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井中裸尸 “啊!” 一声凄厉的惊呼,打破了深夜的寂静与燥热,一个手持手电筒的男人惊恐地后退着。同时,不远处的另一个男人听到叫声,慌忙跑了过来,当他借助手电光看清井水中的情形时,不由得瘫软倒地。 ...... 二十分钟后,接到报警的甘昌县警方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并迅速封锁现场。为了不破坏现场遗留下来的证据,办案人员并没有立即打捞尸体,而是对案发的机井房进行勘查。 就在这时,一辆拉着警笛的警车由远至近,随着“刺啦”的刺耳急刹声,从车里跳下来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 “曹队,您来了。”警员张睿慌忙上前打招呼,伸手撑起了警戒带。 曹立,甘昌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副队长,今年三十八岁,一名老刑警了。 他一边点烟一边问道:“什么情况?” “机井中发现一具尸体,是个女子,已经死亡,两名报案人已经被控制,在那边。” 听完这句话,曹立将刚刚点燃的香烟掐灭,塞进烟盒里。 另一个年轻的警员李森看到曹立,立马跑了过来,“师父,您来了。” “叫什么师父,”曹立白了他一眼,“工作期间叫职务。” 张睿和李森都是前年进入甘昌县公安局的高材生,原本应该进入技术科,但由于刑警大队人手不足,就一直由曹立带着。说来也巧,两人对刑侦工作非常感兴趣,在他的耳濡目染下进步很大,对他非常尊敬。 “尸体还没打捞的吧?”曹立问道。 “没有,”李森回答道,“我们正在收集机井周围的物证。” “嗯,”曹立点了点头,“有什么发现吗?” “机井周围有明显的脚印,还有一些碎砖块,暂时没有其他的发现。” 曹立缓缓走近机井,井口直径大约八十公分,接过李森递过来的手电往下一照,就在距离井口大约一米五的水面上,透过杂草看到一双被井水浸泡发白的双脚。 接着,他在井口周边的松土上,的确看到许多重复踩踏足迹。除此之外,距离井口一米之外的地方,散落着许多拳头大小的碎砖块。 经过比对,排除两名报案人的足印后,曹立还发现了另外一个成年男性的脚印。而这个脚印,很可能就是凶手留下的。 在采集完所有证据之后,曹立才命令人开始打捞尸体。当尸体打捞出来之后,在场所有人都痛惜不已:女孩,一丝不挂,大约十六七岁。 “晓丽啊!” 当看到尸体的样貌后,两名报案人立即失声痛哭起来,其中一人更是声嘶力竭,痛不欲生。 “晓丽啊,女儿......” 当两人的情绪慢慢平复之后,曹立等人才从他们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两名报案人分别叫葛阳军、葛阳敬,是兄弟俩,死去的女孩叫葛晓丽,是葛阳军的女儿。据葛阳军所说,女儿葛晓丽今年十六岁,上初中,每天骑自行车上学。 学校一般下午五点半就放学了,从学校骑行到家,最多也就需要二十五分钟。 不过,今天放学后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葛晓丽还没回来,葛阳军夫妻俩以为孩子跟同学在一起玩,晚回来一会儿也正常,就没放在心上。 然而,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依旧不见她的踪影,两人这才开始着急起来。 于是,葛阳军就喊着哥哥葛阳敬一起骑自行车去找。 他们先赶到学校,发现大门紧闭,校园里没有一丝灯光,看门大爷也说学校里已经没有人了。然后,他们又联系了葛晓丽经常在一起的同学,也都没有她的消息。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县城的街道上也只有寥寥数人,无奈之下,焦急的两人又骑着车往回家的路上寻找。 当两人行至一片麦地,看着夜色下黑压压的麦田,葛阳军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和哥哥分头进入麦地里寻找,哥哥葛阳敬摸索着找到了一个机井房,却在机井里看到了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的景象。 葛阳军听到哥哥的惊呼声,心头一紧,赶紧跑进了机井房,当他顺着哥哥手指的方向将手电筒的灯光探入机井时,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女儿的双脚。 随后,葛阳军用颤抖的双手拨通了报警电话...... 经过法医初步检查,发现葛晓丽的头骨碎裂,颅脑存在多处粉碎性骨折,并且,在她头部的创口里,还发现了少许残留的泥沙。 法医推测,被害人是被人杀害之后才抛进机井里的,因为从创口形状和头骨碎裂程度来看,基本可以断定为颅脑机械性损伤。 而能够造成这样的创伤,一般是由类似于铁锤或者砖石类的钝器击打所形成。 根据被害人的情形,曹立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起强奸杀人案。而且,通过目前掌握的信息,他认为凶器很可能就是散落在井边的碎砖块,凶手在强奸杀人之后进行抛尸。 此外,曹立让人仔细搜查了案发现场的各个角落,却没有发现任何的血迹,脑海中随即冒出第一个疑问:难道这里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如果说碎砖头就是作案凶器,可是上面并没有任何血迹,难道被凶手扔进井里了? 不对,不对,曹立隐约觉得此案并没有这么简单! 接着,曹立在距离机井南侧两米远的地方,发现了一缕长头发,经过比对,与死者的头发长度一致。 曹立思索了一会儿,推测,凶手很可能通过某种方式将死者制服,再利用拖拽头发的方式,将其拖进了这个机井房里,然后行凶。 那么,第二个疑点就出现了:死者的衣物和自行车去哪里了? 甘昌县地处西北高原,五月份异常炎热,因为很久没有下雨了,空气又干又燥,即便是深夜,也令人燥热不安。再加上遇见这么棘手的案件,所有人都更加烦躁不安了。 由于受到诸多侦查技术的限制,警方不具备夜间侦查的条件,并且被害人的尸体需要做进一步的尸检,所以只能等到第二天才能进行全面的侦查。 于是,曹立让法医将尸体运回局里进行尸检,将所有证物带回,并让警员做好家属的安抚工作。做完这一切,他自己则一边想着案情,一边坐到了汽车里。 汽车没有启动,曹立手上的香烟逐渐燃尽,在几乎要烧到手指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突然,他猛地抓起汽车钥匙,打火,扔掉手中的烟蒂,狠狠地骂了句:“操!” 接着,汽车便一溜烟地消失在夜色中...... ------------ 2、干净的案发现场 次日,曹立一早就来到了案发现场,虽然凶案是在昨天深夜被发现的,但是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所以麦田四周聚集了很多围观群众。 曹立烦躁地看了一眼众人,心想:什么时候都不缺看热闹的人! 他走进机井房观察了一下,这是一个不足十平方米的砖房,机井就在房子偏西的位置,凡是有嫌疑人脚印的地方和碎砖块的位置都做了标记。 此外,那些散落的碎砖块昨晚已经被法医带走,与死者伤口做进一步的比对。 现场的警员还在井中打捞,却没有发现死者的衣物和可疑的物品,看来机井房内是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曹立从机井房出来,准备在现场周围勘查一番,这时候,一辆警车缓缓停靠在麦田旁边的道路上,围观的群众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 “忙你的!” 张有为,甘昌县公安局副局长,主抓刑侦,今年刚满四十二岁,其人如名,年轻有为。 其实,他跟曹立是同一年进入刑警队,同样是技术过硬,有多年刑侦经验,再加上为人圆滑会来事,所以升得比较快。 而在这方面,曹立就不同了,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他认死理,不懂得变通,很容易得罪人。 这不,原刑警队队长调走已经快一个月了,大队长这个位置一直空着,按照曹立的资历,担任这个职位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上级领导考虑他的做事风格,一直持观望态度,即便张有为极力推荐也无济于事。 “张局!” “张局......” 张有为挨个点头,径直走到曹立身前,一脸严肃地问道:“老曹,有什么重要发现吗?” “啧啧,”曹立忍不住调侃,“张局大驾光临凶案现场,真是难得啊。” 自从当上副局长以后,张有为虽然主抓刑侦,但是工作重心已经转移到部署和决策上,还有局里、县市的各项会议,所以很少再插手案子的具体侦破事项。 这时候,他能够亲自来到案发现场,看来上级领导的压力已经给下来了。 果不其然,张有为接下来便说道:“老曹,实话告诉你,这起命案影响很大,市里面非常重视,要求......” 不等他说完,曹立就咳嗽一声,“要求尽快破案,是不是?” “你别跟我打哈哈,说说,几天能破案?” “几天?”曹立被气笑了,“张局,你也太高看我曹立了吧,你看看,现在就只有这几个脚印,还有几块碎砖头——被法医带回局里了,就这些线索,暂时还没有其他重要的发现。” “那得加把劲啊!”张有为眉头紧皱,“市里可要求了,十天之内必须破案。” “十天?”曹立狠狠吸了一口烟,用手捻灭烟头,顺手放进口袋里,“那你还是把我这个副队长撤了吧,您看谁有能力让谁上,我曹立全力支持!” 曹立不自觉提高了声调,惹得办案的警员纷纷侧目看来。不过,他们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都看什么看,还不抓紧找线索!”曹立回头对张睿等人吼道,“十天之内要破案。” 张有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个家伙的倔劲上来了,立马转变思路,拿出了“顺毛驴”的手段来。 “你吼什么吼,没人说要撤你的职,作为一个大队长......” “副——的。” “就算是副大队长,”张有为似乎想到了什么,“哎,不对啊老曹,你是不是借题发挥呢!” “哎,张局,这你就多疑了......” “副——的!”张有为借着刚才的话题反将了一军。 曹立一时语塞,忍不住笑了,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对大队长这个事有意见,”张有为掏出一根烟递了过来,“市里不还在研究嘛,再等等。” “哎,老张,咱可说好了,我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有没有都没关系,如果这一次你能够尽快破案,我相信市里会做出正确的决策。”张有为画完大饼逐渐放低声音,“说说看,多久能破案?” 曹立也郑重起来,思索片刻说道:“按照目前掌握的线索,死者应该是被强奸杀害,具体还要看法医的尸检报告。在案发现场,发现一名成年男性的脚印,初步认定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此外,还有两个疑点没有弄清楚。” “什么疑点?” “一,经过勘查,现场没有发现任何血迹,如果机井房是第一案发现场的话,凶手是如何做到的;二,根据死者家属所说,死者每天都会骑自行车上学,那么,自行车去哪里了,还有她的随身衣物也不见了。” 张有为点了点头,觉得这两点很重要,可以以此作为侦查的方向。他在做了简单的部署和鼓励打气之后就离开了。 不过,在走之前,他给曹立设定了一个破案期限:两周。 沉思片刻,曹立朝着机井房南侧的麦田走去,看见有两三道麦子弯弯曲曲的,麦穗微微倾倒,看起来像是被压弯的痕迹,但不是很明显。 很快,他就发现,麦穗倾倒的方向正指向机井房,也就是抛尸的地方,沿着麦田倾倒的痕迹望去,目测大概有二十米长。 曹立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联想到死者的那一缕头发,他断定,这道麦田倾倒的痕迹就是凶手在行凶过程中拖拽死者留下的! 他开始对这条曲线拖痕进行仔细搜查,不一会儿就发现了一只34码的粉色凉鞋,经过死者家属辨认,正是死者生前所穿。 随着警员的搜索,死者的另外一只凉鞋也在拖痕附近找到了。 终于发现了死者的随身物品! 曹立还发现,麦田的拖拽痕迹一直延伸到旁边的一条乡村小路上,经过警方随后的了解,这条路就是死者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 随后,曹立的脑海中形成一个画面: 犯罪嫌疑人躲在路边的麦田,等葛晓丽骑着自行车路过的时候,突然出现将她控制住,然后抓住她头发和身体将其拖拽进麦田,沿着机井房的方向走。 在这个过程中,葛晓丽不停地挣扎,以至于鞋子脱落,头发也被凶手拽掉一缕...... 不过,曹立很快意识到缺了点什么,这一点也更加令他疑惑: 既然法医已经断定死者是被钝器击打头部致死,那么为什么在抛尸的机井周围和机井壁上都找不到一丝血迹? 而且死者当时伤势如此严重,肯定会出现喷溅状和滴落状的血迹,可是在外围的调查中,没有发现任何血迹,甚至在拖拽过程中也未遗留下血迹。 这个疑问似乎恰恰印证了当时自己的猜想: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就在曹立思索之时,法医那边传来两个重要的消息: 一是在井边发现的碎砖头,与死者头部的伤口不吻合,可以断定不是凶器;二是在死者葛晓丽的体内采集到极少的男性精斑,证明死者死前发生过性侵。 由此可以断定,这是一起恶性的强奸杀人案! ------------ 3、可疑男子 案件已经定性,同时也确定了侦破方向: 一是扩大凶案现场外围的搜索范围,尽快找到死者的随身衣物和自行车; 二是寻找在案发时间段内的目击证人; 三是对死者体内提取到的精斑进行检测。 不过,由于还不具备DNA检验技术,只能进行血型检测,而且,只有公安部刑事物证鉴定中心才有这项技术。 所以,等到这项结果出来,至少需要一周时间。 等待,最是煎熬,不过,曹立等人并没有停滞不前,而是加快各项调查。随着调查的深入,案情似乎变得明朗起来。 首先,这条小路是通往县城的必经之路,平常应该会有很多行人经过,按照夏季的时令来算,下午五点半到晚上七点半之间,天还没有黑。 如果凶案在这段时间内发生,大概会被人看到。 其次,如果凶案发生在天黑之后,那么根据案发现场的情形来看,并没有发现夜间作案的线索。 所以,寻找目击证人乃是重中之重。 “张睿,来一下。” “怎么了,曹队。”张睿放下手中的工作,喘着气跑了过来。 “你带两个人,到前面的小区查访一下,主要寻找昨天下午从五点半到七点半之间经过这里的人。” “明白,我这就去。” 等张睿带人离开之后,曹立蹲在南边的小路上仔细看了起来。 “师父,研究什么呢?” 曹立看了一眼李森,这一次没有纠正他的叫法,分析着说道:“你看啊,这道拖痕从这里一直延伸到机井房,说明凶手是从这里把葛晓丽拖拽过去,而这条路上却没有拖拽的痕迹。所以,基本可以断定,葛晓丽的自行车应该会倒在这里。” 说着,他指了指距离麦田一米外的位置,继续说:“按照正常的逻辑,凶手行凶之后多半会骑着死者的自行车逃离现场。” 李森点了点头,看了看地面,“可是,这里看不到自行车翻倒的痕迹啊。” “你说得对,翻到的印记不明显,”曹立说,“不过,最起码会留下车胎印。” “原来您是在找车轮印。”李森恍然大悟,“可是这里来来往往的,也不能确定哪一条车轮印是死者的自行车留下的啊。”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条非常新鲜的自行车轮胎碾压过的痕迹。 根据对自行车轮胎印的分析,和葛阳军提供的信息,曹立断定这条轮胎印就是葛晓丽所骑的自行车品牌的印记! 大家顺着轮胎印迹展开了追踪,可是在距离案发地两百米处的地方,车轮印却凭空消失了。 并且,小路前方是一条断头路。 曹立望着四周的麦田和道路两旁的小树林,不禁疑惑起来。 突然,他想到凶手既然可能骑车逃跑,也可能将其丢弃在某个地方,或者隐藏起来。 顺着这个思路,办案人员又有了一个特别的发现:就在这条小路尽头不远处的地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塘。 平静的水塘,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的,但他开始怀疑:凶手会不会已经把自行车扔进了水塘里? 民警在岸边几经探寻之后,终于在水塘中发现了端倪。 原来,水塘由于长时间的沉淀,看起来并不浑浊。再加上阳光的照射,在岸边隐约看到水面下有一个金属的反光点。 曹立立马命人跳进水塘,果然在反光点的位置打捞出一辆女士自行车,经过辨认,正是被害人葛晓丽的那一辆。 此时,不仅仅是曹立,所有人都产生了同一个想法:既然凶手想到将自行车丢入水塘,那么他会不会将死者的衣物和凶器也丢进去? 水塘中是否还存在其他物证呢? 很简单,要想得到答案,只能把水塘里的水全部抽干。随后,他让李森立找来了两个抽水机,三个小时过去,水塘的水终于见底了。 曹立率先下水,大家也跟着下去,他们赤脚在淤泥里一寸一寸地搜寻。 然而,经过长达五个小时的仔细搜索,虽然水塘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却没有发现实用价值的线索。 夕阳西沉,李森一边冲洗脚上的淤泥,一边失望地说道:“师父,这也太奇怪了,案发现场没有血迹,拖拽的麦田同样没有血迹,就连扔掉自行车的水塘周边也没有发现血迹,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曹立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一时无法解释。 不过,从作案手法和就近遗弃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自行车,并且拿走很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份的重要证物来看,凶手一定是一个很有经验的犯罪老手! 想到这里,曹立又有了一个想法: 排除凶手主动隐藏自行车的动机,是不是可以认为凶手在逃离现场时,根本用不到自行车,或者说他很有可能就住在附近? ...... 等他们回到局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大部分同事已经下班。李森表示要陪着他一起加班,却被他骂走了。 他顾不上吃饭,将收集到的所有线索整理一遍,一张张贴到展示板上。然后斜躺在椅子上盯着展示板出神,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曹立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 “师父,你醒了。”张睿不好意思的说道。 曹立问道:“几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九点,我刚回来,没想到您还没走。” 曹立站了起来,倒了两杯水,递给张睿一杯,“走访的情况怎么样?” 原来,他之所以没有回家,就是在等张睿的走访结果。 张睿猛喝了一口水,掏出口袋中的笔记本,在走访调查了附近的小区和街道之后,还真得到了有用的线索。 在昨天下午六点半到七点的时间段内,不止一个人反映,在机井房附近看到一名陌生男子来回走动。 男子的身高大约一米六、七,瘦高个,穿了一件灰白色背心。 大约晚上七点十几分的时候,另外两个骑车人路过那里的时候,没有看到瘦高个男人的踪影,而路边却多了一辆倒着的自行车。 然而,等到七点二十左右的时候,路过的行人就没有再看到陌生男子和倒在路边的自行车了。 当时,路过的行人以为车主到麦田里方便去了,所以就没有太在意...... 根据这些村民的证言,张睿说可以初步判断凶手就是在七点至七点二十的二十分钟内行凶杀人,而那个瘦高个的男人就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 听完张睿的叙述,曹立不禁沉思起来:此人究竟是谁,到底是不是行凶之人呢? “张睿,最近进步不小!”曹立忍不住夸赞,“今天你调查到的线索非常重要,赶紧回家吧,明天再继续。” “师父,那您呢?” “臭小子,管起我来了,赶紧回吧。” ...... ------------ 4、深入调查 第二天一早,张睿第一个来到办公室,果然发现曹立睡在值班室的小床上,衣服都没脱。 “师父,醒醒,”张睿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嘿嘿,我就知道您没回去。” “您又开玩笑,”张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来吧,您最爱吃的包子,豆浆。” 曹立拍了拍他的肩膀,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开始大口吃起来。 其实,张睿知道,曹立之所以不回家,不仅仅是因为对案件的重视,主要是他最近与师娘的关系不太好。 起因还是他为人耿直,得罪了不少人,一直升不上去,光这个副队长就干了五年。于是师娘就找人托了关系,可以将他调到临市当市刑侦副大队长。 可是,不知他怎么想的,就是不同意,因为这件事,两人大吵一架,已经冷战好几天了。这两天正好赶上这个棘手的案件,索性晚上就不回去了。 “师父,不是我多嘴啊,您跟师娘......” “你小子是不是业务不饱和了,我再给你加点?” “别,”张睿慌忙摆手,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我去研究案情了。” 过了一会儿,李森也提着几个包子进来了,“哎呀,来晚了,您都吃上了。” “不晚不晚,”曹立一把接过,“我一向是来者不拒哈。” 这时候,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来了,纷纷调侃师徒三人的“亲密”情谊。 ...... 县公安局会议厅,坐满了参与调查案件的所有人员,张有为主持召开关于“5.17”强奸杀人案的专题会议。 他首先表达了自己对案件的看法,接着传达了市、县两级领导对此案的重视程度,并要求两周之内破案。 “静一静,”张有为沉声说,环视整个会议厅,“老曹,你先说说目前的进展。” 曹立掐掉烟,把整个案件简述了一遍,包括从前天凌晨接到报案之后的初步取证,到昨天对现场仔细勘查,还有对附近小区和街道的走访情况。 接着,张睿、李森等人把自己的调查情况做了详细汇报,包括法医对死者体内提取到的精斑的检测情况。 最后,曹立给出了侦查建议: 一是扩大排查范围,搜寻被害人的随身衣物; 二是继续搜寻符合特征的犯罪嫌疑人——一米七左右的陌生男子; 三是对死者的人际关系进行调查,也不排除情杀的可能。 ...... 听完汇报,张有为基本同意曹立的调查方向,说道:“补充一点,既然凶手选择隐匿死者的自行车,说明他要么就住在附近,要么是为了销毁证据。不过,我更倾向于第一点。” “张局,为什么呢?” “你看啊,自行车也算贵重物件了,有更多的方式处理,比如说换成钱。”张有为解释说,“我觉得你们可以加大对附近居民的调查力度,特别是有前科的符合特征的成年男性。” 就在这时,公安局局长林东推门而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都坐下吧,”林东说着在张有为身旁坐下,“案件有什么进展吗?” 张有为将刚才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最后说道:“请林局指示。” 林东点了点头,说道:“这两天大家伙都辛苦了,我跟张局都看在眼里。我们县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过命案,所以上边非常重视,要求尽快破案。不管是为了完成上级领导交办的任务,还是给死者和家属一个交代,都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听到局长这么说,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严肃的表情。 “所以啊,我相信,”林东继续说,“只要大家众志成城,一定能将此案侦破!” 说完这些,林东又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和要求,因市里还有会议,就离开了,主导大权再次回到张有为手中。 “好了,”张有为说,“此案由曹立全权负责,包括人员调配和具体的侦破工作,抓紧部署吧。” 曹立清了下嗓子,说道:“好,按照林局、张局的指示,分为三组进行侦查。第一组老李和张睿继续走访,看能不能查到犯罪嫌疑人的有用信息。” “收到。” “第二组,老李带几个人在案发现场扩大搜索,死者的随身衣服是关键证据,一定要找到。” “收到。” “第三组,李森跟我一起调查葛晓丽的人际关系。”曹立说完,转头望向张有为,“张局,您看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没有了,”张有为严肃地看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有一点,如果查到犯罪嫌疑人,抓人可以,但一定要保证证据链完整,有困难及时说!” 曹立呵呵一笑,“您就放心吧。” 说实话,张有为并不放心,曹立的办案风格一向是“先抓后审”,因此没少受处分,这也是市里领导还在考虑他升任大队长的原因之一。 离开公安局,曹立带着李森来到了葛阳军家,丽景花园小区中间居民楼的二层,看起来家境不错。 死者的家属都悲痛不已,特别是葛阳军夫妇,两人面如死灰,双眼通红地深陷在眼窝里。 “曹队长,抓到杀害晓丽的凶手了吗?”葛阳军急切地问道,葛晓丽的妈妈也猛然睁大了眼睛。 “还没,我们正在调查。”李森回道。 听到这句话,她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下来,开始低声啜泣,葛阳军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葛阳敬端来两杯水,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两位警察同志,喝水。” 两人道了谢,曹立说道:“虽然还没抓到凶手,不过,我们已经掌握了重要线索,今天来主要是询问一些情况。” 几人都点了点头,李森已经拿出了本和笔,准备记录。 “晓丽的性格怎么样,平时都有哪些朋友?” 看来,这个做父亲的有点不称职,自己女儿有没有朋友都不知道。 葛晓丽的妈妈擦了擦眼泪,说出了两个名字,都是女同学。 “有没有关系要好的男同学?” “好像没有......” 曹立想了一下,“你们家的邻里关系怎么样,有没有......不对付的人,或者仇人?” 葛阳军摇了摇头,“没有。” 曹立环顾四周,说道:“我看你们家家境不错,是做什么的?” “曹警官,这个......跟案情有关系吗?” ------------ 5、学校 “你别误会,”曹立解释说,“我们要考虑多种可能性,比如说有人眼红你们家富有,像绑架、杀人都有可能。” “我是做百货批发的,”葛阳军说,“可都是本分生意,哪里有什么仇人。要说别人眼红,那也是有可能的。” “在生意往来上有没有合作不愉快的商家,或者同行?”李森突然问道。 葛阳军想了想,“这种情况当然有,特别是同行——同行是冤家,但都不会到这种地步啊。” “是这样,你把闹过不愉快的商家说一下,我们会做调查。” 葛阳军说了几个,李森将名字和地址一一记下。 接着,曹立对葛阳军夫妇以外的人说道:“不好意思,你们几位家属暂且回避一下,我们需要跟晓丽父母谈一些隐私方面的问题。” 葛阳敬见状,立刻领着其余人出去了。 曹立看了一眼李森,本想让他说,想了一下还是自己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对你们来说可能有点难以接受,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看到葛阳军夫妇微微点了点头,曹立才继续说道:“经法医进一步检验,在晓丽的体内提取到男性精斑,确认她在死前被性侵......”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葛晓丽的妈妈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差点晕过去。葛阳军强忍着悲痛将她扶到卧室,交给其他家属看管。 “曹警官,你继续说吧。”葛阳军哽咽着说。 “经过这两天的调查,有目击证人证实,在案发时间段内看到一个身高大约一米七的瘦高个男性出现在案发现场。所以我刚才才会问晓丽有没有关系要好的男同学,或者跟社会上的......年轻人有没有联系。” “不会的!”葛阳军说,“晓丽是个好孩子,绝对不会跟社会上乱七八糟的人有来往。” “那关系要好的男同学呢?” “好像也没有。” “你知道她有没有处对象?” “据我所知,没有。” ...... 两人找到了葛阳军提供的商家,交谈之后便排除了作案嫌疑,之后来到葛晓丽就读的甘昌县一中了解情况。 他们首先见到的是葛晓丽的班主任何老师,由于消息传递不发达,加上警方的保密工作,所以学校还不知道死者就是葛晓丽。 据何老师说,葛晓丽学习成绩一般,性格比较开朗,跟男孩子差不多。平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也没有见结交不良青年。 “何老师,您知道葛晓丽有没有早恋?”李森问道。 “没有吧,没听同学反映过。” “嗯,那她跟班里的男同学关系怎么样?” “这个嘛,没听说有什么矛盾。”何老师说,“对了,警察同志,葛晓丽这两天都没来上课,她......怎么了?” 李森看了一眼曹立,正想说话,被曹立一个眼神制止住。 “没什么,她受了点伤,我们来查访一下。”李森快速改口。 何老师半信半疑,还准备再问,曹立说道:“何老师,我们要跟李玲玲和赵静谈一谈,麻烦您把他们两人叫过来。” “好的。” 等何老师走出办公室,李森低声说道:“师父,我刚才是不是差点闯祸?” 经过询问这两名同学,也证实何老师说得没错,看来犯罪嫌疑人不可能出自学校里。 “你们平时放学后一起回家吗?” “还记得葛晓丽那天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啊,不过,晓丽好像被校长叫去写检讨了。” “检讨?”李森疑惑,“为什么呀?” “晓丽最近上课听讲不认真,被几个老师反映到校长那,所以......” 曹立转向班主任,“是这样吗,何老师?” “没错,”何老师叹了口气,“也不知她最近怎么了,上课不用心,作业也不按时完成,我批评了她很多次,但没有用,就反映到校长那里了。” 曹立心头一震,是不是葛晓丽遇到了什么事,所以才不能集中精神上课?那么,她的死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系呢? “那您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何老师摇了摇头,“我问过,她说没事。”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西服、身材笔挺的男人推门而进,看到曹立等人,不禁愣了一下。 “何老师,这是?” “闫校长,这是县公安局的同志。”何老师站起来说,“警察同志,这是我们学校闫校长。” “警察同志,你们好。”闫校长笑着伸出了手。 两人站起来跟他握了握手,曹立让何老师领着两名女同学回去,然后说道:“闫校长,打扰了,我们来了解一下葛晓丽的情况。” “葛晓丽?”闫校长不禁疑惑,“她出什么事了?” “嗯,她受了点伤,我们来调查一下她在学校的人际关系。” “这样啊,伤势严重吗?我记得何老师说她请假了呀。” 曹立眉毛上扬,说道:“哦,您记得她?” “呵呵,作为校长,我不可能认识所有同学。”闫校长说,“不过,这事也算巧了。前几天何老师向我反映,说有个同学最近不好好听讲,顶撞老师,所以我就让她留下来写了一篇检讨书,好像就叫葛晓丽。” “你记得她是几点离开的吗?” 闫校长想了一下,“大概是五点四十几分吧,当时也没太在意,我对她批评教育了一会儿,写完检讨书就离开了。” “那份检讨书还在吗?我想看一下。” “没问题,就在我办公室,稍等,我去拿一下。” “有劳了。” 过了一会儿,曹立拿着那份检讨书看了一遍,没有发现有用的信息,于是跟两人道谢之后便离开了。 从学校出来之后,曹立坐在副驾驶看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出神。 假如葛晓丽在五点四十五分离开学校,按理说六点十分之前就应该到达案发现场。 但根据张睿的调查,有目击证人在六点半到七点之间看到嫌疑人出现在机井房,难道那时候葛晓丽已经遇害? 可是,凶手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吗? 这时,曹立电话响了,由于太出神,自己被吓了一跳。 “喂,嗯,好,我马上回去!” “怎么了师父?” “先回局里,张睿跟老李有重要发现!” ------------ 6、劳改农场 当曹立和李森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张睿和老李正在研究甘昌县的地图,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老李,什么情况这么着急?”曹立抓起水杯就喝。 “重大线索!” 原来,老李和张睿在走访调查中得知,案发现场的麦田和机井房并不属于某户村民所有,而是属于距离此地两公里外的甘南劳改农场!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在当时,刑期在十年以下的囚犯会被送进劳改农场,通常采取在外劳动的方式服刑改造。 老李和张睿利用刑警的身份,从劳改农场工作人员那了解到,这里一共关押着三百五十六名囚犯,而就在案发当天,就有一批囚犯在外劳作。 两人敏锐地意识到,目击证人看到的那个瘦高个男人,很可能就是劳改农场中的囚犯! “对啊,”曹立一拍大腿,“从凶手的作案手段来看,更应该是具有前科劣迹的特殊人群,我怎么把这个地方给忘了!” 可是,就在他们提出要见一见当天在外劳作的囚犯时,工作人员却为难地表示,需要特殊的手续才能进行讯问。 由于没有调查的手续,他们二人只好先回来。 “什么特殊手续?” “好像是传唤证一类的东西,那个工作人员说的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不让提审。” “那不扯淡嘛!”曹立突然就来了火气,“都是一些劳改犯,直接在里面审问就行了,还传唤什么?等着。” 说着,曹立径直跑到二楼,也不敲门,直接就闯进了副局长张有为的办公室。 “哎呦,我说老曹,你还有没有规矩,不会敲个门啊。” “都什么时候了,”曹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张局,我们有重大发现。” 张有为太了解曹立了,如果真的发现重要线索,他一定去调查了,肯定不会就这么闯进自己的办公室来。 “说罢,遇到什么困难了?” “呵呵,知我者,张局也。”曹立慢悠悠地说。 “有屁快放。” “你知道甘南劳改农场吗?” “知道啊,”张有为有点疑惑,“问这个干什么,咋啦,你亲戚进去了?” “你家亲戚才进去了呢,”曹立换了个姿势,“你知道案发现场的那片麦田是谁家的吗?” 张有为越发觉得奇怪,缓缓说道:“不会恰好是劳改农场的吧?” “没错。” 于是,曹立将老李和张睿了解到的信息说了一遍。 “张局,这么紧急的情况,根本没有时间弄什么特殊手续,所以,”曹立指了指桌子上的电话,“打个电话沟通下呗。” “我就知道你小子过来准没好事,不过,这个事还真好办。”张有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通讯录,拨通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对曹立说:“我跟农场的负责人通过电话了,他们会配合咱们的一切工作,你现在就带人过去吧。记住,对工作人员客气点。” 曹立坐着没动,不相信他这么轻松就搞定了。 “怎么,还不走,在这等着过年呢!” “这么快就搞定了?” “呵呵,不瞒你说,劳改农场的负责人是我一同学,都是一个系统的,好说话。” 当曹立等人驱车再次来到劳改农场的时候,工作人员明显客气了很多,看来已经接到领导通知。 据这名接待员介绍,农场现有三百五十六名囚犯,共分为六个劳改生产队。外出劳动期间,除了管理人员外,犯人们之间以相互监督的方式从事劳作。 经过了解,在案发时间段内,只有畜牧队的囚犯劳作的地方离案发现场最近。 曹立心想,当天会不会有囚犯在劳动的过程中溜号,从而犯下了这桩凶案呢? 于是,他问道:“能不能提供一下当天外出劳动的人犯名单?” “当然可以,稍等。” 很快,畜牧队所有囚犯的名单便放在了曹立面前,一共三十六人,其中有十五名在当天外出劳动过。 经过对这十五名囚犯的一一询问,和他们之间相互印证的笔录,很快就排查到,在案发时间段内,只有其中一人无法说清自己当时的行迹。他声称自己一个人在睡觉,却没有人能够证实。 这名犯人名叫叶雨进,二十四岁,因破坏公共电力设施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之后就被关押在甘昌县甘南劳改农场改造。 在接受调查时,他说自己下午喂完牛之后,已经是六点半,恰好到了晚饭时间。但是,由于自己有点不舒服,就没去吃饭而直接睡觉了。 而唯一看到叶雨进睡觉的是一个叫孙德强的囚犯,那时候刚好出去打饭,并且返回的时间大概是七点半左右。 那么,在这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叶雨进很可能趁机溜出去,并实施了犯罪。除此之外,曹立之所以怀疑叶雨进,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根据案发现场所提取到的成年男性足迹,技术科刻画出的凶手特征,身高就在一米七左右,年龄应该在三十岁以内,而叶雨进的所有特征都在这个范围内。 然而,面对审问,叶雨进却始终坚持自己在案发的那段时间一直在睡觉,并没有外出。 曹立当然不会轻易放弃,觉得叶雨进的行为就是“欲盖弥彰”,于是让张睿搜查了他的囚室。 接下来的发现,让曹立等人更加坚定了对他的怀疑。 在搜查叶雨进的囚室时,发现了一件蓝色囚服,上面竟然存在疑似喷溅状的痕迹。 其中,位于袖口处的点状痕迹更为显眼,而且这些痕迹看起来就像是被清洗过的血迹,并且在最近几日才被沾染上的! 曹立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个劳改犯八成就是凶手! 于是,他对接待员说:“同志,鉴于目前的状况,我们需要将这名囚犯带走审讯,连同他的随身衣物,也要做进一步的检验。” 接待员露出了难为的表情,说道:“这个事情我作不了主,需要请示我们领导。” ...... 最终,经过双方领导一个小时的“积极”沟通,叶雨进被押进开往甘昌县公安局的警车上。 在路上,叶雨进一直叫屈,说他们抓错了人,虽然他是劳改犯,但是也享有人权,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一定不会罢休的。 不过,对于这种情形,曹立等人见得多了,每一个罪犯在最初的阶段都声称自己是冤枉的,可最后在铁证面前,不还是乖乖认罪? ------------ 7、第一犯罪嫌疑人 回到公安局之后,曹立并没有立即提审叶雨进,而是先将叶雨进的那件蓝色囚服交给法医,进行血型检验。 负责检验的法医赵华非常谨慎,反反复复地添加着检验试剂,生怕出任何纰漏,而最终的检验结果也令他震惊: 叶雨进的血型为B型,蓝色囚服上的污渍均属人类血迹,血型检验的结果为A型。也就是说,犯罪嫌疑人衣服上的血迹不属于他本人,却与死者葛晓丽的血型一致! 得到这个结果,办案人员为之一振,觉得凶手近在咫尺,破案时机将至。 当曹立将那件蓝色囚服和血检检测报告摆在叶雨进面前时,这个囚犯却表现得一脸茫然,不仅不承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甚至还在不停地为自己喊冤。 张睿大声质问:“叶雨进,在铁证面前,你还想狡辩?我劝你老实交代!” “什么铁证?”叶雨进年龄不大,但一点不畏惧。 张睿指着血检报告,“那为什么在你的衣服上会有死者葛晓丽的血迹?” “我不知道这件衣服怎么回事儿,谁知道你们这个报告是不是假的。” “你说什么,假的?”张睿生气地站了起来,“这是我们县公安局检验科的报告!” 曹立看着眼前的一幕,断定这个家伙是个硬骨头,他似乎很熟悉审讯人员的手段,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一点害怕的样子。 曹立看了张睿一眼,示意他坐下,“叶雨进,既然你说你是冤枉的,那么,你睡觉的那段时间有人给你作证吗?” “没有。” “这件衣服是你的,你承认吗?” “承认。” “很好,”曹立悠闲地抽着烟,一般不允许在审讯室抽烟,但这个要求对他无效,“你衣服上有死者的血迹,而你却说不清楚,你知道这在古代叫什么吗?” 叶雨进盯着曹立,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没有说话。 “这就叫物证。” 叶雨进哼了一声,依旧没有反驳。 “这些血迹不是你的,而恰好是死者的,所以,我们只有断定你知道这些血迹的来源。”曹立将自己的身体微微前倾,这样能够给对方一些压迫感。 叶雨进油盐不进,冷眼旁观。 “此外,在案发当天六点半到七点之间,有人看到跟你一样体型和身高的人,出现在案发现场,这就叫人证。” “哼,你不用吓我,如果真有人证,你让他当面指认我啊!” 曹立没有回答,继续说道:“这份血检报告具有法律效力,如果你说不清楚这件衣服上血迹是如何来的,那么法院最终会判定你就是凶手!” 可是,不管曹立如何“威逼利诱”,叶雨进就是不上当,始终说不出自己的衣服上为什么会染上别人的血迹。 此时,曹立也清楚地意识到,要想形成完整的证据链,缺乏一件非常关键的证据,那就是死者葛晓丽体内精斑的血型要与叶雨进的血型一致。 对于叶雨进这种一问三不知的态度,大家早有心理准备,也并不在意他拒不交代的情形,因为他们在等待着一份重要证据的到来:公安部刑事物证鉴定中心对死者体内残存男性体液的化验结果。 如果体液的血型化验结果与叶雨进一致,那么毋庸置疑,他就是杀害葛晓丽的凶手! ...... 终于,在案发后的第八天,甘昌县公安局拿到了公安部刑事科学物证鉴定中心出具的鉴定报告。但是,就是这个具有不容置疑的权威性的报告,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报告中显示,叶雨进的血型是B型,而死者葛晓丽体内精斑的血型为O型,说明强奸杀害葛晓丽的凶手并不是叶雨进! 虽然不敢相信,但曹立等人还是认清了一个事实:虽然叶雨进说不清楚衣服上血迹的来源,但却洗清了杀人嫌疑。 经过办案人员的再次排查,始终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至此,线索全部中断,侦查工作也彻底陷入了僵局。 就这样,大家不停地排查可疑线索,可案子却始终悬而未决...... 一个月之后,公安局长林东从市里开会回来,与副局长张有为简单碰了个头,然后就宣布了市里的一个决议:鉴于“5.17”强奸杀人案影响巨大,市里决定成立专案组,势必侦破此案。 “林局,既然市里成立专案组,咱们是不是不用参与了?”刑警老李问道。 “当然不是,”林东严肃地说,“案件发生在我们这里,前期的侦破工作也是我们开展的,各位对案件都比较熟悉,所以......” 林东说着看了一眼曹立,发现他正低着头,眯着双眼。 “曹立,干嘛呢?开着会呢!” “呃......”曹立被惊醒,“张局,不,林局,我在听。” “......所以呢,市里综合考虑之后,决定从市局抽调一名得力干将任专案组组长,曹立呢,任副组长,大家一定要全力配合人家的工作,听到没有?” “听到了......” “林局,这位‘得力干将’是谁啊?”李森忍不住问道。 接着,其他人也跟着问道:“是啊,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张,”林东转头对身边的张有为说,“还是你说吧。” 张有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道:“这个人呢,大家应该都听说过他的事迹,说起办案,此人的确有一套独特的手段。” “哎,张局,您就别绕弯子了。” “他就是市局大名鼎鼎刑侦大队长——韩冰,此人破获过很多悬案、疑案,是个刑侦专家,由他任这个专案组的组长,实至名归。” 听到张有为说的话,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就连曹立也瞪大了眼睛。 “原本呢,市里让咱们三周破案,”林东接过张有为的话头,“现在却成了悬案。不过,市领导了解过案件的侦查工作之后,也清楚大家伙很辛苦,所以并没有通报批评。所以,接下来,大家一定要全力做好专案组的工作,争取早日破案!” ------------ 8、韩冰 “哎,老李,你知道那个韩冰吗?”张睿问道,“此人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 “当然有啊,人家名气那么大,你以为是捡来的啊。” “听说他年龄不大,才三十多岁,是真的吗?” “好像是,不过,最起码没有你师父年龄大。”老李不怀好意地看向曹立,“你说对不对,曹队?” “什么曹队,现在应该叫曹组长,呵呵......” 当众人在办公室开玩笑的时候,张有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三十五六的年纪,平头,淡淡的络腮胡,穿着一件薄薄的棕色夹克。 “大家安静一下。”张有为大声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市局刑侦大队长韩冰同志,大家热烈欢迎。” 掌声过后,张有为继续说:“上次开会也说了,市里决定成立‘5.17’专案组,任命韩冰同志为专案组组长。韩冰,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韩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反而有点社恐,淡淡地说道:“大家好,我叫韩冰,希望咱们能够一起侦破此案,谢谢。” 没了,就这么简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就这样的还能是刑侦专家?不过,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啊。 张有为及时打破尴尬,笑着说道:“韩冰,我来给你介绍下咱们专案组的成员,这位是副组长曹立,也是我们刑警队的副队长,老李,张睿,李森......” 韩冰除了跟曹立握了握手,对其他人一一点头示意。 “曹立,韩冰是市局钦点的5.17专案组组长,希望你们能够紧密合作。” 曹立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刑侦大队长,心里倒有点不是滋味,不过,谁让人名声在外呢。不过,他立即表决心:“张局,您放心,我们一定积极配合韩组长的工作,争取早日破案!” “那就好,”张有为看向韩冰,“韩冰,那你就先熟悉案情吧,我一会还有个会,有需要及时跟我说。” 此时,韩冰的注意力已经被讲解板上的线索和照片吸引,只是轻轻回了句“好的”。 曹立走上前去,问道:“韩组长,你需要先熟悉哪部分资料?” “全部。”韩冰这才回过神来,“麻烦曹队长把所有与案情有关的资料全部搬出来,谢谢。” 全部? 曹立差点没反应过来,随后冲张睿和李森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儿,与案件有关的资料全都被搬到了桌子上,韩冰坐下后就开始翻看起来,有的看得很仔细,有的则一带而过。 “韩组长,我给您加点水。”李森端着水壶过去,却发现杯子里的水一口未动。 “不用。”韩冰头也不抬,“谢谢了。” 李森悻悻地走开,见曹立正看着自己,一脸无奈地笑了笑。 等到吃中午饭的时候,由于彼此都不熟悉,再加上韩冰待人冷漠,众人都识趣地没跟他坐在一起吃饭。 这时,曹立刚打完饭,看到这幅场景,瞪了张睿等人一眼,坐到了韩冰的对面。 “韩队,我们这里的伙食比不上市局,你就凑合凑合吧。” 韩冰抬头看是曹立,尴尬地笑了笑,“还好,我这个人对吃的不挑。” 曹立一边吃一边问道:“通过上午的熟悉,你觉得这件案子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我觉得你们的侦查方向没有错,办案过程也没有什么差错,”一说到案情,韩冰就来了热情,“只不过有两个疑点没有搞清楚。” “哪两个?” “首先呢,死者的头部受到严重的机械性损伤,而案发现场却没有发现任何血迹,说明机井房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并且凶手行凶的凶器也没有找到,这是第一个疑点。” 曹立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也想到了。 “其次,犯罪嫌疑人叶雨进的那件蓝色囚衣上血迹与死者的血型一致,而他却说不清楚血迹的来源,这是第二个疑点。” 曹立很赞同他的分析,“其实,这两点我也想到了,只不过......” “只不过找不到突破口。”韩冰接道。 “是啊,”曹立无奈地笑了笑,“而且叶雨进的血型与死者体内精斑的血型不一致,那就洗脱了他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所以,即便弄清楚血迹的来源,似乎也没用。” 听到这,韩冰却摇了摇头,“即便叶雨进不是凶手,但也不能排除他参与这件案子的可能性,比如说,他可能认识凶手,甚至是帮凶。” “这......”曹立想了想,的确有这种可能。 “还有一点,”韩冰几乎停止了咀嚼,“如果凶器找不到,对案情影响倒没那么大,但是,第一案发现场一定要找到,我觉得这个你们不应该忽略。” ...... 等这顿饭吃完,餐厅里就只有曹立和韩冰了,两人就案情的关键问题做了分析,同时也增进了彼此的“感情”。 曹立心想,此人也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嘛...... 等回到办公室,韩冰召集大家开了会,主要分析案情的疑点,每个人都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最后,经过韩冰与曹立的商议,确定了接下来的侦查方向。 “韩队,你来分配工作任务吧。”曹立谦让地说。 没想到韩冰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在你的地盘,还是你来安排。” “这......”曹立有点迟疑,“好吧,那我就安排了。” 曹立带人继续调查第一案发现场,寻找凶器,老李、老张继续审问叶雨进,弄清楚囚衣血迹的来源,而韩冰则带人查访死者的人际关系。 虽然以上三个方向都被调查过,但是韩冰觉得有必要再次深入调查。 不过,也正是如此,有些警员心里犯嘀咕,此人名气这么大,不会是徒有虚名吧? 布置完任务之后,曹立说道:“韩队,你需要几个人?” “一个就行,”韩冰看着下面的警员,指着李森,“就这个小伙子。” 李森一脸惊讶,不敢相信自己会被点名。 “好,那就让李森跟着你,”曹立转过头对李森交待,“你小子好好干,不要偷懒。” “师父,看你说的,我什么时候偷过懒啊。”李森一脸无辜地辩解,“韩组长,有事您就吩咐,我什么事都能干!” ------------ 9、就这么简单 韩冰带着李森先去了葛阳军的家里,了解到的情况跟曹立上一次一样。不过,接下来他们并没有去学校,而是从学校旁边的店铺开始走访起来。 “韩组长,这些店铺我们都已经排查过,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以后叫我韩冰就行。” “这哪行!”李森急忙反对,“如果您听着别扭,那我就叫韩队吧。” 韩冰点了点头,“说说看,你们都排查到了什么?” “据学校校长所说,葛晓丽在五点四十几分的时候离开学校,所以,我们在这以后的时间内询问是否见过她,几点见到的,是一个人,还是跟谁一起。” “嗯,什么结果?” “有两家店铺的老板声称看到她从店铺前走过,一个人。” “还记得是哪两家店吗?” “记得呀,一家水果店,一家书店。” “好,先去这两家,你把车停在路边,咱们走着去。” 水果店位于靠近街头的地方,离学校近一点,老板姓徐,李森表明身份后,拿出葛晓丽的照片让老板辨认,可是他却说印象不深,记不起来了。 “哎,我说老板,前一段时间我还过来排查,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那是我记错了,总之我记不清楚见没见过这个女孩。” 韩冰知道,杀人案已经传播开了,谁都不想跟这件事扯上任何关系,更何况做生意的人呢。 于是,韩冰开口说道:“徐老板,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从其他店铺老板那里得到了信息,找你只是想核实一下,不用紧张,也不用担心会摊上什么事。” “真的吗?”老板疑惑地问道,随即便后悔,这就说明他刚才没说实话。 韩冰点了点头,“配合警察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如果知情不报,也要负法律责任的,徐老板,你再好好想想?” 听他这么一说,店铺老板还真有点害怕,假装想了想,说道:“哎,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姑娘从门前走过去。” “走过去?”韩冰问,“你确定?” 老板想了想,“不对,她推着一辆自行车。” “大概几点,还能记起来吗?” “这个嘛,”徐老板挠了挠头,“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六点的时候......” “那你记得她背书包了吗?”韩冰又问,李森则投来了敬佩的目光。 “没有吧?又好像背了......” 李森急了,“到底背没背?” “嗯。背了,我肯定。” ...... “徐老板,谢谢你的配合。” 当两人走出水果店的时候,韩冰问道:“都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李森一脸崇拜,“韩队,我真是服了。” 韩冰知道他什么意思,淡淡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她一个学生,不住校,离家又这么远,肯定会骑车和背书包。而且,我敢肯定不止两家店铺的老板看到过她。” 李森疑惑,“为什么呀?” “你看,这条街并不宽,两边的店铺又那么密集,但凡不是忙得抬不起头,绝对不会注意不到路上的行人。” 李森点了点头,“不过,放学的时候那么多人,记不清也很正常吧。” “没错,”韩冰说,“不过,你要知道,葛晓丽离开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放学后二十分钟了,所以人不会太多。” “对呀,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怎么没想起来呢!”李森暗暗懊悔。 接着,他们来到了靠近街尾的文渊书店,店里面人不多,老板娘看起来是一个将近四十岁的中年妇女。 “大姐你好,还记得我吗?”李森打招呼说。 老板娘看了他一会儿,随即笑道:“怎么不记得,你不是之前来过的警察同志嘛,怎么,那个......案子破了吗?” “哎呦,你记性真好。”李森也笑着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今天来呢,是想向你再核实下当天你看到的情形。” “上次不都说了吗?”老板娘虽然有点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 李森看了韩冰一眼,拿出葛晓丽的照片,说道:“上次你说见到她来你店里挑了一会儿书,没错吧。” 她点头说道:“没错。” “那你记得她当时是步行还是骑自行车?” “骑行车。” “背书包了吗?”李森说完,激动地看着她。 “嗯,背了,一个白色的背包。” “她到你店里的时候,记得是几点吗?” 老板娘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个记不清了,不过,我记得她走的时候是六点二十左右......” 李森有点疑惑,“你确定?” “嗯。” 这时,韩冰突然问道:“她在你店里待了多久?” “没多久,顶多也就五分钟,她随便翻了翻,没有喜欢的书就走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不仅仅李森觉得不对劲,就连韩冰也感到诧异。 按理来说,这条街道最多五百多米,从街头骑自行车到结尾顶多三分钟。如果按照水果店和书店老板的说法,葛晓丽从水果店到书店不足四百米的距离,用了整整十五分钟。 即便葛晓丽推着自行车走,也用不了这么久啊,太不正常了! “老板娘,你没记错吧?”李森疑惑地问道。 “没有,当时人不多,我对她印象很深。”她说,“哎,可惜了,你们赶紧抓住那个浑蛋,枪毙了才好!” ...... 从文渊书店出来,两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特别是李森。 “韩队,上次我们问得没有那么仔细,是不是错过了破案的重要线索?” 韩冰看着他懊悔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倒也不一定,这些信息还说明不了什么。对了,你们上次走访的时候,确定没有人再见过死者?” 李森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了,当时那些店铺的老板一看是警察,肯定是怕惹上麻烦才不敢承认见过死者。现在,这个案件已经传开,如果再去询问,他们肯定更不敢说了。 “韩队,我觉得当时有些店铺的老板怕惹上麻烦,撒谎了。” “嗯。” 于是,他们重新对整条街的店铺一一询问,在韩冰的“软硬劝说”下,大多数店铺的老板还算配合,但却在一家文具店吃了闭门羹。 ------------ 10、文具店老板 云超文具店,老板看起来是一个中年男人,短头发,令人过目不忘的是他那一脸凶狠相。此外,他一副老气横秋、没精打采的模样。 当李森拿出葛晓丽的照片让他辨认的时候,他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就说没有留意。李森也学着韩冰的样子,礼貌地“软硬劝说”,没想到他只是简单说了句“没印象”,就一句话也不说了。 韩冰试着沟通,但是人家根本不理睬,躺在躺椅上就开始呼呼大睡。当李森准备“来硬的”时,韩冰却示意先出去。 “这就走了?”李森不解地问道。 “天太热了,走,我请你喝水。” 韩冰带着他走到隔壁的零食店,买了两瓶矿泉水,很自然地向老板问起了文具店老板的情况。 从零食店老板口中得知,文具店老板叫谭云超,外表看起来像个中年人,但其实今年才三十岁而已。平时少言寡语,脾气也不太好,所以生意不是太好。 老板还说,谭云超在这开店差不多有两年了,两人说话没超过十句! “生意不好,还在这干什么?”李森说着喝了一口水。 “那谁知道。”老板说,“哎对了,你们两位问东问西的,是干嘛的呀。” 李森掏出了警官证,“我们是警察。” “哎呦,警察同志好。”老板立即有点发虚。 “老板,问你件事,五月十七号下午六点左右,见过这个女孩吗?” 老板看到照片之后,心中一紧,这不是报纸上刊登的那个被杀害的女孩吗! “没、没见过。” 李森立马变得气急败坏,差点被一口水呛住,“怎么,整条街的人都见到了,就你没见到?” 老板一听这话也不干了,立即昂起头,叫道:“谁说的,爱谁谁看到,反正我没看到!你们走吧,走走走!”说着竟然伸手轰两人出去。 “哎,你这人,有话不会好好说。” 这时候,韩冰笑道:“老板,你先别着急,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刚才从隔壁过来,有人说看到那个女孩进了你家店,所以我们才来核实一下。如果你不配合的话,我们有权传唤你到公安局聊一聊......” 老板听到这句话更急了,说道:“谁说的?是不是那个谭......我跟你们说,那姑娘真没来我店,反而进了文具店!” 这下轮到韩冰和李森吃惊了,如果葛晓丽进过文具店,那谭云超为什么不承认呢? “而且,她还跟姓谭的发生争吵了!” 两人再一次被老板的话惊住——进店,吵架,还拒不承认? “你说的是真的?”韩冰冷静地问道,“来,老板,坐下,慢慢说,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说着,他冲李森使了使眼色,李森会意,走到零食店门口看了看谭云超,还在呼呼大睡,没有任何异常。 韩冰坐下后问道:“你知道那个女孩是几点进的文具店吗?”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老板想了想,“他们争吵的时候大概是六点十分......左右。” “有什么根据吗?” “那,”老板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钟表,“整点的时候会准时响,那时候我刚开始烧水,就是六点左右,而我这个烧水壶烧满一壶水大概需要七八分钟。” “他们就是这个时候开始争吵的?” “没错。” “你听到他们争吵的内容了吗?” 零食店老板摇了摇头,“没听太清,好像听到姓谭的说什么不买不要乱翻......” “他们争吵了多久?” “一两分钟吧......” 韩冰认为,这绝对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一个三十岁的小伙子,沉默寡言,一脸凶相,在案发当天与死者发生过争吵,并且不愿承认见过死者。 “然后呢?” “那姑娘就气鼓鼓地推着自行车走了,我本想招呼她进来买点零食,也没敢开口。” “她背书包了吗?” “背了啊,一个白色的书包。” ...... 按照零食店老板的说法,时间就对得上了! 葛晓丽经过水果店的时间大概是晚上六点,然后来到谭云超的文具店,具体到达时间未知。在与谭云超争吵之后,离开的时间大约是六点十二、三分,这时恰好被零食店老板看到。 接着,在六点十五分左右来到文渊书店,五分钟之后就离开了。并且,书店老板娘之所以看到葛晓丽不高兴,正是因为她刚刚才与谭云超发生过争吵。 一切都说得通了! 由于文渊书店位于街尾的地方,往前走也没几家店铺,经过剩余几家店铺老板的证实,至少可以确定,葛晓丽是在六点二十五钟左右离开街道。 在走出零食店之后,李森悄悄说道:“韩队,我觉得这个姓谭的文具店老板有很大的作案嫌疑,要不要带回警局审一审?” 从这些信息来看,谭云超的行为的确有些古怪,但如果仅凭这一点就认为他有作案嫌疑,就未免有点武断了。 “不用,”韩冰说,“贸然行动可能会打草惊蛇。” 等回到局里,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曹立和张睿也是刚刚回来,几组人立即将调查获取的信息进行互换。 负责审问叶雨进的老李和老张依旧没有任何收获,叶雨进一口咬定不清楚囚衣血迹的来源,并且,令人头疼的是,他这几次的口供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出入。 曹立带领张睿在案发现场附近扩大了搜索范围,就连附近隶属于甘南劳改农场的其他农田也进行了排查,同样没有任何收获。 当李森将他跟韩冰走访、调查的结果公布之后,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想到最不抱希望的一条线却有了新的线索。 这时,有人心中就忍不住想了,果然是刑侦专家,能够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找到了新的线索,不服不行。 曹立显得有点尴尬,同样是调查,这么重要的线索自己都没有查出来,反而在案发将近一个月之后,被一个刚到两天的人给查到了。 他不由得打心底佩服,于是说道:“韩队不愧是刑侦专家,我曹立佩服的五体投地!” “哪里,”韩冰淡淡一笑,“目前这些信息只能说明谭云超有点古怪,虽然他跟葛晓丽遇害之前有过争吵,但还不能确定他是否与案件有关系。” 曹立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如果现在传唤谭云超,是不是有点着急......” “对,暂时不用传唤,”韩冰赞同地说,“我建议先派人盯他几天,摸清楚他的生活规律和行动轨迹,毕竟他不承认见过死者,肯定有问题。此外,再排查一下他的家庭情况和人际关系,你觉得呢?” “赞同。” ------------ 11、模拟 “从店铺老板范颖的线索来看,葛晓丽在离开书店之后,背着一个白色的背包,我认为她的随身衣物很可能与背包在一起。”韩冰分析说,“所以,咱们还得加大搜索力度去寻找。” “没错,”曹立附和道,“找到背包和衣物的地方,很可能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凶器也可能就找到了。” ...... 经过这么一分析,大家的热情再次被调动起来,这是最近两周以来最大的收获了! 当天,韩冰和曹立一起向张有为汇报了案件的最新进展,听到有了最新的线索,这位副局长很高兴。鉴于曹立也在场,也就没怎么夸赞韩冰,主要是怕他不自在。 其实,曹立之前听说过韩冰的传闻,说他办案很邪乎,有时候一个很小的细节就能抓到破案的关键,好像知道凶手是怎么想的。 据说,韩冰还有一句名言:站在凶手的角度去思考,就能把自己置身于凶案现场。 不过,高兴归高兴,张有为还是强调要加快破案节奏,因为市里边又在催促了。 “张局,市里不是不知道这个案件的难度。”曹立忍不住吐槽,“再说了,韩队也才刚来几天而已,什么事都要有个过程嘛。” “老曹,你说得很对,这些道理我们都懂,”张有为很理解下属的心情,“但是,市里比咱们还要着急,一边要顶着舆论的压力,一边还要跟上级领导汇报,确实比较难。不过,我相信,有了你跟韩冰的配合,这个案子很快就能破了,你说呢,韩冰?” 韩冰看这情形,不得已表态,“张局放心,我们一定尽快破案!” 其实,韩冰最近一直在思考几个问题: 从法医提供的尸检报告来看,死者葛晓丽先是被凶手强奸,然后被杀害抛尸。而凶案现场又未见血迹,那就说明机井房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同时,从路边到机井房,有一道将近二十米的拖痕,那就说明凶手的确在机井房外制服了葛晓丽,但是,这是否能够说明奸杀就发生在机井房内呢? 如果说机井房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凶手需要制服葛晓丽去到第一现场,然后实施犯罪,最后再将尸体拖回来抛入井中。这样一来,就增加了被人发现的风险。 除非...... 从张有为的办公室出来,韩冰提议去案发现场看看,并让曹立一同去。曹立认为案发现场已经没有查到新证据的可能性,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答应了。 途中,韩冰看出了曹立的疑惑,便说道:“曹队,我去案发现场不是寻找新的物证,而是想实地模拟一下凶手当时的作案场景。” 曹立一听愣住了,心想还能这样办案?怪不得都传此人破案比较邪乎,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曹立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递过来一根烟,韩冰伸手接过,只是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没有点着。 “怎么,戒了?”曹立问道。 韩冰摇了摇头,说道:“只要接过别人递过来的烟,就会想到我师父......” 曹立表示疑惑,示意他就说。 “我师父是一名老刑警,我跟他的时候和李森年纪差不多,他虽然没有破过很重大的案件,但是从警一辈子不知道抓过多少罪犯。”韩冰这才点起烟,轻轻吸了一口。 “在他即将退休的前几个月,发生了一件故意伤人案,我们开车赶赴现场过程中,我给他递了一根烟。就在他接烟的一瞬间,一辆大卡车闯红灯,正好撞在主驾驶的位置。虽然及时送到医院,但师父还是由于失血过多走了。” “咳,”曹立叹了口气,“干咱们这一行,时时刻刻都有风险,能平安无事地干到退休,就已经不错了。” “话虽如此,不过,如果我没有给师父递烟,没准他就能够反应过来,躲过那辆卡车了。” “那卡车司机怎么判断?” “因为是过失杀人,判了八年。” “操,去他大爷的!” 过了一会儿,韩冰又说:“不过,也不能全怪那司机,他是由于卡车刹车失灵才闯得红灯。” 两人都默默地抽着烟,一时无语。 曹立猛抽一口,将烟蒂随手扔到车窗外,说道:“对了,韩队,当年你破获‘大石桥’特大杀人案的时候,是怎么想到凶手另有其人的?”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韩冰思索着说,“在提审叶大明的时候,他虽然对犯罪行为供认不讳,口供看起来也没有问题。但是,这本身就是问题所在。” “怎么说?” “他似乎对每个问题都回答得很‘完美’,要么故意将熟悉的地方说得陌生一点,要么说记不清细节,表演的痕迹很重。” “就因为这一点?”曹立不敢相信。 “对,这就够了,有时候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件事,之间可能会有很大的牵扯。” ...... 当他们到达案发现场时候,当时扯的警戒线还在,看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来人了。是啊,毕竟是杀人现场,谁会来这么一个晦气的地方呢? 曹立一边描绘案发的情景,一边指着发现线索的地方,韩冰听得很仔细,看得也很仔细。 “韩队,你怎么看?” 韩冰看了看麦田的拖痕,又看了看机井房内及周边杂乱的足迹,缓缓摇了摇头。 他喃喃自语道:“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 “你看,凶手应该是先把死者拖到机井房内,”韩冰指着那一道拖痕,“但是,在机井两米外的地方就消失了,说明凶手当时已经把死者控制住了。” “没错。” “但是,机井房内除了脚印,并没有挣扎的痕迹,说明要么当时葛晓丽没有反抗,任由凶手摆布,要么......” 曹立接口道:“要么去了第一案发现场。” “如果有的话,”韩冰说,“那我们先假定有第一案发现场,那么,凶手在行凶之后,又将死者带到这里,然后杀害抛尸。” “要想不被别人发现的话,凶手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以上犯罪行为,”曹立思索着说,“那就意味着第一案发现场就在附近?” “没错,”韩冰点了点头,“七点到七点半的时间段内,路上肯定还有行人,凶手不可能花费太多的时间在来回的路上。” 附近? 可是,在多次的搜索中,除了那个被抽干的水塘外,根本就没有发现符合第一案发现场特征的地方。并且,那个水塘除了发现葛晓丽的自行车,并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的线索。 ------------ 12、作案动机 “要不我们再去水塘那边看看?”曹立提议说。 韩冰却摇了摇头,说道:“水塘的水已经被抽干,并且你们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应该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他虽然这么说,但心中忍不住想,即便有什么额外的线索,也被你们破坏掉了! “走,咱们到机井房后面去转转。” “那里也是一片麦田,”曹立说着跟了上去,“我们也排查过。” 不过,这并不是一块纯麦田,而是每隔几十公分出现一条空地,一直延伸到地头。 韩冰没有见过这样的田地,便问道:“这块麦田为什么跟其他的不一样,这些空地是干什么的?” 曹立笑了笑,“韩队,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你是城里人出身,没有干过农活吧?” “这倒也是。” “农民留出的这些空地叫地垄,用来农作物交叉种植,以提高产量。” 韩冰“哦”了一声,沿着地垄往前走,“当时你们排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可疑的脚印?” “脚印当然有,”曹立说,“这片麦田也属于劳改场,那一段时间来地里干活的犯人很多,也没法一一比对。不过,没有发现死者与嫌疑人的脚印。” 韩冰暗暗叹了口气,心想曹立说得虽然不错,可这是人命案子啊,即使是再小的细节也不能放过,但凡蛛丝马迹都有可能是关键线索。 韩冰没有说话,试图寻找类似拖拽过的痕迹,然而什么也没发现。 此时,烈日炎炎,没有一丝风,两人早已汗流浃背。 地头边是一条约一米宽的小路,路边长着一排高大的柳树,其中有一两棵足足两个人展开手臂才能抱得住。 站在树荫下,两人顿时觉得清爽了许多。 “好大的柳树啊。” “是啊,据说有六七十年的树龄了。” “小路通到哪里?”韩冰问道。 曹立回道:“甘南劳改场,不过,小路只通到五百米之外的地方就断了,我派人排查过,没有发现异常。” 由于没有发现新的线索,韩冰又觉得哪里觉得不对劲,露出了些许烦躁的表情,随便“嗯”了一声。 曹立也看出了他的烦闷,笑着说道:“原来刑侦专家也有烦躁的时候啊。” 韩冰尴尬地笑了笑,说出自己刚才的感受。 “是啊,”曹立说,“自从接到这个案子,我也有过跟你一样的感觉,就好像有一条无形的枷锁控制着一切,线索明明就在眼前,可就是看不到。” “也许,这就是灯下黑。” “灯下黑?”曹立疑惑,“你是说我们内部存在违法行为?” 韩冰不禁哑然失笑,说道:“你想哪里去了,我是说第一案发现场可能就在我们眼皮子地下,而我们却视而不见。” 曹立环视四周,除了身旁的几棵大树,就是一望无际的麦田,要说第一案发现场,附近都有可能! “曹队,咱们回局里吧。” “好。” ...... 回去之后,韩冰提审了叶雨进,他的口供与前几次的没有出入,一口咬定不清楚囚衣血迹的来源。以韩冰对他的观察,可以肯定这个家伙有问题。 由于他的血型与死者体内体液的血型不一致,至少能够证明他没有强奸死者。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他就完全洗脱了嫌疑,这也是他依旧被关押在公安局的原因。 “小李,对谭云超的监视,有什么发现吗?”韩冰问刚从外面进来的李森。 “正要跟您汇报。”李森说,“经过这两天的监视,这个文具店老板的生活很有规律,可以说是两点一线——早上七点半开门,下午六点半准时关门,骑车回家,早饭和午饭都在店里吃。” “家庭情况呢?” “他家三口人,老婆叫何思梅,在甘南一中当会计,儿子叫谭振兴,在甘南小学读三年级。” 韩冰觉得没有什么特殊的,又问道:“谭云超的家在哪?” “嗯,在中城苑,是一个安置房,”李森说,“据我们调查,谭云超是入赘他老婆家的。” “中城苑距离死者所居住的......丽景花园有多远?” 听到韩冰这么问,曹立也围了上来。 “倒不是很远,中城苑与丽景花园之间大概有三四公里的样子,不过,谭云超回家的路线经过丽景花园。” 听到这个信息,韩冰立即敏锐地嗅到了什么,“也就是说,谭云超回家的路线与死者回家的路线一致?” “据我们这两天的观察,是的。” 韩冰开始琢磨,葛晓丽大概六点二十五分离开街道,而谭云超六点半关门。如果他是凶手的话,完全可以赶在葛晓丽之前来到案发现场,所以有作案时间。 其次,谭云超沉默寡言,不善交流,这种人或多或少会有一点偏执。如果与葛晓丽发生争吵之后,心里气不过,完全有可能行凶,所以也有作案动机。 最后,他与死者回家的路径一致,顺路,并且自身条件与目击证人看到的嫌疑人也有几分相似,所以还有作案条件。 经过分析,似乎可以确定谭云超有重大作案嫌疑! 不过,此时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谭云超就是嫌疑人,如果这时候对其进行抓捕的话,最直接的证据——也是唯一的证据,就是进行血型检测。 但是,即便两者血型一致,如果谭云超坚持自己不是凶手,而警方有没有找到凶器和其他有力的证据,根本无法定他的罪。 所以,韩冰认为,不管谁是凶手,破案的关键还是找到第一案发现场、凶器和死者的衣物,如果能够查到嫌疑人的指纹就更好了。 此外,还有一点,韩冰与曹立的想法一致:凶手肯定是一个犯罪老手,不然,案发现场不可能没有血迹和指纹! “......目前就这些信息了。”李森说。 韩冰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说道:“嗯,辛苦了,继续监视吧。” “好的。” 等李森走开后,曹立低声说道:“韩队,你是不是觉得谭云超有作案动机?” “按照分析来说,他岂止有作案动机呢?”韩冰说,接着将刚才自己想的大概说了一遍,曹立听得连连点头。 “那还等什么,抓吧!” ------------ 13、灯下黑 不想韩冰却摇了摇头,说:“你忘了张局说的了,一定要确保证据链完整,现在抓还有点早,要是能找到葛晓丽的背包和衣物就好了。” “哎,最主要的是第一案发现场......” 不等曹立说完,韩冰突然想到了什么,抓起桌子上的车钥匙就往外跑,“曹队,再跟我去一趟案发现场!” 曹立不知道韩冰发什么神经,顶着大太阳晒了一上午,这刚从案发现场回来又要回去。不过,见过韩冰如此匆忙,看来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于是便追了上去。 “想到了什么?”坐上副驾驶之后,曹立忍不住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 破旧的警车在坑坑洼洼的沥青路上疾驰,燥热的风穿进车内,以一种说不清楚的物理学形态穿出窗口,又热又凉爽。 韩冰一言不发,双眼犹如魔怔了一般盯着前方,脸色忽明忽暗。 曹立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来个“车毁人亡”,便提醒道:“韩队,慢点开......” 韩冰仿佛没有听到,不过,好在车速降了下来。 咯吱,车停了。 经过十几分钟的煎熬,曹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下了车,韩冰直奔机井房后方的那条小路,他立即跟了上去。 “曹队,还记得你上午说过的话吗?” 曹立哑然失笑,“上午我可说了不少话!” “这条小路通往劳改农场?” “是啊,往前走五百多米就断了,到不了劳改农场。” 韩冰边走边说,“对于经常在这劳动的劳改犯,一定非常熟悉周边的环境,他们会走一条最近的路,不管什么情况下都是如此。” 曹立不解,“为什么?” “习惯之始,如蛛丝,习惯之后,如绳索,不管怎样,都会留下痕迹。” 高明! 曹立忽然明白了,韩冰的还是将目光锁定在劳改农场的劳改犯身上。 可是,案发之后,当天参与户外劳动的所有犯人都被调查了一遍,除了叶雨进外,其他人都没有嫌疑。 天气似乎在跟他们作对,没有一丝风,太阳也更加烈了。当曹立跟着韩冰跑到大树下的时候,两人再一次汗流浃背。 这时,韩冰又说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正如大树底下好乘凉一样,灯下黑也最容易让人忽略。” 说完之后,就开始围绕着大树根部仔细搜索起来。 这些柳树树龄高,树干较粗,树根同样也很粗壮发达,再加上多年的干旱,树根局部会出现中空的现象。并且,由于树根周围杂草丛生,不容易看到这些树洞。 曹立很快也发现了这种现象,忍不住问道:“韩队,你怀疑嫌疑人将葛晓丽的衣物藏进了树洞中?!” “没错。” 两人从中间的大树开始,一个往东搜,一个往西搜,才过一会儿,脸上、手上就被杂草上的尖刺划出许多细小的伤口,又痛又痒。 就在所有的树洞即将被搜索完的时候,曹立忽然大喊一声,语气中满是惊喜:“韩队,找到了!” 韩冰立马跑了过去,看到曹立的整个手臂已经完全伸进树洞,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什么东西?”他问道。 “刚碰到,有点硬,布一样的东西。”曹立猛地向前一伸,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够到了。” 呼啦一声,一个脏兮兮、满是污渍的灰白色背包被拉了出来,在曹立白手套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暗淡。 两人立即就认出,背包上的那些污渍是血迹沾染尘土的痕迹,很明显,这就是死者葛晓丽的背包。 背包鼓鼓的,看起来是帆布材质,怪不得曹立碰到的时候感觉有点硬。拉链没有完全拉上,露出了大约八公分长的缝隙。 两人还发现,在背包外侧一周,有几个不大的凹痕,像是坚硬的东西砸在上面,由于帆布质地较硬,才会留下痕迹。并且,每个凹痕处都有暗灰色的污渍。 接着,曹立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链,看到了几本书,一件黑色的短袖,一条蓝色的牛仔裤和内衣...... 等回到局里,曹立将背包连同里面的衣物交给法医进行检验,这可是关键性的证据,整个专案组都沸腾了。 很快,检验报告出来了,就在所有人期待报告的内容时,现实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经过检验和家属指认,背包和衣物属于死者葛晓丽,衣物和背包上的血迹也与死者相匹配。但是,上面除了葛晓丽一人的指纹外,并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指纹。 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葛晓丽衣服上的血迹,很浅,不是一片片的,而是点状的,并且血迹每隔几公分就有一处,似乎是有规律的分布。 此外,背包上的血迹就更浅了,就像强弩之末射在木板上,只留下肉眼可见的痕迹。 不过,最令人失望的是,凶器依旧没有找到...... 曹立还是倾向于叶雨进就是凶手,觉得有了这些证物,可以再次提审他。不过,韩冰这次却有了相反的意见。 “背包和衣物上只发现了死者的血迹和指纹,对叶雨进造不成任何震慑,说白了,咱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况且这个人已经对我们的审讯手段有所了解,我觉得审讯没有意义。” 然而,曹立却坚持自己的意见,拿起背包和衣物,带着张睿就去了审讯室。 审讯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等曹立出来的时候,大家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又是无功而返。 “怎么样?”韩冰问道。 “去他的,”曹立抓起水杯喝了几口,“这个家伙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看就是犯罪老手!” “他怎么说?” 这时,张睿说道:“还是那套说辞,他没见过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自己囚衣上的血迹是哪来的,一直叫屈。” 这下,办公室里变得安静起来,都觉得这个案件真的太扑朔迷离了。 起初,明明找到嫌疑人,却因证据不全,无法定罪,空欢喜一场。 接着,原本寄希望于死者的随身衣物能够发现重大线索,等千方百计找到之后,没想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现在,唯一的希望,可能就是找到凶手行凶的凶器了! ------------ 14、敲山震虎 根据法医的鉴定报告,死者死于头部严重的机械性损伤,如果能够找到凶器,就可以推断出凶手当时行凶的场景,或许对案件侦破有用。 然而,从机井旁边带回来的砖块都不符合凶器的特征,附近的水塘里也没找到。并且,曹立原本猜测凶器可能藏在死者的背包里,现在这个想法也落空了。 即便如此,还有一种找到凶器的可能...... “什么,打捞机井?”当听到曹立的想法后,办案的警员都瞪大了眼睛。 “曹队,你知道机井有多深吗?”老李摆出老警员丰富经验的模样。 “多少米?最多一二十米呗。” 老李的头像拨浪鼓一样地摇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像我们这种高海拔干旱的地方,为了满足夏季用水需求,一般的机井会达到三四十米深,更有甚者七八十米都不止。” 曹立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 “当然了,不信你问问老张。” “老李说得没错,雨季可能还好一点,等到夏季水位下降,如果机井不够深的话,根本就不会出水。” 曹立沉默了,如果坚持打捞的话,肯定难度比较大,不打捞的话,那么找到凶器的唯一希望可就破灭了...... 这时,他本想问问韩冰的意见,却发现他没在办公室。 “咦,韩队呢?” “没看到啊,李森那小子也不见了。” “我刚才好像看到他俩朝审讯室的方向去了......” 审讯室,韩冰正慢慢地将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而对面的叶雨进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见过这些东西吗?”韩冰问道。 “你们这些警察是不是有毛病,刚刚才提审过,现在又换一个人来审!” “叶雨进,你给我好好说话!”李森出口呵斥,“证物都摆在这里,你还不招?” “你让我招什么?”叶雨进看起来一点都不怯,“强奸杀人?我没有干过为什么要承认?你们公安局就这样屈打成招吗?” 李森一听也急了,“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是......” “叶雨进,这些东西都是死者的,背包,衣服,”韩冰指着桌子上的东西,盯着他的眼睛,“你之前都没见过?” “没有,今天是第一......二次见到。” “你看这个背包,”韩冰拿起来,伸出另外一只手指着,“周围的这些痕迹凹进去,你想到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叶雨进有点懵,“我、我什么也没想到。” “好,我来告诉你。”韩冰淡淡地说,“只有用手拿着一个坚硬而又不太锋利的东西使劲往上砸,才会出现这样的凹痕。” “那又怎么样?” “别着急,听我慢慢说。你再看这件短袖和裤子,都有一些血迹,但这些血迹是点状,而不是片状,说明死者被击打的时候,这些衣服就在她的头部包裹着。” 说完这句话,韩冰紧紧地盯着叶雨进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变化中找到破绽。 同时,李森也似乎明白了,难道凶手先将死者的衣服缠在她头上,然后将背包包在最外侧,最后拿起凶器狠狠击打头部? 果然,韩冰接下来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想。 “在你强奸的过程中,由于她看清了你的相貌,你害怕她报警,便起了杀心。为了不使血迹喷溅,你先将他的衣服包裹在头部,然后将背包包在最外侧,最后拿起砖头狠狠砸了下去。” 叶雨进开始缓缓摇头,表现出慌乱的神情。 “做完这一切之后,你把尸体和行凶的砖块一同扔到机井里,将她的衣服和背包藏在了机井房北侧几百米外的大树洞里,然后回到了劳改农场的宿舍,是不是?” 叶雨进先是愕然,接着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叫道:“你胡说!我没有杀人,你冤枉我!你......” 接着,两名警员冲进来,将叶雨进摁了下去,“老实点!” 李森暗想,怪不得案发现场没有血迹,难道事实真的如此吗? 韩冰依旧淡定,竟然笑着说道:“叶雨进,我说得对吗?” “不对,”叶雨进情绪很激动,“我根本没有杀人!” 这时,韩冰猛地站起来,近乎咆哮地问道:“如果人不是你杀的,那件囚衣上为什么会有死者的血迹!” “我找到衣服的时候就有血迹了!” 什么?李森惊呆了! 终于,韩冰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而叶雨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之后,露出了懊悔的神情。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韩冰淡淡地说。 叶雨进自知无法抵赖,叹了一口气,便开始慢慢地讲述,李森立即记录起来。 据叶雨进交待,自己在下午六点半喂完牛之后,就到了晚饭时间。当他准备去打饭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那件蓝色外套忘在了机井房里。但是,根据劳改农场的要求,这时候是不允许出去的。 于是,他谎称自己有点不舒服,就没去吃饭,而是假装躺到床上睡觉了。当同宿舍的孙德强出去打饭之后,他就偷偷地溜了出去。 叶雨进找到那件囚衣之后,也没有仔细查看,当他准备溜回去的时候,突然发现机井房内的地上有一个皱巴巴的背包。他感到起很奇怪,见四周没人,便打算走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在他经过机井旁边的时候,无意中向井下瞅了一眼,看到一双类似脚丫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真的是一双人脚! 叶雨进大吃一惊,吓得拔腿就跑! 他沿着机井房后面麦田的地垄一直跑到劳改农场的围墙处,然后再溜进去。当他回到宿舍的时候,孙德强吃饭还没有回来。 由于害怕,他没有将看到的情形对第二个人说起,而且,直到第二天才发现衣服上的血迹。经过几次洗涤之后,囚衣上的血迹越来越不明显。 但是,他依旧害怕被别人看到衣服上的血迹,就一直没敢穿,放在了柜子里,直到被警察搜出来。 整个过程,李森一直在记录,生怕漏掉任何细节,而韩冰也没有说话打断叶雨进的叙述。 ------------ 15、另有其人 等到叶雨进说完,韩冰心中已经形成了对整个案件的模拟。 如果叶雨进讲的是实话,那么当他回到机井房寻找衣服的时候,那时候凶手应该是刚离开案发现场不久,或者还没来得及离开,而叶雨进当即就被井中的尸体吓跑了。 但是,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死者的背包是怎么出现在几百米外的树洞中的? 叶雨进说不是他藏起来的,那会是谁呢? 突然,韩冰眼前一亮! 也许,当时凶手真的没有离开案发现场,在他准备处理死者背包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叶雨进打断了。而在叶雨进被吓跑之后,他才将背包藏在了树洞中。 极有可能! 不过,这些猜想是建立在叶雨进不是凶手的前提下,还需要进一步证实。 当韩冰带着重大收获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久违而复杂的笑容。 “不愧是刑侦专家,就是厉害!” “韩队,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呢?” “哎,李森,你说说当时的情形。” ...... 韩冰说,之所以怀疑叶雨进,还是跟那件带血迹的囚衣有关。 最明显的是,他自己的衣服竟然说不清楚血迹的来源——太不正常了。而且,囚衣上的血迹与死者衣服上的血迹,以及背包上的凹痕有些类似。 不过,仅仅凭借这一点,无法证明他就是凶手。所以,韩冰产生了一个想法:以此作为突破口,诈一诈叶雨进。 没想到叶雨进不经诈,情急之下说出了寻找囚衣的事情经过。 所有人都觉得有道理,然而,还有一个疑点需要解释——那就是叶雨进为什么要撒谎? 李森说,据叶雨进交代,他之所以撒谎,就是害怕摊上事,被认为是凶手,嘴巴才那么严。别说是一个劳教的罪犯了,即便是普通人见到这样的事情也会能躲就躲,所以,叶雨进的说法听起来很合理。 如果叶雨进不是凶手,那就说明凶手另有其人,而且还在逍遥法外,所有人又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曹立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叶雨进在说谎,他就是凶手。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韩冰反对说。 “你是指他不是凶手,还是不可能撒谎?”曹立问道。 “都不是,”韩冰分析说,“如果叶雨进是凶手,看到我们找到死者的背包和衣服,他的情绪不可能不发生变化,至少我没见到。” 曹立回想了一下,“的确,叶雨进第一次见到背包和衣服的时候,表现得很平静。” “那有没有可能仅仅是因为他心理素质比较好呢?”张睿说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韩冰说,“不过,即便如此,叶雨进不会知道我们掌握了多少证据,比如背包和衣服上是否检测到他的指纹。” 张睿露出疑惑的神情,犹豫地说道:“会不会是他确认自己没有留下指纹,所以才有恃无恐?” “不会。”韩冰直接否定这个说法,“以叶雨进的心理素质,做完这件事至少会惊慌失措,不可能做得这么仔细,况且,没有特殊的工具,一定会留下指纹。” 这时,李森淡淡说了一句:“有没有可能,叶雨进利用自己的囚衣完成了整个作案过程?” “不可能,”曹立突然说,“整个行凶过程中,他那件蓝色囚衣没有在他手上。” “师父,为什么呀?”李森无意中说,意识到之后嘿嘿一笑。 “因为囚衣上的血迹。”曹立说着看向韩冰,“我说的没错吧,韩队。” 韩冰笑着点了点头,“曹队说得没错,因为在整个行凶过程中,这件蓝色囚衣也包裹在死者的头上!” 啊! 除了曹立和韩冰两人,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韩冰继续分析,叶雨进那件蓝色囚衣上的血迹,与死者衣服上的血迹,还有背包上的凹痕吻合。凶手一定是先将死者的衣服包在她头,然后将囚衣缠上去,最后将背包套她的在头部。 凶手将葛晓丽杀害之后,把她所有的衣服装进背包,特意将那件蓝色囚衣抽出来——因为他知道那不是死者的。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嫁祸给他人,还能起到分散警方注意力的作用。 接着,韩冰让法医进行了现场模拟。 法医首先取来一块与死者头骨相近的样本,按照先后顺序,将死者的衣服、蓝色囚衣缠在头骨上,然后将背包套上,最后利用一个小铁锤在背包凹痕处轻轻挤压。 果然,在蓝色囚衣和死者衣服血迹处,或者附近位置,出现了挤压的痕迹。 “所以说,”韩冰提起那件蓝色囚衣,“如果叶雨进是凶手,他不可能把自己的衣服包在死者头上,即便如此,也不会拿回宿舍藏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和死者的背包和衣服一起销毁掉。” 在场的警员都点了点头,暗暗佩服韩冰的分析能力。 经过曹立与韩冰的进一步分析,一致认为叶雨进不是凶手。并且,在他返回寻找囚衣时,凶手肯定躲在附近的某个位置。 现在,案情已经明朗,叶雨进的嫌疑排除了,不用在这条线索上费功夫了。可是,这样一来,专案组的工作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这时,曹立又提出了之前的想法:打捞机井,一定要找到凶器。 在没有新的头绪之前,韩冰同意了他的意见。于是,在得到副局长张有为的支持之后,打捞工作就开始了。 他们找了一支专业打捞队,虽然工人经验丰富,工具也比较齐全,但由于机井深五十多米,所以进度比较缓慢。 韩冰再次来到案发现场,并不是询问打捞进展,而是在机井房四周勘查起来。没错,他在试图找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经过比对之后,法医已经证实,机井房内发现的足迹是叶雨进的,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嫌疑人的脚印。 韩冰很疑惑,凶手是怎么做到不留下脚印的呢? 经过仔细地寻找,终于,他在机井房北侧的墙根边发现了两个浅浅的印记。 ------------ 16、第二犯罪嫌疑人 印记很小,看起来并不是人类的脚印,反而像是某种动物的足迹。 但是,反复辨认之后,韩冰确定,这就是人类的脚印,只不过是踮起脚尖之后留下的。 他认为,这毋庸置疑就是凶手留下的! “曹队,你来看一下。” 当曹立看到这两个浅浅的印记之后,第一感觉也像是动物留下的,“不过,有点像踮起脚尖......” “没错,很可能凶手踮起脚尖留下的。” “唉,只可惜这两个印记没有任何调查意义......” 曹立说得不错,这样的印记只能说明案发现场有第三人在场,什么也查不出来。可能是凶手留下的,也可能是路过的其他人留下的——就像叶雨进一样。 虽然线索断了,打捞工作也还在进行,但韩冰并没有气馁,他笑了笑,对曹立说:“至少证明咱们调查方向没有错!” “排除了叶雨进这个嫌疑人,”曹立有点失望,“去哪里找第二个嫌疑人呢?” “曹队,不要这么悲观嘛,你忘了还有一个人......” “谭云超!” “没错,”韩冰说,“是时候会会这个文具店老板了!” 当谭云超被带到公安局的时候,这个面相凶狠的小伙子很显然没有了当日的“跋扈”,反而显得有点畏惧,看起来甚至有点可怜。 审讯室内,曹立并没有直接询问关于葛晓丽的事情,而是先了解了他的家庭情况。 跟李森调查的情况基本一致,谭云超今年三十岁,开文具店将近两年。妻子叫何思梅,在甘南一中当会计,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叫谭振兴,在甘南小学读三年级。 并且调查发现,谭云超没有前科。 经过与谭云超的交谈,曹立觉得这个人的性格与他的长相完全不符,别看他看起来一脸凶恶,但说话畏畏缩缩,甚至不敢直视曹立的眼睛。 “你开这个文具店多久了?”曹立问。 “嗯,差不多两年吧。” “之前干什么的?” “干点小生意,赔了不少,”谭云超低声说,“后来老婆给开了这个店,我就一直经营着。” “生意不错吧,”曹立有意无意地聊着,“这条街毕竟离学校很近。” “就那样吧。” “对了,我听说你是入赘到你媳妇家的,老家是哪的?” 听到“入赘”一词,谭云超的脸上飘过一道尴尬的神情。 “嗯,我老家不是甘昌县的,是隔壁的林县。” 曹立没想到会问到这样一个情况,顺着说下去:“老家还有什么人啊?” “我......爸妈都在林县,”谭云超似乎不太愿意提起家里人,“自从结婚后,我就一直待在这里。” 看得出来,谭云超很在意别人说他入赘的事情,不过,从他的眼神中,曹立除了看到了无奈,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复杂的神情。 “我......能问问,把我带到这是因为什么事吗?”谭云超怯懦地问道,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曹立拿起桌子上倒扣的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见过这个女孩吗?” 谭云超看了一眼,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身体,缓缓说道:“好像......见过。” “好像?”曹立冷笑一声,“报纸上都刊登了这么长时间了,你竟然不知道?” 谭云超更加不自在了,身体往后靠了靠。 “她叫葛晓丽,5月17日晚上被杀,据目击证人所说,在事发之前,见过她进入你的文具店,说说吧。” 进入正题,张睿这才精神起来。 谭云超并没有露出惊慌的表情,想了一下,说道:“我记得那一天,她的确来过店里,不过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具体时间还记得吗?” “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了,记不太清了。” 曹立双眉一邹,“你好好想想。” “嗯......她大概是六点多的时候进来的,待了差不多五分钟,然后就走了......” 啪! 曹立猛地一拍桌子,把谭云超和张睿都吓了一跳。 “谭云超,我警告你,不要耍滑头,老实交代!既然把你传唤到这,我们一定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证据?”谭云超瞪大了双眼,一脸惊恐的样子,“什么证据?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此时,韩冰等人就站在单向透视的玻璃前,紧紧地注视着审讯室里的情形,通过对谭云超表情和声音的观察、判断,韩冰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葛晓丽仅仅是在你店里待了五分钟吗?没有发生其他的什么事?” “没、没有啊。” “那你们为什么争吵?” 听到这句话,谭云超惊诧不已,不明白警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突然,他想到肯定是隔壁那个零食店老板说的。 “其实......也没什么,”谭云超咽了咽口水,“她进来之后,一直在货架上翻找,我问她想要什么东西她也不说,最后我就说不买不要乱翻。结果她就生气了,开始跟我吵。” “就这些?”曹立疑惑地问道。 “就这些,最后我也很生气,嚷嚷着让她离开了。” “前段时间我们同事去你店里询问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还有刚才,为什么也不说?” “还不是因为害怕......” 曹立觉得没有什么问题,继续问道:“五月十七号那天下午,你是几点关门的,之后都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此刻,谭云超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被当做犯罪嫌疑人了! 他害怕极了,突然大声叫道:“你们怀疑是我杀了她?不!我没有杀人,你们不能冤枉好人!” “坐下!”曹立大喝一声,“没有人说你杀人了,我们需要了解情况,如果不想被当作嫌疑人,就好好配合,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听到这些话,谭云超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但还没有冷静下来。 “让我想想......我想起来了,”谭云超颤抖着说,“关门之后,我哪也没去,骑着自行车就回家了。” “中途没有停下?” “没有。” “你回到家的时候是几点?” “这个我没注意......一般回到家是七点左右。” ------------ 17、博弈 张睿听到这个时间,看了看曹立,曹立示意他先记下来。 “谁可以证明?”曹立问。 “证明什么?”谭云超紧张地问道。 “证明你是七点到家的!”张睿说。 “没有人......” 曹立有点诧异,问道:“你老婆孩子呢?” “我儿子住校,一般周末才回来,我老婆当天要加班,所以回到家后就我一个人。” ...... 据谭云超所说,在六点半关店之后,他骑车直接回家,然后一个人做饭,中间没有去过其他地方。等到晚上将近八点的时候,他老婆何思梅才回来。 如果真如他所说,回到家的时间是七点左右,与案发的时间不一致。 但是,在这期间内,没有人可以证明谭云超说的话,所以,他还是有作案嫌疑的。 接着,曹立传唤了他谭云超的老婆何思梅,她个头不高,长相一般,看起来要比谭云超大几岁。 经过调查,案发当晚,何思梅的确在学校加班,从学校也得到了证实。并且,她说的回到家的时间跟谭云超所说一致。 何思梅一再强调,谭云超虽然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但是一个老实人,绝对不会干出强奸杀人的事情来。即便与死者在案发前争吵过,那也不能说明他就是凶手。 “如果你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得放了他。”看来,作为学校的会计,何思梅还是懂点法律知识的。 “你放心,我们现在只是传唤。”曹立说,“如果过了二十四小时,还没有证据,肯定会放了他的。” 曹立并不担心,因为他正在等一份重要的报告——谭云超的血型检验。 等待血型报告的同时,警方并没有闲着,而是走访调查了谭云超邻居和文具店附近的商家。 附近商家的反馈和谭云超所说并无差异,而对邻居的走访,却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在谭云超所说的时间段内,没有邻居可以为他作证。 曹立认为,谭云超在案发时间段内,完全有时间和能力作案,并且他自己有自行车,除了销毁证据,不需要死者的自行车代步也是原因之一。 最主要的是,从关店到回到家的途中,谭云超竟然说不出一个证明人,这就很奇怪了。 很快,谭云超血型检测的报告出来了——O型,与死者体内精斑的血型一致! 血型一致,非常重要,但并不一定说明谭云超就是凶手,也有可能是巧合。 可是,如果能证明在案发时间内,谭云超曾经在案发现场出现过,或者他始终不能证明自己的行动轨迹,那么现行的法律也会认定他就是凶手。 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谭云超彻底失去了理智,在审讯室大喊大叫,加上他凶狠的面相,任何人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会认为他就是真凶。 等谭云超平静下来之后,韩冰代替曹立走进审讯室,示意给谭云超一杯水。 “谭云超,根据各项证据,你就是犯罪嫌疑人,”韩冰淡淡地说,尽量不刺激他,“如果,你能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你在六点半至七点半之间没有到过案发现场,就能洗脱你的嫌疑。” 谭云超双手捧着水杯,还在不停地颤抖,“可是,我都说过很多遍了,我、我关店之后,直接就回家了,甚至都没有停下过!” 韩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知道丽景花园吗?” 谭云超一愣,“知、知道,离我家没多远,我上下班都会经过那个小区。” “从丽景花园到你家要骑多久?” “十、十五分钟左右吧。” “从文具店到丽景花园呢,要多久?” “大概十分钟,我骑得不快......” 韩冰心想,如果谭云超说的是实话,那时间完全对不上,就算他骑得快一点,也不能赶上葛晓丽了。 除非...... 除非葛晓丽离开书店之后,又在其他地方停留了。这样的话,谭云超有时间在案发现场的路旁等着她。 “在你骑车经过案发现场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机井房那边有人?”韩冰问道。 谭云超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路边有没有看到过葛晓丽,或者一辆翻倒的自行车?” “没有。” 韩冰盯着谭云超的眼睛,似乎要将他看透,以此辨别他是否在撒谎。 “你确定在七点到七点二十这段时间内,没有在路边看到一辆翻倒在地的自行车?” “没有。” 韩冰猛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谭云超,你撒谎!” “我、我没有啊!”谭云超惊恐地看着他。 “你说你七点就回到家了,那我刚才问你七点到七点二十的这段时间内有没有看到一辆自行车,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的没有,”突然,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的意思是当时已经在家里了,当然看不到什么自行车了。” 曹立透过玻璃对审讯室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谭云超在韩冰迂回问话的战术下露出了马脚,确认他绝对不是七点钟到的家,肯定比这要晚! 那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曹立觉得,可以初步断定谭云超就是凶手。 果然,韩冰冷笑一声,“你确定你是在七点钟到的家?” 谭云超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恐的神情,随即又恢复到一脸委屈的样子。 “是是,我确定。” “你不是七点钟到家的,”韩冰冷冷地说,“至少在案发当天不是,你说不说?” 谭云超使劲地摇头,不停地说:“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 直到审讯结束,谭云超依旧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人,案发当天也是七点钟回到家的。鉴于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决定对他进行拘留。 “什么?你们要拘留他,为什么?”何思梅听到这个消息后,快要崩溃了,“你们有什么证据要拘留他?他、他......” 曹立知道她没有说出来的话,于是让李森给她倒了杯水,说道:“你先别着急......” “我、我怎么能不着急,振兴还小啊,这以后可......”何思梅没忍住哭出来了。 ------------ 18、报案 “现在呢,我们只是将谭云超列为犯罪嫌疑人,”曹立耐心地解释,“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拘留呢,也是按照正常的程序来。” 听到这些话,何思梅稍微平静了一些,“那、那你们要拘留他多久?” “因为这是刑事案件,至少会拘留十四天......” “十四天?”何思梅当即不知所措,“天啊!这可怎么办?我可以见见他吗?” 曹立想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原则上不可以......” “不过呢,”韩冰接过话,对曹立点了点头,“如果你能说服他好好交代自己知道的事情,我们可以让你见他一面。” 何思梅点了点头,曹立接着说:“何思梅,你告诉他,一定要想想你们的孩子,现在选择交代的话,可以算作是自首,以后量刑的时候我们会考虑的。” “好。” 然而,事情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顺利,谭云超坚决不承认自己杀人,只是说这样对不起何思梅和他们的儿子。 等何思梅离开之后,专案组的警员们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从审讯谭云超的口供来看,确实有疑问,但这也不排除由紧张造成的。一个普通人,在被定性为犯罪嫌疑人的情况下,很容易说错话。 谭云超,一个普通的文具店老板,沉默寡言,没有前科,要说因为一次争吵就强奸杀人,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但是,不要忘了,人性是经不起推敲的。 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可能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阳光能够照亮黑暗,也能够制造阴影,关键是,在阴影之中是否有光...... 自从拘留谭云超之后,专案组就加大了调查和审讯力度,可是,一周很快过去,依旧没有新的进展。 每个人都清楚,如果在一周内再没有新的证据能够证明谭云超杀人,那么他将无罪释放,这件案子很可能就会成为悬案。 “同志们,从案发到今天为止,已经过了四十五天,可是我们有什么收获呢?”林东严肃地说着,依次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第一个嫌疑人叶雨进已经排除嫌疑,死者的衣物虽然找到,但是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而机井打捞呢,也没有发现凶器。一周前,你们锁定了第二个犯罪嫌疑人,并进行了拘留,现在有实质性的进展吗?” 林东说完,会议室很安静,气氛很尴尬。 张有为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林局说得对,现在案情看起来很明朗,锁定了犯罪嫌疑人。虽然大家很辛苦,可是,我们缺少最有力的证据——人证,物证。而且,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个案件社会影响很大,现在林局在县里、市里都很被动,你们......” 听到张有为的发言,林东觉得太过严肃了,赶忙摆了摆手,说道:“老张说的也是实情,现在县、市两级领导非常重视,几乎每天都在关注案件的进展。大家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但是要看到结果啊!” 接着,韩冰和曹立分别对案件进行了汇报和分析,林东和张有为作了最后的重要指示:一周内破案,任何资源都可以协调。 ...... 第二天上午刚上班,李森来到曹立办公室,汇报了一件事,甘南一中辖区派出所接到报案,说一家商铺被人砸了。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闲的了,关心起这种事了?”昨天开会带来的烦闷还没有消散,曹立有点心不在焉。 “您猜猜是哪家商铺?” “我说你小子......”曹立坐直了身体,“难道是谭云超的文具店?” “没错。”李森说,“而且这是连续三天以来的第二次报案了。” “谁报的案?” “何思梅。” 曹立想了想,说道:“这种事辖区派出所直接处理就行了,为什么要告知咱们刑警队?” “其实跟咱也没关系,”李森说着给曹立的水杯倒满,“辖区派出所有一个民警是我师弟,知道咱们正在调查谭云超,所以就私底下将这件事跟我说了,想着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师父,咱们去看看?” 曹立摆了摆手,“可能是附近商户干的,不想让‘杀人犯’在那里开店,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你要是想了解一下就自己去吧。” 李森刚从曹立办公室出来,就被韩冰叫住了:“小李,跟我出去一趟。” “韩队,咱们去哪?” “谭云超文具店,找那些商铺老板再聊聊。” “正好,我也去那附近。”接着,李森就将文具店被砸的事说了一遍。 韩冰跟曹立想的一样,毕竟,谁也不愿意跟一个杀人犯在一条街上共事。 ...... 走访完附近的商铺,他们就来到云超文具店,看到卷帘门已经严重变形,只能升到一半,而两边窗户上的玻璃不见了,窗台下还能看到玻璃碎片。 店内亮着灯,何思梅正独自一人收拾店铺。 店内被破坏得更加严重,一排排货架上的文具用品全部散落在地,货架上分格的挡板也被砸烂,要不是货架固定在墙上,肯定也被推倒了。 两人合力将卷帘门推到最上方,这样屋里就更亮了一些。 “韩队长?你们......”何思梅脸上还残留泪水擦拭的痕迹,很显然刚刚哭过了。 “我们正好路过,就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儿?” 何思梅轻轻啜泣了一下,“大前天就被人砸过一次了,昨天刚收拾好,今天又这样了......” 李森赶忙放下手中的记录本,开始帮着收拾。 “不用,我自己能行......”何思梅一边说,一边整理散落在地上的文具。 “派出所查到是谁干的了吗?” 何思梅摇了摇头,“还没有,报案后民警也来看过,记录之后就离开了,他们说会调查。” “你能想到是谁干的吗?”韩冰问道。 “我们没有跟谁结过仇,要说是谁干的,”何思梅看了看窗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来,“谁也不想跟杀人犯做邻居......” 说完这句话,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 19、小插曲 韩冰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安慰道:“你别这么说,现在谭云超只是嫌疑人,还没有定性,我们还在调查。” “可是,可是这些人不这么认为,”何思梅流着眼泪说,“就因为云超被抓进去了,他们就认定他是杀人犯,一个个脸上都是嫌弃的表情,生怕跟我们家有任何关系。” 李森叹了口气,“大姐,他们这样说是不对的,你不用在意。即便谭云超是凶手,那他们也不应该砸你们的店,这是违法的......” 李森还想继续说,被韩冰的眼神制止,再看看何思梅,看起来更加绝望和伤心了。 韩冰能够理解她此时的心情。 人啊,总会有不同的面孔,当你发达的时候,他们会嫉妒,会眼红,但又不会当面表现出来,只敢背地里表达自己的不服。但是,当你落魄的时候,他们又不会真心实意地提供帮助与安慰,而只会冷眼旁观,甚至还会当面踩你一脚。 ...... 离开文具店之后,李森感慨道:“韩队,你说现在的人心怎么会这么恶毒呢?即便谭云超是杀人犯,但是他老婆和孩子是无辜的啊,都是多年的邻居,不关心也就罢了,没必要这么落井下石啊!” “现在只是砸店,往后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 李森不解地问道:“难道他们还敢干出更出格的事来?” 韩冰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走,咱们去派出所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辖区派出所离这条街不远,开车就十分钟的车程。等到了之后,一个年轻民警笑着走过来打招呼:“师兄,没想到你还亲自跑一趟。” 李森笑着说:“你提供的线索我得重视啊,是吧。” 三人坐下后,这个民警给两人倒了杯水,李森对韩冰说:“韩队,这就是我说的师弟孙章,叫小孙就行。” 韩冰点了点头,李森继续说:“师弟,今天你走运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市里大名鼎鼎的刑侦专家——韩冰,韩队。” “啊,原来是韩队!”孙章惊喜不已,倒有点不知所措了,“前辈您好,我们所可没少传您的事迹啊。” 韩冰笑着说道:“那都是传言,听听就行了。” “对了,师弟,我们这次来,就是想了解下文具店被砸的事情。” “那我就详细说一下。” 据孙章所说,这是何思梅第二次报案了。 前天早上接到报案,说是一中旁边一家文具店被砸了。他们去了解情况,走访附近商铺的时候,才知道这家店铺的老板牵扯到一件强奸杀人案。当时也没有在意,了解完情况之后就回去了。 没想到,今天早上再次接到报案,还是同一家文具店被砸,手法一模一样,看起来是同一人所为。 “我知道你们正在调查5.17强奸杀人案,不知道这件事跟那个案件有没有关系,就告诉你了。” “行啊,你小子,这两年历练得不错。”李森笑着说。 这时,韩冰问道:“小孙,你们在文具店有没有采集到指纹或者脚印一类的信息?” “有脚印,但是没有指纹,”孙章说,“但是脚印比较浅,而且比较多,分辨不出来哪个是凶手,哪个是顾客的。” 韩冰心想,既然谭云超杀人的事都已经传开了,肯定没有人再去他的文具店了,即便有,也很少,也会很好排除。 他本想指出这句话的漏洞,但转念一想,如果说出来,那就是在说他们派出所的工作没做到位,心想还是算了吧。 “有目击证人吗?” “没有,”孙章说,“辖区里很多地方都没有监控,那条街也一样,既没有监控,也查不到目击证人,所以想找到凶手不容易。” 韩冰觉得他说得没错,但看起来他们是不准备深入调查了,于是问道:“那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这种案件属于个例,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有预防为主了。” 韩冰笑了笑,“我倒是有个建议。” “您说。” “我想之所以有人去砸谭云超的店,大概因为他被抓起来的缘故,既然砸了一次,两次,肯定还会有第三次。我觉得你们可以晚上在店铺附近守株待兔,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有道理,不过我得跟所长汇报一下。” ...... 离开辖区派出所之后,韩冰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 从今天走访的结果来看,谭云超在这条街的名声不太好:说话难听,难缠,不合群。几乎所有的店铺老板对他没有好感,言外之意好像在说他就是凶手。 但是,韩冰想到了本案第一个嫌疑人——叶雨进,当初在血型报告没有出来之前,叶雨进的各项特征和警方掌握的证据,都足以说明他就是凶手,可结果呢? 所以,即便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谭云超,韩冰现在也不敢妄下定论,因为他不想再出现第二个叶雨进,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假设谭云超的血型与死者体内的体液血型一致纯属巧合,那么他的口供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漏洞呢?即便正常人在慌张的时候会说错话,但是谭云超那天的表现很不正常。 案发当天七点至七点二十这段时间内他去了哪里,又干了什么? 他究竟在隐瞒什么? 如果在接下来的一周之内,找不到可以给谭云超定罪的证据,那么,这些疑点都将埋藏起来,5.17强奸杀人案很可能真的成为悬案了! 第二天一早,李森就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对韩冰说:“韩队,您说得不错,那个砸店的人昨天晚上被抓住了!” “什么砸店?”曹立问道。 “昨天说的谭云超文具店被砸的事,昨天砸店的人又出现了,结果被辖区派出所抓个现行。” 曹立“嗯”了一声,便开始看卷宗。 韩冰说道:“被抓的人承认了违法行为吗?” “供认不讳,”李森说,“不过,您绝对猜不到这个人是谁?” “难道咱们认识?”韩冰思索着一下,“不会是葛阳军吧!” ------------ 20、老相识 李森立即伸出了大拇哥,一脸崇拜地说道:“韩队,您真神了,就是他。” 听到“葛阳军”的名字,曹立放下手中的卷宗,走了过来,问道:“真的是他?” “没错,他听说谭云超被咱们抓了,又有一些传言,所以就认定谭云超是杀害他女儿的凶手,这样做完全就是为了泄愤。” “这不胡闹吗?真是法盲!”曹立看起来有点着急,“他人在哪呢?” “还在派出所关着。” 其实,曹立之所以着急,是打心底里对葛晓丽的父母有所亏欠。 作为一名刑警,主要任务就是侦破案件,还受害人一个公道。可是这个案子至今都没有破,而且即将成为悬案...... 虽然从案发开始到现在才四十多天,可是没有找到关键的证据,已经错过了案件最佳的侦破时间,除非有奇迹发生。 但众所周知,这种事情发生奇迹的概率微乎其微。 曹立抓起钥匙准备向外走,“李森,跟我去一趟派出所。” 这时,韩冰突然开口说道:“曹队,你不是正在查谭云超过往吗?让小李跟我去一趟吧,正好我也准备去一趟葛晓丽家,看看能不能查到其他的线索。” 曹立愣了一下,韩冰继续说:“我明白你的心思,放心吧,我会好好开导开导葛阳军,争取取得何思梅的谅解。” 曹立感激地点了点头,将车钥匙递给了他。 ...... 当他们赶到一中辖区派出所的时候,何思梅前脚刚到,民警正在跟她说明情况。 “韩队,师兄,你们来了。”孙章一边说一边将他们迎了进去。 李森问道:“怎么样?” “葛阳军吗?”孙章叹了口气,“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定谭云超就是凶手,还说警察不抓杀人凶手却抓被害人的家属。” “何思梅怎么说,同意谅解吗?”韩冰问道。 “她态度很好,说只要砸店的人赔偿损失,保证以后不再找事,就同意谅解。” “好,”韩冰说,“让我见见葛阳军,我来跟他谈谈。” “没问题,韩队,请您稍等下。”孙章说着就冲着所长办公室跑了过去。 就在韩冰疑惑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孙章跨前一步,说道:“韩队,我给您介绍下......” “老郑!” “小韩,没想到真的是你!” 郑所长一句“小韩”,将孙章和李森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两人竟然认识! 韩冰赶忙笑着跟郑所长握了握手,看起来就像是多年好友。 “真没想到,”韩冰说,“您怎么跑到这当所长了?有点屈才了啊。” “什么屈才不屈才的,都是为人民服务。” “哎哟,谦虚了啊!”韩冰看向孙章和李森,“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位郑所长原来可是林县的刑侦专家,当年对我的指导可是终生受用!” 郑茂林,五十岁,原林县刑警队队长,破获过很多刑事案件。后来,因为一件悬案退出刑侦系统,在这个辖区派出所所长的位置子上一干就是十年。 “别提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郑茂林说着将韩冰引进了所长办公室,“小孙上次跟我说了,你现在负责5.17强奸杀人案?” “没错,昨天抓的这个葛阳军就是死者的父亲,而他砸的那个店的老板,现在是犯罪嫌疑人。” “原来如此,”郑茂林给韩冰沏了杯茶,“怎么样,我听说案件比较棘手?” 韩冰叹了口气,将整个案件的大致情形说了一遍。 “说实话老郑,我现在快没有信心了,好像有种奇怪的力量操纵着这一切,在我们即将破获的时候,关键证据就消失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哎呦,你这刑侦专家可不能说这样的话,”郑茂林笑着说,“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没准重要线索就快要出现了呢。” 韩冰嘿嘿一笑,“老郑,要不你给出出主意?” “我?”张茂林摆了摆手,“不行了,都十几年没碰过刑侦案件了,我所能做的就是给你提供几个警员,查查户口什么的,其余的不要多想。” ...... 离开所长办公室,韩冰在拘留室见到了葛阳军,而葛阳军看到韩冰也感到十分诧异。 经过韩冰的劝导,葛阳军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行为,答应赔偿文具店的损失,同时写下承诺书,并当面向何思梅道歉。 鉴于葛阳军是初犯,认罪态度较好,考虑到与被害人的关系,批评教育之后就放了出来。 随后,他们一同回到了葛阳军家,葛晓丽的妈妈正在为他担心,见他没事才放心。 “老葛,以后可不能这样做了,你这可是犯罪——涉嫌故意毁坏财物罪和寻衅滋事罪。”韩冰严肃地说,“情节严重的话,是要判刑的。这次谭云超的家属谅解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葛阳军无力地点了点头,小声地问道:“韩队长,你说谭云超是杀害我家晓丽的凶手吗?” 一提到他们的女儿,两人的眼圈就开始泛红,葛晓丽的妈妈又轻轻啜泣起来。 韩冰缓缓说道:“牵涉到案情,我不能说太多,但是,谭云超现在只是犯罪嫌疑人,并没有定性为凶手。不过,请你们相信,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犯——尤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犯!” 两人点了点头,似乎得到了些许慰藉。 “我这次来呢,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下,你们知不知道晓丽有没有记笔记的习惯?” 听到这话,葛阳军瞬间低下了头,“哎,我平时很少关注晓丽的学习情况,不知道......” 不过,葛晓丽的妈妈说道:“我......好像见过她有一本蓝色的笔记本,不是很厚,有几次见她在写。” “知道这个笔记本放在哪里了吗?” “这个倒没注意......” 韩冰想一下,说道:“我想要到她的房间看一看......” ------------ 21、失控 房间不大,摆设也比较简单,一张床,旁边是一个粉色的衣柜,挨着床头是一个书桌,上面放着一个梳妆台,桌子旁边有一个小书架。 “自从晓丽出事之后,我们不敢进这屋,”葛阳军站在门外说,“里面的东西也没动过。” 韩冰看了看床和衣柜没有什么异常,接着是梳妆台,书桌。 “找到了吗?” 韩冰摇了摇头,“没有。” “有没有可能放在学校了?” “案发后,我们第一时间将晓丽在学校所有的东西都带回了局里,没有发现那个蓝色笔记本。” 韩冰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看了一眼枕头,他走过去,轻轻掀开,果然发现一个小巧的蓝色笔记本。 他打开封皮,上面隽秀地写着“葛晓丽”三个字,翻开到正文,发现并不是每页纸上都写了东西,也不是每天都记笔记,就是那种想起来写点东西的时候就写一点。 韩冰依次翻下去,有些写得跟心情有关,一页纸可能就一个词,有的是“高兴”,有的是“心烦”,有的是“生气”,还有的是摘抄的一些语句。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简单的词,像检讨书,春游,学习,考大学,教育基金,中考,奖学金...... 不过,“检讨书”出现了好几次,同时出现的还有“心烦”,在案发当晚也出现了这两个词。直到5月17号之后,笔记本就再没出现文字了。 韩冰心想,看来葛晓丽在学校经常犯错,没少去校长办公室写“检讨书”...... “我要把这个笔记本带走,你们不介意吧?” “您带走吧,”葛晓丽的妈妈说,“从晓丽出事到现在,我们几次想处理掉她的东西,可是又没有勇气。放在这里吧,又会睹物思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韩冰明白他们的心情,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会是这种状态。可是,由于案件还没有侦破,就算他胸中有一万句安慰的话,这时候一句也说不出口。 此刻,他再一次明白曹立的无奈与痛苦,一个花季少女的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而他们却无法找出真凶。 难道是他们不够拼命吗? 当然不是! 刑警与凶手之间就像是一场博弈,凶手作案就像是在暗处布下各种机关,而刑警破案就像是在明处剥丝抽茧,一点点清理谜团。 “节哀。”韩冰简单说了一句,就离开了。 曹立看完卷宗之后,发现谭云超在案发当晚七点至七点半之间的行迹非常可疑,便又提审了谭云超。在审讯室,曹立情绪比较激动,差点动手打谭云超! 幸亏张睿及时拉住了她,要不然肯定会被处分。 “曹立,你怎么搞的?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张有为生气地说,“你别在这杵着,给我坐下!” 曹立极不情愿地坐到了副局长办公室的沙发上,烦闷地抽着烟,一言不发。 “虽然你没有打到谭云超,如果他抓着不放,你肯定要背处分!” “处分就处分,有什么大不了的!” “哎,老曹,你是老刑警了。”张有为放低了声音,“如果让外界知道这件事,他们会怎么解读?特别是媒体,你这可是刑讯逼供!” 听到“刑讯逼供”四个字,曹立立马清醒了,“张局,我可没有刑讯逼供,就是情绪激动了点。” “是,你没有刑讯逼供,咱们都清楚。可是,一旦传出去,根本就没法解释清楚!” 曹立似乎“躺平”了,没好气地说道:“那您说怎么办吧?” “向谭云超道歉,得到他的谅解。” “什么?”曹立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给他道歉?不可能!张局,我敢肯定,即便那小子不是凶手,他也隐瞒了一些事情。如果以此为突破口,很可能就能查到关键线索!” 张有为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然后就该定他的罪了。” 张有为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曹立身边,递过来一根烟,示意他坐下。 “老曹啊,你想想,现在还有多少时间?”张有为满脸愁容,“如果谭云超继续不交代,三天之后,咱们就得把他放了。” “放了再拘呗!” “哪有那么简单,你有证据吗?以什么理由抓?” 曹立沉默了,知道他说的有道理,自己之所以这么着急,甚至动粗,还不是因为拘留时间就剩三天了吗? “我知道你着急,但是一定不能冲动,”张有为耐心地劝解,“如果谭云超出去之后,向媒体反映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我们怎么向社会交代呢?你要以大局为重啊!” 在张有为苦口婆心的劝解下,曹立同意向谭云超道歉,好在谭云超同意不再追究。 “谭云超,我告诉你现在的处境。”曹立手中拿着两页血型报告,“你的血型与死者体内提取的精斑血型一致,况且你说不清楚案发当晚七点至七点半之间你的行踪,我们同样会将你移交给人民检察院以提起公诉,到时候你再交代可就晚了!” 说完这些话,曹立紧紧盯着谭云超,果然发现了他脸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变化。 他知道,那是恐惧的表现! “如果你被法院判定有罪,影响的不仅仅是你自己,对你的家庭,特别是你的孩子,都将有重大的影响,你可想清楚了!” 这是曹立所能说出来的最具有“恐吓性”的话了,犯人往往会不忍心对家人造成伤害而交代。不过,这些话他也说过很多次了。 “也许你也知道,我们没有证据的话,三天以后你就能出去了。”曹立继续“煽风点火”,“即便你出去了,也不能离开本地,要随传随到。” 终于,经过艰难的心理挣扎之后,谭云超开口了:“可是,我真的没有杀人,更没有强奸她!” 曹立一听有戏,沉声问道:“只要能够说出当晚七点到七点半之间,你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就能洗脱嫌疑。” ------------ 22、招供 “好,我说。” 听到这句话,审讯室内外的所有人员都兴奋不已! 据谭云超交代,那天关店之后,他的确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位于丽景花园不远处的一家超市。那里明面上是一家超市,暗地里却是个地下赌场。 并且,去赌博的人都是熟客,老板对每个人的家庭情况都很了解,如果胆敢有人透露赌场的消息,肯定会受到打击报复。 那天,谭云超知道老婆要加班,所以才敢去赌钱。 他到达赌场的时候是六点五十左右,在里面玩了大概半个小时,赢了点钱就走了。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四十几分了,就随便做了点饭吃。 谭云超还交代,之所以不敢说出自己的行程,一是害怕赌场老板的报复,二是担心老婆知道了会跟他离婚。因为他曾经因为赌博输了很多钱,何思梅当时就提过离婚,在他的一再保证下才原谅了他。 曹立听完他的叙述,当即心灰意冷,“就这些?!” “就这些,我真的没有撒谎,赌场老板和赌客都可以为我作证!” “谭云超啊谭云超,你可知道,因为你的自私浪费了我们多少时间吗?”曹立怒不可遏,极力控制住动手打人的情绪,“你要是早就交代,也不至于被拘留了这么久,我们也就找其他线索了!” 谭云超缓缓低下了头,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害怕赌场老板的报复,或者是担心何思梅跟他离婚,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带下去!” 曹立阴沉着脸离开审讯室,坐在椅子上一个人生气,吓得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这时,韩冰刚好带着李森回来,立马察觉到气氛不对。看到张睿正冲他使眼色,便朝着他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儿?”韩冰低声问道。 张睿拉着韩冰走到办公室外,先将曹立差点打谭云超的事说了一下,接着又将审讯谭云超的结果叙述一遍。 “谭云超就为这事才不交代的?”韩冰也感到有点生气,“太自私了,曹队应该揍他一顿。” 张睿没想到韩冰会说出这样的话,惊讶地看着他。 韩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交给我吧。” 说着,他走进办公室,倒了杯水,走到曹立身边,说道:“怎么了曹队,看起来心情不好啊。” 曹立一看是韩冰,也不好意思发作,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气死我了,这个谭云超怎么能这样呢?” “发生什么事了?”韩冰明知故问,装作一点也不知情。 “张睿,你跟韩队说说。” 接着,张睿又重新说了一遍,韩冰也重新听了一遍。 “老曹,不是我说你啊,”韩冰突然语气一变,跟往常一点都不一样,“你怎么就没揍他一顿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曹立自己也一边摇头一边笑...... 有时候,无奈也是一种释放情绪的方式。 笑归笑,事情还要办。 韩冰跟曹立一起向林东局长说明情况,两人甘愿受处分,但表明不会放弃调查,希望他能够跟上面争取一下,不要将此案定为悬案。 出人意料的是,林东并没有批评两人,反而对他们说了些鼓励的话,同时承诺自己一定会积极争取,让他们不要有压力,尽快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 此外,他还强调,今天就要打掉他谭云超所说的那个地下赌场! 韩冰与曹立制定了抓捕方案,考虑到牵扯的赌客可能会多一点,他们请求辖区派出所配合行动。当晚就成功将地下赌场打掉,将十八个犯案人员悉数抓捕,包括赌场老板。 他们对犯案人员连夜突审,证实了谭云超所说无误,涉案人员该拘留拘留,该移交检察院移交检察院。 三天之后,由于证据不足,谭云超被无罪释放。不过,要求他不得离开甘昌县,要随叫随到。 然而,群众要求破案的呼声越来越高,林东和张有为也是顶着压力向上级争取,专案组才没被解散。但是,接下来的工作必须有实质性的进展,不然的话随时会解散专案组,案件也会被定为悬案处理。 最难受的就属专案组的成员了,他们曾经有两次机会侦破案件,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空。 为了提高士气,张有为决定晚上带大家一起吃个饭,每个人都喝了点酒,郁闷的气氛才渐渐散去...... 很快,几天时间过去了,专案组还在寻找新的线索。 这天早上,韩冰突然接到郑茂林的电话,说是接到谭云超的报案,有人再次对他的文具店进行了破坏。 韩冰心中纳闷,怎么又是文具店? “又被砸了?” “这次倒没有,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韩冰跟李森到了文具店,才发现卷帘门和墙上被红漆喷上了“强奸杀人犯”的字样,窗户上的玻璃也被打碎了。 不过,这一次店里的文具并没有遭到破坏,看来搞破坏的人只是在外面写了字。 孙章和另外一个民警正在取证,谭云超夫妇站在一旁,他看见韩冰和李森,赶忙过来打招呼。 “师弟,什么情况?”李森问道。 “早上接到谭云超报案,说文具店被人搞破坏了,我以为又被砸了呢,来到这一看原来是喷漆了。” 韩冰说道:“询问过附近商铺老板了吗,有没有什么发现?” 孙章摇了摇头,“附近的商铺几乎都是早上才到,所以没有目击证人。” 韩冰看了看现场,只有几个杂乱的脚印,没有发现有用的信息。等民警勘查完之后,才示意谭云超夫妇开始收拾。 “韩队长,您看这,哎。”何思梅叹了口气,“我们家云超都已经宣布无罪释放了,为什么还有人这样做?” 可能是出于羞愧之心,谭云超站在一旁没敢和韩冰说话,只是沉闷地看着自己的文具店。 “先收拾收拾吧,剩下的交给派出所。” 这时,李森说道:“韩队,有没有可能是葛阳军干的?” ------------ 23、一件小事 韩冰说道:“我觉得不大可能,上次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他应该不会明知故犯。” “我倒觉得很可能是他干的。” 韩冰笑了笑,“为什么这么说?” “自从我们抓了谭云超之后,葛阳军就认为他是凶手,”李森分析说,“现在,谭云超被无罪释放,他心里更加不接受,所以才会再次做出出格的事。” 韩冰点了点头,“有点道理,不过,这次跟前两次的破坏手法不一样了,该怎么解释?” “这......” 就在这时,文具店里传来了何思梅与谭云超的争吵声。 “都是因为你,现在店也开不成,干脆就别开了!” “不行,我就要开,我倒要看看哪个兔崽子还敢来砸我的店!” “你还嫌事不够多吗?不开了......” “不能关店!” ...... 韩冰走了过去,两人见状就停止了争吵,何思梅开始低声哭泣。 “怎么,店不准备开了?” 何思梅不说话,谭云超低声回道:“她不想让开了,说先被人砸,又被喷漆,明天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不就是这样吗?”何思梅哭着说。 韩冰刚才听到了他们争吵的话,于是说道:“不管怎么说,喷漆的人已经违法了,抓到之后肯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你们不要互相埋怨,过好日子才是正经。” 听到这句话,谭云超懊悔地说道:“对不起韩队长,当初我要是早点交代就好了......” “好了,不要想这些了,你们也别吵了,赶紧把店收拾下吧。” 这时,李森走了过来,低声道:“韩队,果真不是葛阳军干的,郑所长已经派人去了解过了。不是他,那会是谁呢?” 韩冰一时也想不明白,在回局里的路上一直在沉思,李森看他不说话,也不敢打扰。 他总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既然警方已经宣布谭云超不是凶手,无罪释放,那么还有谁会跟他过不去呢? 除了葛阳军,恐怕没有其他人了。 当然了,也不排除附近商户想要“拔出毒瘤”。可是,但凡跟刑事案件扯上关系,那都不是小事,谁敢冒这个险呢? 突然,韩冰脑袋里冒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想法:难道是凶手干的?但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莫非故意引起大众的注意力,试图混淆视听,干扰警方的办案思路? “可能吗?”韩冰自言自语地说出了声。 “韩队,您说什么?” 韩冰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李森,你那师弟说他们接下来的安排了吗?” “他们晚上准备守株待兔,看看能不能抓到作案的人。” “你晚上有事吗?” 李森一愣,“没有啊,您有什么安排?” “咱们晚上也来看看,说不定就抓住作案的人了。” “没问题啊。” 两人回到局里已经是中午,韩冰跟曹立又讨论了一下案情,觉得现在只有从社会层面开始调查了——假设杀害葛晓丽的凶手是个社会闲散人员,在巧合的时间和地点,犯了这样的罪。 这样一来,调查又要重头开始了,况且,过了这么久,必然会增加调查的难度。 除此之外,虽然他们是5.17案件专案组,但是整个刑警队就这么几个人,还要侦办其他案件,同样增加了办案的难度...... 晚上八点,云超文具店的灯还亮着。 躲在暗处的民警们已经就位,他们把住了这条街的前后两个出口,等待作案人员的到来。 李森低声说道:“韩队,看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啊。谭云超可能跟这个人杠上了,他不会在这待一晚上吧。” “我看极有可能,”韩冰说,“谭云超这个人的性格有点偏执,不止今天,可能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会这样。” 不过很快,韩冰说过的话就被谭云超的行为狠狠打了一巴掌。 到了晚上八点半的时候,谭云超从店里推出自行车,关灯,锁门,骑车离去。 “呵呵,韩队,看来你看错他了。” 韩冰笑了笑,低声道:“不一定,看看再说。” 九点,九点半......到了快十点的时候,在街道的另一头,突然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只见他小心翼翼地走在商铺边上,在距离文具店五十多米外的地方停住了。 “韩队,出现了。”李森朝那个人影的方向指去。 韩冰示意他低声,“我早就看到了,那是谭云超。” “什么?”李森仔细一看,那身型和个头,果然跟谭云超很像。 此刻,他更加佩服韩冰了。 一晃两个小时过去了,盯梢的民警躲在暗处,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而韩冰跟李森蹲在两个商铺的中间的空隙处,距离文具店大概有一百米,位于街道出口的方向。 “韩队,这都凌晨了,那个人还会来吗?” “你最好祈祷他能来。” “韩队,你说的不错,谭云超真的是个偏执的人,他在那个地方站着一动不动,一般人可受不了。” “嗯,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人极易做出过激的行为,如果一会儿作案的人真的出现,一定要看好谭云超。” “明白了。” 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一直等到天亮,作案的人也没有出现。 当民警离开的时候,看到谭云超从店铺之间的空隙拽出自行车,然后就直接开门营业了。 “韩队,走吧。” “好。” 等他们回到局里,张睿看着他们一脸疲惫的样子,好奇地问李森:“怎么,你跟韩队一晚上没睡吗?” “咳,别提了,白盯了一晚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要不今天晚上我替你?”张睿开玩笑地说。 “你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了,还说要替我,一听就不是真心实意。” “好了,别打嘴仗了,”这时曹立走了过来,“李森,你赶紧去眯一会儿,一会儿还要开会。” 说完,走到韩冰身边,“走吧,老张叫我们俩过去。” “说什么事了吗?” “没有,但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事......” 等他们来到张有为的办公室,两杯沏好的茶早已经摆在桌子上。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位副局长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反而一脸堆笑地看着他们俩。 ------------ 24、喝茶 “哎,我说张局,您别这样,不习惯,”曹立一边喝茶一边说,“有事您就说。” “来,先喝茶,我这可是今年明前的毛尖,怎么样?” 曹立赶紧夸赞道:“嗯,果然是好茶啊。” “怎么样,韩冰?” “嗯,对于这件案子,现在我有个想法......” 张有为摆了摆手,“我不是说案子,我是说这茶怎么样?” 韩冰愕然,忙说道:“好茶,好茶。” 对于张有为的反常行为,两人都感到不适应,好不容易将第二杯喝完,张有为端起茶壶又准备给他们续上。 曹立一看,立马将他拦下,说道:“哎呀,我说张局长,您有话就说,别在这折磨我了。” 张有为嘿嘿一乐,“韩冰,你也不喝了?” 韩冰连忙摆手,“好茶也不能喝饱啊。” 张有为放下茶壶,这才一本正经地说:“这段时间呢,专案组的成员都很辛苦,特别是你们两个人,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向寻找线索。自案发起,你们掌握了众多证据,成功锁定两个嫌疑人。此外呢,还顺便捣毁了一个地下赌场,为社会铲除了一颗毒瘤,这些功劳局里都是有目共睹的......” 韩冰与曹立对视一眼,心想大事不妙啊,要是张有为劈头盖脸地批评一顿,倒没什么事。像他现在这样,肯定有不好的消息,难道专案组要解散了? 果然,张有为接下来的话让他俩如坠冰窟:“......鉴于案发日久,已经错过了最佳的破案时间,市里面决定暂时解散5.17强奸杀人案专案组。曹立继续开展刑侦工作,韩冰呢,则调回原单位。” 曹立听到这,立马不干了,大声道:“张局,当初可是您跟林局一起保证的,尽量跟市里争取,不要解散专案组,这才几天啊。” “没错,当时我跟林局的确是这样说的,我们也是这么做的。但是,现在市里已经决定将此案列为悬案,我们也没办法。” “不能再争取争取?”曹立叹息着说,显得很不甘心。 张有为摇了摇头,“除非你们手里有能够说服市里领导的证据,有吗?” 两个人沉默了,现在的确没有新的证据,既然张有为都这么说了,看来市里已经决定了。 这时,韩冰终于开口说道:“张局,专案组解散的文件是不是已经下发了?” “对,昨天老林去市里开会说的,这是肯定的。” “要说关键性的证据,的确没有,”韩冰说着看了一眼曹立,“不过,我们有个想法,还没来得及跟您汇报......” 曹立赶忙转过头,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将要说出的话中。 “哦,你说说看。”张有为说。 接着,韩冰将昨天从文具店回来路上的想法向两人说了,曹立立即夸张地表示赞同。 不过,张有为却很冷静,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的这个想法不无道理,可以作为一个调查的方向,不过......” 张有为没有继续说,两人明白他的意思,但又不想就这样放弃。 韩冰意识到,专案组解散是必然的,毕竟张有为说的是事实。不过,他认为这件案子还有转机。如果能够说服市里的领导不将此案列为悬案,那就还有侦破的希望。 一旦列为悬案,恐怕真的无法侦破了! 于是韩冰说道:“张局,我跟曹队是这样想的,既然市里已经下发了解散专案组的文件,我们坚决服从命令。但是,基于新的线索,我们恳请不要将此案列为悬案。我也会向市局打申请,请求继续留下来调查。您看怎么样?” “没错,张局,韩队说得没错!”曹立立马附和道。 张有为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们的这个想法,我一会儿跟老林打个电话说一下,让他跟市里领导争取一下。如果能够争取下来,顺便让他跟市局协调一下,让你留下来继续调查,怎么样。” “好!”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经过林东的尽力周旋,市里领导终于同意了他的请求,并且市局也同意延长韩冰的借调时间。 ...... 经过几天的连日排查,曹立得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葛晓丽认识一个社会青年!这个消息,是从葛晓丽的一名关系要好的同学张淑霞口中得知。 原来,在一次放学途中,葛晓丽被两个男孩子拦路欺负,突然冒出来一个比他们大一点的小青年,将两个男孩胖揍一顿。此后,两人就开始有了联系,并且关系看起来还挺融洽! 不过,张淑霞不知道那个小青年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干什么的,反正不是学生。 在张淑霞的描述下,刑侦人员画出了那个小青年的画像:高一米六七,比较瘦,长头发,看起来有二十岁出头。 虽然专案组取消了,但负责案件的还是这几个人,有了这个线索,警员们干劲十足。 不过,现在主要任务就是找到跟张淑霞口中的那个社会青年。 另一边,李森协同辖区派出所的民警蹲点破坏文具店的行动,已经过了好几天依旧没有进展,那个作案的人好像消失了一样。 “小李,今天晚上的蹲点你就不要参加了,回家好好睡一觉。”韩冰说。 “那您呢?” “我过去配合一下,觉得今天他该行动了。” 李森嘿嘿一笑,“那我更应该参与了,不能错过这个重要的时刻!” ...... 这一次,韩冰跟李森藏在了更远一点的位置,而谭云超还是像前几次那样,在晚上八点半关店,然后绕一圈再回来躲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晚上刚过十一点的时候,李森正在犯困,突然被韩冰拍了一下。 “来了,那边。” 李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边走一边四处观察。 这时候,韩冰突然有个想法,于是让李森跟隐蔽的民警交流,不要轻举妄动,听他的信号。并且让李森想方设法控制住谭云超,不要让他惊动作案人! 李森有点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 25、一个陡然出现的人 当人影快要到达文具店的时候,韩冰看到李森已经摸到谭云超身后不足五米的地方,谭云超并没有察觉。 过了一会儿,人影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就来到文具店门前开始喷漆。 此刻,韩冰并没有发出抓捕的信号,而李森也不负所托,没有让谭云超出来捣乱。 人影喷完漆之后,随手将两块玻璃砸碎,然后就开始向街尾的方向奔跑。 韩冰立即发出信号,但不是抓捕,而是尾随的信号。 除了韩冰和李森,还有另外两名民警,四个人悄悄地跟在人影的身后。不过,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人紧紧跟着,那就是谭云超。 其实,在人影刚开始喷漆的时候,谭云超就准备冲出去,幸好被李森及时拦住。 跑过两个街道之后,人影慢慢放松警惕,转过弯之后,进入一家小旅馆里。 当韩冰等人冲进房间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大惊失色,惊恐地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没想到,就在这时,谭云超突然冲到年轻人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怒目而视。可是,刚过了几秒,谭云超喃喃说道:“是你!”接着松开手,拔腿就跑了。 “哎,谭云超!”李森喊着便追了出去。 ...... 等到第二天上班后,郑茂林给韩冰打了个电话,说已经掌握了年轻人的基本信息和作案意图。但是,由于案件有点复杂,让他到辖区派出所一趟。 案件复杂? 挂完电话后,韩冰觉得诧异,一个简单的破坏案能有什么复杂的?不过,既然郑茂林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 年轻人叫徐元图,今年二十岁,林县黑水镇人,没有前科。 “老郑,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啊,他为什么要对谭云超的店搞破坏?” 没想到郑茂林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说道:“韩冰,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刑侦系统,到这个地方干了十年所长吗?” 韩冰没料到话题转变得如此之快,一时没反应过来,“当年你好像提过,因为一个案子......” “没错,你知道是什么案子吗?” 韩冰看着郑茂林“往事不堪回首”的懊悔表情,猜了个七八成,低声说道:“难道跟这个年轻人有关?” 郑茂林伸出大拇指,“果然是刑侦专家,对信息很敏感啊。” 韩冰心想这个年轻人才二十岁,而老郑离开林县公安局已经十年,按时间来算,这个年轻人当时才十岁,怎么会跟那个案件扯上关系呢? 据郑茂林所说,当年在黑水镇发生一起溺水杀人案,死者是一名二十岁的女孩,被人发现死在黑水镇唯一的湖里。并且,经法医检测,女孩已经不是处女。 经过警方侦查,在发现死者的湖里也没有发现任何嫌疑人的证据,所有人都怀疑死者是自杀,直到一张字条的出现——在女孩的卧室的抽屉里,发现一张写着一个人名的字条。 当时,警方以此为线索展开调查,很快,一个同龄的男孩出现在警方的视野中。此外,有目击证人证实,案发当天看到这个男孩去过发现死者的那个湖。 警方以为抓到了犯罪嫌疑人,将他抓捕归案,可是经过调查之后,那个男孩没有作案动机,最关键的是有不在场证明! 最后,警方没有证据,只能将男孩无罪释放。 然而,命运的转盘也就因此开始转动...... 男孩被释放之后,死者的家属却不愿意,开始不停向男孩一家找茬,并且不断地传播谣言,一口咬定男孩就是凶手。 慢慢地,镇子上的人都对男孩一家避之远之,甚至连商店都不肯卖给他们家东西! 最后,男孩的父母只得搬家离开黑水镇,此事才算罢休...... “韩冰,你大概猜到了吧,”郑茂林说,“当年就是我主办这个案子,之后一直没有抓到凶手,我就离开了林县刑警队,从此脱离刑侦系统。” 韩冰忍不住叹息,说道:“老郑啊,我知道你执念重,但是,鉴于当年的办案环境,再说那男孩有关键的不在场证明,即便放到现在也不一定能侦破。都十年了,该放下了。” 郑茂林站起来,看向窗外,突然转过身来,“韩冰,不是我不放下,冥冥之中,老天不想让我放下啊!” 韩冰更觉得诧异了,“这......怎么说呢?” “我告诉你,”郑茂林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死去的女孩叫徐慧,那个被无罪释放的男孩叫谭云超,而被我们抓到的徐元图就是徐慧的弟弟!” 韩冰心头一震,又觉得匪夷所思,没想到一个强奸杀人案的涉案人,竟然牵扯出十年前的一件悬案,并且两件案子还惊人的相似! 这时他还想到,怪不得谭云超在看清楚徐元图的长相时,会惊恐地大喊一声跑开了。 过了一会儿,郑茂林似乎还沉浸在回忆中,韩冰低声安慰道:“有没有可能是巧合?” “小韩,你真的相信巧合吗?”郑茂林苦笑道,“十年前被冤枉成强奸杀人犯,无罪释放,十年后再次成为强奸杀人案的嫌疑人,依旧无罪释放,你真的认为这是巧合?” 韩冰眉头紧皱,计上心来,如果说谭云超卷入这个案子不是巧合的话,就只有一个说法了——谭云超是一个高智商的罪犯,十年前就已经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十年后的今天依旧想故技重施! 这,可能吗? “老郑,我觉得这件事巧合的概率比较大,如果谭云超当年真的是凶手,就应该本本分分地过日子,为什么沉寂十年之后又开始作案?” “我不知道,也可能十年之后,他的犯罪瘾又犯了......” “这......”韩冰无言以对,从郑茂林的态度来看,他还是倾向于谭云超就是凶手。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一个大名鼎鼎的刑警,因为一件案子前途尽毁,不管过了多久,肯定无法释怀。直到有一天,再次遇见那个曾经认定了的犯罪嫌疑人成为嫌疑人的时候,谁又能不触动呢? ------------ 26、十年前的悬案 理解归理解,韩冰还是不愿相信谭云超就是凶手,“老郑,徐元图怎么说,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郑茂林这才恢复了正常的状态,说道:“据徐元图交代,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他姐姐徐慧。” “如果按照时间推算的话,当时他才十岁,应该也明事理了,既然当初判定谭云超无罪,这都过去十年了,怎么才想起来呢?” “他说当年父母为了不影响他,尽量不跟他说关于徐慧死亡的一切事情,等到年龄慢慢大了,才无意间了解到了真相。再加上现在信息发达的缘故,他通过报纸了解到谭云超又牵涉到另一件强奸杀人案中,这才想起来要来报复。” 韩冰点了点头,“这也说得过去,他现在做什么?” “学生,”郑茂林叹了口气,“省经济学院的学生,今年大四了。” 韩冰惊呆了,悠悠说道:“大学生,不应该这么冲动啊,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清楚得很,还知道自己犯的是寻衅滋事罪,连刑期都知道!” “哎,可惜啊,”韩冰忍不住摇头,“通知家属了吗?” “通知了,他父母家在林县,估计下午才能到。” “学校呢?” 郑茂林停顿片刻,说道:“没通知,听说这孩子成绩不错,如果学校知道这件事,可能会开除他。” 韩冰跟他是同样的心思,“尽量先不通知吧,我去找他聊聊。” 郑茂林没有感到意外,说道:“你好好开导开导,这小子脾气倔得很,如果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最好。” ...... 韩冰在拘留室见到了徐元图,短发,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黝黑的皮肤,一米八几的个头,很瘦,但看起来很结实。 “叫什么名字?”韩冰问道。 “你们不都知道吗,还问。” 韩冰冷冷地盯着他,不怒自威,十几秒没有眨眼,也没有说话。 徐元图被他看得发毛,低声回道:“徐元图。” “多大了?” “20。” “可以啊,”韩冰反讽道,“才二十就知道违法犯罪了,不愧是省经济学院的高才生,你们学校知道了一定会‘好好表扬表扬’,这样一来,你一下子就出名了......” 徐元图听到这些话,当即就露出害怕的表情,在做这件事之前,他特意请了一周的假,即便被抓住,也就是拘留一周的事。 “......据我所知,出现这样的事,对学校的声誉有非常大的影响,肯定会把你开除。然后,你的爸妈知道你违法了,认识的人也都知道你违法了,你的前途就这样毁了。” 听到这里,徐元图终于惊慌起来,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怎么样,害怕了吗?” 徐元图嘴上不说,但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自己,就差眼泪滴下来了。 “后悔?”韩冰继续说,“已经晚了,这个事情马上就会上报纸!” 终于,徐元图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开始嚎啕大哭。等他情绪稳定之后,韩冰开始询问,他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原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徐元图在报纸上看到了关于5.17强奸杀人案的案件,看到了“谭云超”的名字,并且谭云超作为犯罪嫌疑人竟然无罪释放。仔细辨认之后,他确定这个“谭云超”就是十年前涉嫌杀害自己姐姐的那个人。 十岁那年,他只知道姐姐被人杀害了,也知道谭云超被抓起来了,可是没多久就被放了,始终不相信谭云超是无辜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上大学之后,越来越意识到当年案件的可疑。 父母这些年也是来有意无意地诉说姐姐的遭遇,再加上得知谭云超再一次卷入强奸杀人案件中,就更增加确认了谭云超就是当年杀害姐姐的凶手。 出于愤怒,他才做出了这样愚蠢的行为。 不过有一点,他坚称谭云超绝对是凶手,两次卷进强奸杀人案中,不可能是巧合! 徐元图看起来非常恐慌和自责的,祈求道:“能不能不告诉我父母和学校,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愿意接受相应的处罚。” “那要看你的认罪态度,如果认罪态度较好,写下保证书,并且能够得到受害人的谅解,我们可以答应不告诉学校。”韩冰说,“不过,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父母,他们下午应该就到了。” “什么?”徐元图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 ...... 从拘留室出来,郑茂林问道:“怎么样,这小子真的认错了吗?” “都快吓哭了,”韩冰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不过,他一直坚持谭云超就是杀害他姐姐的凶手。” “那......你怎么看?”郑茂林满怀期待地问道。 韩冰意识到郑茂林语气的变化,也不再绕弯子,说道:“老郑,说实话,你是不是想让我调查一下当年的案子?” “虽说已经过去十年了,可是你知道,刑警这一行,只要有一个案子没破,那就是一生的污点,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无法抹去。除非带到棺材里......” 韩冰非常理解他的感受,但这是一件过去了十年的悬案,又该怎么介入调查呢?况且,过去了这么久,许多认证、物证都几乎无法查询,甚至卷宗都可能找不到。另外,当时的案发现场早就没有参考的价值了。 想要调查,难度太大了! “我不是让你重新调查当年的案子,”郑茂林也看出了他的为难,“就是让你借助5.17案件深入调查一下谭云超,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凶手!” 韩冰明白了,这是老郑的执念,如果能够证实谭云超是凶手,那么他可能死也瞑目了。 “好,我答应你,有机会一定会深入调查。” 郑茂林看起来很高兴,说道:“徐慧案件的卷宗都放在林县刑警队,里面都是我的老熟人,什么时候需要,我给他们打声招呼就行了。” 不过,韩冰表示,现在还不是直接介入徐慧案件的时候,他先要见一见徐元图的父母,再跟谭云超聊一聊当年的情况,然后再决定是否继续调查。 ------------ 27、老郑的执念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徐元图的家属到了,一个将近六十岁的男人,这个人叫徐胜利,是徐元图的爸爸。 通过交谈,徐胜利还不知道徐元图犯了什么罪,一路上担惊受怕的,当得知自己成绩优秀的儿子破坏别人店铺的事,当即吓得不轻。 “警察同志,元图、他、他要判刑吗?” 经过民警耐心地解释,才知道犯的罪不重,主要的是要得到被害人的谅解。 “我们坚决、坚决赔偿,我让他写下保证书,”徐胜利似乎看到了希望,“我让他跟人家道歉,他们提什么条件,我们都认!” 可是,当民警告诉他被害人叫谭云超的时候,他那几乎呆滞而充满希望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警、警察同志,你说那个人叫什么?” “谭云超,在甘南一中附近开的一家文具店。” “谭云超?” “没错。” 徐胜利腾地站了起来,大叫道:“要我们跟这个畜生道歉,门也没有!不可能!” “哎我说老同志,你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 “我没法好好说,”徐胜利更加激动了,“那个畜生就是个杀人犯,凭什么要我们道歉,他要跟我们道歉,你们也要跟我们道歉!” 整个派出所都充斥着他的吼叫声,民警们都被毫无由来的话惊呆了。 “我劝你好好说话,不然的话......” “不然怎么办?把我也抓起来?”徐胜利伸出双手,“来吧,把我抓起来吧,跟我儿子关在一块!” 民警们无可奈何,只能忍气吞声地劝说,但没有一点用。 这时,大厅里发生的一切都被郑茂林和韩冰看在眼里,郑茂林低声说道:“看到了吧,这家人对谭云超有很深的成见,一听要跟他道歉,立马就不干了。” “看来不管是成见,还是误会,都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淡。” 郑茂林呵呵一笑,说道:“你这话里有话啊,还没开始就准备打退堂鼓了?” “老郑啊老郑,我怎么觉得掉进你设计好的陷阱里了呢!” “等着。”说着,郑茂林推门而出,朝着徐胜利走了过去。 “郑所!”劝说的民警看到郑茂林,仿佛看到救星一样。 “我都知道了。”郑茂林摆了摆手,示意交给他来解决。 徐胜利气鼓鼓地站在桌子前,看起来如果再继续发展下去,就要把桌子给掀翻了。 “徐胜利,你敢在派出所里闹起来吗?” “有什么不敢的,惹恼了我......”当他转过身来,看到郑茂林的时候,突然愣住。 “你是郑......队长?” 郑茂林笑着说:“看来你还没忘,我不是什么队长了,现在是这里的所长。” “你......” “走吧,到我屋子坐坐。” 徐胜利表情复杂,一言不发地跟着郑茂林进了屋,见到屋里的韩冰,更有点不知所措。 “老徐,坐吧,这是我朋友。” “那是不是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坐吧。” 通过闲聊,郑茂林和韩冰知道了徐胜利依旧生活在黑水镇,儿子徐元图三年前考上省经济学院,也是他们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而徐胜利也得知因为当年案件没有侦破,郑茂林心灰意冷,主动调离刑侦系统,到这里干了十年的派出所所长。 “郑队......所长,实在对不住,这件案子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徐胜利由衷地说道。 郑茂林摆了摆手,说道:“不要这么说,当刑警的干的就是这个活,没有破案,心就凉了,索性离开,放下。” 徐胜利一言不发。 “......所以呢,都过去十年了,老哥你也该放下了,就算不为你自己,也得为孩子的未来想想啊!” 韩冰努了努嘴,心想这个老家伙自己都没有放下,却来劝说死者的家属放下,哎! “你想啊,要是谭云超坚决不谅解,你孩子的前途可就毁了。” 听到这些话,徐胜利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的额头的汗都下来了。 最终,在两人的劝说下,徐胜利答应不再闹,只要谭云超同意谅解,就答应他提出的一切条件。 为了避免不愉快再次发生,郑茂林打算不让徐胜利父子与谭云超见面,由民警中间传送双方意见。意外的是,谭云超竟然同意谅解,并不要求赔偿。 当然,徐元图的行为已经违法,考虑到知错悔改的态度,批评教育肯定是免不了的。 林县的地理位置比甘昌县还要靠西,虽然那里的气候条件更加恶劣,但十年前还没有这么炎热,有山有水,有树林有草地。 黑水镇位于林县的西南方,在镇子的南部,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由于湖水常年带着咸味,所以被当地人称为咸水湖。 令人惊奇的是,湖水的来源竟然是一条涓涓细流的小河。 生活在不同环境中的人,一般不会发现身边的美景,反而对那些陌生的环境充满向往。 比如说,一些生活在大都市里的人,很少能看到树林草地、山川河流的风景,每到周末或者假期的时候,都会成群结队到这里远足,欣赏着河流两岸的风景。 六月的一个下午,一个由七八个人组成的小旅游团徒步旅行,他们沿着小河而来,由于是枯水期,河流水位很低,河床上一些被冲刷的圆圆的鹅卵石露了出来,使得他们走得很慢。 他们排成一队,鱼贯而行,由于天气炎热,再加上劳累,有人低着头默默行走,有人在低声说话。领头的男人看大家情绪低落,一直在活跃气氛,为团队打气。 过了一会儿,走在第二位的男子从背包里抽出一瓶水,仰头就喝了,没想到一下子撞在领队的背包上。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领队忽然放慢了脚步,导致第二个人刚喝一口水,就洒了自己一身,后面的队员也依次停了下来。 “嗨,老大,你怎么回事儿?”排在第二位的人抱怨着,不自觉停了下来,“停下来也不说一声!” 这时,领队没有理会队员们的抱怨,而是指着前方说道:“看,那是什么?” ------------ 28、徐慧的死 其余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扭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直看到河水尽头湖水边缘的地方。 湖水里漂浮着一团类似衣物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奇怪,不过看不清楚。 于是,领队带着大家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小湖边。等看到眼前的情景时,队中的女队员忍不住惊呼起来! 过了大概两分钟,一个女孩儿的尸体被打捞出来,平静地躺在湖边上,周围渗出了一滩水,一道道流向湖里。 领队和另外两名男子已经浑身湿透,坐在湖边不停地喘气。而刚才惊呼的女队员则站得远远的,看起来惊魂未定。 还有两个年龄小一点的人,趴在不远处不停地呕吐起来...... 女孩看起来很瘦,但看起来很臃肿,皮肤也白得异常,自然是被水泡的结果,三个男人合力才把她拉上了岸。 她的嘴里露出了一缕头发,消失在苍白的嘴唇间。两个耳垂通红,有耳洞,耳洞旁的肉都露了出来,也有点红,似乎是鱼啃噬过的痕迹...... 女孩身上的衣服很整齐,上身穿的是一件粉色短袖,下身蓝色牛仔裤,浸水之后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她的平底鞋上缠着几缕水草,身体在湖里很可能被水草缠住了。 并且,令人生疑的是,她的牛仔裤的每个口袋里都装满了小石块! 等平静下来之后,领队先安抚受到惊吓的女队员,然后让其中两个队员去镇上报警,其余人则留在原地等待警察的到来。 ...... 等警察赶到的时候,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因为是命案,镇派出所立即向上级部门汇报,过了没多久,林县刑警队长郑茂林便带人过来了,由他负责侦查此案。 刑警先对现场勘察一番,然后对这几人做完笔录,就让他们离开了。接着,女孩儿的尸体被送往了医院。 经过家属辨认,死者叫徐慧,十八岁,周六晚上没有回家,已经失踪两天。 原来,徐慧在周六早上出门,到了下午没回来,父母以为是青春期的小姑娘闹脾气,猜想她去了同学家,也没在意。可是等了一晚上,还是不见她回来,全家人找了一晚上也没找到,于是就报警了。 经法医检查,死者的肺部发现了大量湖水,确定是溺水死亡。 尸检报告中指出,从尸体的浸泡程度来看,大概已经在水里泡了一到两天,很可能就是从周六开始的。她的胸部和肩膀有一些挫伤,双手和胳膊上也有一些擦伤,小臂上也发现一些旧伤疤,应该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除此之外,法医还发现她的处女膜已经破裂,不知道生前是否遭到性侵。 根据案发现场的情形,郑茂林意识到这起案件不简单,看起来既像自杀,又像他杀。并且,死者身上的新伤和旧伤,以及牛仔裤里的小石块都看起来非常可疑。 随后,警员们开始对镇上的居民进行排查,对徐慧的人际关系展开调查,可是最终都一无所获。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两个月已经过去,但是侦破案件的希望却依旧渺茫。除了现场勘察到了与死者有关的物品,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嫌疑人的小线索。 当时的郑茂林已经在林县公安局小有名气,破获了许多起疑难案件,本想着也会很快抓到凶手,没想到却成了终结他刑侦梦的一个案件! 就在办案人员毫无头绪的时候,一张不显眼的字条给众人带来了希望! 原来,在郑茂林最后一次搜查徐慧房间的时候,在抽屉最下面发现一张小字条,如果搜查得稍微有点不仔细,很可能会把它当作废纸扔掉。 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字条,从纸张的质地来看,大概是从课本上撕下来的纸,对折起来塞在了抽屉的最下面。 字条上用钢笔写着她失踪那一天的日期,在日期下面写了三个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谭云超。 通过字迹比对,可以确定纸上是徐慧的笔迹, 后来,郑茂林传唤了谭云超,一个二十岁的男孩,并且跟徐慧是高中同学,两人关系很好,经常在一起。 据谭云超所说,案发当天上午的确在湖边与徐慧见过面,但不久之后他就走了,因为下午要跟另一个同学杨力一起去镇上买衣服。 郑茂林随即传唤杨力,经过对比两人的口供,没有发现异常。 此时,法医对徐慧尸体的进一步检测结果出来了,可以确定徐慧是在周六下午,或者接近傍晚的时候开始被水泡的。 没有嫌疑人的线索,没有目击证人,找不到凶器,溺水特征明显,看样子是自杀。但是,由于死者身上有伤,并且处女膜破裂,又有他杀的嫌疑...... 之后,郑茂林再也没有找到相关的证据和线索,此案便被列为悬案,不了了之。 在此期间,徐胜利也曾到公安局闹过,但没有证据,警察也没有办法。 几个月之后,郑茂林主动申请调离林县公安局,到隔壁甘昌县下的一个辖区当起了派出所所长,这下彻底离开了刑侦系统。 此外,徐胜利一家人非常敌视谭云超和他父母,开始在镇子里大肆宣扬谭云超就是杀人凶手。慢慢地,人们也都信以为真,直到所有人都对谭云超一家冷眼相看。 甚至,就连镇子里的超市和店铺,都不愿意卖给他们家任何东西。 最后,无奈之下,谭云超的父母便带着他离开黑水镇,到隔壁的林县去谋生了。 ...... 听完郑茂林的叙述,韩冰半晌无语。 “怎么样,有什么想说的?”郑茂林率先打破沉默。 韩冰感叹道:“人言可畏啊。” “呵呵,即便事实不是那样,被人传得多了就成事实了。”郑茂林说,“对案件怎么看?” 韩冰想了一下说道:“也就是说,当初认定谭云超是凶手就是靠那一张字条,而排除他嫌疑的是不在场证明。” “没错,是谭云超的另一个同学,杨力。” “有没有可能串供?”韩冰说,“如果两个人提前商量好说法......” ------------ 29、明显的漏洞 “没可能,”郑茂林摇了摇头,“案发当天下午,他们的确去了镇上衣服店买衣服,当时的店主也可以作证。” 韩冰不以为然,心想一切都有可能。 “那最后是怎么结案的?” 郑茂林叹了口气,说道:“由于在死者的牛仔裤里发现大量的石块,市里的刑侦科也侦查过,后来经市里决定,以自杀结案。” 郑茂林话音刚落,韩冰就忍不住说道:“自杀?开什么玩笑!” 随即意识到自己有点过激,赶忙说道:“仅凭口袋里的一些石块就认定自杀,那也太儿戏了,也可能是凶手故意伪装的。这里暂且不说,就说死者当时十八岁,处女膜破裂,是不是受到了性侵,也不好说啊!” 郑茂林认真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再者说了,在死者的抽屉里发现了谭云超的字条,而死者死之前也见过他。此外,他恰好有不在场证明。老郑,你不觉得这也太凑巧了吗?这怎么能按照自杀结案呢?” 郑茂林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他当时也觉得有点太巧合了,可是又没有证据。并且当时市里领导急着要破案,给民众一个交代,最后就这样了。 他还说,这也是他决心离开刑侦系统的原因之一...... “那个叫杨力的什么情况?” “是谭云超的同班同学,两人关系比较近,现在想一想,”郑茂林若有所思,“的确有串供的可能。” “那你后来又找杨力谈过吗?” 郑茂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虽然说离开刑侦系统,但是前两年还是有点放不下,就决定找谭云超和杨力聊一聊。不过......” “怎么了?” “谭云超当时已经辍学,在甘昌县干点杂工,算是被那个案件毁了,聊完之后也没发现新的漏洞。” “那杨力呢?” “人在案发后半年就没了......” 韩冰有点吃惊,“怎么回事儿?” “案件之后,杨力也辍学了,听说不久后就出车祸死了。” 韩冰一听,摇头说道:“即便当年两人确实串供,杨力一死就没法证实了。” “是啊,从此之后,我也就死心了,再也没有去调查过。” 最后,韩冰认为这个案件疑点重重,表示会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调查。 ...... 离开派出所之后,韩冰回到了局里,看到曹立正愁眉苦脸地看着卷宗,一下子就猜到没有进展。 “老曹,怎么了?”不知何时,他对曹立的称呼从“曹队”已经变成“老曹”了。 曹立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起办案那么久,再陌生的人也会逐渐熟悉。 “没有进展啊!” “那个社会青年?” “嗯。”曹立放下卷宗,“我们以学校为中心,逐渐扩大排查范围,可是最近一个月以来,没有人见过画像上的人,可谓一无所获啊。” 韩冰笑了一下,“别灰心,继续排查吧,没准在一个月之前有人见过他呢。” 曹立猛然一愣,随即暗骂自己糊涂,葛晓丽被杀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如果那个社会青年真的与她有什么关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肯定不想参和进来。 “你是说他躲起来了?” “很有可能,”韩冰点了点头,“他要么是害怕摊上事,要么跟这件事有关系,找到他,可能是个突破口。” “哼,”曹立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一定要找到他!对了,你这边怎么样,喷漆的那小子怎么回事儿?” 韩冰将徐元图的情况,以及十年前的那件悬案大概说了一遍。 曹立喃喃自语:“十年前,杀人案,性侵?无罪释放。十年后,强奸杀人案,又无罪释放,这是不是太巧了?” “没错,我也认为太巧了。” “如果谭云超是凶手的话,这个人绝对不一般!”曹立若有所思,“可是,地下赌场的老板和赌客没必要给他打掩护啊,这说不通。” 韩冰认同曹立的说法,根据赌场老板和一些赌客的口供,的确证实谭云超在案发时间段内在赌场内赌博,他肯定没有作案条件。 难道法医鉴定死者的死亡时间有问题? 可能性不大...... 直觉告诉韩冰,这件案子越来越扑朔迷离了,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同时,十年前的那件悬案可能是一个突破口。如果想要弄清楚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必须要撬开谭云超的口。 除此之外,社会青年那条线也得继续追,找到他,说不定就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当韩冰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之后,曹立非常赞同,于是两人分开调查,曹立继续追查社会青年的线索,而韩冰负责调查谭云超,包括十年前的那件案子。 总体来说,韩冰负责的这条线难度很大: 一是谭云超已经被无罪释放,无法再传唤调查,只能要求他配合调查,除非有新的证据; 二是十年前的案子调查起来相当困难,当年就没有有力的证据,所有的线索只能通过当时的卷宗获取。并且,不知道林县公安局对证物的保存情况。 韩冰认为有必要去一趟林县公安局,查看当年的案卷,然后再找谭云超了解情况。 虽然郑茂林离开林县公安局十年了,但之前的关系和名声还在,提前给局里打了招呼。再加上韩冰是著名刑侦专家的名头,顺利地拿到了十年前被定性为“自杀案”的卷宗。 当韩冰和李森到达林县公安局的时候,接待他的是现任公安局副局长赵胜堂,十年前是郑茂林手下的一个警员,十年光阴,原来的毛头小子已经是副局长了。 现在,除了赵胜堂,恐怕没有人再记得那件“自杀”案件了,这也是他亲自接待韩冰的原因之一。 “韩队长,不瞒你说,直到现在,我还为老郑感到不值。”坐下之后,赵胜堂说着将卷宗递了过来。 韩冰伸手接过装卷宗的档案袋,很轻,由于时间长了,原本黄色的档案袋变成了破旧的暗灰色,封面上的字迹也斑驳不清。不过,从卷边的情况来看,卷宗被翻过很多次了。 ------------ 30、疑点 韩冰拿着档案袋,心里沉甸甸的,缓缓将其打开。 “因为他当了十年的派出所所长?”韩冰一边翻看卷宗,一边说。 “当然不是,”赵胜堂摇了摇头,“如果没有离开刑侦系统,就可以继续调查,那就还有侦破的可能,可是......” 赵胜堂依旧忍不住摇头,抓起水杯喝了两口。 “赵局,你说得不错。”韩冰头也不抬地说,手中不停,“不过,我听说在之后的两年中,老郑没有停止过调查。” “什么?”赵胜堂先是感到吃惊,而后又变得尴尬起来,想起了与郑茂林的最后一面。 “郑队,您真的要走啊!”赵胜堂不舍地说道。 郑茂林淡淡一笑,说道:“年龄到了,脑子不够用了,也想着清闲清闲。” 赵胜堂想了一下,低声问道:“是不是因为那件案子?” 郑茂林苦笑一下,又轻轻叹了口气,算是承认了。这时,赵胜堂再也忍受不了分别的痛苦,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哎呀,小赵,你这是干什么,我走了,不是还有你们嘛。” “郑队,我知道,”赵胜堂抹了抹眼泪,“我知道您心里憋屈,我们心里也憋屈啊。可是,你想想,那件案子没有目击证人,没有凶器,唯一的嫌疑人也有不在场证明,自杀的线索也很明显。再者说了,哪里都有破不了的案子,您何必......” 不等他说完,郑茂林就挥手打断了他,说道:“小赵,你不要说了,我心意已决,希望你以后不要放弃这件案子!” ...... 韩冰这才停止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赵胜堂摇了摇头,问道:“老郑告诉你的?” “是的,他说刚开始的两年并没有放下,于是陆陆续续还在调查,他还找谭云超和杨力谈过话,但是也没有什么结果。” “他既然在调查,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赵胜堂难以理解。 “也许,”韩冰似有所思,“他不想再面对这件案子,只是跟自己过不去,又或许......” 韩冰顿住,没有将“不敢再面对你们”这句话说出口。 赵胜堂没有说话,似乎在回忆过去,过了一会儿,说道:“那......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调查十年前的案子呢?” 听到这么问,韩冰愣住了! 他不知道郑茂林是怎么对赵胜堂说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郑茂林一定没有说是他自己想调查的想法。 于是,韩冰笑了笑,说道:“说来也巧,甘昌县发生了一场命案,而谭云超作为嫌疑人接受调查。” 接着,他将5.17强奸杀人案,以及与郑茂林的相遇大概情形说了一遍。 听他说完,赵胜堂陷入了沉思。 作为一个刑侦人员,是很难相信这样的巧合的。可是,同十年前一样,谭云超都有可靠的不在场证明,凭借这一点,办案人员就拿他没办法。 不过,有一点他感到奇怪,虽然两起案件有相似之处,即便能够证实谭云超与十年前的案子有关联,但对现在的案子也没有什么帮助。 于是,他向韩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说得不错,”这时韩冰已经将卷宗看完,随手递给李森,示意他也看一看,“现在专案组已经解散,我们之所以没有放弃,就是因为这件案子看起来很明朗,但又疑点重重。一天不抓到凶手,他就有再次犯案额可能。看待谭云超,我也是同样的道理。” 赵胜堂微微吃惊,如果谭云超真的是凶手的话,他能够隐忍十年再次犯案,那么是不是十年、二十年之后还会犯案呢? 不过,韩冰也说了实话:“其次呢,我们现在没有更多的线索,只能揪着目前的线索不放。” 赵胜堂点了点头,“卷宗有什么问题吗?” “卷宗没有问题,尸检报告、物证和调查资料都很齐全,只是有几个疑问......” “你说。” “这张字条,”韩冰轻轻抽出来,“发现之后做了笔记验证,是吧。” “没错,就是徐慧的笔迹。” “那字条上的字是死者什么时候写的吗?” 赵胜堂首先想到的是难道漏掉什么,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证实是徐慧的笔迹后,就传唤了谭云超,当时他也承认当天上午与徐慧见过面,就没有再关注字条。” 韩冰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个疑点,接着说道:“尸检报告明确指出,徐慧的小臂上也发现一些旧伤疤,应该是很久之前留下的。这些伤有没有继续调查是怎么来的?” “调查了,”赵胜堂仔细想了想,“当时我们询问过徐慧的父母,但是他们都说没有见过这些伤痕,也从来没有听徐慧说起过。后来问过徐慧的同学,也都没有见过。” “这就是个疑点。”韩冰脱口而出,“徐慧小臂上的旧伤暂且不说,就说胸部、肩膀、双手和胳膊上的擦伤,是怎么来的?” 赵胜堂沉思着,似乎也发现了明显的漏洞。 “徐慧父母说没有见过她身上的伤痕,我们假定是实情,那么如果徐慧是自杀的话,身上不应该有这种擦伤。但是,反过来的话,如果她是被谋杀的话,在与凶手搏斗的过程中,才造成了这些擦伤,是不是也有可能?” “这......”赵胜堂脸色微变,心想是啊,这么浅显的道理,为什么当时就没有人提出来呢? 韩冰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继续说:“当时法医确认徐慧的处女膜破裂,有没有调查出其他的线索?” “也没有。”赵胜堂说,“通过排查,我们了解到徐慧的朋友不多,人际关系也很简单,没有男朋友,也没有结交不三不四的人。至于有没有受到性侵,就无法查证了。” 对于这一点,韩冰理解,即便解剖,也不能断定处女膜破裂是何种原因所致。 “赵局长,我看谭云超的口供,上面说徐慧约他到湖边聊天,却没有具体的聊天内容,这个......” 赵胜堂接过谭云超的口供看了起来,又回忆了一下,“当时审讯谭云超的时候我不在场,不清楚具体他是怎么说的,既然口供上这样写,那就是随便聊天吧。” ------------ 31、自杀,他杀 韩冰不置可否,总结了四个疑点:字条上的字是什么时候写的,徐慧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徐慧生前是否受到过性侵,徐慧死前与谭云超聊天的内容。 一件命案,这么多的疑点,当局为了早日结案,竟然草率地定义为自杀,这跟谋杀有什么区别?! 这时,赵胜堂突然问道:“韩队,刚才你问字条上的字是什么时候写的,难道对案子有什么影响吗?” 韩冰淡淡一笑,说道:“倒没什么大的影响,如果能够弄清楚徐慧什么时候写的这个字条,或许可以推测出徐慧写这个字条的目的,以及她约谭云超谈话的目的。” 赵胜堂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有这么神?” “我举个例子,假如谭云超就是凶手,那么徐慧留下这个字条有可能就是在给警察留下证据。这样的话,在徐慧决定写下这张字条之前,她就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了。” “动机呢?”赵胜堂还是不相信,“谭云超为什么要杀了徐慧?” “咱们假定谭云超就是凶手,再根据几个疑点,可以推测一下。谭云超在某个时候性侵了徐慧,小臂上的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那天,徐慧再一次找到谭云超,想要说什么事,或许就是这件事。当然,在出发之前,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有危险,所以留下了一张字条。等到了湖边之后,两人发生争执,徐慧身上的新伤就是这个时候留下的。谭云超情急之下将徐慧杀死,或许是故意为之,然后在她的裤兜里塞满石块,伪造成自杀的情形。这一切不就说得通了?”说完这些话,韩冰拿起水杯慢慢喝了起来。 听完韩冰的分析,赵胜堂目瞪口呆,听起来毫无破绽。 “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韩冰放下水杯继续说,“徐慧的死跟谭云超没有半点关系。他们上午分别之后,徐慧并没有离去,一直待到下午,或者下午又去了湖边。凶手先将他在水中溺死,然后再伪造成自杀的场景。” 过了一会儿,赵胜堂说道:“如果按照你的推测,徐慧的尸体应该在上午就泡在水里了。可是尸检报告显示,徐慧至少是在当天下午,或者接近傍晚的时候才开始泡在水里。这......” “尸体大概一开始被沉在湖底,随着尸体被泡之后才浮上来,由于湖底水温较低,可能会影响法医的判断。” 赵胜堂彻底惊呆,这些听起来不太可能,但都是明显的疑点啊! 过了这么久,不知道是真的想不起来了,还是刻意在回避,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当时没发现这些疑点。 韩冰看着赵胜堂复杂的表情,突然笑起来说道:“赵局,这些都是我的推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不用放在心上。” 赵胜堂尴尬地笑了笑。 “对了,谭云超的父母现在住在哪里?” “他们原来住在黑水镇,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就没法在那里生存了。后来听说搬到了林县县城边上,开了个小卖部维生。” “那能不能麻烦您派人核实一下,等过段时间有机会我想找他们谈一谈。” “没问题,我这就安排。” ...... 从林县回来的路上,李森不解地问道:“韩队,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找谭云超的父母谈一谈?” “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只是看了看卷宗就发现了这么多疑点,咱们还没见过谭云超,不知道他会怎么说。” “你是说咱们先去找谭云超?” “没错,”韩冰欣慰地笑了笑,“十年了,看看他现在说的跟之前有什么不同!” 当看到韩冰和李森出现在文具店门口的时候,谭云超似乎吃了一惊,赶忙站起来将两人迎了进去。 “不耽误你做生意吧?”韩冰说。 “不、不耽误,这时候还没放学,人不多。” 其实,韩冰故意找的这个时候,没有人打扰,也不会影响他的生意。不过,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想来也没有多少人买东西了。 谭云超除了没有精神,还有点紧张,不解地看着两人。 “你不用紧张,”李森说,“这次来,是有点事想要跟你核实一下。” “好......没问题,什么事?” “关于十年前的一个案子......” 听到这句话,谭云超更加紧张了,脸上的表情也更加复杂。 韩冰全都看在眼里,若无其事地说道:“徐元图交代了所有的违法事实,至于动机,我们从他们父子口中也了解了一点,想听听你对十年前的案子怎么说。” 其实,谭云超在徐元图被抓、看清他脸的时候,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不敢相信这个困扰自己十年之久的噩梦再一次来临,所以才会惊慌失措地跑开。 派出所民警在调解的过程中,谭云超始终没有露面,一切都是何思梅在处理。他们之所以同意谅解,就是不愿意跟徐胜利一家有任何瓜葛。 这时候,警察来询问关于十年前的旧案,他以为又要调查自己,内心十分慌乱。 徐慧,杨力,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如今只有自己活在挣扎之中,等他终于要平静下来的时候,风浪却再次泛起。 黑水镇,那个生养自己的故乡,却成为了无法企及、甚至不愿回忆的地方,还有那个一生之痛的咸水湖,莫不是被泪水浸染过? 十年前,一个悲伤的下午。 谭云超的父亲谭彬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驶,由于东西太多,几乎塞满了整个面包车,谭云超则和母亲挤在仅剩的一个后座上。 谭云超被无罪释放后,徐胜利一家就开始不断地找茬,先是家里的大门被推倒,然后是屋里的玻璃被砸碎,接着是不停的谩骂。 慢慢地,人们的眼光开始发生变化,变得冷漠、厌恶,接着是买不到生活用品,走到哪里都是充满敌意的目光...... 谭云超吓得不敢出门,整个人变得阴郁起来,他妈妈每天都会抹眼泪,而谭彬则是蹲在院子里默默地抽着烟。 ------------ 32、争执 一周过后,谭云超看到爸爸卖掉了家里的牲畜和田地,然后一个人静静地打包东西,后来他妈妈也加入了打包的行列。 他这才知道,他们要离开这个家了。 当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一个黑色的大锁锁住的时候,谭云超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回不来了。 雇来的面包车有点小,除了必需品,笨重的东西都留在了屋子里,看起来令人辛酸。 车子刚发动一会儿,令人意外的情景出现了:只见面包车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两辆摩托车,是徐胜利和他弟弟,手中各拿着一根钢管。 谭彬显然看到了摩托车,黑着脸,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后面的摩托车已经沿着离开黑水镇的乡道追了十几公里。 谭彬时不时地扫一眼后视镜,一声不吭地抽着烟,坐在后座的谭云超露出惊恐的表情,他妈妈则轻轻地把他拉过来靠到自己的肩头。 日常用品在颠簸的车厢里晃来晃去,发出沉闷的声响,似乎在表达抗议。 “他们是来追你们的?”司机忍不住问道,他早就注意到了后面的摩托车。 “嗯,有点误会。”谭彬沉声回答,“你先放慢车速,让他们先过去。” 可是,那两辆摩托车很明显没有要超过去的意思,就在后面跟着,有几次差点撞上面包车的后保险杠。 面包车司机不是本镇的——因为没有人愿意做他们家的生意,不知道两家人之间有什么矛盾,有几次想下去理论,都被谭彬拦住了。 司机看着徐胜利两人手中的钢管,也就作罢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减过速。“刺激”的追逐持续了大概一个小时,谭云超一直心惊胆战。 这时,摩托车刺耳的喇叭声突然响起,久久不停,由远及近。 谭云超透过物品的缝隙望去,看到摩托车上的两人挥舞着钢管,刺耳的声音响彻了空旷的马路,也惊呆了为数不多的路人。 在坐在副驾驶的谭彬,眉头紧锁,严肃的神情中充满忧郁。 刺耳声还在继续,每一秒都显得十分漫长,当谭云超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时,喇叭声一下子停了。然而,突如其来的寂静依旧在每个人耳中轰鸣不止。 他们看到,摩托车戛然而止,徐胜利两人高高举着手中的钢管,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很久,那两个可怕的身影终于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面包车司机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稳住方向盘,加速前进,仿佛要尽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谭云超惊魂未定,始终呆呆地盯着后方,生怕摩托车再出现。 “停车。”五分钟之后,谭彬生硬地对司机说道。 司机觉得奇怪,但不敢违逆雇主的意思,减速,停车。 谭彬走出副驾驶,猛地拉开后面的车门,谭云超和他妈妈都惊慌地看着一脸阴沉的男人。 “下来。”谭彬冷冷地说。 可怜的女人看到丈夫的表情,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谭云超。而谭云超则躲在妈妈身后,惊得不敢说一个字。 谭彬脸色苍白,看起来疲惫极了,额头上青筋暴起。突然,他一把将妻子推到后座的靠背上,另一手狠狠地抓住了儿子的短袖。 谭云超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双手从来不曾碰过自己,此刻却愤怒地拽着自己的衣领。 “我就问你这一次,说实话!”谭彬低沉的声音中伴随着凶狠的语气。 谭云超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说话,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爸爸! “是不是你干的?” 短短的六个字,却给谭云超带来了无尽的震惊,就像无形中有一双铁拳,狠狠地捶打在自己胸口。 窒息的感觉。 谭云超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可是嘴巴却不听使唤,不停地哆嗦起来:“什么?爸爸......我......” “回答我!” “不是!” “徐慧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谭彬双眼布满血丝。 谭云超的妈妈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崩溃了,指着谭彬叫道:“你还是不是人,怀疑自己儿子杀人了!你、你......” 司机听到“杀人”两个字,顿时惊呆了,停住原本打算劝架的脚步。 “没有!”谭云超惊骇不已,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颤动,“爸爸,我没有!” 谭云超看着愤怒不已的爸爸,奇怪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越来越陌生,他的眼睛,嘴巴,样貌...... 这时,谭云超的妈妈一把扯开谭彬的大手,紧紧地抱着儿子。 谭云超感到莫名的愤怒,咆哮道:“我没有!” 谭彬死死地盯着他,带着哭腔地说道:“我出生在这里,在这生活了几十年,现在,因为你,我们要永远地离开这里!告诉我,字条上为什么会有你的名字!” 谭云超缓缓地挺直身体,与谭彬冷冷地对视着,“你不相信我,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 “你混蛋!”谭彬的脸逐渐变得扭曲,“那个院子是你爷爷奶奶建起来的,他们都葬在镇子上,我的朋友,我的生活全都在那里!都是因为你,你还竟敢说出这么浑蛋的话!” 谭云超感到血液都冲进了脑袋里,似乎要炸裂开一样,怒吼道:“我的朋友,我的一切也全都留在了那里!是你要逃跑,不是我!” 谭彬不觉一愣,脸上的表情由愤怒变为难受,伤心..... 谭云超不管这些,还在叫嚷:“你为什么要带着我和妈妈夹着尾巴逃跑?这只会让我们更像罪人!” “真的跟你没关系?”谭云超的声音突然变低了,刚才的怒火似乎也消失了。 “没有。” 谭彬看着儿子,眼神就像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他张开嘴,然后又闭上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看着眼前的场景,司机想尽快结束这桩生意,于是努力保持镇定地说道:“我说咱们上车吧,该出发了。” 谭彬摇了摇头,转身坐到副驾驶,接着司机发动了汽车。 ------------ 33、最后一面 在剩下的路途中,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谭云超胸中燃烧着怒火,克制着内心的耻辱和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直直地盯着父亲苍白的头发和半望着的后背,内心又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从思绪中回来,谭云超叹了口气,说道:“那件案子影响了很多人,徐慧,我,杨力,以及我们的家人。我曾立誓将它忘记,永远不再去想关于它的任何事情。然而,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有些伤口永远不会复原。” “你跟徐慧的关系怎么样?”韩冰轻描淡写地问道。 “很好,”谭云超回忆着说,“我们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学,我们性格都比较内向,平时虽然说话不多,但能聊得来。” “你觉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谭云超疑惑地看着他。 韩冰提示说:“没事,按照你记忆中的说就行。” “她不是一个开朗的女孩,看起来很阴郁,仿佛每天都有心事。在我的记忆中,自从上了小学之后,就很少见到她笑过。” 听完这些话,韩冰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没有打断谭云超。 “......徐......她的成绩没我好,平时有什么疑问都会问我,这也是拉近我们关系的原因之一。放学后,她经常一个人去镇子里的咸水湖边散步。” “是发现她尸体的那个湖吗?”李森忍不住问道。 “嗯。”谭云超点了点头,“我记得第一次跟着她来到湖边的时候,就被她发现了。她笑着向我招手,让我一起。从此之后,我们俩就经常在湖边散步。可是,谁也没想到,她会......” 过了一会儿,韩冰问道:“当时你们对彼此都有好感吧?” 谭云超苦笑一下,“说不好,反正当时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会开心一点。” “命案发生的当天上午,有人看到你跟徐慧在湖边,是吗?” 谭云超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去湖边?还记得你们当时都聊了什么吗?” 谭云超似乎没听到韩冰的话,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看起来是在回忆。 李森也停下了记录,“谭云超?” 谭云超猛然回过神来,问韩冰刚才说什么。 “嗯......”谭云超回忆着说,“那天上午,我正在家里干活,忽然听到院子外传来口哨声,我就出来了。” “口哨声?”李森疑惑问道。 “哦,那是我跟徐慧约定的暗号,只要吹三声口哨,我们就知道是谁了......” “然后呢?” ...... 据谭云超所说,他们先后来到湖边,路上的确看到了其他人,但是记不清楚是谁了。虽然是一个镇子上,但有很多人不认识也正常。 徐慧看起来比往常要高兴一点,轻松地走在前边,谭云超说记得问过她有什么高兴的事,她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过,谭云超觉得肯定有什么事情,既然她不说,也就没继续问。 走了一会儿,徐慧突然问道:“你以后还要一直上学吗?” 谭云超虽然感到奇怪,还是说道:“当然了,考上大学才能走出这里。” “当然不是,不考上大学也能走出这里。”徐慧反驳说,“我就准备离开这里。” 谭云超吃了一惊,立即走到她面前,问道:“你要离开这里?什么时候?” 徐慧看到他惊慌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干嘛这么着急?” 谭云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你说的是真的吗?” 徐慧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又变回了往日的阴郁,缓缓说道:“对,我觉得这里......不好。” “可是,你要去哪里?你没有钱哪里都去不了。” “谁说我没钱?”徐慧说,“这几年我都在偷偷攒钱,足够离开这里了。” 谭云超一听更加慌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你、你要是离开了,我......” 徐慧悠悠一笑,“你怎么着?” 谭云超再一次低下了头,脸有点红。 徐慧看到他窘迫的样子,再一次忍不住笑起来,“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 谭云超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这里,他一贯被注入的思想就是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将来努力工作。听到徐慧这么说,顿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徐慧看着他,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低着头,慢步向前走。 “徐慧,你、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可是,为什么啊?”谭云超很疑惑,也很着急,“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因为我觉得这里不好。” “可你的家在这里,怎么会......” 徐慧停住脚,猛然转身,把谭云超吓了一跳。她的双唇不停地颤动,嘴巴微微张开,明明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可以随时跟我说。”谭云超看着情绪不对的徐慧说,“我们回去吧,快到中午了。” 徐慧摇了摇头。 谭云超看着她,有点不放心,于是说道:“下午我要跟杨力去镇上买衣服,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去吧。” “我下午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哦。”谭云超转身就要走。 “云超,你等等。” 徐慧走过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头一歪,亲了他一下。谭云超顿时惊慌失措,直挺挺地站在当地,双手不自然地下垂着。 徐慧脸上闪过一阵娇羞,笑了一下,转头就跑开了。 过了一会儿,谭云超才反应过来,向回家的路走去,一边走一边摸着脸,脚步越来越轻快,心情也越来越好。 只不过,谭云超没想到,这是他与徐慧的最后一面。 ...... 听完谭云超的叙述,韩冰和李森都陷入了沉思。 很显然,徐慧当时应该有重要的事情要对谭云超说,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说。而谭云超,虽然意识到徐慧有点不对劲,但是没有继续追问,反而在徐慧亲吻之后,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两个年少、孤独的心灵,曾经离得那么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然而,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使得这种距离瞬间被拉长,长到看不到对方,长到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错过,就代表永远的失去了...... ------------ 34、线索冲突 此刻,谭云超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有难受,失落,愧疚,韩冰不敢断定谭云超到底是不是凶手,但是,徐慧的死,一定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刚才你说徐慧每天都很阴郁,看起来心事重重,知道为什么吗?”韩冰提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谭云超叹了口气,说道:“我觉得主要是家庭原因......” 韩冰想到了,一般孩子出现这样的情况,都是家庭引起的,要么家庭不和谐,要么是离异家庭。 “......徐慧的妈妈跟徐胜利是组建的家庭,徐慧不是徐胜利的亲生女儿。” 谭云超的这句话倒是令两人意外。 原来,徐慧妈妈嫁给徐胜利的时候,徐慧已经八岁,一开始徐胜利对徐慧还挺好。 可是,等到徐元图出生之后,而且还是个男孩,徐胜利便慢慢不待见她,甚至开始厌恶她的存在。 而徐慧妈妈虽然看在眼里,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他们一家四口还需要徐胜利这个顶梁柱。 况且,徐胜利也并没有让徐慧辍学,这一点倒是令外人感到意外。 韩冰心中明了,怪不得徐慧整天阴郁。 于是,他又问道:“你知不知道徐胜利有没有打过徐慧?” “这......不清楚,应该不会吧。” “她没跟你说过?” “没有。” “你没有见到过她身上的伤疤,比如手臂、小腿上。” 谭云超摇了摇头,说道:“她总是穿着长衫长裤,看不到。” “总是?”韩冰感到疑惑,“即便很热的时候也穿吗?” “是的,这件事我也感到奇怪。” 韩冰却想到了,尸检报告显示,徐慧身上有许多旧伤疤,女孩子都爱美,她之所以穿长衫长裤,就是为了掩盖这些伤疤。 难道徐胜利经常打徐慧? 这个想法在韩冰心里驻足了...... 根据卷宗和谭云超所说,暂且抛下徐慧被杀的事实,韩冰将整个事件串起来,勾勒出整个事件大概的轮廓来。 自从徐元图出生之后,徐慧就越来越不受徐胜利待见,或许在徐慧做错事的时候,或者不听话的时候出手打她。徐慧越来越觉得在这个家里生活的不高兴,想要逃离出走。 但是,她又放不下谭云超,所以在离开之前,试图劝说他跟自己一起走。 然而,在得到谭云超的真实想法之后,便决定独自一人离开。 没有漏洞,说得通,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部分了。 韩冰轻轻清了下嗓子,低声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有点难以接受,但是,我希望你能够诚实回答。” 没想到,谭云超却主动说道:“韩队长,你是不是要问我跟徐慧有没有发生关系?” 韩冰点了点头。 “没有。”谭云超斩钉截铁地说,“自从上初中之后,我跟徐慧就没有拉过手,除了最后一次见面时她亲了我一下,我们没有任何亲昵行为。” 韩冰不置可否,如果谭云超没有撒谎,那么此案就出现了一个最大的疑点:徐慧到底受到性侵没有。 当然,身体受伤也可能导致处女膜破裂,但是鉴于此案的性质,性侵的可能性大一些。 也就是说,性侵徐慧的人很可能就是杀人凶手。 这时,韩冰又想到了第二个疑点,于是开口问道:“你跟徐慧见面的时候,她穿的是什么衣服?” 谭云超想了一下,“灰色外套,蓝色牛仔裤。” “你确定。” “确定。” “外套里面穿的什么,短袖还是什么?” 谭云超想了一下,“我记得当时她的外套拉着拉链,看不到里面穿的什么衣服。” 韩冰想起了卷宗里法医的描述,旅游团发现徐慧的时候,上身是粉色短袖,下身是蓝色牛仔裤,这与谭云超的描述不符。 如果谭云超说谎了——不,这个他没必要说谎,那么在徐慧与他分别之后,到死亡的时间段内,她去了哪里,灰色外套又在哪? 韩冰心中暗暗叹息,如果在当时,这些都是关键的线索,现在过了这么久,肯定无法查证了。 惋惜归惋惜,但是谭云超说的话也不能全信,目前来说,他依旧是最有可能的嫌疑人。 “徐慧跟徐元图的关系怎么样?”韩冰问道。 对于他这个问题,谭云超很快给出了答案:“他们关系很好,徐慧比徐元图大好几岁,什么事都让着他。徐元图小的时候老是欺负她,等他慢慢长大之后,就开始学会护着她了。即便知道徐慧不是他亲姐姐,也一样。”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徐慧告诉你的?” “有的是徐慧无意间说起的,有的是听大人们说的。” 韩冰认同这个说法,如果姐弟俩关系不好,徐元图也不至于十年之后还想着替徐慧“报仇”。 这时,学校的下课铃响了,学生陆陆续续地走出校门,开始“光顾”这条街上小店,有几个学生看见文具店里有两个大人,迟疑着要不要进来。 幸亏韩冰跟李森穿的是便装,不然这些学生早就被吓跑了。 韩冰看到谭云超露出为难的表情,也知道自从案件发生后,他的生意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能有顾客已经很难得了。 “韩队,你看......”谭云超欲言又止。 “最后一个问题,”韩冰说,“你们两家关系怎么样?” 谭云超一愣,说道:“我爸跟徐胜利有点矛盾,主要是两家的田地挨着,徐胜利老想着多占一点,而我爸又不肯让,所以......不过,那都是大人们之间的事,我们小孩子当时都没放在心上。” “好,那你先忙。”韩冰说着就往外走,“谢谢你的配合,以后有需要我们还会找你的。” 见他们要走,谭云超终于松了口气,但听到说还会再来,脸上又蒙上一片阴云。 “没、没问题。” ...... “韩队,谭云超说得实话实话吗?”发动汽车之后,李森问道。 “你说呢?”韩冰笑着反问。 “我觉得吧,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有点凶恶,但是骨子里还是好人,从他的讲述来看,没有什么漏洞。他不具有杀害徐慧的动机,最主要的是,他还有不在场证明。” ------------ 35、另一个角度 “人不可貌相啊。”韩冰笑了笑,“你说的有点武断,目前我们唯一的线索就是卷宗和谭云超的讲述,他也知道我们不可能有其他的证据,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李森咋了咋舌,“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尽量找相关的人员谈一谈吧,先回局里。”韩冰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 李森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一脚油门穿过一个黄灯闪烁的十字路口。 其实,韩冰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没来记得问,那就是徐慧为什么会写下谭云超的名字。 不过,后来他也仔细想了想,即便问了,得到的也可能是“不知道”三个字。 等他们回到局里,曹立这边的调查有了进展。 通过大面积排查,警员在学校附近几条街上的小饭店内查到了线索,饭店老板只说画像看起来像之前经常来吃饭的小混混叶军,但不确定是不是。 然后,民警通过户籍系统查找了叶军的照片,通过葛晓丽同学张淑霞的指认和饭店老板的确认,叶军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叶军,二十岁,无业,林县北郊村人,没有任何亲人。 据饭店老板说,叶军是这一带有名的小混混,经常带着几个无业游民胡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个多月都没有见过他了,就连那些小混混也都不见了。 此外,民警们还打听到,叶军似乎是给别人办事,经常拦路欺负一些学校的女同学,并且还会强迫他们拍一些不好的照片。 “欺负女同学?”曹立闻言大怒,“这狗日的浑蛋,别落在老子手里!” “曹队,我觉得叶军肯定与葛晓丽案有关,要不然他不可能躲起来。”张睿也义愤填膺地说道,“等抓到他,有他好受的。” 曹立突然笑了,“怎么,你还想刑讯逼供啊。” “那当然不会,咱们一直都是文明执法,文明审讯。” “去你的吧。” ...... 从这些信息中,韩冰敏锐地意识到两个问题: 一是叶军是躲起来了,还是失踪了; 二是他干的这些事,恐怕并非欺负女同学、拍照片那么简单。 “韩队,叶军这事,你怎么看?”曹立说,“我觉得这小子身上肯定有事。” 韩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接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照啊,”曹立一拍大腿,“这个时候玩失踪,得赶紧找到这家伙,没准这案子就破了!” 等到曹立部署完之后,才想起来问起韩冰调查得怎么样了。 “一言难尽。” 韩冰说着,将十年前的案子说了,包括卷宗,赵胜堂的叙述,以及与谭云超的谈话内容。 当听到当局将徐慧案定位“自杀”时,曹立忍不住猛拍桌子,骂道:“什么狗屁领导,怎么能这么处理呢!” “师父!”李森赶忙拽了拽曹立。 “你拽我干什么......”曹立转过头,看见张有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哎张局,我可不是说你啊!” “说我也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你这张利嘴了。” 曹立极力辩解,“咳,真不是说你。” 张有为摆了摆手,说道:“组织一下人员,咱们开个短会,说一说这几天的进展。” 五分钟后,会议室,警员们依次汇报工作,每个人手头上都有活干。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5.17强奸杀人案的侦破。 “曹立,你这边有什么进展?”张有为开始点兵。 曹立主要负责追查叶军这条线,将他与葛晓丽的关系,以及走访调查的结果汇报了一遍。 作为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张有为自然拥有敏锐的分析能力,从曹立的叙述中,很快抓住了关键信息。 “叶军已经销声匿迹一个多月,也就是在葛晓丽案发生之后,”张有为分析着说,“此人极有可能与案件有关。此外,这个小混混很可能牵涉到其他不法行为,比如侵犯女孩、拍摄不法照片等,必须要找到他!” “要下发通缉令吗?”曹立有点犹豫。 张有为当即拍板,“下,会后立即走程序。” 韩冰本想说话,但见张有为已经下达命令,便没再开口。 “韩队,你那边怎么样?”张有为的目光转向韩冰。 在此之前,韩冰曾向张有为提起过要调查一下十年前的那件悬案,当时张有为没有给出明确的意见。 不过,从他的态度来看,显然是不赞成的,但是并没有阻止韩冰这样做。 “张局,这件事我已经大概了解了一下,等会后向您详细汇报。” ...... 其实,韩冰在与谭云超聊过之后,再加上卷宗里获得的信息,大致可以断定,徐慧的死既不是谭云超所杀,也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也就是说,凶手至今还在逍遥法外! 他很想将此案重新调查一下,既不是为了郑茂林,也不是为了博取名声,而是为了冤死十年的徐慧。 不过,他也很清楚这个案子的困难,到最后极有可能会不了了之。 当张有为听完韩冰的想法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件案子的确有很多疑点,”张有为认同他的分析,“说实话,我也不相信徐慧是自杀的。但是,你想过没有,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林县公安局是不可能同意立案的。” 韩冰木然地点了点头。 “退一步来说,即便能够立案,你想过会有多大的阻力吗?”张有为说着,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 是啊,当时的县、市两级领导为了尽快破案,给民众一个交代,才这样草率地给案件定性。 现在呢,过了十年,突然有人站出来说,这个案件当年判得不对,需要重新调查,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会引起什么样的轰动! 韩冰也知道张有为说的是事实,就立案这第一步就走不出去,但他依旧不想放弃。 这时,张有为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呢,谭云超卷入了跨越十年的两件案件中,要说没有一点联系,也有点说不通,我觉得呢......” 说到这,张有为戛然而止,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韩冰豁然开朗,如果直接申请立案调查,肯定难以实现。 但是,假如以5.17强奸杀人案为契机,谭云超曾经被列为犯罪嫌疑人,需要进一步调查嫌疑人呢? ------------ 36、晚了一步 韩冰看透不说透,说道:“张局,我觉得谭云超卷入两起案件,绝对不是巧合,现在我甚至怀疑他的不在场证明也有问题,能不能深入调查一下他的过往史?” “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嫌疑人了,”张有为还在装糊涂,“恐怕......” “这个我会向市局反映一下,只做调查,不会对谭云超拘留或者传唤,至于林局这边,可能需要您争取一下。” “没问题。”张有为爽快地答应了。 在离开张有为办公室之前,韩冰说道:“张局,谢谢。” 张有为淡淡笑了笑,两人心照不宣。 关于叶军的通缉令已经下发,由各辖区派出所民警配合张贴,同时县公安局派出大量警力展开搜捕,希望能够尽快将叶军抓捕归案。 然而,几天过后,民警竟然一无所获,甚至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发现。 曹立睿郁闷不已,心想即便是大海捞针也该有点收获了,难道这小子人间蒸发了不成? 突然,另一个想法钻进了他的脑海:难道叶军被杀了? 动机呢? 灭口? 被谁灭口? 记得在之前的调查中,有饭店老板反映,叶军好像是在为别人办事,这个“别人”会不会就是幕后老板? 想到这里,曹立立马来了精神,“张睿。” “怎么了队长?” “上次你说有个饭店的老板反映叶军好像在替别人办事,是怎么回事儿?” 张睿简单说了一下。 “还记得那家店在哪吗?” “记得啊。” “走,去一趟。” 当他们来到饭店的时候,才十点多一点,还不到饭点,几乎没什么客人,老板和几个服务员正在准备餐具。 当得知他们的来意后,饭店老板就把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有天晚上叶军去店里吃饭,同行的还有几个小混混。他们喝了不少酒,醉意之间就开始胡吹海说,直到凌晨的时候还没离开。 这时候,就剩叶军一桌客人了,老板就让服务员先下班了,只留下他跟厨师两人。 后来,叶军后来又要了一个汤,做好之后,老板就给端过去。 没想到,当老板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恰好听到叶军正在吹嘘,说自己的大哥有多么厉害,很有钱。 叶军还说,这大哥不但干放高利贷的生意,还借给女学生钱,拍裸照...... 听完老板的叙述,曹立更加愤怒了,没想到叶军这个小混混身上还有这么多事。 曹立瞪了一眼张睿,意思是说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当时没有问出来。 张睿自然明白这个白眼的含义,忍不住向老板说道:“第一次来的时候,这些信息为什么不说?” “这......可能当时太忙,没想起来。” 张睿没了脾气,只得默默记录。 曹立想了一下,说道:“老板,你说叶军吹嘘自己有个厉害的大哥,有没有提过这个人的名字或者名号什么的?” 老板摇了摇头,“没有。” “你好好想想,别再忘记了!”张睿“报复性”地提醒道。 曹立转头又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真的没有,”老板裂开嘴,尴尬地笑了笑,“你们也知道,我们做生意的最怕惹上这帮小混混,所以当时不敢听太多,上完菜之后我就回到了前台。”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概是......半个小时之后,”老板想了想,很确定,“将近一点的时候。当时我太累了,直接就关门,包厢也是第二天才收拾的。” 曹立有点失望,还不死心,又问道:“叶军口中的女学生是不是甘南一中的学生,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老板再次摇了摇头,“不过,这里离甘南一中不远,步行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叶军那伙人经常骑着摩托车,要到那里更快。” “谢谢老板,以后有需要了解的,我们还会再来的。” “好......” 虽然得到这个重磅消息,但是没有更多的有用信息,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叶军。 曹立暗暗祈祷,希望找到的不是叶军的尸体...... 两天后,南郊派出所打来电话,说接到群众举报,在一家宾馆中发现了疑似叶军的年轻人。 曹立立即带人赶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初步了解,老板姓张,经营这家小旅馆五六年了,小旅馆看起来比较破旧,各种设施也比较落后,应该很便宜。 叶军被通缉,肯定不敢住在显眼的地方,这种郊区的便宜旅馆才是最好的隐蔽场所。 “谁是报案人?”曹立问身边的民警。 “曹队,是这家宾馆的老板。”民警说着向一个中年男人招手,“你来一下。” “你报的案?”由于没有抓到叶军,曹立的心情不太好。 “是、是......”中年人似乎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说话也磕巴起来。 张睿拿出叶军的照片,问道:“仔细看看,是这个人吗?” “没、没错。” 曹立见状,说道:“别紧张,具体经过说一下。” 张睿立即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原来,这家老板并没有接到派出所下发的通缉令,也不知道有人被通缉。今天早上在电视上看到通缉的消息时,突然觉得画面上的人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在他给房间打扫卫生的时候,突然想起,二楼拐角处房间的客人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了,并且与通缉令上的人有点像! 这一惊可不得了,他赶紧跑到楼下报警,然后将宾馆大门锁了起来,在门口等着警察到来。 当曹立等人走进叶军住过的房间时,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垃圾夹杂着臭脚丫子的味道。 房间内的摆设很简单,一张一米五宽的床,床头的上方是一个简易的床头柜,褥子和被子严重褪色,并且被子掀开大半,褶皱地摊开着,看起来像早上有人躺过。 屋里没有桌子和椅子,只有一张木板和几块砖头拼搭成的临时桌子。木板上还有两个没吃完的包子和半碗粥,绿色的苍蝇飞来飞去,嗡嗡作响。 ------------ 37、失踪的小混混 民警们将房间仔细都搜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 “张睿,这个。”曹立指了指垃圾桶。 张睿当即戴上手套,开始翻找垃圾桶,要不是已经适应了屋内的气味,恐怕他早就被熏吐了。 “队长,什么也没有......” 曹立心中失落落的,从这屋里的情形来看,至少昨天应该就有人待过,怎么会好几天没见到人呢? 不应该啊! 曹立回头扫了一眼旅馆老板,没有说话。 他又走到窗户边,虽说是二楼,但并不高,看起来也就三米多。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窗台边上有一个豁口,看起来就是最近碰掉的,并且,在房间外的地面上,有一对鞋印比其他的显得明显一些。 曹立心中计较起来,忍不住嘴角上扬。 就在他准备走开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到窗台墙壁与地板之间的那道缝隙,里面似乎竖立着一张纸一样的东西。 曹立立即弯下身,终于看清了是什么东西——一张照片。 等工作人员取出来之后,曹立看到照片上的画面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随之而来的就是满腔怒火! 那分明是一张年轻女孩稚嫩的上半身裸体照。 没错,在这个房间住的人正是叶军无疑。 曹立克制住情绪,带着张睿来到了窗户下的马路上,虽然地面上有很多杂乱的脚印,但是其中一对更深,并且没有被其他脚印覆盖,所以看起来很明显。 曹立抬头看了看二楼窗户,在一层窗户的上方,有一个铁皮煨弯成挡雨棚,微微变形。 曹立明白了,叶军一定是从二楼窗台上跳到挡雨棚上,由于铁皮不够坚硬,所以被踩变形了。 当他从挡雨棚上跳到地面时,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脚印更深、更明显。 不远处,脚印被其他印记覆盖,就看不清楚了。 曹立立即让几个民警摇着脚印的方向去追,他则回到小旅馆,冷冷地盯着老板,看得他直发毛。 “说吧,今天几点见过叶军?” 听到这句话,现场警员都感到诧异,心想老板明明说好几天没见过叶军了,曹队怎么还这么问? 跟其他人的反应一样,旅馆老板显得更加委屈,一脸无辜地说道:“哎,警察同志,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曹立嘴角冷笑,因为刚才明明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你还不老实说?”曹立变得凶狠起来,“叶军牵涉的可是刑事案件,你不说实话那就是包庇罪。” 说完这句话,递给张睿一个眼色。 张睿立即领悟,四周观察一番,说道:“我看你这店这么破,各种设备也不齐全,消防设施更不用说了,看来需要消防单位来看一看。还有这个登记本,应该没有实名登记......” 不等张睿说完,旅店老板立马就急了,就差哭出来了,“哎,警察同志,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早说不就完了。”张睿说着瞪了他一眼。 据旅馆老板所说,他最后一次见到叶军是在今天早上七点左右。 当时他刚从厕所出来,就看到叶军戴着一个帽子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兜包子和粥。 他本想打个招呼,但叶军走得很快,很匆忙地跑上了二楼。 他心里想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大热天带个帽子,但也没有过多在意。 等到吃完饭看电视的时候,播放到通缉令的画面,他才想起来这个客人跟叶军很像。 叶军在一周前住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戴帽子,所以他有点印象。 之后,他就报警了。 “刚才为什么撒谎?”张睿严肃地问道,“你知不知这是作伪证?” 一听“伪证”一词,老板更加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害怕啊,他住进来这么久了,今天我才、才发现,我怕说实话会......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把我抓起来啊,我这店......” 他说着,竟然哭了起来,看来真被吓住了。 一旁的民警们都配合地忍着没笑,生怕破坏这“严肃”的气氛。 曹立一看吓得差不多了,于是说道:“好了,别哭了,谁也没说要抓你,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们不但不会抓你,还会算你举报有功。” 老板果然止住了哭声,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曹立问道:“他戴了一顶什么样的帽子,什么颜色?” “就是那种普通的长檐帽子,灰色的,帽檐压得很低。” “他住进来的时候交了几天的钱?” “三天,到期又续上。” “这期间来过什么人吗?” “没有,”男人想了想,“除了吃饭,他几乎不怎么出去。” 曹立感到疑惑,如果说叶军前几天是这样的话,还算正常,毕竟那时候通缉令还没有发布出来。 可是,这几天通缉令已经发布出来,他怎么还会躲在这个小旅馆呢? “一天三顿饭都在外面吃?” “也不是,他一般早上和晚上出去,中午好像没见他出去过。” 曹立点了点头,白天出去风险太大,早上和晚上便于隐藏,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点反侦察能力。 离开小旅馆之后,曹立立即联系辖区派出所,请他们帮忙搜查附近的宾馆和网吧,叶军很可能会躲进去。 随后,他们开车向叶军脚印消失的方向驶去。 在路上,张睿忍不住问道:“队长,你是怎么知道老板撒谎了?又怎么知道他今天见过叶军?” “你没看出来?”曹立说着故意咋吧咋吧嘴。 “还不错!”曹立说,“那包子和粥很明显是今天早上吃剩下的,还有窗台上磕碰掉的痕迹,很新鲜。最重要的是......” “什么?” “脚印啊,笨蛋。” 张睿咧嘴一笑,便开始思考起来。 “噢,我知道了,脚印比较深,是从高处跳下去的缘故,而脚印之所以没被其他痕迹覆盖,肯定是刚留下不久。” “没错,”曹立突然叹了口气,“没准叶军就是在咱们到达的时候逃跑的,就晚了那么一会儿。” “队长,别灰心,既然乌云出现了,那离拨云见日不就近了嘛。”张睿乐观地说道。 “你小子,跟谁学的。” “除了跟您,还能有谁!” ------------ 38、叶军归案 一阵笑声过后,张睿一脚油门冲上了右拐的道路。这之后,曹立都在沉思,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叶军身上肯定背着事,毋庸置疑。 首先,小旅馆虽然在郊区,但离县城还是太近,即便通缉令没有发布,他也不应该躲在这里。最起码,应该躲到更远、更偏僻的地方。 其次,通缉令已经发布,他还敢在早上和晚上出去,难道不怕被警察抓到? 怕,他肯定怕,那为什么还要冒险出去呢? 也许,有比被警察抓住还要重要的事情,逼得他不得不去冒险。 那到底什么事情如此重要呢? 曹立心中一亮,联想到叶军口中吹嘘的“大哥”,此人一定是幕后主使,难道他是为了见这个人? 或者是为了获取这个人的指示? 假设叶军就是在给这个人卖命,当得知葛晓丽死了之后,便躲了起来。本以为躲几天过了风声再出来,没想到自己上了通缉令! 这下,叶军背后的大哥肯定也知道了这件事,为了不被叶军连累,就决定控制住他,或者趁机送他离开,又或者杀人灭口...... 极有可能! 接下来几天的任务就是搜捕叶军,而且越早找到越有利,拖得越久,变故就会越多。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各辖区派出所的全力配合下,终于将叶军抓捕归案。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小子竟然躲进了前段时间被查封的地下赌场,并且被抓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审讯室里,曹立强压着怒火问道。 叶军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慢悠悠地回答道:“你们不都知道了吗,还问。” “叶军,我告诉你,到了这里就老老实实地交代,”曹立缓缓走到他身前,摸了摸桌子上的审讯灯,“不然......哼。” 张睿放下手中的笔,紧紧盯着曹立,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不过,曹立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冷冷地盯着叶军,眼睛都不眨一下。 叶军的气势立马就沉下去了,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 “别说你一个小混混,杀人犯到这里也得老实交代!”曹立又补充了一句,坐回椅子上,“回答问题!” “我、我叫叶军,林县北郊村人。” “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我一个,其他人都死绝了。”叶军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由于提前调查过叶军的个人信息,曹立不感到意外,但是没想到他对自己家人会有这么不满的情绪。 “你什么时候来的甘昌县,干什么工作?”张睿开口问道。 “两年前吧,具体记不太清了,”叶军想了一下,不像说谎,“啥都干,只要能挣钱就行。” “违法的事也干?” 叶军立即表现出惶恐的表情来,“警察同志,你可不能乱说,我从来不干违法的事!” “不干违法的事能到这来?你跑什么跑?” “我害怕啊,”叶军无辜地说,“正常人看到这么多警察,谁不害怕?一害怕就会想到跑,我这是本能行为,不算违法吧。” 曹立见状,也不跟他废话,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照片,“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叶军脸上闪过一丝惊恐,本能地低下头朝自己的口袋望去,立马又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张照片嘛。” 曹立冷笑一声,“不是你拍的?”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偷拍狂,再说了,警察这样说得有证据,不然的话,就是......诽谤。” “那上面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曹立又拿出一份指纹检测报告,然后大吼一声,“说!” 叶军被吓得一激灵,吞吞吐吐地说道:“这、这我也不知道......” 曹立没有继续发怒,语气反而变得平静下来,沉声说道:“我们知道,在这个放高利贷、诱骗女孩拍裸照的团伙中,你只是一个小喽啰,最多算是帮凶。如果能够主动交代问题,我们会宽大处理。如果你一味地反抗,那就是主谋之一了。至少得个十年八年的吧。” 听到这里,叶军真的害怕了,脱口而出:“我说,我全说!” 据叶军交代,放高利贷的团伙是一个叫豹哥的人组织的,这个人手下有十几号小弟,还有一个比较大的地下赌场,通过出老千的方式赢光赌客的钱,然后再向他们放高利贷,从而获取违法收益。 此外,他还让叶军带着小混混借钱给学校的一些女孩,一开始承诺没有利息,到后来利息越滚越多,这些学生根本无法偿还。 由于欠下高额欠款,她们又不敢告诉老师和家长,没办法,只能乖乖地被拍裸照,有的还会被欺负。 “畜生!”张睿忍不住打骂道,“她们还都是初中生,你、你们怎么做得出来!” 曹立看了张睿一眼,然后死死地盯着叶军,“一共有多少女孩被拍了照片?” “二十几个吧,记不太清了......” “照片在哪?” “我的包里。” “包呢?” 叶军迟疑了一下,“从小旅馆逃跑之后,经过一个废弃的垃圾站的时候,藏到屋里边的青砖下了。” 曹立问清了位置,立马安排人去取,同时又派人到叶军原来住的出租屋去搜查。 “你刚才说的豹哥叫什么名字,地下赌场在哪?” “我不知道,”叶军摇了摇头,“底下人都喊他豹哥,他的赌场我也没去过。” “你们平时怎么联系?” “都是他派人来找我,我压根没有见过他。” 砰! 曹立突然大怒,猛地拍了下桌子,“叶军,你还在说谎,这几天你躲在小旅馆,不就是为了等他的消息吗?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把你抓进来了!” 叶军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从吃惊到低头,也只经过了几秒钟。 “每次都是一个叫平哥的人联系我,联系方式在手机里,手机在包里,还没扔。” 曹立心中一阵暗喜,有了这个叫“平哥”的信息,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豹哥”,从而一举摧毁这个犯罪团伙。 ------------ 39、窝点 这时候,叶军已经满头大汗,不知道是紧张的了,还是因为说出实情怕被报复害怕的了。 他说道:“能给我根烟吗?” 张睿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你以为这是哪里?不允许抽烟!” 曹立缓缓抽出一根,点着了递过去,然后又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谢。”叶军接过之后狠狠抽了一口。 曹立喝了一口水,拿起另外一张照片,问道:“认识这个女孩吗?” 叶军看了一眼,不由地咽了口口水,“不、不认识。” “想好了再说。”曹立提醒道。 叶军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哦,想起来了,在电视上看到过,是那个被杀的女孩吧。” “叶军,到现在你还不老实?”曹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想要立功的机会了?” 这下叶军再也扛不住,将认识葛晓丽的过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原来,有一天叶军带着几个混混再次来到甘南一中的那条街上,等着放学后寻找猎物,葛晓丽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由于葛晓丽家庭条件不错,她手里也不缺零花钱,就果断拒绝了,还把他们骂了一顿。 当时学生也比较多,叶军等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没想到,在叶军办完事回家的路上,再一次遇见葛晓丽。 他看到两个大一点的男孩拦着去路,嘴里还嘻嘻哈哈地笑着,手里拿着葛晓丽的白色背包,不停地戏弄她。 于是叶军便上前吓退了两人,将背包还给了她,没想到葛晓丽很感激他,还让他跟自己一起走。 叶军经常出现在学校附近,再也没有为难过葛晓丽,因为叶军的原因,其他人也不敢再欺负她,时间长了,葛晓丽也就不再讨厌他。 “就这些?”等叶军说完,张睿质疑地问道。 叶军大声道:“真的就这些,我从来没有借钱给她,也没有拍过她的照片!” 曹立跟张睿对视一眼,都不说话,然后默默地盯着他。 这时,叶军似乎意识到什么,弱弱地问道:“你们、你们不会怀疑是我杀了葛晓丽吧!”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曹立淡淡地说。 叶军虽然是个小混混,但对于杀人罪和敲诈勒索罪还是分得清的,听到曹立这样说,情绪突然就激动起来。 “我没有杀人,你们不能冤枉我!我没有!”叶军用力地拍打着桌子,脸上充满恐惧。 张睿出言喝止道:“别叫了,你先冷静下!” “我没法冷静,我没有杀人!” “咳咳,干嘛呢!”曹立不慌不忙地说,“我们又没说人是你杀的。” 听到这句话,叶军立马不叫了,“你说什么?” “只要你能交代清楚案发当天的行动轨迹,就能排除自己的嫌疑,懂了吗?” 叶军使劲地点了点头。 “5月17号,你都干了什么,详细说一说。” 叶军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记得前一天晚上跟几个兄弟喝酒到很晚,第二天到中午的时候才起来,下午没收到平哥的消息,我就出去随便溜达溜达,然后就回家了。” 曹立问道:“晚上六点到七点半之间,你在干什么?” “六点到七点半?”叶军仔细回忆,“我在小区附近的炒饭摊上吃了饭,喝了......两瓶啤酒,然后就、就回家睡觉了。” 叶军说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那是一种谨慎而又担忧的复杂表情。 正当曹立准备继续追问的时候,警员取回了叶军藏起来的包,打开后,除了一个手机和破旧的相机,两张银行卡,其余就是一叠照片。 “照片都在这了吗?”曹立问道。 “嗯,还有一些在相机里没洗出来。” 这时,张睿注意到叶军的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同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是谁的?” “平哥的。” “打电话干什么?” 叶军犹豫了一下,说道:“前几天,就在你们发布了我的通缉令之后,平哥就打来电话说豹哥想见我,说要给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让我等他通知。” 曹立一听心中大喜,于是将手机递给他,说道:“打回去,问他什么事,如果说让你赶过去,你就答应。” “可、可是如果他问我在哪,我该、该怎么说?”叶军明显害怕起来。 “你就说在废弃的垃圾站,”曹立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他知道你在小旅馆住吗?” “知道......” 曹立思索片刻,“你就说感觉小旅馆不安全,就躲进了一个废弃的垃圾站,很安全。” 接着,曹立又跟他说了一些稳住对方的话术。 当电话拨通的时候,对方就开始骂道:“他妈的,你小子这么久不接电话,是不是被警察抓起来了?”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警员都是一惊,曹立示意他赶紧回话。 “平哥真会开玩笑,要是被警察抓住,怎么可能给你打电话呢?我......” “开你妈,你到底死哪去了?”听起来对方没有一点警惕性。 “哎,我觉得小旅馆住着不安全,就偷偷地藏在一个废弃的垃圾站里,这里很偏僻,绝对安全。” “你小子还挺机灵,小心点,要不然豹哥饶不了你。” “知道了,哎对了平哥,豹哥什么时候让我过去?”叶军极力保持镇静。 “今天晚上十一点半,你准时到大歌厅的后门,先打电话,然后再敲三下门,到时候会有人接你进来。记住,一定要小心,准时到!” “知道了平哥。” 为了稳住叶军,曹立说相信他跟葛晓丽的死没有关系,但是要配合警方的行动,今天晚上要按照“平哥”说的去大歌厅。 叶军原本不答应,怕日后被豹哥报复,在曹立的“威逼利诱”下才同意。 经过调查,大歌厅位于县中心的一条繁华街道上,是一家正规的KTV,正常营业,老板叫马宏,也没有不良案底。 曹立感到纳闷,难道豹哥要将叶军藏在大歌厅这样一个人多眼杂的地方吗? ...... 到了晚上十一点二十的时候,叶军从出租车上下来,来到了大歌厅的后门,等着十一点半的到来。 ------------ 40、第三个人影 这时,所有的警员都已经部署到位,大歌厅四周都已经被民警包围起来,就等着进去抓人。 此刻,曹立带着张睿等三名便衣刑警正在包间里唱歌,其中一个便衣坐在靠近后门的休息区内,假装醉酒休息。 十一点半,叶军先给平哥打个电话,对方没有接,直接挂断。敲门之后,果然有个光头探出头来,四周看了看。 “你就是叶军?” “对,平哥让我来的。” “进来吧。” 光头带着叶军穿过休息区,径直拐进左侧的走廊,一直走到尽头,然后就下到地下室去了。 这一切都被休息区的那名便衣看在眼里,立即通过隐藏的对讲机报告,然后又询问另一个工作人员厕所的位置。 曹立借着这个功夫,快步走进光头带叶军走的那个走廊。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地下室,竟然没有见到一个人,不过这里有好几间房,不知道叶军被带到哪个了,只好一间一间的探听。 在第五个房间门口,终于听到了叶军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什么人,你在这干什么!” 曹立立马装作喝醉的样子,解开裤子就要撒尿。 “咳,你干什么!”刚才的光头跑了过来。 曹立看起来满脸醉意,一身酒气地说道:“尿尿啊,这不是厕所吗?” 光头一看是一个喝醉的人,也不想跟他计较,一把搭在他肩膀上,口中喝道:“快滚!不然......” 谁知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曹立一个过肩摔摔倒在地,又被补上一脚,便哼哼唧唧地爬不起来。 “地下室,行动!”曹立说着直接撞开门,掏枪指着屋里的人,“警察,举起手!” 屋里面的装修非常豪华,一共有四个人,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坐在老板椅上,叶军正被两人按在地上,另外一人手中拿着匕首,已经伸到叶军的脖子上了。 “放下武器,不然开枪了!” 几人看只有曹立一人,都一动不动,坐在老板椅子上的人不停地给手拿匕首的人使眼色。 “放下武器!”曹立再一次警告。 手拿匕首的人不知道是被吓住了,还是不听警告,匕首一点点刺进叶军的脖子中! 砰! 枪响过后,手拿匕首的人痛苦地倒在地上,其余人都被惊到,缓缓举起双手。 这时,张睿等人也冲了进来,将几人全部拷了起来。 “队长,没事吧?” “没事,”曹立快步走向叶军,看到他脖子上被划伤,血流不止,“还好,没有伤到动脉,赶紧送医院。” 叶军经过简单的包扎之后,被押回局里,手拿匕首的那个人肩头中枪,没有生命危险。 这次行动,几乎抓捕了包括豹哥在内的参与放高利贷、诱骗女孩拍裸照的全部成员。 经过审讯得知,大歌厅的老板马宏正是豹哥。 面对审讯,马宏一开始态度强硬,根本不承认放高利贷和赌博,但是当曹立拿出叶军提供的证据和口供,以及在现场搜到的赌博设备时,不得不招供。 他利用大歌厅作为掩护,暗地里进行赌博行为,并承认了放高利贷所有犯罪事实。 ...... 在得知曹立捣毁了一个大型的隐秘地下赌场时,局领导非常高兴,给参与破案警员记一次集体三等功! 不过,林东最后强调,虽然5.17案专案组解散了,但是县市两级领导一直在关注,必须要找到新的突破口,尽快破案。 林东说得对,既然案件没有破,就不能有半点懈怠,曹立也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而是连夜提审了叶军。 当叶军被带到审讯室的时候,忍不住问道:“曹队长,我的事情已经全部交代了,你还想问什么?” “真的全部交代了?”曹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突然一脸严肃,“我们查证了你所说的那家炒饭摊,摊主表示当天并没有见过你,你还在撒谎!” 叶军猛然一惊,额头上汗岑岑下落,看来马上就要招了。 曹立看到他这副模样,又惊又喜,惊的是难道葛晓丽真的是被叶军杀的? 喜的是自己根本没有向什么炒饭摊主证实,只是为了诈他一下,没想到他就撂了。 案发当天下午,叶军的确出门溜达了,到六点多的时候便随便找家店饭吃饭,并且喝了好几瓶啤酒,然后去了一家按摩店。 等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十分左右。 他骑着摩托车回家,在经过一片麦田的时候,突然看到麦田里的机井房好像有人,顿时好奇心起。 正好此时尿意袭来,他便将摩托车停在路边,向机井房走去。 可是,当他走近机井房的时候,忽然听到房子后面传来“呼啦”的声音,好奇心的驱使下便走了过去。 这时,一个高大的人影蹿了出来,一脚将他踹倒,然后就跑向另一片麦田,等他爬起来的时候,人影早就不见了。 除了他自己,什么也没有,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此时,叶军的酒还没醒,迷迷糊糊的感觉着有点不对劲,顿时尿意全无,跑回路上骑着摩托车就离开。 没想到,第二天就从电视上看到了命案,并且还是自己到过的那个机井房,由于害怕被连累,就躲了起来。 说完这些话,叶军又说道:“那葛晓丽真不是我杀的,我说的都是实话,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我们办案靠的是证据,不是发誓!”张睿说道。 其实,曹立早就知道叶军不是凶手,因为抓到他之后,第一时间进行血型检测和足迹比对,跟死者体内提取到精液血型不匹配,足迹也不匹配。 然而,在第一次对叶军审讯的过程中,曹立发现他表情有点怪,虽然他交代的大部分是实话,但总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你是说你七点十分左右离开的按摩店?”曹立问。 “没错,我记得很清楚,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大厅的挂钟。” “那你到机井房的时候是几点?” “这个......”叶军想了一下,“没太在意,不过我骑得比较快,到那里最多需要五分钟。” ------------ 41、伤疤 时间对上了! 也就是说,叶军在机井房遇到的那个人影,很可能就是凶手! 当时凶手应该是刚处理完死者的尸体和她的自行车,准备离开。可偏偏这时候叶军出现了,他本想等叶军走后再离开,不知什么原因发出声响,引起了叶军的注意。 情急之下,凶手只好铤而走险,推倒叶军,仓皇逃离案发现场。 直到目前为止,在案发过程中,到过现场的嫌疑人一共有三个,分别是叶雨进,叶军,和那个未知的人影。 前两人已经消除嫌疑,那么第三个人...... 想到此处,曹立的内心一阵欣喜,终于有了新的突破口,只要能够找到叶军看到的那个人影,几乎就可以锁定凶手了。 “还记得那个人影的样子吗?”曹立说,“不用急着回答,先仔细想一想。” 过了一会儿,叶军说:“当时我还有点迷糊,只感觉那个人很高,估计得有一米八左右,头上好像戴着一顶帽子......” “帽子?”曹立疑惑,“你确定吗?” “不、不太确定,”叶军摇了摇头,“听到声响后,我有点紧张,那个人影又突然蹿出来,把我吓一跳,根本没看到他的脸,但我印象中好像看到一个帽檐......” “什么样的帽檐,跟你的一样吗?”曹立问。 “好像......有点不一样,”叶军思索着,“帽檐有点弯曲,我记得逛街的时候好像见过。” “棒球帽。”张睿低声对曹立说,然后又比划了一番。 曹立点了点头,又问道:“有没有注意人影的身材,瘦一点还是胖一点?” “瘦一点。” “其他还有要补充的吗?” “没有......”叶军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还有一点,我不敢确定。” “说。” “在那个人的帽檐下,好像闪了一下,就像很暗的光。” “光?” 两人觉得他说的话有点莫名其妙,想了一下不得要领,就没放在心上。 “还有吗?” “没有了。” ...... 据叶军所说,凶手高一米八左右,偏瘦,头戴一顶棒球帽,根据现场采集到的足迹,刑侦人员推测出凶手的体重在一百五十斤到一百七十斤之间。 综合以上信息,刑侦人员画出了凶手的画像,看来又要展开大规模的排查了! 由于韩冰和李森在调查谭云超这条线,并没有参与抓捕叶军和马宏犯罪团伙的行动,等他们得知曹立得到凶手的画像时,当真惊喜不已。 不过,当韩冰看到凶手的画像时,当即如坠冰窟! 根据画像上的形象,当时被列为嫌疑人的谭云超只有身高符合,其他都不符合,这就再一次洗脱了嫌疑。 如果凶手实际的形象与画像相差不远,就说明谭云超不是凶手,那么十年前的那件悬案,还有必要继续调查吗?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卷宗里徐慧生前的照片,那可是一个年轻的生命啊,就像一朵花,在本该开放的时候骤然凋零,留下无尽的遗憾。 不,就算谭云超不是凶手,也必须查出徐慧死亡的真相,不仅仅是为了死者,也为了那些因此案无法平息的心灵! 过了两天,林县公安局副局长赵胜堂打来电话,说谭云超的父母找到了,接着说了地址。 几个小时之后,韩冰和李森开车来到了赵胜堂说的地址,位于林县南郊省道旁的一排矮房前,这里远离居民区,来往的都是过境的货车。 附近有很多这样的矮房,大多是店铺,想来都是为货车服务的。 经过打听,他们终于找到了谭彬夫妇的杂货店。 两间矮房,里面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和五金配件,两个老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店中的椅子上休息。 见有人进来,男人站了起来,微微有点驼背,看起来满脸沧桑,身上的衣服很破,但很干净。 “你好,要点儿什么?”男人沙哑着问道。 “你好,”李森掏出了警官证,“我们是甘昌县公安局的,请问您是谭彬吗?” 听到“公安局”三个字,男人脸上没有半点变化,女人也缓缓站了起来,同样有点驼背。 “嗯,我就是谭彬,”他见李森看向女人,“这是我老伴......沈云。” “警察同志,请进来坐吧。”沈云拿出两把椅子,又倒了两杯水。 两人谢过之后坐下来,李森说道:“我们是甘昌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想向你们二老了解点情况。” 两个老人点了点头,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 “谭云超是你们儿子吧?” 听到这句话,谭彬还是不为所动,沈云却有点激动,忍不住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云超他、他出了什么事?” 韩冰怕他们担心,说道:“那倒没有,前段时间他涉嫌跟一件刑事案件有关,不过现在已经无罪释放了。” 韩冰本想直入正题,问一下十年前的那件案子,但看到两位老人的状态,又有点不忍心,于是问道:“谭云超回来看过你们吗?” “没有。”谭彬一脸木然地回答,“我没有这个儿子。” “你、你说什么呢?”沈云伤心地看着老伴,接着叹了口气,“自从那件事发生过之后,他就没有回来过。” “那得有十年了吧。” “嗯。” ...... 接着,韩冰便提起了十年前的那个案子,整个过程都是沈云在回答,谭彬就像一个木桩一样立在椅子上,偶尔回答一两句。 由于时间过得比较久,两人年龄又有点大,十年前的记忆有点模糊,更别说一些细节了。 不过,整个过程中,沈云一直坚称谭云超从小就是好孩子,学习成绩也很好,并且跟徐慧关系很好,不可能杀了徐慧。 倒是徐胜利,不是什么善人,经常酗酒,因为徐慧不是亲生的,所以平时对她不太好,或许这才是徐慧选择自杀的主要原因。 沈云的叙述,与他们此前掌握的情况基本相符,除了一些模糊的记忆。 “徐胜利经常酗酒?”韩冰疑惑地问道,这一点谭云超并没有提起过。 “是啊,徐胜利脾气不好,喜欢喝酒,喝完酒之后经常打徐慧的妈妈,对徐慧肯定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您是怎么知道的?” ------------ 42、不同的受害者 这时,谭彬突然开口:“整个镇子上的人都知道!徐胜利有手艺,是个木工,经常给别人帮忙,那就免不了喝酒应酬,喝完酒喜欢撒酒疯。” 这倒令韩冰意外,如果这样的话,徐慧肯定过得不愉快,时间长了很可能对心理造成不好的影响。 “根据我们的调查,当时徐胜利并没有让徐慧辍学......”李森说道。 “哼,那也许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有良心的一件事!”说完这句话,谭彬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那你们还记得在那件事发生之前,谭云超有什么异常吗?”韩冰问出了最关键但很可能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没有。”沈云坚定地回答,“上午在家干活的时候,徐慧来找他——我们都知道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中午之前他就回来了,看起来还挺高兴的。等到下午的时候,就跟杨力一起去镇上买衣服,我记得很清楚,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说完这些,沈云双眼微红,极力克制着泪水蹦出来。 韩冰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堵塞着,一个老人唯独对十年前的这些细节记得那么清楚,肯定是不相信自己儿子会犯罪! 然而,谭彬简短地几个字就打破了这份克制:“那为什么字条上会有他的名字?” 沈云突然站起来,吼道:“谭彬,你还是人吗?连自己儿子都不相信!” 接着,两行热泪便滚落下来。 谭彬本想争辩什么,看着老婆,缓缓叹了口气,说道:“你别激动,再犯病了......” “不要你管!”沈云的情绪彻底爆发,“要不是因为你,儿子至于十年都不回来吗?都是因为你,才让我失去儿子,你......” 还没说完,沈云一口气喘不过来气,就要往后倒。 韩冰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慢慢地放在椅子上,而谭彬赶忙从桌子上抓起一瓶药,熟练地倒出来给沈云服下,过了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 “这是......”李森关切地问道。 “心脏病,不能激动。” 谭彬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下来,看来平时对老伴还是挺好的,只不过两人在十年前的案子上有分歧。 虽然沈云坚持谭云超不可能杀人,但大多数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孩子的保护,从心底里不相信儿子会做出与她期望之外的事情。 反而是谭彬,一直很冷静地对待这件事。 韩冰心想,也许谭彬的话才更具有价值...... 此刻,谭彬心里五味杂陈,又想起了十年前那天“狼狈逃窜”的情景。 发生那件事之后,整个镇子仿佛都成了谭家的敌人,他们毫不掩饰地谩骂与厌恶,让一家人都抬不起头。 无奈之下,他们开始商量离开这里。 家里的牲畜和家具卖给了愿意收买的邻居——当然是偷偷地完成交易,而田地却没有人愿意接收,因为不愿意得罪徐胜利一家。 最后,田地只好低价卖给了隔壁镇的人。 即便如此,谭彬也不敢对徐胜利一家有所反击,因为他打心底怀疑自己儿子,对徐家人有愧。 人的可悲之处在于,连发怒都要看场合,看对象。低头之时,所有尊严都开始变得昂贵起来。 徐胜利兄弟两人骑着摩托车,各挥舞着一截钢管一路追来,就像胜利者驱逐手下败将一样,谭彬不敢有丝毫反抗,坐在副驾驶上忍受着屈辱。 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只能把所有的愤怒都撒在被怀疑的儿子身上。 谭彬记得很清楚,如果当时儿子能够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作为一个父亲,他肯定会保护他,将这个秘密深埋心底。 然而,谭云超一口否认,并深深质疑他是否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失落,失望,从此时起,谭彬就知道将永远失去这个儿子。 而事实也验证了这一点,从那以后,谭云超就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 “警察同志,能不能不要再问了,”谭彬请求道,“我怕她再激动。” 韩冰不忍心再刺激沈云,好在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便点了点头,“谢谢你们的配合。” 当他们走到屋外的时候,谭彬快步追了出来,低声问道:“韩警官,云超......现在过得怎么样?他们有孩子吗?” “他......当真十年之间没回来过一次吗?” 谭彬苦笑着摇了摇头,“也许,他对我的恨永远不会消除了。” “谭云超结婚你知道吗?” “知道,托人打听过,后来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他现在经营着一家文具店,他老婆是中学会计,有一个八岁的儿子,上小学三年级了。” 韩冰思索片刻,把本不想告诉他的话说了出来:“前段时间,他卷入一件强奸杀人案,被列为犯罪嫌疑人。经过调查,发现他没有作案时间,就无罪释放了。” 在韩冰说话的短短几秒钟内,谭彬的表情发生了巨大的反转。 听到前几句话时,谭彬表现出来一个父亲的欣慰,而听到后面几句话时,这些表情荡然无存,只剩下厌恶与痛恨! 这些变化没有逃过韩冰的眼睛,看来,谭彬打心底就不相信自己儿子是无辜的。 他想,谭彬之所以追出来询问谭云超的近况,一定是沈云让他来问的。 “韩队,你说谭彬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呢?”在回去的路上,李森不解地问道。 “但凡作为父母,肯定都会第一时间选择相信和保护自己的孩子,就像沈云一样。谭彬的反应的确让人感到意外,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并坚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李森忍不住叹息,依旧无法相信,一个父亲怎么会相信自己儿子是杀人凶手呢? 即便过了十年,这种想法依旧没有改变。 短暂的沉默之后,李森又说:“接下来我们去哪,回局里?” “不。” 韩冰说着拿出手机和一个小本,照着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电话接通后,李森才知道要去徐胜利家。 林县到黑水镇,有直接到达的县道,这条道路是两年前刚修的,路况比较好,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期间,他们在路边的饭馆随便吃了点东西。 ------------ 43、隐瞒 下午两点半,正值一天最热的时候,黑水镇被燥热与烦闷笼罩起来。 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有高楼也有汽车,但唯独不见之前的山水和树林。 这时,一阵风刮来,热乎乎的空气犹如热浪一般吹来,令他们喘不过气来。 经过一番打听,他们来到镇子靠南的街道,看到了指路人所说的大院子。 院子很大,光围墙就有两米多高,院子里是一座两层小楼,看起来装修得很精美,墙壁上还雕刻着一些画。 “深宅大院啊。”李森笑道,“看来谭彬说得不错,徐胜利挺能挣钱的。” 进屋之后,两人被里面的装修惊呆了,沙发、电视,各种家用电器一应俱全,房子空间又大,给人一种非常豪华的感觉。 “真漂亮。”李森忍不住赞道。 “装修基本都是我自己带人搞的,自己有这个手艺,就不用让别人来弄了。”徐胜利说着给他们倒了两杯茶水,“两位警官这次来,还是为了元图那件事吗?” 在徐胜利说话的时候,两人闻到一股酒味,韩冰立马想到了谭彬说的徐胜利酗酒的事。 “不是,”李森喝了一口茶,味道不错,“那件事已经结束了,我们这次来主要想了解一下当年徐慧那件案子。” 听到他这样说,徐胜利脸上闪过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接着才是悲伤与不忍。 “十年前的案子......”徐胜利喃喃说道,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警察,“都过去了这么久,怎么......” 李森犹豫着怎么说,韩冰马上接过话头,对徐胜利说道:“是这样,上次在处理你儿子的事情时,我们找过谭云超,这才了解到你们两家的纠葛。由于结案需要,我们需要大概了解一下十年前的那件事,你不用紧张。” 听他这么说,徐胜利这才放下警惕。 这时,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人从二楼走了下来,看到韩冰两人,露出疑惑的神情。 “胜利,这是......” “哦,他们是公安局的,来了解一下当年......徐慧的案子。”徐胜利说,然后又转向两人,“这是元图的妈妈。” 听到“徐慧”的名字,她一下子愣住,表情木然,“这么久了......” 徐胜利将韩冰刚才讲得又说一遍,等她坐下,便断断续续地讲了起来。 期间,主要是徐胜利在说,徐元图的妈妈只是默默地听着。 徐胜利讲得跟郑茂林说的情形大致相同,与赵胜堂提供的案卷也对得上,不过,在徐胜利眼里,谭云超就是杀害徐慧的凶手。 只要提高谭云超的名字,他都会恨不得杀了这个人! 而徐元图的妈妈,两眼泛红,极力忍受着对死去女儿的思念...... 徐慧案,两个家庭,经历过同一件事之后,完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 谭彬由于忍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带着老婆儿子背井离乡,结果就是儿子的前途尽毁,几乎与他们断绝联系,他们自己则是靠着杂货铺艰难维生。 而反观徐胜利一家,不仅住上了二层小楼,儿子也考上了省里唯一的大学,可谓天壤之别。 唯一相同的是,当提到十年前的旧案时,两对夫妻中都有一人尽量保持“沉默”! 不同的是,一个是“嫌疑人”的父亲——一个不相信自己儿子无辜的男人;一个是母亲——一个看起来似乎有复杂心事的女人。 期间,韩冰曾经问过一个问题:当天有没有见过徐慧穿的那件灰色外套? 徐胜利回答说没有见过,但是,徐慧妈妈脸上的表情似乎发生了短暂的变化。 韩冰不知道,这个变化的表情是否意味着什么...... 对于当年徐慧被杀的案件,韩冰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他能够理解谭彬的怀疑,沈云的坚持,徐胜利的愤怒,甚至是徐元图的“复仇”。 但是,唯独不能理解的是徐慧妈妈的沉默。 试想,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在谈到自己女儿被杀的那一天,竟然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澜,甚至没有对“凶手”的愤怒与谴责,这正常吗? 也许,丧女之痛已经被时间和悲伤抚平,但是,事实永远不会被记忆抹去啊。 韩冰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由于这个想法太过“大胆”,只能自己默默承受,如果真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 离开徐胜利家之后,他们又来到了当年徐慧被杀的地方。 河流早已消失,只剩下河道干涸后的一道道裂痕,空荡荡的河床长长地伸向两头,蜿蜒追溯着河水曾经流淌过的痕迹。 当年的河谷只剩下岩石与杂草,岸边腐烂的树根静静地躺在那里。 河床已经消失,更别说咸水湖了,唯一能证实这里原本是一个湖的,大概就是下沉的浅坑了。 “韩队,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李森望着干旱的大地说道。 韩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心想,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走吧。” 在即将离开镇子的时候,他们在路边看到一处废弃的院子,围墙和大门已经倒塌,院子里低矮的房子看起来也摇摇欲坠。 “韩队,那个大概就是谭彬的院子吧?” “看起来像。”韩冰说完就陷入了沉思。 十年,一个近在眼前而又遥远模糊的时间...... 回到甘昌县公安局,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曹立果然还没走。 两人互通信息之后,才得知了各人的进展。 由于凶手的画像不够形象,又没有具体的五官样貌,这几天的排查几乎没有任何收获。 反倒是徐慧被杀案,曹立也觉得疑点重重。 “老曹,你说谭彬这么坚定地认为自己儿子杀人了,为什么?”韩冰说。 “知子莫如父,”曹立叹息一声,“我也只能这么说了。不过,因为谭云超的事,谭彬不得不离开自己生活了将近半辈子的家,心中大概有怨气吧。” 韩冰能够理解曹立的说法,老一辈的人对生养自己的地方有特殊的感情。 “那徐慧妈妈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冷漠呢?”韩冰又问。 “这......就不好说了。”曹立无奈地说。 ------------ 44、错乱的信息 这时,李森突然似有所悟,“难道......” “你小子想到了什么?”曹立忍不住问道。 李森反而摇了摇头,说:“不可能。” “说说看。”韩冰笑着说。 “谭彬始终怀疑自己的儿子杀人了,而徐慧妈妈又沉默不语,难道这两人......” “怎么?”韩冰和曹立异口同声问道。 “......有某种特殊的关系?”李森不自信地回答。 “去你的吧。”曹立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老韩,这小子被你带坏了啊。” 韩冰苦笑一声,心想现在的年轻人思维都这么发散吗? “谭彬之所以如此坚持,一定有他的理由,但是他今天始终没有说出来。”韩冰分析,“至于徐慧妈妈的反应,的确令人意外,我觉得这两人心中都藏着事。” 曹立点了点头,“谭云超也得深入调查一下,我总觉得这小子似乎在隐瞒什么。” 韩冰同意他的说法,“没错,5.17案或许与他无关,但徐慧的案子可能真的与他有关系!” 接下来的几天,排查凶手的工作还在进行,虽然查到几个样貌相近的人,但最后都排除了,案子再一次陷入瓶颈。 韩冰目前对徐慧被杀的想法都只是推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许只有抓到真正的凶手,才能说服所有人,也包括他自己。 ...... “韩队,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当他们的车停在省经济学院的门口时,李森忍不住问道。 韩冰笑着说:“带你重温下大学校园的气氛,走吧。” 当他们向门卫室的保安说明了情况后,保安立即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系着领带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警察同志,我是教导处的张明,请跟我来。” 几分钟后,他们就到了教导处的办公室。 “请坐,请喝水。” “谢谢。”韩冰率先说,“张老师,我们想见一见徐元图同学。” 张明一愣,疑惑地问道:“徐元图,他是犯了......什么事?” “那倒没有。”韩冰淡淡一笑,将十年前的案子大概说了一下,隐去了徐元图破坏文具店的事情,“我们这次来就是跟他聊一聊,看看他对当年的案子有没有什么印象。” 张明长舒一口气,说了句“稍等”,接连打了两个电话。 过了大概十分钟,徐元图满头大汗地跑到了教导处,当看到是韩冰两人时,脸色刷白,胸口也忍不住砰砰直跳。 他想,难道学校知道了那件事?这下可完了! “徐元图,你进来吧,这两位是甘......” “甘昌县公安局。” “对,甘昌县公安局的同志,想要找你了解一下十年前的一桩案子。”张明说完后,冲两人点了点头,“你们聊。” 说着,关上门就出去了。 “坐吧。”韩冰说。 徐元图缓缓坐下,心中忐忑不安,说道:“韩警官,你们好,是不是破坏文具店的事......” 韩冰笑着说:“你不用紧张,学校不知道那件事。” “哦,谢谢。”徐元图这才放心,“那是......” 由于他刚才太慌张,完全没有留意刚才张明说过的话。 “十年前,你姐姐徐慧被杀,那时候你已经十岁,应该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吧!” “嗯......记得。”徐元图说着忍不住掉落几滴泪水。 从徐元图记事起,姐姐徐慧仿佛就像一个陌生人突然闯到自己家一样。虽然这个大自己八岁的女孩对自己很好,什么事都让着自己。 可是,他依旧很讨厌这个大姐姐。 五岁之前,他不懂事,总喜欢欺负她,看到爸爸妈妈吵她的时候,更加高兴。 五岁之后,徐元图知道了一些事,才真正接受这个姐姐。每当他看到爸爸打骂她的时候,都会想办法护着她。 直到他八岁的时候,才知道徐慧不是自己的亲姐姐,怪不得爸爸这么不喜欢她。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爸爸打骂姐姐的时候,妈妈不说一句维护的话呢? 渐渐地,他看到徐慧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只有在他面前的时候才会笑一笑,大多数时间都会一个人看书,或者发呆。 再说了,当爸爸喝完酒之后,谁也不敢惹他......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姐姐徐慧已经有一天没回家了,就连晚上都没回来,徐元图知道,她这一顿打又跑不了了。 他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拦住爸爸! 等到下午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两个穿警服的人,大人们说是派出所的警察,让爸爸妈妈出去一趟。临走之前,他们将他托付给邻居看管。 直到傍晚的时候,爸爸妈妈才回来,两人看起来都很伤心,妈妈的眼睛都已经哭红了。 不一会儿,所有的亲戚都来了,开始安慰爸爸妈妈。 最后,他才在亲戚们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姐姐徐慧在水里淹死了! 一开始,他感到很失落,因为今天没法拦着爸爸打姐姐了!直到他意识到再也见不到姐姐的时候,才开始哇哇大哭。 接下来的几天,徐胜利每天都会拿着钢管到谭彬家叫骂,砸他们家的大门,朝他们家院子里扔石块,有人劝解,也有人看笑话。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谭彬一家搬走。 在以后的日子里,徐元图经常会听到爸妈因此而争吵,都是关于徐慧被杀的话题。每一次争吵,徐胜利的嗓门都很大。 “谭云超是杀害徐慧的凶手”,这句话也早早就在徐元图心里扎了根。 在他的记忆中,小学,初中,都能听到镇子上的人讨论这件案子,仿佛成了人们不可不谈的话题,谈论的中心点就是:为什么要释放杀人凶手? 渐渐地,徐元图也深信谭云超就是杀害姐姐的凶手,直到上高中和大学之后,远离了黑水镇,这件事也就慢慢淡了。 有一天,他在新闻上看到,那个杀害自己姐姐的杀人凶手再次成为凶杀案的嫌疑人,并且无罪释放。 这一刻,积压在胸中十年之久的恨意与怒火再一次爆发。 他决定报复,用自己的方式给姐姐报仇! 当然,他现在是一名大学生,知道自己的行为违法,所以计划了很长一段时间,也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实行了。 ...... ------------ 45、回忆的伤 “也就是说,当时你并没有去过案发现场,而是在邻居家?”李森问。 “是的,”徐元图说,“等亲戚来了之后,我才从他们的谈话中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在案发当天的上午,你应该见过徐慧吧。” “嗯。” “她有什么异常吗?” 徐元图苦笑,“不开心算吗?” “算。” “但是,在我的记忆中,我姐几乎每天都不开心。” 李森沉默,手中的笔也停了,仿佛忘记了该如何记录。 韩冰突然开口道:“在你的记忆中,你爸爸是什么开始酗酒的?” 徐元图想了一下,说道:“从我记事起吧,他总是满身酒味地回来,所有人都不敢惹他。那时候妈妈得照顾他,所以我小的时候经常跟姐姐一起睡。那时候我不懂事,经常欺负她,现在想想,觉得很对不起她。” 这时,徐元图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李森递过去纸巾,又将水杯往前推了推,“你喝口水,尽量平复下情绪。” 过了两分钟,徐元图继续说:“后来,我七八岁的时候,渐渐就明白事了,也知道徐慧不是我亲姐,就更加懊悔。所以,当爸爸再打骂她的时候,我就会站出来维护她。” “你爸爸喝酒之后,会打徐慧?” “嗯,她身上经常有伤,就是我爸爸打的。” “你妈妈不拦着吗?”李森不解问道。 徐元图摇了摇头,说道:“当时我不理解,长大后就明白了。我想我妈之所以不拦着,是害怕我爸不让我姐读书吧。也许,我爸那么讨厌她,一是因为不是亲生的,另一个原因大概是我妈坚持要让她上学,他觉得浪费钱。” 韩冰理解这种情况,当时重男轻女的思想还很重,就连现在依旧存在。 封建思想,残害了多少女性的天性与自由! 韩冰暗暗叹息,又问道:“你姐姐当天上午出门之后,一直没有回来过吗?” “好像回来过。” 听到这个回答,韩冰和李森微微变色,因为据徐胜利夫妇所说,徐慧自从上午出门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你确定?你是见到她回来了,还是......”李森问道。 “没见到。” “那你怎么知道呢?” “我记得那天吃完中午饭,有点困就去睡觉了,”徐元图回忆着说,“但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我姐回来了,我爸好像还吼了她一声。” “你能确定吗?” 这时,徐元图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当时我睡着了,时间又过了这么久......” 李森还想追问,被韩冰示意拦下了,他说:“没关系,那你记不记得,当天有没有见过你姐的一个灰色外套?” 这个问题太过笼统,十年前的一个外套,靠回忆很难记起来。 果然,徐元图说道:“这个没有印象了,在我的记忆中,我姐原本比较喜欢穿红色、粉色的衣服,后来就不穿了,慢慢喜欢穿灰色和黑色的衣服。具体是哪一件,真的想不起来了。” “好吧,今天就这样。”韩冰站起来说,“谢谢你的配合。” “韩警官,你们今天问这些事,是要......重新调查这个案子吗?” “不是,这还是你那件案子的例行询问。” 徐元图半信半疑,“您认为谭云超是杀害我姐的凶手吗?” 韩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你相信吗?” “我......” 韩冰摆了摆手,道:“不用急着回答,好好想一想,是你内心深信不疑谭云超是凶手,还是你愿意相信他就是凶手。” ...... “韩队,你最后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汽车启动之后,李森问道。 “我是在提醒他,不要轻易被自己看到的或者听到的所蒙蔽。你想,徐慧被杀的时候,徐元图才十岁,他对案件一无所知。十年来,他对谭云超所有的仇恨,都是来自身边人的一言一行,特别是徐胜利。” “没错,十几岁的孩子最容易被别人误导。” “所以说,徐元图心中对谭云超的仇恨,”韩冰沉思片刻,“不恰当地说,就是一股不明业火。” 李森点了点头,“对了,韩队,刚才你问他当天是否见过徐慧,他一开始似乎很确定,过了一会儿又说不确定,我觉得有点奇怪。” “不错。”韩冰笑着伸出了大拇哥。 李森愕然,“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观察得很细致。”韩冰说,“他撒谎了,那天中午之后,他肯定知道徐慧回来过,但是他察觉到这个问题很关键,所以才否认。” “那他为什么要否认呢?” 韩冰摇了摇头,眉头紧皱。 李森猜不透,又问道:“关于外套的事,他有没有撒谎?” “应该没有,即便他见过,可能也忘了,这件事情太小了。” “那您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韩冰淡淡一笑,“刚才还夸你,现在又迷糊了?” “嘿嘿。”李森不好意思地笑了,“难道外套也是关键信息?” “也不算是吧。你还记得谭云超当时是怎么说得吗?” 李森努力回忆,突然他眼睛一亮。 “我想起来了,谭云超当时说他见徐慧的时候,她穿的是一件灰色外套,而徐慧被发现死在湖里的时候,身上穿的是件粉色短袖。如果徐元图在家里见过徐慧,或者见过她的灰色外套,那就证明徐慧死之前回过家!” “没错。”韩冰说,“如果能够确定徐慧死之前回过家,那么徐胜利夫妇就是在撒谎,这其中可就有故事了。” “难道是徐胜利夫妇杀了徐慧?” 韩冰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李森说道:“咳,你们年轻人的思维真是天马行空,我都跟不上了,老了,呵呵。” 李森跟着笑了笑。 “不过,也不能扼杀年轻人的思维,你说说原因。” “这个......说谎就有动机,那就说明......” “小心!” 韩冰沉喝一声,一把拽住方向盘,猛地向右打,与对向的一辆大货车擦身而过! 两人都吓出一身冷汗,李森更是自责不已。 “先别胡思乱想,好好开车!” ------------ 46、令人痛心的命案 等回到局里,没想到所有人都在,就差韩冰和李森。 见他们回来了,副局长张有为说道:“这段时间,大家为了查案子都辛苦了,今天是周五,我请大家吃饭,明天都好好休息一天!” 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 是啊,两个多月来,不停地排查,不停地奔波,一个个嫌疑人被排除,一次次信心被打破? 虽然案子困难重重,但是,他们从未放弃。 这一天,几乎所有人都喝了酒,为了排遣心中的不甘与失落...... 早上八点多,韩冰刚起床,昨天酒喝得有点多,头还有点痛。 他接了杯水,还没来得及喝,电话就响了。 猛然间,他有一种错觉,电话铃声响得如此急躁,难道有大事发生? “韩队!”对方是李森,语气中充满震惊,“中城苑发生命案,两人死亡!” “中城苑?”韩冰也是一惊,觉得这个小区怎么那么熟悉,一时想不起。 “对,就是谭云超家所在的小区。” 韩冰想起来了,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死者......是谁?” 李森犹豫几秒,“谭云超的老婆何思梅,还有他们的儿子。” “什么!”韩冰只觉得气血翻涌,“那、那谭云超呢?” “还没找到,您先过来吧......” 十五分钟后,韩冰驱车来到中城苑。 三层小楼的三个出入口都已经被警戒线围住,在东单元的出入口处,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小区居民。 维持秩序的民警不认识韩冰,将他拦了下来。 “市局,韩冰。” 韩冰说着快速地就往楼里走,等民警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一层的转向平台处了。 楼道已经清空,每一层都有一个民警,等他爬到三层,看到了公安局的同事。 当时安置小区的规格大多数是三层,每栋楼三个单元,每单元每层两户,对门设计。 谭云超家是西户,东户的门也开着,户主一家三口正接受警员的问话。 “韩队。”李森上前打招呼,脸色有点苍白,“太残忍了......” 韩冰拍了拍他肩膀,还没进屋,就看到平躺在地上的何思梅的尸体,法医正在做初步检查。 她的脸色白得吓人,像是失血而亡,在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把匕首。 心脏旁边和肚子上各有一个伤口,看起来也是匕首刺进去之后留下的,上面的血液已经凝固。 血迹顺着三个伤口流到地面,呈暗黑色。 七月份的夏季正是最炎热的时候,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令人心烦。 对于它们而言,不管是动物的尸体还是人类的尸体,都是美食,在啃噬的时候,不会有任何感情...... “老韩,来了。”曹立双眉紧皱,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何思梅,死亡,身中三刀,心脏那一刀是致命伤,小孩叫谭振兴,肚子上有两刀,死因是窒息死亡。” 说着,他指了指最靠里的一间房,“在里边,你去看看吧。” 韩冰刚走到门口就停下了,看到一个男孩的尸体,右侧身躺在地上,右臂被压在身体下面,一张充满惊恐而稚嫩的脸朝门这边看。 他能够看到男孩肚子上的两个刀口,但没有凶器。 在靠近头部的地上放着一个枕头,上面还能看到一些水渍,大概是男孩被杀的时候流的口水或者眼泪。 一股凉意冲上心头! 整个房间的摆设很简单,房间被刷成了蓝色,很符合儿童房的颜色。 韩冰缓缓走进,看到一张儿童床被推到了对面的墙角,床上的被子和褥子堆在床的一侧,皱巴巴的,像是为了查看床底而被掀到了一旁。 窗户左侧的一张小书桌也被打翻,原本在桌子上的课本和学习用品也洒落一地。右侧有个小衣柜,柜门全部被拽开,挂在里面的衣物被粗暴地推到了一边。 紧挨着衣柜的是一个倒在地上的大箱子,里面装的全是玩具,大多散落在地上。在大箱子旁边,是一个翻倒的脏衣篓。 法医初步检查,何思梅心脏是致命伤,加上失血过多,直接导致其死亡。 谭振兴肚子上中两刀,不是致命伤,窒息导致了他的死亡。 两人大概是在昨天晚上七点到十点之间遇害,具体的死亡时间还要等解剖之后才知道。 韩冰无法想象,什么人能够杀害这么一对母子,又有什么人能够对一个八岁的孩子下得去手! 他也能够想象出,谭振兴在这间卧室度过了怎样的快乐时光。如今,这间卧室就像地狱一样,散发着血液凝固后的恶臭,透露出阴暗的恐惧。 韩冰又来到另一个房间,是谭云超夫妇的卧室,里面被刷成了标准的白色。除了衣柜和梳妆台,并没有太多的东西,只能用简单来描述。 环顾四周,韩冰发现,这里情形跟儿童房完全不同,家具、衣柜全都完好无损。 他感到诧异,整个房间就像一处神圣的避难所,没有被门外的恐怖和邪恶所波及! 韩冰还注意到,每个房间里的墙上都挂着一些家庭照片,想到那个曾经温暖幸福的家庭。再看看眼前的场景,这些五颜六色的照片,就像是一堆褪色的旧报纸,显得荒唐而畸形。 韩冰不由得痛心不已,那么年轻的生命啊! 看完尸体的情形之后,韩冰才注意到整个房子的布局。 厨房与客厅都很小,分别位于入户门的左右两侧。客厅里除了沙发和餐桌,基本没有多余的东西。 餐桌被推离了本来的位置,歪歪扭扭地斜靠着墙壁,上面乱七八糟地散落着一些报纸和写字笔。 此外,谭云超夫妇的卧室更靠近客厅,而谭振兴的卧室在最里边。 “老曹,谁报的案?”韩冰向正在跟法医沟通的曹立问道。 “一个快递员,”曹立转过身,“今天早上他来送快递,是何思梅前几天买的一双鞋和几本书,这一点已经跟物流公司确认过了。” “他经常在这一带送快递吗?” “是的。” “他人呢?” “张睿正在问话。” 韩冰点了点头,“谭云超呢,找到了吗?” 曹立立即表现得警觉起来,低声说道:“从我们到达现场起,就开始联系他,电话打不通,邻居也没有见过,这很不正常啊。” “的确,派人找吧,他是这件案子的关键!” ------------ 47、艰难的处境 曹立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找不到谭云超,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同样被杀了,要么...... 他不敢往下想,一个人真的会冷酷到杀害自己的老婆和儿子吗? 过了一会儿,局长林东和副局长张有也赶了过来,发生了这么重大的刑事案件,他们不得不关注。 了解情况之后,林东当即宣布成立“7.28专案组”,要求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侦破案件! ...... 回到局里后,林东主持召开了紧急会议,询问当前所有掌握的信息。 “曹立,你说说吧。” 曹立理了理思路,说道:“死者何思梅,今年三十五岁,甘南一中会计,身上被匕首刺中三刀,其中刺中心脏的一刀是致命伤。另一名死者叫谭振兴,是......她儿子,今年八岁,在甘南小学读三年级,腹部被刺中两刀,窒息而死。” “经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晚上七点至十点之间,其他具体信息需要等进一步的尸检报告。” “谭云超,死者的丈夫和爸爸,目前联系不到人,正在寻找。我们怀疑可能同样被害,但也不排除是凶手的可能。” 曹立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本,“此外,报案人是一名快递员,做过笔录,现在正与物流公司核实详细信息。林局,张局,这就是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 张有为当即表态,说道:“这是一起极其恶劣的入室杀人案,凶手手段残忍,连一个八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可见凶恶至极!林局已经跟市里汇报过了,成立7.28专案组,由曹立任组长,韩冰任副组长,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抓到真凶!” 曹立本想建议由韩冰任组长,毕竟他是市里的刑侦专家,比自己更加合适。 但转念一想,既然局长这么安排,肯定自有道理,便没有开口。 “没错,”林局表情严肃,“两个多月前的5.17强奸杀人案还没有侦破,现在又发生了这么恶劣的入室杀人案,难道我们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我们甘昌县公安局这就这么窝囊吗?” 听到这些话,所有人都不自觉低下了头,这是自己的本职工作没做好啊! “我已经跟市里立下军令状,保证侦破此案,否则的话我就引咎辞职!同志们,身为公安干警,保护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身为警察的使命,我们必须要对得起身上这身警服!” 林东看到有些人情绪有点低落,有鼓励道:“但是,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人民的好警察,面对犯罪分子绝对不会退缩,不管凶手隐藏地多么深,我相信你们都能把他抓起来!” 林东的一番话,既指出了当前的困境,也鼓舞了所有警员,无疑点燃了所有人的士气! 这时,张有为说道:“曹立,说说接下来的侦查方向和部署吧。” “首先要找到谭云超,尽快确定他是否被害,其次加大排查范围,目前正在对整栋楼整个小区的居民进行询问。最后是对何思梅和谭振兴的生活、工作和学习情况进行排查,找到其中有用的线索。” 曹立几乎一口气说完,“不过,按照这样的调查力量,目前的警力肯定不够。” “警力不用考虑,我已经跟各个派出所打过招呼,全力配合排查工作。”林东说,“可能的话,我会向市局反映,争取更多的警力支持!” 曹立点了点头,补充说:“我们今天在勘察案发现场的时候,发现死者家里的财物没有失窃的迹象,初步排除入室抢劫的可能,断定为他杀。从凶案现场来看,凶手身上可能有武器,所有人必须要注意安全!” “没错,一定要保护好自身安全。”张有为说,“另外,快递员的情况要尽快排查。曹立,还有吗?” “目前就这些。” 林东看了看正在发呆的韩冰,说道:“韩冰,你有没有补充的?” 韩冰回过神来,说道:“曹队长说得很全面了,我这没有要补充的。” 其实,韩冰对于案发现场有很多疑点,但由于刚开始调查,有一些想法还需要去验证,所以就没有说出来。 他知道,如果想法不对,很可能会误导侦破方向。 会后,曹立跟韩冰在办公室胡乱吃了点东西,就开始讨论起案情来。 “撇开案情不说,你觉得谭云超有没有可能是凶手?”曹立问道。 韩冰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但是动机呢?” “假设,”曹立强调了一下,“我是说假设,谭云超是杀害葛晓丽的凶手,而何思梅知情,想要劝说他去自首,两人因此发生分歧。谭云超一不做二不休......” 韩冰也想到过这种可能,毕竟谭云超在5.17强奸杀人案中还有嫌疑。 可是,有一道坎无法越过,那就是:即使谭云超再凶恶,会亲手杀害自己老婆和儿子吗? 然而,俗话说,人心隔肚皮。 于是,他示意曹立继续说。 “咱们先说何思梅的尸体,在门后,仰躺在地面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你觉得她是在逃跑的时候被杀的吗?” “我觉得不是。”韩冰望着他。 “我也觉得不是,从尸体的姿势能看出来,她不是要逃跑,而是去开门。就在开门的一瞬间,被谭云超快速地捅了几刀。”曹立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可是,有一点非常可疑。” “哪一点?” “你想想看,如果是你晚上回家时,你老婆会给你开门吗?” “一般不会,”韩冰说,“除非我敲门。” “对啊,不管别人怎么做,反正我每天都会带钥匙,直接开门,进屋。” “或许他没有带钥匙呢。” “也有道理,”曹立说,“谁都有忘记的时候,或者搞丢的时候。” “但是,这样有点说不通。”韩冰解释说,“如果谭云超想杀何思梅,有很多机会,完全没必要在开门的时候行凶。” 曹立点了点头,还有点不死心,说道:“也有一种可能,何思梅在与谭云超争执的过程中,试图跑出去,却被谭云超拦住,杀死在门后。” 韩冰笑了笑,“即便如此,试想一下,一个母亲会抛下自己的孩子独自逃生吗?” ------------ 48、畏罪自杀? 曹立赞同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下说:“那也许她认为谭振兴没有危险呢?” “有这种可能,”韩冰没有争论,“不过话说回来,即使谭云超要杀何思梅,也没必要杀掉他们的儿子啊,小孩子不可能知道什么事。” “或许......”曹立想了一下,“或许谭云超杀害何思梅的时候被谭振兴看到了,于是就......” 在韩冰看来,在谭云超没有找到之前,一切假设皆有可能。 不过,要说谭云超是凶手,听起来有点牵强。 作为男主人,谭云超对家里的布局再熟悉不过,想找到母子俩轻而易举,没有必要在儿童房里翻箱倒柜地寻找。 曹立听到韩冰的想法,也很赞同,不过也提出了另一个疑点: 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为什么凶手不先搜查靠近客厅的谭云超夫妇的卧室,反而直奔最里面的谭振兴的卧室呢? “除非凶手知道谭振兴在哪个房间......”韩冰说。 两人面面相觑,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推断。 韩冰想象着当时的场景: 谭云超冷酷地杀死了自己老婆,看着她躺在地板上血流不止,却无动于衷。然后,他直奔自己儿子的房间,把卧室翻了个底朝天,就为了杀害自己的儿子。 一刀,两刀,用被子或者枕头捂住儿子的脸。 难道他是不忍心吗? 之后,他就这样逃之夭夭了? 韩冰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思考,试图想出一种最为合理的解释,但都失败了...... 这时,张睿从外面回来,说道:“曹队,韩队,那个快递员的情况摸清了。他在这家快递公司工作了五年多了,一直都勤勤恳恳,没有案底。” 两人都觉得没有问题,曹立问道:“他早上的笔录怎么样?” “也没有问题。”张睿说,“他到达谭云超家时,看到门开了一条缝,敲门之后没有回应,于是就推开门。刚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然后就看见何思梅躺在门口。之后他就跑到小区大门值班室,用电话报了警。” “他没有进到屋子里吧?”韩冰问道。 “没有,”张睿耸了耸肩,“他说看到门口那一幕就已经吓得不行了,哪还敢再进屋。” 短暂的沉默之后,曹立问道:“尸检报告出来没有?” “还没有。” “催一催!” 张睿一脸无辜,说道:“催过了,法医说最早要等到下午......” 老婆孩子被杀,谭云超却失踪了,很明显是畏罪潜逃,只要能够找到他,可能真相就大白了。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当谭云超再次出现的时候,却无法开口。 下午三点半,甘南一中辖区派出所接到一个牧民报案,在一中后面一两百米的荒草中,发现一具尸体。 经派出所民警孙章指认,死者正是谭云超。 当韩冰等人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已经有几个民警在维持秩序,警戒线也拉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曹立看了一眼现场,不满地说,“警戒线再向后拉五米,无关人员往外清,这么多脚印把现场都破坏了!” 张睿立即安排,不一会儿就将人群疏散到警戒线之外。 韩冰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曹立,没有说什么。 他能够理解曹立的心情,有可能一个脚印就能改变案件的走向。 谭云超仰躺在荒草上,脸色铁青,口鼻出血,脸上表情狰狞,一群苍蝇在尸体周围不停地飞舞。 韩冰环顾周围,往南一百多米就是学校高大的围墙,其余三面都是荒草,紧接着是低矮的灌木。 荒草有高有低,围着中间下沉的一块区域,里面黄色的土壤被烤得干裂。周围不远处都是高大的树木,将这里笼罩在阴影之中。 浓密的枝叶完全挡住了外面的道路,偶尔有风飘过,传来了树叶相互摩擦的沙沙声,稍微凉快一些。 风声过后,周围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仿佛所有的鸟儿都意识到此时要保持安静。 除了空地边上有一些杂乱无章的脚印,其他地方看起来依旧是人迹罕至。 这时,法医开始检查谭云超的尸体,警员也开始采集附近的脚印和其他线索,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韩冰站在距离尸体两米远的地方,看着躺在草丛中、一脸痛苦表情的谭云超,心中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个人临死前会想到什么? 自己简短的一生,曾经的辉煌,终生的遗憾,内疚或者幸福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法医给出结论:死者脸色铁青,口鼻出血,身体没有其他外伤,初步判断为中毒死亡。死者身上有轻微酒精气味,死前喝过酒,很可能为自杀。 畏惧自杀? 先杀了家人,然后自杀,很符合曹立之前的猜测...... 此时,韩冰非常疑惑,难道谭云超真的是杀害葛晓丽的凶手? 案发后,或者东窗事发,无奈之下杀了家人,再来到这里服毒自杀? 为什么非要到这里自杀,难道这里对他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老陈,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吗?”韩冰问,“可以确定他是自杀吗?” “这里就是案发现场无疑,是不是自杀还不能肯定。不过,如果是他杀,至少会有搏斗的痕迹,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所以几率很小。” “你刚才说死者死前喝过酒?” “没错。” “那有没有可能死者在死前喝酒过量,人事不省,他人将毒药灌进去?或者毒药本身就掺在酒里?” “原则上说有这种可能,不过要经过解剖检验。” 韩冰再次环顾四周,试图找到答案,但看到的只有一片茫然。 接着,他陷入了沉思。 ...... 等他们回到局里,法医开始对谭云超的尸体做进一步的检测,而此时何思梅跟谭振兴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了,跟法医在现场初步判断一致: 何思梅死于心脏致命伤,谭振兴则先被枕头捂住窒息,然后补了两刀,凶器就是何思梅身上被插着的匕首。并且,何思梅心脏上的伤口比其他两个要宽一些。 法医猜测,凶手先杀了何思梅,然后拿着匕首杀掉了谭振兴,最后又将匕首重新插在心脏的伤口上,因此才比其他两个伤口宽。 另外,两人死亡的时间锁定在晚上八点半至九点之间。 ------------ 49、过于合理的证据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曹立不解地问道,“把匕首又插进伤口中,而不选择带走?” “也许他觉得没必要带走,或者惊慌之下忘记带走?”陈法医说。 “不可能。”曹立立马否定,“既然凶手能够把匕首插在原来的伤口上,就说明他当时并不是很慌张,当然也不可能忘记。” “还有一种可能,”韩冰笑道,“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故意?”李森也感到疑惑,“难道他在向警察示威?” 韩冰淡淡一笑,转过头看向法医,“老陈,匕首上应该有指纹吧?” “没错,”陈法医说,“一共五个指纹,其中三个很清晰,另外两个有点模糊,但不影响最终辨认。” “是死者的吗?” 陈法医摇了摇头,“是另外一个人的,应该就是凶手留下的。” 这时,韩冰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几个指纹应该属于同一个人的——谭云超。” 曹立突然醒悟,说道:“老韩,你相信谭云超是凶手了?” 韩冰不置可否,“先比对下吧,如果我猜想不错,那五个指纹都是谭云超的。” 过了半个小时,一张清晰的指纹报告就放到了办公桌上。 果然被韩冰说中,五个指纹的确是谭云超右手的,没有第二个人的指纹。 另外,陈法医初步判断,谭云超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昨天晚上九点之后。 韩冰仔细地看着指纹报告,上面有五个椭圆形指纹,里面布满了密集的纹路。 三个清晰,是谭云超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另外两个稍微模糊一点,但仍然可以确定分别是谭云超的右手大拇指和小拇指。 “怎么这么清晰啊。”韩冰说。 曹立听出他话里有话,便停止翻看笔记,接过递过来的指纹报告,皱着眉说道:“是啊,清清楚楚,这些指纹就差直接说谭云超就是凶手了。” “会不会太清晰了?”韩冰这句话充满着很明显的怀疑语气,“试想一下,这个人拿着匕首亲自杀了自己的家人,难道他不紧张吗?难道不该浑身发抖、大汗淋漓吗?” 曹立点了点头,“除非他非常冷静,是一名......职业杀手。” 韩冰没有理会曹立的“幽默”,说道:“根据以往的办案经验,别说在这种情况下了,有时候就算在正规取证条件下,采集的指纹都未必能有这么清楚!” “哎呀!”曹立皱起眉头看着那些指纹,“这些指纹的确令人怀疑......” “难道不是谭云超干的?”韩冰忍不住说道,却又充满疑惑,“可是不管怎么想,当时的场景都像是一场疯狂的搜查。” “是啊,想想看,假如你是那个凶手,事先不知道谭振兴藏在哪里,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把整个房间都翻找了一遍。” 韩冰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曹立,继续说:“当看到卧室里没人的时候,你首先想到的是哪里?那应该是柜子,打开之后发现不在。在床底下吗?不在......” 曹立听完,缓缓说道:“这也就证明凶手不是谭云超,因为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哪里。” “你说的没错,但是,”韩冰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凶手不是谭云超,而是另有他人,那么他为什么只搜查了儿童房,而没有搜查离客厅更近的谭云超夫妇的卧室呢?” “除非凶手知道谭振兴在哪个房间,直接冲进去寻找。”曹立分析着说,“难道是熟人作案?” “有这个可能。”韩冰思索着说,总觉得哪里不对。 曹立继续分析:“凶手先杀了何思梅和谭振兴,然后又毒杀了谭云超。下毒,虽然难度大,但当时谭云超喝酒了,所以实现的几率很大。” “可是匕首上的指纹该怎么解释呢?难道凶手杀完两人之后,拿走匕首,在杀掉谭云超之后,伪造了指纹,又跑回谭云超家将匕首插在何思梅身上?” 韩冰认为,凶手返回谭家的可能几乎为零,那样做风险太大了。 而且,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凶手在行凶的过程中,怎么就那么确定谭云超不在家? “你说的有道理,”曹立听完他的想法后说,“除非凶手摸清了谭云超的去向,计划好时间,但是还有一点说不通......” 不等他说完,韩冰说道:“你是不是想说,谭云超的指纹是如何出现在匕首上的?” “没错。”曹立说,“谭云超的死亡时间在何思梅和谭振兴之后,如果说凶手没有第二次返回谭家,这个疑点就无法消除。” 韩冰点了点头,所有的疑点在自杀和他杀之中来回转换,放在任何一种观点上,有的说得通,有的说不通。 不过,他倾向于谭云超是无辜的。 其一,从道德上来讲,谭云超不太可能会杀害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即便他是杀害葛晓丽的凶手,要是畏罪自杀的话,根本没必要杀害妻儿。 其二,如果谭云超是凶手,在他行凶过程中,看到自己的老婆和孩子被自己亲手杀死,不可能没有一点内疚和慌张。 再说了,这么热的天,手上肯定会出汗,即便匕首上会留下指纹,也不会如此清晰。 如此说来,能够直指凶手的指纹,反而就成了最大的漏洞! 韩冰猜测,凶手一定是事先取到了谭云超的指纹,并把它成功地留在匕首上。 凶手在行凶时戴了手套,之所以其中两个指纹有点模糊,肯定是在行凶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了。 至于凶手是通过哪种方式获取谭云超指纹,并且留在匕首上,可能只有抓到凶手才知道了。 不过,韩冰已经基本确定,谭云超绝对不是此案的凶手。 想起谭振兴房间的情形,韩冰连连叹息,这就像是一场有目标却无方向的狩猎,凶手费力地找了一圈,终于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抓住了他。 ...... 第二天一早,谭云超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死者的死亡原因是砷中毒,并且,死亡之前的确喝过酒,因为在他体内检测出乙醇。 由于身体代谢过一段时间,无法确定生前饮酒量。 不过,令人疑惑的是,法医在死者体内还检测出另一种极其微量的物质,成分有点像乙醚,由于量太小,无法确定。 最重要的是,即便能够确定死者是中毒死亡,仍旧无法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 ------------ 50、释怀 曹立似乎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问道:“能不能确定谭云超是自杀?” 陈法医说道:“以法医的眼光来说,这种情况百分之九十九可以算是自杀,但还有百分之一的不确定因素。当然了,凶手提前在酒中下毒除外。” “比如说呢?” “凶手控制住被害人之后,用一根管子直接下到他的胃中,然后将毒药灌进去,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被害人不会反抗吗?”曹立问。 “我说了,被害人被控制住,就意味着无法反抗。” 韩冰突然说道:“有没有可能在人死后,再利用刚才的手段将毒药灌进胃里?” 陈法医笑了笑了,说道:“这是一种极其变态的方法,当然也有可能,不过,本案的死者肯定是在活着的时候喝下毒药的。” “为什么?” “如果人死之后再灌进毒药,根本不会被身体吸收,我们在死者的血液中检测到了毒素。” 听完法医的分析,曹立更加坚信谭云超是自杀的了,虽然不能理解他杀害妻儿的目的,但这似乎是最说得通的说法了。 而韩冰却持有相反的观点,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 凶器有了,上面有谭云超的指纹,畏罪自杀,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合理,专案组成员都在加班加点地寻找线索,大多数人似乎已经认定这样一个结果。 由于一家三口死亡,这起案件迅速传播出去,比之前任何案件的关注度都高。不过,有了目前掌握的证据,省、市两级领导也没有过多的苛责。 所有人都认为很快就会结案,唯独韩冰越来越觉得案件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阴谋。 经过调查,何思梅家里已经没有亲人,而谭云超还有一对父母,不过已经十年没有联系了。虽然这么多年没有联系,毕竟是父母,甘昌县公安局就通知了谭彬夫妇。 见到两位老人的时候,他们双眼通红,但仍旧保持着清醒的神态。 也许,对他们来说,儿子十年不联系都无所谓,最起码这层关系还在。可是,一旦这种关系消失,那就代表着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再出现。 韩冰领着他们走到谭云超家门口的时候,沈云忍不住哭泣起来,她伸出满是老茧、枯瘦的双手不停摸着门框,似乎在寻找儿子留下的任何信息。 然而,什么都没有。 韩冰缓缓推开门,一股漂白剂的味道传来,屋子里已经被清洗了一遍,由于没有通风,刺鼻的味道还没有散出去。 屋里已经被警察搜查了一遍,与案情有关的东西已经存档。 老两口将窗户打开,一点点地熟悉着整个房间,当他们看到屋子里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时,更是悲痛难耐,忍不住泪水横流。 看着照片上的谭云超,谭彬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那是谭云超被无罪释放之后的日子,他总是默默地盯着儿子看,有时候在另外一间屋子门口,有时候隔着一层窗玻璃,被他发现就假装在看报纸。 令人意外的是,时间久了,儿子似乎总能够感受他的目光,时不时便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他盯着儿子的目光就会突然移开,或者怔怔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沉思。 他从儿子疑惑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也许是愤怒,也许是悲伤。 ...... 此时,谭彬似乎克制着内心的悲痛。 自从收到公安局的通知之后,他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开始关注报纸和新闻上的消息。 他盯着韩冰说道:“韩队长,我听新闻上说是云超杀了他老婆和孩子,然后再自杀了?” 韩冰本想说出自己的想法,但在案子没有侦破之前,他不能这样做。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大概是这样。” 谭彬表情木然,只是通红的双眼和颤抖的身体表明,他完全不认可这个结果。 沈云哭着说道:“我不信!不可能,云超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我也不相信。”谭彬冷漠地说,“虽然我一直怀疑徐慧的死跟云超有关,但要说他会杀害自己的妻儿,然后自杀,我绝对不相信!” 韩冰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只有说道:“这只是根据目前的线索得出的结论,具体还是要看调查结果。你们先不要着急,相信我们一定会尽快破案。” 听到这句话,谭彬的情绪似乎一下子被点燃了:“现在,我不知道到底该信什么、不该信什么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认为徐慧的死跟云超有关。可如今,我的儿媳妇和孙子都被杀害了,我的儿子也死了!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我也不例外,无论何时,我都会保护他,要不然当年也不会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同样,我对何思梅和谭振兴也是如此。就算到了入土之时,我也会毫不松口地说,我儿子不会杀了他老婆和孩子!” 沈云被谭彬的话惊呆了,自从离开黑水镇之后,她从来没有见丈夫吐露过心声。 原来,他是一个人在心底默默承受。 谭彬停顿了片刻,“可是,每当这个时候,总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回旋:‘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确定吗?’” 韩冰不解,抬起头望着他,屋里没开灯,似乎有一层黑色笼罩在他周围,只有一双眼睛在发着光。 谭彬侧了侧头,脸上的表情隐没在阴影之中:“我不知道,当年我的隐忍和不相信,是不是让我的双手染上了儿媳和孙子的鲜血?” 韩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任凭自己被这沉闷的黑暗所包围。 “如果不是我的隐忍,我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我们就不会离开黑水镇的家,云超也就不会离开我们。他会考上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娶老婆,生孩子,将是另外一种生活。” 说完这些话,谭彬已经老泪纵横。 韩冰沉默了,他想不到什么语言来安慰眼前这对可怜的父母。 也许,这是一个老人为了自己死去的儿子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 51、关联 将两人送到附近宾馆之后,天已经黑了,韩冰突然觉得夜晚似乎凉快了一点,但也更黑了一点,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更为漫长了。 车灯照着前方,黑暗中立即出现一道白光,就像一把斧头,要将黑暗劈开一样。 不知为何,路上的行人渐少,前方空空如也,后方茫茫一片,就好比他此刻的心情,空空荡荡...... 经过调查,快递员老实勤奋,没有作案时间和动机,而当天晚上值班的门卫说,没有看到异常的人。警员们将希望寄托在谭云超家对门邻居上,然而对面住户是一对高龄老人,耳朵和眼睛都不太好使,说案发当晚没有听到异常的声音。 从案发时间内到第二天早上,除了快递员,再没有其他目击证人。 办案人员对谭云超当晚情况的调查也不乐观,经其他商铺工作人员反应,谭云超当晚没有像往常一样关门,而是留在了店里。有人反映看到谭云超一个人在店里喝酒,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后来,谭云超喝酒一事,在小卖店得到了证实,他是晚上七点多去买的白酒和一些吃的。 总的来说,在人员排查上几乎没有什么收获。 早上汇报完各自的工作进展之后,韩冰带着李森来到何思梅工作的甘南一中,这时候已经很热了,他们站在校园内滚烫的地面上,能感到高温正透过鞋底钻进来。 学校不大,三排三层教学楼依次排列,看起来有点破旧,大门西南侧是一个小的操场,铺着的沥青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旁边还有一些掉漆的水龙头和洗手盆。 除此之外,校园内种了许多高大的云杉,可以供学生们乘凉。 云杉是甘昌县最常见的树木之一,它的外形类似于松树,树干挺拔,树冠饱满。它的耐旱性和适应能力超强,适合在干旱炎热的地区种植。 看着眼前的情景,韩冰产生了时光倒流的错觉,恍若回到了三十多年前自己上中学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学校比这还要破旧、还要小,当然学习生活也更加艰苦与枯燥。很多人由于学费的问题半途辍学,能够真正上完初中的寥寥几人。即便能够初中毕业,对于穷苦人家的孩子,高中学费依旧是一个天文数字。 一切是那么久远,但又觉得如此熟悉,许多早已忘却的人和事忽然又涌上心头...... 当韩冰与李森走到校园西南侧的花坛时,看到旁边围了一群身穿校服的学生和几个老师,一棵云杉幼苗被一铲铲埋进了土里。刚刚种下的云杉幼苗在烈日的照耀下,立马显出了柔弱的姿态。树枝上仅有几片黄叶因缺水干枯,迅速地飘落到地上。 韩冰心想,这棵树是活不成的。 等这棵树完全种下后,学生们就被老师被带回了教室。 这时,李森指着一个身穿西装、头戴帽子、身材笔挺的中年男人说道:“那个人叫闫中合,学校的校长。” 韩冰想起来了,在调查葛晓丽被杀案子的时候,曹立曾经提到过这个中学校长。看着他穿的这么正式,不禁感叹他是怎么耐得住炎热的! 这时,闫中合也注意到了他们,挥手示意了一下,与两个老师模样的人匆忙说了几句话,然后快步向他们走来,早早地伸出了一只手。 韩冰这才发现,这个闫校长竟然还打着领带,脸上微微冒汗,看起来气色不错。 “不好意思,警察同志,”闫中合歉意地说,“让你们久等了。” 闫中合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出头,五官协调,有着宽阔的胸膛和灿烂的微笑,帽子底下露出了干净的黑色头发。他走起路来从容不迫、很有活力。 “这个是云杉吧。”韩冰指着刚刚种下的树苗说。 “是的,云杉给这片土地带来希望。”闫中合忽然压低了声音,接着叹了口气,“即使那棵树很可能活不了......” 两人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都没有回话。 “这边走吧。”闫中合一边走一边指着北边那栋浅黄色的房子,“我按照你们的要求,把何思梅在学校的所有东西都整理到一起,放在一间办公室里了,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 闫中合带着他们穿过操场,远处响起了铃声,下课了。 当他们走到跟前才发现,操场上的体育设施都破破烂烂的,表面的油漆已经脱落了,露出来的金属锈迹斑斑。篮球场上只有一个篮球架,生锈的篮筐下没有篮网,看起来光秃秃的。 教学楼表面也布满了裂痕,那是时间的痕迹果,也是风雨侵蚀的结果。 闫中合从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猜到心中的想法,于是苦笑道:“很明显,这个学校年久失修了。” “我听说省里边会给一些落后的学校拨款,叫什么资金?”韩冰含糊地说。 “没错,是教育资金,”闫中合说,看起来很无奈,“且不说好不好申请,即便申请下来,那点资金根本就不够用。” “咱们学校申请了吗?” “咳,每年都申请,”闫中合语气中有点生气,“只申请下来过一次,已经是五年前了,今天的申请已经报上去了,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等他们绕到教学楼后方,能看到学校外边不远处的一片荒草,一群山羊正在啃食着。那里就是牧民发现谭云超的地方,没想到这些人不害怕,还去那里放养。 韩冰放眼望去,远处高耸的是一片起起伏伏的山坡,上面被灌木林覆盖着,仿佛在凝视着这座破旧的学校。 “闫校长,你来这里当校长多久了?”韩冰问道。 “嗯,大概有七年了吧,”闫中合回忆着说,“对,当校长七年了,但要算着当老师的时间,得有十一二年了。” “这么久了啊,”李森感叹着说,“看来你对这里‘情有独钟’啊。” 闫中合淡淡一笑:“也算不上情有独钟,我和我老婆原本都是这里的老师,教书育人,也算是一项自豪的事业。” “不愧是校长,这觉悟。”李森伸出了大拇指,“对了,那您爱人现在还在这教学吗?” “没有,”闫中合说,“自从我当上校长之后,她就回归家庭了。” ------------ 52、异常的表现 闫中合非常健谈,对实事也比较关注,跟外人很容易谈得来。 就在这短暂的交谈中,韩冰和李森已经得知,闫中合的岳父原来是这个学校的校长,退休之后就把他推上了校长的位置。 大约过了五分钟,他们来到这栋浅黄色的房子前。 走廊里歪歪斜斜地堆着一些废弃的桌椅和杂物,散发出霉味,两边斑驳的墙上挂着很多画,一看就是学生画的。 有的画着几只长了翅膀的山羊,有的画着一条条河流,但河水的颜色是红色的。还有的画着一家三口,但家庭成员都像火柴棍一样...... “咳,这些画真的是......”李森喃喃地说,想不出该怎么去形容。 其余两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天马行空,充满阴郁的情感。 闫中合没有说什么,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两人办公室的门。 同样是一股霉味。 闫中合指了指破旧的椅子,说道:“请坐吧,我昨天擦过了。” 然后,他走进隔间的贮藏室,片刻之后,抱着一个封好的大纸箱出来了。 “都在这儿了,”闫中合说,“何思梅办公桌里的东西。” “谢谢。”王李森把纸箱接了过来。 “说实话,我至今都不敢相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闫中合靠在一张办公桌上,“大家都感到震惊不已,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是啊,发生的太突然了。”韩冰说,接着便岔开话题,“对了,你在工作上跟何思梅接触得多吗?” 闫中合说:“何思梅是学校的会计,负责财务这一块,平时接触还是比较多的。” “你觉得她做的怎么样?”韩冰问。 “很好啊!”闫中合由衷地赞叹,“她很擅长这份工作,还特别聪明,在这当会计都都有点大材小用了。” “除了财务方面的工作,她还做什么?” “主要就是财务,其他的也没什么了。不过像帮忙整理资料,打印东西什么的也会有。毕竟这里人员有限。其实我觉得,她当一二年级的数学老师还是比较适合的。” 这会儿是下课时间,虽然窗户关得死死的,但外面嘈杂的声音还是飘了进来。 “有句话我想说,”闫中合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别介意。” “没事,请说。”李森回道。 “我想问下这个案子怎么样了,现在都在传是谭云超杀了他们,难道真的是......” 不等他说完,李森就说道:“闫校长,是这样的,这件案子涉及了三条人命,而且是同一个家庭。所以,我们不会轻易下定论,你们也不要信谣传谣。” 韩冰点了点头,补充道:“命案肯定要慎之又慎。” “当然,当然。”很明显,闫中合的语气有些怀疑,“不过,学校有这么多学生和老师,我有责任确保他们的安全,所以如果有什么可能发生的......” “闫校长,我们来这儿不是说有什么令人担心的事情会发生。”李森略带冷漠地说,“你放心,如果有任何需要通知你的情况,我们一定会告诉你的。” “好,那我就明白了。”闫中合松了一口气,“那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韩冰淡淡说道:“给我们讲讲有关何思梅的情况吧。” “嗯......从哪说起呢?” “最近吧。” 闫中合想了一会儿,决定先从最近发生的一件事说起。 记得那是周四的上午,他正在办公室处理一些文件,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接着何思梅走了进来。 她关上办公室的门,拉过一把椅子,在离闫中合办公桌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何思梅穿了一身紫色连衣裙,算不上漂亮,腰杆挺得笔直,双腿在膝盖处优雅地交错着。虽然朴素,却将她衬托得很好看。 闫中合看着她,注意到她正紧紧地握着放在腿上的一个小文件袋。 “闫校长。”何思梅有些欲言又止。 闫中合放下手中的文件,静静地等着。 “校长,说实话,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来找你谈这个问题。我丈夫他……”何思梅直视着他的目光,“但让云超知道,他可能会不高兴。” 何思梅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闫中合意识到问题可能有点严重,于是起身给她倒了杯水,说道:“没事,别着急,你慢慢说。” “我在学校待了两年多了,工作也很愉快,我觉得,”她抬起了头,不太自信地说,“我觉得你是这里唯一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闫中合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何思梅再一次停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最近有一些问题,出在我身上,还在工作上犯了一些错误。” “工作上倒没事,没有什么影响。”闫中合说,“学校的老师都知道你是一名称职的会计。” 她点了点头,表情变得坚定了一些:“现在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向谁说,因为我太担心了......” 原来,何思梅担心的是家里的经济情况,自从谭云超因为葛晓丽案被释放之后,文具店的生意越来越差,而他似乎性情大变,变得不求上进,还整天喝酒。 另外,谭云超之前有赌博的恶习,这几年一直被何思梅严厉管控,可是,现在他好像又开始偷偷赌博了。 家里的存款越来越少,紧靠何思梅的工资肯定不行。 为此,何思梅还跟谭云超大吵一架。 听完闫中合的叙述,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过了片刻,韩冰问道:“你是说,何思梅担心家里的经济情况?” “从她的说法来看,是的。”闫中合说,“当然,她看起来很担忧。” 韩冰不解,问道:“为什么要说‘当然’?” “抱歉,我没有其他的意思。”闫中合说,“当时她的表情十分严肃,看起来还有点不安。” “她还有其他异常的表现吗?” 闫中合沉思了片刻,接着说:“她负责的是财务方面的工作,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重要的,需要非常谨慎细心。可是,在事发前的一两周里,她变得越来越焦虑不安,现在想来有点不对劲。” ------------ 53、不合理 韩冰说道:“可以具体一点吗?” “那时候她常常心不在焉,有时会有点烦躁。我记得她还在核对账目的时候犯了错,还好及时发现,才没有酿成大错。”闫中合一边说一边摇头,“这不像她的作风,她对自己一向严格要求。” “于是,她就来找我谈这件事了?”韩冰问道。 “我想是吧。” 由于不停地记录,李森的手腕有点僵硬,便活动了下。 突然,他想到一个问题,便说道:“何思梅在说话的时候,有没有流露出对她丈夫的害怕?” “我当时并没有这样想,”闫中合揉了揉眼睛,“可是,当我第二天知道出了什么事之后,我觉得自己很可能听得不够仔细,观察得也不够仔细。” “第二天?”韩冰疑惑地说,“你说何思梅找你的时候是案发前一天?” “没错。”闫中合有点诧异,“这......有什么不对吗?” 韩冰淡淡一笑,“那倒没有,刚才没注意你说时间。” “哦,那可能是我忘记说了,不好意思。”短暂的停顿之后,闫中合愧疚地说,“我们每天见面,在同一个地方上班,现在我每天都会扪心自问,为什么没有发现出事前的一些征兆?” 韩冰与李森默默地听着,感同身受。 过了一会儿,闫中合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说道:“说完这些之后,她还跟我道了歉。” “为了工作上的事?”韩冰问。 “有工作上的,也有关于这次谈话。”闫中合想了一下,“她说很抱歉自己最近一直心不在焉,工作上老出错。最后她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并且叫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谭云超。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生气。当然了,就算她不叮嘱,我也不会说的。” 韩冰与李森对视了一眼,韩冰问道:“你觉得她为什么会找你说这件事?” 闫中合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说道:“除了预支工资,我觉得她当时应该比较焦虑,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最后,我说了一些安慰她的话,她就离开了。” “对了,你跟谭云超熟吗?”韩冰问道。 “不太熟,经过他的文具店的时候也会打个招呼,但是不怎么交谈。你们知道,他看起来有点让人......不敢接近。” 这时候,谈话基本就结束了,在这位校长的眼中,何思梅严格要求自己,是一个优秀的员工,只是遇到了一个不幸的丈夫。 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闫中合突然说道:“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 说完,脸上竟然露出了懊悔的神情。 “请说。” “其实,当天晚上的惨案可能有、有机会避免......” 听到他这么说,两人同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由于上学期快要结束,有许多账目需要核对,何思梅当天晚上应该是要留在学校加班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留在学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问过其他老师,好像下午没人见过她。如果她留在学校加班,可能......”闫中合重重叹了口气,“可能这就是命吧。” “整个下午没有见到她,你......”李森疑惑地问道。 闫中合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学校里除了老师之外的员工并不多,何思梅是会计,时间上相对自由一点,我想她可能有事来不及跟我说,就没放在心上。” 李森点了点头。 “闫校长,你说的这个信息很重要,”韩冰说,“谢谢你的配合。” ...... 李森双手抱着装着何思梅东西的纸箱,硬纸板紧贴着胸口的地方已经被汗水湿透,衣服紧紧地粘在胸口上,感觉很不舒服。 “韩队,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谭云超因为钱的事才......” “才杀了妻儿?”韩冰接下他没说出来的话。 “嗯。” “其实也有这种可能,”韩冰说,“谭云超性格有点偏执,如果真的因为钱的问题与何思梅争执不下,很可能会行凶。但是杀害自己儿子就说不通了。” “也许,等他杀完何思梅之后已经疯狂了,杀了自己儿子,然后又自杀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跑到学校后面去自杀呢?” 李森语塞,这个问题也一直在困扰着他。 “还有一种可能,”韩冰接着说,“从闫中合的叙述中,何思梅曾怀疑谭云超又开始偷偷赌博,如果欠的赌债太多,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你是说债主杀了他们一家?”李森疑质疑地问道,“那为什么会选在学校后面杀了他?” 韩冰笑了笑,分析道:“这个很简单,你想想看,谭云超那晚没有按照平时的时间关门回家,而是在店里喝酒。凶手在他家杀人之后,第一时间肯定要到文具店找人。而谭云超在惊慌失措之际,慌不择路地逃到了学校后面的荒草中,但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听起来很合理,但还是说不通。”李森说,“既然凶手选择用刀杀死了何思梅和谭振兴,没必要下毒杀了谭云超吧。” “没错!”韩冰笑着说,“所以,这件案子看似简单,实则......” 李森理解韩冰没有说出来的话,看来,这件案子真的很复杂。 过了一会儿,李森又说道:“韩队,闫中合说何思梅当晚应该是留在学校加班的,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回家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韩冰“噗呲”笑了出来,“李森,你把我当成神仙了吗?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这样的话,没准案子就破了。” “真的?” “你想,何思梅放下工作回家,当晚就被害了,这说明有人想让她在家!”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李森一脸兴奋,“但要怎么才能知道呢?” 韩冰摊开双手,一脸束手无策的样子,“恐怕永远不知道了啊......” 李森刚刚燃起的热情,一下子又被浇灭,立即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 “年轻人,别灰心,至少今天这一趟还是有很多收获的。”韩冰鼓励着说,“没准,曹队他们获得了更有用的线索,说不定已经在局里等着我们了。” 李森抬起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同时腾出一只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要不要我来搬一会儿?”韩冰说。 “不用,马上就到停车的地方了。” ------------ 54、巧合的悲剧 回到局里之后,曹立他们还没有回来,也就没有期待中的“好消息”。 李森把纸箱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将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依次在桌子上摆开。 东西少得可怜。 一个蓝色的水杯,一个订书机,上面贴着一个“何思梅”名字的标签,一瓶护肤水,好像是防晒霜。一摞学习的书籍,占据了箱子里大部分的空间,还有一沓财务报表。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相框,里面夹着一张谭振兴的照片。 韩冰打开那个相框,看了看照片背面,什么都没有,接着又把照片装回了相框中。 在桌子对面,李森取下了护肤水的盖子,挤出来一点摸在手背上,办公室里立即散发一阵淡淡的橘香味。 在韩冰和李森前往甘南一中后不久,曹立就带人去了甘南小学,那里是谭振兴上学的地方。 按照惯例,需要询问下学校的老师和同学,还有一些他的东西也要带回来。 等到学校后,班主任孙老师接待了他们。 案发后,她就将谭振兴的东西收拾起来,由于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了。 曹立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几本习题本和儿童读物,还有一张画和一包彩色铅笔。画上画的是一家人出游的场景,一辆汽车和三个小人,显得很稚嫩。 “除了这些,还有吗?”曹立问道。 “没有了。” “孙老师,谭振兴平时跟同学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孙老师犹豫了一下,“不过,自从谭云超被带走调查之后,发生了一些事。” “什么事?”张睿问。 “就是有人说振兴爸爸是杀人犯......小孩子原本什么也不懂,也许是听大人们说的,然后有的同学就开始远离他了。” 曹立和张睿对视一眼,两人很清楚这种状况,多半是家长要求自己孩子不要跟谭振兴一起玩。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呢?” 孙老师说道:“在那之前,他跟同学们之间的关系都很好。哎,多好的孩子啊。” 说完这句话,孙老师双眼泛红。 曹立沉思片刻,又问道:“在这件惨案......事情发生之前,你有没有察觉到谭振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小孩子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孙老师说,“不过,周五上午倒是发生了一件事,咳,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振兴可能就不会出事了。” 听到她这样说,两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可是,这似乎......没法避免。” 曹立惊讶地望着她,“什么意思!” 原来,甘南小学是一所非常好的学校,升学率很高,但属于封闭管理,学生需要住校,并且周六上午要补一上午的课。 按照学校的正常安排,谭振兴应该在周六下午离校。 可是,在周五上午的时候,谭振兴与另外两名同学发生口角,然后扭打在一起,学校就通知了三方家长。 等处理完之后,何思梅便带着谭振兴回家了,下午和周六的课都没有上。 听完孙老师的解释,两人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这么说。 “不好意思,难道你们不知道?”她说。 曹立摇了摇头,说道:“那天他们三个为什么打架?” 孙老师叹了口气,忍不住看了一眼桌子上谭振兴的东西,说道:“那两个同学说谭振兴的爸爸是杀人犯,一直嘲笑他,小孩子一激动就打了起来。事后,这两位学生的家长跟何思梅道了歉。但是,谭振兴看起来很伤心,所以她就把他带走了。” 曹立心中暗暗叹息,如果那两个学生没有嘲笑谭振兴,他们就不会打架,那么谭振兴也许还活着。 不过,即便他能够活下来,恐怕无法接受父母死亡的事实。 曹立不知道,谭振兴的死到底是不是悲剧...... 沉默了一会儿,张睿说道:“也许这就是巧合的悲剧吧!” “可能......”孙老师说,抬起手擦了擦眼睛,“不过,明知道他差一点儿就能活下来,结果却阴差阳错地死了。唉,这样的事情会给人留下多少痛苦啊!” 离开小学后,张睿不停地叹气,说道:“太可惜了!如果何思梅知道那天将要发生的事,她肯定不会把谭振兴带回家。” “你小子记住了,世上什么路都有,就是没有一条路叫‘如果’。” “我本来希望有所收获。”张睿泄气地说。 “我也是。” 两人似乎都陷入了沉思,一路无话,等他们回到局里的时候,发现韩冰和李森已经回来了。 当他们得知各自获得的信息之后,所有人都连连叹气,不禁怀疑:难道真的有命中注定一说? 案发当天,何思梅下班后本应该留在学校加班,谭振兴也本应该住校。 可是,由于谭振兴与两个同学打架,导致何思梅不得不去小学处理这件事,最终将谭振兴带回了家。 这时,李森说道:“这里面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张睿问道。 “何思梅既然将谭振兴带回家了,那么她下午原本应该回去上班的,但是她没有。”李森说,“我们问过中学的校长,说一下午没有见到她。” “也许她家里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或者何思梅下午去处理其他事情了,我觉得这个并不重要。”张睿争辩道。 “不,”李森毫不退让,“如果能够弄清楚案发当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很可能就是关键线索。” “我觉得没必要。” 曹立看着争论不休的两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他的记忆中,这两人还是第一次因为看法不同而争论。 争论是好事,说明两个人都学会了思考。 “好了,你俩别争了。”曹立出言制止,“我觉得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弄清楚案发当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很有必要。这样吧,这件事就由你们俩一起去查。” 争论归争论,一点不影响两个人的关系,说干就干,两人商量之后就出去了。 刚才两人的争论,似乎对韩冰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看着摆满桌子上何思梅和谭振兴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盯了许久之后,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放回了纸箱里。 ------------ 55、突破口 “老韩,想什么呢?”曹立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韩冰回过头笑了笑,“你相信命中注定吗?” 曹立先摇了摇头,接着又叹了口气,“有些事让人不得不相信。” “是啊,就拿这件案子来说,谭云超先后三次卷入三件凶杀案中,每件案子中都是犯罪嫌疑人,最后更是杀妻儿、杀自己,这样的人真是太少见,这样的案子也太少见。”韩冰苦笑一声,“可是,偏偏被我们这些人赶上,你说算不算命中注定?” “毋庸置疑!”曹立坚决赞同,“而且,冥冥之中似有天意——案发当天就是要让谭振兴和何思梅都在家,这样的巧合真的是‘巧合’吗?反正我是没见过。” 随后,两人又分析了整个案件,竟然找不到关于凶手的任何线索,太匪夷所思了。 此外,一切证据表明,谭云超就是杀害妻儿的凶手,至于为什么要选择服毒自杀却不得而知了。 曹立郁闷不已,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先是遇到了葛晓丽案,至今没有侦破。 现在呢,又遇到了谭云超一家被杀的案子,同样毫无头绪。 看来,自己的职业生涯也快到头了...... 韩冰倒没有那么悲观,他先将5.17葛晓丽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就像放电影一样:案发现场,嫌疑人,口供。 接着,又将7.28谭云超案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虽然两件案子有着不同的疑点,一个确定是他杀,一个疑似自杀,但他总觉得两者之间似乎存在某种关联。 即使这种关联极其微弱,也能牵动一丝变化。 就像平静的湖面一样,当微风掠过,肉眼当然看到湖水的改变,但当你透过十倍、甚至百倍的滤镜观察,就会发现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么,这种微弱的关联到底是什么呢? 没错,就是谭云超本人! 谭云超就是一根丝,将所有的人物关系和线索串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网。 如果你只是站在网下面去观察,那么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一格,或者几格,永远看不到它的全貌。 但假如你能够站在网之外,并且能够爬到高处,俯瞰而下,那么你就会洞悉网中的所有事物。 最后,事情的真相就会摆在眼前。 现在,缺少的并不是所有线索,而只是一个突破口而已。 ...... 韩冰来到证物室,开始翻看从谭云超家带回来的东西,当看到银行流水的账单时,发现案发前一两周内,的确有几笔大额支出。 并且,从这张银行流水账单上能看到余额——不足一万元,怪不得何思梅会预支一个月的工资。 无疑,这跟闫中合叙述的何思梅的担忧一致。 难道谭云超真的又开始赌博了? 在之前的调查中,何思梅就透露过谭云超曾经有赌博的恶习,要不是她一直管控着,说不定家里的钱早就被他输光了。 如此来说,谭云超因欠巨额赌债无法偿还,所以先杀了妻儿,然后自杀,似乎就说得过去了。 接着,他又拿出一个笔记本来,很厚,翻开扉页,上面写着“何思梅”三个字,字迹看起来隽秀有力。 韩冰想起来了,案发后,他曾经看过这个笔记本,里面记录了生活中和工作中的一些琐事,几乎每天都记,只不过有的长有的短。 韩冰再次翻到案发前两周处,一页页看下去,果然,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首先,这两周的笔记写的内容比较少,大多数是心情好不好,工作顺不顺利,还有一些自己的担忧。 但是,并没看到关于谭云超赌博的记录。 其次,有几篇记录的内容很简短,在文字下面划了双道线,似乎在强调什么。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韩冰觉得这些记录的文字好像预示着什么,像7月6日的笔记中的“工资”“缴费”都划了双道线,7月10日的“补习费”也划了线,7月21日的“米面油”,还有一个“教育基金”也被划上了双道线。 往后翻,记录的就只有每天的工作内容,除了7月27日出现过一次“教育基金”外,再没有相关费用出现过,后面就是空白了...... 韩冰盯着“教育基金”四个字,慢慢陷入了沉思。 傍晚的时候,韩冰一个人来到了中城苑,爬到三楼,谭云超家门口的黄色警戒线已经消失,感到有点诧异。 当他将钥匙插进谭云超家门锁准备拧动的时候,大门突然打开! 韩冰吓了一跳,发现开门的竟然是谭彬,两人都露出愕然的表情。 “你......”韩冰迟疑着没说出口。 谭彬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但看起来并不像笑,“韩警官,请进吧。” 韩冰收起钥匙,走了进去,屋里的漂白剂气味淡了许多,阳台上的窗户打开着,看起来好像又打扫过了。 这种情景,就像一个身患重病的病人大张着口,贪婪地呼吸着时日不多的空气。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韩冰说。 “我们第二天就从宾馆搬过来了,毕竟,这是他们生前的家。” “阿姨也在?” 谭彬指了指谭振兴的儿童房,说道:“已经在里面半天了,哎。对了,韩警官,你这次来......” “路过,”韩冰说,“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现在案子怎么样?”谭彬期待地望着他说。 “还在调查。” 谭彬嘴巴周边的肌肉颤动了几下,但并没有开口。 这时,儿童房传来了沈云低低地哭泣声,谭彬叹了口气。 “我去看看。”韩冰说着走向儿童房。 当他走进房间外,看到谭云超的妈妈正在卧室里哭泣,突然脑海中冒出一句话——希望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她坐在谭振兴的那张小床边,淡黄色的被罩上散落着一些东西,床边的桌子上平放着一个倒扣的抽屉。 看来床上散落的东西,都是从那个抽屉里倾倒出来的。 除了这些,她的大腿上还放着几张花花绿绿的纸,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滴在了纸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 56、误导 韩冰轻轻地敲了敲门,把她吓了一跳。 他走过去,这才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一张手工制作的贺卡。老人用苍老的手抹去泪水,将卡片递了过来。 韩冰伸手接过,上面画的是三个卡通人物,一个小孩子和两个成年人,能看出来是他们一家三口。 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四个字:幸福快乐。 韩冰挨着她坐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什么也没说。 这时,热气从开着的窗户中飘进来,整个房间里闷热难当。他们都明白打开这些窗户的意义,出去的比进来的更重要。 老人又从床上拿起一个相框,那是一个全家福。 “振兴跟云超小时候很像。”她指着照片说,“特别是笑得时候。” 韩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他很想离开这间房子,可又不忍心离去。 这时候,老人忽然起身,带着他来到了谭云超夫妇的卧室,但是什么话也没说。 韩冰也没有说话,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卧室,之前来是为了寻找线索,这次更多的是用生活的眼光来看。 可以看出来,何思梅把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随处可见的物品让整个房间充满了生活气息。 除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以外,一切都干净整齐。 靠近床尾一米的位置,是一个带抽屉的衣柜,最上面摆了一排相框,有全家福,也有儿童照片,还有谭振兴婴儿时期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们笑起来是多么开心,但现在只有冰冷的目光盯着这个房间。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老人终于止住啜泣,眼睛红红的,“我该怎么处理他们的东西?我们那个小房子根本容不下,但我也不能满不在乎地把它们统统扔掉......” 她说话的声调越来越高,不由自主伸手,把身边能够抓起来的东西全部搂在怀里! “这个是云超的,这个是思梅的,这个是振兴的......”她大声地哭喊着,“天哪!这些都是他们的东西,我的孩子啊!” 韩冰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苍老的老人。 这时,谭彬走了过来,在她崩溃之前将她扶到了客厅。 韩冰微微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韩警官。” 韩冰身体僵硬的示意没关系,但心里却忍不住同情这两位可怜的老人了。 过了一会儿,沈云的情绪渐渐平复,她低声说道:“韩警官,我知道你们正在查这个案子,但请相信,我们家云超绝对不会杀人,你一定要还他清白,抓住真正的凶手!” “您放心,我们肯定会抓住真凶。” ...... 韩冰从中城苑出来后,那种压抑的情绪才慢慢消失,他开着车吹着风,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饿。 于是,便在一家饭店前停下来。 等他吃完饭,坐到车里准备启动的时候,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骑上自行车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变得情绪激动起来。 韩冰仔细一看,原来是甘南一中的校长闫中合。 这时,闫中合环顾四周,一副落寞的神情,拖着自行车就往前走。 韩冰想到了什么,发动汽车追了上去。 “闫校长?” 闫中合停下来看了一眼韩冰,“韩警官?” “你这是?” “哎,自行车没气了,可能是被人放气了!” “这会儿没有修车的了,你放上来,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闫中合推辞说,“我推着回去就行。” 韩冰说着走到车后,打开了后备箱,“来吧。” 闫中合见状,就不再推辞,好在自行车不大,后备箱恰好能放下。 “哈,你这自行车不错啊,一定不便宜。” “还行,我个人比较喜欢运动。” 上车后,韩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啊。” “没事,路过。” “刚才我看你从麻将馆出来,怎么,喜欢打麻将?” 闫中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其实,我平时比较喜欢打麻将,只是工作忙,没时间。今天是周五,明天不用上班,所以就......” 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什么,赶忙说道:“韩警官,你别误会,这家麻将馆是正规的,我们不赌博的!” 韩冰笑了笑,“那当然,校长肯定不会参与赌博。” 闫中合很健谈,慢慢地,他们就聊到谭云超的案件,韩冰有原则地透露了一些信息。 “闫校长,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我?”闫中合摇了摇头,“这种事我可不敢随便说。” “没事,随便说。现在的调查有点难度,正好听听旁观者的看法。” “那好吧。”闫中合有点勉为其难的样子,“首先呢,我跟谭云超也不熟,我所说的也只是根据我听到的内容做出判断。” 韩冰淡淡一笑:“不愧是教育界的人,逻辑严密。” “自从那一次何思梅找我聊天之后,又联想到出事前一两周她的表现,我觉得应该是他们家庭经济出了问题。何思梅的担忧不无道理,因此两人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分歧也不一定会引发这个案件啊。”韩冰说。 “当然,我猜测,谭云超应该是赌博瘾犯了。”闫中合再次露出尴尬的表情,“我喜欢打麻将这也是一种瘾,所以我能理解谭云超赌博时的心情。然后呢,谭云超因此欠下巨额赌债,无法偿还,所以只好......” “你觉得是谭云超杀了他们一家人?” “嗯......你们警方不也公布在匕首上只发现了谭云超一人的指纹吗?” “没错,指纹是个有力的证据。”韩冰有意无意地说,“不过,也可以被人伪造。” 闫中合笑了笑,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 韩冰一愣,没想到他没有接话,看了他一眼,只好继续说:“你还是认为谭云超是凶手?” 闫中合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其实,我之所怀疑谭云超,还有两件事。” “哦?”韩冰有点差异,“什么事?” 虽然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他还是压低声音说道:“一件事是葛晓丽被杀案,谭云超不也是被列为嫌疑人了嘛,所以......” “对,不过后来没有证据,无罪释放。” “那还有一件事,不过,这件事我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真假。” “说说看。” 闫中合一脸神秘地说:“听说十年前,谭云超就涉嫌强奸一个女孩,并杀了她,后来也是无罪释放了,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 ------------ 57、意外的邀请 韩冰又是一愣,没想到闫中合也知道这件事。 “你听谁说的?” “是、是......”闫中合犹豫了一下,“说出来没关系吧。” 韩冰笑了笑,“没事。” “就是学校门口那条街上的店铺老板,自从发生过葛晓丽的那件事之后,附近的商铺都想把谭云超赶走,也不知道是谁开始传的......” 听到他这么说,韩冰就释然了,肯定是徐元图有意传出去的。 “......并且,我还听说有人三番五次砸了他的文具店,他竟然能坚持着干下去。”闫中合一脸的不可思议,“所以,我是根据这三件事来分析的。” 韩冰开玩笑地说:“我看,你可以当我们的刑侦顾问,给我们出谋划策。” 闫中合连连摆手,“我不行,我的职责是教书育人,抓犯人是你们的事,不能掺和!”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汽车缓缓行驶到了前往郊区的路上,夜晚越发变得安静起来。 “你在郊区住?”韩冰问道。 “是啊,没想到吧。” “我听说这里的房子倒是不少,而且都带院子,可谓‘别墅区’了,是真的吗?” “哪有,”闫中合笑着否认,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被韩冰说中了,“你不是本地的?” “不是,我是来协助办理这件案子的。”韩冰说,但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是市局的刑侦专家。 十分钟过后,韩冰把车停在了一个明亮的院子外,里面有一栋二层房子,看起来很气派。 “果然是别墅。”韩冰忍不住说道。 闫中合咧着嘴摆了摆手,说道:“进去坐会吧,喝杯水,就当是我的感谢。” “不了,”韩冰推辞,“举手之劳嘛。” 闫中合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笑着说:“耽误不了你几分钟,走吧。你这个时候来,有助于打消我家那位的疑虑,也好让她安心。”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微笑黯淡了一些,但是很快又变得灿烂起来。 盛情难却,韩冰也不好意思再拒绝。 “这地方真不错。”韩冰边走边说,“很安静,距离县城也不算远。” “好什么呀,乡下的郊区而已。”闫中合笑着说,“安静倒是真的,不过让人头痛的是,这一片房子里有一半都是空着的,人比较少,有安全隐患。” “现在经济不好,房子卖不出去,恐怕有些房子早晚都要荒废。”闫中合说着耸了耸肩。 韩冰赞同地点了点头。 闫中合领着韩冰走进客厅,里边凉快又亮堂。 他老婆正在用一台榨汁机做饮料,屋里洋溢着浓郁的水果香气。 闫中合给他们分别做了介绍,并说明晚回来的原因,多亏韩冰送他回来,但是没有提麻将馆的事。 闫中合的老婆叫陈雅芳,是一个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的女人。她还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很明亮,却有点忧郁。 “正好,饮料马上就好,稍等一会儿。”她拘谨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取出三个玻璃杯放在桌上,给每人都倒了一杯绿色的果汁。 “谢谢,”韩冰喝了一小口,有一股淡淡的猕猴桃味,“真不错,味道好极了!” 听到赞美,她的脸上立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又轻轻地走进厨房,把一个装有花生和瓜果的果盘放在了桌子上。 韩冰坐在沙发上,轻轻啜饮着饮料,低头看见茶几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是夫妻二人和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儿。 “这是你女儿?”韩冰打破了沉默。 “对,她叫皎月,”闫中合拿起了那个相框,“上小学三年级了。” “在哪个学校啊。” “嗯......甘南小学。” 韩冰心头一阵,想到谭振兴也是在甘南小学上三年级,莫非...... 闫中合看了他一眼,放低声音说道:“没错,跟谭振兴一个班。” 说完,还不忘瞅了一眼妻子。 陈雅芳本来正在洗菜盆边忙活,听到小女孩儿的名字后,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看来是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皎月在干嘛?”闫中合问妻子。 “她在房间里做作业。”陈雅芳回答说。 “她还好吗?” 陈雅芳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 “今天不是应该住校吗?”韩冰不解地问道。 “你还不知道吧,”闫中合说,“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学校就取消了周六上午的补课,周五不允许住校。说实话,皎月一直无法理解谭振兴发生了什么事,总是在问怎么不见谭振兴来上学了。” “我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理解这么恐怖的事情!”陈雅芳说着,把一块抹布折成了方方正正的形状,“每次一想起来,我就感到恶心难受。那个浑蛋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呢,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她来到桌前,将刚才洗好的苹果切成一片一片的,水果刀在水果板上划过,发出呲呲的声响。 韩冰不确定她是无意中发出声响,还是借此发泄自己不满的情绪。 闫中合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轻轻地清了清嗓子:“警察还在调查,没有确定是不是他干的,是吧韩警官?” “嗯,还在调查。”韩冰简单地回了句。 陈雅芳迟疑了一下,但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你们警察不相信是他干的?” 韩冰犹豫了一下,说道:“到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陈雅芳叹了口气,说:“其实,真正让我感到无法理解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有些人对这件事的态度。” 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等着她继续说。 “最近,我听说有人居然同情谭云超,说他肯定是因为压力过大才想不开的。我真想给这些人一个耳光,好让他们清醒清醒!他们这种想法也未免太愚蠢了吧?”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不管谭云超经历了什么,那都不重要,因为这都不是他干这件事的理由!你能想象何思梅和谭振兴在临死前的感受吗?可是有人却对他怀着这种畸形、狭隘的同情!” “我不在乎他是否自杀了,我在乎的是,他竟然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这就是罪大恶极,无论如何都不能替他开脱罪责!” 话音刚落,房间里就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闫中合满脸尴尬,干咳一声,说道:“好了,我明白你的感受。” 陈雅芳快速地眨着眼睛,深吸一口气,说了句“抱歉”,便拿着抹布继续忙活了。 ------------ 58、看似合理的推测 闫中合紧随着叹了口气,说道:“韩警官,你别在意,这件事情对我们家影响不小,皎月失去了一个同学。如果这件事不是发生在某个家里,而是发生在学校,后果难以想象。雅芳天天担心皎月......” “我理解。”韩冰将杯子里的果汁喝完,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闫中合闻言,赶紧吞下自己杯中的最后一口果汁,说道:“等等,先别着急,我相信以你的开车技术,十五分钟就能赶回去。到我的书房看看吧,你肯定会喜欢的。” 韩冰不好推辞,跟着他来到了二楼一间舒适惬意的书房里。 这间书房的布局格调与房子的装修风格完全不同,家具虽然陈旧,但看起来被保护得很好。 房间里最引人瞩注目的,就是那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类书籍。 “哈,你这儿简直就是个图书馆啊!”韩冰由衷地赞叹。 “看来你涉猎挺广泛啊。” 闫中合故作谦逊地摆了摆手,说:“我专科学的是教育,本科主修当代史,但说实话,我更喜欢体育和侦探文学。我很喜欢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系列,特别是‘血字的研究’那一部,太精彩了。” “呵呵,由于我的身份,大家经常对我有这样的误解。” ...... 汽车行驶在毫无生气的街道上,跟随的风带起了躺在路面上的落叶和尘土,然后,街道又陷入了寂静。 乡间的寂静,悠闲恬淡的乡村生活,正是许多人向往的原因之一。 跟拥堵不堪的城市交通和高楼林立的小区相比,美好的田园生活处处闪耀着迷人的光彩。 他们希望能够呼吸新鲜干净的空气,结识淳朴善良的村民,希望孩子们能吃上自己种的蔬菜,懂得劳动的价值。 然而,有些人来到乡村以后,才惊讶地发现茫茫的土地竟是如此辽阔。 空间,他们所迫切渴望得到的东西,却成了带给他们的第一个打击。 每当夜晚来临,天空很美,但无尽的虚空充斥着整个大地,足以将任何人淹没其中。 放眼望去,在自己与地平线之间没有第二个灵魂,这景象实在令人不安。 这时候,韩冰突然想起了在中学的走廊上看到的画。 那些画如此阴郁,看起来透露着无奈与阴暗,他想不出来,学生们在画画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不应该是开心才对吗? 他又想到了谭振兴的画,可以肯定他在画画的时候很开心。 接着,他又想象着谭云超手拿匕首,冷漠地杀掉了何思梅,然后冲进儿童房,一番寻找之后,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韩冰能想出这个画面,但却很模糊。 这一晚,韩冰很晚才睡着,睡得很沉,很沉...... “韩队,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昨晚没睡好?”第二天到局里的时候,李森一见面就说道。 “嗯,没睡好。”韩冰揉了揉眼睛,“对了,你跟张睿调查得怎么样了?” 李森知道韩冰指的什么,神秘地说道:“查到了,嘿嘿,保证让您大吃一惊。” 昨天张睿和李森直奔中城苑,据谭云超家对门邻居所说,老人中午下楼倒垃圾的时候,好像听到对面屋里有争吵声,但由于耳朵不好使,没听清吵架内容。 等他倒完垃圾上楼的时候,看到谭云超摔门而出,气呼呼地离开了。 谭云超家吵架这件事,也得到了楼下邻居的证实,虽然是上下层隔着楼板,但老房子不隔音,甚至能听到吵架的大概内容。 “根据楼下邻居所说,应该是谭振兴大声质问谭云超到底有没有杀人,谭云超动手打了他,然后何思梅就跟谭云超吵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了摔门的声音。”李森说完,看着韩冰,“我想何思梅为了安抚儿子,所以才没有回学校。” 韩冰点了点头,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件阴差阳错的事,断送了两人的生命。 “韩队,你说这是不是从侧面加深了谭云超的嫌疑?” “是啊,如果谭云超因为赌博欠下巨额债款,再加上案发当天上午的争吵,并且晚上他还一个人喝了闷酒,这些都是促使他行凶的催化剂。”说完这些话,韩冰也在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不是有误。 这时,曹立捧着水杯走了过来,在昨天得知了张睿和李森的调查结果之后,就更加坚定认为谭云超就是凶手,理由跟刚才韩冰所说几乎一模一样。 “呵呵,跟刑侦专家不谋而合啊。”曹立笑着说,“那是不是说可以结案了?” 韩冰犹豫着,挣扎着,一边是完整的证据链,直接或者间接证明谭云超就是凶手;另一边是两位老人的坚持,无论如何不相信自己儿子会杀害妻儿。 如果认定谭云超是此案的凶手,并因此结案,而凶手却另有其人,不但不用承担法律责任,甚至有可能会一辈子逍遥法外,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但如果谭云超不是凶手,有哪些线索可以支撑呢? 韩冰开始在脑海中勾画出谭云超行凶的完整画面: 中午时分,谭云超与何思梅和谭振兴大吵一架,气呼呼地回到文具店。 晚上,他开始喝酒,加上巨额赌债无力偿还,在醉意朦胧之间做下决定。 于是他带着匕首,醉醺醺地骑车回到家,进门之后,对着何思梅连捅三刀。然后,他跑进儿童房,疯狂地搜寻儿子,受到惊吓的谭振兴开始喊叫。 他立即拿起床上的枕头,用力地捂住儿子的整张脸,另一只手中的匕首狠狠刺进去。 在他逃离的时候,还不忘将匕首插在何思梅身上。 最后,他疯疯癫癫地跑到学校后面的荒草中,服下毒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59、关键的书签 按照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谭云超行凶的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韩冰觉得漏洞太多,疑点太多,整个过程根本不像谭云超杀害妻儿、自杀,更像是有人栽赃陷害一样。 于是,他说道:“目前的证据似乎说明谭云超就是凶手,但我总觉得这里面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说,谭云超欠下赌债,光凭银行流水根本无法证明,还有行凶过程,在他杀死谭振兴之后,为什么要将匕首重新插在何思梅的伤口上?我觉得更像是有人故意留下凶器和上面的指纹。” 曹立沉默片刻之后,仍旧坚持谭云超就是凶手。 他认为,也许当时谭云超已经疯了,不管行凶过程有多么不可思议,就是他做的,凶器上的指纹是铁证。 另外,通过银行流水至少能说明他们家经济情况出了问题,再加上闫中合提供的案发前两周内何思梅的情况,以及案发前一天何思梅与他的谈话内容,都可以证明谭云超有问题。 不过,曹立对于韩冰提出的疑点也表示赞同,毕竟案子还没结,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过了一会儿,韩冰离开办公室,来到物证科,再次查看从谭云超家里带回来的东西,试图找到新的线索。 凶器,银行流水账单,何思梅的笔记本...... 忽然,他在一摞资料后面看到几本书,随手拿了起来,冲保管员说道:“老李,这些也都是谭云超家的东西?” 老李走过来看了一眼,“没错,可能当时被这些资料挡住了,没注意。” 他想起来了,记得案发第二天的早上,快递员送的快递里面就有一本书,想必就是这一本。 其他三本都没有什么,韩冰拿起这本破一点的会计用书,里面有很多笔记和注释,看来何思梅没少学习。 当他翻页时,一张薄薄的纸片飘落下去,缓缓落在脚边。 韩冰弯腰捡起来,发现一个书签,上面还有几个模糊的小字:赠予思梅,考试顺利。 看起来是很久之前写的。 韩冰心想,大概是某个人送给何思梅考会计时的用书,刚想把书签放回书页中,忽然发现背面也有字有手写的笔迹。 韩冰好奇地把书签翻过来,当看到上面的字时,他的心脏就狂跳起来! 书签一共三行,共十二个字,每个字的笔画都很粗,也很清晰,看起来是最近写的。此外,何思梅在写这几个字的时候,似乎用了很大的劲。 第一行,三个字:闫校长。 第二行,六个字:教育资金,下周。 第三行,三个字:韩警官? “韩警官”三个字后面有个问号,并且,在下面重重地画了双道下划线。 看到前两行的时候,韩冰摸不着头脑,看到最后一行的时候,觉得血液一下子涌入大脑,随着脉搏的跳动冲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韩冰想,难道“韩警官”指的是自己? 为什么何思梅会在自己的书签上写下自己的称谓呢? 闫校长,教育资金,下周。 指的又是什么呢? 韩冰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去学校取何思梅留下的东西时,闫中合谈到了申请教育资金的事。 他说学校近几年一直都在申请教育资金,可是每年都申请不上,今年的申请报告已经交上去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韩冰心想,何思梅写下前两行,表达的是闫中合让她负责申请教育资金的事,下周申请完成? 有可能。 但是“韩警官”三个字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如果能够确定何思梅是什么时候写下这些字就好了,或许可以根据时间能够判断出其中的关联。 不过,韩冰也想到了另外一层,或许何思梅就是在看书的时候随便写的,至于“韩警官”三个字,可能跟处理谭云超的案子有关吧。 ...... 离开证物科,韩冰显得心事重重,穿过办公室就往外走。 这时,李森突然追上来说道:“韩队,要出去吗?” “嗯,”韩冰将车钥匙递给他,“你开车,去趟学校。” 李森有点诧异,接过钥匙,“哪个学校的,中学还是小学?” “中学。” 车子发动之后,李森见他一言不发,眉头紧皱,便没有说话。等到快到学校的时候,见韩冰恢复了表情,才问道:“韩队,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韩冰这才意识到这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有点不好意思,说道:“确实想到了一些事情,刚才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啊?” 韩冰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但现在不能告诉你。” 李森脸上立刻展现出失落的神情,接着又嘿嘿一笑,说道:“韩队,这案子是不是要破了?” 韩冰没有回答,只是提醒他好好开车。 过了几分钟,他们来到学校大门口,停好车,门卫认得他们就直接让进去了。 “韩警官,李警官,你们好。”闫中合客气地跟他们握了握手,这一次没有戴帽子,身穿一件白衬衫,同样打了领带。 “闫校长,又要打扰了。”韩冰笑着说。 闫中合给他们倒了水,问道:“这次来是有什么要了解?” 李森按照韩冰事先交代过的话术说道:“其实呢,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们在翻看证物的时候,发现了何思梅的笔记本,她有记笔记的习惯,闫校长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闫中合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回道:“这个我好像没太注意,没见过她记笔记。” “没关系。”李森说,“我们翻看了她的笔记内容,发现在案发前一周,多次提到与‘教育资金’有关的内容,想确认下这件事。” 这时,闫中合额头上冒出了细微的汗珠,不自觉地松了松领带,抬眼间发现韩冰正盯着他,于是就说道:“这鬼天气太热了,把窗户打开吧。” 说着,他将身后的两扇窗户都打开,一股热浪就吹了进来。 ------------ 60、试探 闫中合做完这一切,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喝了杯水,然后才说道:“教育资金,是的,有这回事儿。上次你们来的时候,我记得说过,学校每年都申请教育资金,但是几乎申请不下来。今年呢,同样申请了,我就是让何思梅负责这件事。我想她笔记上记录也是这些内容吧。” “没错,”韩冰突然说道,“闫校长,申请教育资金的流程是不是很复杂?” “可不是嘛,”闫中合夸张地挥了挥手,“要填写申请单,还有各种各样的表格,以及补充乱七八糟的资料。” “怪不得,我说何思梅怎么连续一周都会在笔记本上记录这件事。” “哎,看我这校长当的,”闫中合脸色微变,似乎想到了什么,“这件事肯定对何思梅造成了困扰,以至于当时她才会犯一些错误,现在想想有点后悔啊。” “像这种教育资金,如果申请下来的话,金额大概有多少?” 闫中合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思索了一下,说道:“因为是省级申请,金额在5到10万之间,不过像我们甘昌县的初衷,申请下来基本上是最低标准。” “五万?” “嗯。” 韩冰停顿片刻,问道:“申请完之后,一般什么时间会有结果?” “好像是六七月份吧,”闫中合想了一下,“之前都是何思梅在负责,我也没太关注。不过看样子,我们今年的申请又要泡汤了,哎。对了,韩队长,这个教育资金的事跟何思梅的案子......有关系吗?” “没有,”韩冰笑着喝了口水,“我们就是看到何思梅的笔记上多次出现这几个字,所以就来核实一下,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在意。” 闫中合似乎轻松了许多。 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韩冰又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谈话也在融洽的氛围中结束了。 等离开闫中合的办公室,李森忍不住说道:“韩队,你怀疑这个教育资金有问题?还是怀疑闫中合隐瞒了什么事?” 韩冰原本不想对李森说,但见他期待的眼神,便把发现书签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还有这事?”李森吃惊道,“看来我们的工作还是不够精细。” 韩冰笑着望着他,说道:“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李森想了一会儿,说道:“单从这几行字上来说,有很多种可能啊。先说前两行吧,如果按照闫中合刚才所说,何思梅一定非常重视‘申请教育资金’这件事,所以才会在书签上写下这几个字。但最后一行的‘韩警官’三个字,似乎跟前两行没有任何关联,后面那个问号就更难以捉摸了。” “有进步,”韩冰赞同着伸出了大拇指,“从何思梅的笔记来看,在案发前两周内,‘教育资金’出现的频率很高,也不排除你刚才的分析。” 李森听他话中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但没有直接问,等坐上车之后才说道:“韩队,书签上写的‘韩警官’难道指的是你?” 韩冰摇了摇头,说道:“除了在处理谭云超和文具店的事上跟她见过几次面,按理说没有什么交集,我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出现在书签上。” 李森刚想说话,韩冰接着说道:“不过,在见到书签上的文字之后,加上何思梅笔记里的内容,我脑海中产生了一个想法——仅仅是一个想法。所以,今天才来见一见闫中合,来验证一下。” “什么想法?”李森追问道。 “暂时不能告诉你。” 李森再一次感到失落。 “呵呵,你不要多想,我是想确认之后再说出来,免得影响调查的方向。”韩冰解释说,“不止是你,你也不要对曹队他们说我的想法。” 李森苦笑道:“我倒是想啊,但我都不知道您的想法,怎么跟他们说。” “哈哈。”韩冰大笑,“对了,刚才你注意到闫中合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李森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没有吧,我按照你交代的说起何思梅笔记本的事情,也没看到他脸上表情变化,一直是笑眯眯的。” “还有吗?” “不过,当我提到‘教育资金’四个字的时候,他就以热为由打开了窗户,似乎有点......” “没错,”韩冰接过话,“当他听到‘教育资金’时,额头开始冒汗,而且他还不自觉地松了松领带,想起来了吗?” “是啊,战术性回避!难道他心里有鬼?” 韩冰点了点头,说道:“如果这一点还不足以说明问题,那接下来他的另外两个表现肯定坐实了这个观点。” “还有两个表现?” “第一个,就是当我询问教育资金的金额时,他出现了短暂的犹豫,并且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那种表情说不上来意味着什么,很复杂。”韩冰闭眼想了一下,继续说,“第二处,就是当我说教育资金跟案子没有关系的时候,他很明显地放松下来。” 李森也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确实正如韩冰所说。 “哎,韩队,您不愧是刑侦专家,不管是想问题还是观察,都是我无法企及的啊!” “不要灰心,等你办的案子多了,自然就掌握了这些技能,说不定很快就能超过我了。” 李森啧了啧嘴,说道:“那我可不敢想!” ...... 他们没有直接回局里,而是再一次来到了谭云超家。 这时候,谭彬夫妇已经离开甘昌县,屋子里的大多数东西都没有动,只是墙上的一些照片不见了。 韩冰站在屋子里,想象着以前这屋子里温暖幸福的场景,现在却物是人非,留下了残酷冰冷的回忆。 就像谭云超一家的惨案,三个年轻的生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两个可怜的老人孤独地承受着这一切。 也许,这些会成为人们饭后的闲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慢慢变淡,弱化,直至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消散,再消散。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永远无法改变发生过的事情。 ------------ 61、斗殴 他们在屋子里做了最后一遍搜寻,试图找到隐藏在角落里的新线索,或者被遗漏的蛛丝马迹,不过都失败了。 离开中城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此刻李森的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 “我请你吃饭,”韩冰笑着说,“我知道有一家面馆味道不错,咱们去那吃。” “好啊。”李森没有推辞,按照韩冰说的路线行驶。 十分钟后,他们将车停在了一家面馆旁边的街边,这里正是韩冰上次遇见闫中合的地方。 进去之前,韩冰瞅了一眼街对面的麻将馆。 不一会儿,两碗面,两个凉菜就上来了,跑了一下午,两人都饿了,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李森一边吃一边不停地夸赞,说自己在县城待两三年了,怎么没有发现这么好吃的店,听得店主给两人各免费加了一个鸡蛋。 等到结账时候,韩冰把两个鸡蛋的钱也算上了,但老板坚持不要,就做罢了。 “挺好,冲着你的面子吃了一次免费的鸡蛋。”韩冰开玩笑地说。 “那以后您经常请我来。” “那可不行,我这点工资还不得被你吃穷了。” “哈哈。” 就在两人准备上车的时候,韩冰看到麻将馆门前停着的一排自行车,其中一辆跟闫中合的很像。 等他走近一看,发现果然是闫中合上次骑得那一辆,这种高档的自行车不常见,所以他才会这么印象深刻。 “韩队,怎么了?”李森不解地问道。 “这个自行车是闫中合的。” “不会吧,这种车很贵的,他一个中学校长!”李森吃惊地说,言外之意就是以他的收入不会买这样的奢侈品。 韩冰虽然知道这种自行车很贵,但不知道具体的价格。 “什么,两千元?”等李森说出这辆车的价格后,韩冰忍不住惊呼,“这么贵!” “当然喽,奢侈品嘛。” 韩冰摇了摇头,似有所思,心想,要是你知道他还有一套别墅,就会更吃惊了。 就在这时,麻将馆内突然传来惊呼声,接着便是混杂着一些乒乒乓乓的巨响。 韩冰转身跨过台阶往里走,李森立即跟上。 等他们走进去,里面早已乌烟瘴气,一片混乱。许多椅子东倒西歪,地板上到处都是散落的麻将子,有一个人窝在角落里,捂着血流如注的鼻子。 地上还有两个人抱在一起,满地打滚,口中喷出污秽言语,另外一人正跪在地上,试图把他们分开。 旁边围着许多人,有的在起哄,有的低声咒骂,就是没有人上前帮忙劝阻。 李森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跟前,大喝一声:“警察,住手!” 大厅里立马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有人偷偷地溜走了。 这时,那两个在地上打滚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李森的呵斥声,但都察觉到不对劲,缓缓松开交缠在一起的双手,那个人趁机将他俩扯开了。 两人各自张开四肢瘫在地上,沉重地喘着气。 其中一人的眼睛已经肿了,变成了鼓鼓囊囊的熊猫眼,下嘴唇破了个口子,脸上也被抓出了一道伤痕。 另一人没有他严重,只是额头上和嘴巴下方被抓破了,很显然在这场混战中占了上风。 “好了,你,还有你,”李森指着两个看起来还算清醒的旁观者,“帮我把他们带到洗手间去,先擦擦脸上的血。” 几人见警察发话了,不敢有任何怠慢。 这时候,刚才拉架的那个中年男人已经站了起来,看起来很壮实,脸上的一圈络腮胡子。 韩冰判断这个人就是麻将馆的工作人员,于是对他说道:“有湿毛巾吗?” 大胡子点了点头,跑到前台,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方沾过水的白毛巾,递给他。 韩冰拿着毛巾朝角落里蜷缩的人走去,帮他捏住了鼻子,“坐直了,没错,就是这样。来,拿着这个。” 那个人坐直身体之后,拿开了捏着鼻子的手。 等看到他的样子之后,韩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这个满脸血迹的人竟然是闫中合。 “闫校长,你怎么会跟他们搅和到一起了?”韩冰诧异地问道。 闫中合耸了耸肩,紧紧地将那块毛巾压在了鼻子上,“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 此时,李森带着那两个打架的人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还好他们都伤的不重。 韩冰看着大胡子,问道:“你是这里的老板?” “嗯。” “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虎,你们是......警察?” 李森掏出警官证,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刘虎当即露出惊慌的表情,刚才打架的两人也变得紧张起来。 “说说吧,则怎么回事儿?” 大胡子刘虎一脸无辜,翻了个白眼,指着受伤较轻的那个人说道:“他叫王涛,另一个叫马奎,他们两人一个赢的多,一个输的多,输的那个感觉赢的那个出老千,所以就干了起来。” 刘虎似乎对这两人的行为非常不满,所以将事情起因一口气说出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不停地冲他使眼色。 “赢得多?赢了多少?”李森冷笑一声,“我看你这麻将馆涉嫌赌博。” 听到这句话,刘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辩解:“哎呦警察同志,我们这里是纯净的娱乐场所,绝对没有赌博,即便有也是他们私底下的行为,跟我们麻将馆无关啊!” “真的?” 刘虎的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信你问他们。” 王涛和马奎没有说话,彼此懊悔地看着对方。 这时,韩冰开口问道:“怎么来的?” 两人好像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呆呆地望着他不说话。 “问你们来个是怎么来到这的,走路还是骑车。”李森大声说道。 “骑、骑车。” “明天到派出所取车,把自己是否赌博说明白!”韩冰不容置疑地说,“赶紧走吧!” 两个人虽然有点不情愿,但面对警察的威严,悻悻地离开了,好不忘狠狠地瞪视对方一眼。 处理完两人的事,韩冰看向躲在角落里闫中合,他正尴尬地蒙着那块毛巾。 “应该不流血了,让我看看。”韩冰说着小心翼翼检查了一下他的鼻子,“松开吧。” 虽然不流血了,但闫中合感觉到鼻骨隐隐作痛,心想希望最近学校不要有拍照片的活动。 ------------ 62、怀疑 “你明天用不用到派出所说一下情况?”韩冰笑着说道。 “好吧。”韩冰扶着闫中合站起身来,觉得他有些站立不稳,“不过,我觉得你今晚最好还是不要骑车了。” “还好,我觉得可以。” “我送你吧。” “不用,真的不用。”闫中合极力推辞。 “那好吧。”闫中合突然停下脚步,“来吧,我请你们喝瓶饮料,就当是我的感谢。” 韩冰正要推辞,刘虎已经从冰柜中拿出了三瓶“高级饮料”,怔怔地看着他们。 闫中合将它们一一打开,分别递给他俩,自己也拿起一瓶,转头对刘虎说:“大胡子,先记账上吧。” 大胡子皱起了眉头:“概不赊账。” “哎呀,我都是常客了。”闫中合尴尬地说。 “闫——校长,我觉得不用再重复一遍了吧。” “那好吧。”闫中合口中低声嘟囔着掏出钱包,一边用手指费力地在里面翻找,“我的手头最近可能有点儿......” “我来吧。”韩冰打断了他,接着把一张二十块钱的纸币放在了柜台上,并挥手阻止了闫中合的抗议。 “没事,别在意,干杯。”韩冰喝了一大口,想赶紧离开麻将馆。 片刻之后,他们站在了麻将馆外。 “对了,案件有什么新的线索吗?”闫中合开口问道,他试着用鼻子呼吸,结果却呛得咳嗽起来。 “我们还在排查,”韩冰说,“谢谢你之前提供的帮助。” “别客气,那还是我应该做的。”闫中合突然望向漆黑的夜空,“唉,这个地方简直就像一场噩梦,我真希望这一切早点儿结束。” “会好起来的。”韩冰不假思索地说。 “会吗?”闫中合用怀疑的口气说,“总之我不敢确定。我记得自己以前只会操心一些普通的事情,比如学校的发展,学生的学习情况,教师的满意度,还有我自己的那些爱好。可如今却要时刻牵挂着学校会不会倒闭,为了申请到教育资金而想方设法。现在又发生了这两件可怕的案子,唉!” “事情不会永远都是这样。”韩冰冰冷地安慰道,只想着尽快离去,“总会结束的,很快就会结束了。” “也许这就是问题所在,”闫中合的声音很低沉,也许不只是因为鼻子受伤的缘故,“真的很滑稽。我站在这里同情自己,但想到死去的葛晓丽,何思梅,谭振兴,甚至是谭云超,却又觉得是‘无病呻吟’。哎,有时候,真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韩冰疑惑地问道:“你要离开这里?” 闫中合苦笑一声,“嗨,发句牢骚,哪有这么容易呢。” 等闫中合推着自行车离开时,韩冰眉头紧皱,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这时候,大胡子突然走了出来,将刚才的二十块钱递了过来,说道:“感谢两位警官及时阻止了刚才的混战,令我的损失降到最低,刚才的饮料我请客。” 韩冰惊讶地接过钞票,问道:“刚才闫中合要赊账的时候,你看起来不是很想做他的生意,他是熟客,你应该很熟悉他啊。” 刘虎笑了一声,说道:“是啊,我很熟悉他。正因为如此,我也知道他的钱都上哪儿去了。” 韩冰更加疑惑了,“你不是说你们这不涉及赌博吗?” 刘虎狡黠地笑着说:“实不相瞒,完全不涉及金钱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有原则,绝对不能超过十块,其余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冰和李森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如果单靠“娱乐”开麻将馆,早就倒闭了。 刘虎指了指前台旁边的彩票,又看向后面的房间,朝那几台闪烁的老虎机点头示意了一下。 “闫中合喜欢玩儿老虎机?”韩冰问。 刘虎点了点头,“不止是老虎机,还有其他的,种各样的彩彩票他都感兴趣,每一个还都会深入研究!” “真的假的!” 韩冰大吃一惊,突然想起闫中合家中那个大书房,什么书都有,也就不感到意外了。 作为警察,韩冰接触过许多赌徒,这些人形形色色,从外表上根本就看不出来,但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欺骗成性,当然还有悲惨的下场。 刘虎看着闫中合离去的方向,又说道:“他在赌博这件事上一向小心谨慎,不露声色,我想是怕他老婆知道。像他这种人,身上有没有钱,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我觉得他其实不太喜欢老虎机。” “是吗?” “对,”刘虎自信地说,“我总感觉对他来说,彩票和老虎机赌得太小了,不够尽兴!” 韩冰不置可否地听着。 “唉,无论如何,我不该在人家背后说三道四。”他说,“花钱又不犯法,要不然我就没生意做了。不过,这些赌博的人也太傻了,还整天钻研策略、寻找漏洞呢!说到底,只有押对了赌注才行。” “你分析得还挺透彻,”韩冰笑着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你不搞这些东西,难道还有人来赌博吗?我告诉你刘虎,以后别说十块钱,一块钱也不能赌,听到了吗?要不然,我就将你这麻将馆查了。” 刘虎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李森发动汽车,慢悠悠地行驶在冷清的街道,韩冰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在监狱里一样——思维被禁锢了。 今天获得了许多信息,也验证心中的一些猜想,虽然脑袋里有许多念头混杂在一起,不停地吵闹着,他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睡意渐渐袭来。 起风了,风透过半开的车窗涌进来,终于有一股凉意了。 星星在夜空中不停穿梭,隐没在一片云之中,一会儿又从另外一片云中出来,街道两边的树枝来回摇摆,似乎在向他展示摇曳的身姿。 路边散落的罐头盒子随风滚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韩冰昏昏欲睡间,缓缓闭上了眼睛。 ------------ 63、拨云见日 “韩队,醒醒。”在梦中即将揭晓凶案真相的时候,韩冰被李森叫醒。 他睡眼朦胧地问道:“到哪了?” “你住的地方。”李森说,“看你睡得这么香,真不忍心叫醒你。” 韩冰打了个哈欠,“太困了,你也赶紧回去,早点休息。” “好的,明天见。” 李森离开后,韩冰一下子清醒了,睡意全无,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走进公寓,简单洗漱之后,韩冰便躺到了单人床上,忽然想到了刘虎说过的话:赌博的本质就是这样,只有押对了赌注才能行。 没错,其实办案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有时候,赌注押不对,即便动用再多的策略也没用。 韩冰越发清醒起来,意识到自己的大脑开始活跃起来,就像脑海深处有一个神秘的齿轮,沉寂许久之后开始转动了。 由于长时间没有转动,齿轮上已经生锈,再加上由于埋得太深,所以转得很慢。当它勉强转到一个位置时,然后停住了。 他闭上眼,试图让自己放松。 过了一会儿,韩冰缓缓地睁开双睛,屋里很暗,什么都看不清。 他盯着漆黑如墨的空气,陷入了沉思。 在黑暗中,他勾勒出一个立体的甘昌县,想象着自己往高处前进,忽而是山坡,忽而是悬崖。 但不管怎样,越往上走,脚下的景象就变得越小。到达山顶以后,他向下俯瞰,将整个孤独城市尽收眼底。 这是他初次从截然不同的视角来观察一切。 韩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虚无,思索了很久很久,感受着大脑中那个变换了新位置的齿轮。 终于,他笔直地坐起身来,彻底清醒了! 这一夜,注定难眠,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天还没亮,韩冰就醒了,早早地赶到了局里,将与谭云超案件有关的所有资料都拿到了会议室的大桌子上。 终于,他想明白了,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幌子! 曹立接到韩冰的电话之后,就匆忙赶了过来,发现他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等看到会议室的情形,他更是大吃一惊。 “什么是幌子?”曹立不解地问道。 “全都是!”韩冰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谭云超案的文件夹,既兴奋异常,又叹息连连,“这件事与谭云超根本没有关系!从一开始,咱们就锁定谭云超为嫌疑人,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调查他,他害死了谁,谁又想害死他?他到底在隐瞒什么?可结果呢,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 曹立想了一下,觉得眼前有一层迷雾,“你说的......没错。” “我们的确被蒙蔽了双眼,从最开始就下错了赌注。”韩冰在资料中翻找了一会儿,拽出了何思梅那本会计书里的书签,把这张纸放在桌子上,“而且,还漏掉了关键的线索!” 曹立看到书签上三行共计十二个字,一时想不明白有什么重要意义。 “暂且不要理会‘韩警官?’指的什么。”韩冰突然变得异常冷静,“最近几年,甘南一中每年都会向省里申请教育资金,可几乎每年都没通过。昨天,我跟李森又去了趟学校,从闫中合口中得知,今年的申请结果还没有下来,可能又要失败了。不过,你猜怎么着?” “难道......”曹立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他说谎了?” “没错。”韩冰笑着说,“在给你打电话之前,我从何思梅申请资料中找到了省里负责审批教育资金的电话,打过去之后,对方说甘南一中今年的教育资金已经审批通过,并且早在今年7月23日就将六万元打进了学校的账户中!” 曹立猛然一惊:“难道是闫中合?!他为了六万元杀了三个人?这说不通啊!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韩冰斩钉截铁地说,“昨晚,我跟李森从一个麻将馆老板那里得知,闫中合是一个赌博成性的人。再加上他那不菲的花销,这样一想,一切就讲得通了。” 于是,韩冰将昨天麻将馆的事和刘虎对闫中合的评价说了一遍。 曹立如梦初醒,似乎抓住了关键信息! 韩冰继续说:“闫中合嗜赌成性,却能够穿得非常体面,买得起奢侈品自行车,并且还有一套郊区的别墅,再联想到教育资金,何思梅会计的身份,我恍然大悟,原来我们之前一直找错了方向!” “所以,他从学校挪用教育资金来偿还赌债,”曹立分析说,“可是被何思梅发现了,于是他就杀了她灭口,出于其他原因杀掉了谭云超和他儿子。” “很有可能!” “天哪!”曹立极度惋惜,“可怜的何思梅,谭振兴,谭云超!” 韩冰痛心地说道:“唉,咱们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错误,过早地以为何思梅和谭振兴只是受到了牵连而已。因为谭云超最早被列为犯罪嫌疑人,一切线索都围着他周围,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谭云超身上,谁还会去调查他身边的人呢?” 曹立闭上眼睛,回忆着整个案件,似乎所有的疑团都解开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也就是说,何思梅找闫中合谈话的内容,并不是闫中合说的那样,很可能就是她向他摊牌了,因此才引来杀身之祸。” “极有可能,”韩冰悲从心来,“我想何思梅担心的不是家里的经济状况,而是闫中合如果不承认盗取教育资金怎么办,没准谭云超也因此担心妻子的安全。” 曹立说道:“你觉得何思梅把教育资金的事告诉谭云超了?” “应该是,”韩冰肯定地说,“要不然,在她的书签上怎么会写着‘韩警官’三个字?” “这怎么说?” 韩冰思索片刻,将早就形成的猜测说了出来:“我想,谭云超得知闫中合盗取教育资金的事之后,建议将这件事告诉我,但不知为何何思梅有点犹豫,所以才会有后面的问号。至于第二行的‘下周’,有可能是闫中合假意答应还钱的时间,也可能是何思梅准备下周就报警。至于闫中合如何作案行凶,只有抓到他才能知道了。” 曹立顺着这个思路,将整个案件重新捋了一遍,几乎所有的疑点都说得通了! 然而此时的他,不知道内心是喜是悲。 ------------ 64、畏罪潜逃 半个小时后,警方对学校的布控已经完成。 韩冰与曹立坐在警车的前排座位上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学校。 他们将车停在学校西边比较高的一条路上,恰好能够看到办公楼和校长办公室。 这时,后排的车门打开了,李森跳上了车,刚才他一路小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 “曹队,韩队,我不明白,咱们干嘛不直接冲进去,把那个狗杂种抓起来?”李森在后座上闷闷不乐地嘟囔着,“我们可有这么多人呢,他插翅难逃。” “他还能有什么武器?”李森说,“难道是枪吗?” 李森的这句话倒提醒了曹立和韩冰,他们可没有考虑到枪的问题! 半个小时后,铃声响起,教室门都打开了,一群学生鱼贯而出,在校园内尽情地放松,享受这短暂的自由。 这时,校长办公室的门被拉开,一个头戴帽子、身穿西服的高大人影走出来。 他手上拿着一个水杯,是不是低头喝几下,西服下的衬衣上似乎打着一条蓝色的领带,看起来格外耀眼。 那是校长闫中合。 韩冰远远地看着闫中合的形象,突然内心不安地震动一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李森突然低声说道:“为了六万块钱,他竟然杀掉三个人,真是太可怕了!” “其实,金钱并不是赌博的最终目的。”韩冰说,“像他这样的赌徒,总是在追逐别的东西。有时候,情况在转瞬之间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对赌徒而言,每一笔赌注都是一次翻身的机会,所以他们才会孤注一掷。” 曹立说道:“闫中合在追逐什么呢?” “无论是什么,都不能成为杀人的理由。”李森说。 “对,但这就是金钱,”韩冰说,“虽然本身无害,却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变得面目可憎。” ...... 校园内,闫中合站在办公室门口,双手捧着玻璃杯,外面又起风了,他感到尘土跟皮肤上的汗水粘在了一起,难受极了。 看着校园内的学生们,他的脸色逐渐暗淡下来,抬手压了压头上的帽子,心事重重。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脖子上传来一阵神经质的痉挛,令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走到了这一步,注定无法回头! 接着,他的眼皮不停地跳动起来,胸中立即传来一阵慌乱和烦躁,于是紧紧地抓着玻璃杯,回身朝办公室走去。 车内,李森向前探了一下身体,凑到了前排的两个座位中间,提出了关键的问题:“闫中合是怎么一个人完成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凶杀案?” 曹立将早上跟韩冰的分析快速说了一遍,李森半信半疑,依旧想不明白整个案件的过程。 也许,只有抓到闫中合,才会清楚其中的细节。 韩冰看了一眼手表,上午的课程即将结束,还有半个小时就放学了。 此刻校园内静悄悄的,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铃声打破了车内的寂静,曹立和李森都吓了一跳。 “请问是市局韩警官吗?”听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是省教育协会主席邓中恩,咱们今天早上通过话,您还记得吗?” “记得,邓主席你好。”韩冰说着坐直了身子,有种不好的预感,“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个......”邓中恩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嗯,是这样的,我知道您说过这件事要绝对保密,可是......我的助理是新来的,还不太熟悉这份工作。呃,她无意中将此事告诉了协会的另一个同事,而教育资金的审批事宜正是那位同事负责。由于她并不了解保密的要求,结果......” 韩冰不由得心头一震,“结果怎么了?” “呃......”邓中恩语气中充满歉意,“就在一个小时前,她联系了涉事学校,想确认一下......” “什么?”韩冰大惊,立即伸手拽过安全带扣好,焦急地朝曹立和李森打手势。 两人见状,立即系上安全带。 “哎,真的非常抱歉,我......” 韩冰不等他说完,立即问道:“她跟谁通的电话?” “由于涉及金额较大,所以她直接联系了学校的校长——闫......中合。” 韩冰一听脑袋都炸了,赶紧挂了电话,“去学校,快!” 曹立看他的表情,知道坏事了,一脚踩在油门上,汽车“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 闫中合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的手机和钥匙都不见了,只有外套还搭在椅背上。 何老师早就被这个阵势吓坏了,不安地回答曹立的问题:“大概两个小时前我还见过他,也许他只是暂时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对!”韩冰果断做出判断,“他肯定要跑!” 曹立提醒道:“我觉得他不会一个人跑。” “没错,”韩冰冷静地说,“曹队,你跟张睿去趟甘南小学,看看他女儿还在不在,同时通知局里封锁火车站和汽车站,我跟李森马上去他家!” 他们赶到小学,立马找到了闫中合女儿的班主任,得知就在一个半小时之前,闫皎月已经被闫中合带回家! “你确定是闫中合带走的闫皎月吗?”曹立焦急地问道。 “我......确定,”班主任慌张地回答,额头上已经沁出汗珠,“我知道他是甘南一中的校长。” 曹立赶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韩冰,与此同时,韩冰与李森已经来到闫中合的家里。 令人意外的是,陈雅芳竟然在家中。 “韩警官?”陈雅芳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你们......” 韩冰点了点头,镇定地问道:“闫中合是不是回来过?” “是啊。”她疑惑地说。 “带着你女儿吗?” “嗯。” “他们去哪了?”韩冰看似平静,心里已经泛起波浪。 陈雅芳虽然感到诧异,但还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笑着说道:“哦,皎月的鞋子破了,中合带着她去买新鞋子了。出了什么事吗?” “你看到你女儿的鞋子破了?” “是呀。” 韩冰犹存一丝希望,“那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带什么东西,比如背包?” “是拿了个背包,看起来鼓鼓的,我也没在意。”陈雅芳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他......” 韩冰不等他说完,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陈雅芳,你先别着急,先看看你们家的现金还有没有。” 等打开保险柜之后,里边的两万多块钱不翼而飞,所有值钱的东西也不见了! ------------ 65、抓捕 直到此刻,陈雅芳才意识到闫中合很可能带着女儿走了,但内心却无法相信,他竟然会抛下自己! 韩冰看着失魂落魄而又心急如焚的陈雅芳,轻声问道:“你觉得他会去哪里?” 她神情呆滞,似乎没听到,直到韩冰说第三遍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陈雅芳突然眼神变得犀利,“火车站,他要去火车站!你们快去,把皎月救下来!快啊!” “你怎么知道他会去火车站?”韩冰一边上车一边问。 “他之前说过,如果想要尽快离开这里的话,坐火车是首选。” 韩冰来不及思考她的说法,立即给曹立打了电话,将陈雅芳的说法告诉了他。 “火车站已经有咱们的人在盯着,他跑不了!” 李森急忙发动汽车,没想到陈雅芳一下子拦在车前边,要不是李森刹车及时,就把她撞翻了。 “求求你们,让我一起去!” 韩冰冲李森点了点头。 刚走到半路上,曹立又打回了电话,语气中充满焦急与欣喜。 “闫中合出现在火车站,被咱们的人堵在候车厅,但是他手中有枪,并且劫持了一名女乘客!” “枪?!”韩冰听完后,脑袋如果炸裂一般,“他哪来的枪?” “不知道,好像是改过的土枪,我们不确定有没有杀伤力,正在僵持着,不过他肯定跑不了。” “不要轻举妄动,”韩冰说,“我们马上到,陈雅芳跟我们在一起。” 这时,陈雅芳焦急地说道:“是不是找到皎月了,是不是?” 韩冰将简短说了一下,“你知道闫中合有枪吗?” “枪?哦,天啊!”陈雅芳满脸惊异,“他怎么会有枪?” “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皎月呢,她、她有危险吗?” 韩冰说:“你放心,闫中合在逃跑的时候,劫持了一名乘客,你女儿已经被警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 当韩冰赶到的时候,闫中合已经被刑警们逼到了候车厅的角落里。 他将头藏在女乘客的脑后,左手勒着她的脖子,右手拿着的土枪瞄着她的脑袋,微微颤抖着,看起来有点惊慌失措。 “你们不要过来,放下枪!”闫中合歇斯底里地吼道,“退后,不然我就打死她!” 曹立很镇定地站在离他五米开外的地方,沉声说道:“闫中合,你不要激动,我们只是怀疑你贪墨了学校的教育资金,想要跟你谈一谈,你没必要这样。” “什么教育资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现在就要走,你们后退!快点!” 韩冰走了过来,示意周围的刑警放下枪。闫中合看到他,将手中的土枪握得更紧了。 “闫校长,你这是干什么?”韩冰假装吃惊地说,“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万一不小心走火了,很危险的。” “韩警官,不要废话,我现在就想离开这里!” “你一个人离开吗?”韩冰冷冷地说,“连自己老婆和女儿都不管了?” “不!”听到这些话,闫中合情绪更加激动了,“把我女儿和老婆还给我,让我们走,我就放了她!” “你先放了她,我们就让你们离开,怎么样?”曹立说。 “你骗谁呢?赶快放我走!” 韩冰缓缓走到曹立身前,一步步继续往前走。 “停下,不然我开枪了!”闫中合说着将土枪指向韩冰。 “我不相信你会开抢。”韩冰依旧向前走。 闫中合急的满脸大汗,又将土枪指着女乘客,吼道:“再向前一步,我就打死她,不信就试试!” 韩冰停住了,此刻距离闫中合已经不足三米。 当韩冰准备继续劝说的时候,一声“爸爸”从身后传来,他转过身,看到陈雅芳拉着闫皎月冲了过来,被警察拦在安全区域外。 “皎月!”闫中合眼中出现了慈爱的神情。 “爸爸!” 韩冰立马转过身,冲他说道:“闫中合,你看看,你女儿和老婆都在看着你,希望你回心转意,你只是侵占了教育资金,还......” “不!”闫中合大喝一声,“不,我已经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韩冰借机又向前走了两步,“不是的,你还可以回头,只要把事情说清楚。” “站住!不要往前了,我会开枪的。” “不,你不会,”韩冰又走两步,“你不会当着你女儿的面杀人的,你清楚那样会给她留下怎么样的记忆。” 在场的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为韩冰捏了一把汗。 “韩队,退回来!”曹立低声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闫中合会开枪。 “姓韩的,不要再往前走了,你别逼我,我真的会开枪!” 这时,陈雅芳压根不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清楚教育资金的事,不知道丈夫为什么会有枪,更不相信他会把枪对着一个无辜的人,对着一个警察! “中合,你、你不要冲动,有什么事,咱们一起解决......” “住嘴!你不要说话!”闫中合似乎被她的话激怒了,“都是因为你,想要住大房子,想要穿名牌,过上流社会,你知道这样会花好多钱吗?你知道我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吗?你知道吗?我做这些都是因为你,因为你那可恶的虚荣!” 陈雅芳震惊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竟然如此陌生。 闫中合五官扭曲,面色变得十分阴沉,脸颊上的划痕变成了丑陋的阴影!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呼吸,但胸膛却剧烈地起伏着。 突然,他的双手更加颤抖起来,胸口也开始剧烈的起伏,仿佛难以呼吸一般。同样,扣着土枪扳机的右手食指也微微抖动。 接着,他的脸颊亮晶晶的,混杂着泪水与汗水。 “对不起......” 韩冰暗叫不好,朝着闫中合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伸展双臂,试图夺下握在他手中的土枪! 与此同时,曹立也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 砰!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夹杂着刺鼻火药味的灰色烟雾从枪管中窜出来,三个人抱成一团摔倒在地,不停翻滚。 ...... 当刑警将闫中合按在地上的时候,张睿和李森等人赶忙去扶曹立和韩冰。 韩冰缓缓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没有中弹,正当他暗自庆幸的时候,却听到了李森和张睿的惊呼:“师父!” 韩冰吃了一惊,转头看到曹立的腹部缓缓浸出血迹,越来越浓,越来越清晰。 他的脑袋一下子懵了,似乎被铁锤击打了一下,“轰”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了。 “救护车,快!” “曹队,你醒醒!” “医生,快!” ...... ------------ 66、真相 到了晚上,经过市医院抢救,曹立终于醒了过来,医生说已经过了危险期。 在他卧床期间,有不少人前来探望。 在此期间,韩冰一直陪在病床前不肯离去,他知道,若不是曹立飞扑过来,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就是自己了。 韩冰看着虚弱的曹立,他脸上却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我这回可真算得上死里逃生,对吧?” “差不多,”韩冰挤出一个微笑,“干得漂亮!” “我总得保护你这位市里的刑侦专家啊,不过,你得跟我说实话,”曹立招手叫他走近,“当你走近闫中合的时候,怎么能断定他不会开枪呢?” “不,”韩冰发自内心地微微一笑,“那时候的我就像闫中合一样在赌博,看来,我赌错了。” “不,你赌对了。” “赌你会为我挡枪吗?” “没错!” 接着,病房里就传来了会心的笑声。 “看来,”曹立突然变得严肃,“我不能跟你一起揭开7.28案件的真相了。” 韩冰给了他一个信誓旦旦的笑容:“相信我,很快就会得到答案。” ...... 闫中合被关押在甘昌县公安局,被严加看管,直到韩冰提审。 当听到韩冰说闫中合就是杀害谭云超、何思梅和谭振兴的凶手时,张有为直接石化了。 “真、真的是他?”张有为满腹狐疑。 “就是他。”接着将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具体细节,我相信他会交代的。” 其实,张有为很赞同韩冰的分析,但是,这些只是给予部分证据的基础上的猜测。如果闫中合不承认,就无法判定他是杀害谭云超一家的凶手,而只能以经济犯罪来起诉。 “给我点时间,我会让闫中合开口的。”这是韩冰提审闫中合之前说的一句话,也给了专案组极大的希望。 审讯室,韩冰和李森坐在桌子面前,闫中合萎靡地被拷在桌子对面,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喝水吗?”韩冰沉声问道。 闫中合木然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可以给我支烟吗?” 韩冰迟疑了一下,不是因为审讯室不能抽烟的规定,而是一直不知道他竟然抽烟。 然后,他冲李森使了使眼色。 闫中合接过李森递过来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表现出极其享受的样子。 一直等到抽了半根烟,他才开口说道:“雅芳和皎月还好吗?” “不太好,不过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你女儿一直吵着要见你。” 闫中合面部变得狰狞起来,看起来极为痛苦,“我对不起她。” “仅仅对不起闫皎月一个人吗?”韩冰冷漠地问道。 “还有雅芳。”闫中合狠狠吸了一口香烟,火星已经燃到了烟蒂处,“当然,还有何思梅一家人。” 此言一出,不仅审讯室里的两人感到诧异,就连审讯室外的局长和副局长也感到意外! 韩冰不露声色,盯着他,说道:“是我说,还是你说?” 韩冰这句话说得很有技巧,将“我说”放在前边,而“你说”放在后边,无形之中就给了闫中合一个更大概率的选择——离自己更近的那个选项。 闫中合怔怔地夹着烟蒂,直到火星燃到手指处,一阵疼痛感传来,才机械般地扔在了地上。 令人意外的是,他缓缓讲起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那天,何思梅走进校长办公室,关上了身后的门。此刻正是周四上午,门外隐约传来了学生们的喧闹声。 她穿了一条紫色的连衣裙,上面印着简单的花纹,显得忧心忡忡。 她拉过一把椅子,离闫中合办公桌远远地坐下来,双腿交叠,腰杆儿挺得直直的。 “闫校长,”何思梅率先开口,“其实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来找你谈这件事。但是,仔细想过之后,我觉得我不能视而不见。” 说着,她伸直手臂,局促不安地递上了一张纸,抬头印着‘教育资金’的标志。 看到这张纸后,闫中合的内心深处就开始挣扎,否认还是承认呢? 就在他挣扎的时候,心中一扇看不见的大门突然敞开,仿佛看到自己正不顾一切地阻止她! 闫中合故作镇静,拿起纸开始查看上面的内容。 这是一份调查表格,由省教育资金协会寄给申请成功的学校,并收集这些学校的反馈意见。 他一边看一边琢磨,这个调查表并不是一份确凿的证据,怎样才能确定何思梅是否掌握了其他证据呢? 难道她现在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闫中合抬起头,能够看出何思梅那双大眼睛正在祈求,迫切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不,我绝对不能承认,这可是六万块,几乎能够解决现在的经济危机! 闫中合匆匆地扫了一眼这封信,就把它丢在一旁,对他来说,这场赌局确实不好赢,但是那一刻他却如着魔了一般。 “这什么都不是,”闫中合说,“也许他们搞错了,你不用管了。” 何思梅的整个身体僵住了,目光垂下,不再看他。过了一会儿,她将另外一张纸以同样的方式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个银行卡号。 其实,在何思梅走进办公室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想象着闫中合在看完第一张纸之后,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她迫切地希望他会这么做,然而,他却没有。 何思梅曾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偷偷哭泣,虽然已经确定了真相,但是心中还是不愿相信闫中合偷了学校的钱。 该怎么办? 当闫中合看到那串熟悉的数字后,脸色大变。 在教育协会打款之前,他将学校的收款账户改成了自己银行卡账号。为了迷惑何思梅,他最近还故意制造一些账目上的错误,以此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可是,没想到何思梅还是发现了这个漏洞。 在闫中合苦苦地哀求之下,何思梅同意暂时不会报警,但要求他在下个月之内将盗用的六万款钱打到学校的账户上。 闫中合立马就同意了,但是希望将还钱时间定在两个月之内,因为自己已经花了一部分。 随即,他又拿出一千块钱,当作对何思梅给自己一个机会的感谢。 何思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 然而,何思梅没想到,自己这个善意的行为,将要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闫中合明白,自己怎么也拿不出六万块钱,因为大部分已经进入了别人的口袋。 他需要做一个决定生死的决定,那么,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闫中合坐在椅子上,重新将这个计划在脑海中仔细过了一遍——天衣无缝! ------------ 67、邪恶的计划 晚上,何思梅打开那本厚厚的会计书之后,一直无法集中注意力。 “怎么了,你看起来有心事?”谭云超关切地问道。 经过短暂的思考,何思梅觉得需要有人给自己拿个主意,便将发现闫中合贪污教育资金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个兔崽子连学校的钱也敢偷,报警吧!” 谭云超性格偏执,在他认知里,一切事物非黑即白,这也是何思梅一开始没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原因之一。 何思梅翻到了书签的那一页,手中的笔不由自主地写下两行字: 第一行:闫校长。 第二行:教育资金,下周。 “我担心派出所的人不管这事,或者警察会......” “你觉得警察会包庇他?” “嗯。” 谭云超想了一会儿,说道:“要不找韩警官说一下,我听说他是市里面调过来的,他人很好,应该不会包庇这个罪犯。” 听到他这样说,何思梅迟疑地写出第三行:韩警官,接着在后面画了一个问号,又在下面重重地画了双道下划线。 “不,”她摇了摇头,“我觉得可以等到下周,如果闫中合开始还钱,我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否则就报警。” 何思梅心里知道,举报学校的校长可不是一件小事,必须要谨慎处理。 谭云超同意她的做法,只不过有点担心闫中合以后会不会报复。 “他不敢,我将证据复印一份,并且会明确告诉他。” “好,那就这样,睡吧。” 何思梅拿起书签看了看,然后又重新夹到书中,许久之后才入睡。 ...... 晚饭之后,闫中合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再次将那个计划温习一遍。 之后,便想起了那天收到信件的事情。 恰逢何思梅请假休息,于是那封信便被搁在了校长的办公桌上,里面不仅仅是获得申请通过的通知,还有填写收款账户的表格。 闫中合欣喜不已,在转瞬之间就下定了决心。 虽然这笔钱不足以偿清所有的债务,但却足以为他争取一些喘息的时间。 如何偷取这笔钱,闫中合没有过多的考虑,只是简单地把学校账户换成了他的个人账户,然后在表格上保留了学校账户的名字。 他知道,银行在打款时不会检查二者是否相符。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要防范被何思梅发现。 于是,他银行打款之前,他故意将一些财务账目弄错,一连两个星期都是如此,这样何思梅就没有更多的精力关注教育资金的事情。 然而,就在收款不久后的一个上午,何思梅却拿着铁证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为了稳住她,他只同意将钱退回来,并苦苦哀求她不要报警。 当何思梅离开后,闫中合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在疼痛抽搐。 他不禁握紧了拳头,轻轻地打在墙上,一下又一下,直到指关节磨破了皮,开始滴血。 不,我绝对不能进监狱! 闫中合无助而又痛苦地坐在办公室里,逼着自己思考:何思梅知道了,很可能会告诉她的丈夫,说不定已经告诉他了。 她会不会报警,什么时候报警? 情势紧迫,绝不能让此事泄露出去,绝不能! “对不起,我别无选择。”在制定计划之后,他这样想。 ...... 周五早上,闫中合将何思梅喊到了办公室,说临近学期末,需要对财务账目进行梳理,想让她今天晚上加班整理。 何思梅本以为他要说教育资金的事,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当听到是加班的事,爽快地答应了。 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闫中合一脸谢意地说道:“思梅,感谢你给我这一次机会,下周我一定会将钱还回来一部分。” 何思梅点了点头,快速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谭振兴上午在学校跟两名同学打架,何思梅赶到学校将他接了回来。 到家之后,谭振兴与谭云超发生剧烈争吵,何思梅为了安抚儿子,整个下午都没有去学校。 临近下班的时候,闫中合才发现何思梅竟然没有在学校,便焦急地给她打了电话。 “思梅,你今天下午不在学校吗?”闫中合略带不满地说。 何思梅虽然有他的把柄,但离开学校的时候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心中的那份内疚令她没有注意到闫中合的不满语气。 “嗯,家里有点事,下午就没去。” “什么事啊,需要帮忙吗?”闫中合试探性地问道。 “不需要,”何思梅停顿片刻,“谢谢。” “那需要我跟你老公说一下吗?” “不用,我自己就能解决了,只是晚上的加班......” 闫中合知道她晚上不会来加班了,也不敢强制,原本计划好的事情就这样泡汤了。 虽然他内心十分焦急,但依旧平静地说道:“哦,那没事,也不在这一天,先忙你的事吧。” 挂掉电话之后,闫中合焦急得在办公室走来走去,口中不停地低声咒骂。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眼前一亮,另一个想法从脑海中冒出来。 他坐下来,每一步都在心中仔细谋划,似乎也行得通! 于是,在快要下课的时候,闫中合快步走到谭云超的文具店,笑着打招呼,“云超,最近生意还好吧?” 谭云超已经知道他偷取教育资金的事,但还是有礼貌地回应了,“还好。” “对了,何思梅今天晚上要加班,她让我告诉你不要那么早关门,等到八点的时候去学校找她,然后一起回去。” 何思梅平时也有加班的时候,所以谭云超对闫中合说的话并没有怀疑。 闫中合回到家后,拿出自己私藏多年的匕首,又到杂货店买了一些毒药,之后折返到学校,去化学室找了一些乙醚和一块手帕。 这时候,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了,他打开财务室的灯,躲在隔壁的房间内,等着谭云超的到来。 晚上八点零五分,谭云超醉醺醺地来到学校,由于闫中合提前打开了大门,谭云超很轻易地来到了财务室。 “思梅,还没忙完吗?”谭云超说着推开门,却发现空无一人。 就在他感到诧异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东西捂在自己的鼻子上,大脑一阵眩晕,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68、行凶过程 闫中合戴着手套将谭云超迷晕之后,通过学校北边的小门把他背到了荒草里。他知道乙醚的用量和时效,最起码一个小时内不会醒。 不过,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用布条将谭云超的嘴巴塞住,然后把他的四肢也绑结实。 之所以用布条绑,就是为了避免留下痕迹。 绑好以后,闫中合小心翼翼地拿出匕首,将刀把塞到谭云超右手中,然后抓着他的手使劲握了握,便留下了五个清晰的指纹。 接下来,闫中合骑车来到中城苑,直奔谭云超家,如果自己所料不错,只有何思梅一人在家。 他戴上手套,敲门,心脏急剧地跳动着。 随着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何思梅出现在眼前,她满脸诧异地说道:“闫......” “校长”一词还没说出口,闫中合便扑了上来,何思梅立即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刺痛,接着便是胸口。 此刻,何思梅已经察觉到发生了什么,惊恐地看着闫中合,忍不住向身后转身。 闫中合在她心脏处又补了一刀,眼看着她摔倒下去,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妈妈,你......” 听到这个声音,闫中合的脑袋一下子就炸了,他猛地抬头,正好看到一双惊恐无助的眼睛! 什么情况? 谭振兴怎么会在家,他不应该在学校吗? 然而,没有时间让闫中合思考,因为谭振兴已经大叫着跑回屋里。 闫中合拔出匕首,痛苦地追到房间,疯狂寻找谭振兴:床上没有,掀开床铺,床下也没有,衣柜没有。最后,在脏衣篓后面看到了目标。 此时,闫中合已经丧失了人性,一把将谭振兴拽了出来,男孩不停地反抗。 噗! 匕首刺进了谭振兴的腹中,他立即痛苦地大叫起来,闫中合顺手从床上抓起一个枕头,重重地捂在他的脸上。 过了一分钟,谭振兴彻底不动了。 闫中合抓起匕首就跑,当跑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清醒了。于是又折回来,将匕首重新插在何思梅心脏的伤口上,这才小心翼翼地逃离中城苑。 晚上气温降低了一点,但依旧燥热,闫中合骑着自行车,身上冷汗连连。 再次来到荒草不远处,已经将近晚上九点,闫中合丢掉自行车,跌跌撞撞地跑到谭云超身边,发现他还在昏迷。 于是,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毒药,混着酒灌进谭云超的口中...... 就这样,闫中合为了区区六万块钱,杀掉了三个人! 谭云超曾一度成为两件凶杀案的嫌疑人,没有目击证人,凶器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 于是,因为家庭经济问题,他先杀了妻儿,再服毒自杀。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自然。 闫中合本以为自己躲过了警察的盘问,暗自庆幸,直到他接到了教育协会打过来的那个可怕的电话。 “闫中合校长吗?” “是的。” “我是省教育协会的工作人员,警察打电话询问甘南一中申请教育资金的事,请问出了什么状况吗?” 闫中合吃了一惊,随即调整自己的情绪:“呃,没事,警察也跟我联系了,需要核实下学校和教育协会的信息,说这是他们的常规流程。” “那就好。” 挂完电话,闫中合立即被巨大的恐惧笼包围,他崩溃了,一下瘫在椅子上。 “我要坐牢了吗?他们知道人是我杀的了?我该怎么办?”想到这里,他觉得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对,逃跑! 闫中合首先想到的是女儿闫皎月,便立马赶到学校将她接了出来,回到家后取走所有的现金。 但是,他并不想带走陈雅芳,因为他认为自己能走到这一步,都是陈雅芳的错! 而毫不知情的陈雅芳,就这样被闫中合冷漠地抛下了! 走的时候,闫中合没有忘记带着被自己藏起来的土枪和几发子弹,也许关键时刻能用得上。 ...... 闫中合说完整件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许,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但是,他有点不甘心——这场赌博,自己竟然输了。 “我可以见一见皎月吗?”闫中合祈求地望着韩冰,眼中闪烁着泪花。 韩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缓缓起身,离开审讯室之前沉声说道:“何思梅一家人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案子虽然破了,韩冰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闫中合对金钱的贪欲,害了两个家庭,四条人命,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这样选择。 两周后,检察院对闫中合发起公诉,由于其杀人证据确凿,行凶手段残忍,依法判处死刑。 一个月后,曹立出院,7.28专案组成员被集体授予三等功,曹立被授予个人二等功,并荣升刑警大队长! 很快,闫中合行刑的日期越来越近,就在行刑之前,他突然提出来要见一见韩冰。 此时,韩冰已经回到市局,由于7.28案已经侦破,5.17案件彻底没有了线索,他也没必要继续留在甘昌县公安局。 在得知闫中合的请求时,韩冰虽然觉得诧异,但还是答应了。 “你见我有什么事?”韩冰问道。 “要不是你,我可能还是学校的校长。”闫中合淡淡地说,语气中并没有怨恨。 韩冰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说。 “我想不明白,到底是在哪里留下的破绽?” “细节,”韩冰微微一笑,“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真的吗?”闫中合不以为然。 “要不然你怎么会在里面?” 闫中合竟然笑了,是一种带着嘲讽而又神秘的微笑,“你确定?” 韩冰不明白他的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些案件虽然破了,但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还有些案件一直没有破,即便有确凿的证据表明凶手的身份,可仍旧无法破案。” “为什么?”韩冰觉得他在故弄玄虚。 “因为没有机会了。”闫中合微微抬头,挑衅地看着他。 “你是在指什么吗?”韩冰觉得有点不对劲。 “既然你刚才提起了细节,那你觉得有没有漏掉什么细节呢?”闫中合说,“比如说谭云超的家里,还有他被杀的地方。”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可没有这么多耐心了,”韩冰看了一眼手表,“而你,快要没有时间了。” “别急,”闫中合缓缓起身,身上的手铐和脚镣叮当作响,“这是我将要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闫中合的身体前倾,尽量靠近韩冰,低声说道:“那天,葛晓丽曾到过我的办公室。” 说完这句话,闫中合留下一个诡异的笑容,正是这个笑容,令韩冰一辈子都难以释怀! “什么?!”韩冰心头一震,“葛晓丽到过你的办公室?哪一天?” ...... ------------ 69、转机 离开甘昌县之后,韩冰久久不能释怀。 闫中合的最后一句话每天都在脑海萦绕,他知道,这句话肯定与葛晓丽的死有关。 一周之后的中午,韩冰正在市局餐厅吃午饭,突然一个灵感从脑海深处蹦了出来! “我明白了!”他不管自己失态的样子,跳起来跑到室外,掏出手机拨打了曹立的号码。 “老韩,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曹立笑着说。 “我知道了!” “你说清楚点。” “我可能知道杀害葛晓丽的凶手是谁了!” 电话对面的曹立似乎在大口地喘气,过了片刻才沉声说道:“谁?” “闫中合。” 曹立再次沉默,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你能过来一趟吗?” 韩冰直接向停车场走去,在挂断电话之前说道:“一个小时后见。” 见面之后,韩冰来不及寒暄,让曹立命人将葛晓丽的蓝色笔记本找出来。 接着,他熟练地翻到了5月17日前两周的笔记,将5月10日笔记中的“教育资金”四个字圈起来。 “发现了什么没有?” “教育资金?”曹立思索着说,“葛晓丽怎么会知道教育资金的事情?” “也许这个不是重点,”韩冰说,“还有一件事,闫中合在被执行死刑之前,曾要求见我一面。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原话是‘那天,葛晓丽曾到过我的办公室’。” “有这事?”曹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沉思片刻,“可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原来,在与闫中合见面之后,韩冰又给省教育协会打了一个电话,得知在五月份的时候,一个自称甘南一中校长的人询问过今年教育资金申请通过的情况。 曹立说道:“难道闫中合打电话的时候,葛晓丽就在他的办公室?不对,这种事肯定不会当着她的面说。除非......” 韩冰不假思索地说道:“除非闫中合打电话的时候,葛晓丽恰好来到办公室,不小心听到了这个信息。你看这一天的日记上写着‘检讨书’。” 曹立看着韩冰手指的地方,“没错,我记得闫中合曾说过那段时间葛晓丽总是犯错,所以让她写检讨书。” “也许并不仅仅是写检讨书那么简单,很可能是试探葛晓丽是否知晓教育资金的事。”韩冰分析说,“我想葛晓丽应该是知道了,然后闫中合就杀害了她。” 根据闫中合死前说的那句话,再加上韩冰的分析,虽然没有证据,但隐隐之中,他是凶手可能性的确比较大。 但是,仅仅凭借这一点猜测,根本无法定一个人的罪,况且是一个死人的罪。 此外,闫中合在被执行死刑之后,尸体直接就火化了,已经无从查起了。 两人看着一桌子的物证,陷入沉思,有不甘,有无奈,当然也有内疚。 他们不禁怀疑,难道这就是命吗? 凶手可能明明就在眼前,他们却没有丝毫察觉,直到凶手以嘲弄的口吻说出令他们绝望的线索,等他们明白过来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从此以后,“葛晓丽”这个名字将成为他们心中永远的伤疤。 ...... 时间像一把剑,将过去的痕迹一点点斩断,只留下往事的残影,随风飘散。 五年时光,弹指而过,曹立已经升任甘昌县公安局副局长,而韩冰也成为了市局代理副局长,兼省刑侦顾问。 随着时间的推移,科技在进步,与刑侦有关的技术也在不断升级。 在“葛晓丽案”发生时,DNA这个词大家听都没有听说过,但仅仅五年之后,这项技术就迅速发展起来。 DNA不仅在刑事技术得到了广泛的应用,数据库也在不断完善,为侦破案件提供了坚实的基础,无数悬案又出现了新的转机。 虽然当年葛晓丽案没有侦破,但曹立始终没有放弃,他坚信,随着科技的发展,收集到的证据一定会再次发挥作用。 很快,“葛晓丽案”的侦破工作也迎来了转机。 曹立让法医把辛苦保存了多年的物证再次拿了出来,并且从那份凶手遗留在死者体内的体液中,成功提取到了DNA样本! 于是,他便向上级逐级申请重启“葛晓丽案”。 经过一个多月的争取,市局终于同意曹立的请求——重启“葛晓丽案”,并且发出协同通告,令市内各公安机关积极配合甘昌县公安局的工作。 曹立在向市局申请之前,也征求过韩冰的意见,他也给出同样的答案:依靠当前的DNA技术,破案的概率很大。 曹立的信心又增加一层,决定从甘南劳改农场开始查起。 然而,当年关押在农场的囚犯很多都已经被释放,有些甚至已经去世。他们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一个个地查找,一个个地对比着DNA。 可是,包括叶雨进在内的所有囚犯都被排除了嫌疑。 就这样,嫌疑人的DNA一次又一次地被送去比对,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失望。 就在曹立等人无比失落的时候,身为刑警队长的李森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曹局,宛城县这边有结果了!”李森兴奋地说,“一名嫌疑人的DNA与凶手样本DNA十分相近。” “太好了!” “不过,”李森的语气有些困惑不解,“可能与事实相悖......” 曹立立马察觉到事情可能有点复杂,“什么情况,慢慢说。” 原来,李森之所以感到困惑,是因为这名嫌疑人的年龄——他已经70岁了。 嫌疑人叫袁辉,宛城县人,警方在完善DNA数据库的时候,发现他的DNA与凶手的DNA样本很相似。 不过,令所有人感到诧异的是,当年葛晓丽案的调查结果显示,凶手应该是三十岁左右的成年男子,而现今70岁的袁辉就算是在五年以前也已经65岁了,与当年掌握的情况相差甚远。 难道,他真的是杀害葛晓丽的凶手吗? 不管此人到底是不是真凶,李森立即会同宛城县公安局的同事,将已经70岁的袁辉带回局里询问。 如今,警方只掌握了DNA这一条线索,却没有其他的有力证据做依托,根本无法给嫌疑犯定罪。 想要破获一起发生在五年前的命案,显然并不容易。 ------------ 70、同一个人 李森担心打草惊蛇,便亲自询问,整个过程都小心翼翼,希望能从对方言语中找到破绽。 在不经意的言谈之中,袁辉终于谈到在六十多岁的时候,也正是案发那段时间,曾经到过甘昌县! 并且,他在谈到甘昌县的时候,表情有点怪异。 看着“老狐狸”马上就要露出马脚,大家都强忍着激动的心情,仔细地分析着他每一句话中所隐藏的细节。 可是,就在询问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法医却带来了一个令众人为之震惊的消息! 原来,宛城县警方在接触袁辉后,第一时间就采集了他的DNA样本。法医对DNA样本分析的结果显示,袁辉的DNA与当年凶手的体液并不匹配! 一时之间,大家都难以置信,然而,疑罪从无,警方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只得将袁辉释放。 对曹立而言,这无疑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不过,他并没有轻易放弃,而是针对这一结果向公安部进行咨询。 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认为,袁辉与凶手的DNA如此相似并非巧合,真正的嫌疑人可能与袁辉的家族有很近的血缘关系,比如袁辉的后代,近亲等。 因为遗传基因的特征,同一家族成员之间的DNA结构和功能上具有相似性,因此可以紧密地排在一起,形成一个基因簇。 所以,可以通过对其亲属进行DNA比对,来判断相近之人的DNA与样本是否匹配。 与袁辉血缘关系最近的,就是他的两个儿子,可是,他们的DNA检测结果也都排除了嫌疑。 看来,最后一丝希望即将破灭,难道警方会就此放弃吗? 不,当然不会,只要有一线破案的希望,他们便会一查到底。 终于,经过反复查看袁辉的档案资料,以及大量的走访、排查,李森得到了一个重要线索: 在袁辉的后代中,还有一个人没有查——一个五年前就已经死亡的人。 在案发时,袁辉已经65岁,两个儿子中,大的在那一年34岁,小的27岁。 然而,鲜为人知的是,他还有一个儿子,在十岁的时候过继给一个表兄家,按照年龄推算的话,当年应该在四十岁左右。 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查到他,是因为他在五年前就死了,并且也不符合当时凶手的年龄。 在袁辉家,李森无意间问道:“你另外一个儿子叫什么名字?” “袁宗和。” “袁宗和?”李森想了想,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或者见到过这个名字,“怎么去世的?” “嗯......病死的。” 李森本想问他得的什么病,但老人看起来眼神有些呆滞,大概是想到了这个死去的儿子,心中悲伤。 “当时为什么要将他过继给别人?” “穷,养不起......” “听说过继给了你的一个表兄,叫什么,他们家在哪?” 袁辉想起往事,叹了口气,说道:“我那表兄叫闫冠华,夫妻俩十几年前就死了,而宗和被送走的时候已经记事了,对我们非常记恨,所以几十年都没有联系过。” “那他......”李森欲言又止。 “后来,宗和......生病死了之后,警方通过户籍信息查到我,通知我去处理了尸体。”说到这里,袁辉忍不住落泪。 离开袁辉家之后,李森走访了附近居民,但只要一提到袁宗合,他们似乎都十分避讳。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李森终于得知他们不愿谈及袁宗合的真正原因! 原来,袁宗合的确是五年前死的,但死因并不像袁辉所说的那样——病死,而是因为犯罪被判处死刑,并且当年就被执行了! 当李森询问袁宗合所犯何罪的时候,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强奸罪,有的说是杀人罪...... 除此之外,袁宗合确实记恨袁辉夫妇,几十年没有回来过。 袁辉五年前去甘昌县,就是去处理袁宗合的后事。 ...... 听完李森的汇报,曹立隐隐觉得这个死去的袁宗合很可能就是杀害葛晓丽的凶手,但前提是,一定要搞清楚袁宗合当年在哪里生活,干什么工作。 如果袁宗合就是杀害葛晓丽的凶手,如今他已经长埋于地下,警方还能够找出他行凶的证据吗? 一天后,李森再次带人来到了袁辉家,询问袁宗合过继给袁辉表兄之后的情况。 “闫冠华是甘昌县本地人吗?” “是的,他是一个老师,四十多岁的时候得肺炎死了。” “袁宗合也在甘昌县吗,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听说他也在甘昌县当老师,好像是一个中学老师。” “记得是哪个学校吗?” 袁辉摇了摇头,不解地问道:“宗合都死了五年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李森没有正面回答,“例行询问,所有的家庭成员都要了解。” 袁辉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对了,”李森迟疑了一下,然后冷冷地盯着他,“记得上次你说袁宗合是病死的,对于这一点,你还有什么要纠正或者补充的吗?” 袁辉虽然七十岁了,但看起来很精明,见李森这么问,知道瞒不住了。 “这个......警察同志,我不是故意隐瞒的,实在是觉得丢人......” 李森收起了怜悯之心,因为他心中有一个巨大的猜想需要验证。 没错,就是那个即将接近真相的猜想! “他犯的什么罪?”李森凝视着他的双眼,一下都没眨。 沉默。 过了一会儿,袁辉的嘴角抽动了几下,喃喃说出了几个字:“杀人。” “是不是一家三口?” 袁辉惊诧不已,回道:“是、是。” 李森基本可以确定那件事了,他的心跳在加速! 极力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之后,他又缓缓问道:“袁宗合后来是不是改名字了?” “对。” “叫什么?” “警察同志,这个重要......” 不等他说完,李森阴沉着脸,冰冷地说道:“叫什么名字?” “闫中合。” 果然,就是他! 李森心中的猜想被证实了,所有的疑团都解开了! 五年前,甘昌县,中学老师,强奸杀人案,判处死刑…… 当这些信息摆在李森面前的时候,直觉告诉他,所有信息与葛晓丽案件的交集太多了。 如今,一个五年前因杀人被判处死刑的死人,却成了另一宗案件的凶手,真相大白! 但是,又该如何寻找证据呢? ------------ 71、迟到的真相 “什么?闫中合就是袁宗合?” 当曹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即忍不住大叫起来:“这个狗娘养的畜生!” 说实话,李森在向曹立汇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这时,曹立忽然想起了韩冰曾经说起闫中合在临刑前说过的话,以及留下的那个诡异的微笑,此刻才算真的明白其中的含义! 没错,当时韩冰就有过猜测,认为闫中合就是杀害葛晓丽的凶手,现在看来,韩冰的推断完全正确。 “曹局,现在怎么办?” 曹立反问道:“你确定闫中合就被埋在县城郊区的荒地里?” “没错,这是袁辉亲口说的,他说犯罪的人不能埋进他们家祖坟。” “可是,我记得闫中合执行死刑之后,他的尸体应该是火化了的。”曹立说,“难道......” “袁辉当时买通了医院的人,闫中合的尸体并没有被火化,而是被他运了回来。” “他妈的,可恶!”曹立忍不住骂道。 不过,就是这个可恶的行径,对即将揭露的真相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想要坐实闫中合的犯罪行为,似乎......”李森犹豫着说,“只有一个办法了......” “开棺验尸。”曹立思索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马上跟宛城县公安局沟通,一定要验证闫中合的DNA信息!” 当韩冰听完曹立的叙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或许他在五年前就已经解开了这个谜团,只是受限于当时的刑侦条件,无法验证而已。 这时,曹立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面临的困难,希望得到韩冰的帮助。 “没问题,”韩冰坚定地说,“我这就联系省局和市局的领导,欠了五年的债,该还了!” 两天之后,省局指示,为了还死者和家属一个公道,必须排除万难,最终决定开棺验尸。 这一天,恰好是5月17日,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因为连续几天的大雨,在这天中午时分停了。 韩冰,曹立,李森,张睿...... 这些熟悉而又成熟了不少的面孔,全都出现在挖掘现场,与其说他们是为了见证“破案”时刻,不如说是为了心中的执念。 通过对遗骸的DNA鉴定,证实杀害葛晓丽的凶手,正是这个已经死了五年、被孤零零地埋在荒山野岭的闫中合。 ...... 那天,何思梅向闫中合展示那张印有‘教育资金’标志的纸时,本以为他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事实是,闫中合一口否认,并让她不要再管这件事。 何思梅极其失望,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将另外一张纸以同样的方式放在了桌子上,上面有一个银行卡号。 闫中合知道自己盗取教育资金的事情败露了,于是开始苦苦哀求何思梅不要报警,承诺自己一定会在两个月之内将盗用的六万款钱打到学校的账户上。 并且,他当即就拿出一千块钱,想要收买她。 何思梅拒绝之后,转身打开办公室的门,这时,葛晓丽正站在门外不远处,手里拿着一张作业纸。 接着,葛晓丽走进校长办公室,交上了刚写好的检讨书。 过了几天,下午下课之后,葛晓丽再次被叫进校长办公室,理由是上课经常走神,重新写一份保证书。 “晓丽,你总是这样可不行啊。”闫中合语重心长地说,“你看看你都十六岁了,初中还没毕业,你看看同龄人都上高中了。” “闫校长,还有其他事吗?”葛晓丽将保证书交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别着急。”闫中合在她肩膀轻轻拍了一下,葛晓丽下意识地想躲开了,“那天我跟何思梅谈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在门外?” 葛晓丽脸色微变,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啊,她离开的时候我刚到,你也看到了。” 闫中合注意到了她脸上表情的变化,心中一紧,知道她在撒谎。 因为在与何思梅谈话过程中,他曾透过门下方的磨砂玻璃看到一个人影贴在门上,很明显是在偷听。 “你是不是听到了我跟何会计的谈话内容?”闫中合脸上露出凶恶的神情来。 “没、没听到,”葛晓丽感受到一股恶意,立时慌张起来,“校长,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罢,葛晓丽站起来,慌慌张张逃离了校长办公室。 闫中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片刻之后,他抓起桌子上的棒球帽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沿着葛晓丽回家的那条路飞快地骑行。 闫中合到达麦田后,在机井房里发现了一件囚衣,突然想到这里不远处有一个劳改农场,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于是便产生了另一个想法。 闫中合先将自行车藏在距离机井房不远处的麦田里,然后躲藏在路边,等待葛晓丽的到来。 这时候天还没黑,虽然来往的行人也不少,但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过了半个小时,葛晓丽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过来,闫中合心中不停地祈祷,这时候千万不要有行人。 “幸运”的是,在闫中合将葛晓丽从路边拖拽到机井房内的过程中,竟然没有行人经过! 由于闫中合戴着棒球帽,葛晓丽一开始并没有看到他的样子。但当她在机井房里反抗的过程中,不小心将帽子抓掉,看到了帽子下面的那张脸! 葛晓丽瞪大双眼,惊恐不已。 然而,就在这时,闫中合兽性大发,开始将她身上的衣服扯下来。 虽然她一直激烈地反抗,但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怎么能比得过一个成名男子的力量呢? 下身剧烈的疼痛,使得葛晓丽再次大叫起来,然而,这个行为却彻底激怒了闫中合。 他将葛晓丽的衣服,连同那件蓝色囚衣一圈圈缠在头部,最后将书包包在最外层,随手拿起井边的碎石块朝着她的头部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 直到葛晓丽停止了叫声,慢慢地,她的呼吸也停止了。 虽然闫中合早就预谋杀掉葛晓丽,但当一个全身赤裸的尸体出现在面前时,也不禁慌了神。 他手忙脚乱地将尸体推到井中,又从附近找了一些荒草丢了进去,试图掩盖她露在外面的双脚。 然而,就在他将葛晓丽的衣服装进书包的时候,突然听到机井房外传来脚步声,吓得他立即趴在机井房后面的麦田里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喘。 ------------ 72、意难平 透过麦穗间的缝隙,闫中合看到一个年轻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机井房,当他看到一个带血的书包之后,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又不自觉地走到井边往下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吓得他拔腿就跑,惊吓之下还不忘捡起地上的蓝色外套。 等这个人逃离之后,闫中合立即捡起书包,轻轻跟了上去,见他一直走到劳改农场高大的围墙处,然后进入劳改农场。 他无意间发现那一排大树的树根有许多空洞,稍一沉思,将书包塞入其中一个树洞中。 做完这一切,闫中合再次回到案发现场,没想到,在机井房东边的墙边正趴着一个人影,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人影一动不动,试图看清楚他的样子,却只是看到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鬼鬼祟祟地从麦田里拽出一辆自行车。 遗憾的是,人影并没有注意到井中的尸体。 不知什么原因,闫中合也察觉到了人影的存在,情急之下,只好铤而走险,将他推倒后仓皇逃离。 当然了,案发后,根据警方的调查知悉,第一个出现的人是劳改犯叶雨进,第二个出现的人影正是进来方便的叶军。 后来,闫中合从云超文具店旁的店铺老板和徐元图散布的谣言中,了解到十年前徐慧案,便在与警方的谈话中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件案子,意图扰乱警察的侦破思路。 一开始,曹立的调查方向的确受到了影响,而韩冰心中一直存疑,直到“教育资金”浮出水面的时候,才将闫中合锁定为嫌疑人。 ...... 至此,这起五年前的凶案终于告破,受害者的在天之灵终于得到了告慰。 然而,令人惋惜的是,凶手已经逃避了法律的制裁。 “老曹,你还记得叶军对凶手的描述吗?”在分别之前,韩冰似有所思地问道。 曹立极力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道:“哎,记不太清楚了。” “据叶军所说,凶手高一米八左右,偏瘦,头戴一顶棒球帽。”韩冰脱口而出,“根据现场采集到的足迹,刑侦人员当时推测出凶手的体重在一百五十斤到一百七十斤之间,没错吧?” 曹立皱着眉头回忆起来,突然醒悟:“是啊,闫中合就喜欢穿西装,头戴一顶帽子!除了年龄,所有的特征都符合。” 刹那间,种种回忆像潮水般涌进心头,两人相视一笑,既欣慰,又无奈。 五年前,7.28杀人案侦破,五年后,5.17强奸杀人案也破了。那么,十五年前的“徐慧案”还有机会侦破吗? ...... ...... 自从酗酒之后,徐胜利对徐慧越来越不好,他第一次打她的时候,徐慧的嘴里喊着妈妈的名字。 然而,当拳头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徐慧的妈妈并没有出现。 有了第一次殴打之后,没过多久,又有了第二次,接着就有了第三次、第四次...... 她在外面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回家才敢穿短袖,露出累累伤痕。 因此,徐慧才有了逃离这个家、走得越远越好的想法,从此便开始攒钱。 其实,在徐慧最后一次约谭云超在湖边见面的时候,本打算说服他跟自己一起走。 但是,当她意识到他不可能跟自己逃走时,便将心底的秘密收了起来。 …… 十六岁的徐慧,变得越来越成熟,身材也逐渐凸显出来。她发现过很多次,每当徐胜利喝酒之后,眼中都会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徐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家里就不敢穿短裤短袖了,她告诫自己,要随时保持清醒。 然而,在一天夜里,徐慧忽然从梦中惊醒,发现一个人压在自己身上,浑身酒气。 不用想,这个人就是醉酒的徐胜利。 他的双手在徐慧身上到处乱摸,嘴边还念叨着她妈妈的名字,吓得她喊不出一个字。 接着,一阵穿刺般的疼痛从身体中传来,最后,她好不容易才将他推出房间。 徐慧在与徐胜利的推搡中,自己的小腿不小心磕在床腿上,疼得叫喊起来。 可奇怪的是,徐慧的妈妈似乎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也没有出现在徐慧的房间中。 第二天早上,徐慧本想将昨晚发生的事告诉妈妈,却看到她额头上和脸上各有几个新鲜的伤疤,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是啊,她能怎么办,如果报警的话,徐胜利肯定会被抓起来,那么这一对儿女怎么办,这个家就毁了...... 徐慧就这样煎熬了一个多月,好在徐胜利没有越轨的行为。 不过,对于一个本质上就坏的人来说,时间只会减轻他自己的罪恶感,却不会有任何悔改之意。 这一天,徐胜利干完活回来,发现老婆在做晚饭,却不见徐慧的身影。 他非常生气,心想这丫头越来越过分了,天天就知道往外跑,一天到晚见不到人,还不如不上学了呢...... 他郁闷地坐在沙发上,从冰箱里拿出一打啤酒就喝了起来,不一会儿几罐啤酒就下肚了。 拿起最后一罐啤酒后,徐胜利走进了徐慧的房间,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遍,最后落在了床上——那里曾经发生过不好的事情。 接着,一段丑陋的回忆即将涌出脑海。 徐胜利赶紧连喝了几口啤酒,试图将那段模糊的记忆压在心底深处,然而,酒精却点燃了血液中的愤怒。 她应该在这里,以后都必须在这里,不能再去见谭家的那个小子! 徐胜利骑着摩托车摇摇晃晃地出门了,在徐慧妈妈唠叨之前,就已经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他知道徐慧经常跟谭云超在湖边见面,一想到这件事他就来气! 果然,在他到达湖边之前,远远就看到一个身影:粉色短袖,蓝色牛仔裤,黑色长发,静静地坐在湖边一块大石上。 等徐慧听到声响时,已经太晚了。 徐胜利一把扯住她的头发,疼得她忍不住叫起来。 徐慧不停地挣扎着,开始破口大骂,而徐胜利双眼通红,大脑似乎已经被酒精控制。 于是,他握紧拳头,狠狠地打在她的头上。 伴随着一声呻吟,徐慧跌倒在湖边,头发和衣服都被水打湿了,她恶狠狠地盯着这个酒鬼,几乎要喷出火来! 徐胜利看到这个眼神,越发愤怒,脑袋一热,伸手将她的头摁进湖水中,久久没有松开! 徐慧立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开始拼命地反抗。 徐胜利盯着自己在湖水中的倒影,脸上的表情明明越来越狰狞,可在水中的脸上却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手上也更加用力了...... ...... 许多年之后,韩冰总是会做同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他与行将就木的徐胜利对立而站,彼此盯着对方。 “谭云超没有杀害徐慧,他是无辜的。”韩冰冷冷地说,“但是,你跟她的死绝对脱不了干系!” “你说话要负责任!”徐胜利恶狠狠地回应。 “你迫切地将徐慧的死栽赃到谭云超身上,就是为了掩盖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不是?” 徐胜利突然露出狰狞的笑容,以惊人的力量冲过来,将他撞倒在地。 韩冰没想到他会突然袭击,并且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要杀了你!”徐胜利怒吼着将干枯的手指深深地掐进了韩冰的脸颊,疼痛不已。 “就像你杀死徐慧一样吗?”韩冰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轻易地将他掀翻在地。 韩冰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徐胜利,说道:“你把徐慧的头摁进水中,淹死她,然后再对所有人说谎,坚称是谭云超杀了她,是不是?” “不是。”徐胜利眼神坚定。 “你杀了徐慧,就在这里。”场景突变,他们已经站在波光粼粼的湖水里。 看到这一幕,徐胜利的眼神变得呆滞,“不、不,我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你杀了徐慧。”韩冰的神情依然坚定。 终于,徐胜利脸色陡变,露出恐惧与后悔的表情,“我......徐慧,对不起!” ...... 此刻,韩冰突然睁开双眼! 梦醒了,早上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如珍珠般洒满窗台,平静,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