我就说,单城地方小,出了一个人物如果我不认识一下,就显得我孤陋寡闻了。” “赵总,幸会。”关得握住赵苏波的手,微微一笑,笑容还算真诚和谦逊。但心里却是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赵苏波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滨盛刚刚成立而他才遇车祸不久就露面了,时机很耐人寻味呀。 “来,里面请。”木锦年目光微有探询之意,在关得身上悄然打了一个转,又收了回去,然后当前一步引领赵苏波和关得入内。 关得本想落在最后,以显示他对赵苏波的谦让,不料赵苏波也有意落后一步,结果两人就并肩而行。 “关得,听说你出了车祸?要不要紧?看你的身体应该没事,开车虽然是熟练工的工作,但也要胆大心细,小心驶得万年船。” “是,也是我一时疏忽大意。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开车走路肯定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呵呵。” “滨盛房地产公司的注册资金不算雄厚,公司成立后,是想扎根于单城,还是要走出单城,迈向全省?” “先扎根单城,再迈向全省,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关得有问有答,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态度不卑不亢,步伐不徐不疾。 赵苏波点点头,不说话了。 到了雅士居包间,推门进去,关得抬头一看不由一愣,原来房间内还有两人。一人关得认识,打扮得花枝招展长裙飘飘,如果风大一些几乎就可以吹走的玉人,不是花流年又能是谁。而另一人端坐在正中的位置上,目光漠然,表情淡然,年约二十五六,微胖,圆脸,大耳,大热天的却穿了西装打了领带。傲然的神态再加上一本正经的装扮,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人物。 而且还不是小人物。 关得几人一进来,花流年就一阵风一样迎了过来。 “关兄弟,可是见到你了。快让我瞧瞧,不缺胳膊不少腿,脸也没毁容,哎哟喂,我可是放心了。听说你出了车祸,我都担心死了。” 关得笑道:“我命大,死不了。而且大师也说了,我能长命百岁,所以,花姐不用担心了。谢谢花姐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几人进来,正中之人只是抬了抬眼皮,没抬屁股,别说起身迎接了,连一句招呼都欠奉,牛得可以。木锦年忙为关得引荐:“关得,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宏伟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沈伟强。” “沈总。”关得微微欠身,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沈伟强是何许人也,他当然清楚得很,正是市长沈新的公子。好嘛,今年木锦年请他过来吃饭,摆的不是鸿门宴,根本就是龙门阵。 不过话又说回来,先不提车祸事件的背后黑手到底是谁,单是他一下就见到了单城圈子内人称两大公子的沈伟强和赵苏波,就说明了一点,滨盛房地产公司的成立,触动了一些人的神经。 沈伟强和赵苏波虽然年纪都不大,但在单城可是名人。且不提二人市长公子和市委副书记公子的身份,单是二人名下的房地产公司几乎垄断了单城的房地产市场,就可以证明二人在单城有多大的能量了。 有人说赵苏波在单城有呼风唤雨的影响力,但沈伟强比他还强,达到了撒豆成兵、点石成金的境界。据说赵苏波想要哪一块地皮,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而沈伟强的宏伟房地产公司却从来不承接工程,也不开发项目,但沈伟强的身家比赵苏波多了几倍,就在于赵苏波打出想要地皮的电话之后不到三天,地皮就跑到了沈伟强的名下,然后赵苏波再从沈伟强手中将地皮买走…… 曾经有人戏称,单城的市长不是刘宝家,而是沈伟强,原因就在于刘宝家办不成的事情,沈伟强能办成。而且还传言说刘宝家想要一块地皮,最后还是通过沈伟强的关系才办妥。要知道在当时,沈伟强的父亲沈新还只是常务副市长。 传言毕竟只是传言,但从另一个角度分析,无风不起浪,很多时候,传言往往会比真相更有杀伤力和可信度。 沈伟强对关得的问好只是微一点头,鼻子里“嗯”了一声,既不握手也不起身,直接就绕过关得问木锦年:“锦年,可以开始了吧?” 木锦年歉意地向关得一笑,回身吩咐服务员:“上菜。” 关得被沈伟强晾在当场,心里清楚有些高官子弟骨子里十分傲慢,看不起平民出身的他。他脸色平静,转身坐到了最末席,向木锦年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木锦年安排今天的聚会,肯定别有用意,有花流年也就算了,却还让沈伟强和赵苏波同时出现。而且二人显然早就安排好了戏份,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故意摆出了龙门阵,看他怎么应付。 木锦年作为中间人,又是什么用心? 服务员陆续上菜,既然是以湘菜为主,上的就是湘君府的特色,剁椒鱼头、酸豆角炒肉末、炒豆干丝以及豆豉炒蕨菜。菜是不错,但在座之人显然都无心品味,毕竟今天的饭局不是以吃为主。 尽管木锦年十分用心地鼓动气氛,花流年也在一旁卖力地配合,但由于沈伟强太拿大,赵苏波过于矜持而放不开,气氛始终不热烈。关得也不主动说话,先是不亏待自己填饱了肚子,然后借举杯示意的机会,暗中打量了沈伟强和赵苏波几眼,心中就有了见地。 关得还注意到木锦年的异样,和以前不同,木锦年看人时的目光不再散乱而飘忽,而是多集中在面部,不离五官和三停等主要器官和部位,目光多有审视和玩味之意,正是一名相师应有的眼神。 如此说来,木锦年的相术有成,也在借机为沈伟强和赵苏波相面了?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难道说之前木锦年还没有仔细打量过沈伟强和赵苏波?关得忽然觉得今天的饭局也很微妙,原以为木锦年和沈伟强、赵苏波合伙算计他,现在差不多可以否定之前的判断了。木锦年今天的一局,怕是也有难言之隐。 一顿饭吃到尾声的时候,沈伟强总算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一开口就质问关得:“关得,你也想插手单城的房地产市场,知不知道在单城的地界上想盖房子,得先经我点头?你一不拜山二不打招呼,不懂规则!” 沈伟强一开口,房间内的气氛就立刻冷到了冰点。 明面上看,沈伟强的质问很没水平,太直接而不够含蓄,其实不然,沈伟强直截了当的逼问是包藏祸心。当面的质疑就是为了逼关得到墙角,让关得无路可退。如果关得顶不住沈伟强的压力直接抛出月清影来当挡箭牌,就会让沈伟强和赵苏波认定他没有担待,挑不起大梁。 “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个讲究,锦年兄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我来单城不久,在单城认识人不多,有分量的就属锦年兄了。”关得巧妙地打了一招太极,将球一带,就踢到了木锦年的脚下。 木锦年勉强一笑:“是我的错,怪我,怪我。” 其实关得和月清影决定成立滨盛房地产公司,木锦年事先毫不知情,他却认了下来,心里也清楚关得就是故意将他一军。他不接招的话,说不定以后就失去关得这个朋友了。眼下他心里清楚得很,今天的事情关得是算到他头上了,他就得担待该担待的部分。 ------------ 08 各人各入戏 奇怪的是,刀光剑影地交锋时,花流年出奇得安静,不是在小口吃东西,就是低头不语,关得就大为惊奇,什么时候花流年也变淑女了?今天的一局,处处透露出古怪和玄机,各人各入戏,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且静观其变再说。 来日方长 从短期看,沈伟强和赵苏波在单城比关得分量重多了,但从长远看,谁主沉浮还不一定。木锦年心中不愿意承认却又必须承认的一点是,刚才为沈伟强、赵苏波和关得三人分别相面,得出的结论让他大为沮丧! 他最想结交的沈伟强面相平平,三停之中,除了上停饱满之外,中停一般,下停短促,主少年得志中年落魄而晚年凄凉。现在沈伟强已是青年,就是说,他的运势正在走下坡路。 而赵苏波面相稍好一些,三停都算中上之相,但离骨骼清奇、富贵无极的大富大贵之相还有不小的差距。就是说,赵苏波估计也就是止步于市委副书记公子的高度了,也是让他大失所望。 原以为能借沈伟强、赵苏波搭上市长和副书记的线,让他的路子再拓宽一些。而且有传言说卢杰俊顶多半年多就会调到省里,沈新就会顺势接任书记,岂不是说沈伟强很快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市委书记的公子了?应该是运势继续上升之势才对,怎么从面相看却是好运到头了? 难道是他看错了?但愿是他相术不精,没看透整体。相术的最高境界不是只看面相,而是要看整体的格局,听说关得已经达到了能看格局的境界?木锦年就打定主意,饭局结束后一定要和关得探讨一下相术之道。 木锦年端起酒杯:“沈总要罚就罚我,我先自罚三杯。要是沈总还不满意,该怎么罚就接着罚。”话一说完,他不等沈伟强有所表示,一口气连喝三杯。 沈伟强“哼”了一声:“锦年,不是你的事儿,你非要出头,是不是喝多了?” 见沈伟强还不给面子,木锦年赔着笑:“不是,沈总确实误会关得了,这事儿真怪我。其实关得来到单城后,最早认识的人是我,最先合作的人也是我。沈总你不信?不信我可以给你看看协议,关得刚来就入股锦年玉器行了,现在我不想做玉器生意,要全盘转给关得了。” 沈伟强脸色变了变,看了赵苏波一眼。赵苏波会意,知道也不好逼木锦年太狠,就笑着打圆场:“我说一句,锦年,不是我不相信你,也不是不相信关得,主要也是关得的事情做得不到位,得有个说法。既然你说关得最先合作的是你,你要替他担着,我也就做个中间人,只要你拿出协议,关得没拜山没打招呼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只要他自罚三杯。” 关得心想,好嘛,仗势欺人的水平也挺高。明明是沈伟强无理取闹在先,非要压人一头,结果现在倒成了他和木锦年理亏。如果说木锦年揽事在身还不让关得太意外的话,那么他说出有协议在手就让他大吃一惊了,他和木锦年之间哪里有什么协议? 玩笑开大了,看木锦年怎么收场。 木锦年似乎早有准备,拿出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份协议,递给了赵苏波:“赵总也顺便帮我把把关,看看协议是不是有什么不合规范的地方。” 赵苏波接过协议,认真地翻了一翻,微不可察地向沈伟强递了个眼色,然后将协议还给木锦年,哈哈一笑:“行了,误会,确实是误会。不过我还是要说你几句,锦年,关得初来乍到不懂事也就算了,你在单城多少年了?认识我和伟强又有几年了?关得要干房地产,你不提醒他一声规矩,是想坑关得一把,还是不把我和伟强放在眼里?” 赵苏波虽然笑着在说,而且还是玩笑的口气,但这一句话颇具杀伤力,直接就将木锦年置于了左右为难的境地。木锦年回答得稍有差池,不是得罪赵苏波和沈伟强,就是得罪关得。 关得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不会就此认定木锦年和沈伟强、赵苏波的关系一般,谁知道赵苏波逼问木锦年是不是也是一场戏? 奇怪的是,刀光剑影地交锋时,花流年出奇得安静,不是在小口吃东西,就是低头不语,关得就大为惊奇,什么时候花流年也变淑女了?今天的一局,处处透露出古怪和玄机,各人各入戏,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且静观其变再说。 “赵总这么说,就是打我的脸了,我哪里敢不把赵总和沈总放在眼里?”木锦年自嘲地一笑,拿出大杯子,一下倒了半杯多的白酒,又兑了三分之一的红酒,最后又拿小酒盅倒满啤酒,将酒盅直接扔进了酒杯之中,“要说我是想坑关老弟,那也不是为我的为人。这事儿前因后果都怨我,是我忙着转让玉器行,中途又忙着丧事,对关老弟照顾不周,在他最需要我提醒的时候,我忘了这茬儿。我认罚,自罚一杯深海鱼雷!” 单城人喝酒讲究多,也最会劝酒,就衍生出许多酒桌上的文化。比如几种酒兑在一起喝,有的叫潜水艇,有的叫深水炸弹,最厉害的叫深海鱼雷,最容易醉人,也是单城酒桌文化上自罚时最有诚意的做法。 木锦年这一手很高,一下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沈伟强还是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赵苏波却不好意思了,逼得木锦年把死去的媳妇儿都抬了出来,确实有点过了。赵苏波端起酒杯:“锦年,我陪你一杯。” “我也陪锦年兄一杯。”事态发展到现在,关得就必须开口了。他也端起了酒杯,倒满了白酒,也有三两左右,“给锦年兄添麻烦了,是我不懂规矩!”适当的让步不是低头,而是为了更好地昂首阔步,也是为了保护他身后的月清影。如果他顶不住压力将月清影抛了出来,今天的事情就相当于市长公子和市委副书记公子联手向常务副市长的千金施压了。 如果不是木锦年出面替关得分担了压力,以关得目前在单城的实力和人脉,还不足以抗衡两大公子的施压。所以不管木锦年是出于什么目的,关得都得感谢木锦年为他出头。而且他现在有理由相信,今天的一局,应该不是木锦年设计的圈套了,以他的观察来看,木锦年也是有求于沈伟强和赵苏波。 一想也是,木锦年毕竟不是毕问天,他在单城只是一家玉器行的老板,虽然小有财产,但和沈伟强、赵苏波相比,不管是身世还是身家,都有天壤之别。 沈伟强似乎对木锦年的解释还不满意,懒懒地不愿意端杯。不端杯,就是不愿意给木锦年面子,不想放过关得。花流年见状,端起了酒杯,娇笑一声:“沈总,给个面子喝口酒又不是什么大事。您大人有大量,有一句话不是说——太阳光大,父母恩大,君子量大,小人气大。” “我就是小人,就是气大,怎么了?”沈伟强突然就发了火,夺过花流年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啪”的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如同耳光打在木锦年的脸上,顿时让木锦年为之色变。 关得也忍无可忍了,同是官二代,素质怎么差别这么大?好歹赵苏波也知道场面上的事情,能过去就过去。背后的较量,怎么下狠手都行,但当面撕破脸皮,就是没有涵养的表现了。 况且别人都端他上天了,他还不满意,还想怎么样? “说到小人,我倒是想提醒沈总一句,最近要提防小人坏事!”话一说完,关得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我先干为敬!谢谢今天锦年兄的酒局,也谢谢赵兄的仗义和花姐的好话,山不转水转,做人,要看长远。” “行呀,够猖狂!”沈伟强怒了,“以后走着瞧!” “走路当然得走着瞧了,走路不瞧路,会摔跤!”关得毫不示弱,冷冷地回敬了一句,“滨盛以后的发展,不劳沈总费心,沈总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单城虽小,但单城的道路横平竖直,条条大路都可以通行。” 关得的话,等于是一点儿面子也没给沈伟强。有些人不给他几分颜色,他还真当自己是天下二号。 沈伟强何曾受过这样的回敬,脸气得通红,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关得:“行,你有种,以后有走不通的路、绕不过的门,记着,别求到我的门上。” “沈总,你也记着,以后有过不去的关、对付不了的小人,也别想求我帮你化解。权力和金钱买不来的东西有很多,一个人的运气也不可能一直好下去,多一些谦和,少一些狂妄,会让好运长久一些。一个人没有了运气,有再大的权力和金钱也没用,到时抓都抓不住!” “你胡说八道!你妖言惑众!”沈伟强被关得激得火冒三丈,偏偏又找不到强有力的话反驳关得,就只能用毫无创意的话攻击关得,“你是封建迷信!” “先别急于对自己恐惧和未知的事物下定义,以此来掩盖自己无知的心虚。回去查查身边有没有小人,然后再去医院查查身体。”关得不慌不忙,甚至还笑了一声,“祝沈总事业顺利,身体健康。” “你……”沈伟强气得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了起来,拂袖而去,“关得,记住你的话!” 沈伟强一走,赵苏波就不能再坐下去了,也站了起来:“不好意思,伟强的脾气比较直,我去看看他。关得,我劝你一句,年轻人,别太气盛了,以后的路还很长,都会有绕不过去的弯儿。” “谢谢赵总的提醒,今天的事情我记下了。如果有一天赵总有事情请我帮忙,我会尽力帮赵总一次。”关得说得很笃定,表情严肃而凝重。 赵苏波一愣,被关得的一本正经吓住了:“我,我能有什么事儿?” 木锦年不得不说话了:“我第一次见关得,关得就提醒我给双凤查查身体。结果去医院一查,乳腺癌早期……” “啊?”赵苏波吃惊不小,重新打量了关得几眼,拿出一张名片递到关得手中,微一点头说道:“来日方长。” 赵苏波和木锦年都追出去送沈伟强了,花流年却没有动,坐在座位上生闷气。关得虽然也被沈伟强气得窝火,不过总的来说,花流年多少还是偏向他多一点儿,他就有意缓和一下气氛:“花姐,你的红鸾星动,是不是喜事临近了?” 花流年没好气地翻了关得一眼:“喜事个屁,最近失恋了,想找一个年少多金的男人,怎么这么难?刚刚有了新目标,结果倒好,被你气跑了。他气性大,心眼小,肯定会连带对我也不满了,你说你,怎么这么烦人?” 关得乐了:“你看上沈伟强了?就他还年少多金?花姐,你眼没花吧?” “我眼好着呢,不花不近视。沈伟强有一个市长爹,据说过段时间就会升格成市委书记爹。他又是宏伟房地产的董事长,身家好几个亿,现在还是单身。这不是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绝配男人吗?” 关得没接花流年的话,他不想说出他对沈伟强的推算,问道:“今天的饭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能是怎么一回事?本来木锦年想和你商量一下转让玉器行的事情,不是转让,是赠送。他想把锦年玉器行赠送给你,条件是……条件我就不说了,你们自己去谈吧。就是约我当个见证人,结果饭局安排好了,赵苏波突然打来电话,说是想让木锦年出面约你见面,他和沈伟强想和你谈一谈。锦年就安排了今天的饭局,原本是打算等饭后送走了沈伟强和赵苏波再和你详谈,结果就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关得,你说你是不是该赔我一个如意郎君?” “沈伟强怎么可能会是如意郎君?花姐,你也算是毕爷的弟子了,悟性也太差了点儿。一个人不能只看眼前,而要看长远,就以你的眼光来看,沈伟强是一个福泽绵长的人吗?” “你什么意思?”花流年惊叫一声,“你千万别在我面前说沈伟强的坏话,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我是毕爷的弟子不假,不过我悟性有限,没学会相面,现在看人还只看身家,不看长相。” 人情真是不小 “好,我不说,我什么都不说。”关得知道有些人讳疾忌医,并不想知道长远,怕的就是不想面对并不满意的未来。但实际上每个人的未来都由今天创造,今天不种善因和勤奋的种子,明天肯定不会结出丰收的果实。 “关老弟说得对,沈伟强以后的运势怎么样,我不敢说,但沈伟强身体有病,我却是知道。”木锦年回来了,一进门就附和了关得一句。 “真的呀,他身体有什么病?”花流年吃惊地站了起来。 “别人的隐私就不要说了,反正他身体不健康就是了。怎么了流年,你这么关心沈伟强,是不是对他有想法?”木锦年笑着打趣了花流年一句,神色自然,没有因为沈伟强的愤然离去而伤神。看样子,他并不担心沈伟强会连带着对他报复。 关得不怕沈伟强如何在以后刁难他,政治层面的问题,自有月清影出面解决,他只负责公司行政和业务拓展方面的问题,而且关得也相信以他的眼光判断,就算沈伟强想刁难他,以后也要有时间精力才行。而木锦年也是淡定自若的神态,莫不是说,木锦年对沈伟强的推算和他的结论一样? 岂不是说,木锦年在相术上已经略有成就了? “今天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沈伟强和赵苏波横插一手,我只当他们是想和你认识一下,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木锦年向关得解释,一脸歉意。 “刚才花姐说了,这事儿……不怪锦年兄。”关得笑了笑,拉木锦年重新入座,岔开了话题,“有一个问题我一直不明白,锦年和流年的名字,是不是有高人指点才改的?” 木锦年和花流年对视一眼,都笑了。花流年摆手说道:“别说了,还真让你猜对了。以前我不叫花流年,他也不叫木锦年,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和他在回车巷同一个算命测字的先生的摊前相遇,我算命,他相面。算命先生说我和他的命都不是很好,要改名字才能事业顺利,生活美满,结果就一起改了名字,一个锦年一个流年,还真是有缘。” 原来如此,也是起源于回车巷的一个故事,也必须得说,木锦年和花流年的名字改得确实有几分功力。民间有高人,此言不假。关得点头说道:“我还以为是毕爷为你们改的名字……”他是故意一说,其实他很清楚,在毕爷出现之前,木锦年和花流年的名字已经叫了许多年。 “当然不是了,毕爷才来单城多久,我的名字都叫了多少年了……呀,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你和毕爷好像是同时出现在单城的。关兄弟,是不是你和毕爷之间有什么默契呀?” 关得既然套出了他想知道的事情,就笑着摇摇头:“不说这些了,说说沈伟强和赵苏波的事情吧。” 木锦年却摆手说道:“不说他们了,越说越上火。他们的事情以后你肯定会知道得很详细,会有人比我知道得还详细……还是先说说我们的事情吧。” 木锦年不想谈论沈伟强、赵苏波,关得可以理解,他和沈伟强翻脸了,以后没有了合作的可能,木锦年却还有和沈伟强合作的可能性,就说:“好吧,锦年兄有什么指示精神?” “我就开门见山了,锦年玉器行我想转让……不,赠送给你,想不想接手?” “想,我想拥有自己的生意。”关得很干脆,“不过既然是赠送,无功不受禄,锦年兄的条件是?” “和关老弟打交道就是爽快,好,我就有话直说了,条件有两个。第一,以后我在相术上有什么疑问,希望你能解答;第二,我想托你替我引荐一下何爷。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请何爷为我今后的道路指点两句,不要多,只指点两句真话就行。” 木锦年还真是下足了本钱,赠送几百万的玉器行原来只是为了未来的长远。关得沉吟不语,心中乱云飞渡。 诚然,毕问天收木锦年为徒必有私心,真正的用意是什么,不好乱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毕问天和木锦年之间远没有何爷和他之间信任度高。先不说毕问天是不是对木锦年真心相待,至少木锦年今天的所作所为就说明他对毕问天并不是完全信任。 甚至对毕问天为他规划的今后的人生之路,木锦年也是持将信将疑的态度。 不过关得也佩服木锦年的勇气,为了学到相术的精髓——毕问天是否传授了他真本事暂且不论,能拿出价值几百万的玉器行来交换,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壮举。 “引荐何爷……我不敢保证何爷一定见你,只能说尽力而为。你也知道,何爷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于第一点嘛,一起研究一下相术,倒是没什么。” 木锦年点点头:“何爷的事情勉强不得,只要关老弟你答应了,记在心上,就总有和何爷坐在一起的机会……那么,事情算是谈妥了?” “我觉得还是不妥。”关得摇摇头,“一家玉器行……还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又不是白白送你,关老弟,你也不是一个俗人,怎么在俗事上反而看不开了?你自己说,是不传之秘贵重,还是有价值的玉器行贵重?我在相术上遇到了瓶颈,又苦于毕爷没有时间指导我,放眼整个单城,能对我在相术的提高上有帮助的人,唯关老弟一人而已……” 木锦年说得合情合理,不但理由充分,态度还十分真诚,关得无话可说了。 花流年也在一旁趁热打铁:“关兄弟,锦年的心意你都清楚了。他在相术上比我有悟性,一心想在相术的道路上走得更远,所以,他才不惜以玉器行相赠。同时,他也想彻底和过去告别,重新开始新的人生。玉器行是他的发家之路,也是他和嫂子认识的伤心之地……你要是再犹豫,就是矫情了。” 关得一脸为难:“这,这怎么好意思?我确实不敢接受这么贵重的一份大礼!我想多问一句,锦年兄转手玉器行之后,打算转行到哪个行业?” “转行做旅游了,先从旅游公司干起,我的理想是做国内最大的旅游公司,然后进军民航业。”木锦年似笑非笑,但语气却是认真得很。 关得对旅游业不太了解,但他相信木锦年的眼光,今后国内的旅游业肯定是一路走高的趋势。不过如果说木锦年真是只想单纯地从事旅游产业,恐怕也未必。 “花姐,锦年玉器行你估个价,我在你估价的基础上让锦年适当打个折,这样就皆大欢喜了。”关得以退为进,提出了要出资的提议。倒不是关得发扬风格非要出钱,而是他清楚,没有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就算天上真掉下了馅儿饼还砸在了自己头上,也千万别吃,外表再光鲜诱人,吃着再香脆可口,馅儿里一定有毒。 花流年和木锦年悄然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花流年才说:“玉器行其实店面不值多少钱,值钱的就是一些存货。锦年近几个月来无心经营,都没有进什么好货,前期的好货也卖光了,我估摸着现在顶多值30万。” “30万恐怕还是高估了,我盘算了一下,撑死了20万。行吧,关老弟就给我10万元就行了。”木锦年大度地一挥手,“再多谈钱多钱少的问题,就伤感情了。” “好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关得勉为其难地点头了。他心里清楚,锦年玉器行光是店面就值50万。里面的装修、家具和部分存货加在一起,就算如花流年所说没有好品相的玉了,也能再值个50万。100万的东西要他10万,这个人情真是不小。 既然最艰难的谈判部分已经结束,剩下来的问题就简单多了,三人又换了一家茶舍喝茶,继续未尽的话题。 茶舍位于锦年玉器行的对面,坐在楼上就可以远观锦年玉器行的气象。作为单城老牌的玉器行之一,此时虽然已经入夜,但灯火通明的锦年玉器行依然顾客盈门,生意正好,关得心里就更加明镜一样了。木锦年半卖半送将玉器行转手给他,绝不仅仅是为了向他请教相术和请何爷为他铜口直断今后的命运这么简单。而关得顺水推舟接下玉器行,也不是贪心,而是另有深意。 茶舍的环境很好,风格也雅致,可惜名字有点俗——望江楼。单城无江,只有一条不成气候的河,而且坐在望江楼中,也看不到滏阳河。不过虽然无江,望江楼也不负单城第一雅舍的美称,有两名古曲美女在抚筝弹琴,衬托得房间很有阳春白雪的氛围。 花流年有点百无聊赖地斜靠在椅背上,不满地说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喝什么茶,真有雅兴,还要美女弹琴作陪,我都以为你们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了。我认为,现在再也没有风雅之士了,现在的男人只喜欢卖身不卖艺的女人,不再喜欢才艺双全的女人。你看现在外面的男人个个衣冠楚楚,其实连古人一半的雅致都没有,一点儿欣赏的品位都没有,我呸!” 关得笑笑,没接话,木锦年半是玩笑地说道:“你在,我和关老弟想来一出有特色的节目也不方便,要不,你先走一步?” “我就不走,就坏你好事。你坏就坏吧,别带坏了关兄弟,关兄弟可是我对男人最后的幻想空间。” “哈哈。”木锦年大笑出声,又摆了摆手,“好了,不扯了,说正事。关老弟,我看沈伟强的面相,有几点疑惑,你能不能帮我解惑。” 关得就知道木锦年非要喝茶,肯定还有事情,果然,事情落在了沈伟强身上。 木锦年和关得相识就缘于木锦年想要问命于碧悠,现在他又要关得为他解惑,关得一下想起了往事,不由心中暗暗感慨世间之事的奇妙。说来从一开始,木锦年就是一个相信机缘和命运的人,他也才有了和毕问天的师徒之缘。怕是毕问天收他,也是基于他的深信。 “沈伟强面相平平……”关得斟酌了一下语言,“他双眼微有浮肿,嘴唇黑紫,肾和心脏都不太好。”如果说前半句听上去似乎是点评面相,后半句一转,却成了中医望闻问切的望术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在古代,中医和相面之术有相通之处。 “沈伟强的身体状况就不提了,就说他以后的运势怎么样。我看他运势正在下降,似乎以后也很难再走高了,但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却是,沈新官运正旺,最晚明年就从市府搬到市委了……老子官运亨通,儿子没有理由走下坡路呀?”木锦年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既是疑问,又是他对关得的试探,至于他是不是真的看不透沈伟强的命运,就不得而知了。 关得不想说,就算作为相师之间的交流,背后议论他人的命运,也有违祖训。虽然何爷并未亲口传授关得多少祖训,但他留下的书中有不少在相面断命方面的忌讳和注意事项。而且何爷在关得面前每次都郑重其事地吃花生米以减轻天谴的做法,还是让关得不会轻易对外人说出他对一人命运的推算,不管是否准确,都有泄露天机之嫌。 他自己知道无妨,一出口,就会带来不可低估的影响。 但又必须适当点评几句,否则木锦年不但怀疑他的能力,也会质疑他的人品。应该说,木锦年对沈伟强的观察还算准确,沈伟强的运势正在削弱,如果只看他的面相的话,是中年才会走下坡路。但过度的纵欲和不节制的饮食,让他迅速折福,导致了运势衰减的提前到来。 一个人想要长久地保持好运和旺势,最主要的是必须保持谦和的人生态度和谦下之心。财富如水,只流地势偏低之处,只汇聚在宽阔之地,所以一个人只有放低姿态,保持谦下之心和宽广的胸怀,才能财源广进,富有四海。 一大转折 如果一个人傲慢而自高自大,总是在人前摆出高不可攀的姿态,就如高山一样,最高处最终留下的只是光秃秃的石头和终年不化的积雪。 沈伟强面相中等,少年有福,从面相上看,中年和晚年也并非全无福分,和一般人相比,也算是衣食丰足之相了。如果气质加气场的整体格局大气而谦和的话,就能弥补中年和晚年面相不足的缺陷,提升运势。若格局够强大够完美的话,甚至能气势冲天,改命成功。 所以说,面相只是一个人的先天条件,面相再好,如果后天不足,事事折福,也会过早地让好运耗尽,甚至噩运降临。但如果一个人先天面相不好,后天以谦下平和的心态做人,以大气宽广的胸怀做事,提升整体格局,也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成功。 改命之术的理论基础,正源于此。 只可惜,有很多出身良好并且面相福厚之人,倚仗出身的先天优势,作威作福,傲慢而不可一世,导致福分如滚汤浇雪一样,迅速消融,最终会早早走向败落,无福则无寿,所以也不乏夭折和意外暴毙者。 “从面相上看,沈伟强上停饱满,少年得志,但中停单薄,下停狭小,中年和晚年福薄。但面相并不能真正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走向,真正决定一个人一生命运走向的是人心。心存谦下平和,财富汇聚;胸怀宽广大气,四方来客。如果只从面相判断,沈伟强还有十几年的好运,但从整体格局来说,呵呵……” 关得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花流年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如果说上次点评木锦年时,关得还稍嫌稚嫩和浅显,几个月后的今天,关得再点评沈伟强时,气定神闲,侃侃而谈,俨然已是气象万千的大家风范。怎么可能?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关得怎么可能成长得如此迅速! 木锦年内心的震撼比花流年更强烈! 相比花流年,在相术上已经初入门径的木锦年更能听读关得一番话之中所包含的丰富的内容,以及从中透露出的关得的境界。相师也分三等,一是初门,就是粗浅地看相测字,多是江湖骗子所干的营生。二是中门,就是能够从面相之上看出一个人大概的运势走向,并且能提供一些简单的趋福避祸的方法。中门境界的相师,基本上就不会随意摆摊算命骗钱了,而是会成为社会上一些成功人士的人生顾问。三是高门,到了高门境界的相师,不但可以从面相观人生,还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格局。真正的相师都知道,格局对人生的影响比面相更重要。只有能看出格局的相师,才是相师的最高境界,才是真正的集相术之大成者。 而高门相师,多是知名人士争相拜访的大师,为明星改名,为企业起名,收入丰富到让人心惊肉跳自不用说。在港台一带,他们地位也是极高的,即使是亿万富翁也要尊称他们一声大师,并且再三礼敬。 这么说,关得已经达到了相师的最高境界了?木锦年倒吸一口凉气,关得是何等资质,在短短几个月内就达到了许多相师几年十几年甚至一生才能达到的境界,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说是何爷有什么秘诀能让人快速成长? 再一想,他转手玉器行之举还真是一着好棋,否则关得也不会向他表露出真实的境界。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如果真有秘诀的话,他一定要从关得嘴里慢慢套出来。一想到毕问天传授他的相术不是最好的相术,木锦年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一般来说,父母的运势会对孩子的运势造成直接的影响。沈市长接任市委书记,从各方得到的消息来看,应该不会有变故了。”木锦年再提疑问。 “拭目以待好了。”关得并不深入解释,他相信他没有看错沈伟强的格局。而对于沈新的官运他不便多说,一是他层次不够,了解不到诸多官场内幕;二是他没有见过沈新,不好对沈新作出推算。从电视上或照片上看到的形象和真人虽然一样,但缺少人气,真正的相师,是必须见到本人才能得出正确的推断。 关得认识木锦年以来,今天的见面是谈话时间最长的一次,和木锦年分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他开上碧悠的奥迪A4回到一碗香的时候,都快11点了。想了想,他还是悄然停好车,没有惊醒碧悠,直接回去了。 关得离开之后,木锦年和花流年并没有立刻分开,二人又添了茶水,摆出了长谈的姿势。确实,今天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有进一步交流的必要。 “不后悔了?”花流年平常爱喝龙井,但秋天天凉,她改喝铁观音。 “我决定的事情从不后悔。”木锦年呵呵一笑,他喝不惯铁观音,就要了一壶红茶,“况且我转让玉器行给关得,也是奉了毕爷之命。不过我怀疑的是,玉器行转到关得的名下,真能影响得了关得的运势?刚才关得对沈伟强的断语,让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关得的相术已经到了相师的最高境界,我和他的差距……太大了。” “毕爷说你转手了玉器行再转行做旅游,就能时来运转,是你人生的一大转折,我不是不信,而是总觉得风险太大了一点。冒险转行做一个完全陌生的行业,等于是从头开始。”花流年对相术的境界不感兴趣,也理解不了木锦年那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她只是对木锦年能下定决心转行旅游业既不解又期待。如果木锦年迈出的这一步真是至关重要的一大步,她岂不是要落后木锦年很多了? “人生就是一个又一个重新再来的过程,要有论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的勇气,我怕什么?孤家寡人一个,就算一败涂地又怎样?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填饱一个人的肚子容易多了。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就不会有惊天动地的成功。而且说实话,我要开的是国际旅行社……” “国际旅行社和国内旅行社……有什么不同吗?”花流年不解。 “大有不同了。”木锦年笑了笑,“说了你也不明白,还是不说了。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花流年忽然眨了眨眼睛,一脸暧昧:“或者,我今晚就不走了?” “你不走也可以,我走。”木锦年显然对花流年没兴趣,起身就走,“明天毕爷就来了,你在他面前别乱说话,他问什么,都由我来回答。” 木锦年走后,花流年来到窗前向外凝望了半天,嘴角浮现一丝玩味的笑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木锦年,别以为我是花痴,我不过是逗你玩。 次日晚上,关得、月清影、秋曲一行如约来李东从家中做客。一路上,月清影没问关得的伤势,秋曲倒是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从关得的伤势说起,说到滨盛今后的发展,再说到关得要尽快安排时间到石门一趟,最好和她一起去。她三天后就会结束在单城的节目录制返回石门,希望关得到时能和她同行。 关得没有直接答复秋曲,只说尽量,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三天的时间太紧了,单城的事情未必能处理完。先不说玉器行转让一事,就是滨盛刚成立之初,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其实关得心中对玉器行转让一事,还是隐隐担忧。 他接下玉器行不是因为贪心,而是见招拆招。他心里清楚,木锦年突如其来有这么一出,而且理由也说得很充足,前期工作准备得更是充分,似乎真是要拿玉器行换取关得对他相术上的点拨。诚然,关得也承认木锦年的出发点中也有此意,但掩藏在表面目的的背后,还有更深的用心。 早不转让晚不转让,偏偏在他人生第二个转折阶段的节骨眼儿上转让,而且还是他刚刚出了车祸不久,时机之巧妙,不由关得不深思。 还有一点,恰恰又是何爷不在单城的时候。 有理由相信,转让玉器行不是木锦年一人的决定,背后应该还有毕问天的介入。事情一旦有毕问天的影子,就会复杂无数倍。毕竟,毕问天不是常人,他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运师的境界不是相师所能揣度的。 当然,关得也不是一般人,他相信木锦年转让玉器行是一出精心谋划的木马计。是想用玉器行来改变他的运势,或者说,是想让他前进的脚步偏离既定的路线。又或许转让玉器行只是投石问路,随后还会有随之而来的后续手段。 但不管是哪一种,关得之所以笑纳了木锦年的玉器行,也是为了让对方的手段有机会施展。有时堵不如疏,对方想对他出手,如果他不接招,对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找下手的机会。与其一直让对方煞费苦心地惦记,不如先接下一招,然后再见招拆招。既然总要交手,那么总是一味地被动防护也不行。 “哎,关得,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车上有两位美女,关得自然就理所应当地担任了司机,他开车的神态很专注,专注到半天都没有应上一声,就惹得秋曲不满了,秋曲坐在副驾驶座上,气呼呼地瞪着关得。 关得笑了笑:“听了,当然听了。我后天答复你,好吗?” “我还以为你被撞成脑震荡反应迟钝了,哼。”秋曲对关得似乎并不上心去石门耿耿于怀,“你这个总经理当得不称职,房地产行业的幕后黑幕重重,你不早一步下手,别人就抢先一步了。有时候一步之差就错失良机,一个项目的失去,就可能让滨盛的发展晚上好几年。滨盛起步已经比别人晚了,只能坐飞机赶超。” “秋曲说得对,关得,单城的遗留问题我来解决,你还是安排一下,尽快和秋曲去石门开拓市场。如果滨盛的第一个项目在石门落户,对滨盛今后的发展大有帮助。现在单城的局势不太明朗,伟宏和华达牢牢地控制了单城的房地产市场,滨盛的第一步如果落在单城,阻力可能会比落在石门还大。”月清影在知道关得被摆了龙门阵之后,一开始还不觉得伟宏和华达在单城多有影响力,但一天后滨盛就遭遇到了夹击,原先答应要加盟滨盛的几个工程师都打了退堂鼓。就连正准备和滨盛签约的几家建材供应商也以各种借口推托,不说不签,而是无限期延后了。 “看,我就说清影的眼光比较长远。”秋曲拍了拍关得的肩膀,“关得,作为唯一的男性股东,你应该拿出男人气概,要雷厉风行,要一往无前。” 关得回头看了月清影一眼:“清影,有困难也是暂时的,你不要泄气。” “怎么会?”月清影一偏头,将额头的一缕头发甩到一边,“我从来不知道泄气是怎么一回事,我只知道,如果一心想干成什么事情,只管埋头向前。” 月清影执拗的性格关得算是领教过了,他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月清影似乎才想起来一样,又说了一句:“对了,孟庆文让我传话给你,说是陈海峰想和你谈谈。” 陈海峰?关得一愣,想了一想但没想起是谁,秋曲嘴快,插话说道:“陈海峰,单城市委副秘书长,石门人,今年40岁,我认识他……陈海峰找你有什么事,他应该不认识你。” 市委副秘书长?关得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什么,笑了:“请你转告孟庆文,等我从石门回来就随时有时间了。” “好。”月清影只说了一个字,就不再多说了。她虽然好奇关得既然不想担任卢杰俊的秘书,为什么还要和作为说客的陈海峰见面,不过关得不解释,她也不会多问。就如现在秋曲有意和关得走近,她虽然心里很不舒坦,却也不会开口阻止。 她在等,等什么时候关得主动开口说出他对她有感情,她才会全身心地依靠关得,如果关得不开口,她也不会主动半分。也许她的性格中有太多顾影自怜的因素,说来当年她对木锦年痴恋,也只是默默地守望,等木锦年有一天从天而降,出现在她的面前,向她伸手,她才会随他而去。结果,木锦年始终游离在她的视线之外,而她也有足够的耐心一等几年。 徐徐图之 现在想想,其实她等待的也许不是木锦年,而只是一种她对爱情的想象,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美好奢望。她等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种心情、一个场景。 到了李家,出来开门迎接的是魏娟。 关得没有见过魏娟,但魏娟这个名字已经无数次从李东从口中说出他的脑中早有了此人的形象。见到本人的一刻,关得完全没有陌生感,张口说道:“嫂子,我来介绍,月清影、秋曲。” 魏娟喜笑颜开:“你是关得吧?天天听老李说起你,我早就盼着你来家里了,也早就当你是大兄弟了。来,快进来。” 月清影微一点头,漠然进门,秋曲拎着大包小包——她主动要求拎上礼物,还不让关得搭手——笑得很灿烂,将礼物都放在了客厅。她的热情和月清影的清冷相比,可谓天差地别。 “嫂子,我们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礼物,就随便拿了一点儿,你可别挑理。” 魏娟埋怨说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太见外了。你叫秋曲是吧?来,别忙活了,快坐下喝口水。” 秋曲笑笑,冲关得挑了挑眉毛,关得冲她竖了竖大拇指。月清影却一句话也不说,坐在沙发上,平静如水。 门一响,李东从回来了。原来李东从下楼去买东西了,一进门发现关得几人已经到了,忙热情地招呼几人。见意外多了一人,李东从不由一脸疑惑,关得就介绍了秋曲。 一听是省电视台的主持人,李东从也没在意,说了几句客气话,就摆上了宴席。到家中做客,要的是一种氛围和人情上的往来,吃饭倒在其次。不过让关得意外的是,魏娟的手艺还真的不错,不但味道纯正,自制的烧饼不亚于单城特产老槐树烧饼,更不用提老豆腐、焖豆角和自制香肠了。 关得就赞不绝口,连夸魏娟厨艺过人。魏娟听了十分受用,笑道:“大兄弟真会说话,把我夸得都不好意思了。不是夸海口,远近邻居没人不夸我手艺好的。女人嘛,就得有好厨艺,要留住男人的心,得先留住男人的胃。我家老李一下班就回家,很少在外面吃饭,为啥?还不是因为我做饭好吃。要是你做饭难吃得要死,男人一下班就会犯愁,到时再有人叫他吃饭,他还巴不得去吃。一来二去,胃口就野了。 “所以我说大妹子,你们可要记住了,以后一定得学好厨艺,要不,保不齐男人会到外面胡吃海喝。许多女人怪男人花心,也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一个女人连饭都做不好,能做好什么?女人做不好饭就和男人挣不到钱一样,你光嫌男人不挣钱,怎么不想想自己能不能顾好家做好饭?别觉得男人就欠你的,就该无条件对你好,你要这么想,早晚被男人踹了。你得想想,你身上有的毛病,男人都有;你想要吃好穿好,男人也想。将心比心才能过好日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行了,你少说几句,话怎么这么多?”李东从呵斥魏娟,他注意到月清影的脸色微有不喜,担心魏娟的话惹月清影不高兴就麻烦了。 “没有呀,嫂子说话很有意思,我爱听。”秋曲和月清影的性子截然不同,她听得津津有味,觉得魏娟话土理不土,而且很有生活气息,她听得入了神。 “我就是瞎说,你们听了就算。觉得在理,就想一想;觉得没理,就当乐呵乐呵。”魏娟得了秋曲的鼓励,就更喜欢秋曲了。她对月清影有点看法,觉得月清影太无趣了,从进门后到现在,都没说两句话,就坐着一动不动,别说有个笑脸了,连话都不接一句,不就是一个副市长的女儿嘛,至于这么端着架子吗? 魏娟对关得的印象也很好,越看关得越是喜欢,觉得关得跟她的弟弟很像。她眼尖,看了出来月清影和秋曲都对关得有点意思,就故意问关得:“大兄弟,有对象了没有?” 关得笑着摇头:“还没有。” “要不要让嫂子给你介绍一个?嫂子认识的女孩可多了,有当官家的闺女,有有钱人家的闺女,都可漂亮了。” 月清影没反应,秋曲睁大了眼睛问道:“嫂子,你还兼职当媒婆呀?” “什么媒婆,也就是我看大兄弟有眼缘,要是别人,我才懒得操心。我说秋妹子,你有对象了没有?” 秋曲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清白女儿家,独身一人。怎么了,嫂子你还认识一堆当官家和有钱人家的公子?” “你还真说对了,我还真认识。不过,都不能介绍给你……” “为什么呀?” “因为你这么好的姑娘,又漂亮又伶俐,身后追你的小伙子得排几条街,我介绍的你肯定看不上,你的眼光高着呢。” “那你说,我喜欢什么样的?”秋曲咬着筷子,嘻嘻地笑着。 “你呀,要喜欢就得喜欢大兄弟这样的。”魏娟用手一指关得,“他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小伙,你就照着他的标准去找,肯定没错。” “为什么要照着他的标准去找?直接找他不就得了。”秋曲比魏娟想象中大胆多了,她直接就问关得:“喂,关得,嫂子都说了我们合适,你说呢?” 关得伸手去摸秋曲的额头:“没发烧。”又看了看秋曲面前的杯子,“也没喝酒。你说你没发烧没喝酒,怎么说起胡话醉话了?” 秋曲哈哈一笑,伸手打开关得的手:“去,一边去,别打岔。”她又笑着问李东从:“李叔叔,你阅人无数,最有眼光,你说我和关得合适不?” 李东从有点头大,他也纳闷怎么凭空冒出来一个秋曲,关得和月清影都没有过多地解释秋曲的来历。按说一个省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也好,记者也好,不至于让关得这么端着。而且这个秋曲能说会道,有点在关得面前争宠的意思,在秋曲和月清影之间,他肯定要向着月清影了。 以李东从一直以来的观察,月清影对关得的信任以及月国梁对关得的厚爱,一切的一切表明,关得必然会是月家的女婿。但眼前的秋曲却有鸠占鹊巢的意图,他眯着眼睛暗中打量秋曲几眼,承认秋曲也是一副好模样,但好模样不一定就能嫁得了关得。 现在的关得在李东从眼中,已经不是几个月前跟在何爷身后摆摊算命的关得了。或者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关得现在还在摆摊算命,不过他的顾客已经不再是无权无职的市民了,而是一个又一个权贵。或许有一天,当更高级别的人物问计于关得时,关得就会遇云化龙,平步青云。 “我可说不好,对于年轻人之间的情呀爱呀的,我老了,什么都看不清楚了。”李东从耍了一个滑头,含糊其辞不肯正面回答,“我说小秋,你叫我叔叔,你爸今年多大了?” “我爸肯定比你大了,他属蛇,五三年生人,我算算……今年47岁了。” 秋曲在老道的李东从面前,还是差了几分火候,李东从其实问的不是年龄,而是职务。关得暗暗摇头,不过也可以理解,李东从久在官场,和人交往最注重身份了。 “我五五年生,比他小两岁,我得叫一声秋老哥了,呵呵,秋老哥在哪里上班?”李东从徐徐图之,继续套话。 月清影在一旁泰然自若,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一样。 秋曲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呀……在省委上班。” 李东从可是吃了一惊,手中的筷子差点掉了,说话的语气也变了:“秋老哥,不,你爸他怎么称呼?” “他叫秋游,李叔叔应该听说过他。” 李东从手一抖,筷子终于还是掉了一根,他也顾不上捡,一瞬间大脑有点失神,秋游,怎么秋曲的父亲是秋游! 秋游是谁,李东从当然清清楚楚。虽然他只是单城一个区的副区长,却对省委稍有影响的人物了如指掌,身在官场,如果不了解省市两级的官场序列和主要人物,必然会有吃亏的一天。秋游身为省委排名第一的副秘书长,虽然论实权不如月国梁的常务副市长大,主要掌管省委的日常事务,但对口服务的却是省委副书记。 省委副书记有人事大权,全省副厅级以上干部的调整,都要经他一关。也就是说,全省副厅级别的人事动向,但凡一有风吹草动,秋游必然事先知情。再说秋游又比较年轻,在全省的权力中心工作,关系网绝对不是下面地方所能与之相比的,而且听说秋游有可能再进一步…… “听说过,听说过,人在官场,谁没有听说过秋秘书长的大名。原来小秋是秋秘书长的千金,你看看,怎么不早说,要是叔叔怠慢你了,会显得叔叔很小气……”李东从的声调都变了,微微颤抖,毕竟以他的级别接触的都是市里的官员,还从来不认识一个省委领导。 “没啥,李叔叔可别当我是外人,我最怕别人因为我爸而对我热情了,我爸是我爸,我是我。再说我爸也从不管我,他现在忙得不可开交,说不定一提秋曲他还会愣神想一想,然后问,秋曲是谁?” 秋曲绘声绘色地描述,让李东从呵呵一笑,让魏娟哈哈大笑,就连关得也是忍不住摇头直笑,这个秋曲,太能闹了。 李东从听出了弦外之音,又问:“秋秘书长最近在忙什么?” 秋曲歪着想了想,也不知是真不关心还是故意假装:“好像在忙着交接工作,说是要兼任省委办公厅主任,我没细问。反正他忙他的,我忙我的,各不相干。” 李东从双眼几乎放光了,没想到关得随便带来一个朋友就是一个金矿。省委副秘书长在职级上既有正厅又有副厅,秋游虽然是排名第一的副秘书长,但一直是副厅,就有人推测秋游肯定还要兼任什么重要职务,然后再提半格。果然如此,省委副秘书长兼任省委办公厅主任,等于是不但级别升到了正厅,而且相当于执掌了省委各项大大小小的上传下达的事务。 从严格意义上讲,省委秘书长才是省委的大管家,掌管省委的各项事务。省委秘书长是省委常委,主要服务省委书记,但平常对于省委上传下达的事务无暇顾及,上传下达基本上就是省委办公厅主任的职责所在。而秋游终于得以兼任了省委办公厅主任,再加上省委副秘书长的头衔,他在省委的分量大增! 这也是秋游日后必受重用的风向标。 “对了,李叔叔……”秋曲不理会李东从的惊讶,又说,“你可能还不知道,月姐姐和关得的滨盛房地产公司,我也有股份。听说滏阳区正在旧城改造,李叔叔正好负责这个项目?呀,不说了,赶紧吃饭,嫂子,还有鸡蛋汤没有?真好喝,我再来一碗。” 告别的时候,李东从和魏娟将他们一直送到楼下,魏娟拉着秋曲的手,依依不舍地让秋曲多来家里吃饭,很喜欢她这个大妹子。秋曲也连连点头,说是一定会再来,她也喜欢嫂子的饭菜,真好吃。 这次聚会,宾主皆欢,最大的收获不是关得和李东从加深了感情,而是秋曲和魏娟建立了友情。说是情同姐妹有些夸张,但说是一见如故肯定没错。倒是月清影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而且也没有说几句话。 李东从高兴得不得了,比起月清影,秋曲不但来头更大,也更好打交道,而且秋游上升的势头明显要强过月国梁。他是否能攀上高枝暂时不说,至少能结识了秋游的千金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尤其是秋曲指向明确的半句话,能不让他心知肚明? 月清影没提,关得没提,秋曲提了出来,滨盛房地产有了秋曲的股份,李东从就更得卖力地促成此事了。此事若成,以秋曲的聪明和懂事,必定会记他一功,以后等他有机会进入了秋游的视线,也就有了让秋游高看一眼的本钱。 回去的路上,秋曲还说个不停,关得就说她:“你说半天了,也不累?” “当然不累,你难道不知道一个人滔滔不绝说上一天的话,消耗的热量也不过是一杯热水的热量?亏你还是兴元大学的毕业生,连这点常识都没有!”秋曲先是嘲笑了关得几句,又一拍额头说道,“关得,陈海峰找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利益同盟 关得还没说话,月清影的电话就响了,她接听了电话。刚说了几句就捂住了话筒,小声地问关得:“孟秘书的电话,问你明天有没有时间,陈海峰想见你,好像比较急。” 关得还在犹豫,秋曲抢先说道:“有,有时间,明天见,我陪关得一起去。正好很久没见过陈海峰了,我和他叙叙旧。” 关得一想也行,就说:“好吧。” 月清影回复了几句,放下电话说道:“明天中午,天海大酒店2218房间。”她又看了秋曲一眼,“秋曲,你觉得李东从能拿到地皮?” “李东从别看只是一个副区长,能量大着呢,有几下子。他不是区委班子成员,但他进了圈子,所以他在滏阳区能做成事情。” 一句话让关得对秋曲刮目相看。 一般来说,常委算是一个党政班子的班子成员,李东从还不是区委常委,所以不在班子。但班子和圈子的概念又不一样,圈子是指核心影响力的一帮人结成的同盟,形成圈子的因素有很多,战友、同窗,或是同乡,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坚定的利益同盟。 区委常委是班子成员,但区委常委未必就能决定一块地皮的归属。李东从不算班子成员,但李东从隶属以区委书记为首的小圈子,如果他从中牵线搭桥,就有可能办成。 有时候,主要领导办不成的事情,次要领导也许就办成了,官场玄妙之处,尽在不可说之中。 回到一碗香,已经晚上10点多了,关得还是到桃花居和碧悠说了几句话。自从出了车祸之后,碧悠要求他每天不管多晚回来都得跟她说一声,否则她就一直不睡觉。关得怕了,他可不敢耽误碧悠的美容觉,每天回来都老老实实地前来报到。 碧悠还没睡,穿着睡衣出来,手里捧了一本书,一见关得就埋怨说道:“你怎么又这么晚才回来?天天这么拼,小心身体受不了。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关得故意打岔,伸手去拿碧悠手中的书:“我看看你看的是什么书?” “特别好看的一本小说,里面的主人公又帅气又有智慧,比你强多了。” “别瞎说了,一般比我帅的都没有我聪明,比我聪明的都没有我帅。偶尔有一两个既比我帅又比我聪明的,都是老头子了。” “真臭美,自恋成一朵花了。”碧悠拿手敲打了关得一下,又将书塞到关得手中,“有时间你也看看,很有帮助的。我最喜欢里面的女主人公,但觉得她太迁就男主人公太委屈自己了。要是我,说什么也得争一争,哼,女人凭什么非要委屈自己而满足男人左拥右抱的不良思想。” “喂,碧悠同学,你可要分清历史和现实,男人左拥右抱了几千年,到现在才不让左拥右抱几十年,几千年的惯性力量很大的,总要有一个百十年的适应期。” “啊,你的意思是男人们还想三妻四妾几十年才能完全接受一夫一妻制?你的思想也太不健康了,说吧,你的梦想是要有几个女人才满足?” 关得扳起手指:“总得七八个才成……”话没说完,头上就结实地挨了一下。 回到方外居,夜色如水,关得站在院中,仰望星空,北斗的斗柄已经由指南逐渐偏移到指西了。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杯指西,天下皆秋。转眼间他来到单城,已经由春走到了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