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公社书记吴长腿 公社书记吴长腿,来于家寨大队已经四五趟了。他要求于家寨大队,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青壮劳力,在今年的冬季大会战时,去修建一座大型水库。 青山公社,地处蒙山西南方向。整个青山公社的辖区里,全部都是山区。沟沟垲垲边边沿沿的,从祖辈上就开垦了很多的可耕地。虽然是能种庄稼的地很多,实际上每年收得粮食却很少。每年这个地方都是春旱,庄稼在春天种上以后,种子在干燥的土壤里发芽率也不高,发芽也慢。苗子出土以后浇不上水,时间不长苗子就被旱死了一部分,活着的苗子也都成了弱苗。到了秋天,自然就收不到颗粒饱满的粮食。 吴长腿自从来到青山公社上任以来,他对整个公社的地理地貌做了充分的研究。他发现有一条河,自西向东贯穿了整个青山公社,之后又川流不息向东流去。这条河经过了于家寨大队的村前面。在这里也不知道流经了多少年了,早已把河里的砂子冲洗得洁白铮亮干干净净。站在河边上向远处眺望,整条河的砂子,就像是晶莹剔透的食盐铺满了整条河。后来这条河就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白砂河”。白砂河自西向东,在于家寨这个地方拐了一个大大的湾,河湾里是一片一千多亩的良田。整个青山公社,也只有这个地方是一片湖地。所谓的湖地,也是当地人说的夜潮地。说是这片地,就是到了旱季,也是在白天地里干燥,到了晚上地里就会变得潮湿起来。 在早年间,于家寨村里来了一个有学问的人。他来到这片地里转悠了好几天,最后,他得出来了一个结论。他说于家寨这个地方,在很早很早以前,这里是一片湖泊。每年的雨季,都会有很多的草木杂物被冲到这里来,日积月累,草木杂物腐烂淤积在湖泊里。慢慢地湖底就抬高了,湖底高了,湖水也就没有了,所以才有了这片旱涝保丰收湖地。就是因为有这么一片好地,于家寨大队才是出了名的“粮囤”村。也就是指望这里,一年收一茬小麦和一茬玉米。才让青山公社,年年交公粮的时候,都是全三水县第一名。 到了夏天,白砂河里的水多了起来。河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里欢快地游来游去。这时候,陈热闹就有活干了。你别看他在生产队里干活不行,天天像是睡不醒一样,浑身没有四两劲。可是,他一旦来到了河里马上就有了精神。他穿着一件破裤衩子,腰里别着一个柳条编的鱼篓子。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戳网,两只眼睛瞪得像鱼鹰眼一样,死死地盯着水下面的鱼儿。时间不长,他就能逮到二斤多小白条鱼。 白砂河里的常客,还数那些光腚小子。学校里放了暑假以后,白砂河就成了他们的第二个课堂了。天天在河里戏水洗澡,流连忘返。每天都是家里的大人,扯着嗓子在河边上喊上几回,他们这才意犹未尽地光着屁股,跑回家吃饭。这条白砂河,也给于家寨的这个“粮囤”创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 公社书记吴长腿,也是发现了白砂河的上游,在公社辖区的西部白龙潭大队附近,有一处建水库的最佳位置。这里地势偏高,丘陵起伏。要是在这里把水库建成了,下游的那几万亩可耕地,每年百分之八十的都能浇上水。他多次盘算过,要是那样,粮食高产了,余粮也就多了,老百姓也能都吃上包饭,再收公粮也不再年年犯愁了。 公社书记其实叫吴长瑞,他一米八的大个子,瘦的像电线杆子一样,更是显得腿特别长。他四十多岁,经常穿着一件掉了色的中山装。他除了在公社里开会以外,每天都是骑着他的那辆“大金鹿”自行车到乡下去。来到田间地头和农民混在一起,抽上人家的旱烟和社员们有说有笑的,谁也看不出来他就是公社书记。 有一年的夏天,他骑着自行车来到一个村里,查看玉米苗查苗补苗的情况。没有想到老天不作美,下了一场大雨,把他堵在村里走不了了。后来他突然想起来,公社里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他看看雨小了以后,骑着他的“大金鹿”自行车,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地往公社赶去。当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来到离公社驻地还有三里路远的地方时,洪水已经来到了白砂河。虽然是洪水刚刚来到,但是,那条水漫桥上的水,估计也有半米左右深了。河边上等着过河的人们,已经聚集了二三十多个人。他们看着桥上面的水不但很深,水流还很急。都是干着急就是不敢下水过河。 吴长瑞站在河边上看了一会。心想:我老是站在这里等着可不行,得想法过河。会本来就是我组织的,我要是不去参加会议,怎么都说不过去。想到这里,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弯下腰去,快速地把裤子卷到了大腿根里,然后蹲下去扛起自行车就要过河。这些人大多都认识他,都忙阻止他说:“吴书记你可不能过河,水流太急了,会把你给冲走的。” 吴长瑞一边扛着自行车来到了河里,还一边高声回答说:“我没有危险,我的腿长。” 可是,他说完这句话时间不长,一个浪头打来,把他连人和自行车一起卷到洪水里去了。幸亏这里等着渡河的人多,都赶快一起下到河里,费了半天的劲才把他救上岸来。他的那辆“大金鹿”自行车,也冲到了下游的一片树林里,别在了树上才没有被冲走。后来有人和他开玩笑说:“吴书记,你的腿看来是真的很长。” 谁知道有了这句玩笑话以后,不管是认识他的人,还是不认识他的人。只要是见了他的面,都会先看看他的腿。有的人看了,不由得自言自语说:“他的腿,是比别人的长。”后来,慢慢地,老百姓就给他叫起了“吴长腿”。不管是吴长腿还是吴长瑞,老百姓怎么叫他,他都是一笑而过。 今天,他又来到了于家寨大队。刚一进村,就看见了几个小媳妇、老娘们的扎堆在一起说闲话。别人没有招惹他,他倒是先招惹起别人来了。他下来自行车开玩笑说:“看看这伙半边天,劲有没有地方使了,又在一起嚼舌根子。再不回家做饭,当家的放了工吃不上饭,屁股给你们打得像猴屁股一样。” 这伙老娘们听见声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吴长腿来了。一阵笑声过后,便“叽叽喳喳”地和他开玩笑:“公社书记权力大,还管娘们说闲话。” 那个又说:“书记不但腿长嘴也长,还没进庄就听见你侃洋腔了。” 又一个说:“吴书记,你什么时候把水给咱求来浇上地,咱们娘们也就闲不着了。” 这时候,吴长腿手里卷子一支旱烟,对她们说道:“只要咱们不怕苦,不怕累,就一定能把白龙潭水库建起来。到那时候,咱们的地就都能得到灌溉了,地里收的粮食不但能过黄河,还一定能过长江,让你们天天都能吃上饱饭,撑得你们天天逛大街。” 不知是什么时候,来了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大闺女。她们都扛着镐头和铁锨,看样子是刚从地里干活回来。一个闺女放下铁锨,对吴长腿说:“要是真能修成水库,我们这些半边天,也一定听你的指挥,去白龙潭水库工地上出把力。” 吴长腿听见说话回头一看,只见说话的这个闺女,有二十多岁,一米六以上的身高,身材丰满健康。两条黑亮粗壮的辫子齐肩长,一双有神的大眼睛衬托在她那张漂亮的脸上。让人们一看,就感觉到她有种英姿飒爽的感觉。他看到这里,马上对这个闺女说:“你说的很对,自古就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说法。在白龙潭水库的建设中,一定有你们的用武之地。” 这个说话的姑娘叫于月秋,是于家寨村第三生产队里的社员。父亲于金来,在大炼钢铁的那阵子,从熔炉上掉了下来摔坏了腰,至今体力活还不能干,常年在家里呆着。当时,他们家里,里里外外的就于月秋的娘一个人操持着。于月秋还有两个弟弟,大弟弟叫于庆,现在正在上初中。二弟弟叫于亮,还在上小学。于金来刚摔着腰的那几年,家里一下子像是到了顶梁柱。他不能再到生产队里干活了,也就挣不到工分了。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靠月秋的娘一个人下地干活,一天下来才能挣到六分工。一家子五口人,到了秋天分的那点粮食,还不够他们一家人半年吃的。月秋她娘看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狠了狠心,把正在上初中的于月秋叫了回来,不让她再上学了,让她回家帮忙到生产队里去干活挣工分。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从此以后,就和娘一起去生产队里干活,这样她们娘俩也能挣到十分工了。 于月秋几年来在生产队里劳动,她从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慢慢地长成了一个身体健壮的大姑娘。她也和那些小伙子们一样,一年四季都在地里劳作。春耕、播种、除草施肥。割麦、运粮、打场晒粮,她也都能拿得起放得下。但是,她却挣得工分和那些男劳力不一样。人家一天挣的是十分工,她只能一天挣八分。于月秋想想这样太不公平了,后来她生气地找到了生产队长于金水。她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一点力也没有少出,为什么就比男劳力少挣二分工呢? 于金水三十多岁,当生产队长已经七八年了。他每年的夏天,身上只穿一件大裤衩子。浑身上下黑红油亮,也不知道他是被太阳晒得,还是他天生的就是这种肤色。有人和他开玩笑,说他像是一个黑种人。他听了也不和这些人计较,而且还骄傲地说:“你们不懂了吧,只有这样才能炼成一副铁身板,这也是健康的象征。再说了,我一年还能省下一件褂子钱。” 他今天看见,好像受了委屈的于月秋来到了他家里,赶忙说道:“怎么了大侄女?是谁给你气吃了?大叔我一定给你主持公道。” 于月秋看着队长说:“谁给我气吃了?就是你给我气吃了。你为什么只给我八分工?我比那些挣十分工的男劳力少干活了是怎地?” 于金水听了,一下子笑了起来:“你原来是因为这个事生气,其实,我也觉得这样不公道。可是,自从入社以来,女劳力整工就是八分,四十岁以上的老娘们一天只能挣六分工。咱们全于家寨大队,还是整个青山公社都是这样定的。” 于月秋听到这里,气得一跺脚:“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这是看不起妇女。”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于金水看着于月秋的背影,笑着说:“你要想挣十分工,也有一个机会,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于月秋转过身来:“还有我不敢去的吗?在生产队里干活的时候你不都见过了,我和男劳力干得还不都是一样的活吗?” 于金水这才认真地说:“白龙潭水库就要开工修建了。公社里要求我们大队,一家出一个劳力。你们家里你爹身体不好,你愿意去白龙潭水库工地出夫吗?如果你愿意去,生产队里就给你每天记十分工,这样也没有人说闲话的了。” 于月秋站在于金水的院子里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都是两个肩膀顶着一颗头。别人能干了的活,我也能干了。我愿意去水库工地,你给我报名吧。” 于金水又说:“工地大会战,不同于在生产队里干活,特别是修建大型水库。工期短任务重,一定得在明年的汛期来临之前,把水库的主题工程全部完成。要是主题工程完不成,汛期洪水一来,水库大坝就给冲毁了。更可怕的是,洪水会冲坏水库下游村庄的房屋和地里的庄稼,老百姓甚至有生命危险。所以,你得有个思想准备,工地上不但体力活繁重,还要经常晚上加班。” 于月秋听到这里想了想,好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你放心吧,没有过不去火焰山。我去了,一定不会丢了咱们于家寨大队的脸。” ------------ 第二章 白龙潭水库工地上 白龙潭水库工地上,到处插满了红旗、标语。标语上写着“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人定胜天”、“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红旗、标语随风飘扬,发出了“哗啦啦”声响。在河北岸的山坡上,用苇席、竹竿搭建了一个工棚。工棚的左面竖起来一根电线杆子,杆子上绑着四只高音喇叭。喇叭里播放着一首首充满干劲和鼓舞人心的革命歌曲。年轻漂亮的女播音员,还经常用她那好听的声音播送好人好事,及每天的劳动光荣榜。在这几万人里,要是谁上了劳动光荣榜,那可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将来还有可能被评为“劳动模范”,去参加先进劳动模范表彰大会。 吴长腿请来的省水利厅专家,选定的水库大坝位置,就在白龙潭的下面一百米的地方。这个地方有南山和北山伸下来的山腿,正好是修建水库大坝的好地方。在这里修建水库大坝,既能省料省工,还能建起大坝以后,有这两条山腿的支撑,大坝一定会非常安全。 这个白龙潭就在这条河的中心,群山里的山泉、溪流,流出深山以后又都汇集到这条河里。河的上游和下游,河底下全是岩石和风化岩,石质坚硬。可是,唯独在白龙潭这个地方,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淤泥。每年到了夏天山洪暴发的时候,洪水来到了这里受到了南北两条山腿的拦截,浪头又快速地涡了回去,就把水潭底下的淤泥给掏了出来。日积月累,水潭底下的淤泥越来越少了。后来,就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白龙潭大队的村名,就是根据这个水潭叫起来的。 据当地人传说,很早以前,东海龙王的三太子犯了天条,被惩罚囚禁在这个水潭里服刑。有一天,有两个放羊的老头来到水潭边上饮羊时。突然看见水潭里白浪翻滚,隐隐约约的他们还看见了,在水潭里有一条白色的大龙在滚动。原来是小白龙在这里囚禁的时间太长了。因为水潭太小,小白龙在里面伸展不开,感觉浑身僵硬难受,便翻了一个身,结果,就把这个水潭给搅翻了天。后来人们就给这个水潭起名,叫起了“白龙潭”。 在白龙潭下面五十米的地方,临时修建了一条临时的副坝。虽然是到了冬天河里的水很小了,但是,很小的一些流水也会影响到主坝的修建。这样副坝建起来以后,水被堵住了。在修建水库大坝的地方,就可以放心地施工了。 水库开工以后,首先在这个修建主坝的位置上,民夫们细心地清理河底上的河砂和淤泥。清理干净河砂和淤泥以后,便在下面开凿了一条三米乘三米沟槽,然后在这条沟槽里开始回填黄土。黄土是用独轮小推车,从五里以外的一个土场里推来的。黄土填到沟槽里三十公分左右深的时候,就开始找平用石夯砸实。就这样一层一层地回填、又一层一层地砸实,慢慢地黄土出来沟槽以后,便形成了水库大坝的坝心墙。坝心墙的宽度,是根据大坝的宽度计算出来的。坝心墙用干净的黄土砸实建成,主要就是起到防止水库渗水的作用。 于月秋来到白龙潭水库工地上以后,被安排到了土场干活。她在这里,主要就是刨土,然后把刨松散的黄土再用铁锨装到独轮小推车上。小推车上一边绑着一个用棉槐条子编得粪篓,黄土装满粪篓以后,这些男劳力,就推着装满黄土的独轮车,一溜小跑往修建水库的大坝上赶去。到了这里,他们把小车往前翻过去,把里面的黄土倒掉,就能领到一张纸票。到了晚上收工以后,再拿着这些纸票,去自己生产队记工员那里换工分。 于月秋在去水库工地的前一个晚上,她娘只是给她准备了三十斤红薯干子和二十斤玉米。于月秋很明白,这五十斤粮食,最低是她两个月的伙食。这些粮食拿到工地以后,要送到工地伙食管理员那里去。伙食管理员根据粗粮和细粮分开登记,然后,给送粮食的人发饭票。送来粗粮的人,他给发粗粮饭票。送来细粮食的人,他发给细粮的饭票。工地上有明确的规定,也是多年来冬季大会战老规矩了。所有的民夫到工地上参加劳动,都是自己带着粮食。工地上只能出伙房,安排专人做饭。能把收到的粮食再做成饭,就已经是很不错了。伙食管理员收到的所谓的粗粮,是红薯干子和玉米。所谓的细粮就是小麦和大米。这里是北方很少见到大米,小麦就成了唯一的细粮了。 伙房里每天都会准备,白面馒头和地瓜干玉米的窝窝头。民夫们根据自己手里的粗细粮饭票买饭,自己身上有钱的,有可能买一碗猪大油烀得大白菜。钱少的舍不得买菜的,也能吃上不花钱的菜。这个菜,就是像手指头一样粗的咸菜疙瘩。 附近的民夫多少能赚到一点便宜。他们离家近,晚上抽空回家一趟,一个是不耽误和老婆亲热一回,还能拿来老婆提前准备好的干粮。老婆要是高兴,还会给他炒一碗咸菜辣椒子,或者是炒一碗辣椒花生饼面。回到工地上,晚上放了工,直接回到工棚里吃自己的煎饼卷咸菜炒辣椒,真是又香又甜。这时候,都是又累又饿,要是不计算着煎饼需要吃几天,现在要是敞开肚皮吃,就是吃十张煎饼也还吃不饱。 于月秋他们家里在收麦的季节,分到的那点麦子也吃得差不多了。月秋的两个弟弟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增加一些营养。还有她的那个常年身体不好的爹,也需要吃一点好的。她娘真是左右为难,闺女这就去工地上出大力流大汗了,当娘的却不能给她准备一些细粮,实在是难为自己的闺女了。可是,就是这些红薯干子和玉米,他们家里也不多了。他们一家五口人,只有于月秋和她两个人还在生产队里干活,却还是挣不到一个半人的工分,分到家里的各种粮食也比别人家少很多。俗话说,半大小吃死老,现在月秋的两个弟弟,正是吃饭长身体的年龄。他们的饭量,能顶上一个大人吃的还多。 于月秋她心里很清楚,家里的什么情况都在她心里装着。她这些年,在生产队里和那些男劳力标着膀子干活,也是想让人们看看,自己就是干得整劳力的活。自己是想着多挣一些工分,多为家里挣一些粮食,好让家里的父母和两个弟弟多吃上几顿饱饭。可是,不管她怎么能干活,怎么好好地表现,她还是最多挣八分工。 每年的冬天,生产队里除了整地,就是修补在每年雨季里被水冲坏的地边坝子。还有就是青壮劳力,推着独轮车往地里送土粪。这些土杂粪,是出自各家各户猪圈里的猪屎和平时掺进去的土。和生产队里养的牛,牛圈里的牛屎和掺进去的土。这个活在生产队里,都是只有挣十分工的劳力干的。有一天,于月秋找到队长于金水,她说:“今年,我要往地里推车送粪,我也要挣十分工。” 于金水看着信誓旦旦的于月秋,心想:她那里能推动一车子的土杂粪。他也假装认真地说:“好吧,你要是真的能和壮劳力一起推车子送粪,我就给你整工十分。” 谁知道,于金水就是一句玩笑话,于月秋听了还真的信以为真。她从一个男劳力的手里接过一辆独轮车,装满两粪篓粪以后,推起独轮车就往地里送去。并且,她还稳稳当当地把一车子粪,送到了地里。粪车过去以后,地里留下了一条很深的车辙。这时候,于金水傻眼了。心想这个玩笑开大了,我怎么有权利给一个姑娘开十分工呢。想到这里,他马上跑过去给于月秋道歉认输。说了半天的好话,只见于月秋突然忍不住地笑了。她守着这些看热闹的人,对于金水说:“我就知道你没有这个权利给我十分工,其实我是让你们承认,你们男劳力能干的活,我们女劳力也能干得了。” 去白龙潭水库工地的这一天。于月秋把地瓜干和玉米,还有自己的被子,一起装到一辆生产队里的独轮车上,就准备去工地了。这时候,她又突然听见她娘在后面喊她:“月秋啊!你别先走,还有东西你忘了拿。” 她娘喊着,忙活地过来从她的褂子大襟里面,拿出来了两条装了炉灰的小袋子递给于月秋。于月秋有点害羞地忙把小袋子掖进了被子里,然后她推着独轮车就走了。 整个白龙潭水库工地上,来的女劳动力并不多。工地上为了照顾这些女同志,就把各村来的姑娘们集中在一个工棚里住宿。白天,再回自己的大队里,有队长安排她们干什么活。于月秋到了水库工地,心想:队长说了,在工地上给我记十分工。现在我就应该和一起来的男劳力一样,推独轮车去土场里往大坝上送黄土。第二天,于金水分工的时候,于月秋首先对于金水说:“我也要推车子送黄土,现在你给我十分工了,我不能充孬。” 这些男劳力听了于月秋的话,突然都笑了起来。陈热闹两只手扶着铁锨,对于月秋说:“从来都是公鸡打鸣,母鸡下蛋,哪有母鸡打鸣的说法。我都去装土了,你也和我一起去土场装车吧。” 于月秋瞪了一眼陈热闹,说:“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倒是一个公鸡,你为什么不去推车子送土,甘愿当一个老母鸡。” 于月秋说到这里,更是让这些看热闹的人笑岔了气。一个小伙子笑着对陈热闹说:“你的名字应该改一改了,就叫陈母鸡。你没有老婆,以后也不要再找了,自己下蛋,自己抱小鸡就行了。” 人们笑了一阵以后,于金水说:“好了,都不要再说能话了,把劲都用在工地上吧。” 他们于家寨大队里一共来了六十辆小推车,出夫的总人数,合计是来了一百六八个人。其中包括于月秋在内还有八个女同志。他们又按三个生产队分开,于金水的第三生产队,他们来了五十六人。每一个生产队,都有生产队队长带队。一个生产队里,有一个记工员。三队里的记工员叫李伟。每个生产队里有二十两独轮车,两个人换着班推一辆独轮车,往大坝上送黄土。除去这些推车子送土的人以外,他们三队里还剩下十六个人,剩下的这些人员都去土场里刨土,装车了。 ------------ 第三章 独轮车的司机 白龙潭水库工地,开工已经两个多月了。有一天,工地上来了一辆吉普车,是县长陪同地委的一个领导来工地上视察工作的。吴长腿看见领导来了,赶忙跑过去和领导握手汇报工程进度情况。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刚刚筑起的大坝基础上,看着这那么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干活,领导们心里很高兴。飞快的独轮车你来我往,穿行在整个工地上。打夯的声音,响彻到几里路以外。红旗、标语,被风吹得“呼啦,呼啦”地山响。高音喇叭里的歌曲和战天斗地的口号,激励着工地上的每一位建设者。看来,地委的这位领导很满意,不时地赞叹着。领导对工作的肯定,就是对公社书记吴长腿的表扬,吴长腿也是受宠若惊。 可是,吴长腿高兴了时间不长。突然有一位跟随地委领导来的,水利局建设干部问吴长腿:“吴书记,大坝已经修建到了这个位置,你们坝前护坡的块石在什么地方?” 一句话,把吴长腿问了个愣怔,他的脑子飞快地转了一个圈。赶忙心虚地回答说:“石塘已经定下了,只要是炸药一到,放完炮石头马上就有了。” 吴长腿仓促地说了这么一句,这位水利局的干部,也许是看出来了石头的问题。还没有等到他再开口,地委的这位领导接着话茬也说道:“抓紧组织石匠开石头,绝对不能耽误工期。”说完,一行人又坐上吉普车,马上消失在黄色的尘土中。 吴长腿看着吉普车不见了,他这才想起了石头的事情。他用手恨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手正好拍在了柳编安全帽上。心想:我真是糊涂啊,这么大的问题怎么给忽视了呢?坝前护坡是和大坝的进度一起的,到现在,护坡的石头还没有着落。石塘的问题应该是好解决,这里是山区,到处都是石头。可是,那么多的石匠上哪里去找啊?为了动员各大队的社员来出夫,已经是费了很大的劲。再说了,各大队的青壮劳力,都基本上来工地了。想到这里,愁得吴长腿在领导站过的地方,自言自语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圈。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工地上。只见小推车来来回回穿梭着,像数不清的蚂蚁在搬家一样。看了一霎,就已经把他看得眼花缭乱的了。突然间,只见在这个庞大的独轮车队伍里,好像有一点红色穿行在其中。吴长腿赶忙揉了揉眼睛,又仔细一看,他还真的看见在送土的队伍里,有一个脖子上围着红围巾的姑娘在推着独轮车,往大坝上送黄土。 吴长腿奇怪地看了一会,他突然又伸出右手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这次虽然他使的劲不小,却还是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头皮疼,他的手又一次拍在了柳编安全帽上了。他放下右手,一个人傻笑着,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就对了,各个村里还有很多的年轻姑娘。要是把这些姑娘们集中起来,虽然她们推不了独轮车送土,但是,破石头的这个活她们应该干得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土场方向走去。他想看看,这个让他想到好主意的推车姑娘到底是谁?他满怀心事的低着着头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在和他说话:“长腿书记,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吴长腿回头一看,和他说话的这个姑娘,正是他要去找的那个红围巾姑娘。原来她是于家寨大队的于月秋,推着独轮车从大坝上回来,正要往土场里去装土。吴长腿看见是她,也半开玩笑地说:“你这个小妮子,不叫我叔叔就罢了,还这么没大没小。我就是去找你的。” 于月秋听见吴长腿是找她的,马上停下独轮车,也不再和他开玩笑了。说道:“你找我的,真的假的?大书记亲自找我,让我受宠若惊。您有什么最高指示,我洗耳恭听就是。” 吴长腿听见于月秋还咬文嚼字上了,还把他捧得高高的。自己刚才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此时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他征求意见一样地问于月秋:“我看见你都能推车子送土了,真是妇女能顶半边天。我想问问你,到石塘里破石头,像你这样的小姑娘能干得了吗?” 于月秋听了吴长腿的话先是一愣,接着说道:“我不是个小姑娘了,是挣十分工的大姑娘。打石头、破石头不是干得了和干不了的事。只要您书记一声令下,就没有干不了的事。” 吴长腿听了于月秋的话,他更有信心了。也不去土场了,转身来到了广播室里。过了一会,高音喇叭里的革命歌曲戛然而止,传来了那个广播员甜美的声音:“各位工地上的建设者们注意了,现在播送一个通知。今天晚上放工以后,各大队,小队长以上的干部,到指挥部里参加紧急会议,任何人不准缺席。”通知播送了三遍,然后,高音喇叭里又响起来了革命歌曲。 记工员李伟今年刚高中毕业回来,正巧赶上了修建水库的冬季大会战。他今年二十一岁,身高一米八左右。个子很高,但是看上去身体有点瘦弱,显得不大壮实一样。像他的这个年龄段,也正是心气很高的时候。他想:这么多人在一起干活,一定是很浪漫。这么大的工程,也一定是个锻炼人的好机会。 后来他主动地找到于金水报名,去白龙潭水库工地,参加今年的冬季大会战。这个时候,于金水细细地看了看李伟,心里直打鼓。心想:他虽然二十多岁了,可是,他没有正儿八经地干过体力活。参加水库大会战,他能干得了吗?他带着这个疑问对李伟说:“工地上的活很累也很苦,我担心你去了,怕你受不了这个罪,不如还是先让你爹去出夫吧。” 李伟听了于金水的话,说道:“我没有去工地,你怎么知道我干不了?你让我去试试吧,要是真是干不了,再让我爹去也不晚。” 既然李伟这样说了,于金水也不好再推辞。他想了想,对李伟说道:“你一心的想去,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你去了工地先干着记工员,再干一些轻松一点活就可以了。” 李伟是他们第三生产队里,保管员李玉山的大儿子。李玉山一共就两个孩子,二儿子小名叫二蛋,大名叫李辉。他现在和于亮在村里的小学校里,一起上小学。李玉山的父亲,在解放前是这个地方上出了名的大地主。于家寨村前面的那片湖地,他家里就占了五百百多亩。后来土地改革工作组进了于家寨以后,他父亲已经看透了形势。他便主动地找到了工作组,自愿把自家的地全部交出来。为此,他还成了全县的土地改革的先进人物。儿子李玉山也受到了父亲的影响,做事稳稳当当,在村里说话行事从来不狂言炸语的。他又读了多年书,是村里唯一的一个识文断字的人,村里见他有文化,办事又稳当,便让他当了第三生产队的保管员。 李伟来到了水库工地上以后,于金水安排他和于月秋、陈热闹他们一起去土场刨土、装车。陈热闹听了于金水的安排,马上撇着嘴说:“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应该去推车子送土。他怎么愿意,和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的人一起干活呢?” 几个和李伟差不多一般大的小伙子,也跟着起哄:“说得对,推小车送土,才是咱们爷们的活。刨土、装车那是娘们干的活。” 李伟看了这个架势,听了这些人带着讽刺性的话,就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心想:看来是他们有点看不起我,都是站着撒尿爷们,我不能让他们小看了。想到这里,他放下肩上的铁锨,推起一辆独轮车就朝土场走去了。 到了土场里,于月秋看着李伟那单薄的身体,心想:他推车子有点困难,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还没有在生产队里劳动过,这个能不好逞。她想到这里,主动来到李伟的小推车跟前,给他往车上装土。于月秋给他装了上半粪篓时,对李伟说:“你先推一趟试试,熟练一下,下一趟我给你装满粪篓。” 李伟听了感激地看了一眼于月秋,又看了一圈那些正在干活的人们。这时候,他蹲下身去,把车袢放在脖子上,两只手紧紧抓住车把,然后掀起独轮车来,使劲往前一推就走了。可是,车子往前走了不远就失去了平衡。李伟歪歪扭扭地又走了几步,他还是没有控制住独轮车,摇晃了几下就歪倒了。没有想到,他的这几步推车表演,都让这群土场上干活的人们看得清清楚楚,一下子都哄堂大笑起来。李伟羞得满脸通红,生气地把车袢从脖子上拿下来,摸起一把镢头安稳地去刨土去了。 十九辆装满黄土的独轮车,有十九个男劳力推着,小跑一样地往大坝上送土去了。李伟推的这辆独轮车,和他换班的那个小伙子还没有到换班的时间,所以小推车还倒在地上。于月秋看了半天这辆独轮车,便走过来把车子掀起来,然后推到李伟的跟前。说道:“你不用着急,推车子也有技巧。你得会使巧劲,把车子保持平衡才行。你现在把土给我装满,咱们两个换着班推这一辆独轮车。” 李伟又看了一眼,于月秋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对他的鼓励,也还有一些期待。他笑了笑对她说道:“谢谢你。” 李伟说完,放下镢头拿起一把铁锨,便把车上的粪篓里装满了黄土。这时候,于月秋把车袢放到脖子上,稍微一弯腰把独轮车往后到了一下。然后左右腿前后一用劲,推着一车子黄土就往大坝上去了。李伟看着于月秋丰满的身体,灵活地推着独轮车走去的背影,心里好一阵羡慕。陈热闹看着还在傻站着的李伟,充大人吃瓜地对他说道:“秀才,你看出门道来了吗?还是我教给你吧。独轮车不用学,腰和屁股要灵活。你刚才看清楚了吗?于月秋的屁股摆得怎么样啊?” 陈热闹刚一说完,又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四十多岁的李玉福笑着对陈热闹说:“你这个热闹,真是人懒嘴勤力。什么话到了你的嘴里,怎么就变味了呢?” 陈热闹直了直他的懒腰,又说道:“你们说,我说的不对吗?推独轮车靠的就是屁股左右摇摆,才能把车子掌握平衡。” 李玉福又说:“你也说的在理,一会于月秋回来了,你也送几趟土教教李伟。” 陈热闹听了,马上打了退堂鼓:“我可不行,咱干不了这个活。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蹲在土场里装车吧。” 陈热闹三十多岁了,他上无父母,下无子女,就光棍一条。入社以前,他们家里有五亩地。那时候他的父母都还健在,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一家四口人看着这个唯一的男孩,都是非常疼爱他。家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先让着他吃,地里的活从来也不让他去干。陈热闹长到十五六岁了,也没有下地干过一次活。后来呵护他的爹娘先后去世了,疼爱他的两个姐姐也都远嫁了,热热闹闹的家里一下子就剩下了陈热闹一个人,他还真的不习惯。饭自己不会做,地也不会种,过了没几年他的家就衰败了。那五亩庄稼地也成了荒地,只有走近地头上,才能看见荒草里有几颗庄稼。 后来入社了,他家的那五亩地也就都成了集体的了。村里的人看看陈热闹一个人入给了生产队里五亩地,虽然知道他奸馋食懒地干不了体力活,但是,看在他那五亩地的面子上,还是给了他一个整劳力的十分工。 从此以后,陈热闹就成了生产队里的社员了,天天跟着社员们下地劳动。你别看他蹲在街头上吹牛皮、扯闲篇时精力旺盛浑身都是劲。可是,他一到了地里,就浑身松松垮垮地没有了一点精神。刨地直刚着腰子,镢头都举不起来。铲土时一双手握在铁锨头的地方,蹲在地上干活。社员们看着他这样干活,都已经习惯了。时间长了,李玉福看着人们都没有精神了。他又敲贬陈热闹,拿着他寻开心地说:“陈热闹啊,明天你再来干活的时候,别忘了你爹给你留下的那个躺椅。把躺椅拿来,躺在上面干活更省劲。” 社员们听了,都开心地笑笑,也算是干活累了开个玩笑解解乏。陈热闹已经习惯了人们拿着他开玩笑,他也知道老少爷们对他没有什么恶意。他也不会生气,也不会说什么。不过,陈热闹倒是还有一技之长。他在闲空的时候,捞鱼摸虾,逮兔子捉鸟那是样样在行。当他发现了兔子抓兔子的时候,他跑得比猎狗还要欢、还要卖力、还要快。 ------------ 第四章 回家 晚上放工以后,各大队的生产队长以上的干部,都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水库工地,指挥部里参加会议。指挥部里挂着一盏汽灯,把屋里照得和白天一样亮堂。四面墙上花里胡哨地贴了一些标语,后面的山墙上有一个光荣榜,一圈贴着用红油光纸剪成锯牙一样的红纸条。里面有几十个红纸做的小红旗,小红旗上写着各个大队的名字,又穿在几十根白线上,好上下的移动方便。十几张连椅,有序地摆在屋里。东山墙前面,像学校里的教室一样放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公社书记吴长腿就坐在这里,他看看与会人员基本都到齐了。便拿起桌子上的,一只印有大红“奖”字的茶缸子喝了一口水。然后说道:“都不要说话了,现在咱们开会。” 紧接着他把工地的进度情况说了一遍,然后是安全和其他方面应该注意的事项。他特别也很兴奋地,对这些与会者讲了,今天地委领导和县长,对工程进度的肯定和夸奖。这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加重语气说道:“现在,咱们还将面临着,一个重中之重的问题,那就是石料从哪里来?从哪里出?又有谁去完成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现在,大伙先议论议论,今天晚上,必须把这个问题定下来落到实处,明天就得实施。” 半个小时过去了,屋里像是开了锅一样。无非说的还都是和吴长腿想到的一样,山区不缺石头,但是缺的还是这么多石匠去哪里找?最后吴长腿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他站起来,举起双手往下挥了挥,会场里马上没有了声音。这时候,他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我这里有一个不成熟的计划,现在提出来,大家看看能不能施行。”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遍这些人脸上期望的表情。停了几秒钟以后,才说道:“于家寨大队有一个叫于月秋的姑娘,她来工地上已经很长时间了。她不但能刨土装车,还能推着独轮车往大坝上运送黄土。细心的也可能见到过她推车送土的事情,她是不是也和咱们男同志一样,什么活都能干?” 吴长腿讲到这里,下面又都“叽叽喳喳”议论开了。过了一会,吴长腿又一次站了起来,他大声说道:“所以我决定,咱们成立一个‘女石匠连’。石塘里放炮以后,炸下山来大个的石头,就有‘女石匠连’来破石、方石头。这样既不耽误运土筑坝,还解决了石料的问题。我想每个大队找十个身体强壮大姑娘应该不费劲吧?再找一个老石匠带着她们。我相信,时间不长她们一定能学会,在石塘里打石头、破石头的。” 吴长腿话音刚落,下面就响起了一阵热烈地掌声。不得不佩服,公社书记吴长腿的工作能力。于家寨的于月秋,也在一夜之间成了一个新闻人物。 于金水散会后回到工棚里,他把会议的内容给大伙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明天,我就和于月秋回去。成立‘女石匠连’的任务很紧,我们得抓紧回去找人。这里先有李玉福和李伟掌握着干活,咱们不能落到人家的后面去了。谁有从家里捎东西的,明天告诉我和于月秋,我们回来的时候,都给你们拿来。” 李玉福听了说道:“你放心回去就是,都是一个村的老少爷们,不会出什么幺蛾子的。” 陈热闹躺在被窝里伸出头来,嬉皮笑脸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用捎,要是给我捎个娘们来就好了。” 李玉福听了说:“就你这个熊样,就是给你一个娘们,你也不知道怎么用。” 陈热闹听了他这么说,不愿意了,马上从被窝里光着膀子坐起来,说道:“反正也用不着你教,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一句话,都把已经睡下的人们闹醒了,嘻嘻哈哈地开起了玩笑,拉起了荤段子。于金水看看时间不早了,招呼大家说:“干一天的活都累了,还是赶快歇着吧。” 第二天一早,于金水就叫上于月秋回村里去了。他们两个人一路上,把整个大队里的姑娘们数算了一遍。根据年龄和身体条件,十个人的人选已基本上有目标了。两个人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他们各自回家吃了午饭以后,就开始到这十个姑娘家里,给她们的爹娘说明了情况。姑娘们看着于月秋都能到工地上去出夫,它们也都没有了什么问题,答应去白龙潭水库工地,参加女石匠连。 于金水和于月秋,看看姑娘们都愿意到工地上去出夫,他们松了一口气。到了下午于金水对于月秋说:“你先到要捎东西的家里去拿东西,拿完东西以后你就回家吧。我去找刘石匠,要他明天好和咱们一起去水库工地。” 他们二人就此分手,各人去办各人要办的事情去了。等到于月秋拿着要往工地捎的东西回家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娘看着于月秋的身上挂满了包袱,忙招呼她的两个弟弟,说:“于庆、于亮,快帮您姐把东西放下来。” 两个小子听了以后,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帮忙把姐姐身前身后挂满的东西拿下来。于庆关心地问姐说:“在工地上累吗姐?工地上的饭能让吃饱吗?” 于月秋看着弟弟于庆,高兴地说:“天天听着歌曲干着活,也觉不着累。窝窝头、白面馍馍敞开吃,还有猪肉烀白菜。” 于亮听到这里,馋得咽着口水,抓着姐的手说:“我也想跟姐去工地上吃白面馍馍,吃猪肉烀大白菜。” 这时候,于月秋蹲下来拉着于亮的一双小手说:“等你长大了,姐一定领着你去吃白面馍馍,吃猪肉烀大白菜。” 于庆已经十四岁了,已经很懂事了,他很清楚自己家里的情况。每年家里的粮食都不够吃的,特别是到了过年春天,他们家都得要吃上几个月的糠菜。银花叶子烀的渣豆腐,基本是成了他们家的主食。只有这样,才能接上收夏粮。小小的年纪,他也知道替家里分忧,曾经好几次提出来不上学了,想回家和姐一起去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可是,他每一次提出来,都让姐给苦口婆心地劝回了学校。于亮十一岁,现在正是调皮捣蛋的年龄。不过他下午放学以后,也是挎上篮子去割草,回来喂家里养的那两只长毛兔。他也很明白,等卖了兔毛,就有钱交学费了。 到了晚上于庆、于亮睡了觉以后。于月秋的娘又到锅屋里,给于月秋炒了二斤玉米面的炒面。好让她拿到工地上,晚上饿了的时候,用开水冲着喝了压压饿。 早晨,于月秋在家里找了一根长长的棍子。把给往工地上捎的东西,都挂在棍子两头。然后于月秋蹲下身子,她娘把两头挂着包袱的棍子,帮忙拿到于月秋的肩膀上。她又随手把昨天晚上,炒的玉米面也挂在棍子上。于月秋看了,她又蹲下来,把玉米炒面拿下来递给娘。说:“你给我准备的那些粮食,我两个月也吃不了,工地上还有猪肉烀白菜,我饿不着。这些炒玉米面留给两个弟弟吧。” 于月秋说完,娘又帮忙把挂着东西的棍子放到于月秋的肩膀上。于月秋出了门,挑着东西忙活地走了。娘心酸地看着闺女的背影,用大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她来到大队部的时候,于金水、刘石匠和那十个姑娘已经在这里等着她了。 刘石匠今年也五十多岁了,五大三粗的身体,腰里别着一个木杆的旱烟袋。烟包子耷拉在腿裆下面,走起路来来回摆动着。据说他们家,从他爷爷这辈上就是匠人。在入社以前,刘石匠一年得有十个月的时间,在外面给人家打墙盖屋。他的石匠活,在青山公山都是数得着的。他的手艺活虽然很好,但是,他话却很少,见了人,别人不和他说话,他从来不和人家先搭腔。 几年前,刘石匠闺女的公公也就是他的亲家来了。到了他们家的大门口上,正好碰见刘石匠背着粪箕子下地去。他一抬头,看见亲家已经来到了大门口上了。这时候,他先是一愣,看着亲家也不和他说话,也没有让他进家,只是站在门口上看着亲家笑。亲家有点近视眼,今天他模模糊糊地看着刘石匠弄不明白了。心想:我难道是走错门了吗?怎么看这个人也有点像亲家啊?是亲家,他怎么不让我去家里呢?不行,我不能冒失了。先弄明白再进家也不迟,要是弄出笑话来,那可就不好看了。他想到这里,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很有礼貌地问道:“麻烦问一下,刘石匠的家在什么地方住?” 刘石匠听了亲家这么问,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他赶忙上去拉着亲家的手,把亲家领到了家里。 ------------ 第五章 女石匠连 两三天的时间,水库工地上就来了三百多个姑娘。她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和好看的围头巾,在工地上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在体力活繁重和枯燥的工地上,一下子增添了无限生机。工地上得有三分之一的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们都还没有娶媳妇。猛然间看见来了这么多大姑娘,他们也突然来了劳动干劲。就连推着独轮车送土的时候,也能上气不接下气的,嚎叫一般地唱上两句。要是能惹得姑娘们笑了起来,今天,这个小伙子一定觉不着累了。 女石匠连就这样成了。女石匠连连长,先有公社妇联主任赵丽担任着。下设的三个女石匠连排长,是有三个村里的妇女主任担任的。一个排又分了三个班,每个班都是十多个姑娘。三排一班的班长,是于月秋担任的。她们班算着她一共十一个姑娘,另外还有一个石匠师傅,就是刘石匠,她们班的成员,正好都是她们一个村的。 石塘,在水库工地的西北方向三里路远的地方。这个地方是一处悬崖,全部都是石灰岩石质的青石。石质正好符合设计院的要求。前几天,已经在这里放了三茬炮了,从山上用炮炸下来大个的石头,都滚到山下来了。在这里有提前准备好的,一个一百多亩地的场地作为石料场。 女石匠连的姑娘们来到这里一看,整个石料场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大的有十几吨重,中型的石头也比碾砣子还要大几倍。让这些,从来都没有和石头打过交道的姑娘们看了,一下子都傻了眼。就像是狗吃日头一样,无从下口。 一阵“叮叮当当”的自行车声音,由远而近来到了石料场里。原来,是公社书记吴长腿骑着他的那辆“大金鹿”自行车来了。他来到石料场里,见这三百多个大姑娘,还在看着这里的这些大石头发愁。他先和赵丽简短地说了几句。然后,他马上找了一块大石头,上去站在上面,对姑娘们说道:“同志们,首先欢迎你们,加入白龙潭水库建设的队伍。从现在起,你们就是一名光荣的白龙潭水库的建设者了。等到我们把水库修建完成以后,就会有几万甚至几十万的人受益。几万亩土地得到了灌溉,我们的粮食一定能大丰收。粮食丰收了,就能多交公粮支援国家建设。现在我们流血流汗,吃苦受累。国家是不会忘记我们的,人民是不会忘记我们的。我们为国家做了贡献,我们是国家的功臣,是人民的功臣。我们的功劳是永远也不会磨灭的。” 吴长腿简短的几句话,已经说得这些姑娘们热血沸腾。她们都暗暗下定决心:我们一定要不怕苦,不怕累。为了白龙潭水库的建设,就是搭上这条小命也在所不惜。 女石匠连连长赵丽,最后代表女石匠连的全体姑娘们表态道:“我们一定不辜负,党和人民对我们的期望,就是再苦再累,我们也要保证完成这项艰巨而光荣的任务。” 吴长腿看着女石匠连的姑娘们,在他的讲话以后,情绪高涨干劲十足,他满意地又骑着“大金鹿”自行车“当啷当啷”地走了。吴长腿走了以后,女石匠连里马上以排为单位,开始发锤子、钎子和铁钑。于月秋她们十一个姑娘和一位石匠师傅,每人领了一把锤子,三根钎子和大小不同的四个铁钑。另外,一个班里,还领了三把公用的八磅锤和三把铁撬棍。这些打石头的家什领全了以后,于月秋恭敬地对刘石匠说道:“刘老师,你就教我们怎么干吧。我们十一个人,以后就是您的小学生了。” 刘石匠听了于月秋的话,手里拿着锤子和钎子。脸上艰难地挤了一丝笑容,说道:“我懂得也不多,我先破一块石头给你们看看吧。” 刘石匠说完,找了一块不是很大的石头。在一条不明显的石线上,按石头的大小,“叮叮当当”有节奏地打了两个钑窝。钑窝完成以后,他又熟练地把铁钑放进去,用手锤子轻轻地敲打了几下铁钑,觉得铁钑牢靠了。他这才拿起一把八磅锤,准确地往铁钑上砸去。几锤下去,这块石头就板板正正地一分两半。就这样,一块大石头便破成了两块小石头。如果这两块石头还是太大,就用同样的办法再把石头破小。 这时候,刘石匠直起腰来,对这些姑娘们说:“就是这样,你们学着干吧,不会的再问我。” 姑娘们看着刘石匠熟练地破了一块大石头,心想:看样子,这个活也不是很难的事情。比推着独轮车往大坝上送黄土轻松多了。她们也都依葫芦画瓢,分别找到一块大个的石头,在石头中间先用钎子画了一条线。然后左手紧握着钎子,右手握着锤子,开始往钎子上砸去。“叮叮当当”的锤砸钎子的声音响了没有几下,就突然听见有几个姑娘惊叫起来。 于月秋听了吓了一跳,她赶忙过去问道:“怎么了?” 王二妮抱着手,哭丧着脸说:“锤子砸手上去了,你看看都快出血了。” 山杏也掉着眼泪,抱着手对于月秋说道:“我的手都给砸破了,你看还流了这么多的血。” 于月秋赶忙从地上抓起一把土用手颠了颠,把粗的砂土去掉,然后把手里剩下的细土面子,放在山杏手上受伤流血的地方。又拿出自己的小手绢,替山杏把受伤的手包扎好。说道:“这点小伤,都不要大惊小怪的了。让人家听到了,会笑话我们女的娇贵不中用。好了姐妹们,都小心一点,我们以后熟练了,就不会再砸着手了。” 于月秋说完,又拿起锤子打起钑窝来。她费了半天吃奶的劲,终于完成了两个钑窝。她拿起两个铁钑放进钑窝里,也用手锤子把铁钑轻轻地敲牢靠了。这才拿起一把八磅锤,使劲地往铁钑上砸去。谁知道,她砸了半天,这块石头也没有破开,却把钑窝给撑坏了。费了半天的劲打成的两个钑窝,就这样费了。于月秋气得扔下八磅锤,来到正在打钑窝的刘石匠跟前,说道:“刘老师,我打得钑窝,怎么没有把石头给撑开呢?” 刘石匠听了站起来,跟着于月秋来到了她打得那块石头跟前看了看。他指着于月秋打得钑窝,比划着说道:“钑窝要长一点,要上口宽下口窄才行。” 于月秋听了,说道:“谢谢刘老师的指导。” 这时候,于月秋又找了一块石头。这块石头上面的石线清晰可见。她把石头用撬棍调整好以后,根据刘老师说的方法,又开始打起来钑窝来。这回她打完钑窝,把铁钑放进钑窝里敲牢靠以后。又拿起八磅锤向铁钑上砸去,几锤下去以后,这块石头还真的给破开了。虽然看上去不大方正,于月秋心里依然很开心。 她赶忙把这十个姑娘招呼在一起,把她自己的经验给她们说了一遍。最后她强调说:“刘老师告诉我的绝招,就是一定把钑窝打得长一点,钑窝的上口一定宽,下口一定要窄。” 这些姑娘们听了于月秋传授的经验,又都回去打起了钑窝。 ------------ 第六章 雪天里的石料场 现在已经是腊月十六了,再过十来天就该过年了。虽然天气寒冷,但是,女石匠连的姑娘们却是干得是热火朝天。她们破出来的石头,一批批的被地排车拉到了大坝上。大坝前坡已经开始护砌了。 刚天明,于月秋就起来了。工棚里出风漏气,根本遮挡不住刺骨的寒风。单薄的被褥盖在身上,就像是没有盖被子一样,冻得于月秋一晚上醒了好几次。她看了看都还在熟睡的姑娘们,轻轻地蹲下身去,从枕头底下面摸出了一块破布。然后出来工棚带上门,便朝伙房里走去。 伙房里的伙夫们都已经和于月秋很熟悉了。他们看见她这么早来到了伙房里,奇怪地问道:“你这么早过来,是不是睡了一晚上的觉,睡饿了?现在,饭还没有做熟。” 于月秋见伙夫们问她,她马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饿了,是想问你们要点干净的炉灰。” 一个年轻的小伙夫,听了于月秋这么早就来了,却是为了要炉灰,就更奇怪了。问于月秋说:“这么早,你是来要炉灰的,你要炉灰干什么呀?” 于月秋听了小伙夫的话,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一时站在那里,尴尬地也不知道怎么对他说好了。这时候,多亏一个四十多岁的伙夫替于月秋解了围。大声训斥小伙夫说:“你个小毛孩还不懂嘎,穷问什么?你还不赶快去给于班长找炉灰去。” 小伙夫挨了训斥,忙领着于月秋来到了蒸馒头的大灶旁。这里有一堆银白色的炉灰,干干净净地堆在一个墙角里。于月秋看了看,又羞涩地对小伙夫笑了笑,说道:“你忙去吧,谢谢了。” 于月秋拿着炉灰走了以后,小伙夫还是好奇心很强地问那个训斥他的伙夫:“你还凶我,你有本事,你知道她拿炉灰干什么用的?” 这个伙夫带着坏笑地对他说:“你还是一个雏鸟,现在不明白。等你以后娶了老婆,一定多给她买些草纸。你老婆在洗身上的时候,别让她也用炉灰。” 说完,几个娶了媳妇的伙夫,发出了一阵嬉笑声。小伙夫听到这里,还是一脸茫然地干活去了。 于月秋就像是做贼一样,怀里揣着炉灰回到工棚里。她并不是因为来了例假用炉灰感到害羞,而是像她一个这么大的姑娘了,至今还没有见过卫生纸是什么样。要是让别人看见了,她穷得连一包草纸都买不起,在用炉灰代替卫生纸,是自己的自尊心受不了。她把炉灰放在床头上,又从褥子底下摸出她娘给她的那两条长长的小布袋子。把刚才从伙房拿来的炉灰装进去,把剩下的炉灰藏在了地铺下面。她这才怀揣着那条装满炉灰的小布袋,去了工地上的公用茅房。 于月秋从茅房里刚出来,阴冷的天上拂拂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她抬起脸来看了看厚厚的阴云,冰冷的雪花打在了她的脸上。她心想:可能要有一场大雪下了,每年的腊月里,都会下几场大雪。她想着回到了工棚里,刚坐下,高音喇叭里又想起了军号的声音,这是早晨的起床号。姑娘们听到了起床号响了,都一个个很不情愿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山杏还闭着眼,厌烦地说道:“该死的起床号,又把我的好梦给惊醒了。” 王二妮,还在揉着眼睛,就问山杏说:“你这次做的梦,是在啃猪蹄子还是啃烧鸡?” 山杏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每天晚上都是饿得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做梦吃好东西。” 王二妮说:“我也是一样,每天晚上,肚子里都在唱大戏。什么时候,咱们要是吃上一顿白面馍馍,一碗猪肉烀大白菜就好了。” 于月秋和她们班的姑娘们来到石料场的时候,雪已经下了一层了。这个时候,天上的雪片越来越多,就像榆钱一样,随着西北风呼啸而来。朝远处看去,天地间一片银白。大山和村庄,在这银白里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轮廓。虽然寒风夹带着雪花,打在她们每一个姑娘们的脸上。但是,姑娘们的心情却都非常的好。每一个姑娘都好像融在了这漫天的飞雪当中,她们向往、期盼着瑞雪兆丰年的景象。劳累、委屈和一切的烦心之事,也随着瑞雪的到来,化作一片飞雪,被吹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们每人都找了一块该破小的大石头,调整好位置以后,便从工具包里摸出锤子和钎子。锤子是木头的把柄,用手握着感觉不到凉。可是,左手握着钎子的时候,就像是握着一根冰溜子一样刺骨的凉,感觉手心像冻在了钎子上一样。凉气顺着手心爬上了胳膊,又遍布了全身。于月秋赶忙从荷包里拿出手绢,缠在钎子上。这才右手举起锤子,均匀地往钎子上砸去。王二妮看见于月秋的这个办法,也拿出手绢来把钎子缠上。这样她感觉到,钎子确实是不算凉了。她高兴地大声喊道:“姐妹们,于班长的这个办法还真管用。用手绢包上钎子,钎子就不冰手了。” 姑娘们听了,有手绢的都纷纷把手绢拿了出来,把冰凉的铁钎子包上。可是,山杏就犯难了。她从小到大,因为家里姊妹多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闲钱买手绢呢?她看着大家用手绢都把钎子包上了。自己站在雪地里愣了一会,便又坐在了地上。先把自己的鞋脱掉,又从脚上脱了一只袜子。她原来是为了不让手冻伤,竟然把脚上的袜子脱掉,包在钎子上去了。 这时候,雪越下越大,在这个银白的世界里,又响起了“叮叮当当”那悦耳的铁石之声。一个小时以后,每一个姑娘都成了雪人了。她们虽然身上积满了厚厚的雪。但是,从嘴里哈出来的热气,好像融化了安全帽上的积雪一样,她们每个人的头顶上都在冒着热气。 现在想起来,在当时那个艰苦的岁月里,她们吃不饱穿不暖。冒着零下十几度的严寒,用她们稚嫩柔软的双手,抱起一块块锋角锋楞像钢刀一样割手的石头,装在地排车上。稍有不慎,手就会割破、砸破,甚至是血肉模糊。现在她们的手,哪里还是一双姑娘的手。手心里厚厚的老茧,手背上开满了裂口。不只道是冻伤还是砸伤,脓血和疮痂布满了她们每个人的双手。到底是什么动力,让她们这样拿着生命去拼搏呢? 她们的心里就像是充满了一团火一样,在这个寒冬里忘记了寒冷。她们的大脑里像是有一道魔咒,天天让她们兴高采烈,不知道什么是劳累,不知道什么是伤害。不知道她们到底向往着什么,难道就是像吴长腿说的那样,你们是国家的功臣,是人民的功臣。国家和人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的。 又过了一个小时,高音喇叭里终于传来了吃早饭军号声。姑娘们都把锤子钎子掖在石头下面藏起来,然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冻僵的双腿。站在原地上起跳了几下,活动了一下冻僵的双脚。她们互相配合着把各自身上的积雪拍掉,这才又嘻嘻哈哈地去伙房吃早饭去了。 于月秋从荷包里拿出剩下不多的,皱皱巴巴的饭票 。这还是她来到工地的那一天,用娘给她准备的红薯干子和玉米兑换的粗粮饭票。已经过去两个半月了,那三十斤红薯干和二十斤玉米,她硬是天天节省着没有吃完。现在,她心里还在算计着一顿吃多少,一天吃多少。年底下这十几天,就靠这些饭票了。她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拿出二两粗粮的饭票,她就是想拿细粮的饭票也没有啊。 于月秋来到饭棚下面,把饭票递给卖饭的伙夫。其实伙夫早已经习惯了,于月秋每天早晨的早饭,就是一个粗粮窝窝头,外加一根像手指头一样粗的辣疙瘩咸菜。谁也不用笑话谁,谁也没有看不起谁,谁也不比谁富裕。不管是在女石匠连,还是在男劳力推土的队伍里。早晨一个窝窝头的人,要占整个水库建设队伍里三分之二的人。 人们拿着窝窝头和咸菜,用茶缸子端着一缸子开水,然后蹲在大雪纷飞的雪地里吃起饭来。饭吃饱吃不饱不说,但是,那一茶缸子白开水,是撑饱肚子和温暖身体最好的东西了。 陈热闹自有他吃饱肚子的好办法。辣疙瘩咸菜和白开水,是工地上唯一免费的东西。他每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他都要来来回回地去拿那个,像手指头一样粗的辣疙瘩咸菜好几趟。他把辣疙瘩咸菜泡在白开水里。先喝掉一茶缸子泡咸菜的白开水以后,就再去锅炉里放一茶缸子白开水。等到第二缸子泡咸菜的白开水喝完以后,那些咸菜已不是很咸了。这时候,他吃着一个窝窝头,就着半缸子不咸的咸菜,慢慢地吃完这顿早饭。 吴长腿站在饭棚底下,看着在寒冷的雪地里,吃饭的这些水库建设者们,他心里翻江倒海的不是滋味。过了一会,他再也看不下去了。然后他放下吃饭的瓷盘,来到雪地里。十分动情地说道:“各位兄弟姐妹们,真是对不住你们了。都说饿着肚子闹革命,还真是让我们赶上了。现在,我们国家正是在困难时期。我们还得要发扬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光荣传统,继续坚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我相信各位水库建设者们,一定不怕眼前的困难,再勒紧裤腰带,度过这个困难。我已经向上级领导申请过多次了,让粮食局给我们调拨一些白面来。我相信,我们在年前,一定会吃上一顿免费的白面馍馍和猪肉烀白菜的。” ------------ 第七章 烤兔肉 大雪下了三天两夜,往大坝上运黄土的路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一万多辆独轮车来来回回地,继续穿梭在这条冰道上。现在的路况,才是真正考验独轮车司机经验的时候。本来独轮车就是靠平衡,才能把车驾稳的。现在路面溜滑,推独轮车的人稍有不慎,脚下一滑,独轮车马上就会歪倒。有时候,还要连累到别人送土的独轮车也歪倒。歪倒的独轮车,只能靠自己一块送土的工友们,几个人一起帮忙,才能再把推车扶起来。因为脚下打滑,人少了根本使不上劲。 于月秋和她班的姐妹们,早上起来,拿上几把扫帚来到了石料场。每人先打扫了一块空地,她们便开始打钑窝破石头。这时候,高音喇叭里又传来了高亢的歌声。歌声过后,又听到了那位女播音员甜美的声音。今天,她又是在发布,腊月上旬工地上的先进人物名单。 以前,女石匠连还没有成立的时候,每个月发布表扬的先进人物都是男同志。今天先进人物光荣榜里,头一次出现了女石匠连的姑娘们。并且被评上的这十个姑娘,还给加上了一个好听的称号“铁姑娘”。这十个铁姑娘榜上,第一个就是于月秋。女播音员紧接着又说道:“其实整个女石匠连的姑娘们,都是好样的,她们不怕困难,不畏严寒,不畏高强度的劳动。充分发扬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是她们打破了男女劳动的分工,真正体现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的事实。她们每一个女石匠连的姑娘,都是一个真正的‘铁姑娘’。” 女播音员播完了光荣榜,高音喇叭也关闭了。现在,整个石料场里,整个女石匠连里,没有一个人在说话,没有一个人在动锤子,这里一片静悄悄的。过了一会,突然听见断断续续地有几个姑娘在抽泣的声音,接着抽泣变成了很多人的哭泣。她们掉的这些眼泪,并不是因为委屈、受苦、受累才流的眼泪。而是她们所付出的一切,得到了领导和人民群众的认可和肯定,感到高兴而流下的眼泪 。她们的血汗没有白流,她们的苦没有白吃。是的,她们都是好样的,她们都是“铁姑娘”。 今天早晨,起床号吹响以后。于金水慢慢地坐起来,坐在大通铺上,先前后左右地活动了一下颈椎。又把双手放在一起搓热,像洗脸一样把脸搓了一遍。这时候,他才喊了一声:“别再做春梦了,都该起床了。” 听见于金水喊起床了,民夫们这才都懒懒洋洋地开始起床。李玉福和陈热闹挨着铺睡觉,他坐起来转身看见陈热闹,还在蒙着头没有起床。他推了推说道:“热闹,你今天晚上做梦吃的是烧鸡啊还是红烧猪蹄?” 李玉福说完,陈热闹却没有动静,也没有吭声。他奇怪地又推了他两下。这时候,才听见陈热闹捂在被子里,口齿不清地说道:“不行了,我得请病假了,我从昨天晚上下半夜,就开始肚子疼。” 正在起床的这些人,听见陈热闹说自己肚子疼。都嘲笑他说:“又在装病了,要不然你去卫生室里再抹一回红汞吧。” 这个肚子疼抹红汞事,还真是一个真实的笑话。社员们拿着这个事嘲笑懒汉,也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次了?现在听起来,都感觉不再好笑了。 说是在一年的夏天,天气特别的炎热。到了连阴天了,地里的野草便开始发威了。要是不赶紧地锄草,野草就会长过庄稼荒了地。这样地里的庄稼就不如草多,庄稼就会被草给欺下了。到了秋天,有可能地里收不到粮食,甚至是绝产。所以,每年在这个季节,即使是天气再炎热,活再累,也不能耽误了锄草。有时候,为了把草锄干净,就是到了烈日炎炎的中午,社员们也不回家歇晌。真是应了老农民的那句话,要想地锄好,早晨晚上趁凉快,中午趁死草。中午把草锄掉以后,就会被毒毒的太阳把草晒干。 可是,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陈热闹要是锄地累了,他也还是照常装病请病假。他说自己有病,队长于金水也不好意思不准他的假。 后来,于金水就想出来了一个办法。他摸准了陈热闹每一次请病假,都是有三样老毛病。头疼、肚子疼、拉肚子。他有一天,专门到了大队卫生所里,把陈热闹的事情告诉了医生金雨。说要是陈热闹再来看病,让金雨想法试一试他,让他现出原形来,让他以后不敢再装病请病假了。 有一天,陈热闹在毒日头下面锄了一头午的草,看来是真累得不轻。他又装作很难受地抱着肚子,过来对于金水说:“队长啊,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肚子疼得我快要死了。” 于金水听了,看着他痛苦的表情,马上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说:“看来你病得是不轻,走吧,我领着你看病去。” 说完,还没有等到陈热闹反应过来,于金水拉着他的胳膊就往村卫生所走去。到了卫生所里,金雨看见于金水这一次是和陈热闹一起来的,他心里就有数了。他装作很认真的样子,拿着听诊器在陈热闹的肚子上听了半天,又看舌头又看眼睛。然后一脸严肃地说道:“你这是得了急性肠胃炎。你正好来巧了,我昨天刚从公社卫生院里拿来了,上海大药厂产的一种特效药水。把这种药水给你抹在肚子上,你的病马上就会好的。” 金雨说完,他拿起一瓶红汞药水,就把陈热闹的肚子都给抹上了。通红的红汞药水抹在陈热闹的肚皮上,就像是给他开了膛流出来的鲜血一样。过来一会,金雨问陈热闹:“你的肚子,这一会是不是不疼了?” 陈热闹听了,马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说:“还真的不疼了,大城市里的药水就是好。”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让于金水朝腚上给踢了一脚。大声说道:“还不赶快滚到地里锄草去,再不走,金医生就把你开膛破肚,看看你偷懒磨滑的脏心,是黑的还是红的。” 陈热闹一开始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等到于金水把话刚说完,他突然明白了,也想起来了。红汞是手脚什么的受了轻伤,用来消炎的药水,不是治肚子疼的药。他自己知道上当了,没有骗过于金水,赶快撒腿就往地里跑去。后来陈热闹肚子疼抹红汞的事,就成了敲贬懒人偷懒的比喻了。 不过陈热闹今天躺在被窝里,请病假说肚子疼,于金水却没有说什么,就准了他的假。陈热闹等到工棚里的人都走光了以后,他这才在通铺上伸了伸懒腰,然后快速地起床穿上衣服。在工棚里找了一根绳子系在腰里,又拿上一根木棍子出了工棚的门,快速朝后山走去了。 陈热闹很明白,老天下了这几天的大雪。山里的野生动物找不到吃的,饿急了就会从自己隐藏的洞穴里出来找吃的。所以,这些野兔子、獾子和野狸子什么的,不论走到哪里,它们都会在很深的雪地里,留下清晰的痕迹。只要是顺着这些痕迹找去,一定会找到累得走不动的猎物。陈热闹今天来到山里时间不长,就发现了雪地上的脚印。他从脚印的大小上分析,这个脚印一定是一条大野兔子留下的。看到这里,他马上兴奋得像一条猎狗一样,顺着脚印细心地找去了。 陈热闹这些日子也是和大家伙一样,天天都饿着肚子在干活。身上早已没有了力气,也没有了精神。可是,当他发现了兔子的踪迹,想到马上就要吃上一顿又肥又香的野兔子肉时,他一下子全身就又充满了干劲。在山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跟踪猎物,也不知道累了。几次被雪下面的石头,绊了个嘴啃雪他也不嫌疼。拍打一下身上的雪,又继续往前找去。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他不但抓住了他跟踪的这条野兔子,还另外收获了别人套住的两只兔子。 他来到山下的时候,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把三只兔子放在地上看了看,他想:先烤一只兔子,自己先填饱肚子再说。想到这里,他赶忙找了一些干树枝子,在雪地上扫了一块空地。从身上把那把他从不离身的刀子拿出来,手法很娴熟地就把一只兔子的兔皮剥了下来。清理好兔子内脏以后,把兔子固定在那根木棍子上,就生着火开始烤兔子了。 于月秋今天吃早饭的时候,她也多拿了几根辣疙瘩咸菜。放在茶缸子里,用开水泡上。为了驱寒,她吃完一个窝窝头以后,就吃着咸菜喝白开水。因为咸菜的作用,结果她吃完了咸菜的时候,已经喝下了三茶缸子白开水了。这不,一头午的时间,她出去解了四次小便了。这一次又想去解小便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怕人们说她偷懒耍滑不好好干活,一上午,干活的时间不如撒尿的时间长。可是,尿憋得她难受,不去撒尿还不行。她还是硬着头皮站起来,看了一眼都在干活的姐妹们。见她们都在认真地干活,没有注意到她要干什么去?但是,她自己还是像是做贼一样,又悄悄地离开了石料场。 她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小便完以后,觉得如释重负浑身轻松了不少。就在她提上裤子准备回石料场的时候,突然从北面飘来了一股烤肉的香味。于月秋很长时间都没有闻到过肉香了,加上她每天都是饿着肚子在干活。这时候,她也没有多想,不由得就朝着烤肉的地方走去。 她来到地方一看,却是看见陈热闹一个人,在雪地里一边烤着火一边烤着一只山兔子肉。她看见了烤肉,马上馋得她嘴里流满了口水。陈热闹听见有动静,抬头一看是于月秋来了。忙招呼她说:“月秋妹子,你是真有口福。我这里刚好烤熟一只兔子,你就来了。你要是想吃烤兔子肉也行,不过,我可丑话说到头里,这个兔子肉可不能白吃。” 他说完,还用他的那双小眼睛,不怀好意看着于月秋那丰满身体。于月秋看了一眼陈热闹的那个熊样,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半开玩笑地说:“本姑娘吃你的烤肉,那是我看得起你。要是别人请我吃,我还不给他这个面子唻。” 陈热闹看着于月秋的这个架势,知道她没有生气。更大胆地说:“谁让你长得这么馋人来,那个男人见了你还不都想好事。” 于月秋看见陈热闹越说越蹬鼻子上脸,假装生气地说:“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请我吃烤肉,我还念你一个好。不然的话,我就把这只兔子都带走,让你白忙活半天,干闻闻肉香就算完。” 陈热闹听了,他知道于月秋能干出这个事来。以前,在生产队里干活的时候,他就领教过于月秋的本事。就是动起手来,自己也不是她的对手。这只烤熟的兔子要是被她给抢走了,我今天可真是白玩了。想到这里,赶忙讨好说:“就是和你开个玩笑,我就是有那个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胆唉。” 说完,他嬉皮笑脸地撕下一块兔子肉,老老实实地双手递给于月秋。于月秋看着陈热闹的这个奴才相,“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于月秋和陈热闹吃完烤兔肉,她把两条兔子的后腿没有舍得吃。她想拿回去,也让姐妹们解解馋。 陈热闹回到工棚里,把剩下的两只野兔子剥去皮洗干净以后,用清水泡在了于金水的洗脸盆里。又出去找来了干树枝子,准备等到于金水他们回来了,一起都拉拉馋。晚上,当这些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工棚的时候,陈热闹已经把野兔子肉烤熟了。到了这个时候,这些人才明白,早晨陈热闹请假的时候,于金水什么都没有说,就答应他的原因了。 ------------ 第八章 免费的晚餐 离过年越来越近了,今天都是腊月二十四小年了。学校里早已经放了寒假,在附近的村庄里,偶尔还能听到一声两声的炮竹声音。清脆的炮竹声,提醒着人们旧的一年就要过去,新的一年就要来到了。最高兴还是那些放了寒假的孩子们,他们盼着过年,是能在除夕的晚上,吃上一顿大人们精心准备的好饭菜。有的孩子还能穿上一件新衣服,或者能穿上一双娘为他亲手做的棉鞋。这些东西,总是能让孩子们高兴很长一段时间。 吃晚饭的时间到了,于月秋她们收拾了一下,自己破石头的工具。拍打一下身上和手上的石头面子,然后高高兴兴地说着话去伙房里吃饭。她们还没有来到伙房外面的打饭棚,就看见所有来吃饭的人,已经排了十几条长长的队伍。可是,他们都在那里等着还没有打饭。于月秋她们奇怪地看着打饭的队伍,心里不明白,几天为什么还没有打饭呢?是不是今天的饭菜还没有做好啊? 于金水也站在打饭的队伍里等着,他看见于月秋她们来了,忙和她打着招呼说道:“月秋啊,你们也都来排队吧。今天过小年,吃饭不要饭票。” 陈热闹也高兴地对于月秋说:“两个白面馍馍,外加一碗猪肉烀大白菜。粗粮窝窝头,敞开肚皮使劲吃,都不要饭票!” 于金水又补充说:“你们领了白面馍馍和猪肉烀白菜就行了,窝窝头是以每个大队为单位的,一会我和李伟把窝窝头筐子搬回来。” 于月秋终于排到打饭的地方了。那个小伙夫好像还给她多打了一些猪肉烀白菜,找了几片猪肉,然后递给了她两个白面馍馍。于月秋也很识趣,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等到于月秋她们拿着白面馍馍和猪肉烀白菜,来到他们大队的这些人吃饭的地方,他们都已经吃半天了。 于月秋用筷子搅了一下她碗里的大白菜,发现自己的碗里还真有几片肥猪肉。这时候,她又想起了上次回家的时候,弟弟于亮问她在工地能不能吃饱的事。那时候,她善良地欺骗了一次弟弟。说自己在工地上,天天吃的是白面馍馍和猪肉烀白菜。为的就是好让于庆、于亮,不要挂念姐姐在工地上挨饿,让他们放心,好好在学校里学习。她现在又想起了这个猪肉烀大白菜的事情来,摇了摇头心酸地笑了笑。心想:什么时候,能让父母和两个弟弟,天天都能吃上白面馍馍和猪肉烀大白菜呢? 她手里拿着两个白面馍馍,心想:马上就要回家过年了,是不是把这两个白面馍馍拿回家去,给于庆、于亮吃呢?不行,绝对不行,今天的饭菜既然是免费的,这就是集体的东西,我不能占这个便宜。想到这里,她安心地吃起饭来。这么长时间没有吃过猪肉烀白菜了,这菜可是真香。 大伙都在开心地像过年一样,吃着白面馍馍,吃着猪肉烀大白菜。陈热闹突然手里拿着一个窝窝头,站起身来在原地崩了两蹦。当时都把正在吃饭的人惊呆了,陈热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吃了一回免费的好饭,高兴得成神经病了。李玉福看着大伙奇怪的表情,说道:“都不要担心。热闹这是想把吃进肚子里饭,跳一跳匀和匀和,好再多吃几个窝窝头。反正是既吃不既拿,肚子里多吃几个窝窝头不犯法。热闹,是不是这个意思?” 陈热闹还站在那里跳着,回头对李玉福说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怎么想的你也知道。我就是想,把明天中午的饭也吃进去。” 虽然看着是一个笑话,但是,这些人每天都是在饿着肚子,干着最累的体力活。破天荒地能吃上一顿免费的饭,谁还不想多吃一些。 于月秋她们吃完晚饭回到工棚里时。王二妮悄悄地问山杏:“你吃了几个窝窝头?” 山杏不好意思地说:“我吃了两个白面馍馍,三个窝窝头。你吃了几个窝窝头?” 王二妮神秘地笑了笑,小声对山杏说:“我吃了七个窝窝头,白面馍馍我没有舍得吃,偷偷地拿回来,以后晚上饿了好垫吧垫吧肚子。” 二人笑了一阵,又问于月秋:“月秋,你吃了几个窝窝头?” 于月秋对她们说:“我吃了两个白面馍馍,三个窝窝头。撑得我的肚子,就像麻籽一样滚圆。” 她们打着饱嗝,在工棚里说笑着。突然工棚里进来了两个在工地上执勤的民兵。姑娘们都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两个民兵,大晚上的怎么跑到女工棚里来了。一个民兵气汹汹大声问道:“你们谁是王二妮?” 王二妮一听是找她的,吓了一跳。胆怯地说:“我……我是王二妮,你们找我干什么?” 那个民兵看了看王二妮,见她吓得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这才压低了嗓音,对她说道:“你跟我们出来一趟。” 王二妮听了,乖乖地跟着两个民兵走出了工棚。出去了一会,她就回来了。她一声不响地,拿上她偷偷拿回来的那两个白面馍馍又出去了。等到她回到工棚里的时候,只见她脸上挂满了泪珠。这些姑娘们不用多想,她们都知道出了什么事。于月秋奇怪地想:这么多人在一起吃饭,是谁看见王二妮,把白面馍馍拿回来了呢? 第二天早晨,于月秋她们听到起床号响了,又都从睡梦中醒来。有的还没有睁开眼睛,就赶快地摸索着穿衣服。二十分钟的起床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姑娘们又都背起她们破石头的工具,来到了石料场里。昨天中午融化的雪水,在石料场里一汪一汪地都结了冰。那些大块的石头上,挂着长长的冰溜子。寒风吹在姑娘们的身上,就像钢针刺进她们的身体里一样疼,棉衣根本阻挡不住。 锤子敲打钎子的声音,慢慢地响了起来,很快整个石料场里都“叮叮当当”地响起了铁石的声音。这声音清脆悦耳,传得很远很远。突然一声巨响,像是一发炮弹一样在石料场里爆炸了。巨响过后,石料场里变成了姑娘们的一片惊叫声。于月秋她们几个,被震得晕头转向,一块块炸碎的石头,从天上掉了下来。有一块小石头还掉在了,于月秋的安全帽上去了。于月秋也一下子清醒了,她马上意识到,出大事了。石料场里的大块石头上,肯定有没有爆炸的哑炮。现在在石料场里爆炸了。她想:不管是怎么爆炸的,一定有受伤的人,现在应该马上救人。想到这里,她大声招呼道:“赶快过去救人!” 可是,她喊了好几声,这些姑娘们就像是吓傻了一样,都抱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月秋一看急了眼,上去把她们都推了一把。这时候,这些姑娘们才清醒过来。马上跟在于月秋的后面,紧张地跑到出事的地方。只见这里,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姑娘,中间有一个姑娘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其余的那些姑娘,也是都像是被吓傻了一样,表情木然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于月秋看了马上大声喊道:“受伤的不要乱动,没有受伤的赶快救人。各班的班长,赶快去找地排车。” 于月秋说话的工夫,几辆来拉石头的地排车来到了石料场里。她一看有地排车了,就先跑到了那个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姑娘跟前。她蹲下去,根据来工地的时候学的那一点急救知识。先摸了摸这个姑娘的脉搏,又趴在她的心口上听了听。看看确实是没有生命迹象了,她难过地站起来。招呼道:“都过来,把这几个受伤的姑娘抬到地排车上去。拉地排车的男同志,辛苦你们马上把受伤的人,送到公社卫生院去。领导马上就会去的。” 现在是救命的时候,只要有人临危不乱指挥抢救,就会有人马上投入救人。一会的时间,那七八个躺在地上的姑娘,就被送到卫生院去了。公社书记吴长腿赶到卫生院的时候,这八个伤员已经得到了救治。医生告诉吴长腿,幸亏把这些伤员送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真的是和于月秋想到的一样。在山上一排炮放过以后,确实是有没爆炸的哑炮。因为有一排炮是连在一起的威力巨大,哑炮也随着石头来到了山下。放炮的人员没检查仔细,也没有发现哑炮,所以哑炮在石头上自然就进了石料场。女石匠连的姑娘们,在破石头的时候,也没有发现石头上的哑炮。当她们打完钑窝,放进去铁钑,再用八磅锤使出全力砸铁钑的时候。就砸响了雷管,引爆了炸药。这么大的一块石头和那么多的炸药,就是一枚大型的地雷爆炸了。 ------------ 第九章 新来的公社书记 白龙潭水库工地上,出了安全事故,并且死了人。县里、地委里非常重视,紧接着工地上就进驻安全检查工作组。白龙潭水库工地立即全线停工整顿,检查工地上的安全隐患。 虽然是全线停工整顿,但是,每一个工地建设者们都不能离开工地半步。工作组雷厉风行的检查和决策,只用了短短两天的时间就完成了。工地上凡是有安全隐患的地方,都得到了整改和排除。在工作组进驻工地的第二天下午,高音喇叭里就宣布了,对白龙潭水库工地,发生安全事故的当事人的处理决定:爆破员玩忽职守,已移交于公安机关处理。工地总指挥吴长瑞,就地免职。 现在已是腊月二十七的晚上了,工地上不能一日无主。刚黑天的时候,县长就派来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干部,来工地上接替了吴长腿的工作,并且担任青山公社的公社书记。这位新来的公社书记叫程飞,据说是水利工程学院毕业的,今年三十一岁。 于月秋她们刚打出饭来,高音喇叭里的革命歌曲就停止了。从里面传出来了,那个女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各位白龙潭水库的建设者们注意了,下面有新来的公社书记,白龙潭水库工地的总指挥,程书记发表重要讲话。” 两声清嗓子的声音以后,程书记开始讲话了:“各位白龙潭水库的建设者们,你们辛苦了。在这数九寒天里,你们不畏严寒,还继续战斗在这艰苦的工地上。我代表青山公社向你们致敬。” 半个小时过去了,程书记的讲话还没有完成。已经吃完饭的人们也没有离开,继续站在原地认真地听程书记的重要讲话。最后他说道:“现在虽然是到年关了,但是,为了水库的建设工期,为了水库早日竣工,我们还不能松劲。还要继续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继续在工地上奋斗。提前完成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向党和人民交一份合格的答卷。党和人民,也不会忘记我们这些功臣的。” 腊月二十八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于金水领着两个男人来到石料场,找到了正在干活的于月秋。对她说:“月秋啊,这是咱们新来的公社程书记,他是专门来见你的。” 他又指着一位戴眼镜的年轻人说:“这是省报社的赵记者,他是来采访你救人的事迹的。” 于月秋听到这里,麻利地在身上擦了擦手。和他们热情的握着手说:“谢谢领导的关怀,我做的这点小事不值得一提。” 程飞一米七左右的身材,身体不胖不瘦。眼睛不大,但是显得很有精神。穿着一身中山装,上面左边的小衣服兜里,插着两只钢笔,金属笔帽上面的卡子闪着银白的光。他在赵记者采访于月秋的空挡里,于金水陪着他看了一遍石料场。他对于金水赞叹道:“女石匠连的姑娘真是不简单。修建水库,石头活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没有想到让这些姑娘们就给解决了。她们真不愧拥有‘铁姑娘’的光荣称号。” 公社书记亲自来石料场见于月秋,省报社的记者来石料场采访于月秋。于月秋的名字,瞬间在几万人的工地上传开了,一夜之间她成了先进人物,成了名人。高音喇叭里,每期的劳动光荣榜里都有“铁姑娘”于月秋的名字。宣传栏里,也经常有对于月秋的表扬信。说她乐于助人了,吃苦在前享乐在后,等等,等等,做了很多很多的好人好事。经过指挥部里的研究决定。因为这次的安全事就故发生在三排三班里,排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便免去了原排长的职务,提拔于月秋任三排排长,并兼任三排一班的班长。 这突如其来的荣誉,也是于月秋脚踏实地里干出来的。在工地上她确实是一个劳动骨干。不管是脏活、累活、还是别人干不了的活。不管是男社员还是女社员,把这些活推到她的面前的时候,她都会毫无怨言地去认真完成。她现在拿到的这些荣誉,在他们大队一起来出夫的男女社员当中,和来自全公社各个大队的男女社员当中,就没有一个说怪话说能话的。都说这些荣誉是于月秋应该得到的。 这些荣誉让于月秋感到光荣和自豪的时候,她内心深处却有一点点的委屈,甚至有一点点的抱怨。自己为白龙潭水库工地做了这么多的贡献,流了那么多的血汗。这些成绩,却都是在天天饿着肚子的情况下干出来的。吃着自己的饭,流着自己的血汗,干得是公家的活,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单单是十分工的诱惑吗?扯淡,就是给我再多的工分,我也不会拿着生命来干这不要命的活。今天吃完饭的时候,于月秋把最后的二两饭票,交给了那个小伙夫。这就预示着,明天早晨就没有饭吃了,就要挨饿,就要饿着肚子干活了。 她端着空碗来到了工棚里,心想:如果明天放假回家过年了,就是一天不吃饭,也能坚持到家里。到了家里,就是吃糠咽菜也比饿得难受强。可是,到底什么时候放假呢?今天于金水领着程飞和省报社记者来石料场的时候,于月秋偷偷地问过他什么时候放假。于金水听了,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听说。因为工地上出了安全事故,停了两天工,得把这两天的时间再找补过来。很有可能要干到年三十下午,才能回家过年。” 于月秋想:如果真的到年三十放假,我这两天就饿肚子了。肚子里没有饭,人就没有了力气。工地上这么重的活,饿着肚子怎么能干活呢?不行,我得想法找谁借几两饭票去。想到这里,她走出了工棚。可是,她来到外面又站住了,去找谁借饭票呢?她一时犯了难。和她一起来的这些男女社员,哪一个的条件会比她好多少呢?于月秋犹豫了半天,她想到了新来的公社书记程飞。他是吃公家饭的,他的饭票应该很充足。退一步想,如果借不成饭票,她也有退路。 看来于月秋真是到了难处了,要不然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好意思去找刚刚认识的公社书记呢?她来到了指挥部,程飞的宿舍门外面。整理了一下被寒风吹乱的头发,深深地呼吸了三次,这才轻轻地敲了三下屋门。程飞在里面问道:“外面是谁?进来吧。” 于月秋答应着,推开门来到了屋里。程书记一看是于月秋来了,那双小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说道:“原来是女石匠连的铁姑娘小于啊。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吗?” 他说着还殷勤地双手搬过来一把椅子,又去到了一杯开水。说道:“别站着了,坐下吧。喝杯水暖和暖和。” 于月秋看着程书记这一连串的动作,不知怎么搞得,突然觉得他有些过分热情了一样。一个工地总指挥又是公社书记,对一个小小的民夫这样热情。让于月秋的心里有一些不自在的感觉。心想:难道这是他以前在领导面前养成的习惯,见了人都是这么热情。 她想着坐在了椅子上。这时候,程书记拿着一杯开水来到于月秋跟前。把开水递给她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于月秋满是伤疤的手。赶忙又把水杯放在桌子上,两手抱起于月秋冰凉的右手。像是想给她焐热手,又像是心疼地抚摸一样。说道:“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谁也不会相信,你们的手都冻成了这个样子了,还天天在工地上拼命地干活。你们表现出的,就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 于月秋也没有听明白程书记说的是什么,更没有弄清楚他是什么意思。她害羞地忙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说了一句客气话:“谢谢领导的关心。我来,是想问一问程书记,咱们工地上什么时候放假?” 程书记看着于月秋有些受惊害羞的样子,赶忙放下自己的双手。一板正经地说道:“奥,你原来是问这个事的。根据上级领导的指示,定在年三十下午放假回家过年。因为工地上出了安全事故,停了两天工。现在,我们要把损失找回来。” 于月秋听了,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我回去告诉她们就行了。” 说完,她也没有看清程书记是什么样的表情,出来急急忙忙地走了。她走在路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是,刚走了没有几步他又犯了难,饭票没有借到还弄了个不愉快。现在我该再去找谁借饭票呢?她心事重重地顺着运黄土的路上,往工棚的方向走去。一直快到工棚门口了,她也没有想好问谁去借饭票。这时候,她突然听见有一个人,在咳嗽着还喘着粗气。于月秋顺着声音看去,好像是有一个老头,坐在地上连声咳嗽着。她好奇地走过去一看,真是一个老头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身旁还放着一捆秫秸。于月秋看了,关心地问道:“大爷,你这是怎么了?黑灯瞎火的怎么就你一个人?” 这个老头看见了于月秋,喘着粗气说:“唉……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我想把这些秫秸抗回去烤火,到了这里就走不动了。” 于月秋听了,一边把老头扶起来,一边说:“地下凉,我扶你起来吧大爷。你家在哪里?我给你送回去吧。” 老头听见于月秋要把秫秸给他送家里去,高兴地说:“你真是一个好闺女,我家就在前面,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于月秋把地上的秫秸抗在肩上,然后跟着老头慢慢地走着去了他家。到了家里,于月秋放下秫秸就要走。老头拉着她的手说:“闺女,你真是一个好人,到屋里喝口水,歇一歇再走吧。” 于月秋见老头拉着她不让她走,就来到了老头的屋里。老头点上煤油灯,只见屋里放的东西乱七八糟的。看来老头常年在屋里做饭,屋被烟熏得黢黑,家里也没有其他人。于月秋便把歪倒的板凳扶起来,接着把其他家什大体给规整了一下。她看见在老头的屋门后面,堆了一小堆红薯。老头看着帮忙给他拾掇东西的于月秋,说道:“好闺女,你歇歇吧。家里天天就我一个老头子,也没什么好歹了。” 于月秋听了,鼻子酸酸的。对老头说:“大爷,我该走了,您歇着吧。我就住在前面的工棚里,以后要是有什么重活,您就去喊我一声,我来帮忙给你干。” 老头看着于月秋要走,忙把她叫住:“闺女啊,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给你几块红薯,你拿回去烤着吃吧。现在到处都挨饿,我知道你们也吃不饱饭。” 于月秋看着老头递给她的几块红薯,一下子掉下了眼泪。她什么也没有再说,羞愧地接过红薯转身走了。 ------------ 第十章 李伟的偶像 于月秋回到工棚里一看,老头正好给她了三块红薯。她手里拿着三块红薯,心里一阵酸甜苦辣和说不清的味道。她看了一眼都已经睡下的这些姐妹们,她便把三块红薯藏在了床铺下面去了。她坐在通铺的边上,每到这个时候,她都在想:要是有一盆热水泡泡脚就好了,脚泡热乎了,躺在被窝里一夜也不会害冷了。 她摸索着脱下衣服躺进了冰冷的被窝里,突然听见和她临铺山杏的被窝里传来了几声“咕噜,咕噜”的声音。于月秋听了,她突然想了起来。今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没就有见到山杏。她当时的精力都在想着,自己只剩下一张二两的饭票了,剩下的两天怎么不挨饿的问题。也没有顾得上问山杏的事情。她现在明白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没有见到她。她一定是没有饭票了,晚饭也一定没有吃。于月秋想到这里,赶忙从被窝里拿出手来推了推山杏,小声问道:“你晚饭没有吃吧?” 山杏转过身来,难过地说:“我中午就吃了三根咸菜,喝了三缸子开水。晚上,我就没好意思再去伙房。” 于月秋听到这里,又从还没有暖热的被窝里坐起来,披上棉袄。哆哆嗦嗦地下到地上,从床底下摸出来了一块红薯递给山杏。小声说道:“放到被窝里把红薯暖和一下,你吃了垫吧垫吧肚子吧。” 山杏看见了红薯,眼泪再也忍不了。她哪里还等得及把红薯暖和一下。接过红薯就像是两手捧着一只烧鸡一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早晨起床以后,于月秋拿着一块红薯,和姐妹们一起来到了石料场里继续破石头。吃早饭时候,她把红薯掰了一半递给了山杏。然后她们两个人,一人打了一茶缸子白开水,一人拿了三根咸菜,算是把早饭凑合着过去了。二人回到石料场以后,一边干活,一边想着中午的饭从哪里来?过了还没有两个小时,她们吃下去的半块红薯和三根咸菜,早已经消化得干干净净。两缸子白开水,撒了两泡尿以后也没有了。 中午的吃饭号又吹响了。于月秋和山杏对看了一眼,又都摇了摇头。于月秋说道:“去吧,就是吃几根咸菜,喝几缸子开水,也能压压饿。” 她们来到打饭棚里,于月秋拿着茶缸子先去打了一缸子开水,又过去拿咸菜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对她说道:“月秋,我把饭给你捎过来了,你只拿咸菜就行了。” 她转身一看,原来是李伟手里拿着两个窝窝头,正准备递给她。她马上对李伟说道:“谢谢你,不用了。” 李伟见于月秋这么说,又说道:“都是一个大队的,你不用客气。我知道你已经没有饭票了,这两个窝窝头,就当是我借给你的。” 于月秋看见李伟也是实心实意,她还想着山杏也在饿着肚子。对李伟说道:“那我先谢谢你了。等我兑换了饭票,一定还给你。” 说完,她接过李伟的两个窝窝头。尴尬地笑了笑。看着李伟走了,她才走到山杏的跟前。递给山杏一个窝窝头,说道:“中午少吃点咸菜吧,别把我们吃成了齁包。” 山杏接过窝窝头,高兴地问:“是谁给你的?” 于月秋指了指李伟,说道:“是李伟给的,快吃吧。” 山杏听了,嬉笑着小声说:“是不是人家看上你了?” 于月秋佯装生气地说:“别瞎说,吃你的窝窝头吧。” 说完二人还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李伟回头看见她们拿着窝窝头在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心想:是因为嫌我给了于月秋两个窝窝头吗?是不是笑话我给的两个窝窝头太寒碜人了?应该给两个白面馍馍吗?我也没有白面馍馍的细粮饭票唉。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她们为什么笑,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吃饭去了。 到了下午快放工的时候,于月秋看看又到了该去找记工员报工的时候了。她便收拾了一下,就到男同志的工棚里找李伟报工去了。她到了门口,正好遇见一个男组长报完工出来,他们见了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各自走开了。李伟看见于月秋进来了,赶忙站了起来,好像有点局促不安地说道:“你也来了?” 于月秋今天看见李伟有点反常。中午又给买饭,现在又突然站了起来迎接她,一下子还有点不适应了。以前,他并不是这个样子啊,今天他这是怎么了呢?他这个样子,还真是把于月秋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为了缓解一下这个局面,为了不造成尴尬。于月秋笑着说道:“我又不是工地总指挥来接见你,小同志,你不要害怕。” 于月秋说完笑了起来,李伟听了于月秋的玩笑话,也有点腼腆地笑了笑。然后坐在通铺前面,把记工簿掀到于月秋她们十一个人记工的地方。问道:“有请假?有旷工的吗?” 于月秋说道:“今天王二妮下午不舒服,请了半天病假。其余的人,都是全工。” 李伟听了,习惯性地脱口问道:“王二妮怎么了,是得的什么病?” 于月秋见李伟这么问,脸上一阵潮红。停顿了一下说道:“你不要问了,女人的事你不懂。” 李伟这才知道说掉了话。刚才缓解了的场面,又一下子都不好意思起来。于月秋又问道:“今天中午谢谢你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没有饭票的?” 李伟忙抬起头来,说道:“今天吃早饭的时候,我看见你和山杏就一个人吃了半块红薯。寻思着你们应该是没有饭票了。其实,咱们都差不多,我也只能帮这个小忙了。” 于月秋看着李伟,也说道:“我知道,大家的饭票都很紧吧。虽然你只是给了我们两个窝窝头,但是,比平常请我们吃席还要感动,再次谢谢你。” 于月秋说完,走出了工棚。她走在路上,又想起了今天李伟反常的表现。她想:还能真的像山杏说的一样,他看上我了?一想到这里,她心里“砰砰”地跳了好几下。还突然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像是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快乐,还掺杂着有点紧张和羞涩。这种感觉只是一霎的时间。她又想到今天吃早饭的时候,李伟说看见了她们两个人吃红薯的事情。她想:当时我们两个是蹲在一旁,偷偷地吃得红薯。这么多人再一起吃饭,他就能看清楚我们在吃什么吗?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确实是喜欢我,或者是喜欢山杏。也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这么多人当中,早就把目光锁定了我们两个人。他想到这里,却不自然地又想起了,王二妮往回拿白面馍馍的事情。当时,王二妮为了想把白面馍馍拿回去,一定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一般情况下,是不容易被发现的。这到底是谁眼这么尖?能看见王二妮把白面馍馍拿走了呢? 李伟今天的表现,对他自己来说并不意外,而且还很正常。他刚来到工地的时候,于金水怕他没有在生产队里劳动过。突然就来到了艰苦的工地上,担心他有些重活干不了,便安排他到土场里去装车。没有想到被社员们嘲笑了几句,李伟却受不了了,一定要推独轮车往大坝上送土。可是,他光想着争口气了,却没有想到独轮车这么难推。自己不但推不动独轮车,还守着他们大队的社员们把独轮车推翻了。他颜面没有争回来,还又一次得到了嘲笑。他当时就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又灰溜溜地拿起镢头去刨土了。 可是,独轮车是于金水按人头分得两个人一辆,换着班推这俩推车往大坝上送土。现在和李伟换班的那个人还没有来,他把这俩独轮车扔在了一边不推了,那这一辆没有人推,就在土场里歪着晒着。让来来回回推车送土的社员看了,实在是丢人现眼。他在土场里刨土装车,老是觉得有很多人都是用鄙视的眼光在看他,自己觉得浑身不自在。 让李伟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却是于月秋来给他解的围。接过了他的这辆独轮车,并且,还教会了他怎样推独轮车。 从那时候起,李伟对于月秋便心存感激。只是一些话,从他这个刚刚接触社会的年轻人嘴里却没有说出来。后来,他为了感谢于月秋。虽然没有当面向她道谢,却暗地里往工地宣传栏里写过于月秋的表扬稿。在以后的日子里,于月秋救人的先进事迹上了省报。在工地上上了光荣榜,还被评为“铁姑娘”。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于月秋平步青云。她不但成了人人都羡慕的先进人物,还当上了女石匠连里的排长。这时候的李伟,不光是对于月秋心存感激了,更多的还是对她的羡慕和崇拜。 李伟经常想,我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又是一个有知识的高中生,怎么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呢?于月秋到底哪里比我强?她做的事情,我现在也能做。独轮车我现在已经推得轻松自如,并且每一次往大坝上送土,粪篓里装得土都是冒尖。在这几万人的大工地上,能被评上先进劳动者,那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光荣。要是再能去参加县里的劳模表彰大会,将来一定是前途无量。可是,怎么做才能被评上先进劳动者呢?这件事一直在困扰着他。让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后来,他又想到,这样在工地上任劳任怨地劳动。工地上这么多人,领导怎么可能注意到我呢?领导注意不到我,我就是再拼命地干活也是白搭。看来我还得要想一个好办法,让领导先注意到我,知道我是一个人才。以后想成为先进劳动者的事情,就会迎刃而解了。 现在是国家困难时期,特别是在体力劳动强度大的工地上,粮食就成了最金贵的东西。腊月二十四过小年的这一天。经过吴长腿的多次努力,上级领导终于给工地上送来了,一些白面和猪肉白菜。晚上,这一顿免费的晚饭,让每一位工地建设者们,都高兴地像过大年一样。 每到吃饭的时候,李伟都习惯性地看一看于月秋。因为她得到的那些荣誉,已经成了他奋斗的目标。于月秋,也就自然成了他心中崇拜的对象。她出现的地方,只要是被李伟看见了,他总会对于月秋投去崇敬的目光。李伟刚刚吃了一口饭,吃了一口猪肉烀白菜。他再抬起头来看于月秋的时候,却看见王二妮已经挡住了她。王二妮背对着于月秋蹲在地上,正好和李伟是斜对面。李伟发现王二妮的手里只拿着两个窝窝头,却没有见她拿白面馍馍。他看了就觉得有点奇怪,王二妮为什么不吃白面馍馍呢?她奇怪的表现,便引起了李伟的注意。他清楚地看见,王二妮一共吃了七个窝窝头。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明白了。王二妮一定是把白面馍馍藏了起来,没有吃白面馍馍,不然的话她是不会能吃掉七个窝窝头的。她一定是想把白面馍馍偷偷地拿回去。 他发现了这个秘密以后,心想:领导反复强调,今天的晚饭是既吃不既拿。虽然是两个馍馍,但是,这也是公家的东西。我如果把王二妮,偷拿白面馍馍的事情告诉给工地领导。我这也是有立功的表现,我也一定能引起领导的重视。领导重视我了,只要我以后在工地上不遗余力地好好干活,好好地表现。那我就能和于月秋一样成为先进劳动者,也能上光荣榜了。我的前途,一定会一片光明。 李伟来到指挥部的时候,吴长腿正好在这里,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程飞去了哪里?他便把王二妮偷拿白面馍馍的事情告诉了他。吴长腿听了以后皱了皱眉头,问李伟:“别人知道这个事吗?” 李伟想了想说:“别人不可能知道。” 吴长腿听了,又说:“既然这样,这件事你不要再对任何人提了。也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吴长腿看着李伟走远了摇了摇头。然后叫来了两个值班的民兵,悄悄地对他们说:“你们去于家寨,女石匠的工棚里找到王二妮。把她拿回去的那两个白面馍馍拿回来就行了,注意一定保密,不要惊动了别人。” ------------ 第十一章 回家过年 到了年三十的中午,工地伙房里就没有再做饭。高音喇叭里响起了公社书记程飞讲话的声音:“各位工地的建设者们!我这里先给你们拜年了。祝大家:春节愉快,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在即将过去的一年里,你们为白龙潭水库的建设,付出了汗马功劳。我们已经超额完成了预期的工程进度,这是我们战天斗地,不怕牺牲,加班加点才换来的巨大成果。我仅代表青山公社党委和青山人民,对你们表示衷心地感谢,你们辛苦了。也希望我们在成绩面前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在新的一年里,再去创造更辉煌的战绩,保证在汛期来临之前,白龙潭水库建设的主体工程按期竣工。谢谢全体水库建设的功臣们,我们大年初二见。” 于月秋和山杏,自从昨天晚上一人吃了半块红薯以后,一直到今天中午也没有再吃东西。她们饥肠辘辘地从石料场里来到了工棚,都在抓紧收一下准备回家过年。这时候,于金水和李伟进来了。于金水对女石匠们说:“我们只有一天半的年假,大年初二早晨就得按时来到工地上。月秋啊,你再和记工员对一下工。都辛辛苦苦地干了几个月了,不要把咱们自己的工弄错了。特别是加班的和请病假的,都不要把工给落下了。” 于金水走了以后,于月秋对李伟和姐妹们说道:“大家都注意听着,现在让记工员给咱们念一下,这几个月我们挣得工分,看看对不对。不对的,大家马上提出来,好让记工员改过来。现在,咱们都还饿着肚子,抓紧吧,对完工赶快回家吃饭。” 于月秋说完,时间不长李伟就把工数念完了。看来于月秋和李伟都是个细心人,几个月的工一点也没有弄错。 于月秋她们忍着饥饿,终于回到了于家寨各自的家里。于月秋一进家门,就被二弟于亮看见了。他惊喜地喊道:“娘!娘!俺姐回来了。” 娘听见喊声,围着围裙忙从屋里出来。她看见自己的闺女,又黑又瘦,眼圈子一下子红了,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她还是强忍着眼泪没有流出了,笑着说:“这几个月,可把俺闺女给累坏了。你拿去的那些粮食,哪里够你三个多月吃的。你赶快洗洗手,家里有早晨烀的银花叶的渣豆腐,先吃个煎饼垫吧垫吧。晚上咱们再一起吃年夜饭。” 爹爹于金来听见闺女从工地上回来了,也拄着一根拐棍从床上下来了。他看见于月秋和秋后走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闺女看上去虽然是有些消瘦,但是,不论是从外表上,还是精神状态上看,都成熟了很多。一双大眼睛和一脸自信的表情,都透露出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以前百叫百应的小姑娘了。于金来看到这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心疼。在他那双已经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几滴老泪。于月秋看了,赶忙上去扶着爹,说道:“爹爹,我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你先去床上歇着吧。” 于金水答应着,又回到床上去了。这时候,娘已经端出来了一海碗,银花叶子的渣豆腐和几个地瓜面的煎饼。她看到了银花叶子烀的渣豆腐,不由得又佩服起自己娘的远见来。 每年的夏天,她都会在于庆、于亮星期天和放暑假的时候,让他们两个到山坡上去撸银花叶子。于亮还小,爬山上坡的一会儿就累了,每一次都是不想去。他对娘说:“撸银花叶子干什么?又苦又涩的,撸家来连我的兔子都愿意不吃。” 娘看着儿子不懂为什么让他们去撸银花叶子,都是对他说:“五黄六月一把草,十冬腊月没处找。银花叶子虽然很苦,但是,你们撸家来用水炸一下就不苦了。把用水炸过的叶子晒干,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用它烀渣豆腐,比大米洋面都好吃唻。” 兄弟俩听了娘的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们两个孩子,在一个夏天的时间里,还真的攒下来不少,炸完晒干的银花叶子。真的和他们的娘说的一样,到了过年家里的粮食已经很少了。他们一家人,就是靠着这些银花叶子帮忙,才没有挨饿,才能接上收夏季粮的时候。 晚上,于月秋给她娘帮着忙做了一桌年夜饭。说是年夜饭,其实就是四个菜。今天虽然是年三十了,青山公社驻地还有半天的年集,当地人称作是半边集。娘给了于庆五毛钱,让他到集上割了半斤猪肉。于月秋把这半斤猪肉都切上了,烀了一耳朵锅大白菜。她想:就让两个弟弟,尽情地吃上一顿猪肉烀大白菜吧。娘用猪油炒了一碗夏天晒干的黄花菜,炒了一碗金黄色的豆腐条子和一碗蛮近菜。 菜做好了以后,天已经黑了。于庆、于亮高兴地来到了院子里。放了一挂二十响的炮竹,然后一家五口人高高兴兴地,吃着年夜饭,听着于月秋说着工地上有意思的事情。于庆、于亮只顾着吃猪肉烀大白菜了,姐姐说的事情,他们也只是听了个断断续续。只有爹爹和娘是在认真地听着,不时地还问上一句没听明白地方。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是的,不光是他们家在高高兴兴地过年。全村里,不论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家庭条件。在这一年当中最高兴得的日子,不管一年来有多少伤心和不愉快的事情,现在都不再提起。人们说的每一句话,想的每一件事,都是高兴的话,都是开心的事。 于月秋他们一家人吃完年夜饭以后,于庆、于亮早已经跑的不见人影了。他们兄弟俩这个时候跑出去,是到村里捡拾没有爆炸的炮竹去了。他们把这些捡来的炮竹扒去纸壳,再把里面的黑火药取出来。装进自制的小火枪里,在引信的地方放上火柴头。最后一扣扳机,火柴头引爆了黑火药。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枪响。这一声枪响,总是让这些孩子们兴奋地跳起来。 于月秋这个时候不能出门去玩,因为她要和娘一起包敬天的水饺。娘正在忙活着用豆腐和萝卜拌饺子馅。因为敬天的饺子不能用肉馅,那是对老天爷大不敬,只能用素馅包水饺。这样还是预示着一家人,在新的一年里每天都素素净净,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于月秋打开面缸的盖子,发现缸里还不到二斤白面了。她用面瓢子挖上来仔细一看,这点白面应该是娘保存了很长时间了。他们一直也没有舍得吃,就是留着过年的时候,好用来包饺子敬天用的。 她把白面放在面盆里,再放进去温开水,叉开五个手指头把面和水搅拌匀,然后才拿到桌子上开始揉面。面揉好了,还要再放进面盆里醒发一下。这样包得水饺,面皮筋道口感也好。过了一会,于月秋擀面皮子,她娘包饺子。这种敬天的水饺不但个头要小,还要包的很精致漂亮才行。她们娘俩,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算是把敬天的水饺包完。 今天晚上是除夕,是辞旧迎新的时候。就是有病的人,只要是能坚持坐着,就不会在床上躺着了。起来和家人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于金来吃过年夜饭,又到床上躺了一会。这时候,他从床上做起来,对于月秋说:“月秋啊,你出去把鸡窝跟里的那个树疙瘩拿屋来,它已经干透了。今天晚上余庆、于亮要守岁,不笼上一盆火屋里太冷,我们蹲不住。” 于月秋听了,出门来到鸡窝旁边,看见有一个很大的树疙瘩在这里。她弯下腰试了试,树疙瘩还真是干透了,她不费劲地就把树疙瘩拿到屋里,放到火盆上面。然后她又出来找了一些干豆秸,干豆桔容易引火。于金来看见闺女把树疙瘩和引火柴,都拿到屋里来了。他也从床上下来,坐在火盆旁边开始笼火。 等到于庆、于亮在外面回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多了。他们两个小子,手里攥着两大把未爆炸的爆竹,衣服兜里也装得满满当当的,看样子是收获不小。姐姐递给他们两个瓢子,说:“把爆竹都拿出来放到瓢子里,找个离火远的地方放着去。看把你们冻得,都快成冰人了,赶快做到火盆跟里烤火去。” 于庆、于亮听了姐姐的话,忙把捡来的哑爆竹放好,这才搓着手捂着耳朵来到火盆旁边坐下。伸开两只胳膊,像是抱着火一样地在烤火。现在他们一家五口人都坐在火盆旁烤着火,感觉到浑身热烘烘的。一家人此时的心情,是要多好就有多好。就是觉得树疙瘩冒出来的烟,有一点让人睁不开眼。这时候,于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爹说:“爹啊,今年你给我们拉个什么呱?” 在以前过除夕夜,那时候没有电视和手机。大人为了让孩子们,老老实实地坐在家里守岁。都是在过除夕夜的时候,给孩子们讲故事。在那个年月里,这已是孩子们最好的娱乐节目了。于金来听了,坐在火盆旁边想了想,说:“我今年就给你们啦一个,放牛娃见到老神仙的故事吧。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才十岁的小男孩。他在爹娘死的时候,为了安葬他的爹娘,就借了地主家里五两银子。可是,他到了还账的时候,手却没有攒下一个铜板。为了还账,他就到了地主家里,给他到深山里放牛来顶债。有一天的夏天,这个放牛娃,在山上遇到了一个跌倒的白胡子老头。他看见了,忙过去把白胡子老头扶起来,让他坐在一块石头上。问他:‘老爷爷,您没有伤着吧?’白胡子老头笑眯眯看着放牛娃,说道:‘谢谢你了,我没有伤着。’放牛娃听见白胡子老头说没有伤着就放心了。他又说:‘老爷爷,您家在哪里?我现在送你回家去吧。’白胡子老头听了放牛娃的话,看来也很高兴。对他说:‘我家不远,就在前面,谢谢你能送我回家。’白胡子老头说完站起来,放牛娃忙上去两手扶着他便往前走去。当他们来到一个大石崖的时候,老头说:‘我到家了,你到我家里吃点饭再走吧。’老头说着,用他的拐杖指了指大石崖。只见从大石崖上面‘哗啦’一声开了一道门,门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山洞。放牛娃看了惊奇地张大了嘴巴,他吓得也不敢多问,就跟在老头的后面来到了洞里。只见洞里和外面一样的漂亮,有山、有水、有花。老头让放牛娃坐在一只石凳子上,他从怀里摸出来了一条金黄色的口袋。问放牛娃:‘你想吃什么?自己尽管要。我的这条宝贝口袋,马上就能给你做出来。’放牛娃心想:这个老头看来是一个变戏法的,要不然一条口袋怎么还会做饭呢?他想了想,对老头说:‘我想吃烧鸡,它会做吗?’老头听了笑了笑,然后他把金黄色的口袋放到石桌子上铺平。嘴里说道:‘宝贝口袋,宝贝口袋,快做一只烧鸡来。’他说完,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还真的在口袋里面,端出来一只香喷喷的烧鸡。都把放牛娃看直眼了。他拿着烧鸡闻了闻香味,就忙不迭地吃了起来。一只烧鸡吃完了,肚子撑得就像是麻籽一样滚圆。他摸着肚子心想:我要是有这么一条宝贝口袋就好了,天天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老头看样子也看出来了放牛娃的心思,对他说:‘你我能见面也是缘分,我就把这条宝贝口袋送给你吧。这条宝贝口袋不但会做好吃的,还会给你银子花。不过你千万记住了,宝贝口袋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了。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有宝贝口袋,这条口袋可就不灵了。’放牛娃出来山洞以后,问宝贝口袋要了二十两银子。下山以后还清了地主家的的账,从此以后,他就在自己的家里,过上了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了。” 爹刚拉完这个呱,就听见外面有放炮竹的了。他寻思着应该是快半夜了,新年的第一天马上就要来到了。娘听到了炮竹的声音,说:“我应该去煮水饺了。” 她说完站了起来,月秋和于庆也站了起来。于庆说道:“娘,你等一会再去锅屋,我先去烧水去。” 于庆说完就去锅屋里烧水去了。于亮还坐在火盆旁边没有动,一双手托着双腮,两眼出神地看着火盆。姐姐看了对他说:“怎么了于亮?让烧鸡馋到了吗?” 这时候,于亮才像是从梦里清醒过来一样。说道:“我要是有一条宝贝口袋就好了,我让口袋天天给我做猪肉烀大白菜吃。” 于月秋听了于亮的话,鼻子里一阵酸酸的。她蹲下来对于亮说:“好兄弟,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学到了本事,就能天天吃上猪肉烀白菜了。” 敬天的水饺快煮好的时候,娘回来和于月秋把吃饭的桌子,抬到了当天井里摆好。爹已经把敬天的火纸都迭好了。有老天爷的,有王母娘娘的,有地母奶奶的,有灶君老爷的。娘也把煮好的饺子捞了四碗。在天庭桌子上摆了三碗,和三双筷子。在炉灶跟前摆了一碗,放了一双筷子。这时候,爹艰难地拄拐杖来到天庭桌子跟前跪下,把于亮手里的火纸拿了三包分别点上。他又到锅屋里,把第四包火纸给灶君老爷点上。等到老婆把敬天的水饺全部敬完以后,他招呼道:“都过来磕头了。” 一家五口人,都跪在天庭桌子跟前,恭恭敬敬地每人磕了三个头。只听见爹和娘的嘴里念念有词。求老天爷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时候,于庆、于亮已经有点等不及了。于亮忙跑到屋里,拿出那挂一百个响的炮竹,挂在于庆拿着的一根长长的竹竿上。然后,有于庆举着竹竿,于亮把炮竹点上了。清脆的炮竹声,辞去了旧岁的烦恼,迎来了新年幸福。 因为除夕夜熬眼的时间太长了,于月秋听见有人敲门的时候,她才醒来。她赶忙穿上衣服,嘴里答应着过来把大门取开。开门一看,原来是李伟这么早的来拜年了。只见他穿着一身新衣服,手里提着两个像点心类的纸包。见了于月秋满脸笑容地说道:“新年愉快,万事顺利。” 于月秋也忙说道:“谢谢你,也祝你新年快乐,吉祥如意。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来拜年还用拿东西吗?赶快到家里坐。” 李伟又说道:“我就不进去了,还有几个长辈都很长时间没有见了,我得去给他们磕头去。” 李伟说着,把他拿的东西和一张纸条一块递给于月秋。然后,有点不自然地转身走了。于月秋心情激动地看着李伟的背影,赶忙有些紧张地打开纸条。只见纸条上工整地写着:月秋啊,谢谢你这几个月来对我的帮助。是你让我有了继续留在工地上的信心,是你让我坚定了人生的目标。每当我疲惫不堪,无法坚持的时候。只要是我看见了你,看见了你那充满活力,朝气蓬勃高大形象时。我就会马上有了精神,全身也充满了干劲。你就是我人生道路上的指明灯,也是我的精神支柱。我想一辈子跟在你的身后,天天形影不离,和你一起奔向我们幸福的未来。 于月秋看完纸条。那种美妙的幸福和甜蜜,又一次涌向她的全身,让她兴奋,让她感动。那幸福的泪水,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转来转去。她突然听见娘站在屋门口问道:“是谁来的这么早?怎么不进屋里来,外面这么冷。” 于月秋听见娘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慌张地把纸条装进裤兜里,转身对娘说道:“是我们一起出夫的李伟,他来拜年的。看见你们都还没有起床,又去给别家拜年去了。” 娘好像是想起来了:“是上学刚回来的,老李家的那个小子吧?我见过他,小伙子长得很好。他拜年,还拿着东西来的?以前,他可从来没有来过咱们家。” 于庆、于亮听见娘和姐姐在说话,还听见说谁拿着东西来的。他们赶忙从床上爬起来,于亮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过去拿过姐姐手里的两个纸包。他麻利地打开一看,高兴地喊道:“哥哥!快来看看,一包糖块一包点心。我可很久很久,都没有吃过糖块和点心了。” 于庆说道:“你别忙着吃,问问娘和姐还送人吗?不送人了咱们再吃也不晚。” 姐姐听了,笑着说:“你们吃吧,不送人了。给咱爹拿点去,让爹也尝尝。” 娘听了也笑着说:“对对对,今天是大年初一。咱们第一顿饭就吃上甜头了,今年咱们全家一定是甜甜蜜蜜的。” 于月秋他们一家人吃过早饭。家里只剩下爹爹看家,他们四口人有娘领着,去给长辈们拜年去了。对于庆、于亮来说,拜年是哥俩最高兴的事了。因为他们给长辈们磕头,会领到压岁钱。 ------------ 第十二章 办丧事 大年初二的这天早晨,天还没有亮,于月秋的娘就起床了。她把红薯干和玉米,一样又装了二十斤,准备好让闺女月秋拿着到工地上去兑换饭票。她装完袋子,又看了一眼囤里和缸里剩下的那些红薯干和玉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想:三个个月以后,家里的粮食也没有了。我们现在就得把银花叶子,还有秋天晒干的萝卜、辣疙瘩缨子用上了。我们在家里不干活,多吃一些炸豆腐,省下一些粮食给月秋吃。她在工地上干的活,实在是太累了。 过了一会,于月秋也起床了。她洗了一把脸,看见娘已经把粮食给她准备好了。她看着那些装好的红薯干和玉米,心里是左右为难。想想家里还有这么多人要吃饭,自己把粮食拿走了,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又得吃糠咽菜了。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就不是滋味。都怪自己没有本事,让家里人也跟着自己受罪。但是,这些粮食要是不拿,我在工地上就更没有饭吃了。活也没法干了,不干活就挣不到工分,挣不到工分就不到粮食。那样,我们一家人就更难生活了。她想到这里,咬了咬牙,下腰背起粮食朝大队办公室走去。 于月秋来到大队办公室的时候,回工地的人已经来到差不多了。男劳力抽着旱烟,拉着闲呱。女石匠连的几个姑娘们,在一堆窃窃私语地也不知道说的什么。王二妮小声嬉笑着,还拍了一下山杏的屁股。她们看见于月秋来了,赶忙围上来小声问道:“听说,李伟去过你们家了?他是不是去你家准备提亲的?” 于月秋听了,脸马上红了起来。装作严肃地说:“不要瞎说,他只是去拜年的。你们是怎么知道,他去我们家了?” 山杏小声说:“这个你就不用问了,反正是我们什么都知道。他还给你拿了东西,你说对不对呀?” 于月秋听了山杏的话,一时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多亏这时候,于金水和李伟两个人,推着两辆独轮车进来了。于金水看了一眼大家拿的粮食都不多,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生产队里一年打下多少粮食,交去多少公粮,还剩下多少粮食,最后每个人分到多少粮食,他是最清楚不过了。他给这些人开导说:“我们的困难,今年就能过去了。今年,年前的那场大雪,不但保住了麦苗今年过冬没有冻死,还保住了墒情。昨天,我到地里看了一遍,今年麦收时,一定是一个大丰收。” 陈热闹听了高兴地说:“我听着麦子丰收就高兴,打下麦子就能吃上白面馍馍了。” 李玉福看见陈热闹自我陶醉的样子,对他说:“怎么,你天天吃着大馍馍,是不是还想娶个白白胖胖的小媳妇?” 陈热闹瞪了李玉福一眼,说道:“你净说实话,能吃上饱饭了,当然想娶媳妇?现在我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就是白给我一个媳妇也给饿跑了。” 还没有等到陈热闹说完,大家都七嘴八舌地开起了玩笑。李伟站在人群里,偷偷地看着于月秋。于月秋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一样,还是和她们这些姑娘们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山杏好像还往他站的地方指了指,姑娘们嬉笑着回头朝这面看了一眼。只有于月秋还是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于金水看着大家都高兴了起来,说道:“好了,大家把拿的粮食,都装到这两辆车子上去吧,我们现在就出发。” 来到工地上,所有的人又都忙起来了。都是年前分好的工,以前在工地上干得什么,现在还是干什么。 李伟还是往大坝是推独轮车送土,只是到了各个组的组长找他报工的时候,他才提前回到工棚里等着记工。每一次记工的时候,于月秋都是最晚一个来。现在他们见面也不感到别扭了,他们之间的敏感话也很自然地说了。但是,他们谈话的内容,大多还都是一些工作上的问题,和他们这个年龄段感兴趣的话题。于月秋心里明白,他们虽然都是一个村里的,这那么多年来,李伟在外面上学,他们很少有见面的机会。李伟虽然给了于月秋一张纸条,向她含蓄地表明了自己对她的心迹。但是,于月秋有她自己的想法。现在都还年轻,应该多相处一些时间,互相多了解一下。不管怎么说婚姻是两个人这一辈子的大事。天天再一起,要是没有共同语言,性格合不来,那这个婚姻就是失败的。自己一生的青春就都赔进去了,会过一辈子不开心的日子。 李伟自从回家过年,给了于月秋那张纸条以后,他的心思放全在了于月秋的身上。一开始他害怕遭到于月秋的拒绝。天天在工地上见面,怕见面时弄得两个人很尴尬。可是,过年回来,他们见面以后,于月秋从来就没有提起过纸条的事情,好像她没有见过纸条一样,根本不知道李伟对她有爱慕之情。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和李伟说的都是一些和婚姻不搭边的话。不过,于月秋有个小小的变化,让李伟感到很兴奋,也给他增加追求于月秋的决心。那就是每一次报工的时候,于月秋都是最晚一个来找他。并且,她报完工以后,还要留在工棚里和他说一会话再离开。 俗话说,紧正月,慢二月。虽然在人们的感觉中,每年的正月都会过去的很快。可是,对于月秋她们来说,这个正月像是天天在煎熬一样才过去的。工程到了这种程度,石头的用量越来越大。现在这些女石匠连的姑娘们付出的劳动,比那些推独轮车的男社员付出的都要多,还要累。天天往大坝上运石头的地排车,在石料场等着装车。这就无形当中,是在催着女石匠们快点破石头,大坝上急等着用。看着这么多的地排车等在石料场里,她们哪里还有喘息时间。只有像机器一样加速运转,尽快地把石头破出了。活再苦,再累,这些女石匠们都不怕。她们最怕的就是天天饿着肚子,在干这种劳累的活,实在是让她们受不了。她们常常想,要是天天都能吃饱饭,干活就觉不到累了。 于月秋每天都在数算自己的饭票,她想着还是尽量地少吃一口是一口。她少吃一口,她的父母,她的两个弟弟,就能在家里少吃一口糠菜。这一个正月里,她每天都是饿着肚子在石料场里破石头。饿得难受的时候,她一用力过大了,就会浑身哆嗦淌虚汗。 今天是二月初三了。于月秋摸了一下翻江倒海的肚子,抬头看了看太阳。心想:吃饭还得要等一段时间,现在就已经是饿得直不起腰来了。正在她使出浑身的力气举起大锤,砸向铁钑的时候。高音喇叭里突然传来了,公社书记程飞的声音:女石匠连的于月秋同志,听到广播后,请马上来一趟指挥部。 于月秋听到广播里马上让她去一趟指挥部,她寻思着,可能是又有什么要的紧事。她放下手里的大锤,拍打了一下手上和身上的石头面子,便急匆匆地往工地指挥部走去。她来到指挥部里一看,于金水也在这里。他表情严肃地看着于月秋进来了,也没有和她打招呼。程飞却马上站起来,握了握于月秋的手。对她说道:“月秋啊,你父亲病重了。可是,工地上现在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和于队长商量好了,只能给你两天的假。还望你能够理解我们的难处,实在是对不住了。” 于月秋还没有把程飞的话听完,她就想到了父亲可能是不行了。因为她回家过年的时候,她发现父亲现在老是躺在床上。那时候,她对父亲的身体状况就已经很担心了。她强忍着泪水,弯腰给程飞鞠了一躬。说道:“请领导放下,我会按时回来的。” 她说完,就匆匆离开了指挥部走了出来。于金水也紧跟在她的后面,出来对于月秋说道:“我接到信以后,就先来给你请了假。你放心地回去就是,工地上的事,你不用担心。” 于月秋来到工棚的时候,看见李伟推着一辆自行车,正站在那里等着她。他看见了于月秋,忙对她说道:“于队长借了一辆自行车,让我把你送回村里。” 于月秋听了,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从眼里滚出来。她哽咽地对李伟谢道:“谢谢你,把我送回去。” 于月秋到家的时候,她爹已经断气了。来帮忙的人,已经把她爹睡觉的床,抬到正堂屋里来了。她步履蹒跚地来到爹的灵床子跟前,伏地痛哭起来。她的娘和两个弟弟看见姐回来了,也一起围在灵床子跟前痛哭。过了一会,村里的白事知客二老头,过来对于月秋说道:“孩子,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你爹走了,这是到那边享福去了。咱们先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把你爹的后事办好。” 于月秋听了,回过头来,重重地给知客二老头磕了一个头。说道:“现在是困难时期,俺爹的丧事一切从简吧。工地指挥部里,一共给了我两天的假期。” 二老头听了说道:“事从主家出,你们有这句话就行了。你们再商量一下,看看报多少信。大体上有多少亲朋好友,咱们好安排出多少桌子席。下面的事情,有我们去办就行了。” 这个二老头,今天七十多岁了。留着花白的长胡子,头皮上一根头发也没有。他身材魁梧,说话底气十足。他从年轻的时候,就在村里干白事知客。他为人正直,给每家办理白事的时候从不弄虚作假。花多少钱,买多少东西,所有的开销他都让内柜上记得清清楚楚。 今天,二老头按照主家的要求,两天的时间就顺顺利利地,把于金来的丧事办利索了。到了快黑天的时候,他把收支账本交给了于月秋。说道:“事情都过去了,你们也不要再难过了。这是收支账本,你们再仔细地看一看。要是有什么差错,就来告诉我。” 于月秋拿着收支账本,领着两个弟弟,趴在地上又给二老头他们几个人磕了一个头。站起来说道:“这两天谢谢你们了。这账本不用看,你们做事,不光是我们,就是全村人也没有说孬的。” 到了晚上,于月秋一家四口人算了一下账。这次安葬父亲,亲朋好友来的吊纸钱加上自己家的垫底钱,全部都用光了,也算是一个平账。可是,为了招待至亲好友,和村里来帮忙办事的人员吃饭。一共用了生产队里的储备粮,一百斤小麦,一百斤高粱和五十斤玉米。这些粮食,都等着生产队里分粮食的时候再扣。 ------------ 第十三章 红薯窖子里的耻辱 两天以后,于月秋按时来到了工地上。她又和女石匠连的姐妹们一起,投入了紧张而劳累的破石头的工作当中。还是和以前一样,她们每天都是忍饥挨饿,还要付出勇于牺牲的精神,去为白龙潭水库的建设做贡献。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是天天难熬,还得要天天熬。这个漫长的二月总算是熬过去了。于月秋虽然是每天都在算计着吃饭,可是,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还是把自己的饭票基本上用完了。在饥饿和劳累中,现在每天又增加了一个更大的难题,往后的日子里,我应该去哪里找吃的呢? 这几个晚上,于月秋上半夜都是愁得睡不着觉了。春天就要来到了,小草已开始发芽。虽然是看着生机勃勃的春天就要来临,但是,对于困难时期的农民来说,这正是一年当最难熬的季节。春种还没有播种,夏季的小麦才开始拔节。每家秋天队里分的那些粮食,也都所剩无几了。现在有很多家庭,已经开始用夏天储存的野菜,加上一点玉米高粱面做菜团子吃了。于月秋每天晚上,想到的都是这些。在这个家家户户日子都不好过的时候,去哪里寻找吃的,确实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每当她想到这里,她的脑海里总是不由得出现,她前几天解手的时候,发现的那个地方。在一个黄土坡上,有个生产队里的红薯窖子。现在,红薯窖子里一定是堆满了红薯种。于月秋很明白,这些红薯种马上就该弄出来育苗了。 她今天晚上,又想到了这个红薯窖子里的红薯种。一想到红薯那香甜的味道,她就不断地吞咽着口水。她想:要是去偷拿几块红薯种,对我来说,这可是救命的东西。对这个生产队来说,也不会受到什么损失。因为每年秋天储存红薯种的时候,考虑到储存的时间很长。这期间还要烂掉一部分红薯,所以储存的时候,都会多储存一些红薯种。于月秋想到这里,就再也按耐不住了。她悄悄地穿上衣服,偷偷地来到了工棚外面,顺着那条她早就看好的小路,朝那个红薯窖子走去。唉——真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假,于月秋要是到不了一定的难处,她要是还有一点办法,怎么也不可能去偷红薯种的。 于月秋很快就来到了,那个让她牵挂已久的红薯窖子跟前。她仔细地往四周看了一遍,整个田野里一片静悄悄的。她想:这个时候,外面不可能再有人了。她站在红薯窖子口上犹豫了一会,又给自己撞了撞胆子,这才下定了决心。她双手掀开了红薯窖子口上的石板,然后两只手扶着红薯窖子口两边,先把两条腿放进去。再用脚摸索着找到,下红薯窖子的脚蹬窝。就这样,于月秋一步一步地,下到了红薯窖子下面来了。 红薯香甜的味道,充满了整个红薯窖子。在这温暖的红薯窖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满了红薯种。于月秋再也控制不住了,她忙抓起一块红薯,用衣服袖子简单地擦了一下泥土,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她吃了三块红薯以后,又从身上摸出了一条小口袋。她自己数着,也没有敢多装,一共就装了十块红薯。就在她装完红薯,准备爬上红薯窖子的时候,突然听见上面有人说道:“奇怪,石板怎么被掀开了?现在通风也还不是季节啊。” 上面的人说着,就把石板挪过,又来把红薯窖子口又给盖上了。于月秋在下面吓得两条腿都软了,她心知肚明,偷红薯种的罪可是不可饶恕的。自己要是饿不急,要是还有一点办法,自己是绝对不会来干这种勾当的,做这个人人痛恨的偷红薯种的贼。她想到这里,准备把她装得那十块红薯再放回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上面的那个人,却快速地掀开石板,一眨眼的工夫就来到了红薯窖子下面。于月秋在黑暗里也能看见他身上背着枪,左胳膊上带着红袖章。看来这个人,是一个晚上执勤的民兵。他看见了浑身吓得正在打哆嗦的于月秋,马上打开手灯照着她。大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来偷集体上的红薯种?” 于月秋赶忙用胳膊挡着手灯的亮光,求饶说:“这个大哥,我就是水库工地上的民夫,你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这个民兵看见于月秋的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布袋。又叱喝道:“你把两只手都放下来,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于月秋又害羞又害怕,马上哭了起来。她慢慢地放下手,另一只手里的红薯袋子也掉在了地上。这时候,民兵拿着手灯上上下下地照着于月秋。他发现于月秋,丰满的身体。漂亮的脸蛋上,那双迷人的大眼睛,正流着眼泪害怕地看着她。这个样子真是既可怜,又楚楚动人。他看到这里,说道:“你知道偷红薯种,是个什么性质吗?看样子你是女石匠连的吧?我要是把你送到工地指挥部里。你将要受到什么样的处分,你知道吗?不但罚你坐牢,你还要一辈子背上一个贼的罪名。” 于月秋听到这里,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忙跪在地上求民兵:“大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饶了我这一回,我会一辈子都会记着你的大恩大德的。” 民兵看着于月秋越是这样求他,他心里越是得意。说:“饶你,也不是不行。可是,我饶了你,你怎么报答我呀?” 于月秋也没有多想,接着说:“怎么报答你都行,只要是你放过我。就是让我给你当牛做马也行。” 民兵听了于月秋的话,慢慢地放下背上的枪和手里的手灯。上来就把跪在地上的于月秋推到在地,实实在在地压了上去。于月秋马上本能地喊了一声:“救命啊!” 民兵听见于月秋喊救命,愣怔了一下。但又马上说道:“这夜深人静的,我们又是在红薯窖子里,你喊得声音再大,也不会有人听到。只要你老老实实地顺从了我,我不但不把你偷红薯种的事情说出去,我还让你多拿一些红薯回去。” 于月秋听到这里,心里很清楚。在这个狭小的红薯窖子里,是根本跑不了的,自己再怎么反抗也是白搭。这时候,她无助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又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此时,浑身就像是瘫痪了一样,任凭这个民兵给她宽衣解带。 过了一会,这个民兵从于月秋的身上爬了起来。他没有食言,自己亲自拿起于月秋的那条小布袋,把红薯给她装满。他看着整理好衣服的于月秋说:“你走吧,这些红薯我送给你了。” 于月秋擦一擦下眼泪,很平静地说:“我先上去,你把红薯给我拿上去吧。” 民兵看着于月秋的样子,寻思着她已经不生气了。看着于月秋已经爬上去了,他也拿着红薯爬出了红薯窖子。当他把红薯递给于月秋的时候,却听见她问道:“你是那个村的民兵?你叫什么名字。” 民兵一听于月秋这样问他,心里马上犯起了嘀咕。不安地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要是觉得亏得上,我现在马上就送你去工地指挥部。” 于月秋看着他,硬气地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不但想去指挥部,我还想去公安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咱们赶快走吧。” 民兵听了于月秋的话,看着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哪里还是一个在红薯窖子下面的,那个让他任意欺负的小姑娘。现在她那沉着冷静的表情,让他看了只觉得浑身发冷。他突然明白了,于月秋这是想告发他强奸了她。如果要是那样,我真成了一个被人人取笑和看不起的强奸犯了。他想到这里,还强装自信地说:“我一个男的无所谓,你一个女的就不怕坏了名声,以后找不着婆家吗?” 于月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愤地说:“你既然明白这一切,为什么还丧尽天良地强奸了我?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我这一辈子的幸福都毁在你的手里了。你毁了我,我能让你过好吗?我一定让你蹲一辈子的监狱,让你的子孙后代都知道你是一个可恶的强奸犯。” 于月秋说完,把袋子里的红薯倒在地上,转身就要离去。民兵一看顿时傻了眼,忙上去拉住于月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接着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说道:“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你别和我一般见识。只要你放过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于月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民兵,一脚把他踢到了一边。到了这个时候,她不但是痛恨这个民兵,还痛恨起了自己。想想自己为什么这么贱,为了几块红薯,为了吃顿饱饭。却把自己一生最宝贵的东西搭进去了,还葬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如果真的让公安局里把他抓去蹲了监狱,他虽然是得到惩罚。可是,我的名声也从此也完了。别说找一个好的婆家了,就是活着,这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要是轻易就放过他,我可是真吃大亏了。不行,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我又怎么惩罚他呢?都说是人穷志短。我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我还能饿死不成?既然这个事已经发生了,也不管自己损失有多大了。还是先保住生命,多挣一些工分,让娘和两个弟弟能吃上饱饭再说吧。于月秋想到这里,对这个民兵说:“你告诉我你是那个村的,你叫什么名字?” 民兵好像是溺水之人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说:“我是白龙潭村里的民兵连长,叫邵柱。只要你不到公安局里去告我,除了命,我什么都能给你。” 于月秋看了一眼他。说:“我也不怕你骗我,明天我一打听就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需要什么,你很清楚,我到这里来干什么的你也更明白。明天晚上,还在这个地方见面。希望你别让我失望,不然的话,后果你很明白。” 于月秋说完,快速地离开了这里。到了第二天晚上,她还真的提心吊胆地来到了红薯窖子这里。那个民兵连长,还是背着枪站在这里。他看见于月秋来了,赶忙迎上去,陪着笑脸递给了她一包东西。说道:“我知道你是天天都吃不饱,饿急了,才来拿红薯种的。我在工地伙食管理员那里,给你兑换一百五十斤饭票。不过都是粗粮的饭票,你不要生气,我家里实在是拿不出小麦来。” 于月秋拿着饭票,心里是五味杂陈的,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淡淡地说句:“这个事,就当是一张纸翻过去了。你也不要笑话我,要是有一点的办法,我也绝对不会干这丢人现眼的事。” ------------ 第十四章 深夜惊魂 于月秋这几天突然的变化,让李伟又摸不着头脑了。她现在每一次来报工,基本上都是和那几个组长一个时间来,像是他们约定好了一样,一起来又一起回去。前一段时间,李伟觉得于月秋也一定和他一样,对他有好感了。每一次的见面,他们两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这种表情,这种甜蜜感,也只有情窦初开有了爱情的年轻人,才能表现出来。可是,现在她怎么了呢?来报工的时候,和以前完全判若两人了。说的话也只是工作上的事情,工作以外的话,一句也不多说。那种表情,也就是熟人见面打个招呼一样。 李伟知道她家里生活困难,又加上她爹刚刚去世,还欠了生产队里二百多斤粮食。他想:于月秋现在肯定是天天饿着肚子在石料场里干活。这样长期下去不行,这么重的体力活,她的身体一定是受不了。我一定得帮帮她。前几天,李伟回家的时候,特意从家里拿了十斤小麦,回来兑换了十斤细粮的饭票。他想把这十斤细粮饭票送给于月秋,好让她补补身子增加一下营养。让李伟没有想到的是,于月秋就是不给他这个机会。每天报完工以后,就和那几个组长一起走了。守着那些姑娘们,他又不好意思去石料场和工棚里去找她。 后来。就在李伟苦于想不到办法,给于月秋送细粮饭票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让他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也让他自己对于月秋产生了怀疑。有一次,他们在吃中午饭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于月秋手里拿了三个窝窝头。一开始,他还寻思着她是给别人帮忙拿的。可是,一直看着她把三个窝窝头吃完了,也没有给别人一个的时候。李伟想:这太不正常了,她在工地上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次吃过两个窝窝头。现在,她怎么突然舍得吃了呢?难道她不缺饭票了?可是,她家里肯定没有多余的粮食,让她拿来更多的粮食兑换饭票啊。她不是从家里拿来的粮食,那她兑换饭票的粮食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呢?难道是现在有人给她帮忙了?可是,一般的人,自己都吃不饱,谁还会舍得把饭票给她呢?除非就是现在有人看上她了。李伟想到这里,心里好像是有了答案。于月秋这段时间不理我,应该是有一个比我更优秀的人在追她。 到了晚上,工棚里一片静悄悄的。李伟心里明白,这个时间,工棚里虽然是没有人说话。但是,每一个人都还没有睡觉。工棚里充满着那浓浓的旱烟的味道,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更主要都是,他们每一个人肚子里都没有饭,也没有精力开玩笑了。这漫漫长夜,又饿得睡不着觉,实在是让人受不了。又过了一会,终于有人在小声说话了。虽然声音很小,但是也能听得见。应该是李玉福的声音:“热闹,你饿吗?” 陈热闹突然大声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你问问咱们工棚里,有撑得上的人吗?” 李玉福被陈热闹抢白了几句,自己觉得也没有什么意思。又拉了拉被子把头蒙上,躺在被窝里想好吃的去了。这时候,陈热闹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推了推李玉福。说:“你说说,我就不明白了,男女差别就这么大吗?人家大闺女就有人给送饭票,咱一个男劳力就么都不是吗?” 李玉福又从被窝里伸出头来。说道:“你没有长得那个扁扁货,还想有人给你送吃的,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以后大年初一敬天的时候,你多磕几个响头。求求阎王老爷保佑你,下一辈做个女人。” 于金水听到这里,马上说道:“嘴上都留下一个把门的,别像老娘们一样到处扯舌头。小心让人家把你们的长舌头给割去了,酱口条当了下酒菜。” 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伟听了这两个人的对话,更证明了今天他的想法是对的。看来于月秋真的是有人看上她了,并且这个人一定比我的条件要好得多。 真是娱乐怕夜短,寂寞嫌夜长。李玉福和陈热闹互相听着对方,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唱大戏,李玉福再也睡不着觉了。他又把头伸出被窝来,趴在陈热闹的耳朵上小声说道:“热闹啊,你本事大,能不能想法弄点吃的去。咱们不能就这样干等着,饿死在这个工地上吧。” 陈热闹听了李玉福的话,也一下子来了精神,好像是早已经想好了计划一样。也小声对李玉福说道:“我办法倒是有,就怕你没有那个胆量去。” 李玉福听了陈热闹的话,也马上来了精神。说:“就是死,也要做一个饱死鬼,不能等着饿死在这里。” 二人商量好了以后,一直等着工棚里的人都睡着了。他们才悄悄地爬起来,穿上衣服,小心地走出了工棚。他们也不说话,陈热闹在前面走,李玉福紧跟在他的后面,向工地北面的一个村子走去。到了这个时候,李玉福好像是猜透了陈热闹想干什么了。他一定是想进村里偷鸡去。偷鸡摸狗拔蒜苗的勾当,是陈热闹的拿手活。他有可能是这几天已经是踩好点了。可是,当他们快来到村子的时候,陈热闹却没有直接到村里去,而是从一条小道上右拐向东北方向去了。李玉福看着陈热闹没有进村子,他搞不明白了。忙小跑了几步追上陈热闹,问他:“怎么不进村,咱这又是到哪里去?” 陈热闹回头神秘地对他说:“这种事,你就不明白了吧?现在哪个村里没有民兵执勤。咱们要是遇到执勤的民兵,腥味还没有闻着,就被民兵一枪给撂倒了,你说是不是太亏了。” 李玉福听了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为了一口吃的还要有生命危险。到了这个时候,他开始动摇了,对陈热闹说:“热闹啊,咱们还是回去吧。为了一口吃的,要是再把命搭上了不值得。” 陈热闹看着李玉福害怕的样子,嘲笑他说:“你真是一个胆小鬼。怕死,你就回去吧,我自己吃肉去了。” 李玉福看着陈热闹得意的样子,心想:他可能是已经找到了一个牢靠的地方。应该是不会被民兵发现。他想到这里,也不再说什么了,安心地跟着陈热闹的腚后面往前走去。 他们顺着一条坎坷不平的小路,爬过了一个小山岗。这才看见在前面不远处,隐隐约约的有一户人家。李玉福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他不得不佩服这个贼头陈热闹,这个家伙,真他妈的不是一般人。也只有在这个偏僻的山间里,民兵才不会到这里来。 他们来到这户人家跟前,陈热闹对李玉福说:“你在外面把风,如果看见有人来了,你就往里面扔一块石头。” 陈热闹说完,他就像是一只狸猫一样,轻悄悄地来到了篱笆墙外面。很顺利地打开了篱笆门,又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院子里找到了鸡窝。他前后左右把院子仔细地看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以后,这才蹲在鸡窝跟前准备动身。 溜门窜户地偷鸡,是陈热闹轻车熟路的活。他只要是把鸡窝的门取开,然后把手轻轻地伸进去。他的手贴在鸡窝的低架上,手心朝上在里面摆动着。如果手轻轻地碰到了鸡腿,再慢慢地抬起来。手只要是托着了鸡的肚子,就能把鸡从窝里掏出来了。这样鸡一定是不挣扎也不叫。再把鸡装进袋子里,只要是不把鸡弄疼了,鸡就会老老实实,一点声音也没有。 今天他蹲在鸡窝跟前,心里一阵高兴,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么顺利。可是,当他取开那块堵鸡窝的石板时。突然一声枪响朝他打来,紧接着陈热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李玉福听见了枪响,就知道里面有藏得民兵。这一枪,要是打在陈热闹的身上,他还有活命吗?想到这里,他撒腿就跑。生怕民兵从院子里追出来,再给他一枪,自己也就和陈热闹一样没有命了。 李玉福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跑下了山坡,迎面碰在了两个人的身上。把他吓得赶忙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磕头求饶:“不……不……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偷鸡的被你们给打死了。” 来人看见了李玉福,赶忙问道:“李玉福,陈热闹在哪里?你们干什么去了?” 李玉福听了忙抬起头来,看见来的这两个人是于金水和李伟,这才放下心来。惊魂未定地说道:“偷鸡去了,陈热闹一定是被民兵给打死了。” 于金水生气地问他:“你看清楚了?看见他被打死了?” 李玉福说:“听见枪响,我就看见陈热闹倒下了。我怕民兵再开枪打我,我就跑走了。” 李伟问于金水说:“队长,现在,咱们怎么办?” 于金水看了看李玉福,说:“陈热闹在哪里偷的鸡?你领我们过去看看去。” 李玉福听见于金水还想让他领着他们回去,吓得他忙说:“我可是不敢再去了。民兵手里都有枪,你就是让我死,我也不敢回去了。” 这时候,李伟说:“队长,咱不如先等一下,看看情况再说。咱们这样贸然过去了,万一造成误会就麻烦了,你可是代表着整个于家寨村。” 李伟的一句话提醒了于金水。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蹲在地上,卷了一只旱烟抽了起来。心想:这件事,还真的好好琢磨琢磨。陈热闹现在是死是活,那边一定有人救他,我们不用担心。我们要是去了,指挥部里一定会认为,陈热闹是我指使他去的。这就成了于家寨村里的罪名。他陈热闹一个人在那里,也就他一个人是偷鸡贼。 他们三个人都蹲在地上,谁也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于金水想:陈热闹如果真的死了,这已是他自己偷鸡造成的,和别人无关。他要是没有死,指挥部里要是不知道,我们自己处理他就好办了。指挥部里要是知道了这件偷鸡的事,也只能有他陈热闹自己承担了。李玉福心想:陈热闹要是死了,我也脱不了干系。李伟心想:他们两个人偷鸡是我出去撒尿发现的,是我给于金水报告的。指挥部里是不是表扬我呢? 一个小时以后,只见从那条小路上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来到他们三人跟前才看清,原来是陈热闹,他还背着一袋子东西。于金水看见陈热闹没有死,这才一块石头落到了地上。 当时土枪响了以后,马上从屋里出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来到鸡窝跟前一看,地上躺着一个人吓了一跳。嘴里不由得说道:“俺娘哎,这是怎么了?”又急忙回头朝屋里喊道:“坏了!出大事了,快拿灯来!” 接着又从屋里慌里慌张地,出来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娘们。她右手端着一盏煤油灯,左手替灯挡着风。边走边问:“出什么大事了?” 她来到鸡窝跟前,一眼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陈热闹,吓得她差一点坐在地上。男人赶紧地扶了她一下,从她手里接过煤油灯,想看看这个人是死了还是活着。他端着灯蹲下来,用手推了推陈热闹,问道:“你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这时候,陈热闹却慢慢地从地上做起来,长长地喘一口气。紧接着他两手从上到下地,把自己摸了一遍。这才放心的说道:“我还没有死。你怎么在家里还安装了地枪?” 这个男人看见陈热闹不但没有死,身上还没有一点伤,觉得很奇怪。自言自语地说:“怎么没有一点事呢?我装得的药量,就是一只狼挨了这么一枪也活不了。” 陈热闹从地上爬起来,生气地说道:“你们真是狠毒,我不就是饿急了,想到你们家里找点吃的吗?你们却想把我打死。” 男人赶忙说道:“这个兄弟啊,你误会我们了,我哪里是想打死人。自从年前,我家里就经常来黄鼠狼子和狐狸偷鸡。我们养的鸡,已经被咬死四五只了。我们什么办法都用上了,还是治不了这些杂碎。最后没有办法了,这才安装了这地枪。我们从心边上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偷鸡。不过我觉得奇怪的是,地枪虽然是响了,你却没有伤着。你们祖上一定是做了很多积德行善的事,老天爷才保佑你躲过了这一大灾。” 陈热闹听到这里,也确实是庆幸自己是捡回来了一条命。不过他还是害怕他们两口子再打他骂他,想赶快离开这里。可是,这两口子可不是这样想的。这两口子看见没有打死人,自己没有摊上人命官司,这也是万幸。到了这个时候,男人的老婆才问道:“你说想找吃的,怎么会跑到这山里来了呢?” 陈热闹说:“我就是山下面工地上的。还被坑不死吗?天天吃不上饭饿着肚子在建水库。我要是饿不急,也不会跑到你们家里来找吃的。” 陈热闹虽然嘴上不说是来偷鸡的,但是,人家两口子也是心知肚明。这一地枪打出来没有把他打死,只是一场惊吓。没让他们没有摊上人命官司,也算是老天爷保佑了。他们高兴都还来不及,还怎么再打骂陈热闹呢。俗话说:破财免灾。虽然这一个大灾没有没有摊上,但是,他们想也应该破点才,免免灾最好。两口子想到这里,赶忙把陈热闹让到屋里。老婆说道:“家里也只有煎饼给你吃了,你不要嫌饭食孬。” 陈热闹听见这么说,心里一阵高兴。心想:他们不但不打我不骂我,还给我吃的。难道真是我老祖上做了善事,老天爷这才保佑我,让我不死,还让他们给我吃的。 陈热闹就着咸菜炒辣椒,一会的工夫就吃了六个红薯面的煎饼。等到他吃完饭,男人的老婆已经给他装好了一袋子红薯干子。对他说:“你们在这里饿着肚子,还天天在干这么重的活,真是太难为你们了。我们家里的粮食也不多了,就给你这些红薯干子吧,也算是一点心意,你也不要嫌少。” 陈热闹听到这里,他哪里还嫌少,早已感动得差一点就给人家跪下。忙不迭的谢道:“你们真是好人,谢谢了,谢谢了,我一定会记住你们的大恩大德的。” 他说完,背上这一袋子红薯干子,快速地离开了这里。 于金水他们几个人快回到工棚的时候,他严肃地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任何人都不要再提起。” 他说完这句话,还专门还看了一眼李伟。 陈热闹没有被一枪给打死,实属万幸。就在白天男人拿着土枪,装完枪药还没有装铁砂子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一个熟人找他有事。后来这个人走了以后他又拿起土枪,这时候,他想起了土枪已经装完了。所以,他就没有再往土枪里装铁砂子。只是用枪冲子捣实枪药,晚上就把地枪安装上了。 ------------ 第十五章 烦恼的背后 于月秋自从在红薯窖子里受辱以后。她当时就狠下心来,没有轻易地就放过那个民兵连长。既然你拿走了我一生最宝贵的东西,还有可能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那你就得有付出,只有你拿出来了相应的东西,我心里才有一些平衡感。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于月秋虽然是在以后的这几个月里,不再为吃饭发愁了。可是,在她的心灵深处,也重重地蒙上了一层阴影。自从李伟带着东西去他们家拜年,和在她爹去世的时候,骑着自行车送她回家以后。她心里已经开始接受李伟了。觉得和李伟在一起,是那样的开心,那样的快乐。她也真正尝到了爱情的甜蜜和幸福。她想:李伟不但有知识还长得是一表人才,如果这一辈子能和他生活在一起,也别无他求了。正在她享受着爱情的滋润,和向往着未来幸福生活的时候。却让一个民兵连长给毁掉了她的未来,毁掉了她一生的幸福。 她想爱情是神圣的,彼此不能有半点的虚假。既然自己已经失去了处女之身,已是残花败柳了。就不能再和一个清纯的男孩,继续好下去了。所以,于月秋在以后的日子里,就是在工地上吃饭的时候偶尔见到李伟,她也是躲着他离开他的视线。在去找他报工的时候,也是等着和那几个组长一起去,报完工以后又一起离开。 于月秋的这些变化,让李伟也越来越感到不安。她想于月秋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一定有她的难言之隐。又加上他看见于月秋现在吃饭的时候,和以前不一样了,也舍得吃饱了。并且他还想到了于月秋一定是有人在追求她,他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有太多的疑问在困扰着他。他弄不明白自己和于月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弄不清楚于月秋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这些问题,让他是天天寝食难安。终于有一天,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在于月秋报完工和组长们一起走的时候,他鼓足了勇气对于月秋说:“于月秋,你别先忙着走。你前天报的工,我好像是没有给你记完整。” 于月秋听见李伟这么说,也不能再走了,只好留了下来。他们等到各组的组长都走了以后。于月秋问道:“有落下没记上的工吗?” 这时候,李伟从身上掏出那十斤细粮饭票递过去,对她说:“我给你兑换了十斤细粮饭票,给你增加一下营养。” 于月秋看着李伟手里的细粮饭票,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赶忙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擦一下那不争气的眼泪。对李伟说:“李伟啊,你是一个好人,我不值得你关心。你有文化,有理想。你将来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我只是一个农民,文化又不高,只能在农村里生活一辈子。这就是咱们的差距,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李伟听了,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请您告诉我,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于月秋看着李伟,说:“我什么难处也没有遇到,也不用你替我去做。以后,你就别在我的身上费心了。” 于月秋说完,把那十斤细粮饭票丢在通铺上,转身离开了工棚。从这以后,李伟再也没有找过她。李伟觉得,通过他们的这一次谈话。他对于月秋的那些疑问,一一都找到了答案。也证实了他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于月秋确实是遇到了一个,能让他吃饱饭的人。 就这样,于月秋别别扭扭地在工地上干了一个多月活,让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她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她好像是突然掉进了万丈深渊。任凭她万般的挣扎,都是无济于事。她是那样的孤独,那样的无助。寒冷和黑暗在慢慢地吞噬着她。把她最后的那点愿望,那点星星之火也给破灭了。她刚刚受了侮辱的时候,天天还想着自己千万别怀了孕。只要是自己不怀孕,以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还能从痛苦中走出来,还能去寻找创造今后的幸福生活。可是,她现在一切的希望都没有了。 于月秋每天晚上躺在自己的被窝里,都是泪流满面彻夜难眠。她想着怎样才能度过这个难关,怎么样才能再回到从前的自己。和女石匠连的姐妹们一起,天天开开心心地干活,就是再苦再累,心里也是高兴的。可是,每天天亮以后,她的痛苦又马上遍布了她的全身。 这天,于月秋心事重重地在石料场里干着话。突然听见有人对她说:“于排长,你们不要太破本地破石头了。破了这么多的石头,我们一时也运不完。想偷懒歇一会,看着这么多的石头在等着我们运走,也不敢偷懒了。” 于月秋抬头一看,是两个拉地排车的小伙子。他们两个人一辆地排车,天天来来回回地从石料场里,把地排车上装满石头往大坝前坡送。这几天,护坡的石头用量,比前几天可能是用得少了,运石头的地排车也减少了不少。所以,石料场里破完的块石也就比以前多了起来。不像是以前块石破得少的时候,地排车可以在石料场等一会石头,他们也能在这个空挡里休息一会。于月秋看着这两个小伙子,平静地说:“累了,你们就歇一会吧。” 两个小伙子听见于月秋这么说,便和她开玩笑说:“你要是怕我们累坏了,就给我们帮忙装几块石头。那样我们才敢休息一会。” 于月秋听他们这么说,突然想起了在他们生产队里干活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情。在他们生产队里,有一个刚怀孕时间不长的妇女。在一次垒砌地边坝子的时候,她搬得石头可能是太大了,也或者是石头碰到了她的肚子。这个妇女当时就肚子疼得难受,回家以后却发现她肚子里孩子掉了。 于月秋想到这里,她把手里的锤子放在一边,又卷了卷袖子。弯腰搬起一块石头,就轻松地装到地排车上去了。这两个小伙子看见于月秋真的替他们装车了,二人相视笑了一下也没有说话,而是站在那里看着于月秋给他们装车。 于月秋搬了这块石头以后,感觉并不是很重。她又找了一块大一些的石头,两只手使足劲搬起来以后,又用了一个两来劲。小肚子使劲向前一挺,正好把这块大石头放在了小肚子上。她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地排车跟前,小肚子和手一起用力,又把这块石头放到地排车上去了。这时候,两个拉地排车的小伙子看不下去了。忙对于月秋说:“谢谢你了,我们只是和你开了个玩笑,你不要当真。还是我们自己装吧。” 于月秋看着他们两个不好意思了,对他们说:“不要客气,拉车运石头,也确实很累。你们先歇一会,这一车,我给你们装了。” 于月秋说完,又专门找大个的石头。搬起来使劲往小肚子上一撞,再用小肚子顶着这块石头,来到地排车前,把石头装到了地排车上。拉车的两个小伙子见于月秋是真想给他们装车,他们也不能再闲着了,也一起装起来车。不一会的工夫,一地排车石头就装满了。 这时候,他们对于月秋说:“太感谢了,你真不愧是上了光荣榜的‘铁姑娘’” 于月秋看着这两个运石头的,拉着地排车走了。她偷偷地揉了一下自己的小肚子,感觉小肚子里面还真有一点疼的感觉。她想:看来这个办法一定能行,唉——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我怀孕的事情,一定不能漏了馅。 从这以后,于月秋还真把搬石头,能让自己流产的事当真了。她每天早晨起床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到茅房里,把那一小袋草木灰系在裤裆里。她想万一搬石头装车的时候出了事,自己提前已经做好准备了,就不会慌张了。可是,十几天过去了,她期盼的事一直还没有见到。这一天,她却见到了县长和那位省报的记者。他们在公社书记程飞的陪同下,又一次来到了石料场里。于月秋忙活着装车的情景,早已被记者拍了照。并对在场的领导赞叹说:“白龙潭水库的修建,难怪进度这么快。一个女同志都这么不怕苦不怕累地抢着干活。还怕工期不提前完成吗?” 这些领导听见省报的记者,对于月秋的夸奖和称赞,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程飞赶忙招呼于月秋:“于排长,县长和各位领导来看你了。” 于月秋听见喊声,这才发现领导又来检查了。她赶忙拍干净手上的石头面子,又把手心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几下。跑过来和领导握手致敬。她在和省报记者握手的时候,记者吃惊地说道:“一个姑娘的嫩手,硬是练成了一双铁手掌。你真让我佩服,真让我无法用语言来夸奖你了。你伸出你的双手,我要给它拍照,我要把这张劳动者的手,登到报纸上去。让全国人民都记住,这双兴修水利的功臣的手。” 记者给于月秋的那双“铁手掌”拍完照,又对县长说:“我来的时候,还没有拿定主意写这篇报道。现在,我敢放心大胆地去写了。题目是:‘白龙潭水库建设的主体工程提前竣工’。” 县长和这些一起来的领导们心里非常清楚,这么一座大型水库的修建。能在汛期来临之前提前竣工,喜讯马上能在省报头条上出现,这将是意味着什么。不光是能受到上级领导的表扬这么简单,主要是响应了“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的伟大号召,建成了这么一座大型的水库。白龙潭水库,将在中国水利部里,也有她的档案了。 县长高兴之余,对公社书记程飞说:“于月秋这样的典型,一定要好好地去宣传她。号召全体建设者们,要向于月秋同志学习。” 现在已是阳历的四月下旬了。五月二十号,是白龙潭水库主体工程竣工的日期。这一次,省报的记者来工地上采访,就是想写一篇工程按期完成的报道。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工程进度会是这么快。主要的筑坝工程即将完成,坝前迎水坡的石面护坡,也马上垒砌完成了。整个主题工程提前竣工,已成为不可阻挡的事实。当他又一次见到于月秋的时候,他一切都明白了。白龙潭水库工地上,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有一群,艰苦奋斗,吃苦耐劳的劳动者。也只有是这些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牺牲的劳动者的无私奉献,工程才能提前完成。 ------------ 第十六章 荣誉的背后 县长检查完白龙潭水库工地的工作走了以后,第二天,吴长腿又回到了白龙潭水库的工地上。这一次,他能重返工地上工作,是县长亲自安排的。县长想:虽然吴长腿在工地上工作期间出了安全事故。但是,这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其实他心里比谁难受。因为,白龙潭水库从申请到建设,都是他一个人操作的。他上到省委,下到县委,前前后后地跑了一年多,才被审批下来。接着他又跑遍了青山公社的每一个村庄,去动员,去说服每一个大队里的社员们,到白龙潭工地上去修建水库。他遇到的困难,遇到的嘲笑,挨了多少盆冷水,也只有他吴长腿自己心里最清楚。虽然是他遇到常人不能忍受的种种困难,但是,这一切都被他克服了。这几万人的民夫,这几万人的水库建设者,就是最有力的见证。 吴长腿,他不但有能力把几万人召集到工地上来。他还能让这几万人在最艰苦的条件下,饿着肚子在拼命地干活。吴长腿像是给这几万人下了魔咒一样,让他们心里什么都不再去想,什么都不去过问了。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好好地出力干活,早日把白龙潭水库建成。我们就是修建这座大型水库的功臣了。将来国家和人民,是不会忘记我们这些修建水库的功臣的。等我们老了,国家会让我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吴长腿这次重返工地的变化,就是他原来在工地上是总指挥,现在是白龙潭水库工地上的副总指挥了。他心里很明白,在这即将竣工的时候,整个工地,整个工程都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不管是总指挥还是副总指挥,都得要全力以赴地,把全部身心都赴在工地上。 这几天,工地上的两个总指挥,按照县长的要求和部署。对于月秋这个劳动典型,做了充分的宣传。每天高音喇叭上都在播送“铁姑娘”于月秋的英雄事迹,并号召工地上的全部建设者们向她学习。学习她那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学习她艰苦奋斗,勇于挑战的实干精神。学习她乐于助人,无私奉献的高尚精神。 一天,工地上又突然来了一辆吉普车。在吉普车卷起的尘土还没有散尽的时候,就从车上下来了两个小伙子。吴长腿认识他们,他们是县委宣传部的两个干事。程飞和吴长腿见了,马上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和他们握手。这两位干事说:“按照县长的指示,今天,我们从省报社里,拉来了这些报道于月秋先进事迹的报纸。县长要求,要把每一张报纸都发到民夫的手里。让他们认真读,认真学。” 两位干事传达完县长的指示,他们四个人一起,把吉普车里的十几捆报纸搬了下来。送走了宣传部的两位干事以后,程飞迫不及待地解开捆绑报纸的绳子。拿起一张报纸,赫然看见在报纸的头版头条上,有两幅大照片。一幅是于月秋抱着一块大石头装车的照片,另一幅是于月秋那一双“铁手掌”的照片。记者用图文并茂的形式,报道了于月秋的一些英雄事迹。还有一篇报道的大标题,也很引人注目:白龙潭水库的主体工程将提前竣工。标题下面也有一幅大照片,照片是远景拍摄。拍摄的是马上就要竣工的大坝和上上下下那几万人正在干活的情景。照片下面文章,是长篇报道了白龙潭水库建设的经过。记者用激昂的文字,赞扬了工地上的每一位建设者们。他们在吃不饱穿不暖,和条件十分落后的现实面前,不但每一位建设者没有畏缩不前,他们还勇敢地去创造条件施工,为保质保量地完成水库的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 于月秋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不但是功成名就了,还成了人人皆知的先进人物和劳动模范。今年地区举行的一年一度的,劳动模范表彰大会。县委里研究决定,准备让于月秋前去参加。 于月秋能被评上劳动模范,还去地区参加劳模大会,那是何等的荣耀。在人们眼里,在白龙潭水库的工地上,于月秋去参加地区劳模大会,她是当之无愧的。她自从来到了工地,她所付出的一切,也是人们有目共睹的。但是,翻过来说,在白龙潭水库工地上,像她差不多的男男女女。也有很多很多,他们也都付出了艰苦的劳动。同样是饿着肚子,干着流血流汗繁重的体力活。 老天对于月秋还算是公道的,她虽然是遭人强奸了,整个身心得到了无情地摧残。但是,对一个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来说。老天还是给予她,至高无上的荣誉。 她为了打掉孩子,在石料场里经常给人帮忙装车,并且是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搬起石头冲撞在自己的小肚子上。她的这些拼命干活,拼命地抱起石头装车的情景,正好被记者被领导看见了。上了省报头条,得到了领导的表扬和肯定。再加上她以前的那些劳动成绩,被评上劳动模范,将去地区参加劳模表彰大会,那是非她莫属,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但是,人们看到的只是于月秋表面上的风光。她内心的疼,内心的苦又有谁知道呢?她所有的荣誉都能和姐妹们分享,可是,她内心的痛苦又能和谁去诉说呢? 于月秋每个白天,都是干着最苦最累的活。以此来分散她的精力,以劳累来减轻自己痛苦。每天,她强颜欢笑,表现得和以前一样,和姐妹们一起干活说话开玩笑。可是,她到了晚上,一躺进自己的被窝里,愁云又马上遍布了她的全身。她的小肚子的肚皮上,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可是,肚子里面的这个小孽种,为什么就是去不掉呢?她有时候也生自己的气,怨自己有一个强壮的身体,才不能打掉让她悔恨一辈子的祸根。 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高音喇叭突然传来:“女石匠连的于月秋,听到广播以后,请抓紧来一趟指挥部。” 于月秋听见指挥部里找她有事,她便放下手里的锤子。然后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石头面子,又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就快步朝指挥部里走去。 她来到指挥部里一看,只见程飞、吴长腿和女石匠连连长赵丽,他们三个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于月秋因为经常来指挥部,现在她已经习惯了。她看着三位领导,问:“领导们,让我来有什么最新指示吗?” 程飞又站起来给她拉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又给她到了一杯水。这才坐下来说道:“没有什么最新指示。只是有一件事,想给你说一下。因为赵丽主任,妇联里的事情忙不过来。所以,现在她辞去了女石匠连连长的职务。从今天起,她就回公社妇联上班了。经指挥部研究决定,也是从今天起,提升你为女石匠连连长。希望你不负众望,领导好今后的女石匠连。更好地继续为白龙潭水库工地做贡献。” 于月秋听到这里,马上放下茶杯站起来。说:“我的能力你们是知道的,我在工地上干活还行。让我当女石匠连连长,我哪里是那块料。” 吴长腿抬起手来,意识让她坐下。然后对她说:“月秋啊,你也不用谦虚了。我们三个人都已经商量过了。工地马上就要竣工了,但是,越是到了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麻痹大意。特别是安全方面,更不能松懈。所以,现在要是从外面,新调一个女同志来担任你们的连长,那是不明智的选择。鉴于这个情况,也只有你能挑起这个重担了。指挥部里相信你,你就放开手脚,大胆地去干吧。” 吴长腿刚说完,妇联主任赵丽,也对于月秋宣布了一项,县妇联给公社妇联下发的一个重要通知:“月秋啊,评选你为劳动模范的事情,县委、妇联里已经批了,你现在正式成为咱们县的劳动模范了。到了地区召开今年的劳动模范表彰大会的时候,你还要去参加。” 赵丽说的这些话,从她的表情和言语上,作为同样是一个女人的于月秋,已经看出来听出来了她有一些情绪。在水库主体工程即将完工的时候,在女石匠连拼搏出来成绩的时候,在女石匠连上了省报头条,取得到了巨大荣誉的时候。却又把她又悄无声息地调回公社,回去继续当她的妇联主任。赵丽心里能没有一些情绪吗? 这点小小的情绪表现,程飞和吴长腿他们两个人是不会发现的。他们听了赵丽的这些话,还马上表示祝贺于月秋。这时候,赵丽又嘱咐她说:“但是,还有几个事情你一定要注意。在召开劳模表彰大会之前,你一定要好好地工作,不要出现了什么错误。特别是作风问题,安全方面,偷盗和打架的事情等。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一些事情全靠你自己注意就行了。” 于月秋听了赵丽又说了这些话,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子。不过,她马上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笑着说:“谢谢领导们的支持和帮助,我一定要干好今后的各项工作,请领导放心。” 于月秋走出指挥部,一路上她心潮澎湃,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提升为女石匠连连长,被评为劳动模范。这天大的好事,突然间就砸在了她的头顶上来了。可是,她这里还没有高兴多久,赵丽的几句话,又把她从云端里,结结实实地摔倒了大地上。这一瞬间的落差,让于月秋一下子承受不了了。她满脑子里都重复着一件事,我该怎么办?我肚子里的孽种该怎么办?这个事如果处理不好,我的一切荣誉将马上化作泡影。我还会身败名裂,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我的一生真是毁在了邵柱,这个下三滥的身上了。她一想到邵柱,心里突然轻松了一些。她想:邵柱是一个民兵连长,我还得要去找他,也让他来承担这个后果。 到了晚上,于月秋又来到了他们约好的地点,那个红薯窖子傍边。邵柱见了于月秋,小心地问道:“你不是说,咱们的事情都一张纸翻过去了吗?你今天晚上约我来,又有什么事?” 于月秋看着他害怕的样子,气愤地说:“我也想把这个事赶快翻过去算完。可是,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已经怀孕快两个月了,这些日子都快把我给愁死了。我来找你,看看有什么办法处理好这件事。” 邵柱听到这里,马上慌了神,他认为于月秋可能是又想讹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民兵连长,此时此刻他却没有了主意。过了半天,他才说:“你说吧,打算让我做什么?” 于月秋叹了一口气,干脆地说:“我打算把孩子打掉。可是,我还没有结婚,没有大队里的证明,我就是到医院里,医生也不会给我做人流的。我来找你,你不是民兵连长吗?你开个证明应该不困难吧?” 邵柱听到这里,这才放了心。说:“我给你弄一张盖公章的空白证明吧。我不会写字,但是,也绝对不能找人给写。你拿回去,自己写这张证明就行了。” 于月秋听了,想想也行。问他:“你什么时候给弄来,我可是一天也等不了了。” 邵柱说:“明天这个时候,到这里拿就行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邵柱还真的拿来了一张,盖了公章的空白证明。他还给了于月秋五十元钱。于月秋拿着空白证明和五十元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里。她并没有直接回她们的工棚,而是拐了一个弯,来到了指挥部里。 指挥部里就吴长腿一个人,他看见大晚上的于月秋来了。赶忙问于月秋:“你这个时候来,有什么是吗?” 于月秋说:“下午,俺娘给捎信来,说家里有事让我回去一趟。我想明天请一天的假。” 吴长腿听见于月秋说家里有事,就对她说:“行,你安排好工作,就回去吧。” 她回到工棚里,对王二妮和山杏说:“我明天回家一趟,石料场里事,你们先看着干。明天下午要是晚了,我就不回了。第二天早上,我一定早回来。” 她们两个人听了,开玩笑说:“是不是回家相亲去,可别忘了给我们拿喜糖吃。” 于月秋笑着说:“就知道吃糖,你们都还没有找婆家,我慌什么?” 她们两个经常和于月秋一块吃饭,现在,她们也发现了于月秋舍得吃饭了。虽然还是天天吃粗粮的窝窝头,但是,她却是能吃饱了。于月秋这个反常的吃饭情况,一时也没有让她们二人想明白,于月秋的饭票是从哪里来的呢?她们最多也就是猜疑于月秋可能是谈恋爱了,有人给她送吃的了。她们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于月秋被人强奸了。这个人为了不让于月秋告他强奸,为了不蹲监狱,才给于月秋兑换的饭票。 第二天,还没有天明,于月秋就走了。她没有去公社卫生院,而是坐上客车直接去了县医院。因为她有大队里开的证明,来到医院妇产科里,时间不长手术就做完了。这个困扰了她快两个多月的祸根,终于从自己的身上除掉了。虽然她现在痛疼难忍,但是,她心里却是十分高兴。一个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的大包袱,一下子扔掉了,马上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先不管以后能不能找到一个好婆家,现在她可以安心地回到工地上,一门心思地干工作了。去尽情地享受,她通过自己努力得来的荣誉了。现在自己已是女石匠连的连长,那三百多个女石匠们,都成了我的兵。从此以后,她们都得听我的指挥了。 于月秋一路上想着荣誉和权力,此时的心情是要多好就有多好。她一直回到了家里,见到了娘,身上也不感觉多么疼了。她吃了一些从医院里拿来的药。对娘说:“我去公社妇联里送了一份材料。下午不回工地了,明天早晨回去。” 娘看见闺女回来了,高兴地说:“你还没有吃晌午饭吧?正好家里这几天有攒的鸡蛋,你先坐下歇一会,我去给你荷包两个鸡蛋去。” 于月秋听了娘的话,心里一热差一点流下眼泪。这段时间里的委屈,和被强奸怀孕对她无情的折磨。她来到了家里,见到了娘。是家庭的温暖,是娘的母爱抚平了她滴血的伤口。从此以后,没有了委屈,没有了伤痛,一切的不愉快也都已经过去了。 ------------ 第十七章 东窗事发 第二天,工地上的社员们刚开始上工,于月秋就来到了工地上。于金水安排完今天的活,正好看见于月秋回来了。对她笑着说:“月秋啊,你真是双喜临门。既升了官,又被评上了劳动模范。你也是给咱们于家寨争了光,我们祝贺你了。” 这伙男劳力看见了于月秋,也都七嘴八舌地对她说起了恭维她的话。于月秋突然发现,在这些人当中,以前看不起她,甚至还经常嘲笑她的人。今天也都带着巴结她的口气对她说话 。从这些人的目光中,她看的出来了,有佩服,有嫉妒,有羡慕。现在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有什么黑暗和光明。但是,说出话来,还是很中听的。于月秋也终于体会到了,成功以后的感受,和被人羡慕,被人吹捧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舒服,让人陶醉。这时候,陈热闹过来看着于月秋说:“你升官发财我沾光,以后,你吃肉我也跟着喝肉汤。” 李玉福说:“你真是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以后月秋要是去公社里当了官,你也去喝肉汤去?” 陈热闹撇了撇嘴,说:“就是去当县官,她也是咱们于家寨里的人。人家月秋是不会忘了咱们的,是不是月秋妹妹?” 于月秋笑了笑,说:“我哪有当官的好命,还是咱们天天在一起干活,心里觉得踏实。” 李伟站在一边,偷偷地看着于月秋。听着这些人对于月秋不同形式的祝贺,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心里也存在着嫉妒和羡慕,他羡慕于月秋为什么命这么好。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小姑娘,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得到了一些人一辈子都想得到,但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自从上次于月秋和他摊牌以后,他们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说过工作以外的话。今天,李伟嫉妒于月秋能得到的这些荣誉,是她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她是一个女人。有人给她饭票,有人给她荣誉。李伟心里恨恨地想,这里面不一定存在着什么见不得人个勾当。每想到这些,他就感叹自己生不逢时,老天对他不公。自己一个高中生,不怕苦,不怕累。来到工地上出大力,流大汗。就凭这些,领导也应该对我另眼相看。我出的力,干的活并不比她于月秋干得少。为什么领导,就是看不见我的成绩呢?工程就快完成了,我再不被领导发现,我在工地上受的这些罪,付出的这些汗水,可就都白干了。他想到这里,又偷偷地看了一眼陈热闹和李玉福。 于月秋来到了石料场里,这些女石匠们,都过来讨好奉承地和她套了半天近乎。于月秋对她们说:“我的这些荣誉,全是大家伙的帮助才得到的。在这里,我真心地谢谢你们了。在今后的工作中,还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和帮助我。” 她简短的几句话,让这些女石匠们听了既高兴又受用。都感觉到自己也好像得到了奖励一样,在这里吃苦受累地干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没有白干。 晚上于月秋吃过晚饭,刚回到工棚里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却听见于金水在外面喊她:“月秋啊,你出来一下,我有事给你说。” 她听见喊声,马上从工棚里走出来。看见于金水正在抽着旱烟,在门外面等着她。于月秋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叔。” 于金水看见于月秋出来了,对她说:“走吧,咱到前面去,我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于月秋听了,感觉有点奇怪。心想:以前,不管是大事小事,他哪里和我商量过。今天他这是怎么了。奥,我明白了,于金水现在把我也当成干部了。她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高兴。她跟着于金水的身后,来到了工棚南面站住了脚。于金水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使劲地踩了几下。看看烟头确实是灭了,他这才叹了一口气。说:“前段时间,陈热闹出的那件事你听说来吗?” 于月秋听见于金水这么问,应该说的就是陈热闹和李玉福偷鸡的事情。她停顿了一下,说:“你是不是说他们两个人偷鸡的事?我只是风言风语的听说了一些。这个事不都过去了吗?你还提它干嘛?” 于金水又从烟包子里拿出烟纸,倒上碎烟叶熟练地卷了一支烟。然后,把最后剩下的纸头放到嘴上,用舌头舔了一下,这支烟就算是完成了。他掐掉烟纸把,划着火柴点上,狠狠地吸了几口。这才有点不情愿地说:“这件事要是过去了,那就好了。不知道今天是谁,又把这个事给指挥部里回报了。下午程飞和吴长腿把我找去,狠狠地批了我一顿。嫌我瞒着这个事,不给指挥部回报。唉——到底是谁这么嘴贱呢?” 于月秋看着于金水对这件事很犯愁,问:“领导怎么说的?能不能压下去?” 于金水抬起头来。说:“这件事,很麻烦。如果追究起来,事情就来大了。进到院子里偷盗,还弄响了地枪。这已经是犯法了,要蹲监狱。不光是陈热闹蹲监狱。下地枪也是犯法的事,这个下地枪的人也要蹲监狱。” 于月秋听见于金水这么说,惊得她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她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偷鸡摸狗的小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严重了呢?过了一会,她说:“还真得想想有什么好办法,尽量地不能让公安局里知道了这件事。如果是那样,不光是陈热闹和下地枪的犯法了。往小里说,咱们于家寨可就丢人了。往大里说,工地指挥部里也不得劲,这不是给自己脸上抹黑吗。工程马上就要完成了,却最后出了个这样的事情。” 于金水又把烟头扔掉,踩灭以后郑重其事地说:“所以,我来找你商量这个事。现在,你不但是女石匠连连长,还是地区劳模,说话一定有分量。我想咱们一起去指挥部一趟,和两位总指挥求求情,最好不要上报给公安局。” 于月秋到了这个时候明白了,于金水为什么找她商量这个事。其实是让想她帮忙去指挥部里给陈热闹求情,这才是最重要的。她对于金水说:“走吧,趁着晚上指挥部里没有用闲杂人员,咱们去找他们说说看看吧。” 他们两个人一起来到了指挥部里,一进门看见程飞和吴长腿正在争论着什么?看见他们来了,程飞马上站起来对于金水和于月秋说:“你们两人个人来的正好。我们正在商议陈热闹偷鸡的事情,是不是报上去,让公安部门来依法处理他们。” 于金水看着程飞情绪有点激动,他们先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问:“两位领导商量的结果是什么?” 程飞说:“我个人认为,在我们工地上,绝对不允许这些违法乱纪的行为发生。一旦发生了,我们更不能姑息和包庇。应该及时上报公安部门,让执法部门来依法处置他们。这样以后不管领导怎么处理,和我们的关系就不大了。” 这时候,吴长腿也站了起来。说:“这件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俗话说,民不报,官不究。万幸的是他们都没有受到损失,也没有出现伤亡事故。咱们白龙潭水库工程,马上就要竣工了,最好在这个时候,不要再出现什么意外。我相信,这也是县委、地委的领导最担心的事情。于队长,陈热闹和李玉福,都是你们一个大队的。你觉得对他们应该怎么处理合适?” 于金水听了吴长腿的话,站起来说:“我在领导面前不敢说怎么处理合适。我觉得下地枪这个人,对外人不会提一个字的。他们很庆幸,这一枪没有打死人。如果那天晚上,真的把陈热闹给打死了,什么后果他比谁都清楚。只因为这个牢狱之灾没有降到他的头上,他们家里,还大大方方地请陈热闹吃了一顿饭。临走的时候,非让陈热闹拿了二十斤红薯干子,也算是给他们家免了一灾。” 程飞不自然地笑了笑,说:“看来你们两个人,是都不愿意把这个事情报上去。月秋,你对这个事情怎么看?” 于月秋看着领导们都站了起来,她也站起来说:“我年轻,也说不好。我寻思着,这个白龙潭水库是个大工程。她不光关系着咱们公社和咱们县委的形象。我怕是咱们稍有不慎,会弄得上级领导也不得劲。他们两个人为什么去偷鸡,说白了,他们就是饿得坚持不下去了。这才冒着生命危险出去找吃的。白龙潭水库是国家的工程,这样天天饿着肚子,在干工程的事要是传出去了。这可就不是偷鸡摸狗的小事情了,是往什么地方抹黑的严重问题了。弄不好就成了政治问题,可能挨批的就不是几个人的事情了吧?” 程飞听到这里,先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最后重重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虽然内心里受到震撼,但是,他还是为了自己的那点尊严,平静地说:“看来是三比一了,你们三个人的意思我也听出来了,都想把这个事情不了了之算完。既然是这样,我只能是保留我的意见了。但是,还有两个事,咱们不能不办。一个是这个举报人,他对于做了坏事的人不留情面,敢于揭发他们的犯罪事实。我觉得这样的人应该表扬。二个是,虽然咱们不上报陈热闹和李玉福犯罪的事情了,但是,我们也应该对他们两个人少有惩戒,以儆效尤。” 吴长腿接着说:“程书记说的这两点,我赞成。本来一个高中生,能到工地上干活,就已经很不错了。并且他还不怕苦,不怕累,干得非常好。还不怕受到打击,敢于揭发和向领导回报坏人坏事。就得对他进行鼓励和表扬,这样吧,让他上这一期的光荣榜吧。对于陈热闹和李玉福的惩罚,于队长,你们回去看着办吧。但是,一定得重重地惩罚他们,不然,他们往后还会惹是生非的。” 虽然吴长腿没有指名道姓说是谁打的小报告,但是,于月秋和于金水心里都很明白,这个人一定就是李伟。不过他们两个人,在回来的路上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个打小报告的事。 于金水来到了工棚里,喊出陈热闹和李玉福。对他们说:“你们两个人作得那个事,有人给指挥部回报了。我和月秋连吃奶的劲都使上了,算是把这个事给压了下来,不再上报公安局了。但是,指挥部里要求得惩罚你们两个人。你们看看怎么惩罚你们才行?” 李玉福听了,激动地说:“你和月秋真是我们的大恩人,我和热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们的恩情。只要不让我们去蹲监狱,怎么惩罚我们都行。” 陈热闹也忙着点头哈腰地说:“对对对,李玉福说得对,怎么惩罚我们都行。” 于金水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这个熊样。说:“明天早晨,你们就回家吧。反正咱们也快回去收麦子了。你们给我牢牢地记住了,不论是谁问起你们,都说扣了你们每人一个月的工分,还被开除工地了。” 两个人听到这里,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们做梦都想赶快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天天饿着肚子,还得拼命干活的地方。每天都是从天明干到天黑,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高强度的劳动,一天下来,每一个人都累得瘸拉个腿,拉拉个腚。腿疼腰酸浑身没有一个不疼的地方。他们两个人心想:看来我们是因祸得福,可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们在这离干了接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在这里饿死累死,就已经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了。 ------------ 第十八章 终于回家了 陈热闹和李玉福被开除工地以后,第三天,工地上到处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高音喇叭里高亢有力的革命歌曲响彻云霄。几万名工地的建设者们,他们都心潮澎湃,心情无比激动,每一个人脸上都荡漾着成功者的喜悦。白龙潭水库终于建成了,今天召开竣工大会。我们的血汗没有白流,罪没有白受。就像是领导们说的那样,我们是建设水库的功臣。虽然,我们现在为了建设这个大型水库,已经累得身上出了毛病。但是,以后等我们老了,地不能种了,国家会养着我们这些功臣的。 三辆两头平和两辆帆布篷车,后面还跟着一辆大客车,远远地朝白龙潭水库驶来。迎接领导们的万人队伍,分两边恭敬地站立着。他们看见领导的车队来了,马上都激动地举着双手,高喊着口号迎接领导们的到来。 车队离开公路开进工地施工道的时候,黄色的尘土马上飞扬了起来。这时候,迎接领导的队伍里,已经有人被黄色的尘土呛得喊不成口号了,两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等到车队缓缓地来到会议现场时。领导们还没有等到尘土落下,就都迫不及待地从车上下来了。领导们都面脸笑容,热情地和工地上的建设者们握手祝贺。 最激动最兴奋的还是于月秋同志。在领导和她握手的时候,在领导对她说你们辛苦了的时候,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她热泪盈眶紧紧地握着领导温暖的大手,哽咽着说:“我们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领导们才是真正的辛苦。” 这时候的于月秋,突然想起了她得到的一切荣誉,当领导和她握手祝贺的时候。她心里充满了自豪感,那种心情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她想:我现在想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我也算是功成名就了,我有了巨大的收获。在工地上吃得那些苦受得那些罪,还有受到的侮辱,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相反,我还要感谢这个白龙潭水库工地。是她给了我这个平台,才有了让我发挥工作能力和创造自我价值的地方。我从一个农村小姑娘,到现在的女石匠连连长和劳动模范。这些都是和自己付出了最艰苦的劳动分不开的。她今天,也真正充分体会到了什么是权利,什么是荣誉。也是从今天起,她想到了自己的未来。如果想风风光光地在世上活一辈子,如果能呼风唤雨地活出自己的尊严。那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创造,去争取。 白龙潭水库竣工大会开完以后,紧接着工地指挥部里,又召开了一个班组长以上的扩大会议。会议内容,就是安排工地上放人回家的事情。程飞在会上做了长篇讲话,最后说:“在这里我还要感谢,兄弟公社里来的这些社员们。他们都和我们青山公社的社员们一样,在白龙潭水库的建设中,发扬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做到了流血流汗不流泪,真正体现了他们拼命加实干的拼搏精神。为白龙潭水库的早日落成,立下了汗马功劳。你们这些功臣们,从今天起,就可以全部回家了。” 程飞的讲话终于完成了。吴长腿开始安排工作:“兄弟公社的社员们走了以后,咱们青山公社的社员们还不能全部都回去。指挥部里研究决定,每一个大队还要留下十个人,特别是要多留下一些石匠。我们马上就要砌垒大坝上的防浪墙,石头都已经运到大坝上去了。但是,这个砌垒防浪墙是一个细活,要求我们的石匠们,一定要把石头方得板板正正,才能把防浪墙砌垒得既牢固又漂亮。其余剩下的那些人,从明天开始整理大坝后坡,准备在雨季来临之前把草种上。女石匠连的姑娘们,临时全部放假回家。等到灌渠开挖的时候,有需要用石头的地方,再让她们回来打石头。” 与会人员听了吴长腿宣布放假回家的消息以后,心里都特别高兴。只有于月秋听了女石匠连全部放假时,她心里突然有一种失落感。这也不难理解,她通过自己的艰苦努力和自己优秀的工作能力,刚刚当上了女石匠连连长。还没有来得及去好好享受当官的自豪感,还没有去充分行使连长的权利。女石匠连就这样被解散了,她能没有失落感吗? 于月秋回到工棚的时候,王二妮早已经开会回来了。只见工棚里的这些姑娘们,有的在笑,也有的在哭。这个场景,有一个形容词用在这个时候,应该是最为恰当,就是那句“哭笑不得”。其实笑的人,心里也不一定比哭的人好受,泪水也许是她们最好的发泄了。 在工地上,在接近一年的时间里。她们经历了流血和死亡,亲身体会到了饥饿的痛苦。吃上几根咸菜,喝上几茶缸子白开水,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要去干最劳累的活。这是在拿着自己的身体,挑战自己的生命极限。现在小麦还没有收割,夏粮还没有成熟。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春天里,在这个繁忙的工地上。她们每坚持一天,都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现在女石匠连突然解散了,她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她们能不悲喜交集吗? 这个时候,于金水进来了。他看见这群姑娘们的情景,也是很理解她们的。他说:“咱们的独轮车,以后在工地上也用不了多少了,需要推回去一些。你们拾掇好行李以后,都放在车子上一起推回去吧。” 于月秋看见于金水出去了,她擦了擦眼泪。说:“好了姐妹们,咱们也不要哭,也不要笑了。都抓紧收拾行李,赶回家里不耽误吃晚饭。” 姑娘们听了于月秋的话,这才都开始忙着收拾起行李来。过了一会,于月秋看看都把行李收拾的也差不多了,看样子,有两辆独轮车就能把这些行李都能推走。她对王二妮说:“你和我去推两辆独轮车来吧,咱们的行李,两辆车子就能装下了。” 王二妮听了于月秋的话,她们出来准备去土料场推两辆独轮车回来。可是,当她们出来工棚一看,原来那些独轮车,早已经被那些男社员们从土场里推回来了。她们两个人相视一笑,也没有说话,过去推了两辆独轮车放到工棚门口里。王二妮喊道:“独轮车已经放在门外了,大家开始装车吧。” 姑娘们听到王二妮的喊声,都把自己不多的行李从工棚里拿出来,一起帮忙把这两辆车子装好。然后,都坐在工棚外面等着那些男社员装行李,好和他们一块回家。 于金水在工棚里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对留下的那十个社员们说:“你们也不要有什么怨言。以后工地上的活,都是很轻松的活了。我们回去以后,马上就该割麦子了,哪个活累哪个活轻,我不说你们心里也都很清楚。现在有记工员李伟在这里具体负责,你们有什么事,都要向他请示和回报。干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干偷鸡摸狗的事情。” 于家寨的这几十口子男女社员,推着行李,说说笑笑地离开了白龙潭水库工地。从他们现在的这些表情上来看,他们现在的笑声,都是从他们内心里发出来的真实的情感。 于月秋回到家里的时候,于亮还没有放学。于庆现在已经在公社驻地,青山中学上初中了。他也是在学校里住校,一个星期才回家一趟。回家拿上一个星期吃的煎饼,期间就不再回来了。于庆从很小的时候就很知道好歹。他知道家里困难,不论是吃的玩的还是穿的,只要是父母不给他买,他从来都没有要过。记得他在上小学的时候,他看见小伙伴们大多都背着一个书包,来来回回地上学放学,真是又漂亮又好看。眼馋得他晚上做梦,都在念叨书包书包。可是,娘手里哪有钱给他买书包呢?后来,娘去村里卫生室给爹拿药的时候,看见了那个放针剂的纸盒子。就给医生说了多次,最后医生终于给留了一个。当于庆拿着这个纸盒子的时候,高兴地他用手举着盒子在院子里跑了好几圈。嘴里喊着:“我有铅笔盒了!我有铅笔盒了!” 现在于庆已经是虚岁十五了,正是吃饭长身体的时候。可是,他每一次回家拿煎饼,都是按一天三个拿。娘看着这个懂事的孩子,也是打心眼里高兴,也更是很心疼他。就暗地里给他在包袱里多包几个煎饼。可是,等到于庆走的时候,他都是又偷偷地把娘多给他拿的煎饼再拿出来。他对娘说:“娘啊,你不用给我多拿煎饼,我天天坐在教室里不活动,吃多了肚子里不舒服。” 娘把炒好的辣疙瘩咸菜,分别卷在四个煎饼里。然后,再把这四个卷着咸菜的煎饼和那些煎饼放在一起,都用包袱包好就行了。于庆背着煎饼到了学校里,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他就把娘给他卷咸菜的煎饼拿出一个来,从里面用筷子夹上一些咸菜,再卷到另一个煎饼里。吃了这个煎饼,喝上一茶缸子白开水,饱不饱的这就算是一顿饭了。像于庆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吃饭没有饱的时候,要是既他吃饱,恐怕一顿饭吃四个煎饼也不算是很饱。 到了下午,于亮放学回来了。他看着姐姐终于从工地上回家了,高兴地拉着姐姐的手,问了他姐姐很多工地上的新鲜事,还专门问了白面馍馍和猪肉烀白菜的事情。问完了这些,他还咽了一大口口水,然后才又挎起一个篮子,准备出去割草回来喂兔子。于月秋看了,忙对于亮说:“亮亮啊,今天姐姐陪你一起去割草好吗?” 于亮听见姐姐要陪他去割兔子草,高兴地一蹦一跳地跟在姐姐的后面出去了。 娘在家里,又烀了一小耳朵锅,银花叶子的渣豆腐。说是渣豆腐,其实里面除了银花叶子以外,就很少看见有豆面子。于月秋和于亮从外面割草回来,看见娘已经把炸豆腐烀好了。她盛了一碗渣豆腐端到吃饭桌子上,娘拿了两个煎饼递给于亮一个,又把另一个递给于月秋。说:“你在工地上干活累,你吃这个煎饼吧。” 于月秋接过煎饼,又放回去。说:“我在工地上没有饿着,我吃渣豆腐就行了。这个煎饼还是留着给于庆吧,这个星期他又该回来拿煎饼了。” 于月秋说完,用筷子夹了一些渣豆腐放进嘴里。银花叶子的苦味还是很浓,可能是娘把银花叶子用水泡得时间还是太短,叶子上的苦味还没有全部泡出去。但是,在这个季节里,要是还有渣豆腐吃,就已经很好了。她在工地上的时候,经过了太多挨饿的滋味。那时候她常想,要是有娘烀得渣豆腐吃上一碗就好了,也不至于晚上饿得睡不着觉了。现在她回家了,每天又得吃渣豆腐,就连吃一个红薯的煎饼都是奢侈了。看着家里的这个情况,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什么时候,才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呢?什么时候,才能让两个弟弟和娘天天吃上饱饭呢? 晚上,她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可是,她怎么也睡不着觉。她现在想到的,并不是他们自己家里的困难日子。而是她通过自己的穷家,想到了全村的老少爷们。马上就要收麦子了,割麦不但很累还是一个急活。老农民常说的抢收抢种,说的就是这个麦收的季节。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社员们天天饿着肚子抢收抢种,对每个人来说真的是很困难。于月秋想到这里,她觉得明天应该去找于金水。只要先让社员们吃上饭,才能有力气抢收抢种,渡过麦收这个大忙季节。 ------------ 第十九章 第一次冒险 天亮以后,于月秋起床洗了一把脸,就去找于金水了。她来到于金水的院子里,正看见他蹲在地上翻看着几把旧镰刀。听见动静,他回头一看是于月秋来了。马上站起来问道:“这么早你来干什么?不是说让从工地上回来的人,在家里歇两天再下地干活吗?” 于金水的老婆秋菊看见于月秋来了,赶忙从屋里拿出来两个板凳。笑着说:“你们去屋里,还是在外面说话?” 于月秋接过板凳。说:“就在外面说吧,外面凉快。” 于金水刚坐下来,又习惯性地摸出烟包子,一边卷着纸烟,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于月秋:“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于月秋看着于金水点上旱烟吸了两口。这才对他说:“在工地上的时候,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吧?现在咱们家来了,应该不能再饿着肚子收麦子吧?” 于金水听了马上认真地看着于月秋。说道:“你有什么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当了几天女石匠连连长,心眼子还长了不少。” 于月秋也马上严肃起来,对他说:“我是想在咱们麦收的时候,先给每个社员们多少弄点粮食。就是把粮食和野菜掺在一起吃,社员们吃了也好有力气干活。要不然咱们天天连野菜都吃不饱,哪里还能起早贪黑地去抢收抢种。” 于金水听到这里,一瞪眼说:“你寻思着我没有想到这个事。我每年在麦收的这个季节,最愁得就是这个事。可是,咱们去哪里弄粮食呢?” 于月秋看着愁眉苦脸的于金水,小声说道:“咱们队里的仓库里,不是还有储备粮吗?反正是新麦子马上就到手了。到时候,填补上不就行了吗?” 于金水说:“我还认为你真有什么高招,却原来是在打储备粮的主意。这个储备粮谁敢私分,一旦走漏了风声,让公社里知道了,那还了得。” 于月秋说:“你大闺女要饭死心眼子?偷偷地分个十斤八斤的,哪个社员会说出去,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再说了,哪个社员分了粮食不都念你的好。你有粉不知道往脸上抹,却抹在屁股上。到了收完了麦子你再分,那时候家家都有饭吃了,谁还会值你的情。” 于金水听了说:“你话说得倒是容易,储备粮那可是国家的粮食。自从入社以来,咱们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人敢打储备粮的主意。” 于月秋说:“事是这么个事,凡事都能变通变通。咱又不是把储备粮分了不还了,也就是几天的时间。可就是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你知道这点粮食的重要性吗?真要是饿着肚子干活死了人,那时候可就成了大事了。” 于金水听到这里,也不再搭腔了,只是在大口大口地吸烟。过了好一会,他才把这个喇叭头子烟吸完。然后,他慢慢地站起来,把烟把使劲地仍在地上踩灭。说:“唉——豁出去了,社员们选我当了这个生产队长。他们就是想着,我能为他们办一点好事,我不能再让老少爷们失望了。” 于月秋一竖大拇指,说:“我就知道于队长是个好样的。” 于金水想了想,说:“我已经数算过多次了,小麦和玉米加在一起,一口人分十斤,仓库里储备粮也能够了。可是,我们应该怎么分呢?得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于月秋想了半天。说:“你看这个办法行不行?咱们先把各家各户的粮食口袋收起来。到了晚上下半夜的时候,把咱们三四个人关在仓库里。按每家几口人,把应分到的粮食都提前装在他们家的粮食口袋里。然后,一小批,一小批地再通知他们,来把自己家的口袋里的粮食拿走就行了。” 于金水听了,点了点头说:“就这样办吧,真要是出了事,有我一个人来承担。” 到了晚上,于金水把小队的会计王友江和保管员李玉山找来。把分储备粮渡过难关的事情,又和他们两个人商量了一下。他们两个人听了以后,除了感到惊讶以外,也都说这个粮食该分。因为现在各家各户,实在是都揭不开锅了,麦收大忙季节马上就要开始。社员们都饿得直不起要来了,谁还有力气去割麦子?去往场里挑麦子呢? 于金水看着他们两个人,也都非常同意分储备粮。最后他又交代说:“你们去各家各户拿口袋的时候,一定要嘱咐社员们管好自己的嘴。谁要是把这个事说出去了,今年分麦子的时候,他们家一斤麦子也别想分到。” 就这样,分储备粮的事情按计划慢慢地进行着。到了晚上下半夜的时候,于金水领着于月秋、王友江和李玉山。在仓库里,把每一家该分到的粮食,都装到他们自己家里的口袋里。然后,再去通知一部分人,来把粮食拿走。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粮食都分到了各家各户的手里去了。 让于月秋全家都高兴的是,这次生产队里分粮食,并没有扣他们家应分的粮食。于金水和王友江、李玉山都商量好了。于月秋的爹去世的时候,在生产队里借的那些粮食。在以后队里分粮食的时候,再慢慢地分批扣。 天气越来越炎热了,热得人们已经换上了夏天穿的衣服。银花也在这个时候,也忽然从青变成了银白。这个时候,在家里不能下地劳动的那些老弱病残,还有五十岁以上的妇女和小学生们,现在他们都有活干了。他们按生产队里的要求,分散到山坡和山地的地边地头上,去采摘银花。采摘银花的活,小学生们一般都是去采一大早晨,回来还不耽误去上学。他们回来把采摘的银花交到生产队里晒麦的场里。保管员李玉山拿着一杆秤,把小学生们采来的银花称一称,多少斤记在账本上。等到卖了干银花有了钱以后,再按账本上记的鲜银花的斤两给钱。一般都是,一斤鲜银花给五分钱。正好现在新麦子还要等几天收割,这个时候在这里晒银花正合适。 下午放学以后,于亮背着书包气喘吁吁地跑回家里。刚一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他来到了屋里,还没有放下书包,就眼前一亮,看见吃饭桌子上放着一大盖顶子,娘用白面和玉米面放在一起蒸的馍馍。他赶忙放下书包,喊道:“娘啊,这个馍馍能吃吗?” 娘听到于亮的喊声,从外面进来了。她看见于亮一双手挥舞着,两眼贪婪地看着馍馍。心里一阵发酸。忙说:“能吃,你吃吧,吃了馍馍再去割兔子草。” 于亮也不回头,伸手抓了一个还热乎的馍馍,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娘赶忙给他到了一碗开水。说:“慢点吃,今天让你吃个饱。” 于亮吃完馍馍,高兴地挎着篮子拿着镰刀,出去割兔子草去了。小孩就是这个样子,只要是有好吃的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还没有黑天,他就挎着满满一篮子青草回来了。家里现在喂了四只长毛兔,兔子吃的草都是于亮放学以后割回来的。他也好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个割草喂兔子的活。他每天放学以后,也不用家里的大人指使他。放下书包,挎起篮子拿上小镰刀,就自觉地去野外去割草去了。 娘也说话算数,等到薅了兔毛卖了钱,她拿出两毛钱来给于亮。让于亮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等到该交学费的时候,娘把卖兔毛的钱拿出来,给于亮交学费。今天晚上,于亮临睡觉的时候,对娘说:“娘啊,明天早晨你要早喊我。我和二蛋说好了,一起去采银花挣钱。” 娘听了,高兴地说:“行,你安稳地睡觉吧。我明天早晨一定早喊你。” 这个叫二蛋的孩子,其实叫李辉,二蛋是他的小名。他是保管员李玉山的小儿子,他和于亮天天来来回回在一起上学放学。有时候,还和于亮一起去割兔子草。 早晨天刚蒙蒙亮,娘已经把于亮喊起来了。她对还在揉着眼睛的于亮说:“早晨冷,穿上棉袄去吧。” 于亮答应着,穿上棉袄提了一个小篮子就出了门。当他来到二蛋家的大门口时,看见二蛋正站在大门口里等着他。二蛋看见了于亮,问他:“咱们去哪里采银花啊?” 于亮说:“哪里银花多,咱们就到哪里去采。你放心吧,我带你去的地方,保证让你累得手脖子发酸也采不完。” 于亮每年在夏秋季节,都和哥哥于庆一起去撸银花叶子。整个于家寨村,哪里银花多,哪里银花少,他是最清楚不过了。今天早上,他领着二蛋,跑跑走走地往村东北面走去。不一会的工夫,他们就来到了东山坡上。只见这里都是大墩的银花,应该是长在这里很多年了。每一墩银花上都结满了银白色的花针,也有一些开了花的金黄色的银花。这种开了花的银花虽然好看,但是,却不值钱了。收购站里收的最好的一级银花,就是银白色的花针。有点发青的银花针,也只能卖二级。价钱也是按等级分高低,一级银花卖的钱就多,以此类推,二级,三级卖的钱就少。 于亮和二蛋,他们也知道这个等级的分别。今天早晨,他们是集中精力地采摘那些银白色的花针。虽然他们人小,但是,他们来回采摘银花的手,速度却不慢。这时候,他们两个人也不再说话了。一个站在花墩下面,一个蹲在花墩上面。这样他们就能一次都把,该采摘的银花全采摘了下来。也不用走回头路,继续往前一墩一墩地采摘过去就行了。 太阳慢慢地爬上了东山,于亮觉得热了,觉得浑身都在开始冒汗了。他就想把棉袄脱掉,可是,当他把棉袄脱掉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光着膀子。早晨起床的时候,一着急却忘了穿褂子。于亮看看光着膀子也不是个事,现在的节气早晨光着膀子还有一些冷。他想:要是万一冻着感冒了,采银花挣得这点钱,还不够打针吃药的。没有办法,于亮只能是把棉袄脱下来,披在自己的身上,再继续采摘银花。 当他们两个孩子,把银花采摘满篮子的时候,他们也该回家去上学了。看着自己的胜利果实,高兴得他们一溜小跑地下了山。来到晒麦场里的时候,这里已经有晾晒的银花了。李玉山看着儿子和于亮来了,高兴得他马上拿着秤,给他们两个孩子称银花。于亮采摘了三斤半,二蛋采摘了三斤三两。李玉山把银花撒在场里晾晒上,然后把篮子还给他们。说:“你们赶快回家吃饭去吧,不要上学迟到了。” 两个孩子一边答应着,一边提着篮子跑回家去了。 ------------ 第二十章 羊杂子汤 谚语说:麦到芒种自死。也就是说,到了芒种这个季节就该收割麦子了。于家寨村前,那一片六百多亩地的麦田,从一片望不到边的碧浪,几天的时间又变成了一望无尽的金黄色麦浪。远远望去,一片丰收的景象。麦秸杆粗壮有力,麦穗颗粒饱满,又粗又长。这六百多亩的小麦大丰收,都归功于年前的那场大雪。大雪像一层厚厚的棉被,覆盖在碧绿的麦苗上。替麦苗遮挡住了严寒,让麦苗在温暖的棉被下面安心冬眠。春节过后,天气慢慢转暖,大雪逐渐融化。那珍贵的雪水,滋润了开始生长的麦苗。后来,在春天里,老天又下了几场比油还要珍贵的春雨。这才保证了今年,小麦的大丰收。 微风徐徐吹来,那成熟小麦香甜的味道,让人陶醉,让人充满了种种幻想。站在麦田中间,好像置身于白面馒头的海洋里一样。让人满足,让人忘却了一切饥饿,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因为希望和期盼的都已经来到了,那青黄不接的岁月,那饥饿难耐的时光,将一去不复返了。于家寨大队里的社员们,早已收拾好了存麦子的缸和粮囤。他们想,今年小麦大丰收了,家家户户都可以分到很多的麦子。加上秋天再收一季的玉米和红薯,他们于家寨大队,今冬明春一定不会再挨饿了。 今天是阴历五月初五,也是端午节,当地人称是过五端午,今天还是青山公社驻地逢大集的日子。每年的这一天,生产队里都会给社员们放一天假。一是让社员们在家里过五端午歇一天,二是去青山赶集,买一些过麦口用的各种用具。这也是从老辈上就传下来的规矩。人们心里都非常清楚,小麦一旦开始收割,也就是十几天的工夫。在这十几天里,社员们最怕的就是老天下雨。所以在这十几天里,趁着天气好。社员们都是起早贪黑,不遗余力地在麦田里割麦,再往打麦场里送麦子。如果不提前准备好收麦用的一切工具,或者是工具坏了,就没有时间再去买再去修理。 五月初五,青山逢集的这一天。不管是供销社门市部里,还是集市上的地摊上。他们都知道,这一天是于家寨村,社员们来买过麦口用的东西的时候。他们都会把这些东西提前置办齐了,就等着于家寨的社员们前来购买。 吃过早饭以后,李玉福挎着一个篮子,里面有他老婆攒下的二十个个鸡蛋。他准备把这些鸡蛋拿到集市上卖了,再拿着卖鸡蛋的钱去买几个镰刀头。家里六口人,还缺三顶席夹子。买齐这些东西,也就可以过麦口了。 他挎着放鸡蛋的篮子,直接来到了陈热闹的家里。一进大门,他喊道:“热闹!该出门了。晌午天了还在家里卧着,你想抱小鸡?” 李玉福一边喊着,一边走进了屋里,看见陈热闹正在吃饭。他看见李玉福进来了,也没有抬头,吃着饭说:“你慌什么,集市又跑不了。等我吃完这口饭,咱们就走。” 李玉福伸过头来,看见陈热闹吃的早饭是玉米面饼子,里面一点野菜都没有掺。还有一盘刚从自留地里,刨来的土豆炒得土豆丝。他眼馋得对陈热闹说:“还是你热闹厉害,吃的是纯面的玉米饼子。在我们家里,玉米面里掺上野菜和糠,都还舍不得吃饱。” 陈热闹这才抬起头了,看着李玉福说:“你和我能比吗?我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人都不饿。分的这些粮食,我先解解馋再说。这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没酒再掂对。” 陈热闹吃完早饭和李玉福一起出了门。青山离于家寨不远,也就是四里多路。他们两个人走着路拉着闲呱,一袋烟的工夫就来到了青山集市上。 今天,青山的大街上是比以前热闹多了。行人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现在天气热了,一些大姑娘小媳妇的已经穿上了,哪轻薄柔软五颜六色的夏装。这样更增添了,这个美丽画卷的色彩。 陈热闹看到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们,那双眼睛就不够用的了。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眼睛粘在女人身上就不愿意拿开了。李玉福看着他那一脸的色相,使劲地拽了一下。说:“别光顾着看大姑娘了,就是把眼撑死,你也是干看捞不着。还是给我帮忙赶快把鸡蛋卖了,咱们再玩。” 陈热闹的眼睛还是看着前面的一个小媳妇,头也没有回。说道:“卖鸡蛋还不简单吗,咱们都把鸡蛋卖给门市部里就行了,咱们有多少,他们就收多少。” 李玉福又拽了一下陈热闹,说:“就是卖给门市部里,咱们也得去卖唉。光跟着你看大姑娘小媳妇了,人家门市部里就会来买咱们的鸡蛋了。” 他说完,使劲地拽着陈热闹朝门市部里走去。他们来到门市部里,看见收鸡蛋的售货员是一个小青年。李玉福把装有鸡蛋的篮子放到柜台上。问道:“收的鸡蛋几分钱一个?” 售货员看了看李玉福的鸡蛋。说:“每个鸡蛋五分。” 门市部里,一个鸡蛋收五分,这是个老价钱了。其实李玉福早就知道,他只不过就是这么一问。正在他准备把篮子里的鸡蛋往外拿的时候,陈热闹突然按了一下他的手。对售货员说道:“我们的鸡蛋这么大,还是只给五分钱吗?” 售货员说:“大小都是一样的钱,一个鸡蛋就是收五分。你们愿意卖就卖,不愿意卖别耽误后面的人卖。” 没有想到,陈热闹一下子来了脾气。生气地说:“大鸡蛋和小鸡蛋能一样吗?我们的鸡蛋是洋鸡下的,一个鸡蛋比土鸡蛋要大一半。你却还是给五分钱,你们这不是欺行霸市吗?走!咱们出了这个衙门口,照样还能打官司。” 陈热闹说完,也不管李玉福愿不愿意,生不生气,拉着他就走出了门市部。来到外面,把李玉福气得一甩手,说:“你发什么神经?鸡蛋卖不了,我拿什么钱去买过麦口的东西?” 陈热闹见李玉福生气了,忙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咱们到集上卖去。” 陈热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李玉福来到了集市上。他们找到了卖鸡蛋地方,只见这里有十几个人在卖鸡蛋。不过这些卖鸡蛋的人,大多都是一些老头老嬷嬷。他们蹲在地上,把鸡蛋放在他们的面前,等着有人前来买。 陈热闹看见有一个老头,他蹲的地方还有一点闲空。他便过去对老头客气的说:“这个大爷,借您的光让一点空,我们也是卖鸡蛋的。” 老头听了陈热闹的话,也没有搭腔。他往一旁挪了挪,又把鸡蛋往自己跟前拉了拉。这时候,李玉福也把鸡蛋放在地上。和陈热闹蹲在鸡蛋后面,两双眼睛瞅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盼着有人来买他们的鸡蛋。过了一会,陈热闹又搭讪着问那个卖鸡蛋的老头:“大爷,你的鸡蛋是怎么卖的?” 老头这才从嘴里拿出烟袋,说:“都是五分钱一个,可是,也还是不好卖。” 陈热闹又奇怪地问:“都是五分钱一个鸡蛋,你怎么不去门市部里卖呢?” 老头说:“门市部里嫌我的鸡蛋太小,不收。” 陈热闹听了老头的话,心里有数了。 他们两个人等了两个多小时以后,才看见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慢慢地走来。陈热闹眼尖,老远就看见了那个孕妇,他敢肯定,这个怀孕的媳妇一定是来买鸡蛋的。他想到这里,赶忙站起来喊道:“都过来看了!都来看看我们大个的洋鸡蛋啊!” 他这一喊还真管用,只见那个孕妇一边看着地上的鸡蛋,一边慢慢地朝他们走了过来。陈热闹一看机会来了,忙从篮子里找了一个最大的鸡蛋拿在手里。他等到那个孕妇来到了跟前的时候,赶忙手里举着鸡蛋给孕妇看。说道:“这个大姐,一看你就是个有福之人。你看我们的洋鸡蛋很大吧?” 孕妇听了陈热闹夸她的话,心里一阵高兴。她接过陈热闹手里的鸡蛋,看了看。问:“你的鸡蛋,卖多少钱一个?” 陈热闹满脸堆笑地说道:“大姐,你真是识货的行家。你说,这个洋鸡蛋一个是不是赶上土鸡蛋两个大?” 孕妇这时候也笑了。说:“你可真会说话,你的鸡蛋确实是大一点,哪能赶上两个土鸡蛋大呢” 孕妇说着就要蹲下来看鸡蛋。陈热闹赶忙说道:“大姐啊,你现在不方便蹲下。我把鸡蛋拿起来,你站着看就行了。” 陈热闹说着,下腰把鸡蛋端了起来。孕妇把手放进篮子里,拿起几个鸡蛋看了看。说:“你卖的鸡蛋小的也不少,这才有几个大的?” 陈热闹说:“大姐说的是,一个娘生的孩子,还有胖有瘦,有高有矮,更何况是一只鸡下的蛋呢。” 孕妇听到这里也不多说了,问道:“你说吧,你的鸡蛋怎么卖?” 陈热闹说:“我的鸡蛋就是再大,我也不问你多要钱。就卖给你七分钱一个,你看行不行。” 孕妇说:“人家的鸡蛋都卖五分钱一个,你的鸡蛋却要卖七分钱,也太贵了吧。” 陈热闹说:“大姐啊,你一算账就明白了。你等于是七分钱买了两个鸡蛋,你可是赚了大便宜了。” 孕妇说:“哪里有你说的这么玄乎,一个鸡蛋赶上两个大?里面小个的鸡蛋也不少。你说吧,钱少了还卖吗?” 陈热闹一看到火候了,嬉皮笑脸地说:“就听大姐的了,谁叫你长得这么漂亮呢。就六分钱一个,都卖给你吧。你把包给我,我给你装,你查数就行了。” 这时候,孕妇还真把她手里的布包递给了陈热闹。陈热闹不失时机地忙把篮子里的鸡蛋,一个,两个,三个地数着往孕妇的布包里装。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鸡蛋。陈热闹站起来把装鸡蛋的包递给孕妇,孕妇给了他一块两毛钱。 李玉福也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陈热闹把一块钱递给李玉福,说道:“今天你也沾沾我的光吧。这两毛钱也应该算是我挣得,我现在请你去喝羊杂汤。” 李玉福猛一听,觉得陈热闹在胡说。明明是我的鸡蛋卖了一块两毛钱,那两毛钱怎么就成你的了呢?但是,他一细想,还真觉得陈热闹说的有理。首先是在门市部里时候,要不是他拦着,这二十个鸡蛋就已经在那里一块钱给卖了。在集市上,要不是他会卖,这些鸡蛋也就是五分钱一个卖,还是只能卖一块钱。这样算下来,那两毛钱还真就是他挣来的。 李玉福早就听说过,青山胡家羊杂子汤很出名。可是,自己活了五十多岁了,他还一直没有喝过。今天,不管陈热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反正我手里还有这一块钱,也能给老婆交差了。我就安心地和陈热闹去解解馋吧。 他们两个人来到集市上,胡家羊杂子汤锅这里。只见胡老头正忙着一边切羊杂子,一边应付着来喝羊杂汤的客人。在布蓬边上挂着一个布幌子,上面写着:胡家羊杂汤。下面用小字写着:羊杂子汤一毛一碗,白酒一毛一壶,烧饼一毛一个。 陈热闹手里举着两毛钱,对胡老头喊道:“来两碗羊杂子汤。” 他说完,就把两毛钱扔到了,胡老头的钱筐子里去了。然后和李玉福找了一个空地坐了下来。不一会的工夫,两碗羊杂汤就端上来了。李玉福闻着羊杂汤的香味,吞咽了一大口口水。忙拿起筷子,在汤里搅了搅,然后,慢慢地喝了起来。 正在他享受着羊杂汤的时候,陈热闹却推了推他,让他看那些也在喝羊杂汤人们。他抬头看去,见那些喝羊杂汤的人,每个人的前面除了一碗羊杂汤外,还有一壶酒和一个酒盅。李玉福看了马上明白了,喝羊杂汤不喝一壶酒,那真是浪费了这碗羊杂汤。他想了一会,算了一下账。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搭腔,又继续喝他的羊杂汤。这时候,陈热闹沉不住气了。说:“这次就当你请我了,下一次,我请你还不行吗?” 李玉福听了陈热闹的话,不光是他听了陈热闹说下一次请他,他还主要是想那一壶酒。他咬了咬牙,喊道:“给拿两壶酒!” 他刚喊完,两壶酒和两个酒盅子就送来了。李玉福喝着羊杂汤喝着一壶酒,他此时的心情是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想多爽就有多爽。一霎的工夫,这一壶二两酒就见了底。他看了看陈热闹,陈热闹也在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心里很明白,这二两酒还没有过瘾。李玉福这时候有二两酒壮胆,这回他也没有多想,马上又要了两壶酒。就在他们两个人快喝完酒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对他们说:“只想着喝酒了,可别忘了正事。不然,我看你们回去怎么向老婆交差?” 二人抬头一看,原来说话的是于月秋,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跟前。于月秋说完也没有停留,又往集市里去了。李玉福看着于月秋的背影,这才想到坏事了。他赶忙站起来,在身上掏出那一块钱。喊道:“老板,算账!” 胡老头接过这块钱,又找了六毛递给李玉福。他此时手里拿着这六毛钱,傻眼了。三个镰刀头,三个席夹子。他怎么算,用这六毛钱也买不来。犹豫了半天,他最后决定,还是买镰刀头吧。家里的那三把镰刀,在去年割麦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如果今年不换新镰刀,在割麦的时候那可真是麻烦大了。不只是割的慢,主要是还累人。在一块地里和这那么人一起割麦子,你跟不上趟,那才是丢人现眼。 李玉福下午手里拿着三个镰刀头,一进门就被老婆看见了。问他:“鸡蛋卖了多少钱?买的镰刀和席夹子喃?” 李玉福做贼心虚,一看老婆的这个表情,就知道要麻烦。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鸡蛋一共卖了一块钱,就买回来了三个镰刀。” 老婆看着他红头杠脸的样子,就知道他把卖鸡蛋的钱喝酒了。气得她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指着他的头皮。大声问道:“你老实交代,把卖鸡蛋的钱,到底干什么了?” 李玉福到了这个时候,看看再也瞒不住了。俗话说,酒壮怂人胆。他也大声说道:“我喝羊杂汤了,喝酒了,还怎么地?你还想杀了我?” 他的这一句话,一下子激怒了老婆。那时候,鸡腚眼子是银行。二十个鸡蛋,不知道要攒多少日子。就这样被他糟蹋了,老婆能不和他急眼吗?老婆摸起一把抓钩,朝着李玉福就刨了过去。李玉福一看老婆来真的了,吓得他撒腿就往大街上跑去。老婆像是疯了一样,一边举着抓钩在后面追他,一边气得骂道:“你这个馋熊!你再敢去喝羊杂汤,我就一抓钩刨你三个眼!看你以后还敢在外面烧包吧?” 幸亏李玉福跑得快,老婆才没有追上他。他一口气跑到陈热闹的家里。在他家里一直躲到晚上黑天了,等到老婆消了气以后才敢回家。 ------------ 第二十一章 麦收开始了 阴历五月初七这天,于家寨大队正式开始收麦子了。他们大队一共有土地一千余亩,除去留下的春地点花生和压红薯,还有栽果树的土地以外。剩下能种麦子的好地,也就还有六百多亩。全大队总人口九百余人,又分了三个生产队,一个生产队三百余人。土地是按人口,从东到西划分开的。社员也是按村东、村中间和村西,划分成三个生产队的。于金水的第三生产队,在村西,地也是划分在西面。 于金水今天一看来参加割麦子的社员很多,他高兴地算了算人数,一共一百零四人。他数完人数,手里拿着一把新买的镰刀,站在麦地地头上说:“老少爷们都看到了,今年的小麦成色,是这几年来最好的一年。愿老天爷保佑我们,半个月不要下雨,我们的麦子就都收到手里了。我也希望咱们队里的社员们,加班加点抢收抢种大干十五天。家家户户就可以放心地,坐在家里吃上白面馍馍了。今年,咱们还是和往年一样,分三个组。王友江、于月秋,还有我一人领着一个组收麦。等到把麦送到打麦场里以后,再从各个组里抽人去场里和李玉山一起打麦场。” 小组的成员都是自愿组合的。都是想着和自己对脾气的人在一起割麦,一旦遇着什么问题,也好互相有个照应。于月秋的这个组里,王二妮和山杏早就给她说好了,分组的时候一起跟着她干。陈热闹是看着李玉福想跟着于月秋一个组,他也就随着李玉福来到了于月秋的组里。陈热闹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懒汉,每年分组割麦的时候,社员们都不愿意和他一个组。于月秋看看他跟着李玉福来了,也没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只是山杏不高兴地说道:“陈热闹,你今年跟我们组里干,要是还偷懒,照样开除你。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拖了我们组的后腿。” 陈热闹有点不高兴地说:“我孬好还是个男劳力,反正是比你干活强。” 于月秋说:“好了别斗嘴了,留着劲割麦吧。老规矩,一人三耩子九垄麦,自己割,自己捆,自己往打麦场里送。咱们组有四辆独轮车,轮换着用。没有独轮车也不能等着,就用担子绳往场里挑。” 于月秋说完,大家就自觉地按一个人三耩子九垄麦数开。一个人一个人的按顺序排了下去。今天是第一天割麦,手里拿的都是今年买的新镰刀,又都早就憋了一身的劲。这时候,只听见麦地里没有了别的声音,只有那“唰唰”“唰唰”割麦子的声音。这个声音听上去干脆有力,又有节奏感。让这些饿了几个月的人们听了,那就是蒸馍馍,烙面饼的前奏曲。这个前奏曲让人听了兴奋,让人充满了力量。 一个小时过去了,这时候,于月秋站起身来直了直腰。一股清香和麦子成熟的香味扑面而来。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这个味道让她满足,让她激动。饿了几个月了,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她想:看今年小麦的丰收景象,每家每户一定都能分上几百斤小麦。看着自己家里存有几大缸麦子,想着一家人从此以后不在挨饿。谁还不感到高兴,感到幸福呢?她想到这里,回过头来看了看这一大片被他们割倒的麦子,有的已经被捆成了捆,有的还散在麦地里。她看到了这些,不只是什么原因,心里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赶忙稳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然后放眼望去,这三十多个人都在弯着腰,挥舞着镰刀忙着割麦子。于月秋看到这里,用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又弯下腰去继续用力地割开了麦子。 突然一阵清脆的哨子声音传来。这是于金水吹得哨子声音,他是告诉大家,现在该回家吃早饭了。 人们听到哨子的声音都直起腰来,一边擦着汗水,一边回头看看自己割了多少麦子。陈热闹右手里还拿着镰刀,就连镰刀一起一双手摁在腰上,来回地揉了几下。说道:“今天怎么时间过得快,没觉得就该回家吃饭了。” 王二妮看着陈热闹,问他:“你回家吃什么?家里又没有给你做饭的人。” 陈热闹笑了笑,说:“谢谢你还惦记着我回家吃什么。告诉你吧,我回家不用动火烟就能吃上饭。” 李玉福嘲笑他说:“做一顿饭吃三天,顿顿都在吃剩饭,你还在那里吹牛皮。” 于月秋看着大家都心情很好,说道:“咱们回家也别空着手回去,都往打麦场里捎一挑子麦吧。反正是早挑了晚不挑,都是自己的活。” 于月秋说完,大家都动手开始用麻绳捆麦子了。这个时候的麦秸,别看着麦秸发黄叶子干了。可是,还有一大部分的水分在里面。再加上,沉甸甸的麦穗子。看着不起眼的两捆麦个子,就得有二百斤左右。所以,挑麦子的这个活,是非常考验一个人的体力的。二百多斤沉的担子挑在肩膀上,每走一步双脚都要扎稳地面。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伤着腰。 因为现在刚才开始割麦子,独轮车还推不到割麦的地方。要想用独轮车往场里推麦个子,就得先用担子把麦个子送到路上去才能装车。很多人都嫌用独轮车费二回事,干脆捆好麦个子以后,直接用担子挑着就送打麦场里去了。 于月秋一进大门,娘对她说:“饭在吃饭桌子上,你洗洗手赶快去吃饭吧,镰刀我来给你磨。” 于月秋听了娘的话,先把镰刀放到磨刀石跟里,然后放下担子绳就去洗手了。她洗完手来到屋里一看,见桌子上放着半小盆玉米糊涂,两个红薯面的煎饼和一碗渣豆腐。于月秋坐在桌子跟前,香甜地吃完饭的时候,她娘已经把镰刀给她磨好了,并且是磨好了两把镰刀。她说:“上午割麦时间长,你拿着两把镰刀去吧,这样省不少事。” 于月秋看着娘心疼她的样子,心里有一种甜蜜的幸福感。她接过镰刀,戴上席夹子,抗上担子绳。对娘说:“娘啊,你不用担心我了,您闺女已经长大了。你也快去吃饭吧。” 九点以后的太阳,开始发威了。刺眼的阳光像是一根根银针,撒向了大地。得到暴晒的麦穗子,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俗话说,麦熟一晌,豆炸一时。早晨还看着麦地里还有青黄的麦穗,可是,经过一上午的太阳暴晒以后,有的都开始炸麦芒了。社员们一看到这个情况,会马上着急起来,生怕麦粒子掉在了土地里就白瞎了。这个时候,他们就是再累也不敢停歇了。腰再疼,腿再酸也得继续抢收。 于月秋这个小组里的人,吃过早饭,很快都又回到了麦地里。他们头上戴着席夹子,腰里掖着一条毛巾。来到了地里也没有停歇,就又开始忙活着割麦了。山杏一抬头,正看见李玉福却和别人不一样。只见他的头上却没有戴席夹子,而是把毛巾系在了头上。她看了奇怪地大声问道:“李玉福,你的席夹子哪里去了?头上捂着一块毛巾,不更热得上吗?” 李玉福回头瞪了她眼。说道:“就你的眼尖,我头上捂手布子我乐意。” 陈热闹直起腰来说:“他的席夹子喝羊杂汤了。” 几个姑娘听了陈热闹的话,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有人问李玉福:“玉福哥?羊杂汤好喝吗?” 又听见另一个说:“羊杂汤倒是好喝,可是,要小心抓钩刨三个眼。” 一阵哄堂大笑以后,李玉福并没有生气。而是感慨地说:“那个羊杂汤的味道可真是好,就是挨上一抓钩,我还是想喝。” 人们听了李玉福的话,也都不在说什么了。其实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本账,人活这一辈子,天天都是累死累活地干活,还不都是为了这张嘴吗?民以食为天,这句话是真理。 于月秋又拿着毛巾,擦了一下满脸的汗水。她发现毛巾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她把镰刀放在地上,两手拧了一下毛巾。毛巾里的汗水多得哗哗地流了下来,像是毛巾刚从脸盆捞出来一样。陈热闹也直起腰来,用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这时候,他发现汗水已经不多了,脸上和脖子上全是像砂子一样的盐。他赶忙拿起他装水的瓶子,却发现瓶子里已经没有水了。嗓子里干得像冒烟了一样难受,这么热得天,不喝水怎么能行呢?他站在那里吆喝道:“谁还有水,行行好给我喝点吧,我快渴死了。” 他喊了几声,却没有一个搭腔的。于月秋心想:大家可能已经把带来的水都喝光了。她想到这里,提起她爹留下来的那个旧水葫芦。说:“我这里还有一些,你过来喝了吧。” 陈热闹听了,赶忙扔下手里的镰刀,过来接过于月秋的水葫芦。一仰脖子,把里面的水喝了个底朝天。他喝完,把水葫芦递给于月秋。说:“得想法弄水去,这么热得天喝不上水,就怕有人中暑。” 于月秋听了,想想也是这个理。她对大伙说:“咱们先歇一会,我去弄水去。” 这些人看见于月秋找水去了,有的一屁股坐在了毒花花的太阳下面。有的人干脆,仰面八叉地躺在了麦捆上在直腰。 陈热闹把麦捆放在腰中间,头和脚耷拉在两边的地上。自言自语地说:“老天爷啊,来一块云彩吧。您老人家是不是想把我们都晒死算了?我们都死了,以后谁给您老人家烧香磕头啊?” 李玉福听到陈热闹在胡言乱语,说他道:“你真是一个煮不烂的鸭子嘴。把你累成这个熊样了,嘴还闲不住,我看还是累得你太轻。” 陈热闹好像是没有听见李玉福说话一样。还躺在麦捆上,还继续说:“割麦的活这么累,天要是凉快一些,咱们也还少受点罪。” 这时候山杏看见于月秋提着一个水桶,很吃力地从地北头走来。她忙站起来朝于月秋跑去,来到跟前对于月秋说:“你从哪里提了这么多水?我给你帮忙抬着吧。” 山杏说完,她们两个人,一人抓住一个水梢的耳朵,一起把水抬了过来。山杏招呼道:“快点来喝水了,冰凉的井水。” 这些人看见水来了,马上都围了过来。先把瓶子和水葫芦灌满,接着用瓶子把水喝足。然后再把瓶子灌满,放在麦捆下面,防止太阳直晒把水晒热了。看来,大家是真的太渴了,接近一水梢的井水,一会的工夫,就连喝在装的没有了。 大家都喝了一肚子的凉水,觉得也不渴了,也不太热了。这时候,也没用人安排,就都自己地继续割麦去了。谁知道陈热闹刚割了还没有半个小时,又喊道:“谁有带的磨石,我的镰刀用钝了。” 把李玉福气得,说他道:“你啊,真是懒驴上套,屎尿多。一上午你也不用干活了,除了喝水,就磨镰刀。” 陈热闹听见李玉福这么说,也对他说:“你懂个屁。磨镰不误砍柴工。镰刀磨快了,割麦子不但省力气,还割得快。” 他说着来到李玉福这边,掀开了他割的麦捆,在下面拿出李玉福放的魔石。往上面吐了几口口水,就磨起镰刀来。 ------------ 第二十二章 十万斤小麦 麦收已经进行了六七天了,打麦场上晾晒着几堆还没有完全晒干透的麦粒子。不管是谁来到场里,看到了麦堆,都会不由自主地来到麦堆跟前。然后伸手抓起一把麦粒子,再往嘴里放几粒嚼嚼。说道:“今年的小麦成色真好,往后不愁吃不饱饭了。” 于金水领着他们小组的人正在地里割麦。突然听见有人在喊他:“于金水!大队长让你去一趟大队办公室!” 于金水回头一看,喊他的人是民兵连长李勇。他赶忙问道:“有什么事吗?” 李勇回答:“公社书记程飞来了,有重要的事要传达,让你快点过去!” 于金水放下手里的镰刀,拿起水壶“咚咚”地喝了几口水。对正在割麦的社员们说:“你们继续割麦,我去看看没有什么大事,马上就回来。” 于金水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大队办公室里。进门一看,程飞和吴长腿都来了,那两个生产队的队长已经早来了。于金水刚坐下,程飞马上站了起来说道:“现在我宣布一件事,经过公社党委研究决定,我和吴书记今天来你们于家寨大队,就是传达这一项公社里的重要决定的。咱们国家经过了三年困难时期以后,这几年来,国家一直还没有完成储备粮的储备工作。所以,今年国家又下发了加大储备粮的通知。你们于家寨村,是咱们青山公社有名的“粮囤”。所以,你们村的公粮今年要增加一些。” 程飞说到这里,三个生产队长坐不住了。他们一起站起来问道:“我们村,要增加多少公粮?” 程飞看见他们站起来了,有点为难地说:“你们村,今年需要交小麦十万斤,秋粮咱们到了秋天再说。” 三个队长听了,一屁股又坐在了连椅上。他们像是打愣了的鸡一样,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国家三年困难时期的时候,咱们不能多说了,孬好的于家寨大队还没有饿死的人。可是,六二,六三年,光小麦这一项,我们大队就增加到了,一年需要交公粮五万斤。这里面,还不包括秋粮要交的玉米、红薯干和花生米子。于家寨全村,孬好的一共才有土地一千亩左右。除去果园和自留地,一年只能种一季的三百余亩春地。真正能收粮食的土地也就是六百多亩。全村人口九百多人。村里每年再留下种子和储备粮,最后能吃到社员嘴里的粮食还剩下多少?其实,这是一个明白账。公社里,县委里,那个领导不清楚。要公粮的时候,大道理讲得是一套一套的。可是,社员们饿肚子的时候,却没有一个来讲大道理的了。所以,每年社员们都要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没有粮食吃。会过日子的人家,做到了细水长流办法。从夏天开始,就把粮食里掺上了糠菜。夏秋季节山里有野菜,人们就都吃炸豆腐来代替主粮。省下粮食来平均到一年的每一个月里,这才能度过这一年。 今年的小麦确实是能比前几年收得多,社员们也都看到了希望,都期盼着,今年每家每户都能多分一些小麦。也终于能吃上饱饭了,往后不再饿肚子了。可是,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今年的公粮,只是小麦一项就要增加到十万斤。社员们能吃饱肚子的美梦,马上就成泡影。 于金水再也坐不住了,他又站起来说:“你们一下子多增加了五万斤小麦的公粮,这是往年的一倍啊。领导们有没有替社员们想一想,这饿着肚子支援国家建设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个鞭打快牛的办法,社员们能不明白吗?” 程飞看着情绪激动的于金水,脸上也是火辣辣的。他心里也不平静,公粮增加了,也收上来了,政绩也有了,青山公社也完成了收交公粮的任务。可是,村里社员们,还要继续饿肚子的事情怎么解决呢?唉——全部十全十美的事情是不会存在的,为了国家建设的需要,社员们就再紧一紧裤腰带吧。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了底气,又站了起来。这回他十分硬气地说道:“增加公粮这是支援国家建设,是硬政策,谁也更改不了。不管你们的工作是好做还是难做,你们都必须去完成这个光荣的任务。” 这时候,吴长腿看着有点僵局。他马上站起来说道:“各位队长,不要这么悲观,困难只是临时的。我们不要在这个公粮交多少上纠结了。我们要想办法向土地要粮食,粮食增产了,我们的粮食就吃不了了,以后,社员们也不再用吃糠咽菜了。我和程飞书记已经联系了外面的化肥厂,保证在今年秋种的时候,为咱们于家寨搞一部分氨水来。据说地里浇上氨水,一亩地能收七百多斤小麦。在坐同志们,你们想想,别说是七百斤了,一亩地就是收五百斤小麦,你们村一年下来要多收多少麦子?行了,散会吧,事情就这么定了。有什么事,会后咱们再联系。” 于金水气得像一头打架的公牛一样,喘着粗气又来到了麦地里。社员们看着他的这个样子,就知道出什么事了。问他因为什么生气,他也不说。拿起镰刀又去割麦子去了。 他回来的路上,光顾着生气去了。给队里增加公粮的事情,他还没有想好给社员们怎么说。这件事确实是不好开口。社员们今年都看得很清楚,小麦高产了,往后就可以吃上饱饭了。每一个人,现在都是最高兴的时候。你突然把这个增加五万斤小麦的事情告诉给他们,这不是给社员们当头一棒吗? 到了晚上,于金水吃完饭。心想:不能就这么乖乖地把小麦交上,得找个人商量商量,看看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他想到这里抽着烟出了门。走了半天,却来到了于月秋家的大门外。心想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进去和她说说这个事也行。 于月秋刚刚吃完饭,正坐在当天井里扇着芭蕉扇凉快。她看见于金水进来了,感觉到很奇怪,他以前哪里来过他们的家里。于月秋马上站起来说:“今天于队长怎么走错门了?” 娘在屋里听见说话,忙拿了一个板凳出了递给于金水。说:“他叔来了,麻坐下歇歇。” 于金水接过凳子。说:“你忙去吧嫂子,我找月秋有点事。” 于月秋看见于金水一脸严肃的样子,也不再和他开玩笑了。问道:“有什么要紧的事?还找到家里来了,明天不能到地里说吗?” 于金水叹了口气。说:“要是能等到明天,我晚上就不来找你了。你说对了,确实是个要紧的事,还是一个十分难办的事。今天公社书记程飞和吴长腿来了,他们在大队办公室里给咱们大队下了一个通知。要求咱们大队夏季交的公粮,也就是小麦,今年要交十万斤。这还是一个硬指标,不能更改。” 于月秋听了吓了一跳,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问道:“我没有听错吧,交十万斤小麦。这不是从我们嘴里往外抠食吗?” 于金水看见于月秋也急眼了,忙说:“你别急,先坐下来,听我给你说。交十万斤小麦已经成了定局,改不了了。我找你就是一块想个办法,看看从别的地方给大家找补找补,多分几斤麦子。” 于月秋坐在板凳上,想了半天。说:“也没有什么更好办法。也只有从麦秸腿里想办法了。咱们以前,把每天晚上铡完的麦秸腿,都不能在场里放时间长了,放时间长了耽误晒麦粒子。所以,咱们都是每天早晨就把麦秸腿分掉,让各家各户赶快拉走。你看这个办法能行吧?咱们在晚上铡麦的时候,把麦秸腿铡得长一些。麦秸腿越长,里面的麦穗就越多。让各家各户把麦秸腿弄到家里后,抓紧把里面的麦穗挑出来,再搓出麦粒子。咱们不就赚了吗?” 于金水听了于月秋的计策,考虑了一小会。站起来说:“你说的这个办法还真行,咱们就这么办。” 可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让于金水和于月秋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早晨,公社里就派来了工作组,专门前来于家寨大队督促交公粮的事。另外还要监督生产队里,别弄出来意想不的小动作。 工作组来到于家寨以后,先来到了第一生产队的打麦场里。让打麦场里的人,先称了一百斤麦秸腿,找人把里面的麦穗挑干净。然后把麦穗搓完,用簸箕簸去麦糠。把剩下干净的麦粒子用秤称了一下,结果,正好是二斤四两麦粒子。这时候,工作组的两位同志,对一队队长说:“就按这个标准,一百斤麦秸腿里二斤四两麦子算。社员们每家分到的麦秸腿,你们都有记好明细账。到分麦子的时候,给各家各户都扣出来。” 陈热闹人懒眼尖,他在麦地里不好好割麦,却仰脸朝天地往公路看。当他看见有两个骑洋车的人,进了一队打麦场里的时候。他奇怪地说道:“看见那两个骑洋车的了吗?一定是上边又来人了。怎么去了一队的打麦场里了呢?快看,一队的队长也回去了。” 于月秋听见陈热闹的话,忙站起身来朝一队的打麦场里看去。当她看见两个骑洋车的和一队队长时,她马上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你们五个人,快跟我去打麦场里。陈热闹!你快去喊于金水,让他马上去打麦场,就说工作组里来人了。” 于月秋安排完,他们五六个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就往打麦场里跑去。他们来到了打麦场里,于月秋忙对李玉山说:“你们赶快帮忙,把麦秸腿要子上的麦穗割掉,工作组里来人了。” 李玉山听了于月秋的话,其实,他心里很明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他马上招呼打麦场里的人说:“快过来帮忙,把要子上的麦穗割掉。” 等到工作组里的那两个同志,在二队打麦场里,挑完麦秸腿里的麦穗。又搓完簸干净麦糠,把麦粒子过完称记上账,这一切完事以后。再来到三队打麦场里的时候,于月秋他们早已经割完麦秸腿要子上的麦穗,又回到麦地里割麦子去。 于金水也没有在打麦场里,等着他们工作组的那两个人。李玉山看见工作组的两位同志来了,赶忙笑脸迎上去问道:“领导这么早就来了,有什么事吗?” 两位同志认识李玉山,对他说:“玉山啊,一、二队里我们都抽查完了。现在抽查你们队里的麦秸腿里的麦子,看看有多少斤?你喊几个人过来帮忙吧。” 李玉山听了,忙招呼打麦场里的人:“快快过来帮忙。” 他们还是和在一队、二队里一样。先称了一百斤麦秸腿,挑出麦穗,搓完簸干净以后。把麦粒子用秤一称,不多不少正好是四两麦粒子。工作组的两位同志搞不明白了,他们在一队、二队打麦场里抽查的时候,都是在每一百斤麦秸腿里,搓出了二斤四两和二斤六两麦粒子。他们三队里,怎么在一百斤麦秸腿里,才搓出来了四两麦粒子呢?他们不明白地问李玉山:“不对啊,你们队里的麦秸腿里,怎么就这么点麦粒子呢?” 李玉山看着他们两个人这个奇怪的表情,笑着说:“搓出来的麦粒越少,这就说明,我们给集体省的麦子就越多。只要是用心干活,减少浪费其实是很简单的事。在晚上铡麦的时候,把麦秸腿留的短一些,里面的麦穗就很少了。” 两位工作组的同志,听了李玉山的话,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夸奖他说:“还是你们三队里做事认真,没有给集体里浪费了粮食。” 这里面的道道,他们哪里会明白。也只有这些挨过饿的庄户人,才知道一个麦穗的重要性。麦秸腿里麦穗的多少,其实是真的像李玉山说的一样。把麦秸腿铡得越短,里面的麦穗就越少。真正的巧假就在捆麦子的要子上,要子越粗,麦穗就越多。于金水和于月秋的计策,要不是工作组的这两位同志帮忙,还真不可能施行的这么完美。 ------------ 第二十三章 交公粮 影响到收小麦的进度。往后的两大任务,一个是晾晒打下来的麦粒子,准备交公粮。一个是抓紧抢种玉米。这个时候,玉米晚种一天,到了秋天玉米就有可能减产。因为于家寨大队,光收麦子就用了十七天的时间。虽然这期间老天下过一场小雨,但是没有,玉米是热带作物,玉米的生长期都在夏季,温度对玉米来说很重要。 炙热的阳光烤晒着大地。站在公路上,远望刚刚割完麦子的,那六百多亩麦田里。银白色的麦柞上面闪动着滚滚热浪。谚语说: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应该理解为,五月里正是收麦,晒麦粒子的时候。老天不下雨,麦子就能收来晒干入仓了。到了六月,庄稼苗子都生长出来了,这个时候,更需要雨水的浇灌。五月里不下雨,对收麦子是大好事,可是,对种玉米来说,可就是大麻烦了。 天不下雨,地里又干又硬。拿着镢头刨埯的人犯愁了,一镢头下去,使劲小了刨不下去,使劲大了振得两手虎口发麻。这么一大片地,一天一个人得刨多少埯,才能完成一天的任务,谁也说不好。挑水浇埯的,要到几百米以外的藕汪里去挑水才行。来来回回的,一天下来谁也记不清自己挑了多少担水。剩下的活就比较轻松了,那就是往浇完水的埯里放玉米种子,捎带着埋埯。这个活看着轻松,但是,责任重大。埋埯的技术性很强。要求是拿着镢头,先把埯里面的湿土勾一下把玉米种埋上。然后再刨土盖在上面,最后把上面的土砸碎封埯,保证不能透风漏气才行。如果,玉米埯埋不好。这么干的天,风一吹,里面的种子就风干了,也就不能发芽了。 今天,刨埯和挑水的都是男社员,女社员们负责点种、埋埯。陈热闹双手抱着镢头,撅着腚在地里刨埯。一个小时以后,他就有点受不了了。一会站起来揉揉双手的虎口,一会站起来捶捶腰。嘴里更是闲不住:“老天爷啊,可怜可怜我吧。来阵凉风吧,您老人家想把人热死吗?” 李玉福总是爱接他的话,和他斗嘴:“你真是人懒嘴勤力。河边上树荫下面凉快还有凉风,你老人家去那里刨埯去吧。” 陈热闹明明知道李玉福在嘲笑他,他却故意气他说:“我老人家要去河边上凉快去了。你小子去把我的躺椅先给我送去,我老人家给你买糖吃。” 李玉福没有占着他的便宜,骂他道:“你呀,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几个女社员也拿着他开玩笑:“热闹啊,要掌扇的吧,我们也想吃糖。” 于月秋也笑着说:“陈地主啊,你家里还有多少余粮?多少银元啊?我们也不吃糖了,到了集上,你就破点小财,请我们喝羊杂汤去吧。”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羊杂汤好喝,小心抓钩刨你三个眼。” 王二妮赶忙接着说:“李玉福啊,抓钩是三个眼吗?” 李玉福听了一翻白眼,说:“小孩子家知道什么。” 这些人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一下子都笑了起来。 今年为了尽快地把小麦收完,都是用镰刀割的麦。要是以前,可从来都舍不得用镰刀来割麦。全部都是连麦秸,一整棵一块往外拔,为的就是给社员吗多弄一些柴禾。用镰刀割麦倒是既省劲又快,可就是在种玉米刨埯的时候费劲。到时候,除草更费劲。 几天以后,抢种玉米的活已进入了尾声。一天,吴长腿又骑着他的那辆大金鹿自行车,来到了于家寨大队。他挨着一个打麦场一个打麦场地查看下去,他看着每个打麦场里,晒的麦子都已经干透了,而且也都扬干净了。他这才来到了大队办公室里,又在这里召开了一个小队长以上的会议。他说:“我看今年的小麦,都已经晒干扬净了。从明天开始,就开始往粮管所里送吧。” 于金水说:“今年这十万斤小麦,运送粮管所,是一个很麻烦的事。主要是独轮车装得太少,这样什么时候才送完?” 吴长腿听了想了想,说:“你说的对,这么多小麦的运送,也确实是很麻烦。这样吧,水库工地上,有闲下来的地排车。你们安排人,一个生产队里去拉三辆来。再安排人去粮管所里去拿麻袋。这个交公粮的事,抓紧交完就利索了。” 开完会,于金水回到打麦场里,对正在装麦子的于月秋说:“你领着两个人,去水库工地上拉三辆地排车来,咱们从明天开始往粮管所里送公粮。”又对王友江说:“你领着几个人,去粮管所里领麻袋。别忘了带上大队里开的介绍信。” 王友江答应着,对李玉福说:“你再到地里找几个人来,把推车整理好。我去大队办公室里去开介绍信,等我回来咱们就去粮管所。” 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王友江领着李玉福和陈热闹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往青山公社粮管所走去。 他们几个人来到粮管所的时候,看见交公粮的排成了一个长队。有用小推车送到,也有装在地排车上的,还有用担子挑来的。都在一点一点地往前挪着,排号等着过磅。王友江回头对李玉福他们说:“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我去找所长看看麻袋在哪里放着。” 王友江说完走了。陈热闹在小推车上做了一会,便掏出烟包子想卷烟抽。他这里一支烟还没有卷完,马上过来了一个戴红袖章的民兵。粗野地喊道:“谁让你在这里抽烟的!赶快滚出去!” 陈热闹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把烟包子和没有卷完的烟卷,忙不迭地又塞进褂兜里去了。陪着笑脸说道:“好的,好的,我不抽了。” 执勤的民兵看着陈热闹把烟装起来了,嘴里不知道又说了一句什么,不高兴地走了。李玉福看着一脸不高兴的陈热闹。说:“你不看看这是吸烟的地方吗?到处都写着‘严禁烟火’,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陈热闹被李玉福说了几句,也感到是自己做错了事。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安稳地坐在小推车上发起呆来。过了一会,王友江还没有回来。这时候,李玉福突然看见在前面不远处有一些麦粒子,可能是交公粮的人,不小心撒在地上的。已经被人踩了几次了。他想:这些麦粒子,一会就被踩进泥土里去了,真是可惜了。他想到这里,赶忙站起来,来到这些麦粒子跟前蹲下来。他想一粒一粒捡起来,不想糟蹋了这些社员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麦粒子。谁知道,他还没有捡完,刚才那个执勤的民兵和另一个民兵跑了过来。只见之前那个的民兵,过来一脚就把李玉福踹倒在地上。骂道:“哪里的贼偷?粮管所里东西你也敢偷。” 李玉福突然被人踹到在地上,不但痛疼难忍,还被吓了一跳。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手里还攥着麦粒子。很委屈地说道:“这都踩土里去了,不都白瞎了吗?” 他还没有说完,只见另一个民兵上来,又给了李玉福左右两个带响的耳光。骂道:“说你是贼偷,你就是贼偷。你还不服,这里的东西就是烂了,也和你无关。” 李玉福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话说了,赶忙认怂:“都是我不对,给你们添麻烦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玉福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羞愧地回来坐在小推车上,一句话也没有说。陈热闹这一次也没有再敢和他开玩笑,只是小声骂一句:“真是两条疯狗,逮谁咬谁。” 他们几个人,推着麻袋回到于家寨的时候。于月秋她们也把三辆地排车拉回来了。于金水对他们说:“明天,咱们要早吃早饭,来打麦场里装麻袋。争取一天送三趟。” 到了第二天,打麦场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李玉山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把麦堆上的雨布揭开以后。一堆金黄的,干干净净的,颗颗饱满的麦堆出现在了人们面前。每一个人,看见了这么一大堆麦子。都兴奋地来到麦堆前,伸手抓起一把麦粒子。然后捧在手里仔细地欣赏着,像是他们手里捧着的,是一颗颗金粒子一样高兴。可是,他们高兴了时间不长,又都很无奈地把麦粒子撒回了麦堆上。这时候,于金水安排说:“三个人一组,开始装麻袋。李玉山负责过磅,于月秋和山杏缝麻袋口。” 两个小时以后,他们第三生产队,把装完麻袋的麦子,装了三辆地排车,十辆独轮车。这一趟小麦的重量,共计七千斤整。他们三十多口子人,加上十几辆车,浩浩荡荡地来到粮管所的时候。只见这里等着交公粮的队伍,已经排了得有二里多路长了。于金水一看傻眼了。心想:我们还打算一天来送三趟,就是这一趟,不黑天看来也回不去。他想到这里,焦急地跑到前面一看。只见在一个仓库的门口上,就一杆磅秤在收粮。粮所里的工作人员,拿着叉子在认真地验收麦子里有没有砂子,麦子的成色和干度。他们一旦抽查出不符合要求的,一律退回晒干扬净再送来。于金水看到这里,心想:这样不行,太耽误大事了。得想个办法,提前交上才行。 他一边想着办法,一边往回走。却迎面看见于月秋也来了。于月秋问他:“怎么样?什么时候咱们才能排上?” 于金水说:“我看,不黑天,不一定排上。咱们得想个办法,要是这样交公粮,是太耽误事了。” 于月秋说:“找程飞和吴长腿给想办法去。动员交公粮的时候,嘴都说得呱呱的比什么都好听,现在不见他们的面了。” 于金水说:“也没有别的路子可走,咱们一起去找他们吧。” 他们二人说完,不一会来到了公社里。看见程飞和吴长腿他们两个人,正在会议室里开会。于金水和于月秋犹豫了一下。于月秋说:“不能等着他们开完会,还不知道这个会开到什么时候。你等着,我去把他们两个人叫出一个来就行。” 于月秋说完,径直去了会议室。她往门口一站,吴长腿就看见她了。程飞正在给来开会的人们讲话。吴长腿马上出来问于月秋:“你来有事吗?” 于月秋说:“有件大事,不来找你们领导办不了。” 吴长腿问:“什么大事,你说就是。” 于月秋说:“我们大队,今年要交这么多的公粮。可是,粮管所里只有一台磅秤在收。我们在打麦场里天明就开始装麦子,运到粮所到了晚上还交不上。这么多人在这里熬着,玉米还急等着种。这么多晒干的麦子都在打麦场里堆着,万一老天要是下了雨,后果不堪设想,你说这不是急死人吗?” 吴长腿听到这里明白了,说:“我也不给粮所打电话了,走,我和你们一块去看看。” 吴长腿领着于金水和于月秋来到粮所,直接找到了粮所所长。所长是一个瘦高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看见吴书记来了吓了一跳,麻利地站起来跑到吴书记面前。像个哈巴狗见了主人一样,问道:“吴书记亲自光临,有什么指示?” 吴长腿对他说:“指示谈不上,但是有一件十分要紧的问题,你们粮所要马上解决。” 所长好像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马上说:“请书记下指示吧,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吴长腿看了一眼粮所所长。说:“于家寨大队里,今年要交麦子十万斤。你们现在这样只一个口,一盘秤收不行,太慢。他们正在抢种玉米,在这里他们也等不起。所以,要求你们单独开一个仓库,专门收于家寨大队里的粮食。给你们两天的时间,一定要把他们的麦子收完入仓。” 所长一看公社副书记亲自来了,就知道有要紧的事。不然的话他是不会亲自来的,最多也就是打个电话。他听吴书记把话说完,马上满脸堆笑地向吴书记保证说:“吴书记您放心就是,我们一定按您的指示办。我这就安排再开一个仓库,专门给于家寨大队服务,保证两天的时间,把于家寨的公粮收完。” 吴长腿走了以后,粮管所里马上又开了一个仓库,安了一盘磅秤,专门收于家寨送来的麦子。于金水他们送来的麦子,还没有过完秤,一队送公粮的队伍也来到了。原来,吴长腿回到公社以后,骑着他的那辆大金鹿就去了于家寨。 ------------ 第二十四章 抗旱保苗 进入阴历的六月以来,已经是十多天了。可是,老天爷一直还没有下雨。还是在五月里割麦子的时候,下过一场小雨,到现在是滴雨未见。当时种玉米的时候,玉米埯里浇的那点水倒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现在嫩黄的玉米苗,已经长出来有两寸多长了。可是,这么弱的小苗苗,就像是刚刚出生的小婴儿一样,哪里受得了这干旱炎热的日子。 早晨起来来看看玉米苗。因为晚上下了一夜的露珠,玉米苗得到了露珠的滋润。还能在麦垄里,看见那些微弱的小苗苗。可是,一到了太阳出来以后,玉米苗就被炙热的阳光烤得变成了白色。这时候,你再来地里看的时候,就找不到玉米苗子了。 于金水让老天不下雨愁得,一夜也没有睡好觉,天刚蒙蒙亮他就起床了。他卷上一只喇叭头子旱烟,点上火吸了几口,然后,扛着一把锄头出了大门。他忧心忡忡地来到田间的时候,却看见子玉米地里有几个老头,有站着的,有蹲在地里的。于金水听到他们说:“太不应该了,往年的这个时候都是连阴天了。” 另一个说:“可不是嘛,如果不缺雨,现在的苗子应该有一虎口高了。” 又一个说:“这一遍水,太重要了。它不光是保证苗子的成活,还关系着秋天的收成。老天再不下雨,咱们可怎么办呀?” 于金水听到这里,终于下定了决心。他默默地扛着锄头,转身回家了。他来到家里放下锄头来到屋里,从墙上拿下那只哨子就去了打麦场里。这时候,他底气十足地,响亮地吹起了哨子。哨子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村庄的大街小巷。社员们听见哨子的声音,都忙活地赶到了打麦场里。于金水看见社员们都来了,他大声说道:“咱们不能再等老天爷下雨了,如果再不下雨,咱们辛辛苦苦种下的玉米可就真的完了。到了秋天收不到粮食,咱们饿肚子是小事。可是,公粮拿什么去交。就是去买粮食,大家想想咱们兜里有钱吗?所以,老少兄弟爷们们,我们不能再等了。都回家挑水桶去,拿着水瓢,咱们挑水浇苗子去。” 于月秋看看大伙,也好像是有这个挑水抗旱的想法,但是,看样子还不大积极。她也接着烧了一把火,说道:“队长说得对,我们不能再等了。天天这样等下去,能吧咱们都憋出病来。说一百句空话,不如舀一瓢水,浇一棵苗。能保住多少棵苗子,到了秋天就有多少个个大玉米棒子。反正比苗子都旱死了强,我们秋天多少还能见点粮食。” 社员们听到这里,干劲一下子都鼓起来。什么话也没有说,都默默地回家挑来了水桶,手里拿着水瓢往藕汪的方向走去。人们挑来了第一趟水的时候,于金水说:“每人左右两趟苗子,挨着往前浇水。我们保证浇过水的苗子,都能成活下来。” 于金水从现在开始,又光着膀子在太阳下面干活了。今天,他肩上搭着一条已经变成灰色的毛巾。他挑着两桶水,在他的肩膀上一上一下地颤动着,和他那高大强壮的身体配合在了一起。从他飞快稳健的脚步,和甩起来那条粗壮的胳膊上就能看出来,这一挑子水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轻松加愉快。社员们看见队长,这风风火火干活的情景,哪里还有偷懒的念头。 俗话说,人少好吃么,人多好干活。这一百多个社员,来来回回地挑水浇苗子。就像是戏台上旌旗招展一样,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时间很快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就在社员们都累得腿疼腰酸,口干舌燥的时候。于金水喊道:“都到汪边上的树下面休息一会吧,找地方喝点水解解渴,降降温。” 社员们听见于金水的喊声,都把水桶放在汪边上。有的人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不想再站起来了。有的人忙着去找水喝了。在汪边上有一片自留地,社员们在自留地里有种的蔬菜。菜园地头上,有挖得浇菜用的小井。所以,有很多人去小井里喝水去了。最麻烦的是于月秋她们这些姑娘们。休息的时候,她们最要紧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找地方解手去。等到她们解完手以后,再去做别的事情。 陈热闹这个时候,他没有休息也没有去喝水。而是找了一个藕叶茂密的地方,脱光衣服洗澡去了。他刚刚下到水里,脚却一下子踩到藕汪里的稀泥里去了。他活动了一下,突然感觉到脚下踩着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赶忙俯下身去,把手伸到脚下面摸了一下。凭他多年的经验,脚下面的这个硬东西,应该是块莲藕。他也没有多想,把手又往下伸了一下,一使劲就把这块莲藕给拽了出了。陈热闹赶忙用水洗掉了洗莲藕上面的紫泥,一块洁白细嫩的莲藕,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看着莲藕偷偷地笑着,小声自言自语说:“都说谢花的莲藕,窜薹的韭菜最好吃。就是这个时候的莲藕,也是非常好吃。” 这时候,他突然听见山杏和王二妮说着话,朝他这边走了过来。吓得他赶忙蹲在水里,大气也不敢喘了。他生怕自己偷莲藕的事情给败露了出去。这个事要是让大队里知道了那可就坏菜了,轻者游街示众,重者蹲黑屋子还得挨揍。可是,他越是吓得不敢弄动静,她们两个姑娘越是朝他这边走了过来。当她们快来到陈热闹跟前的时候,山杏说:“就在这里尿吧,我都憋得肚子疼了,这个地方谁还能看得见。” 说着,她们两个姑娘急忙退下了裤子,就撒开了尿。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越是怕有人看到,却越是让陈热闹看了个正着。山杏和王二妮撒完尿都走了一会,陈热闹还蹲在水里没有站起来。他就连做梦,也没有梦见过这样的事情,现在他的眼前,全是她们两个人撒尿的情景了。 过了好一会了,他才想起来,自己还光着腚蹲在藕汪里。陈热闹这才慢慢地站起来,莲藕也不吃了,又把这块吃剩下的莲藕放在脚下,使劲地踩到了稀泥里。他慌里慌张地往身上撩了几捧水,简单地洗了洗身体。就爬上岸来,穿上衣裳走出了藕汪。 他还没有来到树底下,就看见山杏和王二妮,还有于月秋她们几个姑娘。坐在树底下,一边凉快着一边说笑着。李玉福看见了陈热闹,问他:“扔下水桶就跑了,你是不是拉肚子这才回来?” 陈热闹听了李玉福的话。要是以前,他肯定也要抢白几句李玉福。可是,他今天却好像是丢了魂一样,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树下。李玉福越看见他的这个样子,越不放过他:“你是不是没干好事?老实交代。这么长时间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陈热闹看看不说话也不行,又抬头看了一眼王二妮和山杏。正好巧了,她们两个姑娘听见李玉福这么问,也好奇地抬头看着陈热闹。他们六目相对,陈热闹却马上转移了目光。他说道:“我热得有点头晕,去那边洗了洗。” 陈热闹说了这句话,这些人听了倒是有点想信了。干活累了,装病是他的拿手活。他偷看大闺女撒尿的事,也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俗话说,没有白吃的饭,也没有白出的力。他们第三生产队,在于金水的带领下。挑水抗旱保苗十几天,终于感动了老天爷,天上开始下雨了。半个月以后,他们的玉米苗已经长到一尺多高了。可是,一队和二队的玉米地里。他们的苗子不但是旱死一大半,活着的苗子也还没有半尺高。三队里开始锄第一遍草了,一队和二队的社员们还在玉米地里补苗。 雨是真的盼来了,但是,这个时候,连阴天也光临了。谁也不知道,天上怎么会突然就有了这么多的雨水了呢?三天一大场,一天一小场,雨水早已下得是沟满河平。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玉米锄头茬草。经过半个多月的雨水浇灌,玉米苗正在茁壮成长。可是,地里的野草也是得到了雨水的浇灌,也是长势迅猛。如果不及时把这一茬野草清楚干净,野草就会长得比玉米苗还要快。甚至是野草会把玉米苗吃掉,造成大量减产。 锄这头茬草,比任何一茬都困难,因为地里的麦柞还没有烂掉。锄草的人如果舍不得下力气,麦柞就很难锄掉。麦柞锄不掉,野草藏在里面也锄不掉。这个活,才是真正考验一个人的体力和耐力的时候。 陈热闹最怕的就是锄头茬草了,以前,他每到了这个时候,不是装病就是请假。奇怪的是,今年头茬草已经锄了十几天了,他不但没有装病也没有请假。还让人看不明白的是,今年他却愿意和那几个女同志们在一块锄草了。 这几年,他看见一到夏天,于金水就光着膀子下地干活。他也把自己的那件出了几个窟窿的破褂子扔了,光着膀子下地干活。刚开始那几天,后背上被太阳晒得火辣辣的疼。时间一长,这种感觉就没有了。锄草的时候,流的汗再多,身上也没有黏糊糊的感觉了。后来,他也习惯了,一到夏天就光着膀子下地干活。自从他和队上的这几个女同志一起干活以后,他却又不光膀子,天天穿着他的那件破旧的蓑衣,在和那几个姑娘们一起锄草。 陈热闹也是一个男人,三十多了,至今还不知道,和女人睡在一张床是个什么滋味。自从他无意间看到了王二妮和山杏的大屁股以后,他脑子里想找媳妇的愿望,又死灰复燃了。他想:我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也不知道有媳妇是个什么样的生活。起码一个做男人的权利都没有,那我岂不是也太亏了。原先,因为自己家里穷,又加上自己奸懒食馋,混的家里是吃上顿没有下顿。那个时候他常想,我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要是娶个媳妇家来,还不是一样被饿跑了。所以,他一直到了三十多了也没有找媳妇。 现在他想明白了,今年他有意去接触这些女的,为的就是想从她们这些女人嘴里知道,像她这样的人到底还能不能找到媳妇。如果她们说,是个女人都看不上他这样的人,那他自己也就死心了。以后,永远也不再想找媳妇的事了。通过这一段时间和这些女同志的接触,他得到的答案是:也不一定,也许会有人看上你。 ------------ 第二十五章 去开劳模大会 今年,种完玉米以后遇到了大旱天气。可是,他们三队积极地抗旱保苗。到了秋天秋收的时候,他们三队的玉米,不但没有减产,看上去还有一个小丰收的样子。全体社员们看见了这个丰收景象,心里平衡多了。他们想:还真是多亏于金水和于月秋,硬是提出来挑水浇苗子的这个办法。当时要是和一队、二队那样怕累没有挑水浇苗子。现在咱们也一定和他们一样,大量减产收不到粮食。看来力是没有白出的,当时闲着也闲不出劲来。 昨天,吴长腿骑着那辆大金鹿自行车,又来到了于家寨大队。他这次来是告诉于月秋,两天以后,要她去地区参加地区劳动模范表彰大会的。于月秋听到了这个,让她天天都在盼望着的好消息,激动得她一晚上也没有睡着觉。她心里非常清楚,这个表彰大会,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会议。她一旦去参加了地区劳模表彰大会,这个闪闪发光的荣誉桂冠,就牢牢地戴在了她于月秋的头上了。于月秋的名字又会出现在广播里、报纸上。自己是地区劳模的事情,也会在一夜之间成为家喻户晓的新闻。 两天以后的早晨,于月秋梳洗以后,换了一身没有补丁的干净衣服。当她准备出门的时候,于金水还有大队的大队长于金贵,领着于家寨大队里的班子成员,都来给于月秋送行。他们每一个人都真心地祝贺她,去参加地区劳动模范表彰大会。大队里的领导祝贺完于月秋走了以后,陈热闹拉着一辆地排车快速地过来了。原来于金水安排,他们要把于月秋用地排车拉着,送到青山公社去。 于月秋有点不好意思地坐在地排车上。前面有陈热闹拉着,后面在遇到路不好走的时候,于金水、李玉福和王二妮他们几个人就帮忙推车。时间不长,他们一伙子人就来到了青山公社的大门口上。只见公社书记程飞,手里拿着一朵大红花,正和副书记吴长腿在大门口等着于月秋。程飞看见于家寨的人把劳动模范——于月秋给送来了,他忙招呼他们身后的那班人,敲起锣鼓家什来。他和吴长腿亲自迎上前去,先和于月秋亲切地握手祝贺,然后把他手里拿着的那朵大红花给于月秋戴上。 这时候,县委里派的接于月秋的吉普车也来到了。程飞等车停好后,马上过去打开车门让于月秋坐进去。这时候,他向来给于月秋送行的那些人招手说:“你们都回去吧,我送于月秋去开劳模范大会。” 他说完,又从吉普车的另一边上了车。吉普车发动了,一声喇叭响过以后,带着于月秋的吉普车开走了。眨眼的工夫,吉普车就消失在了黄色的尘土之中。于家寨送于月秋的这些人员,看着远去的吉普车。心里都羡慕不已,同时也都很佩服于月秋。转而他们也都自豪起来,于月秋是和自己一个大队的,还是和自己并肩劳动的好姐妹。 吉普车拉着于月秋和公社书记程飞,时间不长就来到了三水县县委。县委的大院里,停着一辆大客车。县长看见于月秋和程飞来到了,招呼说:“你们辛苦了,快上车吧,就等你们了。” 程飞和于月秋赶忙上了客车。客车上已经做了十几个人了,其中有两个和于月秋一样,胸前也带着一朵大红花的劳动模范。随后县长也上了客车。他上来以后,站在车上说:“同志们,今天咱们去参加地区劳动模范表彰大会,我感到十分的高兴,也感到十分的骄傲。他们三位劳动模范,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干出来的。他们在最艰苦的劳动环境里,真正做到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才获得了今天的最高荣誉,我们祝贺他们。” 县长讲完话,带头鼓掌表示祝贺,之后他也坐在了座位上。司机这才发动了大客车,拉着这一车人去平湖地区,参加劳动模范表彰大会。 原来,今天前去平湖地区参加劳动模范表彰大会的,三水县一共就三个劳动模范。那两个劳模都是男同志。一个是一个大队的生产队长,他连续几年领着社员们,在冬天农闲的时候开垦荒山造良田。在三年的时间里,开垦了四十多亩能种庄稼的地。另一个是一个大队的大队长,他也是在冬季农闲的时候,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修建了一座三里多长的扬水站,解决他们大队一半以上的庄稼得到了灌溉。 劳模表彰大会,是在地委大礼堂里召开的。全地区一共来了二十八个劳动模范,他们分别代表着自己的县区。都是有公社书记和县长,及县委里的一些人员陪同来的。表彰大会开得很成功也很热烈。每一个劳动模范,都是有地委书记,亲自颁发的劳动模范证书和奖状及奖品。台下,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响了一波又一波。一直到了下午表彰大会结束的时候,与会人员那兴奋的表情,还久久地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不能退去。不管是劳动模范,还是前来参加劳模表彰大会人员。他们通过这一次会议,对未来都充满了信心。都暗暗下决心,回去以后要以劳模为榜样,积极地投身到社会主义建设的大浪潮当中去。做到不怕苦不怕累,敢于牺牲地去拼搏去劳动,为早日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 程飞和于月秋回到青山公社的时候,正好看见于金水领着他们三队的十几个男社员,拉着三辆地排车在公社大院里等着。于月秋看见了他们,还寻思着他们是来接她的。可是,一想又觉得不对,要是来接她的话,怎么还拉来了三辆地排车呢?这时候,陈热闹看见了于月秋,马上一溜小跑地过来问于月秋:“月秋妹子啊,开劳模大会,给你奖励的什么?” 于月秋说:“没有什么,就是证书和奖状,还有一个笔记本。” 陈热闹听了,有些失望地说:“发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又不当吃不当喝的。” 于月秋看着陈热闹扫兴的样子,又对他说:“不过,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东西。” 陈热闹一听有好东西,又马上高兴地问:“什么好东西?快给我看看。” 李玉福和于金水他们听见,于月秋说有给陈热闹拿的好东西,也都围拢过来想看个新鲜。这时候,于月秋从包里摸了半天,掏出来那朵她开会时戴的大红花。对陈热闹说:“你不是想娶媳妇吗?这朵大红花我送给你了。等到你娶媳妇拜堂的时候,就戴上这朵大红花,一定是很风光。” 陈热闹看见了大红花,赶快满脸堆笑地双手接了过来。对于月秋谢道:“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最想要什么。” 于月秋脸一沉骂他道:“你啊,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李玉福指着大红花笑话他说:“你就是活到一百,也砍不出个犁楔子来。于月秋把这么漂亮的大红花给你,真是白瞎了。” 陈热闹拿着大红花故意说:“给你不白瞎,你就是捞不着要,馋死你。” 这时候,吴长腿看见程飞和于月秋回来了。忙从办公室里出来,和他们握手祝贺。之后,他对于金水说:“化肥厂送氨水的车马上就到了,你们再等一会。等车来了,把氨水桶直接卸到你们的地排车上就行了。” 化肥厂送氨水的车来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们十几个人,先给自己装了六桶一千八百斤氨水。又把车上剩下的那二十多桶氨水,也给帮忙卸了下来。于金水想,一队、二队还没有来往回拉氨水。从数量上,应该还有别的大队的。他早就听说过,氨水是一种氮肥,很适合小麦的吸收和生长。说是上了氨水的麦地,能亩产小麦七百多斤。要真是那样,我们一亩地里就能多收一倍的小麦了。他想到这里,来到吴长腿的办公室里,一是给领导说一声他们拉着氨水回去了。二是他还想打听一下,剩下的那些氨水都是那个大队的。 吴长腿看见他进来了,问他:“装完车了吗?装完就回去吧。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把氨水撒到皮肤上,最要紧的是千万别弄眼里去了。回去把氨水卸下来先不要动,过两天种子站的同志,去你们大队给你们指导怎么使用氨水。” 于金水答应着,又小声问道:“还有哪个大队里来拉氨水?” 吴长腿知道他什么意思。说道:“你别惦记这么多。你们大队已是特殊照顾你们了。” 于金水说:“我们谢谢领导的关心。我哪里还敢惦记什么,我的意思是,氨水要是剩下了,别忘了我们。” 他说完,笑嘻嘻地走出了办公室。 过了几天,李玉福牵着牛扛着犁子。来到了公路南面,那块已经撒完粪的玉米地里,准备耕这块地。这时候,他看见种子站的小李,骑着自行车驮着一些东西,“叮叮当当”地过来了。他赶忙招呼小李道:“小李同志,你是到我们大队里来的吗?” 小李听见有人喊他,他便停下自行车从车上下来。问李玉福:“你们大队,那个生产队里把氨水拉回来了?” 李玉福说:“就是我们三队里,把氨水拉回来了。你是来教我们怎么使用氨水的吗?” 这时候,小李把自行车停好。说:“你去把你们的队长喊来,再叫上几个人一块来学学。” 李玉福走了时间不长,于金水领着陈热闹和于月秋、王二妮还有队里的几个姑娘,一起来到了李玉福准备耕的这块地里。 小李认识于金水,他对于金水说:“吴书记给我说了,你们已经把氨水拉来了。你领着我倒放氨水的地方去吧。” 他们一伙人和种子站的小李,一起来到了打麦场里。那六桶氨水就放在这里,自从公社里拉来一直也没有人动过。小李看了看氨水桶,来到屋里从地磅上拿了一个称二百斤的秤砣,又来到氨水桶前。说道:“咱们没有专用的开桶盖的板子,就用这个秤砣吧。” 他说着用一根铁钉子,剔去了密封在氨水桶盖上的肥皂。然后,把秤砣卡在桶盖上使劲拧了几下,就把氨水桶盖打开了。这时候,一股刺鼻的气味从桶里飞了出来。他对大家说:“氨水虽好,但是容易伤人。你们以后用的时候,一定不要把氨水弄到了皮肤上。如果,不小心皮肤粘上了氨水,请抓紧用清水洗干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眼睛。眼睛里一旦弄进去了氨水,必须马上用清水清洗,清洗以后赶快送往医院治疗。” 小李说到这里,他从自行车上,拿下来了两个白铁皮做的桶,和一个也是用白铁皮做的抽子。铁皮桶不算大,上面有个小口带着盖,下面连接一条比筷子粗一点的塑料管。他放下这些东西。说:“用氨水的时候,先用抽子把氨水抽到这种携便式的桶里。小塑料管先扎住,等用的时候再解开就行了。你们记住了,一亩地需用氨水三十斤左右就行。用的太多,会烧死庄稼苗子。用的太少,就不会起作用了。” 他说完,亲自来到氨水桶前。把抽子放进氨水桶里,抽了一小桶氨水。然后再把氨水桶盖好。说道:“走吧,咱们到地里去,我给你们演示一下。” 于月秋赶忙上去,接过装满氨水的白铁皮桶自己提着。他们来到地里,让李玉福套好牛,他扶着犁子在前面开始耕地了。一直等到李玉福耕完这趟地,又回到这里的时候。小李从于月秋的手里接过小氨水桶,解开塑料管,顺着李玉福刚才犁过去的墒沟,把氨水浇在了地里。这样李玉福就抓紧赶着牛在小李的后面开始犁第二趟地,犁起来的新土就把氨水给埋上了。这个活算上耕地的人,一共得用三个人才能不窝工。两个人倒换着去装氨水,再往地里浇氨水。不过浇氨水的人,妇女和老弱的人员都能干了了。 这时候,于月秋早已接过来小李手里的氨水桶。对他说道:“谢谢李技术员了,辛苦你了。现在,我来浇氨水就行了。” 小李看着于月秋背着氨水桶,走在耕牛的前面。不紧不慢地配合着耕地的人,把氨水浇到地里他也就放心了。最后,拿出一张发票。对于金水说:“这两小氨水桶和抽子,是我们种子站里找人定做的。你们要是用,就把钱给我们。要是不用,我就把桶和抽子再拿回去。你们自己去找人做就行了。” 于金水听了,忙笑着说:“看你说的,我们怎么能不用呢,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呐。陈热闹,你领着小李去找李玉山拿钱去吧。” ------------ 第二十六章 油坊里的趣事 现在,就还剩下留种的红薯种没有刨,没有下红薯窖子了。经过大队的大队长于金贵,和公社里的领导多次协商。公社里终于同意红薯干子,在秋季交公粮的时候,不算在秋季的公粮里面了。但是,玉米、花生米、花生油还是按往年的定量继续缴纳。 三队里把玉米交完公粮,他们算了一下,比去年剩下的多。剩下的这些玉米,经过他们队委的几个人商量,决定全部分到社员们的手里去。于月秋家四口人,就能多分二百多斤玉米。于月秋想:队里看着咱们家里困难。爹去世的时候,借的生产队里的那二百五十斤粮食。在正常分粮食的时候没有给从中扣除。可是,现在分的是余量,咱们再不让队里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于金水。于金水听了,考虑了一下。说:“你说的是这个理,这个借粮早晚也得扣。不过咱们先扣一百斤吧。白龙潭水库的灌渠开挖,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开工了。具体怎么办,咱们还不清楚。反正还得在工地上吃饭,你就多留点粮食,拿的工地上去吃吧。” 于月秋听了于金水的话,心里一阵热乎乎的。她说:“太谢谢叔了,你还想的这么周到。” 过了没有几天,公社里就召开了各大队小队长以上的扩大会议。于金水他们来到公社大门口的时候,奇怪地发现墙上贴满了大字报。公社大院里的墙上也贴着大标语,标语是:打到走资派,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扫除一切牛鬼蛇神…… 他们来到会议室的时候,看见程飞和吴长腿,还有出出进进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一个像章。这时候,程飞看看人员来的也差不多了。他说:“现在开会了。大家来的时候,都已经看到了那些贴在墙上的大字报和标语了吧?咱们也一定要响应党中央的伟大号召,抓革命,促生产。既要认真地去抓革命,也不要忘了搞生产。咱们公社,农忙马上就要结束了。现在,大家心里应该憋着一股劲吧。今年的大旱,却眼睁睁地看着建成的水库用不上。造成了玉米苗大面积的被旱死亡,造成了秋粮大量减产。这是怎么造成的?不就是灌渠没有挖通吗。所以,咱们今年的这个冬季大会战,不管采取什么办法,在明年的春旱来临以前一定要挖通,一定要把这救命的水送到咱们的地里去。最后,我还要要求各个大队,一定要把每一个社员,佩戴像章的事情落实到实处。记住了,是每一个人都要佩戴。现在,咱们公社里还有一部分,开完会各大队的大队长去办公室里去领。” 吴长腿接着说:“今年的灌渠开挖,经公社党委研究决定,先开挖十五华里。这样青山以西的村庄,水库里的水就都能覆盖到了。收益最大的大队,还是于家寨大队。他们大队的麦地,基本上都能得到灌溉。现在,我们初步研究的施工方案,就是把灌渠的开挖,分段分包到各个大队里。你们把分到的这一段灌渠开挖完成以后,只要是达到了技术员要求的标准,能通过专家的验收。你们就是一个月完成了,也不再给你们大队安排别的活了。现在还是秋末,各大队里还有一些农活没有干利索。你们回去以后,抓紧把该干的活全部干完它。然后,好心无挂念,集中精力地去开挖灌渠。真心希望到明年春天,就能把白龙潭水库里的水,引到咱们各大队的田间地头。” 虽然是开会安排冬季开挖灌渠的事,但是,今天开会的全体人员,却破天荒地都很兴奋。吴长腿看着这些人们脸上的表情,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给他们安排了这么艰难的活,他们却都很高兴,这是为什么? 社员们就是这个样子,让他们出力受罪都没有什么怨言,但是,你得让他们看到希望,看到盼头。今年的五月底六月初,老天滴雨未下。地里那些被太阳烤焦的玉米苗子,让他们看了心疼。看着苗子一棵一棵的被旱死了,他们只是干着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让他们去挖灌渠。灌渠挖通了,就能把水库里的水引到自家的地头上,他们能不高兴吗? 于金水回来以后,他便把于月秋、李玉山、王友江他们几个人,一起叫到了打麦场里。他首先把今天的会议内容,给他们三个人传达了一遍。他们觉得开挖灌渠是势在必行的事,越早一天开挖完成完成,咱们就能早一天收益。然后,于金水又拿出一包东西放在桌子上。于月秋赶忙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包鲜红的像章。她看着这些像章说:“前几天,我就见过从城里回来的人都戴着像章,现在,咱们也得戴了?” 于金水说:“程飞在会上专门要求了这个事,全大队,每一个社员都得戴。” 李玉山说:“听说县城里的学生都不上课了,说什么去当红卫兵,打到牛鬼蛇神什么的。反正是咱们弄不懂。” 于金水说:“那些事,咱们先不着急。咱们队里还有留下的红薯种没有刨,没有下窖子。把这些红薯种下窖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再就是还没有打油。现在,咱们各家各户的油缸里,应该是花生油都不多了,甚至是早就见底了。我想在这几天里,抓紧把花生油打出来。这样咱们没有了后顾之忧,也好把心思和精力全部放在挖灌渠上。你们看看还有什么想法,提出来咱们再磕么磕么。” 于月秋说:“赶快挖通灌渠比什么都好,社员们盼的就是这一天。我同意你的想法,把余下的活抓紧干完,咱们就能全力以赴去挖灌渠了。” 王友江也说:“公社里既然是按段包给大队里挖灌渠,我相信咱们大队里,一定还会分包到小队里。冬天正好农活很少了,咱们就多去人,最好是提前完成任务。” 李玉山也说:“反正就是这些活,早干完了早利索。人多力量大,咱们多去人是对的。” 于金水最后说:“既然大家的想法都一致,那咱们就这么干了。从明天开始,于月秋、王友江你们两个人领着社员们刨红薯种下窖子。我和李玉山负责去磨花生米子,开始打油。这些完成以后,咱们都一起去开挖灌渠。” 到了晚上,于金水还没有吃完饭,陈热闹就来到了他家里。他看见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吃饭,马上说道:“你们先吃饭,我等一会再来。” 于金水的老婆对他说:“你既然来了,就等一会吧,我们马上就吃完了。于涛,给你热闹叔拿个板凳。你吃了吗?再一块吃点吧。” 陈热闹笑着说:“我吃过了,嫂子。你们吃吧,我找队长有点小事。” 于金水听了陈热闹的话,不用他说什么事,于金水心里也很清楚。陈热闹在地里干活,偷奸耍滑是出了名的。可是,他除了逮鱼摸虾,还有一个拿手的活,就是他炒花生参很到位。炒花生参也是一个力气活,挥舞一把像小铁锨一样的大铁铲,不停歇地在大铁锅里来回翻动才行。一旦是翻炒慢了,就会把花生参炒糊锅。还有就是把参炒轻了不行,炒过了火也不行,这样出油率都会减少。陈热闹为什么能把参炒好,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在家里吃不饱饭,一年到头的见不着肉的荤腥。肚子里缺油水,也就缺乏营养。所以,他在油坊干活的这十几天里,那真是天天都泡在油里。所以,他为了每年都能到油坊里,去炒这十几天的花生参,他是真用了心,也出了力,才练就的这手好活。 前些年,刚开始的时候,他为了学炒花生参。每年到了油坊里打油的时候,他是每天晚上都去油坊里帮忙。在油坊里,他不是帮忙烧火,就是帮忙推油榨杠子。油坊里温度高,有时候陈热闹累得出了汗,他就干脆把那件破棉袄脱了,扔到一边继续帮忙。那些叔叔大爷们,也知道陈热闹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在他离开油坊的时候,也给他拿一些,从花生饼上切掉饼边。可是,陈热闹却一反常态,人家还不要,他说他来帮忙干活,就是想学炒花生参。当时,这些老头们也可能觉得是陈热闹好玩,还就真的教他怎么炒花生参了。就这样,一来二去的,他真学会了炒参。并且他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炒得花生参出油率都比那些老师炒的还高。 今天晚上,陈热闹来找于金水。还真和于金水想的一样,陈热闹就是来找他帮忙,让他今年继续去油坊里炒花生参的。他等到于金水吃完饭,站起来说:“队长,我听说咱们队里要打油了。我再去油坊炒参行吗?” 于金水回头说:“你小子不光鼻子是属狗的,耳朵也还怪灵。谁给你说咱们队里要打油了?” 陈热闹忙说:“我看见于月秋通知大伙,明天开始刨红薯种。是她告诉我说,油坊里正准备开榨打油。” 于金水站起来,说:“你来了,我也不用再通知你了。明天你叫上李玉福和李玉山,咱们去拾掇油坊,磨花生米子,开始打油。” 陈热闹听见于金水同意他去油坊里打油了,心里马上像是吃了蜂蜜一样高兴。说道:“谢谢队长,我现在就去通知他们两个人。” 过了一天,他们四个人早早地来到了油坊里。用了一头午的时间,就把油坊拾掇利索了。他们又调试了一下油榨,用黄泥把炒参的大锅炉条好好地加固了一下。下午,他们四个人用推车推着一部分花生米,去磨坊里把花生米磨完。到了晚上,就正式炒花生参打油了。 打油这个活,虽然嘴上说炒熟的花生参不能吃,因为是公家的东西。可是,又有谁见过,看着水还被渴死的人。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四个人也都觉得饿的有点难受了。但是,还都坚持着没有人说这个事。那炒熟的花生参诱人的香味,让不饿的人闻到了都想吃上几口。更何况是饿得难受的人,还亲眼看着,这金黄流油的花生参就在眼前,谁还能受得了。陈热闹再也憋不住了,他这一次,往大锅里放生花生参的时候,用秤多称了半个饼的生花生参。他也不说话,把生参放进大铁锅去以后,又忙活地翻炒起来。其实他们三个人,也都看见陈热闹把生参放多了,也知道陈热闹是什么意思,就是都没有挑明罢了。 等到陈热闹把这锅花生参炒好以后,李玉山拿过饼包,包了一个饼的参就送到油榨里去了。于金水也不说话,和李玉山、李玉福一起开始推榨杠子。只见一股金黄色的花生油,顺着油榨的底槽流了出来。等到他们把第一次的油榨紧好了以后,陈热闹已经把锅里的花生参,盛到四个碗里去了。 于金水端起碗来,说:“大家都饿了,吃点垫吧垫吧,吃完了还得继续干活。” 他们三个人听了于金水的话,都笑了笑谁也没有接茬说话,然后,蹲在地上吃了起来。也可能是陈热闹吃得太快了,也可能是噎着了。他忙活地来到油榨跟前,从油桶里舀起一碗刚流出来的油,就喝了起来。他们三个人没有想到,一碗热油被陈热闹瞬间就喝了个精光。李玉福看着陈热闹喝完了。问道:“热闹,热油好喝吗?” 陈热闹放下碗,说:“你这不是废话吗,新油能不香吗?过年的时候,酥菜都没有这个刚打出来的热油香。” 李玉山说:“热闹啊,你回家拉屎的时候,千万别去茅房里拉。” 陈热闹不知道是玩笑,问:“不去茅房里拉屎,还能在屋里拉吗?” 于金水忍不住了,突然笑了起来。对陈热闹说:“在屋里找个盆,把屎拉盆里,以后好留着炒菜用。” 陈热闹看见这些人笑了,这才知道老实人也会开玩笑。 到了第二天,于金水突然看见,陈热闹的裤子上,在腚上还真的油了一大片。陈热闹自己应该是还不知道,这一定是他放屁的时候,油随着屁跑出来的。 于月秋他们刨红薯种下窖子,也已经是干了四五天了。他们每个人,每天都是挑着两个筐头子,拿着一把镢头,到红薯地里去刨红薯种。刨红薯种和平常刨红薯不一样,下镢头要很小心,不能把红薯种刨坏了。等到每个人都刨满了筐头子,就自己挑着去红薯窖子里储存。用担子挑红薯,一般不会把红薯颠坏。 于月秋每一次看到红薯窖子,心里都有一种压抑感。一块阴云马上覆盖在了她的脸上,她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自己的表情。都会说一句:“搓雪花膏、用肥皂洗手的不要到窖子下面去了,这样对储存红薯种有影响。还是男同志下去吧,咱们在上面往下递就行了。” 她说完,拿过麻绳来拴在筐头子上。等到男同志下到红薯窖子里面去了,她便提起筐头子,攥紧麻绳慢慢地把红薯往下放。 ------------ 第二十七章 开挖灌渠 十五里的灌渠,除了该建渡槽的地方,剩下需要人工开挖的部分。平均分到各个大队里去了,每个大队里分了一百八十米。从整个开挖灌渠的地貌地况来看,全程基本上都是当地人称麻古石的岩层。岩层虽然不是很坚硬,但是,用镢头、洋镐的很难刨动。只有放炮以后,才能开挖。 于家寨分到的那段灌渠,正在他们大队的村后面。这样对他们大队的社员来说,就不用舍家撇业地到外面去出夫了,这样白天干完活晚上回家住就行了。大队里又把这一百八十米灌渠,分到了三个小队里,每个小队分到了六十米的灌渠。这样一分,各小队就有了自己的主动权。于金水和队委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为了尽快地把灌渠开挖完成,他们决定还是在工地上设一个伙房。这样出工收工的时间也好控制,更是减少了早晚回家吃饭的时间。 于金水吸取了修建水库时的经验教训。吃不饱饭,饿着肚子,就一定干不出活来的情况。干不出活来,工程一定会完成的慢。那样熬时间出工不出力,才是劳民伤财的事情,还耽误自己的农活。所以,他决定,先把今年小队仓库里储存的余粮拿出来,放到伙房里大伙统一吃饭。等到工程完成之后总算账,再从每个人的身上平均收取粮食。这叫公打火,平摊钱。谁也没有什么意见 三队的全体社员们,基本上都赞成于金水的这个施工方案。参加过白龙潭水库工地的人,都知道吃不上饱饭,还干这么重的活的那种滋味。 于月秋更是赞成于金水的这个办法,她想:人是铁,饭是钢。来参加开挖灌渠的这些社员们,要是都吃饱了饭。干劲也会十足,工程一定会提前完成。今天,她领着山杏和陈热闹一起跟着技术员防线。两个技术员扛着水准仪测高程、量灌渠的边线宽度。每一个点上,于月秋都用锤子砸上一个木橛子。山杏提着红漆,又在木橛子上面刷上红漆。技术员在灌渠边线外围,找一块挪不动石头。在上面用红漆写上开挖的深度和宽度。这样为的是在以后的施工过程中点不会被破坏,也让每一个施工队有了施工的依据。 技术员继续往下一个点防线去了。于月秋让山杏和陈热闹拉着一个皮尺,从这个木橛子到下一个木橛子固定好以后。她便在后面溜上白石灰,这条白灰线就是灌渠的边线。等到他们三个人放完线回到伙房的时候,李玉山已经把饭做好了。今天还没有正式开工,伙房里吃饭的除了队委的几个人,就是于月秋她们三个人了。 今天,李玉山也是在伙房里第一次开火做饭,他蒸了一笼玉米面和白面混在一起的馍馍,烀了一锅猪肉烀大白菜。陈热闹闻着香味,贪婪地看着刚出笼的馍馍和猪肉烀白菜,馋得他直吞口水。他们这些人,正在准备吃饭的时候,李伟突然来到了伙房里。于金水看见他回来了,就知道白龙潭水库上,所有的工程都已经完成了。这些准备吃饭的人马上都站了起来,于金水问:“是不是全部都完成了?” 李伟看见这些人都站起来了,有点感动地说:“麻都坐下吃饭吧,还用站起来吗,都是一个队里的社员。”又对于金水说:“这回白龙潭水库的工程都全部完成了。要不是帮忙建水管所,一个月以前就都能回来了。” 于金水说:“这回好了,你们都回来了。这次咱们的开挖灌渠的工程,更能提前完成了。好了,什么都不说了,咱们都吃饭吧。” 于月秋看见李伟回来了,心里还是多少有一点别扭。为了缓和一下他们的尴尬,和以后在一个工地上干活见面的时候能随和。这时候,他主动对李伟说:“你们又在工地上坚持这么长两年,真是辛苦你们了。” 李伟看见于月秋主动过来和他打招呼,也忙说:“没有什么辛苦可言,在哪里都是干活。你开劳模会回来了?听程飞书记说,劳模表彰大会很气派。” 于月秋说:“场面是很火爆,地委书记亲自颁奖,让与会人员大受感动。听说,你也上了光荣榜,成了先进人物了。” 李伟听了于月秋话,突然内心有点愧疚感,但只是飘忽一下就过去了。他忙笑着说:“我的这点成绩,不值得一提。咱们吃饭吧,饭菜别凉了。”李伟赶忙岔开了话题。 陈热闹看见了李伟,刚才的那个高兴劲头一下子没有了。他和李玉福离开白龙潭工地回来的路上,一直是有一个问题让他们没有想明白。那就是,是谁去了指挥部举报的他们呢?当时知道这件事的就两个外人。一个是于金水,一个是李伟。他们想:于金水会去举报吗?他举报了我们,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后来他还因为这个事挨了批,受了过。要是他去举报,他不是自找苦吃吗?他们两个人,想了好几天也没有想明白。这件事,还得感谢于金水和于月秋。要不是于金水和于月秋去指挥部里费劲舍脸求情,他们有可能现在还在监狱里蹲着。所以,他们便开始怀疑举报他们的人是李伟。可是,他们又没有证据证明是李伟举报的,关键是这件事是个见不得天的事情。陈热闹和李玉福也只能是干怀疑,没有办法去讨要说法。 他们吃过这顿饭以后,第二天,工地上就全部开工了。社员们都知道,工地上是先吃饭后拿粮食。所以,今天工地上来了很多社员,得有一百五六十口子。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是来吃饭的还是来干活的。反正是所有的社员,情绪都很高涨。于月秋看着还很高兴的于金水,忙过去对他说:“来了这么多人,你打算怎么安排他们干活?” 于月秋的一句话,这才提醒了于金水。他想:对,怎么安排这些人干活呢?干什么活?应该怎么干?他想到这里,自己还真有点晕头转向了。他忙问于月秋:“月秋啊,你看着应该怎么干,我还现在还没有想到这那么多。” 于月秋犹豫一下,过了一会。说:“一共六十米灌渠,咱们第一天应该清表。把上面的杂草和树木清理干净。然后,打炮眼放炮。到了那个时候,放完了第一排炮,灌渠就能用人工开挖了,就是来的人再多也有的是活干。” 于金水皱着眉头,又说:“现在社员们都干劲十足,咱们不能撵一部分人回去吧?” 于月秋看着于金水犯愁了,认真地说:“反正是都来了,也不能让他们白吃饭。六十米工地,咱们分成六段。一段安排二十多个人,自己组合对脾气的人一块干。清理杂草树木的这些活,也就是一个上午的活,谁干完了谁歇着,等着吃午饭就行了。吃完午饭,留下一部分打炮眼的人员。其余的人先回家等着,放完炮再回来往外抬土。你看这个办法能行吗?” 于金水听到这里,高兴地一拍大腿。说:“大侄女啊,你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好,就按你说的这个办法干。” 活少人多,这个施工面上清理附作物的活,还不到开饭的时间就已经都干完了。社员们干完了活,有坐着的,有站着的,都在伙房外面等着吃饭。陈热闹看着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等着吃饭,他两只手扶着铁锨说:“今天的饭免费吃。老少爷们都敞开肚皮使劲吃,别不好意思啊。” 李玉福老婆接着话茬说:“又不是新过门的小媳妇,有老婆婆看着不敢吃饱。现在是新社会了,谁还怕人吃不饱饭。” 几个老娘们听了也都符合着说:“咱们干了活出了力,哪有不好意思吃饭的。” 李玉山和山杏看着今天这么多人吃饭,也是忙活的不轻。今天,蒸的饭是玉米面和红薯干子面和在一起的窝窝头,烀了一大锅猪肉烀大白菜。说是猪肉烀大白菜,其实也就是白菜里有几片肥猪肉罢了。 说实在话,从今年秋天,社员们才每人多分了五十多斤玉米。现在交公粮的时候,不用再交红薯干子了。今年各家各户,晒得那些红薯干子也都自己留下了。算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各家多存了一些粮食。在此之前,哪一家过得不都是半年粮食,半年糠菜的日子。今天灌渠开挖,是第一天开工。有的社员们也是为了来工地上看看热闹,更重要的还是这顿临时免费的午饭。他们这些人,在工地上吃的这顿饭,这么多年来,也是头一次吃得最饱,最香甜的一顿饭了。 到了晚上,于月秋在工地上吃过晚饭。回到家里的时候,看见于庆从学校里回来了。不用说,今天一定是星期六了。于庆看见姐回来了,忙从屋里出了帮忙把她肩上抗的镢头和铁锨拿下来。于月秋拍了拍于庆的头,说:“好小子,长得快赶上我高了。以后,你要好好吃饭,才能长大个子。现在咱们家里不缺粮食了,你以后在学校里不要舍不得吃,放开量地吃就是了。” 这时候,于亮听见姐姐回来了,跑了出来。拉着姐的手问道:“姐,今天你们工地上吃饭不要钱吗?” 娘也问道:“听说上午去了很多人?” 于月秋看着他们三个人,说:“都是为了吃一顿饱饭,又不是以后不要粮食了。今天上午,去的人真是不少。不过没有造成窝工,一天的活,一上午就干完了。” 来到屋里,于月秋从她的枕头下面,拿出来开劳模会的时候,发给她的那个笔记本,递给于庆说:“这个笔记本,姐送给你了,希望你以后好好学习。” 于庆拿着这本红色的笔记本,看见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奖给劳动模范于月秋同志。下面落款:中共平湖地委。盖着一枚鲜红的平湖地委公章。于庆看到这里,有些激动地说:“你应该好好地保存着这本笔记本,获得一个这样的奖太不容易了。” 于月秋看着激动的弟弟,笑着说:“你保存还不是和姐保存一样吗?只要你以后能考上大学,姐就是再珍贵的东西也愿意给你。” 于庆听了姐姐的话,高兴地拿着笔记本,找了一个牢靠的地方藏了起来。于亮眼馋地问姐姐:“姐啊,你什么时候再当劳模?奖给你的笔记本一定给我。” 于月秋心疼地抚摸一下于亮的脸颊。说:“行,下一次,我一定把笔记本给你。” 他们三队的炮眼还没有全部挖完,大队民兵连长李勇就把炸药送来了。一盒雷管、一捆导火线。他把这些东西交给于金水,并嘱咐他说:“这些炸药和雷管、导火线,一定要有专人管理。指挥部里做了统一安排,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吹头遍军号。头遍号是让人点烟的,记住,吹第二遍号的时候就开始点炮。因为工地上没有表,一定要记住这个军号声。” 于金水听了,回答说:“好的,我记住了。和在白龙潭水库工地的时候,是一个点炮的时间,你放心吧。” 李勇走了以后,于金水问王友江:“友江啊,还有几个炮眼没有挖完?” 王友江说:“快了,还有两个。不耽误事,那些挖完的炮眼先装着炸药也行。” 于金水听了说:“那行,炸药李勇刚送来。你安排人继续挖炮眼,咱们拿炸药去开始装炮吧。因为点炮的时间,还是和以前一样,咱们不能耽误别的生产队的事。” 六十米的施工面,一共挖了十八个炮眼。于金水和王友江,时间不长就装完了炮。于金水对王友江说:“找三个点炮的吧,算上你一个,你看看再找两个身体灵便的。” 于金水又对现场上的人们喊道:“现在炮都装完了,除了点炮的人员。其余的人赶快把东西都拾掇出来,马上就要点炮了。” 他们这里刚刚把现场拾掇利索,就听见李勇开始吹头遍点烟的军号了。王友江和另外两个人点完烟吸了几口,就一边大声喊着:“放炮——了!放炮——了!”一边往点炮区走去。 时间也就是过去了有十分钟左右,第二遍点炮的军号声就又响了起来。他们三个人早就分好了工,一个人点六炮。此时,他们三个人个人点个人的炮。瞬间的时间,就看见导火线里“嘶嘶”地冒出来了青烟。时间不长,整个灌渠工地上同时想起了炮声。 等到硝烟过去以后,于金水和于月秋他们几个人,来到放完炮的工地上。王友江他们三个点炮的,已经在这里了。他们来的目的,就是首先得查看有没有没爆炸的哑炮。如果有没响的哑炮,一定要保护好。有专人把哑炮里炸药和雷管,细心地给掏出来。等到第二天放炮的时候,再重新装上炸药一起放。他们细细地检查了一边,发现十八炮全部都响了,大伙这才都把悬着的信放下来。于金水看着被炮炸起来的麻古石,高兴地说:“很好,咱们这就叫做‘一炮打响’。走吧,都回去吃饭吧。” 于月秋回来的路上,对于金水说:“你发现没有,小推车在一茬炮和二茬炮放完到时候还能用上了。往后,灌渠越挖越深,小推车就不好用了。脱不了还得用抬筐往外抬土。是不是先把抬筐预备好,到时候就省事了。” 于金水听了,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对,明天是青山集,让王友江去赶集买抬筐去。咱们要是不提前准备,我相信这个不起眼的东西,有可能还买不着。” 和于月秋预计的一样,把第一茬炮的渣子,从灌渠里清出去以后。再用独轮车,往外清运第二茬炮的渣子的时候就很费劲了。现在,灌渠得有一米多深了。一辆独轮车,一个人推着,三个人在前面拉。才能能勉强地把这一推车渣子运到灌渠外面去,但是,已经是累得这四个青壮劳力精疲力尽了。另修一条坡度长的便道吧,这样运土还省一些劲。但是,也只能是等着把这一茬炮的渣子,清运出去以后才能修。这样去修便道的人工,就要浪费很多很多。到了这个时候,算算就不如用抬筐往外抬渣土省事了。他们便丢弃了独轮车,两个人一付架,开始用抬筐往外抬渣土。 一抬筐渣土,也就是有二百斤左右。从天明到天黑,一付架子到底能往外抬多少渣土,谁也没有计算过。只是看着来来回回,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地把渣土往外抬。 ------------ 第二十八章 时来运转 在于家寨大队准备割麦子以前,那十五里全程需要人工开挖的灌渠,就基本上都已经完成了。但是,那十几处需要架渡槽的地方,看来今年是没有指望完成了。两位公社书记,在开灌渠开挖动员会的时候,说的那些信誓旦旦的话,也都成了泡影。幸好今年老天爷,可能是看着这些挖灌渠的人累得实在是太可怜了。他老人家才起了怜悯之心,在春天里最需要雨的时候,下了几场贵如油的春雨。 受益最大最多的还是于家寨大队。特别是那一二百亩上了氨水的麦地,长出来了的麦子就是不一样。麦秸粗壮,麦穗不但颗粒饱满,麦穗还特别大。和没有上氨水地里的麦穗相比,简直是大出一半来。社员们每次走到这里,都会像对待自己可爱的宝宝一样,伸手轻轻地抚摸一下这茁壮成长麦穗。每到这个时候,他们的心里都是那样充满甜蜜和满足。 于月秋晚上一进大门,却看见于庆回来了。她看着于庆奇怪地问道:“今天不是星期六吧?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呢?” 于庆说:“学校里停课了,很多老师都被抓走了。没有被抓走的老师,也不敢给学生上课了。” 于月秋听了于庆的话,瞪大了眼睛,问:“老师为什么被抓走了?你的那些同学都回家了吗?” 于庆说:“老师为什么被抓走了,就连老师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天天不是开大会批斗他们,就是让这些老师戴上高帽子游街。同学们有回家的,也有去当红卫兵的。我看着在学校里也不能上课了,就回家里来了。” 于月秋担心地说:“你马上就要考高中了,在这关键时刻,不上学怎么能行呢?我也是早就听说过,县城里的学校,不好好上课了都停课了。下边公社里的学校,怎么也不上课了呢?这到底是为什么?” 于庆也不明白地说:“唉——谁也说不清楚。这种情况在学校里不走的话,就被拉着去当红卫兵了,还不如回家来,给家里帮忙干点活。” 于月秋听到这里,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些学生们不在学校里好好的念书,而是去干和他们不相干的事情,这不是把他们的学业给耽误了吗? 麦收大忙季节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天,又是每年五端午。于家寨大队,还是在青山逢集的这一天,放假过五端午,让社员们去赶集买过麦口用的东西。早晨于月秋的娘早早地就起床了,她挎一个篮子就出了门。来到了自己家的自留地的菜园里,在菜园头上掐了几支艾叶。还在莲藕汪边上,掐了两个小莲藕叶子。有了这两样东西以后,她又在麦地田垄上拔了一把开花的芥菜。她看看该弄的东西都弄到了,她就把这些东西放到篮子里回到家里。回到家里,她在自家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上,又摘了几个石榴花。 然后,她把弄来的这些东西,放在水里清洗干净了,就全部放在锅里,这才添上水开始烧火。等到锅里的水开了几次以后,她便把早就准备好的十个鸡蛋,一个一个地放进锅里继续烧火。过了一会,一锅飘着清香还带有中药味的五端午鸡蛋就煮好了。 到了这时候,于月秋已经起床了。她看着娘已经煮好了端午鸡蛋,又回到屋里,对还没有睡醒的两个弟弟喊道:“起床了,起来吃端午鸡蛋了。” 于亮听见姐姐喊吃端午鸡蛋了,马上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半睁着眼出来洗了洗脸,说道:“鸡蛋在哪里?我吃完还得去采银花去。” 过了一会,于庆也起来了。他洗完手,坐在桌子跟前吃了两个鸡蛋,对于亮说:“你今天去哪里采银花?我也和你一起去采银花行吗?” 于亮听见哥哥要和他一起去采银花,高兴地说:“行,还有二蛋,咱们一起去吧。” 哥俩一人提了一个篮子,高高兴兴地采银花去了。于月秋也吃了两个鸡蛋,还就着鸡蛋吃了一个红薯面的煎饼。她吃完饭对娘说:“今天,我去赶集买一付麻绳去。今年再往场里挑麦,咱家的那付麻绳已经不能再用了。” 娘说:“你去吧,天热,早点回来。” 于月秋一到青山,就看到大街两旁,到处都贴着五颜六色的大字报。很多大字报都是举报谁是走资派,说谁是保皇派的,还是谁是地主阶级,谁是资本家的……。一伙一群的红卫兵,穿着绿军装,手里拿着红色的语录小本子,在大街上窜来窜去的。也不知道是忙活的什么。这时候,她突然看见一伙红卫兵,有的肩上还背着枪,一边高喊着口号,一边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从前面走了过来。这两个人,头上还戴着高帽子,脖子上挂着一个大木牌子,木牌子上写着他们的名字。看来,这两人是押着他们来游街的。 于月秋随着街上看热闹的人群,也看来半天热闹。她突然听见有人喊她:“于月秋同志,你干什么去?” 她听见喊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公社书记程飞在喊她。奥,不对,程飞现在不是公社书记了。现在是青山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于月秋马上笑着说:“原来是程主任,我来赶集买些过麦口用的东西。你这是干什么去?” 程主任说:“我正准备去你们大队找你,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了,真是太巧合了。走吧,跟我到公社里去吧。” 程主任推着自行车,和于月秋一起来到了公社他的办公室里。他又习惯性地,随手给于月秋到了一杯水。说道:“现在的形势你都看到了吧。对你来说,这可是一个很好的机遇。你又是地区劳动模范,你有这个老资格。往后你只要是认准路线,按上级的指示办事,大胆地去工作。凭你的现在的能力,你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于月秋听了程主任的话,头有点蒙。怎么云山雾罩的,又是能力又是前途不可限量呢?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程主任看着她的这个样子,知道她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当前的大好形势。又对她说:“现在是打到走资本主义的保皇派,扫除一切牛鬼蛇神。夺取他们手中的权利的,来捍卫我们无产阶级的政权。” 于月秋听到这里,好像有些明白了。她说:“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夺权。” 程主任很自信地说:“你只要愿意跟着我干革命,我保证让你当上你们于家寨的大队长。” 于月秋听到这里,她现在彻底明白了。激动地说:“我愿意跟着你干革命,就怕是我的能力不行。” 程主任马上握着于月秋的手,高兴地说:“于月秋同志,你这样做就对了,咱们听上级的指示,按上级要求的路线政策做事,就一定不会做错。你也一定有能力胜任大队长的这个职务。咱就这么说好了,最近我就去你们大队。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就行了。” 于月秋昏昏然地走出了公社大院,来到集市上的时候,才回到了现实中来。她买了一付麻绳,什么也没有再买就离开了集市。回家的路上,她心潮澎湃,自己内心里充满了幻想,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她自从当选地区劳模,担任女石匠连连长的那天起,她就已经尝到了荣誉和权力魔力。她对荣誉和权力的狂热追求,胜过了自己的生命。从水库工地回来的这两年里,她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生产队里的大事小事,她都要过问。加上于金水又找了她几次帮忙想办法出主意,她更是相信自己是有领导才能的。她再也不是,去白龙潭水库工地之前的那个小姑娘了。 红薯种窖子里她被强奸以后,在瞬间的时间里她就改变了自己。把被动变成了主动,把一个民兵连长治得服服帖帖。把自己的屈辱,变成了几个月的能吃上饱饭。在那个人人都饿肚子的年代,一顿饱饭的价值,是没有办法计算的。关键时刻,粮食比黄金还要珍贵。在她的价值观里,不管是为什么让自己有了付出,那就一定要有回报才行。她从地区开完劳模表彰大会,和程飞一起回来的时候。虽然脸上没表现出来失望的表情,但是,也没有表现出来很高兴的样子。她当时就认为,这个劳模当得太没有价值。那个证书、奖状和笔记本,只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给自己没有带来想得到的东西,她认为对未来也不会有什么帮助。所以,她把奖给她的那个笔记本,送给了弟弟于庆。 她没有想到,今天程飞对她说的一番话,才让她突然明白,那个劳动模范的光荣称号不是这么简单。这个称号,是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但是,又有多少人奋斗了一辈子,也没有实现他们的梦想,获得这个劳动模范的光荣称号。于月秋现在真是感谢老天,感谢自己这些年来没有白出力流汗,获得了这个劳模的称号。这是她未来事业上成功的资本,也是在将来的仕途成功的老资格。 ------------ 第二十九章 走马上任 于家寨的社员们开镰割麦子时间不长,公社的程主任就领着的几个人,来到了于家寨大队里。一起来的,除了那几个成员外,还有四个背着枪的,穿着绿军装带着红袖章的民兵。他们来到了大队办公室,正好看见大队长于金贵在这里。他看见程主任领着这么多人来了,赶快的站起来说道:“程主任来了,天太热了,快进来凉快一会。” 于金贵五十六七岁的年纪,五短身材,红脸膛大嘴巴。他从建国初期,就在大队里当大队长。应该是全公社,资格最老的大队长了。程飞每一次到乡下检查工作,最不想看到就是这些老干部们的嘴脸。他们认为自己当干部时间长了有经验。只要是程飞提出什么问题来,他们的口头禅就是:按以往的经验看、我认为应该这么这么办、再就是吴书记以前遇到这样的事,都是这么办的。其实是说者无心,可是,听者却有意了。 今天,程飞看见于金贵在办公室里值班,对他说:“你通知大队队委会成员和三个生产队长,前来办公室开会。” 于金贵看着今天的这个阵势,心里打起鼓来。心想:在这个当口,他们来了这么多人,还有全副武装的民兵。看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或者是已经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一边想着,一边小跑着去通知前来开会的人员。时间不长,于金水和一二队的队长及队委会成员,都来到了办公室里。程飞看了一眼来开会的这些人,开口问道:“于月秋同志怎么没有来,她可是咱们公社唯一的一个地区劳动模范。县里和地区里的领导,都拿着她很重视。你们大队里是怎么搞得,平时就是这样对待劳模的吗?” 于金水听到这里,马上说道:“程主任稍等一会,我这就去把她请来。” 程飞站起来说道:“你去通知于月秋同志,直接到一队麦地去吧。我们现在也过去,今天,咱们开个现场会。” 于金水听了,心里想不明白了。今天,程飞来这里想搞什么名堂?开会就开会吧,怎么还要到麦地去开会呢?他一边想着,一边抓紧去喊于月秋去了。 程飞他们一伙人,来到了一队正在收麦的地方。他找了一块看着麦秸强壮,麦穗粗大的麦地。问一队队长:“这块地,是不是用了氨水?” 一队长赶忙回答:“程主任看得真准,这块麦地确实是上了氨水。” 程飞马上说:“好吧,把社员们都喊过来,先割一亩上了氨水的麦子。” 大队长、小队长他们都搞不明白了,今天程飞到底想干什么呢?他自从来到于家寨,就没有见过他的笑脸。都心想: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他说怎么办,咱们怎么办就是了。 一队长听了程飞的话,赶快来到社员们正在割麦的地方。说道:“程主人来了,让我们先去割那块地里上了氨水的麦子。” 有个社员听了,问道:“正在抢收,割哪一块不行,非得再挪地方割吗?” 一队长说:“别发牢骚了,连大队长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们还是少说话,䞍着割麦就行了。” 真是人多力量大,一队队长领着社员们,时间不长就割完了一亩地的麦子。程飞看着把麦子割完了。说道:“马上把麦铡了晾晒,再把麦粒子打出来。” 一队长听了也不敢怠慢,马上领着社员们铡麦、晒麦、打场。程飞等着于月秋来了,对她说道:“于月秋同志,真是对不住了。你这个大劳模至今还是一个革命群众,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职。” 于月秋看着程飞真的来到了于家寨,又听了他刚才的话,心里一阵高兴。她郑重其事地过去和程飞握着手,激动地说:“多谢领导的关怀,工作不分贵贱。为了为了建设社会主义,让我干什么都行。” 于家寨大队的干部群众们,听了程飞和于月秋的对话。感到他们今天说得话,用的都是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新名词,感到既新鲜又担心。外面发生的一些事,他们或多或少的也都听说过一些。 又过了很长时间,一个背枪着的民兵过来对程飞回报说:“报告程主任,打出来的麦粒子都扬干净了。” 这时候,程飞从树底下站起来,说道:“走吧,咱们都过去见证一下,看看今年一亩地里到底能收多少麦子。” 于金水听了程飞的话,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忙拽了一下于月秋的衣服。于月秋明白他的意思,她和于金水马上退的这伙人的一旁。于金水问她:“今天,程飞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她低声对于金水说:“我也不很清楚,但是,咱们最好自己不要往枪口上撞。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千万记住了,都不要持反对意见。有什么问题,咱们过去今天再说。” 于金水看着于月秋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对他说话,这时候,他心里也没底了。在别的大队里发生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不少。有好几个大队里的老大队长,还有一些地主富农都被关进了黑屋子,还被拉出来游街批斗。 程飞抓起一把扬干净的麦粒子看了看,说:“今年上过氨水的麦子就是不一样,看这成色,产量一定不低。于大队长,马上安排装麻袋过磅。” 不一会的工夫,这么一大堆麦子就装完了麻袋,过完了磅,一共是七百六十七斤。这时候,程飞才从脸上露出了笑容。他高兴地说道:“今年,你们于家寨大队又是一个丰收年。这个大丰收,是国家对咱们大队无偿的支援,才获得的丰收。所以,咱们丰收了不能忘了国家。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他们抛头颅洒热血赶走了侵略者,推翻了蒋家王朝,才把土地从地主富农们的手里夺过来的。但是,他们自己愿意把土地交出来吗?不会的,他们是一百个的不愿意。这些人还在时刻都在等待着机会,想把土地从咱们无产阶级,贫下中农们的手里再夺回去。如果真是那样,我想,咱们广大无产阶级们是不会答应的。所以,为了我们的国家更加强大,我们必须多打粮食,多交公粮来支援国家建设。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地富反坏右们,老老实实地接受改造,让他们再也不敢有想夺回土地的梦想。” 这时候,那几个一起来的公社领导,还有那几个民兵,首先带头鼓起掌来。于月秋看了,也不失时机地,招呼于家寨的干部社员们一起鼓掌。 程飞看看火候也差不多了,马上抬起手来往下摆了摆,这些人霎都时停止了鼓掌。他又高声说道:“今年,咱们于家寨的小麦丰收了,增产了。这次要交得公粮,咱们一定要在全公社甚至是全县拔头筹。你们自己说说,今年咱们应该上交多少小麦合适。” 于家寨的干部群众都议论开了。有想多交的,也有舍不得多交。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为了土地不被地主富农们再夺回去,愿意多交公粮来支援国家建设。 程飞看着这个情况,又是摆了摆手。然后大声说道:“好了,革命群众们,你们都是好样的,你们都是国家建设的功臣。将来我们国家富强了,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你们这些功臣的。我提议,咱们于家寨大队,今年就上交小麦二十万斤吧。” 人们听见今年要交小麦二十万斤,一下子都鸦雀无声了。大队长于金贵听了程飞的话,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去年公粮就增加到了十万斤,社员们看着小麦丰收了,却是干喜欢一场,却吃不到嘴里去,还要再继续去吃糠咽菜。今年麦地里上了氨水,产量也确实是增长了。可是,公粮又要增长。并且,还要增加到小麦二十万斤。如果这样下去的话,老百姓还能有盼头吗?要是以后每年小麦都增产,每年都增加公粮,这到什么时候才个头。过了很长时间沉默,于金贵想:不行,公粮不能这样恶性增长下去,我不能听之任之。为了于家寨的全体社员们,我要坚决制止这种不正之风。他想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生气地说道:“这不是说梦话吗?把粮食都交了公粮,社员们今后吃什么?喝西北风过日子吗?” 几句话,一下子就把给程飞说恼火了。社员们和于金水他们看到眼前的这个情景,都替大队长于金贵捏了一把汗。都提心吊胆地看着,担心着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事?这时候,就看见程主任用手指着于金贵,高声说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对无产阶级专政不服,在恶毒攻击和诋毁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群众。你是在帮那些地富反坏右叫屈,想让他们再骑到咱们贫下中农的脖子是作威作福。你就是于家寨大队里,走资产阶级道路的保皇派。我们无产阶级革命群众,是坚决不允许的。把于金贵绑起来,送到公社里先关押起来。” 于金水看来是忍不住了,就在他要张嘴替于金贵求情的时候,于月秋忙拽了他一下。他咬了咬牙,还是忍着没有张开嘴。 程飞装作有点不情愿地说道:“一个多年的老干部,没有想到,他是一个隐藏在革命阵营里多年的阶级敌人,实在是让人痛心啊。于金贵以后也绝对不能继续再担任大队长这个职务了。可是,你们大队也不能一日无主。绝对不能耽误了咱们于家寨大队的抓革命促生产。村里的干部和革命群众都在这里,你们看看你们大队里,现在有谁能不负众望,来担任这个大队长一职呢?” 大队里的几个干部和三个队长,他们听了程主任的话一下子都愣在了那里,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到了这个时候,于金水一下子明白了。他赶忙小声对他们几个人小声说道:“你们看清楚了吗?这个大队长,现在谁也干不了。也只有于月秋这个地区劳动模范,来接这个这个乱摊子了才行,但是,咱们要是把她推上去,是不是做的有点不地道啊。” 几个队委里的干部和一二队队长听了于金水的话,也是才突然清醒过来。他们也都同意于金水的意见。这时候,只见民兵连长李勇,不失时机地突然举起手来高声说道:“我们大队里,也只有于月秋能胜任这个大队长一职。” 队委里的这几个人和三个队长,也紧接着附和着李勇,都说于月秋是唯一的人选。那些看热闹的社员们看了,也都七嘴八舌地说于月秋是劳模,有她当大队长也正合适。 到了这个时候,程主任看看条件已经是成熟了。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办得这么顺利。他看了一眼打麦场里的,这些于家寨大队里的干部群众,然后故作严肃地说道:“既然你们大队里的干部群众,都选于月秋同志来当这个大队长。我相信人们群众的眼光是亮的,你们都想选一个,能带领社员们走向金光大道的好干部。现在我宣布,就临时有于月秋同志来担任这个大队长。但是,话又说回来,你们全于家寨大队又有谁能和于月秋相比呢?一个地区劳动模范,来当一个大队的大队长,都有点委屈她了,现在咱们就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于大队长说几句。” 此时,于月秋心里非常激动也很高兴,但是,她还是有些腼腆地来到前面。先向程飞他们鞠了一躬,又转过身来朝着于家寨大队的干部群众鞠了一躬。然后说道:“我还年轻,没有什么工作经验。是领导和广大的人民群众,给了我这个锻炼的机会。我一定不辜负领导和人民群众对我的厚望,共同把咱们于家寨大队的各项工作搞上去。特别希望,你们三个生产队长和队委的全体成员,以后多多给我帮助。” 程飞看见于月秋讲完了话,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忙说:“李勇同志,现在正式任命你,为于家寨大队的民兵连长。以后于家寨大队的工作,主要就有你和于月秋两个人来主持。以后,你的一切行动,都要听从于月秋的指挥。共同来执行上级领导的各项指示,坚定不移地走无产阶级专政的道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带着民兵坚决保卫,我们无产阶级专政的正权。李连长,你能做的到吗?” 李勇万万没有想到,幸福会来的这么突然。他以前的这个“民兵连长”,也就是他自封的。就连大队里都没有人承认他是什么“民兵连长”。他就连做梦都想当一个正式的民兵连长。他激动地过来对程主任说:“程主任你放心,我保证一切行动都听从于大队长的指挥。” 今天,程飞的于家寨之行,看来是一切都顺利地完成了。然后,他心满意足地押着于金贵,回公社去了。 程飞走了以后,于家寨大队的这几个大队委员,三个生产队长。他们好像是认清了当前的国家形势了。其实,他们早就听说了一些事。这次的大运动,从去年就已经开始了。有些人夺取了政权,砸烂了公检法的事情也早有耳闻。他们青山公社,也有几个大队的大队长被夺了权,有的也像于金贵一样被抓了起来。会来事的,老老实实让位的还是革命群众。像于金贵这样敢于顶撞领导的,就成了保皇派被打到了。这几个人现在心里都很清楚,这个官要想继续干下去,就得老老实实地听 指挥。不过这要交二十万斤小麦的事情,他们还是不死心。于金水心想:你于月秋既然当了于家寨的大队长,你就有责任去替社员们办事。他想到这里,对于月秋说:“于大队长啊,咱们大队不能增产不增收。今年,小麦的增产,社员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再像以前那样,一个人分四五十斤小麦,已经是不行了。增产了,不让社员们多收入一点,这个事,谁也圆不过去。你点子多,想想办法去找程主任求求情。今年的公粮是不是少增加一点,让社员们多分一点,多吃几顿饱饭,也就皆大欢喜了。” 其他几个人,也都说让于月秋去找程主任说说。今年的夏季公粮少增加一点也行,但是,一下子增加到二十万斤,实在是太多了。这可是关系到咱们于家寨大队,全体社员们的吃饭问题。这么多年来,社员们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苦了。 于月秋看着这些人,说道:“咱们都想到一起去了,不能再让社员们饿肚子了。今天,程主任正在气头上,咱们不能往枪口上撞。明天,我再去找他吧。好了,大家还是赶快回去割麦子吧。如果社员们问起这个事,就告诉他们尽管放心,今年一定让社员们吃上包饭。” ------------ 第三十章 为了社员们的好日子 晚上,于月秋刚进大门。于亮就高兴地迎了上去,他拉着姐姐的手,问道:“姐啊,你当大队长了吗?” 于月秋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于亮,于庆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问姐说:“下午听说于金贵被逮起来了,他是因为什么事?” 于月秋说:“我也说不清楚,上面的领导给他定的罪是,走资本主义的保皇派,说他是隐藏多年的阶级敌人。” 于庆听了说:“基本上都是这个罪名,学校里那些被抓的老师,定的罪也是保皇派。” 晚上吃饭的时候,娘对于月秋说:“你这么年轻,就当了大队长。以后要是遇着什么难办的事,多和于金水他们商量。要是今年真的交这么多的麦子,咱们老百姓真的没有办法生活了。唉——这个吃糠咽菜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于月秋听了娘的话,看着娘和两个弟弟那菜色的脸,心里一阵难受。她以前曾经想过,怎么样才能让两个弟弟和娘,每天都能吃上饱饭,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现在社员们终于看到希望了,小麦开始增产了。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从去年开始,公社里给我们大队,每年增加了这么多的公粮。把老百姓们,本来应该吃到嘴里的粮食又给抠了出来。如果,每年都要增加公粮,社员们可真的是没有盼头了。我相信,上级领导,是不想看到老百姓天天吃不饱穿不暖的。我明天不管采取什么办法,也得要让程主任撤销这个增加十万斤小麦的计划,以后不再给于家寨增加公粮了。 现在是麦口抢收抢种的日子,大队里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她对李勇说:“你安排好村里执勤的民兵,这个时候,是麦收大忙季节,一定要防火防盗,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我今天去公社里一趟,找程主任求求情,不能增加这么多的公粮。” 李勇听了,忙说:“我陪你一起去吧,也好来回的保护你。” 于月秋听了,笑了笑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你搞好村里的安全就行了。” 于月秋来到公社的时候,程主任正在会议室里开会。他看到了于月秋,忙笑着出来递给她一串钥匙,对她说道:“你先到我的办公室等一会,我开完会就回去。” 于月秋来到程飞的办公室里,给自己到了一杯水。坐在办公桌前,没有事拿着一张报纸,有心无心地看着消磨时间。不过她此时,感觉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她想:我要是也能天天坐在办公室里,看看报纸喝喝茶,这一辈子也算没白来世上走一遭。 于月秋这几天没白没黑地,在地里忙着割麦子,不但没有休息好还累得浑身难受。她拿着报纸却不知不觉地,趴在办公桌上睡觉了。等到她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这时候,公社食堂里的大厨端着饭菜,跟在程主任的身后进来了。程飞马上不好意思的对于月秋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正好该吃午饭了,你就孬好的在这里吃一口吧。咱们也正好边吃边聊,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于月秋觉得,在这个时候非要强行走的话,就显得自己不实在也不诚实了。主要是,该办的事还没有办。她想到这里,客气地说:“谢谢领导了,让你破费实在是不好意思。” 程飞又说道:“月秋啊,你不要太客气了。我们早就是同甘共苦的老战友了,吃顿便饭不算什么?” 他说着,从厨子里拿出一瓶酒放在桌子上,说:“为了你当上了你们于家寨大队的大队长,也为了咱们的合作初步成功,咱们今天一定要庆祝一下。” 程飞说着把酒斟满了两杯。于月秋看见程飞真的把酒斟满了酒杯,马上站起来说道:“我可不会喝酒。” 程飞说:“会不会喝酒,自己不喝怎么知道。今天,你就破个例喝一杯试试。为了将来,为了你的远大理想,你不会喝酒怎么能干好以后的工作啊。” 程飞的几句话,又让于月秋想起了今天要办的大事。还有就是,她是怎么当上地区劳模的,又是怎么当上大队长的。其实,这些于月秋心里都很明白,要不是程主任的帮忙,她是不可能得到这个荣誉和权利的。到了这时候的于月秋,心里更明白了,他程主任为什么要帮助一个农村的小姑娘。于月秋再傻,也知道程飞是什么意思。他们在白龙潭水库工地上的时候,第一次见面,他就拉着于月秋的手,又是给暖手又是给搓手。那时候,于月秋就已经知道程飞是什么人了。她想到这里,端起一杯酒。说道:“我首先真心感谢,程主任对我的无私帮助和关怀。” 于月秋说完,把酒杯伸过去和程飞碰了一下杯,然后一饮而尽。接着就大声咳嗽了起来,程飞赶忙过去,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于月秋的后背。说道:“你慢点喝,赶快吃口菜压压。” 于月秋有点不好意思的,条件反射一般地挣脱了程飞的一双手。坐下拿起筷子,真的夹了一些菜放到嘴里。程飞又赶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接着又马上拿起酒瓶,把自己和于月秋的酒杯斟满酒。这时候,于月秋又站起来端起酒杯。说道:“这一杯酒,我是替于家寨大队的全体社员敬你的。这些年来,社员们的苦日子确实是过怕了。我希望程主任收回成命,减去那十万斤小麦,让于家寨的社员们吃上几顿饱饭吧。” 于月秋说完,又是把酒一饮而尽。程飞看着有点微醺的于月秋,说道:“这是咱们关着门在说话,以后这样的话,你千万别在外面说,那样会犯路线错误。对于你说的那多交十万斤小麦的事情,让你们大队交是公道,不让你们大队交是情分。我只看你的面子,除了你我谁的面子我也不给。我是什么意思,你也不用装糊涂,心里一定很明白。到底这十万斤小麦,你们大队该交不该交,就看你于月秋怎么办了。” 于月秋虽然是喝了酒,但是,程飞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心里非常清楚。她的第一次,为的是自己能吃上一顿饱饭,被迫让一个民兵连长,给夺去了一生最宝贵的东西。那时候,她并没有反抗,因为把柄攥着人家手里。现在,又要为了于家寨大队的社员们能吃上饱饭。这第二次,却给人家送上门来了。这到底值不值呢?陈热闹、山杏、两个弟弟和娘那挨饿的情景。这时候,又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我真是投错了胎,做错了人,我要是一个男人该有多好。算了吧,不多想了。搭上我一个人受辱,换来全体社员们以后不再挨饿,我也值了。但愿人们以后能理解,我今天付出的这一切。这个代价,有可能毁掉我一辈子的幸福。 一瓶酒,他们两个人一会的工夫就喝光了。程飞不喝酒的时候,对于月秋都动手动脚的。现在有酒盖脸,他哪里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于月秋虽然是一个农村姑娘,但是,她那丰满的身体,和她的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足以让一个多情的男人想入非非。 又过了两天,从于月秋当大队长以来,召开了第一次会议。会议成员:三个生产队队长和民兵连长李勇,还有那几个大队队委成员。于月秋说:“于大队长犯了错误,这是他犯得路线错误,也不是谁说了算的问题,我们要尽量想办法把他给救回来。我今天要说的重点是,现在咱们正是抢收抢种的季节,也是我们于家寨大队,全体社员们一年来最关心的大事。我们要趁着天气好,抓紧把麦子抢收到手里。前两天,公社里又给我们大队增加夏季公粮的上交任务。并且还不是个小数目,一下子比去年增加了一倍。于大队长,也为此犯了错误。这两天,我已经多次去找程主任求情。但是,都没有成功。这不是个小事情,这关系着我们于家寨大队,全体社员们今后能否吃上饱饭的大问题。最后,还是县委的领导,出面过问了这件事。才算是把增加的夏季公粮,这十万斤小麦给免了。大家回去告诉社员们,今年咱们大队,除去应该上交公粮的麦子,除去各队留下的储备粮和种子。剩下的麦子,有多少,咱们就分给社员们多少。为的就是,以后,让咱们于家寨大队的社员们不再挨饿,不再去吃糠咽菜。” 于月秋刚说到这里,参加会议的全体人员,都热烈高兴地站起来鼓掌。不管他们是不是都在拍马屁,但是,都是说的那同一句话:于大队长,你给我们于家寨的社员们造福了。 在今年的这个麦口里,老天还是没有忍住下了两场雨。但是,这两场雨只是耽误了收麦的时间,没有造成小麦的损失。相反,麦地被雨水滋润了,在收完麦子种玉米的时候可省了不少事。土壤湿润,也保证了玉米苗子的成活率。 等到把麦粒子晒干扬干净以后,又如数地上交了十万斤的小麦公粮任务。于月秋也没有食言,今年,社员们分到手里的小麦,每个人是一百零五金,比去年增加了正好是五十斤。这可是于家寨大队有史以来,分的小麦最多的一回。社员们高兴之余,都对于月秋竖起了大拇指,从内心里感谢和支持这位年轻的女大队长。可是,又有谁知道,于月秋为此付出的一切心酸和心灵上的创伤呢。 到了晚上,于月秋回到家里,看见娘破天荒地蒸了一锅白面的馍馍。于亮看见姐回来了,高兴地拿着一个白面的馍馍递给姐姐。说道:“姐啊,往后咱们家能吃上白面的馍馍了。” 于月秋手里拿着白面馍馍,心里一阵五味杂陈。当她看见娘和两个弟弟,脸上都露出了幸福笑容的时候。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落在了地上。一直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内心深处才算是有了一点平衡感。她自己有一个自己的价值等量代换观念,她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迫付出的东西,她都得想法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再换回来才行。 有一天早晨,于月秋刚刚来到大队办公室里,李伟就来了。她看着李伟,今天有点和以前不一样,还好像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来到一把椅子跟前,犹犹豫豫地坐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于月秋,接着又把头底下了。于月秋看着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问道:“你找我有事吗?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就是。只要是我能帮上忙,我一定帮你。” 又过了一会,李伟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看见有的大队里,已经把地主富农成分的人员,都给揪出来批斗了。你经常去公社里,现在的国家形式你很明白。下一步,我应该怎么办?我们家以前是地主,我以后是不是也被化成地主的成分呢?如果真是那样,我的这一辈子可就真的完了。什么前途和未来,对我来说都没有指望了。我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给我指一条明路,我以后应该怎么走下去?” 于月秋听到这里,这才明白了李伟,今天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别别扭扭的。原来,他是因为自己的家庭成分的问题在烦恼。 ------------ 第三十一章 地主家庭的李伟 于月秋看着李伟那一脸的可怜相,心里还真动了恻隐之心。李伟在白龙潭水库工地上的时候,就把于月秋当成了自己的偶像,也曾追求过于月秋。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刚刚发展到谈恋爱的阶段,两个人也都幻想着幸福将来的时候。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于月秋被人给强奸了。从此,这段有可能成为美好姻缘的佳话,也就此破灭了。当时,于月秋也确实是对李伟有了好感。他不但人长得很帅,还是高中毕业生。自己虽然只是初中毕业,但是,她相信世上有郎才女貌的说法。但是,于月秋更加坚信爱情是神圣的。里面不能有半点的虚假,得有双方对彼此的真诚,更不能在爱情里掺杂污垢。所以,她被侮辱以后,马上就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一生最宝贵的东西,也就失去了她等价交换的砝码了。所以,她开始疏远李伟,拒绝和他除了工作以外的一切交往。不过她内心里还是把李伟当成了自己的初恋情人,李伟在他的心里,却是怎么也不会磨灭干净的。两年都过去了,一直到现在,她的心里还是对李伟忘不掉。 于月秋不用多想,她心里也很明白目前李伟的情况。他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别的大队里有地主,富农的都已经被抓起来了。现在,全部都关押在公社里的一个废旧仓库里。李伟被化成地主成分,已经是改变不了了的事实。于月秋想到这里,也为李伟担心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被化成地主成分这个事,一时还真没有好办法解决。因为你爹就是地主,成分也是地主成分。你是他的儿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李伟失望地看着于月秋,又说道:“你能不能给程主任求求情,看看他有什么办法解决。只要是不把我化成地主成分,他让我干什么都行。” 于月秋听了李伟的话,突然想起陈热闹和李玉福偷鸡被举报的事情。当时,于金水和她讨论过这件事,也怀疑举报人是李伟。因为,这件事除了当事人,就他和于金水两个人知道。于金水没有给指挥部里回报,那就剩下他李伟一个人知道这件事了。但是,他们当时也没有证据证明,举报人就是李伟。今天,李伟提到了程飞,于月秋才又想起了这个事。她对李伟说:“你和程主任不也是很熟吗?你也可以去找他问问,探探他的口风。如果有一线希望,咱们也好想办法。” 过了一会,李伟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昨天下午去找过他了,他告诉我,什么办法都不行。只有有一个办法能解决问题,那就是和俺爹俺娘,和这个地主家庭划清界限,我才能不被化成地主成分。” 于月秋听了,惊讶地看着李伟。心想:为了自己的将来和幸福,他真能和自己的亲爹划清界限吗?她想到这里,马上稳定了一下情绪。问他:“划清界限的事情,我也早就听说过。可是,具体也没有见过咱们公社里,有谁和自己的亲爹、亲娘,和自己的家庭划清界限的先例。你要想迈出这一步,自己一定得想好了才行,这一步可不是这么好迈的。” 这时候,李伟马上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从兜里拿出两张纸。对于月秋说道:“我已经想好了,为了成为一名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我决定和我的地主家庭彻底划清界限。这是我和家庭划清界限的声明和决心书。希望党和人民接纳我,让我也成为一名,真正的革命群众。” 于月秋看着双手举着声明的李伟,一下子惊呆了。她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心想:以前,我还真是小看了李伟。为了他自己,为了他自己的将来,还真和自己的亲爹自己的家庭划清界限了。他难道就没想过自己的爹娘,看着他们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为了自己的幸福和爹娘划清界限是什么心情吗?他难道真的就不顾自己爹娘的死活了吗?她想到这里,表情严肃地对李伟说:“你这样做,你的爹娘会同意吗?” 李伟坚定地说:“别的,我什么也不想了。我就是要和地主封建家庭决裂,和他们彻底划清界限。” 于月秋听了李伟的话,让她突然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在公社领导下之下的大队长了。对待阶级敌人,我不能手软更不能同情。在当前的大好形势之下,李伟为了自己的将来,都能和自己的地主家庭决裂。更何况我不仅是一名共产党员,还是一名革命干部。她想到这里,感觉到自己才是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她有点激动地对李伟说道:“李伟,我真的很佩服你,你是好样的,也是一个敢于和自己的封建家庭决裂的好同志。我马上就去公社,把你和自己的亲爹及封建家庭,划清界限的声明和决心书交上去。我相信,革命群众的阵营会接纳你的。” 李伟看着激动的于月秋,高兴地感谢说:“你要是把我的这件,关系着我将来命运的事情办好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于月秋说:“只要你以后,好好地跟着我一起干革命就行了。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她说完马上出了办公室,亲自去青山公社党委办公室,给李伟送和他的家庭,划清界限的声明去了。 公社程飞程主任,拿着李伟和自己的地主家庭划清界限的声明。高兴地直拍桌子,他夸奖于月秋说:“你真是一个革命的闯将,也是我们公社的一员福将。刚刚当了大队长时间不长,就干了一件轰动全县的大事。你也是为咱们青山公社立了一个大功,我代表青山公社,谢谢你了。” 说着,他过来和于月秋握手祝贺。又说道:“咱们把这件事情,一定要当作典型来宣传。并且向全公社推广,要求各个大队向于家寨大队学习。去动员地主富农家庭的子女们,勇敢地去和封建家庭决裂,去划清界限。” 程飞情绪高涨地发表完感慨,又对于月秋说:“于大队长啊,你来的也正时候。现在已经有很多的大队,都把村里的地富反坏右抓了起来。开大会批斗他们,让他们参加劳动改造。你们大队至今还没有行动起来。人家李伟都和自己的地主家庭划清界限了,你们大队再不把地富反坏右揪出来批斗,可就真的说不过去了。你今天回去,抓紧让民兵把李玉山两口子先抓起来。咱们晚一天再向县委里回报,李伟和他的地主家庭划清界限的这个事情。再让民兵来公社里把于金贵押回去,和李玉山两口子一起批斗。” 于月秋听了,高声说道:“程主任尽管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接着又小声对程飞说道:“还有一件小事想麻烦你,能给发几身军装和红袖章吗?我们大队的民兵,就连一身军装都没有。” 程主任看着于月秋,笑着说:“你是真会算计,按说军装的事,都是你们大队里自己想办法。那好吧,谁叫你给咱们青山公社立功了呢,我就奖励你们几套军装吧。” 于月秋回到于家寨以后,马上找来了民兵连长李勇。对他说:“赶快把民兵集合起来,咱们发军装去执行任务。” 李勇出去时间不长,就把村里的民兵集合了起来。于月秋指着从公社里拿来的军装,对民兵们说:“军装是咱们从公社里拿来的,大小的,你们自己试着穿吧。” 民兵们看见了军装,立刻兴奋了起来。还没等民兵连长发话,就一拥而上,你争我夺地试起衣服来。不管军装合不合体,但是,基本上每个民兵都得到了一身军装。他们穿上军装,又戴上红袖章,再把枪往身上一背,还真有点军人的气质。然后,他们都来到了院子里列队站好。这时候,民兵连长李勇高声喊道:“民兵集合完毕!请大队长检阅!” 于月秋听见李勇的喊声,马上从屋里出来。她看着眼前的这一排民兵,心情非常激动。心想:这些背枪的民兵,以后就是听我使唤的兵了。不论遇到什么难办的事,有他们跟着我,保护在我,替我打头阵,我还怕工作干不好吗?她想到这里,对民兵们大声说道:“各位民兵同志们,你们以前是保卫我们大队各项安全工作的民兵。现在,你们是保卫无产阶级专政政权的干将,是革命路线的捍卫者。以后,我们要坚定不移地去执行上级一切号召。坚决不能让阶级敌人搞破坏,打到一切牛鬼蛇神。你们能做得到吗?” 于月秋的几句话,已经把民兵们的士气鼓舞起来了。他们齐声答道:“我们能做到!一切行动都听从大队长的指挥!” 于月秋也趁机发号施令了:“现在,我们就去把我们村里的阶级敌人,大地主,李玉山和他的老婆给抓起来。” 民兵们听到了让他们去抓人的号令,马上都来了精神。在李勇的带领下,快步朝李玉山家里走去。李玉山也可能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当民兵们来到他们家里抓他的时候,他们两口子都表现的很平静。李勇看到了这个结果,对拿着麻绳要绑李玉山两口子的民兵说:“看他们表现的很好,也不会反抗的,就别绑他们了,直接带走吧。” 李勇说完,一大群民兵押着李玉山两口子,呼呼啦啦地出了他们的家,然后,来到了大街上。社员们看见民兵们把李玉山两口子逮起来了,都像是看景一样站在大街上,看着这些穿着军装的民兵,押着李玉山两口子朝大队办公室走去。民兵们押着李玉山两口子出门的时候,他们的儿子李伟,就站在他睡觉的屋里窗前,亲眼看着自己的爹娘被民兵给抓走了。此时的李伟面无表情,像个麻木不仁的人一样。 大队办公室里,有两间平时放杂物的仓库。等到民兵们把李玉山两口子押来以后,就关进这两间仓库里去了。过了一天,于月秋又让李勇领着几个民兵,到青山公社里,把于金贵也押回了大队里,和李玉山两口子关在了一起。 ------------ 第三十二章 村里开大会 于月秋看着李伟走出了大队办公室的院子,这才把民兵连长李勇喊道屋里。对他说道:“看来,咱们是拖不下去了。今天,我去公社里,程主任就嫌咱们没有把李玉山两口子抓起来。你现在就带上几个民兵,去把李玉山两口子带来,先关进咱们的小仓库里去吧。回来以后,再去公社里,把于金贵带回来和李玉山他们关在一起。” 李勇听了马上说道:“我马上就去把他们两口子抓来。”李勇说完领着几个民兵走了。 李玉山他们两口子被关进小仓库以后,于月秋紧接着就开了一个大队队委会。她对队委的几个人说:“李玉山两口子已经被关起来了,下午,于金贵也会被李勇他们带回来。这个批斗会,不开看来肯定是过不去。你们看看该怎么办?” 王法国说:“现在,不光是咱们一个大队,别的大队里早就开过批斗大会了,咱们大队不开能交代过去吗?我看就是应付,这个会也得开。” 就这样,批斗会的事情也算是定下来了。到了晚上,于月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看见娘和两个弟弟,都坐在吃饭桌子跟前等着她回来一起吃饭。于亮看见姐回来了,问姐:“姐啊,民兵把二蛋的爹和娘给抓起来了,他们是坏人吗?” 于月秋听了弟弟于亮的话,又看了一眼好像是有心事的娘,坐在桌前沉默不语的于庆。这时候,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但是,于亮问她的这件事,她不回答还不行。她只是吞吞吐吐地说:“这……这只是一个运动,他们是不是好人,也不是几个人说了算的。你们小孩子家,在外面也不要说这个事,他们记住姐姐说的话。” 于亮又继续问:“那二蛋呢?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以后还能和他一起玩吗?” 于庆看了姐一眼,对于亮说:“他是小孩,他们家里大人的事,他什么也不懂。以后,你继续和他一起玩就是。” 娘抬头看了一眼于月秋,说:“你快来吃饭吧,这么多的事,唉——真是难为你了。” 于月秋看着娘和两个弟弟的表情,在他们的心里一定是在担心着什么。他们是为二蛋的爹娘担心呢?还是为我和社员们担心呢?她想到这里,也没有再说话,就来到当天井里洗了洗手。然后回到屋里,坐在吃饭桌子跟前,和家里人一起吃完了这顿饭。 于月秋当了大队长以后,她也反复地想过自己今后的工作该怎么干。她自己想得到什么,她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自从她当了劳模和女石匠连连长之日起,她就尝到了荣誉和权力,对一个人的影响力到底是多么的大。特别是一个普普通通,默默无闻的农村小姑娘。要想出人头地,要想风风光光地在世上活一辈子。那就要得到荣誉,手中要有权利才行。要想得到这些,不付出一定的代价,甚至是不择手段,一般人就是一辈子也得不到荣誉和权力的。于月秋时时在提醒自己,在以后的工作中,要想牢牢地抓住荣誉和权利。除了自己好好地工作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听领导的话,按领导的意思办事,还有要满足领导的一些甚至是过分的需求。 只要有了自己的靠山,那以后的工作和仕途将是一帆风顺的。也只有这样,才能给予自己的家庭和自己的亲人,甚至是全大队的社员们,一个幸福的生活,一个美好的未来。于月秋从以前到现在,就是按照她自己给自己制定的路子走的。并且已经初见了成效,拿十万斤公粮的事情来说,这就说明白了一切。让社员们能吃上包饭,这就是自己的成绩。她决心以后还会更好地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的。她现在当了大队长,于家寨大队的全体社员们,无疑又成了他关心和爱护的对象了。为了能让社员们以后过上好日子,她不惜把自己的身体也贡献了出去。 今天李伟,几乎是疯狂地做的这些事,对于月秋来说也是对她影响不小。李伟为了自己的前途和自己的将来,不惜和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庭划清界限,积极投身到大革命的浪潮当中去。其实,说白了,他不就是自己也想得到荣誉和权力吗? 夜已很深了,于月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这也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体会到了一个人失眠感觉。她强制着自己把大脑里的事情清除干净,强制着不再去想任何事情。可是,她大脑里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既然已经把李玉山两口子抓起来了,于金贵也押回来了,那么的这个批斗会就一定得开,到底怎么开才能起到更好的效果呢? 于月秋吃过早饭,她来到大队办公室里时候。李勇领着几个民兵,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她马上对李勇说:“你现在就安排人,去通知三个生产队的队长,和大队队委的成员。马上过来开会,今天全体社员们都不要下地干活了,都要到村前面的戏台那里去,参加今天的批斗会。有可能,公社里的领导也要来。” 李勇听了于月秋的话,领着几个民兵出去下通知去了。她坐在办公室里等了时间不长,来参加会议的人员就全部到齐了。于月秋被旱烟呛得咳嗽了几声,那几个正在吞云吐雾的烟鬼,也很识趣地把没有吸完的烟巴子扔在地上踩灭。这时候,于月秋站了起来,说道:“今天咱们大队开批斗会,社员们就不要下地干活了,都要来参加批斗会。在这里。我先给兄弟爷们通报一件事,就是咱们大队的李伟,已经和他的地主爹李玉山,和他的那个封建家庭划清了界限。现在,李伟也是一命真正的革命群众了。在以后的工作和学习中,大家一定要对他多多帮助。再就是,大家对今天的这个批斗会,有什么好的建议。怎么样才能成功地开好这个批斗会,具体怎么开,请大家积极发表一下自己的好主意好办法。” 于月秋讲到这里,下面马上就议论开了。有说让他们去游街的,有说给他们戴高帽子的,还有的说让自己的亲属上台揭发他们罪行的。反正是,好点子也有,孬点子也有,什么点子都有。他们这些人正在开会研究批斗会的事情,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只见青山公社的程主任带着一群民兵来了。 于月秋看见领导来了,马上对程主任说:“我们正在开会,研究怎么开好这个批斗会,既然领导们来了,还是领导给我们多多指导吧。” 程主任说道:“没有什么指导的,只要是把开会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就可以了。你们大队里,把高帽子和牌子都准备了吗?” 于月秋一听傻眼了,他们大队这是第一次开批斗会,高帽子和牌子还真没有准备。她马上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两样,还真没有准备。请领导稍作休息,我们马上就去做。” 程主任听了,把脸一沉。说道:“我就知道你们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好了,不用去忙活了。我已经给你们从别的大队里借来了,高帽子是现成的,找人把牌子上写上名字就行了。” 于月秋赶忙对大队会计,王法国说道:“法国啊,你赶快找几张纸,写上那几个阶级敌人的名字,再用红墨水在名字上打上一个叉号。你写完,直接贴到程主任拿来的那些牌子上就行了。”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程主任说道:“开始吧,先游街,完了再开批斗会。” 这时候,李勇带着民兵,把于金贵、李玉山、李玉山的老婆刘金娥,他们三个人从仓库押出来。上来几个民兵,拿着麻绳又把他们三个人绑上。在他们的脖子上挂上牌子,再给他们戴上高帽子。有一群民兵押着,就出了大队办公室的院子来到了大街上。一个民兵提着一个大铜锣,在前面一边敲着,一边高声喊道:“社员同志们请注意了!请到前面戏台那里去开大会!不管男女老少,凡是能走动的!全部都去开会!” 大人小孩,听到铜锣的声音和民兵的吆喝声,都纷纷从家里走出来看热闹。陈热闹听到今天不下地锄草了,他比谁都高兴。他从家里一溜小跑来到大街上,从民兵的手里夺过铜锣来。对那个民兵说:“你䞍着光吆喝,我来给你帮忙敲锣。” 陈热闹和那个民兵一个使劲地敲锣,一个使劲地吆喝。他们两个在前面鸣锣开道,后面的队伍也越来越大。这些队伍里的人,都是那些出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少爷们,他们也都加入到这个游街的队伍里来了。于月秋看着这个阵势,也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的号召力会这么大。她为自己的第一次组织召开的大会,就这么成功而感到骄傲。 游街的队伍,有陈热闹和那个民兵在前面领着,沿着村里的大街小巷全部走了一遍,最后来到了村前面的大戏台前。今天的批斗会,算是正式开始了。这个会一直开到下午,才算是开完。程主任看着人们都散的差不多了,他对于月秋说:“你把李伟留下,我对他有话说。” 于月秋马上来到戏台下面,找到李伟。对他说:“李伟啊,你别先走,程主任找你有事。” 又悄悄地对他说:“一会,你回家做点好饭,让你弟弟二蛋给你们的爹娘送过去。我给民兵安排好了,你们放心送就是了。” 李伟看了一眼于月秋,默默地点了点头。 程飞看见李伟来了,主动地伸手和他握了握手。说道:“李伟啊,你做得很好。你的材料我已经送到县上去了,县里的领导,也很欣赏你爱憎分明做法。我想把你和封建家庭决裂的事情,当作先进事例来宣传。于大队长告诉你了吗?你回去再写一份资料,把你的想法和思想境界都写出来。我想让你到别的大队去,做几次演讲,这样效果会更好。这对你的将来和以后的发展,都是很有用处的。” 李伟听到这里,对程飞是千恩万谢。痛哭流涕地说道:“谢谢程主任对我的关怀和帮助,我绝对不辜负领导对我的信任。回去以后,我一定会把材料写好的。” ------------ 第三十三章 我要当民兵 早晨,于月秋刚来到大队办公室的院子。就看见李伟在和那两个,看管在押人员的民兵在说话。于月秋看了,她认为李伟是不是良心发现了,来给他的爹娘送饭来了。可是,当李伟看见于月秋的时候,他马上跑过来,把他手里拿着的两张纸递给于月秋。说道:“我把材料写完了,麻烦大队长给看看行不行。” 于月秋看了一眼李伟,好像有点失望,也没有接他手里拿的材料,而是直接开门来到了办公室里。问李伟:“你给你爹娘送饭没有?” 李伟听了,忙说:“我给他们做了一些好吃的,让二蛋给送来的。” 于月秋听了,又说道:“唉——天太热了。他们三个人蹲在小仓库里,实在是难受。我今天得去公社,给领导说说,还是先把他们放出来吧。要是他们万一在里面热死了,咱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李伟又不失时机地说道:“大队长啊,你的心眼真好。就连那些阶级敌人,你也很关心他们。” 于月秋瞪了李伟一眼,说道:“你胡说什么?” 李伟一看坏了,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赶忙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讨好地说道:“我不会说话,大队长不要见怪。” 于月秋被李伟一下子逗笑了。说:“你以后说话,要注意分寸和场合。特别是当着外人的面,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说。” 李伟听了于月秋的话,心想:看来月秋没有把我当外人。他马上就着这个台阶,说道:“你看我已经和我的封建家庭划清界限了,您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个,能为咱们大队里的社员们多服务的工作呢。” 于月秋看着李伟的这个样子,笑了笑,问他:“你想干什么活?什么活适合你干呢?” 李伟听到这里,有点腼腆的说:“让我当民兵吧,我保证一定要认清当前的路线政策,坚定不移地去执行上级交给我们的各项指示。我主要还是想跟着大队长,为您服务,保护您。” 于月秋听了李伟表得这通决心,心里实在是舒服和受用。她浅浅地一笑,说道:“把你写的的材料给我吧,我正好去公社里给你捎去。你想当民兵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于月秋来到公社办公室的时候,看见程飞和吴长腿正在说话。她很识趣地放下李伟的材料就要出去。程飞马上叫住她说:“于大队长,你不要出去,外面太热了。我们也没有什么秘密,就在办公室里等我一会吧。” 他说完,又听他对吴长腿说道:“白龙潭水库,是你一手抓起来的。你申请去那里当所长,县里的领导也很赞成。白龙潭水库的附属工程还没有全部完成,那里也离不开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前去上任,咱们公社里也好给你践行。” 吴长腿说:“践行就不用了。现在是汛期,也是防汛最关键的时候。我想明天就去水库上班,以便及早熟悉水库上的各项业务。” 程飞和吴长腿都站了起来,二人热情地握手道别。程飞说:“那好吧,祝你前去,一切工作都顺利。” 于月秋也赶忙站了起来,也和吴长腿握手道别。吴长腿走了以后,于月秋对程飞说:“程主任啊,我想给你汇报一个事情。” 程飞说:“你就不用客气了,有什么问题尽管说,我们又都不是外人。” 于月秋说:“现在,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我们大队里的那间小仓库里,不通风还很潮湿。我担心他们三个人关在里面,别在给热死了。” 程飞马上说:“你说的这个问题,还真是一个大问题。咱们公社各个大队里,还都有关押的这些坏人。真要是热死几个人,咱们也是不好向上面解释。弄不好,咱们还要担责任。但是,又不能把他们给放了啊。你有什么好办法,提出来咱们商量一下。” 于月秋说:“我想,咱们把这些坏分子放出来吧。但是,放出来,并不等于是把他们无罪释放。而是让他们出来劳动改造,让他们这些人也为国家建设出一份力。” 程飞听了,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往于月秋的跟前又挪了挪椅子。问道:“具体让他们怎么劳动改造呢?你快说说看。” 于月秋说:“我来的路上,还没有想出具体办法来。刚才,我听见吴主任要去白龙潭水库上班。我就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为什么不让这些人去开挖水库支渠呢?” 程飞听到这里,高兴的说:“你的头脑就是好用,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好办法呢?这样,既能让这些坏分子进行了劳动改造,又能帮助我们把水库的支渠,能够尽早地完成。刚才,我还和吴主任对这件事犯愁。现在好了,一举两得,两个难题都解决了。” 于月秋看着程飞这么高兴,自己心里也有一种成就感。她又说道:“程主任,李伟的材料,我已经给您拿来了。还有一个问题,得向您请示。就是李伟想当一个民兵,不知道他够不够格?” 程飞听了,想了一下。然后说:“我看也行,既然他本人都想积极进步,咱们就给他这个机会。也正好让那些,还在犹犹豫豫和封建家庭划清界限的人们看看。他们和封建家庭决裂以后,不但是成了一名革命群众,还能得到重用。” 吴长腿对当前的形势,还是有点看不懂也摸不清。当前的这个大运动,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年头了。他还是和公社里那些人搞不到一块去。慢慢地这些人就对他有了看法,甚至是把毛头已经指向了他。这时候的吴长腿,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想办法躲开这些人,他们给我扣一顶走资派和保皇派的帽子,那是很简单的事情。最后吴长腿决定,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上策。所以,他主动提出来去白龙潭水库,担任水管所的所长。在白龙潭水库上,天高皇帝远的,也牵涉不到政治上的一些问题,何乐而不为呢?再说了,白龙潭水库是他一手抓起来的。他每次来到白龙潭水库的时候,心情都是特别的激动。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这么一片大水域,他感觉着自己很骄傲。在他的人生创业历程里,这个白龙潭水库成了他一辈子当中,最大的丰碑。 于月秋回到于家寨的时候,李伟已经回家了。他安排一个民兵说:“你去把李勇和李伟找来。” 等到这个民兵走了以后,她又让另一个民兵,打开了关着他们三个坏人的小仓库。屋门刚一打开,一股酸臭的热浪从屋里冒了出来。于月秋看见他们三个人,全都昏昏沉沉地坐在地上。她看到这里,马上对那个民兵说:“快去给他们弄些水来喝,屋门先开着别关了。” 民兵听了他们大队长的吩咐,忙活地去找来了半桶凉水和一个水瓢。看来他们三个人真是又渴又热,见了凉水真像是见了救命的水一样。拿着水瓢轮流着喝了好几圈,才算是停了下来。 时间不长,李勇和李伟都来了。他们和于月秋一起来到办公室里,于月秋对他们说:“李勇啊,从今天起,李伟就正式是咱们于家寨大队的民兵了。以后在工作中和学习上,你都要多多帮助他,你们一定要搞好团结。” 李伟听了,高兴地站起来对于月秋和李勇说:“谢谢你们对我的帮助。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地干,一切行动听指挥。” 李勇说:“欢迎你,加入到咱们民兵连。” 于月秋又接着说:“今天我在公社里开会,把咱们的想法向领导汇报了。领导已经同意了咱们的想法,以后不再集中关押这些五类分子了。让他们以后在民兵的监督下,进行劳动改造。这样,以后晚上就可以让他们回家里住了。李勇,你现在就带着民兵,把他们三个人送回家里去吧。” 于月秋说完,和李勇、李伟一起来到小仓库门口。李勇对屋里喊道:“你们三个人出来吧,于大队长有话对你们说。” 他们三个人听了,慢慢地从屋里走了出来。于月秋对他们说:“通过公社里研究决定,从今天起,就不再集中关押你们了,晚上,你们可以回到家里去住。白天,还得要对你们进行劳动改造。希望你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好好改造。争取早一天回到革命群众当中来。特别强调一点,你们在家里住的时候,一定不能外出。如果发现谁私自外出了,那就别嫌我们不客气,就再回来继续蹲你的小黑屋。” 三个人听了,哪里有不听话的道理。都感恩戴德地谢道:“谢谢政府对我们的关心,谢谢于大队长的照顾,我们一定要牢牢记住不外出,好好地接受劳动改造。” 于金贵,他以前当大队长时的那个威风,现在,在他的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了。真正就是成了一个犯了罪,正在进行劳改的罪犯了。于月秋看着他现在这个温顺的样子,心里对他多多少少地感到有一些惋惜。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她就知道于金贵是大队长。整个于家寨大队的社员们,都得听他指挥。在全体社员大会上,他一个人慷慨陈词,威风八面。不论是大队里,还是社员们的大事小情上,好办的事,还是难办的事。只要是于金贵来了以后,一切就都能很顺利地办好。于金贵,在于月秋小小心灵里,他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人物。让人们觉得,只要有于金贵在的地方,都觉得特别有安全感。可是,谁也不会想到,就他这么一个无所不能的大人物。却在当前大运动中的浪潮中,是那么不堪一击。 ------------ 第三十四章 一锅鲜鱼 连阴雨,已经下了三天两夜了。陈热闹躺在床上早已没有了睡意。他只穿了一条本地布的裤衩子,裤衩子的腚上位置,还补了两块颜色不一样的补丁。不知是床上的那领破席扎得他睡不着觉,还是床上的跳蚤咬得他难受。反正是,他睡了三天两夜的觉了,现在是浑身不舒服。人就是这么怪,平常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总是觉得干活累得腰酸背痛的浑身不舒服。就老是想着,老天怎么不下雨,要是一连着下上几天雨,就在床上睡上几天觉,好好休息休息。可是,老天真的下雨了,也有时间在家里睡觉了。这不,连陈热闹睡了几天觉,都觉得不自在了,在家里还着急起来。 这时候,他起来坐在床上。一双眼睛,毫无目的的又看了一遍,家里爹娘留下的那几件破家具。那张发黑的吃饭桌子,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四条腿倒是还保留在桌子上,可是,桌面上却掉了一页木板。那几个带豁的白瓷碗,每次往桌子上放的时候,都要小心地放在没缺板子的安全位置。还生怕一不小心,从缺少板子的地方掉下去摔坏了。他们家里,原先是四个坐着吃饭的板凳,现在只剩下三个了。那一个板凳,是在过年的时候,陈热闹正煮着水饺时,柴禾却没有了。他看着锅里煮的水饺还半生不熟的,那可怎么办呢?这样半熟的饺子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吃唉。吃了要是拉肚子,还得花钱买药治病,这也太不上算了。最后,陈热闹算透了账,为了不花钱买药治病,便牺牲了一个板凳,才算是把锅里的水饺给煮熟。 还有一件破家具,虽然是不能用了,陈热闹一直没有舍得扔掉,就是那把他爹留下来的躺椅。这把躺椅,让他常常想起自己的家庭,以前,也过了几年好日子。那时候,他们家里分了地主李玉山家里的五亩好地,每年打下的粮食都吃不了。陈热闹有父母和两个姐姐对他的疼爱,他就像是一个小少爷一样过完了他的童年。那把躺椅,只要他想上去,就连他爹也得赶快起身让给他。 要是在以前,陈热闹看着家里的这些破烂家具,心里总是埋怨爹娘没有给他留下有点值钱的东西,没有留下一些家业。让他三十多岁了不但没有找上媳妇,还天天过着吃不饱穿不暖日子。可是,自从李玉山两口子和于金贵被逮起来以后,他又因为自己是三代贫农而感到骄傲了。 陈热闹很小的时候,见过自己的爷爷,只是没有福气见上奶奶一面。后来才听自己的娘说,奶奶在热闹的爹很小的时候就饿死了。后来爷爷和爹为了活命,就离开了家乡逃荒要饭去了。他们爷俩,经过几年的流浪要饭,最后来到了于家寨村。他们看着这里土地肥沃,又风景优美。便决定不再继续流浪下去了,要留在这里定居。 为了生活,爷爷就去找到了李玉山的老爹。想在他们家里找个活干,先混口饭吃,别饿死了他们爷俩。李玉山的老爹看着爷爷和爹的身体都还健壮,就收留了他们两个人。当时,他们来到于家寨的时候,正赶巧这里是一年当中最忙的麦收大忙季节。李玉山的老爹,为了趁着天气无雨想尽快地抢收抢种。所以,在这个时候,凡是去他们家里找活干的人,不管是你从哪里来的就都能留下。李玉山的老爹安排伙夫,给这些干活的做的饭,不但要窝窝头管够,还要每人每顿饭都有一碗猪肉烀土豆,并且土豆里一定要看着有肉。 爷爷和爹逃荒要饭这么多年,天天过得都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就是偶尔吃上一顿饱饭,也是在梦里吃的。他们两个人在李玉山的家里,虽然是麦口抢收抢种的活很累。但是,他们都很满意,不但每天都能吃上饱饭,完工以后,还能领到工钱。后来,爷俩商量着,要想以后不再挨饿,就要在这里好好干活。好让东家看中了咱们的活,留下咱们来给他们家里当长工。热闹的爹也是一个干活不惜力气的人,每天割麦的时候,他都是割得最快,总是在这几十口子割麦人的最前面。 等到收完了麦子,种上玉米以后。麦口大忙季节,就算是完成了。临时招的这些短工,东家也给算了工钱回家了。这时候,陈热闹的爷爷,找到了李玉山的老爹。给他说了想在他们家里当长工的事情。由于他们爷俩,在抢收抢种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出色的表现。还有就是让东家看中了的,是他们两个人都是身体强壮,又不拖家带口无牵无挂的。东家还就真的把他们爷俩给留了下来,从此以后,陈热闹的爷爷和爹,也结束了逃荒要饭四处流浪的日子,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 一直到了这个地方解放以后,共产党施行了土地改革。李玉山的老爹看清了当前的形势,主动把自己家里的几百亩好地交了出来。到了这个时候,陈热闹的爷爷和爹,也完成了他们当长工的职业。当时,土地工作组的同志们,看着他们爷俩是地主家里的长工。是典型的受剥削受压迫的无产阶级,便高看了他们爷俩一眼。不但,给他们分了五亩好地,还分给他们爷俩三间房子。 以前,陈热闹每一次想到这里,都觉得自己是长工的后代而感到自悲。可是,他现在想起来,自己的家庭成分是三代贫农,是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他却又有了自豪感。他从床上走下来,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看了看天。他发现雨已经很小了,眼看快到中午了,还有可能老天要露露晌见见太阳。这个时候,他突然看见李玉福,戴着席夹子穿着蓑衣来到他家里。他进来们就问:“热闹兄弟啊,头睡扁了吗?” 陈热闹奇怪地看着李玉福,他知道,只要是李玉福给他叫兄弟,不说话挖苦他。那李玉福就一定找他有事相求。陈热闹说道:“可别给我叫兄弟,我承受不起。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李玉福说:“天天睡觉,身上都捂长毛了。现在正是防汛的季节,水库里一定是放水了。你说,河里是不是有从水库里下来的鱼?” 陈热闹听到这里,“吧唧”拍了一下大腿,马上就来了精神。说道:“你说得对,咱们去河里逮鱼去。” 陈热闹说着,赶忙穿上裤子,他也光着膀子穿上那件破蓑衣,戴上席夹子。然后,拿起一把夹网子递给李玉福,自己抗上戳网子拿着鱼篓子。一切准备就绪了,二人便一前一后的出了门。他们二人来到村前面的白砂河边上,站在河边上往河里一看。只见河水比前几天大了不少,河水也有一些浑浊。但是,这种情况,对陈热闹来说根本不算是事,也影响不了他正常逮鱼。 陈热闹把刚才穿在身上的那条破长裤子脱下来,两条裤腿系在腰里。这样有上身穿的蓑衣护着,这点小雨也就淋不湿裤子了。现在,他的身上只剩下了那条破裤衩子,在河里逮鱼的时候,不但利利索索还省事多了。 李玉福两只手拿着夹网子上面的木棍,在河边上被水冲出来的草根和细树根下面,去逮里面的小白条。陈热闹已经去了河中间,他一双手紧紧地握着戳网子的木把。两只眼睛就像是能看见水底一样,去寻找逆流而上的鱼。只要是发现了目标,戳网子就会以最快的速度,从鱼的前面下去。正好一个两来劲,鱼往上游,戳网子往下迎头截住。如果运气好的话,一条半斤以上的鲫鱼或者是草鱼,就已经钻进陈热闹的渔网里去了。 陈热闹顺着水流的方向,往河的下游走去了。他侧着身子像是倒退一样,眼看着水里的游鱼,双手握着渔网。有时候他会放慢水里的脚步,有时候,他会在水里跟着鱼奔跑。瞅准时机,那戳网子就又快速地砍到水里去了。 李玉福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往前推着渔网。时间一长,感觉有点腰酸背痛。他便站起来把右手攥成拳头,往腰里敲砸敲砸。他又不由得回头往河里看看,发现陈热闹已经离开他二百多米远了。 天气还真像陈热闹判断的一样,一到了中午,雨就不下了。李玉福在河边上,今天也逮了一斤多小白条鱼和小麦穗鱼。这两种鱼,你千万别嫌它小。它们在河里就是生长多少年,也是长不大。这两种小鱼要是做好了,那鲜美的味道,能让你一想起来就会咽口水的。 等到李玉福再一次见到陈热闹的时候,他已经收工了。老远的看着他的那个高兴劲,就知道他今天,一定是满载而归。李玉福还是忍不住问道:“今天收获怎么样?” 陈热闹越少这个时候,越是故意说:“白搭,一根鱼也没有逮着。” 李玉福也接着开玩笑说:“谁让你逮一根鱼了,逮十根八根的鱼,也不嫌少啊。” 他们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开着玩笑,拿着渔网收工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上,陈热闹还顺手牵羊,从人家的菜地里摘了一些辣椒和一把芫荽。到了家里,两个人一起动手,一会的工夫鱼就下锅了。让李玉福没有想到的是,今天陈热闹逮了得有五斤多鱼。 一个小时以后,锅里已经冒出来了鲜鱼的香味。就在这个时候,于金水突然推开大门进来了。李玉福看着于金水来的正是时候,开玩笑说:“队长,你一定是属猫的,是不是你闻到了鱼的腥味,就找到热闹家里来了。” 于金水看着锅里正在“突突”地往外冒着热气,一股股鲜鱼的香味也从锅里冒了出来。他便不由地来到锅跟前,拿起锅盖往锅里一看,这锅鱼还真是不少。他放下锅盖,笑着说:“看来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么一大锅鲜鱼,我还真是有口福给赶上了。” 陈热闹看着于金水来了,就知道来找他们有事。他赶忙从屋里出来,说道:“你来了正好,省的我再去请您来吃鱼。你先到屋里等一会,鱼马上就做好了。” 于金水也不再客气了,他来到陈热闹的屋里,自己找了一个板凳坐下。接着习惯性地从身上摸出烟包子,抽出烟纸熟练地卷了一只旱烟。然后点上火,使劲地抽了两口,一股青烟从他嘴里徐徐吐出,弥漫在屋里的空气当中。于金水在屋里等了时间不长,鱼就已经炖熟出锅了。 只见李玉福端着一盆鱼来到屋里,陈热闹早已经在桌子上摆了三个带豁的饭碗。他手里拿着一个盛饭的木头勺子,很小心地把盆里的鱼,又一勺一勺地盛到碗里。这时候,鲜鱼的香味,马上飘满了整个屋里的各个角落。 他们三个人吃完鱼,于金水这才想起来他来这里的目的。看看天气已经不早了,他对李玉福和陈热闹说:“我来找你们,是想着通知你们下午去地里,间谷苗子去来。没有想到,来到这里正好遇着你们炖鱼。咱们紧慢的吃完鱼,天气已经不早了,咱们还是明天再去间谷子苗吧。” ------------ 第三十五章 大队长的烦心事 天刚刚亮,于庆已经起床了。他自从学校里停课以后,回到家里闲了两三天,就在家里待不住了,想到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去。他给姐说了几次,于月秋一直也没有同意让他去生产队里干活。她想着,学校里停不几天课,应该很快就会复课。于庆看看姐不同意他去队里干活,他就自己去找到了队长于金水。 他来到于金水的家里对他说,自己想到生产队里去干活。于金水看了看于庆,对他说:“咱们马上就要割麦子了,你要是不嫌累,明天就开始和我们一起下地吧。不过我先得给你说明白,你现在还不是整劳力,干一天活,队里也只能给你开六分工。” 于庆听了,说道:“谢谢叔,工分多少都行,反正比在家里闲着强多了。” 从这以后,于庆就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社员一样,每天都到地里和社员们一起干活。一年四季,社员们最忙最累的时候,就是麦口抢收抢种的大忙季节。于庆在生产队里和社员们一起干活,时间不长,就开始割麦了。于庆在家里磨了两把镰刀,戴着着一顶破席夹子,每天都来到成熟的麦地里割麦。于庆到了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劳累。不必说那毒花花的太阳烤得人们喘不过气来,也不必说那弯着腰在使劲地割麦子。就是让你什么活也不干,单独站在这上面烤着,下面蒸着的麦地里,一般人能站多长时间? 去年的麦口,社员们还没有把麦子割完,公社里的程主任就来到了村里验小麦亩产量。结果,根据他验的亩产量,就把夏季的公粮征收任务增加到了二十万斤。这等于是把于家寨大队,全体社员们的口粮给减去了一半。社员们本来年年都饿三四个月的肚子,如果再增加这十万斤小麦,社员们最低一年要饿半年以上的肚子了。大队长于金贵,他听到又比去年增加了十万斤小麦,当时没有拢住火,便说了一些过激的话,结果被打成保皇派了并撤了他大队长的职务。 于月秋,也就在这个时候,接过来了于家寨当家人的担子,当上了于家寨大队,历史上最年轻的女大队长。她一当上这个大队长,就面临着一个最大的难题,就是自己能不能胜任这个大队长的职务。如果想当好这个大队长,就得要首先去解决,于家寨大队当前的最大困难。这个困难,就是前任大队长没能解决的,让全体社员们,不再饿肚子的这个问题。如果今后不让全体社员们再饿肚子了,当前急需要做的事,就是去干违背上级领导的指示,不再增加这十万斤小麦的公粮任务。 其实,于月秋很明白,解决了增派的这十万斤小麦的问题,也就有了当大队长的资格,也巩固了她当于家寨当家人的根基。把这十万斤小麦都分到社员们的口袋里,从今年开始,于家寨大队的社员们也就真的不饿肚子了。如果,于月秋能把这个大难题解决了,于月秋不但能当好这个大队长,她也给于家寨全体社员们带来了福祉。在她的心目当中,她认为于家寨大队的社员们一定会感激她,会把她真正地当成是于家寨大队的当家人。 通过去年麦地里上氨水的实验得出的结论,今后,于家寨小麦每亩增产三百斤已经成了定局。只要是每年能把地里增产的这些小麦,让社员们吃到嘴里去,那么全体社员们真的就不会再饿肚子了。于月秋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为了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最后不惜搭上了她自己的身体。 今天,于月秋刚从屋里出来,就看着于庆准备下地干活去。于月秋对他说:“你们学校不是明天复课了吗?今天就不要下地干活了。我听于金水说今天间谷苗子,你不一定干了。你就在家里准备一下,明天上学去吧。” 于庆听了姐的话,背着粪箕子说:“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下午放了工再准备也不晚。” 于庆说完,背着粪箕子拿着一张锄就出了门。当他来到大街上的时候,下地的社员们已经来了不少了。又等了一会,于金水看看来的人已经差不多了,招呼说:“走了,去鸭子滩谷子地里间谷苗。” 人们说着话,时间不长就来到了鸭子滩谷子地。于金水安排说:“一个人一耩子三垄谷苗,不要光想着间谷苗子,遇着草也都拔干净。会用锄的用锄间苗锄草,不会用锄的用手间苗。” 陈热闹听了于金水的话,正符合他的心意。赶忙把锄往地上一放,从粪箕子里拿出一个板凳往地头上一坐,说道:“队长,我不会用锄间苗,我就用手间苗吧。” 王二妮马上喊道:“那就和我们识字班的一起干活吧!到我们这里来!” 李玉福笑着说:“你是真娘们,还是假娘们啊?不要给自己找理由了,不就是想和娘们一起干活吗?” 陈热闹瞪了李玉福一眼,说:“你想当娘们,还不一定能当上唻。” 于金水又喊道:“都不要嘴贱了,把劲都用在干活上吧。” 于金水说完话,人们便按顺序一溜排下去。男劳力大多都用锄间苗,女社员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像陈热闹一样,坐在板凳上开始了间苗、拔草。过了一会,山杏突然问陈热闹说:“热闹啊,你今年分了多少麦子?” 陈热闹抬头看着山杏,说:“我分了一百三十斤麦子,今年又不挨饿了。” 山杏接着说:“要不是月秋姐,咱们这两年还得挨饿,还得每年要吃三个月的糠菜。” 陈热闹说:“你说的这个话,我不和你抬杠。我谁都不佩服,就佩服于月秋,是她让我吃上了饱饭。咱们大队,也只有于月秋能办成这件事。”接着他又压低声音“她和程主任的关系,可是真不一般啊。” 王二妮看了一眼正在低着头间苗的于庆,也小声说:“你说的这件事,我在白龙潭水库工地上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人家在最后的那几个月里,顿顿都是吃饱饭。你是那么多的饭票,是谁给她的?” 山杏听了王二妮和陈热闹的对话,不高兴地说:“你们不能在背后说人家的坏话,不管月秋姐做过什么事,这都是为了咱们能够吃上饱饭。咱们这样,在背后嚼人家的舌根子,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陈热闹听了,也觉得有些理亏。说:“我只是嘴贱,可是,我可没有什么坏心眼。” 另外几个间苗的妇女,也可能是听见了他们三个人说的话。也小声“嘁嘁喳喳”地议论了半天,她们说的大体意思,也是都觉得现在不挨饿了,这都是于月秋的功劳。这个大恩情,大家都会记在心里,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但是,对于于月秋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说服程主任让他改变了主意,让我们少交了十万斤小麦。她们也是怀疑,于月秋应该是用了自己是女人这个最有利的条件。 虽然这些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都压得很低。但是,于庆也还是把不愿意听到的,听到了一部分。于庆听了这些人说姐的那些坏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让他不理解的是,姐为什么要当这个大队长呢?为什么要去公社里,求领导少收我们大队的公粮呢?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姐姐,一定不会做出不要脸的事情来的。 下午,队里放工的时候,于庆还没有忘了装上一粪箕子青草,背回家去喂于亮养的那几只长毛兔。他刚一进大门,于亮就看见哥哥背着兔子草来了,高兴地过来给哥哥帮忙,把装满青草的粪箕子放在地上。对哥说:“今天我和二蛋采银花去了,今年的二花子太多了,我光忙着采银花了,就把割兔子草的事给忘了。” 于庆看着于亮很高兴,对他说:“我明天就不能给你帮忙割兔子草了,我要回学校上学了。你们什么时候开学?” 于亮说:“我也不知道,不开学正好,我们都不想上学了。” 于庆听了于亮的话,心想:这些孩子们,都在家里玩野了。要是长期这样下去不开学,这些孩子们该怎么办呢?到了晚上,他们兄弟俩和娘吃完饭已经很长时间了,他们的姐才从外面回来。她进来们,对娘说:“我回来了,你们都吃完饭了?” 娘看了一眼于月秋,说:“你一天到晚的到底在忙什么呢?忙得连饭都不回来吃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一定不要干出,让人说闲话的事情来。” 于月秋看着今天晚上,娘说话的表情,她心里犯起了嘀咕。自己亲娘的脾气,当闺女的最清楚。她对孩子们的呵护,就像是一只领着一群小鸡的老母鸡。她对孩子们只有无限地付出母爱,每时每刻都呵护着自己的每一个孩子。在她的心目当中,自己的每一个孩子都是最懂事,最知书达理的好孩子。自己的孩子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很少去怀疑过自己的每一个孩子,会在外面做出有对不起乡亲们的事情来的。 今天晚上,娘这样说她,于月秋想,她一定是在外面,听到了人家对自己闺女说的坏话了。她又看了一眼于庆此时的眼神,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于月秋想到这里,对他们三个人说:“你们放心,不管我在外面干了什么?我都是凭着良心做事。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乡亲们的事情,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咱们大队的社员们着想,让他们以后不再饿肚子,能够每天都能吃上饱饭。至于这些爱嚼舌根子的人,在背后说什么,让他们说去就是,反正我是问心无愧的。” 娘听了于月秋的话,一下子又后悔了起来。她心疼地看着闺女,说:“我并不是埋怨你,你受了这么多的累,受了这么多的难为。让乡亲们吃上了饱饭,可是,还有几个没有良心的人,在背后扯舌头嚼舌根子。看着你出力不讨好,我心里是替你难受。” 于月秋明白娘的意思,她又对娘说:“娘啊,一个大队里这那么多的人,我怎么能让他们都满意呢?” 于庆自始至终只是看着娘和姐在说话,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于月秋又看了他一眼,对他说:“于庆啊,回到学校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等你考上大学,咱就不再回来了,你要到大城市里去工作。” 于庆知道姐说的这些话的含义。他心里明白,姐在外面一定是受了很多的委屈,要不然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想:姐啊,你也太不容易了。她为了这个家,为了于家寨。在以后的日子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困难在等着她。 这时候,于月秋看了一眼正在看小人书的于亮。对他说:“于亮啊,你们学校什么时间开学,你知道吗?” 于亮听见姐问他什么时间开学,他头也没有抬,眼睛也没有离开小人书。随便说:“我也不知道,老师给抓走了,现在就是开学,也没有老师教我们。” 于月秋听了于亮的话,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了呢?老师们到底都犯了什么错误了?不是给抓起来劳改去了,就是给开除了。村里还有二十多个像于亮一样大的孩子。他们不上学,天天在外面胡作,万一要是都不学好那该怎么办呢?她想到这里,又问于亮:“于亮啊,你们天天都在外面干什么?你们想不想快点回学校上学?” 于亮还是眼睛粘在小人书上,看着小人书对姐说:“谁还想回学校,在家里多自在。我们还能采银花,晒干了卖给供销社里挣钱。” 于月秋听到这里,她站在屋里愣了一小会。她想:村里的这帮孩子,还真是一个麻烦事。李勇已经给我说过好几次了,说果园里的苹果刚刚谢花,就有人进去摘小苹果。刚栽上的莲藕,也有人到莲藕汪里偷莲藕苗子。反正是,这段时间村里出现了很多偷鸡摸狗的事情。李勇领着民兵,蹲守了很多次,都没有发现这些事到底是谁做的?现在看来,这些事也只有这些不懂事的半大孩子才能干的出来。 ------------ 第三十六章 谁来当老师 于月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她满脑子里都是于亮这些半大小子,在村里、在野外胡作非为的情景。这件事让她担心,也更让她心焦。如果让他们这样长期下去,这一代孩子不就给毁了吗? 他们于家寨大队,在青山公社是一个大村子。据县志上记载,于家寨大队早在唐朝的时候,这里就有人居住了。在前几年,于家寨附近的几个村子,李家庄、赵家沟还有梨树沟的社员们。为了让孩子们上学方便,经过公社里领导的同意,便在于家寨共同开办了一个小学校。县教育局里还给调来了两位老师。可是,在大运动的第二年,从上面分来的那两个老师,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一伙人来给绑走了。后来,于月秋才知道,这两个老师可是大有来头的。原来,他们都是从大城市里来的大学生。因为自己的家庭成分不好,才被下放到农村改造的。 于月秋想:现在村里的学校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个老师。如果要是有个老师,学校马上就能复课。可是,这个老师去哪里找呢?现在,村里最有文化的人也就是李伟。李伟虽然是和他的地主家庭划清了界限。但是,公社里,还有那几个大队,他们会同意李伟来当这个老师吗?她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个事,一直到了鸡叫头遍的时候才睡着觉。 早晨,于月秋来到大队办公室里的时候,那两个执勤的民兵还没有换班。她坐在办公室里,又想起了让她没有睡好觉的那个事情。她想:我是不是找李伟商量一下呢?他毕竟是一个高中生,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他还有一个和于亮一般大的弟弟二蛋,也在家里天天野着。她想到这里,出来对一个民兵说:“柱子,你去把李伟找来。” 柱子听了,马上背着枪走了。于月秋看着柱子的背影,又陷入了沉思,上次给李伟帮忙和家庭划清了界限,他又提出来想当民兵,现在,也让他如愿以偿地当了民兵。从那以后,李伟又把于月秋当成了恩人一样,处处来维护和支持她的一切工作。于月秋心里很明白,当初在白龙潭水库工地上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差一点就把恋爱关系确定了。于月秋万万也没有想到,会出现红薯窖子里的那一幕。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黄花闺女了,就不能再获得李伟的爱情。从那以后,他便开始疏远李伟,慢慢地就和他断绝了恋爱关系。虽然是这样,于月秋的心里还是忘不了他,这毕竟是她的初恋。 到了后来,于月秋当上了于家寨的大队长。她又通过自己和公社程主任的关系,让李伟当上了民兵。这个时候,她对李伟的爱情之火,又在她的心里开始燃烧起来。于月秋也曾经有一段时间,对李伟心里有些有些反感。就是都怀疑他,去白龙潭水库工地指挥部里打小报告的事。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李伟的好感还是战胜了她对李伟的反感。所以,她帮忙给李伟和他自己的地主家庭划清了界限,还让他当上了人人都羡慕的民兵。 于月秋当时,也考虑过自己为什么这么热心地来帮助李伟。后来,她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心里还是放不下李伟。这时候,她突然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就知道李伟已经来了。她赶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还摸了一把自己有点发烫的脸。她想尽量不让李伟看出来自己的表情,和可能自己已经红脸。 李伟来到办公室里,问于月秋:“大队长,叫我来有事吗?” 于月秋看了看李伟,说:“我有一件事,在心里一直放不下。你是一个有文化的人,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伟听了于月秋的话,心里一阵热乎乎的。忙说:“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于月秋笑了笑说:“我们家的于亮,你们家的二蛋,还有咱们大队的,那几十个和他们一般大的孩子。都已经在家里疯野半年多了,要是让他们长期这样下去,可就把他们这一代人给毁了。” 李伟没有用想到,于月秋天天这么忙,她的心里还在担心着这些孩子们的教育问题,也难怪社员们都支持她拥护她。自从她当了这个大队长以后,她确实是给老百姓们办了很多好事。别的不说,就是吃饱肚子的这个问题。于家寨大队多少年来,都没有把这个大难题解决了。可是,在她上任之初,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从此以后,于家寨大队的全体社员们都吃上了饱饭,不在吃糠咽菜了。李伟想到这里,感慨地说:“你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好干部。平时工作这么忙,你心里还想着孩子们的教育问题。这些孩子们的性子已经是玩野了,真的不能再让他们在校外放任自流了。有位伟人说过,孩子们是祖国的花朵,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这些接班人要是没有文化,将来他们怎么接班啊?我认为,应该马上让他们回到学校,坐在教室里去读书去学习。” 于月秋看着慷慨陈词,有些激动的李伟,和对自己的吹捧,心里非常高兴和受用。她说:“现在,学校,教室都是现成的,可是,老师是去哪里找呢?” 李伟听到这里,他只觉得自己眼前一亮。心想:我可能又遇到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虽然于月秋没有把话挑明,但是,我敢肯定,于月秋是想让我来当这个老师。如果,这个事要是实现了,那我的前途将是一片光明。于月秋啊,于月秋,你就是我的福星。难道你心里还有我李伟,要不然,你不会这样尽心尽力地帮助我的。帮助我让我和我的地主家庭划清了界限,又让我当上了民兵。如果没有这两个前提的实现,现在就是有几个当老师的机会放在我的面前,我也没有资格来当这个老师。李伟想到这里,试探性地说:“咱们能不能自己找老师,来教这些孩子们。” 于月秋看着李伟急速变化的表情,说:“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还得要有公社里的领导和教育组的领导同意才行。” 李伟说:“公社里和教育组的领导同意是最好。他们要是都不同意,无非就是牵扯着教育经费的问题。原先的代课老师走了,上面也一定不会再往地方上给发工资了。咱们可以不要上面的教育经费,不用上面发工资,咱们自己找的老师自己解决。给代课的老师,每天记工分就行了。” 于月秋听到这里,心里有底了。她这才对李伟说:“我吃完饭就去公社给领导汇报,把这个问题向领导请示。这个代课老师,有你来当可以吗?” 李伟终于听到了这句最关键的话,他马上说:“如果你能让我当上这个老师,我愿意这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来侍候你一辈子。” 于月秋听了李伟的话,脸一下子红了。她把目光转移到一边,羞涩地说:“希望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李伟马上兴奋地保证说:“你放心吧,我今天说过的话,一定会牢记在心。” 于月秋来到公社里的时候,正好遇见吴长腿也在办公室里。于月秋看见了他,马上过去握手说:“吴主任?还是吴所长?还是吴长腿?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吴长腿故作生气的模样,说:“你这个疯丫头,都当了大队长了还是没有正形,以后怎么找婆家?” 于月秋笑着说:“我是一个独身主义者,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了。我更不像是你们领导一样,天天都是一板正经的。” 他们两个人正在开着玩笑,程主任从外面进来了。看着他们都很高兴的样子,问道:“什么好事?让你们这么高兴。” 于月秋马上忍住了笑,对吴长腿说:“你们领导的事重要,你们先谈正事。” 这时候,吴长腿说:“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就是想请示一下程主任,白龙潭水库里的水,从今年春天就已经开始灌溉庄稼了。是不是向凡是得到浇灌的大队,适当地收取一些水费?这么大的水库,每年都有很多地方需要维护和维修。现在国家又不给下拨水库维修款,有一些地方一旦出现状况,不抓紧维修的话,就怕造成严重的后果。” 于月秋听了,还没有等着程主任说话,她就抢着说:“水库是咱们老百姓,流血流汗地建起来的。为的就是天旱的时候,能用水库里的水浇地抗旱。你们要是再收浇地的钱,老百姓一定很寒心。” 程主任看着情绪有点激动的于月秋,又看了一眼吴长腿。过了一会才说:“你们两个人说的都很有道理。白龙潭水库,咱们三个人最清楚不过。那是抢工期和条件落后的情况下修建起来的,需要维修的地方一定是很多。维修就得需要资金,这部分资金要从哪里来呢?国家不给下拨,就只有咱们自己筹集。老百姓心里有怨言,这是不可能避免的。怎么办?只有咱们这些人去做工作,想办法了。” 于月秋听到这里,犯愁了。水库不维修肯定不行,可是,社员们手里哪里还有闲钱筹集?集体里每年的那点副业收入,实在是少得可怜。她愁眉苦脸地说:“这个话,咱们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虽然这几年,老百姓的日子有好转了,可是,他们手里哪里有钱唉。” 吴长腿说:“活人还能被尿逼死吗?咱们再想想办法。水库一旦出了问题,咱们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程主任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会,然后慢慢地说:“也只有一个办法可行了,还得从公粮上做文章。我们有了粮食,就一定能换来钱。不过,一定让老百姓们放心,增收公粮也只是暂时性的,我相信,国家一定会下拨水库维修金的。” 吴长腿走了以后,于月秋才想起来,她今天来找领导的真正目的。她赶忙改变了自己说话的语气,对程主任说:“程主任,我今天来,是想向领导请示一件事。还差一点给忘了。” 程主任说:“什么事?你说吧。” 于月秋便把村里的孩子闲着没事,到处惹是生非的事情和找一个老师的问题,给程主任汇报了一遍。程主任听了于月秋的话,犹豫了半天。说:“你说的这件事,确实是应该抓紧办。孩子们是祖国的未来,他们应该进学校受教育。可是,咱们哪里有这部分钱,来找老师呢?我看,咱们还是等等,看看上面怎么安排再说吧。” 于月秋一听程主任这么说,又对他说:“咱们现在,实在是不能再等了。我们也不要什么教育基金,我们也不要上面发工资。我是想在村里找一个有文化的人,临时来教这些孩子,有我们大队里给他记公分就行了。” 程主任听见于月秋说自己找老师,自己记工分。又说:“你们村里的小学校,是你们附近的几个大队里一起开办的。他们那几个大队里要是没有什么意见,你说的这个办法也还行。但是,这个老师一定是根正苗红,首先是,路线上不能出现错误,教的是为我们无产阶级服务的知识。” 于月秋听了,心里有数了,就没有把李伟当老师的事情说出来。她想:如果程主任知道是李伟来当这个老师,他一定是不会答应的。虽然李伟已经和家庭划清界限了,但是,他身上还流着地主资产阶级的血。 下午,于月秋回到于家寨大队的办公室。她看见李伟又来了,正坐在办公室里等着于月秋回来。他看见于月秋一进门,就问道:“公社里的领导同意吗?” 于月秋看着李伟那急不可待的样子。说:“你是刚来?还是一直没有回家?我也正好告诉你这个事。咱们自己找老师复课的事,领导倒是答应了。可是,老师的人选,上面要求的很严格,必须是根正苗红的家庭成分才行。” 李伟听了于月秋的话,一下子浑身凉了半截。他自从于月秋去了公社以后,就没有离开大队办公室。他在这里心情愉快地等着于月秋的好消息,还甚至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名老师。心里一遍一遍地,想象着登台讲课的那一天,和对同学们讲得开场白。结果,他等了半天,于月秋却给他带来这么一个消息。他泄气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看来,我想当这个老师,是没有戏了。” 于月秋看着李伟,像个斗败的公鸡一样没有了精神,就笑着对他说:“你不用灰心,从明天开始,你就张罗着准备开学吧。我再去和那几个村里的大队长沟通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只要是我坚持让你来当这个老师,应该问题不大。你放心当好你的老师就行了,别的问题有我替你挡着。” 李伟听于月秋这么说,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它们不争气地,从眼里滴滴答答地流了出来。 ------------ 第三十七章 大队长的婚事 于月秋把村里的其他事情都先放到一边,想集中精力把学校复课和找老师的事情尽快地定下来。有一天,她正要出门,突然看见那三个一起办学校的,大队里的大队长来了。于月秋赶忙把他们三个人迎进屋里,对他们说:“我正想去找你们,没想到三位领导却来了。你们赶快请坐,我有事和你们商量。” 李家庄的李大队长说:“你是不是想找我们,商量让孩子们复课的事情?我们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于月秋听了李大队长的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我找你们就是想商量一下,让孩子复课的事情,这些孩子们,不能再这样野下去了。” 梨树沟的大队长也笑着说:“我们刚从公社里回来,程主任把孩子复课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了。我们三个人,今天来就是找你说这个事的。” 于月秋听到这里,高兴地说:“既然这样,我也不用细说了。程主任,应该把一切事情都给你们说明白了吧?你们三个大队里要是同意,咱们最近就开学。至于这个代课老师,你们几个大队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他们都说道:“我们村里,连一个初中生都没有。我们三个人都在为这个事犯愁,你们村里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 于月秋停了一下,对他们三个人说:“人选倒是有一个,还是一个高中生。这个人你们一定都听说过,他就是和自己的家庭划清界限的李伟。当时,我在公社里的时候,没有给程主任说这个老师是李伟,我怕他不同意。不知道你们对李伟有什么看法?咱们都提一下自己的意见,也好共同商议一下。” 他们三个人听于月秋说,找的代课老师是李伟。一开始,还是都愣了一下,也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赵家沟的赵大队长首先说道:“李伟既然有决心能和自己的地主家庭划清界限,那他的思想境界也已经是很高了。孩子们有他来教,我们应该放心。” 那两个大队长也说道:“李伟是你们大队的,你比我们对他了解的多。我们都听你的,只要你同意,我们没有意见。” 于月秋说:“那好吧,我向你们保证,李伟一定能教好这些孩子们。” 到了这个时候,李大队长又对于月秋说:“我们三个大队也都商量好了,你们大队既然给老师记工分。我们也不能太小气了,我们每个大队一年往学校里拿六十块钱,给学校里当教学费用。” 于月秋听到这里,心里很高兴。心想:我正愁着学校里的教学费用没有地方出,没有想到,他们已经都商量好了。愁得我睡不着觉的事情,就这么容易地解决了。她想到这里,高兴地对他们说:“有你们三位大队长的支持,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既然这样,咱们马上就能复课了。李伟已经在学校里,把开学前一切要办的事都准备好了。三位领导,是不是有兴趣一起到学校里看看去。” 于月秋说完,领着他们三个大队的大队长一起出了办公室,朝小学校走去。 两天以后的星期一,于家寨小学正式复课了。学生们除了两个感冒请假的以外,其余的学生都按时来到了学校里。李伟,也如愿以偿的当上了一名,人人羡慕的老师。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得到的这一切,全是于月秋给他带来的。没有于月秋的帮忙,他到现在,一定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地主崽子。要想当上民兵,当上一个人民教师,那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 李伟当了老师以后,时间不长,他终于鼓足勇气,给于月秋写了第一封求爱信。他在信里用自己真挚的感情,以炙热的爱情语言,把自己这几年来,对于月秋的倾慕和渴望在一起的愿望,淋漓尽致地倾诉给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于月秋拿着这封迟来的求爱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她现在高兴的心情,一点也不亚于她参加,劳模表彰大会时的激动和兴奋的心情。她高兴激动之余,还浑身上下充满了甜蜜和幸福感。她现在,又一次享受到了权利的魔力。手里没有权利,就不可能去办成自己渴望的一切事情。现在,她又一次看到了她的美好未来。和未来那幸福美满的生活,正在向她招手。 秋天也像于月秋一样,带着满满的收获来到了。村前面,那一望无垠的青纱帐,在社员们尽心尽力的呵护下,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金黄。一尺多长的玉米棒子,镶着一颗颗金黄饱满的玉米粒子,压得粗壮的玉米桔,在微风中摇来晃去。玉米桔和玉米棒子的粮食香味,随风飘到了整个于家寨村里。让人们闻了以后,感到既满足,心里又踏实。多少年来,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年年都期盼着有个丰收年,一年到头,都能吃上饱饭。可是,就这么一个愿望,老天爷年年给他们的还都是失望。 这几年,生产条件好了,不但有了氨水,还能在旱天的时候,能得到白龙潭水库里水的浇灌。庄稼长势好,粮食丰收了增产了,老百姓们也能吃上饱饭了。 今天晚上,李伟和于月秋又一次约会了。他们两个人,进入秋天以来,晚上经常悄悄地一起来到,这个玉米地中间的小路上。这里既有秋天的芳香,又与纷杂吵嚷的外界隔开了。李伟牵着于月秋的手,甜蜜满足地慢慢走在田间小道上。每到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想了,他只是在内心里感谢老天,感谢大地。庆幸自己真是一个幸运儿,这么多的好事,都让他给摊上了。他就连在梦里,都感谢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这个给他带来一生幸福的爱人。他今天晚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突然转过身来忘情地抱住了于月秋。于月秋也犹豫了一下,接着也伸开双臂抱住了李伟。 李伟低下头来,看见于月秋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正在深情幸福地看着他。他不由得亲吻了一下于月秋的额头,接着又亲吻了她的眼睛。最后的这个热吻,停留在了于月秋那柔软甜蜜的嘴上。就这样,两个激情四射的年轻人拥抱着,亲吻着,他们早已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世间万物的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到底他们亲吻拥抱了多长时间,谁也不知道。最后于月秋好像是想起来什么,她甜蜜地对李伟说:“我们这样长期下去也不行,世上没有不露风的墙。万一要是有人发现了咱们的事情,他们会胡说八道,会给咱们造成不好的影响。我想,咱们应该尽快地找一个媒人。然后,正大光明地提亲订婚才行。” 李伟听了于月秋的话,他也正有此意。其实,他早就想把他们两个人恋爱的事情公开了,要是再通过媒人提亲和订婚,那就更好了。到了那个时候,他想得到的都成了事实,就一切都放心了。他紧紧地搂着于月秋说:“你说的对,咱们应该找一个媒人,那样咱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你觉得找谁当媒人好呢?” 于月秋说:“村里的这些人,我考虑了半天,你觉得于金水怎么样?” 李伟听见于月秋说,想找于金水来给他们当媒人,他也感觉于金水是个最佳人选。他说:“他行,于金水为人实在,在村里威信也很高。那就找于金水了,我明天就去找他。” 秋夜的星空,晴朗干净一尘不染,秋高气爽。那草丛中不知名的虫儿,在欢快地鸣唱着。秋风轻轻地吹过田间小道,吹过成熟的玉米地。吹在于月秋和李伟火热兴奋的身上,让他们瞬间感到凉爽,全身心的愉悦。李伟松开了对于月秋的拥抱和热吻,他们两个人的手指又交叉在一起,甜甜蜜蜜地牵着手,顺着玉米地里的小路,恋恋不舍地走出了玉米地。 过了一天,李伟拿着一条“金鹿”牌的香烟,来到了于金水的家里。把他和于月秋想让他给当媒人的事情,实心实意地给于金水说了一遍。于金水两口子听了以后,他们也没有感到吃惊。于金水说:“你们让我抽喜烟喝喜酒我在所不辞,可是,我笨嘴拙舌的怎么会当媒婆呢?” 老婆听了于金水的话,一下子没有忍住笑了起来。然后对于金水说:“你真是一个榆木疙瘩脑袋,谁让你去当一个溜了东家说西家的媒婆了。人家李伟和于月秋,是让你给他们当这个现成的媒人,不是让你去当说亲的媒人。现在,你听明白了吗?” 于金水听了老婆的话好像是有点明白了。这时候,他又突然想起来在白龙潭水库工地出夫的时候,就已经风言风语地听说过,李伟和于月秋他们两个人谈恋爱的事情。谁知道过了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谈恋爱的事情却没有下文了。今天,李伟来到他们家,想让他给他们二人当媒人,突然间他还真没有弄明白。 现在,加上他老婆在一旁的解释,自己又突然想起了工地上的事情,这时候,他才算是弄明白了。于月秋和李伟,他们两个人早已经是花成蜜就了。现在,李伟拿着烟来找我,也就是让我走走这个过场罢了。也可以说,我就是白捡了一个媒人当,那喜烟喜酒我还是照常吸,照常喝。他想到这里,笑着对李伟说:“好吧,你们两个人的这个大媒人,我当定了。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办,保证让你们双方都满意。” 李伟见于金水同意给他们两个人当媒人,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高兴地离开了于金水的家回去了。于金水拿着李伟给他的那条“金鹿”牌香烟,看着李伟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月秋啊,你们怎么又弄到一起来了呢?” 老婆看见于金水这个表情,嘴里又嘟囔了一句什么。她奇怪地问:“你嘟囔什么?看着人家年轻人谈恋爱,自己眼馋了?” 于金水看了一眼老婆,把那条李伟给他的香烟递给她。说:“没有嘟囔什么,咱们䞍着喝喜酒就行了。” 于金水既然答应了给人家当媒人,他就得去履行当媒人的职责。他今天吃过早饭,想集合社员们去地里掰玉米,瞅中午的时间去李玉山的家里,和他们两口子商量他们的儿子李伟和于月秋订婚的事情。于金水来到大街上的时候,看见李玉山两口子正在扫大街。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挥舞着扫帚,干得还怪认真。于金水看了,心里感觉有点好笑。 李玉山以前,在生产队里当保管的时候就干得很认真,平常一般情况下他很少说话。但是,在队委会里他们几个人商量事的时候,最后,他的意见和他提出来的办法,往往都是让其他几个人感到可行。他们也是嘴上不说,心里也都很佩服李玉山的能力。于金水让他当生产队里的保管,一个是看着他办事细心稳当,还一个就是李玉山有文化。 在解放以前,他在县城里读了多年的书。在共产党的土地改革工作组刚进村的时候,他们家,就主动把自己家的几百亩好地交了出来。这里面,李玉山对他爹应该是做了很多的工作。他们家的这个举动,不仅让全村里的老百姓们都感到很吃惊,就连土改工作组那些人也感到非常意外。 当时,人们都认为李玉山的爹有眼光,其实真正有眼光的应该是儿子李玉山。于金水,也是到了后来才想到这个事的关键人物是儿子,而不是爹。理由就是李玉山在外面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在外面见了大世面,更接触到了很多的新鲜事物。对当时共产党的政策,他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人家爷们一商量,就把自己家的地交出来了。这样,他们家不但没有受到批斗,更没有去坐大牢。相反,他们老李家还成了全县的,土地改革的先进典型。 今天,于金水看着正在扫大街的李玉山两口子。心想:正好,我中午也不用单独去你们家跑一趟了。我现在就过去,对他们说明他们的儿子李伟和于月秋准备订婚的事情,并听取一下他们还有什么意见。他想到这里,便来到了李玉山两口子跟前。说道:“你们来的还真早。” 李玉山听见有人对他说话,赶忙抬头一看,是于金水来了。他忙放下扫帚立正站好,对于金水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接受政府的监督。” 于金水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行了,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你们两口子先停一下,我有件事和你们商量。” 李玉山两口子听见于金水说有事要和他们商量,都麻利地放下手里的扫帚。李玉山说:“有什么事,队长尽管吩咐,我们一定认真执行。” 于金水看着他们两口子的这个样子,也不再客气了。对他们说:“李伟虽然和你们已经划清了界限,但是,他毕竟还是你们的儿子。他的婚事,还得要听取你们的意见。” 当李玉山两口子知道了自己的儿子,要和大队长于月秋订婚的事情以后,当时就高兴地哭了起来。他们就连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一个地主成分的家庭,能和无产阶级的革命干部成为一家人。李玉山高兴之余,他还是很谨慎的对于金水说:“不管怎么说,我们家也是地主成分,咱们不能耽误了孩子们的前途。也不想让社员们,对他们两个人有什么看法。我想这个订婚仪式,就在于月秋她们家里举行吧。所有的费用,都有我们家来出。于队长,您看这样行吗?” 于金水听了李玉山的话,心里不得不佩服他想的这么周到。他说:“你说得对,这件事我还得去和于月秋的娘商量一下。有什么情况,我再来找你们。” 到了晚上,于金水又来到了于月秋的家里。看见于月秋的娘坐在煤油灯下,戴着老花镜正在补衣服。于亮趴在吃饭桌子上,和娘共用一盏灯在写作业。于月秋的娘看见于金水来了,赶忙站起来,对于金水说:“他叔来了?你吃饭了吗?” 于金水自己找了一个板凳坐下,说:“我刚吃完,月秋还没有回来?” 于月秋娘抱怨说:“咱也不知道她天天忙什么?一天到晚不着家。” 于金水笑着说:“大队里的事多,里里外外的就她一个忙活。今天,我来找嫂子,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不知道月秋给你说了没有?” 于月秋娘听了于金水的话,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你一进门,我就猜出来你来有什么事了。老李家人倒是不错,也是一家子忠厚人家。可就是,他们家是地主成分,就怕是以后孩子跟着他们受难为。” 于金水说:“他们家是地主成分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月秋她心里有数,她对现在的政策一定比咱们了解的多。再说了,李伟早已和自己的家庭划清界限了,他现在已经是贫农成分了。” 于月秋的娘听到这里,又说:“月秋给我说好几次了,我一直也没有答应。你也这么说,孩子现在是贫农成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年纪大了,月秋以后是受罪,是享福,反正我也看不见了。我也不想让月秋心里难受了。咱们就选个好日子,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吧。” 于金水看着于月秋的娘,虽然是对这门亲事不大满意,但是,也是勉强地答应了。最后说:“还有一件事,我得给你说一声。今天上午,我正好遇见了李玉山两口子。他们两口子非常愿意和你们家结亲家。并且,他们为了不影响孩子们的前途,想把订婚仪式在你们家里举行。一切费用,都有他们家里出。你看这样办行吗?如果你没有什么意见,咱们就把这事定下来。” 于月秋的娘听到这里,说:“人家既然这么懂理,我还有什么说的呢,就把这件事定下来吧。” 三天以后,正是阴历的八月十六。在这一天,于月秋和李伟在亲朋好友们的见证下,正式订婚了。李伟他们家给于月秋的彩礼是,一身衣服、一条大红的围巾、一双鞋。外加二十元的礼钱。这些东西,已经是全于家寨村里最好的订婚彩礼了。 ------------ 第三十八章 推荐上大学的名额 一九七二年的第一场雪,沸沸扬扬地下了两天三夜了。整个天地之间全部成了一个银白的世界,大地上的那些垃圾和污垢,还有人们不愿意暴露出来的,各个角落里的丢弃物。也都让这场大雪,给覆盖的严严实实了。整个村庄也都成了一个,洁白干净童话一般的世界。人们最想最高兴看到的,还是这场大雪,把整个麦地也给盖上上一层厚厚的“棉被”。这场大雪,对于家寨大队来说,真是应了那句“瑞雪兆丰年”的吉祥话。他们村前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麦地,有了这一场瑞雪以后,就等于保住了来年小麦的产量。有这一场像棉被一样的大雪覆盖在麦苗上面,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麦苗就不会被冻死了。春节过后,天气变暖。大雪在慢慢地融化的同时,也在慢慢地滋润麦田,浇灌着麦苗。 于庆高中毕业以后,回到家里已经一年多了。他每天都是从天明到天黑,跟着社员们到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在他的心目中,家里供着他上了这么多年的学。每天都是省吃俭用地过日子,把姐和娘连累的饭都舍不得吃饱。现在毕业了,回来了,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多为家里多挣点工分。让娘过上好日子,也让弟弟于亮,安心地在学校里读书。今年,于亮去县城里上高一了,也正是用钱的时候。现在,姐姐已经出嫁了,我们也不能再连累他们了。再说了,我已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我应该承担起这个一家之主的担子来。 于月秋已经在两年之前,和李伟结婚了。李玉山,为了不想连累他们两个人,他们两口子和二儿子二蛋已经搬出去自己住了。原来,在解放以前,他们家在自家的打麦场里,盖了两间看场的场院屋。后来,解放以后,大队里嫌他们家的打麦场不方便,就把打麦场耕成了地种上了庄稼。当时,大队长于金贵看着这两间屋盖得很好,就把这两间屋给留了下来。没有想到多年以后,这里又成了李玉山的家。 现在,时令已经进入腊月了。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三水县都要举行一次,针对农村工作的扩大会议。这个会议主要就是部署和动员各公社的社员们,在冬闲的这几个月里搞冬季大会战。每年的冬季大会战,不是建水库就是挖渠道。修建扬水站,开垦荒山造田种地的这些事。慢慢的时间长了,这个会议就成了每年必须开的例会了。不过这个会议,也不是每个大队里大队长都能参加的。能去参加这个会议的,一个公社也就是去五六个大队的大队长。这几个大队,大多都是大村庄,或者是每年上交公粮最多的大队。 于月秋,从前天就已经接到通知了,腊月初六到公社里集合,前去县里参加农村工作会议。初六这天,他在家里和李伟吃过早饭。李伟去了学校,她也早早地来到了公社里。公社里今天安排了两辆吉普车,有公社书记赵丽带队,一起去了三水县城。 腊月初七的这天,是正式开会的日子。于月秋在参加这个会议的时候,又见到了她的老领导程飞。他现在已经离开了青山公社,提升为三水县县长了。 今天,头午的会刚开完,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于月秋来到县委食堂餐厅里,餐厅里的大圆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她正想找一个餐桌准备吃饭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对她打招呼:“月秋同志,你也来参加会议了?” 于月秋听见声音回头一看,只见程飞腋下夹着一叠文件,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于月秋见了程飞,马上热情的和他握着手说:“是程县长啊,都怪我眼拙没有看见老领导。还请县长不要怪罪我。” 程县长也笑着说:“说的哪里话,你是我的老部下了,咱们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你去吃饭吧,我正好找你有件事,你吃完饭,到我的宿舍里去来一趟。” 程县长说完,和几个县委里的领导,一起进了食堂小餐厅里吃饭去了。 于月秋站在原地没有动,心想:不知道,他找我又有什么事?这时候,她突然又想起了弟弟于庆的事来。于庆在她的心里,现在是她最发愁的事了。以前,她总是幻想着,两个弟弟在学校里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都能考上大学。考上了大学,不但是他们有了一个好的前途,还能过上好日子。对他们的家庭来说,也是光宗耀祖有面子有光的事情。谁知道,他们两个都是时运不济,偏偏遇上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大运动。遇上了一个学问越多越反动的年代。于庆在学校里的时候,在教室里学习的时间,还不如去参加劳动的时间长。现在,不管怎么说于庆也算是高中毕业了,也是一个正儿八经高中生。就这样天天让他跟着社员们下地干活,小小的年纪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唉? 现在,上大学也不用考试了,都实行了工农兵子弟上大学的推荐入学制度。可是,真正的农民子弟,能得到推荐上大学的,却是寥寥无几。 于月秋今年虚岁二十七岁了,她结婚以后可能是过上了,她自己认为是幸福甜蜜的生活了。加上她这几年当了大队长以后,也不用下地干活了。所以,她的皮肤被保养得是又白又嫩。加上这几年的生活条件比以前好了,她穿的衣服也很时兴。不知道的,还就真的认为她是一个脱产的国家干部。 于月秋吃过午饭,心里想着心事来到了程县长的宿舍门口。她有礼貌地敲了敲程县长的门,程县长马上就把门取开了,他热情的把于月秋让进屋里。这一回,程县长没有马上习惯性地倒茶端水。而是马上紧紧地抱住了于月秋,嘴里说着:“几年不见你了,你可把我给想死了。” 于月秋只是轻轻地挣脱了一下,红着脸说:“你现在不能这样了,我可是已经结了婚的人,我不能做对不起李伟的事情。” 程县长亲了一下于月秋发烫的脸,说:“李伟,他知足吧。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那个老师,他李伟还捞着当了吗?” 这时候,于月秋两手紧抱了一下程县长,问他:“今年工农兵推荐上大学的事,名额多么?” 程县长松开于月秋,说:“这件事,我提前就替你想着了。你们青山公社,今年一共就两个名额。你弟弟于庆的这个名额,到时候,我会带着帽下到你们公社的,谁也更改不了,你放心就行了。我今天让你来我的宿舍,就是要给你说这个事。现在,你说怎么感谢我吧?” 于月秋听到这里,心里一下子高兴起来。她这一年来最让她犯愁的事情,没有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她想到这里,羞涩地说:“怎么报答你都行,只要你高兴,我都能满足你。” 于月秋说完,程县长早已迫不及待地把她抱到了他的床上,解开了她的衣扣和腰带。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村前面的白砂河里,这个季节,虽然是河里的水不多了,但是,水都已经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莲藕汪里自从结了厚厚的冰层以后,那夏秋的时候,还是粗壮的莲藕秸,碧绿的像伞一样的荷叶。现在都已经干枯成了一片桔黄,在冰面上被寒风吹得瑟瑟颤抖着。她们往日的风情万种和婀娜多姿,在这里再也看不见了。 于庆领着放了寒假弟弟于亮,老早地就出了门。于庆肩上扛着一根长长的木杆子,于亮手里拿着两根麻绳。他们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出了村庄来到了野外,兄弟俩此时的心情,好像是一下子又回到了他们的童年时代。在他们十岁左右的时候,每年到了寒冬腊月天里,都会到结了冰的莲藕汪里来溜冰嬉戏。他们手里都拿着一个爹爹给做的拉子(陀螺),和一把简易的鞭子。在这里和其他小朋友一起比赛放拉子,看看谁的拉子旋转的时间最长。那简易的鞭子,巧妙地抽在拉子的身上,拉子就会轻轻地跳一下,然后再落在冰面上,就会又飞快地旋转起来。那抽鞭子的声音和拉子落在冰面上的声音,让他们高兴让他们兴奋。 一会的工夫,于庆和于亮两个人,就来到了莲藕汪边上。于庆用手里的木杆子使劲地捣了捣冰面,于亮找了一块有十斤左右重的石头,举过头顶使劲地砸到冰面上。莲藕汪里马上发出了几声“嘣嘣”的声音,石头也随着于亮扔石头的方向,在冰面上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于亮看着远去的石头,高兴地说:“冰面很厚,在上面就是有十个八个的人也能撑住了。” 于庆听了于亮的话,他便两手紧握木杆子,小心地下到莲藕汪的冰面上。这时候,他两只脚轮换着在冰面上跺了几下。在他确定冰面很厚,确实是安全以后。他便弯下腰,把手里的木杆子贴在冰面上,使劲地扫了半圈。那些本来就已经干透的莲藕秸,就齐着冰面全倒下了。于庆扫了几圈以后,又用木杆子把被他扫掉的莲藕秸扒拉在一起,然后又接着往前继续扫去。于亮看着哥哥扫到了一大片莲藕秸,就在后面把这些莲藕秸抱在一起。 “你们两个小子,比我来得还早。”于庆、于亮听见有人说话。回头一看,原来是陈热闹来了。只见他右手拿着一根木杆子,肩上还扛着一把镢头。在他的那件破棉袄外面,齐腰捆着一根麻绳。 于庆看见陈热闹来了,又看见他拿的这些东西,就知道他也是来拾莲藕秸,拿回家烧火做饭的。不过他还扛着一把镢头,于庆心想:看来他是还想薅草逮兔子,捎带着捉鱼。他看到这里,对陈热闹说:“热闹叔来了,我们也是刚来到。” 他们说话的工夫,陈热闹已经下到了莲藕汪里的冰面上 。他放下手里的木杆子,在被于庆扫干净莲藕秸的冰面上,两手握着镢头,细心地寻找着冰面下面的鱼。于亮看了,好奇地跟了过来。问陈热闹:“叔啊,你在冰上面也能抓到鱼?” 陈热闹得意地看了一眼于亮,说:“这些逮鱼的门道,你们洋学生怎么会知道。你等着吧,看叔今天给你露一手。” 于庆听见陈热闹说得这么神乎其神,也溜着冰过来看热闹。这时候,陈热闹看见他们兄弟两个都过来了。小声对他们说:“你们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仔细看看,冰下面是不是有鱼。” 他们两个以前在冰面上玩的时候,从来也没有注意过冰下面会有鱼。现在听陈热闹这么一说,他们还真的睁大眼睛,仔细地瞅着冰下面。这一集中精力地往冰下面一看,他们还真的影影绰绰的看见,在冰下面有小鱼在游动。于亮惊喜地说:“有鱼,下面还真有鱼。” 陈热闹看了他们一眼,说:“小鱼咱们不要,要是看着有大鲫鱼,咱们再把鱼捉上来。” 他说完,就像是自己的眼睛已经放到了冰层下面一样,又慢慢地往前找去。过了时间不长,只见陈热闹高兴地压低声音说:“好小子,你终于露面了。” 他说话的工夫,早已举起了手里的镢头,狠狠地往冰面上砸去。紧接着,就听见冰面上发出来几声裂冰的声音。于庆和于亮听见这个声音,马上站在原地没有过去。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裂冰的地方不能再过去人了。人过去多了,冰面有可能会破碎。 他们看见陈热闹,赶忙又把镢头转了一下,便快速地开始刨冰面。他几镢头下去,只见一股水就从冰下面窜了上来。这时候,他又麻利地把破棉袄袖子往上一撸,把手伸到冰下面去了。可能是,他看到了鱼,一时兴奋把冰窟窿刨得有点小了。费了半天的劲,才把一条有半斤重的草鱼抓上来。陈热闹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手里举着鱼,对于庆、于亮喊道:“怎么样,我抓到鱼了吧?” 这种捉鱼的办法,也只有在特定的地方和特殊的条件下使用。他们于家寨大队里的莲藕汪,都是一个一个的隔开的。一个莲藕汪也就只有五十——八十平方不等。为的是到了每年的腊月里扒莲藕的时候,好排水及时和方便。所以,这么小的莲藕汪里要是结冰时间长了,冰层下面一定会缺氧。鱼吸不到氧气,就会因为缺氧而没有精神,甚至是死掉。陈热闹也就是瞅准了这个机会,才能把冰下面的鱼轻易地捉到。当他看见冰下面有鱼的时候,用镢头脑子使劲地猛砸冰面。下面的鱼本来就缺氧已经是晕头转向的了,又贴着冰面被突然震了一下,鱼马上就会晕了过去。 于庆、于亮看见陈热闹真的逮着鱼了,高兴得也不去扫莲藕秸了,他们跟在陈热闹的旁边看他逮鱼。陈热闹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两个洋学生,是不是想要鱼?” 于庆听见陈热闹又叫他们洋学生,心里觉得有点被嘲笑的感觉。他在生产队里和社员们一起干活的时候,就有人拿他是学生的事和他开玩笑。李玉福还编排了一段顺口溜: 高中生,高中生 回村干啥啥不中 让他掏大粪,他嫌不卫生 让他当会计,算盘珠子拔不清 有心去上吊 想想自己还怪年轻 其实这个顺口溜是糟蹋高中生没有考上大学,回家务农什么都不会干的事。也不是现在李玉福才编排的,于庆其实早就听说过。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顺口溜却又用在了自己的身上来了。不管怎么说,他听了这个顺口溜,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娘和姐省吃俭用的供着自己上了这么多年的学,他们想着就是让我学到本事能考上大学,将来我好有一个好的前途,过上好日子。可是,我却生不逢时,遇到了不准通过考试,进入大学校门的年代。像我们世世代代都是农民的家庭,哪里有可靠的关系能得到推荐上大学呢?每年,于庆也听说过是农民的谁谁,被推荐去上大学了。可是,他们这些人的家里,不是县委里有亲戚,就是公社里有亲戚。 于亮听了陈热闹的话,眼馋地说:“我们也想逮鱼,可是,我们不会逮啊。” 陈热闹砸吧砸吧眼,说:“这个好办,今天咱们三个人合伙。你们打莲藕秸,我逮鱼。最后,咱们把你们打得莲藕秸和我逮的鱼平分,你们觉得怎么样?” 于亮听陈热闹这么说,心想:也行,这样都是两厢情愿,两不吃亏。 ------------ 第三十九章 莲藕的传说 昨天晚上,于金水就已经安排好了。从今天开始,社员们都去村前面,白砂河南沿的莲藕汪里去扒莲藕。虽然社员们都去参加扒莲藕,但是,能拿动扒莲藕铁锨的也就是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都是年年扒莲藕的老手,他们都有扒莲藕的经验。也只有这些人,他们的家里才有专用扒莲藕的铁锨。这种铁锨比一般的铁锨小三分之一,铁锨的长度要长一些,厚度也比一般的铁锨厚。也只有这些人,他们上工的时候,只扛着一把这种专用的铁锨,手里提着一双用芦苇花编成的大草窝子鞋就可以。 其余的那些人,有挑着筐头子的、有背着粪箕子的、有去打麦场里推独轮车的。陈热闹和李玉福两个人,用扒莲藕的铁锨把抬着一个柳编的水斗子。就这样,一群全副武装的男女社员,顺着村前面的田间小道,朝莲藕汪的方向走去。 昨天晚上,于金水已经领着李玉福和陈热闹放了两个莲藕汪里的水。今天过去看看,汪里要是水都流干净了。直接砸开冰层,就可以下去扒莲藕了。要是汪里还有水,就在汪边上挖一个集水坑,两个人拽着水斗子上面的麻绳,把集水坑里的水攉出去。 他们一群人来到莲藕汪边上一看,那两个汪里的水,还真放得剩下不多了。于金水看了看,安排说:“于庆啊,你们几个年轻人,先下去把汪四边的冰层砸开。陈热闹、李玉福你们下去挖集水坑往外攉水。” 过了一会,这些蹲在汪边上吸着旱烟,等着扒莲藕的那十几个老师傅,看看莲藕汪里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他们便扔掉烟把,开始把脚上的棉鞋脱掉,换上一双大草窝子。这种大草窝子,比普通的棉鞋要大出好几倍来。里面揎上麦穰,然后把脚伸在里面,这样就是天再冷,脚在草窝子里面都是热乎的。 穿草窝子的最大好处还不在这里,它的主要作用就是本身轻,浮力大。一个人穿着草窝子,站在莲藕汪里的淤泥里就不会陷下去了。这样,扒莲藕的人就像是站在旱地上一样,干活利索也能使上劲,更不耽误他们扒莲藕。 他们穿上草窝子下到汪里以后,用他们专用的扒莲藕的铁锨,便开始挖汪里的紫泥。提起于家寨大队的,莲藕汪里的淤泥为什么是紫黑色的,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据说,于家寨村,早在唐朝以前这个地方就有人居住了。有一年,山东大旱,老天三年来是滴雨未下,庄稼苗子全部都旱死了,地里的粮食也是颗粒未收到。老百姓们没有粮食吃了就吃树皮,吃草跟。后来树皮、草根也找不到了,就都携家带口地四处逃荒要饭去了。 有一天,有一个小伙子带着他年迈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逃荒来的。他们到了于家寨这个地方,又饿又累的实在是走不动了。后来,他们三个人来到了小河边上,喝了一些小河里的水,便在小河边上到头睡着了。 就在他们三口人躺在河边上睡觉的时候,正好被去东海龙宫里做客,回来路过这里的观音菩萨看见了。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知道山东这个地方已经是三年没有下雨了。她在龙宫里做客的时候,也曾问过东海龙王敖广:“山东这么旱,你们龙宫里为什么不行雨呢?” 老龙王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们不行雨,是玉帝不给我们行雨的令牌。到底玉帝为什么不给我们行雨的令牌,我们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每一次,我去凌霄宝殿上向玉帝汇报山东的旱情,需要马上降雨解决旱灾的时候。玉帝听了,都是不高兴。玉帝不但不给降雨令牌,还生气地说:‘这都是他们罪有应得。这件事,你们东海龙宫不要多管闲事,该下雨的时候,会自然给你们降雨令牌’的。” 观音菩萨从东海里出来,向西一路上走来。她亲眼看见了灾民遍地,很多饿死的灾民尸体就暴晒在路边上,她看了心里也是非常难受。现在观音菩萨又看见,了躺在河边上的小伙子和他的父母。她便从天上下来,站在他们身边,想看一看他们三个人是不是也饿死了。当她看见小伙子和他的爹娘还没有被饿死的时候。她心想:怎么来帮帮他们度过眼前的这个难关呢?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突然看见了在这条小河南沿,有一片很大的汪塘引起了她的注意。观音菩萨看了,心想:天这么旱,这片汪塘里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水呢?她想到这里,不由得来到汪塘跟前查看。只见这片汪塘不但面积很大,里面的水还不深不浅的非常干净。她想:这片汪塘里要是长满了莲藕,也一定能救活很多的灾民。观音菩萨看到这里,心里已经有救灾民的主意了。 观音菩萨赶忙来到天上,别的地方她也不去了,直接回到了南海。然后,来到她的后花园里,在一片茂盛的莲藕池里,她伸手取出来了一枝子,白玉一般的莲藕。又从莲藕池子里,取了一捧紫黑的淤泥。接着,观音菩萨也没有停留,又一次来到了小伙子他们睡觉的,小河南沿那片汪塘跟前。 她先把那捧紫黑的淤泥放进汪塘里,然后,又把那一枝子白玉一般的莲藕栽进淤泥里面。她栽完这一枝子莲藕,这才站起身来,拿出她玉净瓶里的柳枝,在汪塘上面挥舞了几下。忽然之间,就见这片汪塘里吹过一阵清风,清风里夹杂着浓浓的荷香。清风过后,整片汪塘里瞬间就长满了碧绿旺盛的莲藕。碧绿的荷叶中间,点缀着朵朵鲜艳粉红色的荷花。微风吹拂着荷叶和莲花,时间不长那漂亮的荷花就谢花了。 等到了第二天,小伙子和他的爹娘醒来的时候,他们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一眼望不边的汪塘里,长满了莲藕。小伙子高兴地趴在地上就磕头,他也不知道该拜谢哪路神仙,是他们在一夜之间种下了这么多的莲藕。往后,就会有很多的灾民不被饿死了。 小伙子磕完头,赶快来到小河南沿。下到莲藕汪里,没有费劲就摸出来了一枝子,白玉一般粗壮的莲藕。拿回来,和他的爹娘饱饱地吃了一顿莲藕大餐。从这以后,有很多路过这里的灾民,都吃到了观音菩萨在这里种的莲藕。等到身体养好以后,又都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了。 小伙子和他的爹娘,也可能是自己的家乡里,没有让他们留恋的地方了。他们三个人就没有离开这里,便在这里安家定居了下来。原来这个小伙子姓于,后来,他在这里娶妻生子,慢慢地他的子孙后代也是越来越多,在这里形成了村庄,就是现在的于家寨村。 他们村里的莲藕,据说早在唐朝的时候,就已经是名声在外了。有一年,沂州府的知府知道了关于于家寨莲藕的传说。他便让管辖于家寨村的三水县县官,给他从于家寨弄了几十斤莲藕。他当时看见莲藕的时候,只见莲藕枝子不但粗壮,而且藕瓜还特别的长。让他感到心中不快的是,莲藕表面上糊了一层又紫又黑的泥,看上去有点埋汰。 这个县官,应该是已经看出来了知府大人为什么不高兴。他赶忙问跟随他一起来的官差:“你们怎么把莲藕带着紫泥就拿来了?” 官差听了大老爷的问话,马上说:“大老爷,您有所不知,于家寨的莲藕。一直都是带着紫泥买卖,只有拿到了厨房里厨子做菜的时候,才把莲藕身上的紫泥洗掉。据当地人说,只有现洗现做的莲藕才是最好的味道。” 知府和县官听到这里,他们也都起了好奇心。马上喊来了厨房里的厨子,让他现场清洗莲藕做菜。这个厨子看来也有些见识,他看见了莲藕,不由得说:“大老爷,这是于家寨的莲藕啊。” 知府见厨子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莲藕,是于家寨的莲藕。马上对他说:“看来,你一定是做过这道菜。今天,你要是把这个莲藕做好了,本老爷一定有赏。” 厨子听见知府老爷说有赏,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他先拿起一枝子莲藕,熟练地从莲藕结上掐开。然后,用手拿着一节莲藕瓜,轻轻地拍打莲藕身上的紫泥,只见莲藕身上的紫泥随着厨子轻轻地拍打,都掉在了地上。接着他舀了一瓢清水就往莲藕上浇去,这时候,奇迹真的出现了。刚才还是黑墨一般的莲藕,经过厨子的冲洗,一下子就变成了象白玉一样洁白细腻了。知府看到这里,不由得脱口赞叹道:“出污泥而不染,用在于家寨的莲藕身上,应该是当之无愧的。” 时间不长,厨子就用这于家寨的莲藕做了两道菜。一道是把莲藕切成块做成的面藕,一道是把莲藕切成丝,做得炒莲藕丝。当把这两道菜端上来的时候,闻着那香味就和一般的莲藕不一样。更让人感到惊奇的是,那洁白的莲藕做出来的菜,却变成了又紫又亮的颜色了。 知府看了,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起一块面藕放到嘴里,只觉得这藕块绵软香甜,口感十足。接着,他又夹了一筷子莲藕丝,这莲藕丝的味道更是让他惊讶。藕丝不但柔滑还落带粘性,细细地品来还有一丝丝泥土的香味。知府万万没有想到,在他管辖的地方里还有这么一道人间美味。 后来,他进京面圣的时候,就把于家寨村里的莲藕当作贡品带进了皇宫里,也让皇上尝到了于家寨的莲藕。皇上吃了于家寨的莲藕以后,也是赞不绝口。皇上吃了莲藕以后,不但赏赐了沂州知府,还让沂州知府把于家寨的莲藕,当作专用贡品年年进贡。 这只是一个传说,咱们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只是说来引读者老师一笑。好了咱们继续正文。那十几个扒莲藕的老师傅下到汪里以后,穿着草窝子站在紫泥上,便左右开弓,熟练地把紫泥挖到两边。在深度达到小腿以上的时候,就看见下面紫泥里的莲藕了。这时候,他们就都十分小心了。开始仔细地清理莲藕周伟的紫泥,清理干净以后,这才轻轻地用两只手,把长在这里一整年的莲藕拿出来,然后放在汪和汪之间的汪堑上。到了这个时候,那些不会扒莲藕的小伙子、大闺女、小媳妇们就有活干了。 他们先把莲藕从汪堑上用粪箕子、筐头子背出来。有一些装在独轮车上,有一些用筐头子挑着,一起高高兴兴地,送往生产队里打麦场里的地屋子里存放。这种地屋子,是挖在地下的。地上面稍有凸起,在上面樘上几根木棒,在木棒上面苫盖上秫秸,秫秸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麦禳,最后用一层厚土盖住。这样的地屋子不但防水,更主要的是保温。把从汪里扒出来的莲藕放在里面,就是再寒冷的天,也不会把莲藕给冻坏了。 等到生产队里的莲藕扒出来快有一半的时候,于金水就和小队会计王友江,他们分别领着两个人,用地排车拉着莲藕赶四集卖莲藕。这些卖莲藕得来的钱,就是他们生产队里的副业收入。到了年底,按全生产队社员们一年来,工分的总数平均开。一个工合多少钱,就分给社员们多少钱。那时候的工值,在他们于家寨来说,也就是一个工合着两三毛钱。一年下来,一个整劳力要是能挣上六七十块钱,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今天是腊月初十青山公社集,刚刚天明,于金水和王友江他们六个,就已经用地排车拉着莲藕来到了集市上 。他们来到这么早,就是想在市场上找一个卖莲藕的最佳位置。他们放下地排车,就看见烧茶炉子的和卖汤锅的都开始烧火了。于金水看了,他搓着冻得麻木的双手,来到李老头的茶炉子跟前。对他说:“李大爷,我们是于家寨的。现在又开始卖莲藕了,麻烦您老给找个好摊位。” 李老头抬头一看是于家寨的于金水,他们早就是老相识了。他站起来说:“你放心吧,现在市场上没有人,你们看好什么地方,在那里出摊就行了,保证不会有人找你们的麻烦。” 这个李老头,是青山公社驻地村里的人。他在市场上烧茶炉子卖茶水已经多年了。市场上没有固定的摊位,谁看着什么位置好就在这里出摊买东西。但是,得必须给李老头说一声。不然,要是遇到一个无理霸道的人,来和你争摊位。都说是自己先站下的,到了那个时候,谁有理也说不清了。只有李老头出面,对一方说:“这个摊位,谁谁早就让我给站下了,你们再找别的地方去吧。” 就这样,双方都没有话说了。李老头也不图啥,图的就是一天一毛钱的茶水钱。但是,不管怎么说,人家李老头已经在这个市场上待了几十年了,是地头蛇也罢,是市场上的权威人士也罢,他说的话就是管用。 十点左右的时候,集市上来赶集的人就已经很多了起来。今天是腊月初十,已接近年集了。所以,今天看上去,的确是比以前集市上的人多。于金水和王友江他们六个人,今天一吃过早饭就开始忙活了。他们三杆秤,两个收钱找零钱的,一个人打下手。刚刚过了十一点,他们的两地排车莲藕就已经卖出去一半多了,他们几个人心里也是非常高兴。就在这个时候,茶炉子上的李老头提着一壶茶慌里慌张地走过来。小声对于金水说:“你们注意点,联防队的人来了。” 李老头说完,放下茶壶马上就走了。于金水听了他的话,也马上警觉起来。他们虽然是给生产队里卖的莲藕,但是,还是小心为妙。他想到这里,马上给收钱的于庆和王友江说:“你们赶快把钱藏起来。” 他们两给人听了于金水的话,虽然是一时还没有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们还是把大部分的钱都藏了起来,跟前就留下了一点找零的零钱。他们两个刚把钱藏好,他们的莲藕摊子面前就来了一伙戴红袖章的人。一个人粗野地问:“你们是那个大队的?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搞投机倒把。” 于金水听了,赶忙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说:“这位同志,你们误会了,我们是于家寨大队的,是给生产队里卖莲藕的。” 这个人继续大声问:“你说,你们是给生产队里卖的莲藕,你们有公社里开的介绍信吗?” 于金水麻利地从身上,拿出大队里给他们开的介绍信,交给这个人。他接过介绍信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给扔了回去。说:“我们只认公社里开的介绍信,既然你们没有,那你们就是在搞投机倒把。地排车和这些莲藕,都是你们搞投机倒把罪证,现在全部都给没收了。包括你们几个人,也都跟我们走吧。” 他说完,这伙联防队的人就像是土匪一样,一起扑过来把没有卖完的莲藕都给装在地排车上,就被几个队员给拉走了。其余的队员押着于金水他们,往公社里走去。 ------------ 第四十章 赶大集 联防队的这几个队员,推推搡搡地押着于金水他们六个人,往公社里走去。赶集的人群看见联防队里又抓人了,都呼啦一下子围过来看热闹。把本来就很狭窄的街道上,这一下子,更是围了个水泄不通。联防队的这几个队员看见人群挤了过来,都下死把地推着赶集看热闹的人群,不要靠近于金水他们。可是,他们也只能是像蚍蜉撼树一样无济于事。前面的人被联防队员推着,自己也使劲地想往后退,但是,后面的人群却是还在使劲地往里挤。后面的人群一使劲,前面看热闹的人群,就一下子和于金水他们挤在了一起。 陈热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挤到了于金水的跟前,问于金水:“你们犯什么法了?怎么被抓起来了?” 于金水看见了陈热闹,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忙对他说:“快回去告诉大队长,我们的莲藕被联防队里给没收了” 王友江看了一眼慌手忙脚,自顾不暇的联防队队员。他赶忙拉了一下于庆,于庆马上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他便悄悄地把钱递给了王友江,王友江又把卖莲藕的钱暗地里塞给了陈热闹。对他小声说:“把这个钱拿好,你赶快离开这里。” 陈热闹慌慌张张地把钱往怀里一揣,就朝人群外面挤去了。 联防队员们看着挤过来看热闹的人是愈来愈多,像潮水一般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他们也不再驱赶和阻止了。而是费劲巴力地都挤到于金水他们六个人的跟前,好好地看着他们,生怕他们趁乱逃跑了。 联防队员最后费了个吃奶的劲,才把于金水他们押到公社里,先直接关在了一间办公室里。于金水他们六个人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进来了几个如狼色虎的联防队员。一个像是小头目一样的家伙对他们大声说:“你们都把手举起来!同志们,给我仔细地搜。” 那几个队员听了,上来就在他们六个人的身上摸开了。可是,他们在于金水他们六个人的身上摸了好几遍,就只是找到了旱烟包子和卷烟纸,别的什么也没有找到。气得那个小头目问道:“你们搞投机倒把的钱藏哪里去了?快点交出来,不然,给你们会罪加一等。” 于金水听了,马上哭丧个脸说:“我们卖莲藕的钱,都在摊子上放着,不是被你们一块都给拿走了吗?那可是我们社员们一年的血汗钱啊。要是找不着了,我可怎么向老少兄弟爷们交代啊。” 于金水刚才看见联防队员们进来搜身的时候,着实把他吓得不轻。他知道卖莲藕的钱,就在王友江和于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藏着。要是被这些人把钱给搜去了,哪里还有回来的路。当这群像土匪一样的联防队员搜了半天,一毛钱也没有在他们的身上搜到的时候,于金水这才一块石头落在了地上。但是,他不知道钱到底去了哪里?心里还是一直在担心着。万一这个钱,要是被他们两个人给弄丢了,那可真是丧良心了,怎么向社员们交待啊. 这几个联防队员,在他们六个人的身上干费了半天的劲,最后一毛钱也没有找到。他们就把于金水他们锁在这里,找领导汇报情况去了。于金水看看这些人都走了,他才敢小声问王友江:“你们把钱藏哪里去了?” 王友江诡异地一笑,也小声说:“你放心吧,这个钱保险了,让陈热闹给拿走了。” 于金水知道钱没有瞎了,这回放了心。他从地上摸起来他的烟包子和卷烟纸,慢慢地卷了一支喇叭头子烟,然后点上深深地吸了几口。生气地说:“你们说这是什么事?咱们是给生产队里卖莲藕,还把咱们当成了投机倒把分子给抓了起来。” 王友江听了,也说:“这件事有点不正常,去年咱们卖莲藕的时候,大队里的介绍信都管用。今年,为什么就不管用了呢?你们想想不奇怪吗?” 过了有一个多小时,在集市上领着人抓他们的那个联防队的队长,又亲自来了一趟。他一进门,就恶狠狠地说:“你们如果不把钱交出来,谁也救不了你们。那是你们投机倒把的赃款,也是罪证。你们这是窝藏罪证,在和人民为敌。” 于金水,又哭丧个脸说:“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卖莲藕的钱确实是就放在摊子上。我们谁也不敢把钱装在自己的腰包里,因为那是生产队里的钱。” 头目听了于金水的话,生气地问:“不可能就卖了那点钱吧?到了现在你们还不说实话,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说着,上去就给于金水一个左右开弓,扇了两巴掌,于金水被打得两眼直冒金星。王友江他们几个人看见他打了于金水,一下子围上来就要动手。喊道:“你为什么打人?我们犯什么法了?” 这个头目一看把这几个人给惹火了,心里也有点打怵。也不是刚才那么张狂了,赶忙回头对身后的几个联防队员说:“把他们都带走吧。”说完,他自己先溜走了。 于金水他们几个人,又被联防队员们押着送到了一个大仓库里。他们进来一看,只见这里还有被抓来的十几个投机倒把分子。 陈热闹拿着钱,也没敢在集市上停留,连跑再颠地往村里跑去。他气喘吁吁地来到大队办公室里的时候,一看于月秋不在。他赶忙问执勤的一个民兵:“你看见大队长了吗?” 民兵看着慌慌张张的陈热闹,说:“大队长刚才出去,发生什么事吗?” 陈热闹还在喘着粗气,说:“于金水他们在集上卖莲藕,让联防队里,把他们当投机倒把分子给抓起来了。得快点让大队长,去把他们救出来啊。” 他们两个正在说着话,只见于月秋从外面回来了。陈热闹见大队长回来了,赶忙把于金水他们被抓的事情给她说了一遍。并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两包钱,交给于月秋。又说:“这是他们卖莲藕的钱,是王友江他们偷偷塞给我的。你还是抓紧去公社里吧,去晚了还怕他们挨揍。” 于月秋到了办公室里,把钱锁在抽屉里。她就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每年到了赶集卖莲藕的时候,只要有大队里开的介绍信。不论到那个集上去卖莲藕,联防队里都不会给出难题。他们都知道,全青山公社,也就于家寨有带紫泥的莲藕。并且,他们都很清楚,于家寨大队里的莲藕,全部都是生产队里的。今年,第一天赶集卖莲藕,怎么就被他们联防队里,把地排车和莲藕当作投机倒把的证据给没收呢?还把人给抓起来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呢?于月秋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 程飞提升为县长,从青山公社调走了以后。现在公社里的主任,是原公社副主任赵丽当的。按说赵主任和于月秋应该很熟,于家寨的情况她也很清楚。她不可能让联防队里的队员,去把于金水他们当作投机倒把分子给抓起来吧?要是这样,这个理也太说不过去了。 赵丽她最早是在公社里当妇联主任。在修建白龙潭水库的时候,吴长腿成立了一个女石匠连。这个女石匠连,有三百多个姑娘。当时谁来领导这个女石匠连,吴长腿真是犯了愁。这么多的姑娘们在一起干活,要是没有一个有能力的人来领导她们,还真的担心她们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事情。姑娘们一旦出事,吴长腿很明白,那就一定是很难解决的难题。后来,吴长腿多次去动员说服妇联主任赵丽,想让她来担起这个女石匠连连长的重担。给他,也是给公社里帮忙解决这个大难题。 他对赵丽很了解,她是大学毕业,事业心很强。当时在公社领导班子里,她赵丽的工作能力,就是包括那些男同志在内,超过她的也没有几个。所以,吴长腿才想尽了一切办法,把她调到水库工地上去了。让县委和公社里的领导们没有想到的是,整个水库最重要的石料工程,却让女石匠连的这些姑娘们给完成了。并且,她们女石匠连还上了省报的头条,成了全省都出名的先进集体。 到了这个时候,事业心很强的赵丽,她心里会有什么小九九呢?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于月秋成了地区劳动模范,她赵丽又回到公社当她的妇联主任去了。明眼人都看得很清楚,她赵丽的回来并不是功成名就。而好像是出了一个远差一样,工作完成了,也该回家了。女石匠连连长这个光荣的职务,也让一个农村姑娘,于月秋就轻而易举当上了。 自从程飞当了县长去县里工作以后,于月秋来公社里单独汇报工作的时候就很少了。除了正常的公社里开会,她就很少来公社里。基本上一开完会,她就和他们同路的几个大队长一起,说说笑笑地回村里去了。赵丽在于月秋的心目当中,她就像是一位贤惠的大姐姐一样,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会给予无私的支持和帮助。不会去计较一些个人得失,更不会在背后搞一些不光彩的小动作。可是,这一次抓人,没收莲藕,到底是为什么呢?于月秋分析了半天,她觉得就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自己觉得和赵主任太熟了,关系太好了。没有在一些场合上去迎合她,吹捧她,更没有在背后去巴结她。 于月秋每一次看到有一些大队长,在开会之前,去赵主任的办公室里去巴结她,去献殷勤。在会上带头鼓掌和吹捧领导目光远大,能力超群的时候,她都觉得有些好笑。都在一起工作这么多年了,有必要这样吗?非要天天口是心非地去拍领导的马屁吗?于月秋还是太年轻,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她虽然是在大队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大队长,但是,她对官场上的内幕还是了解的太少。她平时看做是无所谓,和忽视的这些东西,正是领导们最想要的。就像是她对荣誉和权力的狂热一样,领导也更需要有人来拍他们的马屁,来吹捧他们,以此来维护他们的尊严。这样,他们才觉得自己是领导,所有的手下都得像小绵羊一样顺从他。在他们面前,自己就是至高无上的。 于月秋把事情分析透了以后,她就一刻也不停留地来到了公社里。在办公室里,找到了赵丽赵主任。她对正在看报纸的赵主任说道:“哎呀,赵主任啊,都是我不对,是我做错了事,给您添麻烦了,惹您生气了。” 赵主任抬头看了一眼于月秋,眼光又回到了报纸上。不腥不淡地说:“你一个地区大劳模,你还会做错事吗?” 赵主任的一句话,让于月秋真正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她马上满脸堆笑地说:“赵主任啊,您就别笑话我了。咱们公社里谁都知道,我的这个劳模还不是您给我的吗?要不是您大公无私地把这个劳模让给我,我一个农村的小姑娘,就是在工地上干几辈子也捞不到这个荣誉啊。我一直记着您对我的这个天大的恩情,我就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赵主任听到这里,放下了手里的报纸。于月秋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比刚才缓和多了。她对站在自己面前,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的于月秋说:“你说了半天话了,你今天来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于月秋一听赵主任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知道她是在故意装不知情,想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既然是这样,自己也只能按她是不知情出牌了。她笑着说:“都是我的错,今天早晨家里出了一点事,我没有及时来公社里开卖莲藕的介绍信。所以给联防队的同志们造成了误会,把莲藕和人都给扣下了。错都在我的身上,望领导高抬贵手,给联防队的同志们说一声,放了于金水他们几个人吧。往后,我一定改正错误,一切行动听从赵主任的指挥。” 赵主任看着此时于月秋的这个样子,脸上露出来了一些笑容。对她说:“现在从上到下,都在反对走资本主义道路,都在割资本主义尾巴,都在打击投机倒把的犯罪分子。你们大队没有公社里开的介绍信,就敢私自出来卖莲藕,这不是在顶风作案吗?” 于月秋赶忙点头哈腰的说:“是,是,领导批评的对,都怪我政治思想落后,没能认真地去执行上级的路线政策。从今往后,我一定要改正自己的思想错误,紧跟赵主任,按赵主任的指示去办事。” 赵主任看着于月秋现在这服服贴贴的样子,笑了笑站了起来。对门口外面的一个联防队员喊道:“小张啊!去把石大友喊来!” 时间不长,只见那个领着联防队队员,去集市上抓人的那个头目来到办公室里。他一脸谄笑地问赵主任:“赵主任,您有什么指示?” 赵主任还是假装不知情地问他:“你们联防队,今天是不是在集市上有抓的投机倒把分子?” 石大友看了一眼于月秋,然后说:“今天是抓了六个,贩卖莲藕的投机倒把分子。现在,都关在仓库里。” 赵主任又说:“他们的大队长已经来了,你去把他们都给放了吧。然后,你再给于大队长多开几张介绍信。” 石大友听了,有点为难地说:“那些赃物怎么办?” 赵主任说:“让他们一块带走吧。” 石大友又吞吞吐吐地说:“可是,那些莲藕……” 于月秋赶忙接过话茬说:“莲藕,我们就不要了,送到伙房里给同志们尝尝鲜吧。” 于月秋说完,看着石大友走了。她又对赵主任说:“我回去给您挑选一些最好的莲藕,拿来让领导也尝尝鲜。我就不打扰领导了,我去拿介绍信了。” 赵主任看着离开的于月秋,自言自语地说:“老虎不发威,你们还真把我当成病猫了。” ------------ 第四十一章 大学录取通知书 炎热的夏日,让人们再也记不起来,那寒冷的冬季是怎么熬过来的了。今年的夏季,雨水特别多。充足的雨水浇灌着大地上的一草一木,却是让玉米苗显得有一些不旺盛,看上去嫩嫩的苗子还有点发黄。可是,玉米地里的杂草却在飞快地疯长。如果不把这些杂草及时锄掉,就会影响玉米的生长,甚至是造成减产。到了这个季节,不管太阳有多么毒,社员们也没有时间休息了。 俗话说,一早一晚图凉快,中午趁死草。就是说早晨和下午凉快一些,要抓紧去地里锄草。中午的太阳像个大火球,能把锄掉的草晒死。这样锄完草的地里,就是老天再下雨这些草已活不了。所以,中午是最佳锄草的时间。 于庆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只见天上晴空万里一块云彩也没有。巨大的太阳,烤得大地上的庄稼和树木都低下了头。把大地上的雨水烤得变成蒸汽,人们就像是在一个大蒸笼里一般。潮湿、炎热,加上用力锄草,实在是让玉米地里锄草的社员们难以再坚持下去。 于庆用手掐了一下额头,他觉得有些心慌气短的感觉。这时候,他不由得拿下肩膀上的毛巾,想擦一下汗水。可是,他脸上身上哪里还有汗水。现在,他脸上脖子里的汗水,早已经变成了砂砾一样的盐晶体了。 到了下午该放工的时候了,于庆又习惯性地在地里捡了一抱嫩草。来到地头上,装进他每天都背着的粪箕子里。他们家里,现在,于亮虽然是上高中去了,但是家里还有他养的那几只长毛兔。于庆每天下地干活的时候,都是往家里捎带着割一粪箕子草,背回家里来喂长毛兔。 他今天刚进大门口,娘就对他说:“你有一封信,给送家里来了,你看看是谁给你写的信?” 于庆听了娘的话,也感到很奇怪。心想:一般也没有人给我写信啊,就是有信,邮递员也都是把信送到大队办公室里就行了。把信送到家里来的,除非这封信是挂号信。于庆想到这里,赶忙来到屋里,把放在吃饭桌子上的信拿起来一看,还真是一封挂号信。信封下方的寄信地址是打印出来的,曲阜师范大学的几个字,一下子映入了于庆的眼帘。紧接着,他的心也突然激动地跳了几下。他赶忙把信封撕开,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张曲阜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于庆手里拿着大学录取通知时,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他早就知道,这些年大学里的招生,都是从地方往上面一级一级推荐的工农兵子弟。也只有家庭成分好的,工农兵子弟才能有资格得到推荐。他们家的家庭成分,是有资格得到推荐的,可是,就凭他们家的家庭背景,哪里会有人来推荐他去上大学呢?他想了半天,就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自己的亲姐于月秋,给他跑了关系搭了人情。他想到这里,激动地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出了门,去找他的姐姐于月秋去了。 于庆来到姐姐家的时候,看见姐姐和姐夫李伟正在吃晚饭。李伟看见于庆来了,赶忙站起来给他拿了一个板凳,问他:“你吃饭没有?在这里咱们一块吃饭吧。” 于月秋抬头看着因为兴奋而涨红了脸的弟弟,问他:“你来有事吗?” 于庆双手把大学录取通知书递给她,说:“我被推荐上大学了。” 李伟听见于庆被推荐上大学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赶忙一把夺过于月秋手里的通知书,拿到煤油灯下面仔细一看。高兴加羡慕地说:“你真的是能上大学了,还是曲阜师范大学。于庆,你真是好福气,能得到推荐,能走近大学的校门,你真是一个幸运儿。唉——我这一辈子算是和大学无缘了。” 于月秋也高兴地来到煤油灯跟前,从李伟手里拿过通知书,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确定这个事是真的了,弟弟确实是能去上大学了。她高兴地说道:“这回好了,咱们家里也出了个大学生。” 于庆看着姐高兴的样子,知道姐为了给自己争取到这个名额,一定是操了很多的心,费了很大的劲。他心里酸酸地对姐说:“为了我的前途,姐啊,你辛苦了。可是,我要是上学走了,家里该怎么办啊?咱娘也老了,也需要有人在她的跟前照顾她。于亮还在上高中,他也需要花钱。我走了,家里就没有人挣工分了,他们的生活来源从哪里来啊?我觉得,我的这个大学,还是不去上了。” 于月秋听了弟弟于庆的话,生气地说道:“你这是一个男人说的话吗?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对得住我给你跑前跑后,求爷爷告奶奶地去给你找关系吗?你对得住爹娘对你的期望吗?” 于庆听到这里,羞愧地说:“你说的这些,我都很明白,我就是担心家里离不开我。” 于月秋又对他说:“家里的事,你什么也不要担心,娘和于亮有我和你的姐夫照顾就行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去考虑,一心准备去上你的大学就行了。” 于庆站在姐家的屋当门里半天也没有说话。这时候,李伟过来又从于月秋的手里拿过录取通知书递给于庆。对他说:“你姐给你弄到这个上大学的名额,你知道有多么不容易吗?你姐为了你,就是做出什么样的牺牲,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在所不惜。你千万不要辜负了,你姐对你所付出的这一切。” 于庆听到这里,对姐夫话里的那些醋味,和怀疑姐姐是用不正当的关心得到的这个名额,他也是听得明明白白。此时,他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像一股洪水,在里面翻来覆去的不好受,让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村里的邻居百舍们,在背后对姐的那些传言,又一下子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突然觉得,自己手里拿着的这张通知书,多多少少的有点不光彩。他想到这里,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姐姐的家。 于月秋看着于庆走了以后,她的一双大眼瞪着李伟看了半天。李伟看着于月秋的这双眼,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在她的这双眼里有一股让人看了发冷的寒光。这时候,他有点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心里感到胆虚的说:“你……你,你怎么用这种眼光看着我?” 于月秋收回了寒冷的眼光,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事,请当面对我明说。不要守着于庆说那些打翻了醋坛子,带着酸味的话。我是在外面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还是在家里欺负你,虐待你了?这些年来,我为了你的事操了多少心你难道都忘了?我第一次给我的弟弟帮忙,你觉得不应该吗?” 李伟看着于月秋这回真的是生气了,心想:看来,是我自己今天晚上说错了话。可是,他转念又一想,我真的说错话了吗?我们在结婚以前,因为对我们于家寨大队增加十万斤的小麦公粮的时候,村里就有些人对她风言风语了。知道她情况的,公社里的领导提拔她当了于家寨的大队长。是因为她在白龙潭水库工地上出夫的时候,为水库的建设作出了贡献,干出来了成绩,也显示出来了她有领导的才能。又是一个地区劳动模范。所以,才提拔她来当这个大队长。她于月秋是有资格的,她也有能力能领导好于家寨大队的。可是,平民百姓哪里知道里面还有这那么多的来龙去脉。他们也只是看着,当时定好增加的那十万斤小麦。因为这个问题,连老大队长都阻止不了,都被撤了职,还当作他是一个坏人给抓了起来。就凭你于月秋,一个无背景,无社会关系的农村姑娘,仅仅是用一张嘴,就把给于家寨大队增加的那十万级小麦给取消了?谁都觉得不可能。这件事,不光引起了于家寨社员们的怀疑,甚至是,还有很多人还在背后议论纷纷。我至今还是觉得,这里面一定有她和程飞不可告人的秘密。 今天晚上,李伟看见自己的小舅子,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来找他们。他马上又对自己的老婆起了疑心,又加上这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他没有摊上号。所以,心里一时就起了醋意,这才说出来了,这些年来憋在他心里一直没敢说的话。可是,当他看见于月秋那寒冷的目光的时候,一下子又没有了脾气。其实,李伟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底气,和于月秋公开对着干。他赶忙笑着对于月秋说:“你考虑的太多了,我是看着于庆能上大学了,心里感到眼馋。寻思着你还是跟自己的弟弟亲近,这样的好事,却没有想着我。” 于月秋这才缓和了一下情绪,对李伟说:“推荐你上大学的事,我不是没有给你问过。人家上面的领导说了,你虽然是和自己的地主家庭脱离了关系,是贫农成分了。可是,国家政策要求的是,根正苗红的三代贫农成分的子弟,才能有资格被推荐上大学。那推荐表上,其中就有一栏父母的家庭成分,你怎么填写?” 于月秋说的这几句话是真的。她在几年前,就知道国家有推荐工农兵子弟上大学的政策。她就想着自己和程飞有着特殊的关系,要是能把自己的对象和自己的弟弟推荐出去上了大学,那自己这一辈子也别无他求了。当时,她求程飞给帮忙办这件事的时候,程飞还就是这样对她说的。不过还是让于月秋抓住了他的话吧,自己的对象条件不合格,自己的弟弟可是一个根正苗红的三代贫农成分,他的条件完全符合国家政策的要求。 不管今天晚上于月秋怎么说,在李伟的心里他还是怀疑,这次于庆被推荐上大学,自己的老婆一定又是去找了当县长的程飞。 于庆心里矛盾重重地离开了姐姐的家,一路上心情还是平静不下来。对一个高中生来说,特别是一个农村出来的高中生。能走进大学的校门,那就是已经跃龙门了。在古代来说,那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的事情。姐从小就鼓励我要好好学习,将来要考大学。考上大学,自己不但有了一个好的前途,更是给家庭带来了光彩,带来了荣耀。让自己上大学,是姐姐对我最大的期望。现在,我终于可以走近大学的校门,去那梦寐以求的地方读书了。姐姐的心情应该比谁都高兴,这也是实现了她一辈子的愿望。 我不能再让姐姐失望了,她为了我们的这个家,付出的太多太多了。她从十四岁的时候,就辍学回家到生产队里参加劳动挣工分。因为爹在大炼钢铁的时候,腰受了伤不能参加劳动了。挣不到工分,就预示着家里没有了生活来源。为了这个家,为了爹娘,为了两个小弟弟不饿肚子。她是被迫离开了学校,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就这样,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从此,用她那稚嫩的肩膀,承担起这个家庭的重担。她这些年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所有的苦水,都让她自己默默地咽在了自己的肚子里,所有的遭罪也是她一个人承受了,这一切,她又向谁诉说过呢? 于庆走进了大门,他矛盾着的心情好多了。他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对还坐在饭桌前,等着他回来吃饭的娘说:“娘啊,我能去上大学了,这封信,就是大学里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娘听了于庆的话,高兴地接过他手里的通知书。虽然她不识字,但是她还是像拿着一件宝贝一样,看了一遍又一遍。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俺儿有出息了,俺儿能上大学了。他爹啊,你知道了吗?咱们的儿子要上大学去了。” 娘放下录取通知书,扯着自己的褂子大襟,擦起来了眼泪。于庆看到这里,他的眼泪也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地掉在了屋当门里。 于庆上大学走了以后,于月秋每天晚上,都来家里和她娘坐一会。看看她吃饭了没有?问问她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有一天晚上,她又来到了这个静悄悄的院子里。看见屋门敞开着,屋里却没有点灯。于月秋看了,马上担心地喊了一声:“娘啊,你在家里吗?” 她一边喊着,一边来到屋里,赶忙打开手灯往屋里一照。只见吃饭桌子上,一只碗里放着几根咸菜条子,一只喝糊涂的碗还没有刷。整个桌子上,除了这些东西,别的什么也没有了。于月秋看到这里,心想:一个人吃饭,就是赖得做。这样长期下去,怎么能行呢?这时候,她突然听到娘躺在床上,懒洋洋的问道:“是月秋来了吗?” 于月秋忙问:“是我,娘啊,你怎么这么早就睡觉了?” 娘咳嗽了两声,说:“我可能是冻着了,身上有点害冷,我就早上床了。” 月秋听了,进来里间找着火柴点上灯。用手摸了摸娘的头,觉得娘在发烧,难怪娘说她害冷,一定是感冒了。她又来到外屋里找到暖壶,想给娘倒一碗开水先喝着,自己再去给娘到卫生室里拿药去。可是,她拿起暖壶一掂,发现暖壶里一点开水也没有。她放下暖壶也没有再说话,忙出门往大队卫生室里走去。 等到于月秋从卫生室里拿来药,又给在外面的柴禾炉子上烧了一壶开水。她这才端着一碗开水,拿着治感冒的药来到了娘的床前。这时候,她娘已经身上披着一件衣服坐在了床上。于月秋发现,灯光下的娘一下子老了许多。一头花白的头发,渣渣哈哈地披散在头上,布满了皱纹的脸上,看上去显得更是苍老了很多。于月秋看到这里,心里一阵难受。娘为了这个家操劳了大半辈子,现在,子女们都已经长大了也都不在跟前了。自己却老了,而且整个家里就剩下一个孤单只影的老娘了。 于月秋看着娘把感冒药吃完,她接过碗。娘对她说:“我吃了药,再发发汗就好了,你回去睡觉去吧。” 于月秋把碗放在外面的吃饭桌子上,说:“你先睡吧,我回去给李伟说一声,一会就回来陪着你。” 于月秋出了娘家的大门,走在路上的时候。她想:于庆说的没有错,娘年纪大了,于亮又在读高中,家里就撇下老娘一个人。她要是有个病有个灾的,跟前没有个人来照顾她,看来还真是不行。她回到家里,看见李伟还在煤油灯下面看书。李伟虽然是已经三十多岁了,都结婚好几年了,但是他读书的习惯一直没有变。于月秋来到屋里,对他说:“你今天晚上一个人睡吧。我回来就是给你说一声,娘病了,正在发烧。我今天晚上,去她家里陪着她。” 李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于月秋,说:“病得严重吗?要不要去公社卫生院里看看?” 于月秋说:“应该就是一个普通的感冒,她已经吃药了。今天晚上发发汗,看看什么情况再说吧。不过,以后她天天就一个老嬷嬷待在家里,还真是一个麻烦事。今天晚上,如果我不过去看看,她躺在床上发上一夜的高烧,后果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李伟听到这里,放下手中的书。说:“你说的这个事,咱们确实是应该好好考虑了。要不然,把她接到咱们家里来住吧。” 于月秋说:“我给她提过,让她到咱们家里来住,她不同意。她不来咱们家里住,她有她的想法。公公婆婆把宽敞的房子让给儿子、儿媳妇住了,自己去住那又小又潮湿的场院屋子,这样邻居百舍的都觉得咱们有点过分了。要是再把丈母娘接过来和咱们一起住,那怎么能行呢?她也是怕人们说闲话。” 李伟看看这个办法不行,又说:“她不来跟咱们一起住,哪里还有更好的办法?” 于月秋说:“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公公婆婆还有你弟弟二蛋,他们不能长期住在那两间小屋里。这样,我老是觉得对不起他们二老。不如,让他们搬回家里来住,我们两个人去我娘家住。这样,咱们对两家的老人,也都能尽到孝心了。” 李伟听了老婆的话,一脸难为情地说:“你说的这个办法是个好办法。但是,你替我想过没有。本来我的家庭成分,就给我带来了一辈子的缺陷。我和你结婚以后,内心里一直承受着一种世俗的压力。生怕有人说我攀上了高枝,做了大队长的女婿。现在,咱们再一起搬到丈母娘的家里去住,那我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倒插门女婿了吗?” 于月秋听到这里,一下子愣在了屋当门里。李伟说的这个事,也曾经在她的内心深处闪现过,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自己要是不当这个大队长,要是不能给李伟解决一些问题。她还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李伟。如果李伟今天晚上,不把他的这个世俗压力说出来,于月秋还真的不知道,李伟的心里还藏着一个这么大委屈。于月秋看着李伟一脸委屈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虽然,李伟的这些话刺疼了于月秋的心,甚至是影响到了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基础。但是,在这个时候,于月秋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来让李伟感到难堪和伤心的话。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对他说:“我考虑的是有些简单了,要是你有这样的想法的话。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说吧。现在,我娘病了,我临时先住在他们家里伺候她几天吧。” 李伟最近这两次说的话,在于月秋的心里留下了一层阴影。上一次,于庆被推荐上了大学,他就说出了怀疑于月秋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了推荐上大学的名额。今天晚上,他又把他自己内心的压力和委屈说了出来。这些话,怎么能不让于月秋难过呢? ------------ 第四十二章 在县医院里 于月秋只是想着娘得的是感冒,三天两头的病就会治好的。娘的病好了以后,就抓紧回家和李伟住在一起。别再让李伟,对她产生有什么误会和意见。可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是,她都在娘家伺候老娘半个多月了,娘的病还是没有好。还是经常发热,吃上药就好了,不吃药还是发热。 今天,于月秋费了半天的劲,才让她娘把半碗鸡蛋汤喝下去。她看着老娘这个病恹恹的样子,连半碗鸡蛋汤都很难喝下去,心里还真是犯了愁。她想:不能在家里干等着了,还是先领着娘去公社卫生院里给检查一下吧,要是公社卫生院里看不透娘得的是什么病。她就领着娘再去县医院给娘做个全面检查,看看娘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她拿定了主意以后,去生产队里借了一辆小推车。把小推车推到家里,拿了一床被子铺在小推车的右边。这才到床前扶着娘来到小推车跟前,又把娘扶到小推车上做好。然后,把车袢放在肩膀上,推着娘往公社卫生院走去。 公社卫生院的两位大夫,用听诊器给于月秋的娘检查了半天。最后对于月秋说:“你母亲得的这个病,有可能是感冒引起的肺炎。咱们这里医疗条件太差,要是想确诊是不是肺炎,你还得领着你母亲,去县医院里做肺部透视。只有那样才能确诊她得的是什么病,找到病因了也好对症下药治疗。” 于月秋听了大夫的话,对他们说:“谢谢你们了,我这就推着我娘去县医院。” 娘听着于月秋说,还要去县里医院。又唠叨开了:“就这个感冒发烧,在家里喝些姜汤都能治好。我这回是丧的什么良心唉?怎么就是治不好了呢?月秋啊,咱们回去吧,咱们不去大医院了。” 于月秋又听着娘开始唠叨了,她也有点心烦意乱。对娘说:“你就别唠叨了,你得了病不广是你自己受罪,别人也跟着难受着急。” 于月秋说完,用小推车又推着她娘往县城里赶去。从青山公社到三水县县城,有三十多里路。一路上坑坑洼洼,石头瓦块的很难走。要是有辆汽车通过,汽车卷起来的尘土,呛得人半天喘不过气来。她们娘两个来到县医院的时候,已经是过午了。娘俩也没有来得及吃口饭喝口水,就赶忙挂了号,找大夫看病。两个小时以后,化验结果出来了,于月秋的娘原来得的是肺结核病。他们在家里却是当成普通的感冒治疗了,别说是半个月的时间,就是治疗的时间再久,没有找到病根也是枉然。 现在,病根查出来了,什么也不用多想了,大夫要求马上住院治疗。于月秋听见大夫让她娘马上住院治疗,她一下子犯了难。因为她们今天来得匆忙什么都没有准备,特别是带的钱还不多。该怎么办呢?娘的病已经是拖得太久了,要是不能得到及时治疗,后果很难想象。大夫也可能是看出来了于月秋为什么犹豫不决,就对她说:“你先去办住院手续吧。病人住上了院,就能得到及时治疗,钱的问题,你再去想办法凑。” 大夫给于月秋的善意提醒,让她如释重负,她马上拿定了主意,去排队办住院手续。等到她一切手续都办完,给娘打上吊针以后,已经是快黑天了。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感到肚子里已经是没有一点东西了,也突然想到,娘今天就喝了半碗鸡蛋汤,她现在也一定是很饿了。想到这里,于月秋对娘说:“娘啊,你先打着吊针,我出去买点吃的去。” 娘看着一身疲惫的闺女,心疼地说:“你去吧,今天真是把你给累坏了。” 于月秋出了病房来到医院的外面,只见路边上的路灯已经亮了。大路上行人稀少,也没有摆摊卖东西的。她站在路边上,把兜里的钱全部掏出来数了数,一共还有六毛四分钱。现在虽然是娘已经住院了,可是,往后该用的钱去哪里弄呢?明天就得要交住院费和药费。在城里咱们也没有亲戚朋友的,去哪里借钱呢?再说了,县上就是有熟人,借到借不到钱那还很难说。最好的办法,也只有是回家拿钱。我走了,娘一个人在病房里正在打吊针,一定是离不开人。于月秋一边考虑着心事,一边在寻找着卖饭的地方。她找了半天,就看见一个卖大包子的地方。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花了四毛钱,卖了四个大包子。 于月秋拿着大包子往回走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县长程飞。她想:今天晚上,要是能找到程飞,一定能从他那里借一些钱,先解这个燃眉之急。但是,她马上就把这个想法给打消了。当时,于月秋为了给弟弟于庆,弄到上大学的推荐名额,自她和程飞从那一次见面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于月秋早就想好了,为了自己的家庭,为了自己的尊严,以后绝对不能再和程飞有来往。 她心事重重地拿着大包子来到病房里,又从值班室里找了一碗开水。这时候,她娘突然对他说:“你还是把我有病的事,给于亮说一声吧。于庆离家远,咱们也指望不上他。” 娘的一句话,一下子提醒了于月秋。她想:我真是给急糊涂了。于亮就在县城里读高中,他虽然身上没有钱,可以让他今天晚上过来陪着娘打针啊。这样,我就可以连夜回家把钱拿来,还不耽误于亮明天上课。她想到这里,忙活地吃了两个大包子。对娘说:“我现在就去找于亮,让他今天晚上陪来医院里着你打针,我回去拿钱去。” 娘吃着大包子,担心地说:“黑灯瞎火的路上又不好走。要不然,明天让于亮请一天假,你白天再回家拿钱吧。” 于月秋说:“今天能让咱先住上院,就已经很不错了,要是明天咱们再交不上钱,这个话就不好说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也走过夜路。我给护士说好了,她们一会就过来给你换药。” 于月秋说完,就走出了医院,往三水县第二中学走去。学校离医院并不是很远,都在县城北部。她走了也就是有半个多小时,就来到了学校大门口。她看见门卫室里亮着灯,于月秋问了两声:“有人吗?我来找我弟弟于亮有事。” 可是,她等了半天,里面也没有人说话。于月秋就自己进去了。她来到学校里面一看,整个学校里到处都是学生,就像是来到了人声鼎沸集市上。教室里虽然是灯火通明,但是里面的学生也不是在学习,而是在打打闹闹地嬉戏。于月秋找到高二班的教室,在教室的门口上正好有一个女学生。对她说:“麻烦这个同学,你能给喊一下于亮吗?” 女学生听了,看了一眼于月秋。就往教室里走了几步,喊道:“于亮!外面有人找。” 她一连着喊了好几声,才看见于亮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是谁找我?” 于月秋看见了于亮,马上大声地喊他:“于亮,是我。你出来吧,我找你有事。” 于亮一看,大晚上的,姐姐怎么来了?他赶忙跑出教室,奇怪地问道:“这么晚了,姐,你怎么来了?” 于月秋说:“咱娘得了肺结核病,在县医院里住院。我想让你请一晚上假,去医院里看着给咱娘打针,我好回家拿钱去。今天,多亏大夫好说话,没有交钱,就让咱娘先住下院了。” 于亮听了姐姐的话,对姐说:“别说是一晚上了,就是多请几天假,老师也会同意的。你也看见了,学校里哪里还有学习的。现在都在学张铁生,交白卷上大学。” 于月秋一脸茫然地看着于亮,问道:“你们不学习,天天都在干什么?” 于亮说:“我们基本上每天都下去支农,到地里帮助农民种地。让我们锻炼成为一个,又红又专的共产主义接班人。” 于月秋听了于亮的话,在担心弟弟不好好学习的情况下,还是为娘的病着急。对他说:“你赶快去给你老师请假去吧,我还得抓紧回家拿钱。” 于亮听了姐的话,转身走了。时间不长,他就跑着回来了。对姐说:“我请好假了,咱们走吧。” 于月秋又和于亮一块回了一趟医院,看看娘这边也没有什么情况。他就对于亮交代了几句,然后连夜回家了。她带着一身的尘土,拖着疲惫的身体,终于来到了自己家的大门口上。她敲了几下大门,就看见屋里亮了灯,一霎的工夫她听见李伟问道:“是月秋回来了吗?” 于月秋有气无力地答道:“是我,你来开门吧。” 李伟赶忙把大门打开,看着风尘仆仆的老婆,吃惊地问道:“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你这是到哪里去了?” 于月秋只是说:“你先给我倒碗水,渴死我了。” 李伟给她倒水的工夫,于月秋简单地抽打了一下浑身的尘土,洗了一把脸。然后,接过水来一口气喝完。这才对李伟说:“这不,都十几天了,娘的病还没有好。我广想着到公社卫生院去给她看看,一会就回来了,我就没有给你说。哪里想到公社卫生院里看不了,叫去县医院里给娘做全面的检查。结果,你说怎么着?这一检查才知道,娘是得了肺结核病,要马上住院治疗。最后没有办法了,我让于亮请了一晚上假,去医院里看着给娘打针,我这才连夜赶回来拿钱。” 李伟听到这里,说:“你什么也别说了,赶快先睡一觉。我给准备钱,你天明以后再回去吧。” 谁知道,李伟话还没有说完,于月秋坐在那里就睡着了。李伟看了,轻轻地把她抱在床上。等到她睡醒这一觉的时候,天刚好露头明。她赶忙起来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叫醒了李伟。对他说:“你把钱给我吧,我得抓紧去医院里交住院费,怕去晚了给停药。这段时间,我得在医院里照顾娘捞不着回不,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李伟说:“家里你不用担心,你在医院里照顾好她老人家就行了。” 于月秋拿着钱,又着急忙慌地往县医院赶去。她没有想到,李伟这一次这么通情达理。不但拿出来了自己家的钱,还同意于月秋去医院里照顾病人。其实,她哪里明白李伟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如果于月秋没有连夜回家,不是回家取钱。那他一定就怀疑自己的老婆,又去找程飞帮忙了。他看见自己的老婆冒着走黑路的危险,连夜走了三十多里路回家找他拿钱。李伟的心里就亮堂了,自己的老婆就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也没有去找程飞,这就说明她不想见到他。 ------------ 第四十三章 中秋节的晚上 两个半月以后,于月秋老娘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是,要想把她老人家的病治除根,这种肺结核病可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治愈的。在出院的这一天,大夫给开了一大包药。大夫交待于月秋说:“你母亲的病,现在也只是病情稳定了,要想把病给她彻底治愈,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回家以后,一定要按时吃药。有什么情况,及时送医院检查。” 于月秋听了大夫的话,感谢说:“谢谢大夫了,我记住你说的话了,我们回去以后,一定按时给她吃药。” 她们娘两个回到家里以后,于月秋抓紧把家里收拾了一下。然后,让娘把药吃下,对娘说:“你歇一会吧,我回家看看去。” 娘听了,说道:“你回去吧,都是我累赘了你,两三个月没有回家了。见了你女婿多说几句好话,别让他生气。” 于月秋回到家里的时候,李伟在学校里还没有回来。她看到家里,里里外外地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东西放的也是井井有条。她看到这里,自己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她换了一身衣服,便去锅屋里给李伟做中午饭。等到李伟回来的时候,于月秋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李伟看见老婆回来了,问道:“咱娘的病治好了吗?这几个月,真是辛苦你了。” 于月秋听见李伟这样关心她,心里一阵热乎乎的。对他说:“病情只是稳定下来了,要想把病治除根,还得需要一两年的时间。这段时间我不在家,真是难为你了。” 李伟说:“照顾自己的父母,这是子女们应尽的义务。更何况是自己的母亲病了,咱们更要尽心尽意地去照顾她才是。” 于月秋见李伟这样通情达理,这样理解她,感到很欣慰。心里更是觉得对不住他的父母,还让他们住在那间小场院屋里。她对李伟说:“你的父母年纪也不小了,我老是觉得,让他们住在那潮湿的小场院屋里不是一个事,觉得对不起他们。要不然,咱们让二老搬回来和咱们一起住吧。” 李伟听见自己的老婆又提起了这件事,他停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我也给他们说过,但是,他们还是怕连累到咱们,还是不想回来住。你也别担心他们了,等看看情况再说吧。” 于月秋听了李伟的话,心想:公公婆婆还是不想给我们惹麻烦,才不搬回来和我们住在一起。不过,他们就是搬回来住也不是常法。二蛋现在也长大了,他也和于亮一样,再有一年也高中毕业了。要是再给他娶上媳妇,弟兄俩住在一个院子里肯定是不行的。最好是在二蛋回来之前,把宅基地给他批下来,再把房子盖起来。他要是考上大学,村里就不给批宅基地了。她想到这里,对李伟说:“想法给你二弟把宅基地批下来,咱们先把房子给他盖好。这样咱爹咱娘他们也就有地方住了。要是二弟能上大学更好,上不成大学,就是在家里务农,也不愁没有地方住了。” 李伟听了叹了一口气,说:“他能读完这个高中就已经不错了,他哪里还有资格上大学。不过,你说的给他申请宅基地,盖房子的事是对的。他年龄也不小了,没有房子也不好找媳妇。” 于月秋见李伟同意给二蛋盖房子,又说:“这样的话,我就组织开会商量批宅基地的事情,咱们大队里还有几家符合条件的,已经申请批宅基地多次了。”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于月秋老娘的病还没有好利索。在这一年里,于月秋白天在大队办公室里值班,瞅着一有闲空,她就跑回娘家里,去伺候着娘吃喝拉撒和服药。给二蛋盖房子的事,她倒是不用操心,有公公婆婆操持着也算是很顺利。现在,让于月秋感到过得轻松的,还是大队里的一些工作,不再用她一个人操心了。村里现在有四个人和她一起来分担整个大队里的工作。于月秋现在是于家寨大队的大队书记,于金水经过全体社员们的投票选举,当选了于家寨大队的村主任。李勇担任大队副书记兼民兵连长。王法国,还是继续担任大队会计。山杏出嫁未出村,嫁给了本大队的民兵柱子,现在是于家寨大队的妇女主任。公社里一般要是开不重要的会议,于月秋就让村主任于金水或者是副书记李勇去参加会议。 二蛋高中毕业回来的时候,他们的家已经从那间小场院屋,搬到宽敞明亮的新家里去住了。于月秋看着他们三口人都高高兴兴地住上了新瓦房,她心里对公公婆婆的愧疚之心才算是彻底没有了。可是,她的旧愁去了又添新愁。在中秋节的那天晚上,他们一家五口人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大家心情都非常高兴。婆婆一边吃着月饼,一边对李伟和于月秋说:“我和您爹现在身体都很好,你们也该抓紧要个孩子了。有俺两个人给看着孩子,你们也不耽误你们的工作。要是我们以后年纪大了,身体再病恹恹的,我们就是想给你们看孩子,恐怕也看不了。” 于月秋和李伟听了娘的话,都没有抬头也没有搭腔,只是在继续吃东西。一时之间,整个饭场除了吃饭的声音,别的什么动静都没有了。不但是这样,好像刚才还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二蛋抬头看了一圈,为了缓和这个场面,他半开玩笑地对娘说:“娘啊,你不要现在着急抱孙子,到时候,有你看够的时候。俺弟兄两个,要是一家给您们生上五六个孙子、孙女。这十几个孩子,天天就像是放羊一样,我倒是看看您们二老还能照看了了吧?” 二蛋的话还没有说完,于月秋就差一点把吃在嘴里的月饼笑喷了。她抑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有意把话题移开。对二蛋说道:“老二啊,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可要给我实话实说。” 二蛋看着嫂子一脸认真的样子,问嫂子说:“嫂子有什么话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月秋看着小叔子的这个样子,认真地问道:“老二啊,你也不用给我拽文,你告诉我,你和于亮上了这两年的高中,你们到底学到了多少东西?高中的课程你们都学会了吗?” 二蛋听到这里,这才一脸认真地说:“我们这一代人,算是给毁了。小学到初中的时候,赶上了学校里停课闹革命。到了上高中的时候,又都学张铁生交白卷上大学。这两年,我们除了到村里去支农,在地里和社员们一起参加劳动以外,在课堂上学习的时间很少。” 李玉山听到二蛋这么说,马上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小声说:“这样的话,在外面千万不要说。” 二蛋看了一眼爹,说:“事实就是这样嘛,我们现在学到的知识,还不如一个正儿八经的初中生学的东西多。” 李伟叹了一口气,说:“也不要怨天尤人了,以后在家里好好地去队里干活挣工分。别的好事也别再想了,咱们没有关系,没有……别的什么的,推荐上大学比登天还难。” 于月秋又听见李伟说了这样不醒不淡的话,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子又风轻云淡的没有了踪影。她心灵深处的那个阴影,又突然冒了出来,这个阴影并且压迫着她浑身不舒服。此时,她不由地又想起来前几年的事。李伟对我和程飞的那些事,看来是这一辈子,也不会从他的内心里清除掉了。他这个人,看着是一米八的大个子,一个标准的山东大汉的形象。但是,他的心眼却是很小。一旦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放在他的心里,他就会愁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在我们结婚以前,他就怀疑我和程飞有不正当的关系。我到了结婚以后才想明白,他李伟当时和我结婚并不是因为爱我,主要还是为了他自己有一个好的前途。一个地主家庭的子女,他为了能够当上村里的民兵,为了当上村里的民办老师,不惜失去自己的爱情,来和一个有劣迹的女人结婚。他这种人,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明白他了呢?以后的日子还很漫长,我们两个人还要在一起生活,那将会是个什么样的生活呢?于月秋想到这里,站起身来对他们几个人说:“你们慢慢吃,我吃饱了,我去看看俺娘去。” 婆婆也是个女人,她对儿媳妇表情的变化,应该是看出来了。她也忙活地站起来,说:“你去吧,到屋里拿着手灯,天黑路上不好走。” 于月秋来到娘家的时候,看见于亮站在娘的床前端着一碗开水,正在伺候着娘吃药。她看到了这个冷冷清清的场面,也不知道他们娘两个是怎么过得这个中秋,突然间感觉到鼻子里一阵发酸。在自己小的时候,他们姊妹三个人,每年的中秋节,都是和爹娘五口人在一起吃月饼。那时候,虽然家里很穷,但是,爹娘总会想办法,在八月十五的这天晚上,让每个人都能吃上一个月饼。大家手里捧着月饼,都是一边心情愉快地慢慢品尝着五仁月饼,一边仰着脸看着挂在天上的,那又大又圆的月亮。虽然不懂得人们,为什么非要在中秋节的晚上赏月,但是,他们这时候的心情都感到很幸福。所以,此时,他们不管看到什么都觉得很好看。 于亮听见动静,回头看见姐姐来了。对姐说:“你吃饭了吗?” 于月秋说:“我也是刚吃完,你们怎么吃的?吃月饼了吗?” 娘看见自己的闺女来了,高兴地说:“俺娘俩吃的不孬,于亮包的包子,我们刚吃完。” 于月秋看着娘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难得的一次高兴。此时,她心里刚才的那些不愉快,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这才仔细地看了看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弟弟。这么多年来,于亮在她的心目当中一直还是一个孩子。没有想到,这才几年的时间,他已经长大成人了。她高兴地问于亮:“你高中已经读完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于亮把碗放到吃饭桌子上,对姐说:“什么打算也没有,也不敢有不切合实际的想法。这几年,我们什么也没有学到,就是给咱一个大学上,咱也不敢去上。” 于月秋说:“那你就甘心在农村种一辈子地了?” 于亮说:“我觉得这样也很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由自在地在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还有就是,咱娘现在年纪也大了又有病,她离不开人照顾了,你说,我能离开这个家吗?” 于月秋听了弟弟于亮的话,还真的一时难以回答。她娘自从去年生病以来,一直都是她自己在伺候娘。也只有,于亮星期天回家拿饭的时候,她才捞着回家和李伟一起住上一宿。为此,李伟还说了一些牢骚话。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于月秋确实是看到了自己的娘真是老了,跟前真是离不开人照顾了。按说,现在于亮高中毕业回来了,也正符合这个家里的情况。家里有挣工分的人,老娘也有人伺候了。但是,她看着自己的弟弟,也和那些村里的小伙子一样,当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她多少还有点不甘心。但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要是再去动用程飞的这个关系,就是上不了大学,进工厂当个工人,也比在家里累死累活地种地强。可是,这个关系还能用吗,自己还有一个小叔子二蛋也在家里待着。要只是把自己的弟弟给弄出去当了工人,李伟弟兄俩还不恨我一辈子。我和李伟的婚姻,恐怕也维持不下去了。 于月秋看着娘睡下了,这才站起身来离开。她又看了看于亮,也对她的这个弟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也可以说是自己,对弟弟于亮的未来也是无能为力了。 ------------ 第四十四章 弟弟的家事 国家又恢复了高考了。为此,全国上下的那些高中生们,一下子又都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看到了高等学府的大门,正在向他们敞开着。他们都憋足了劲,不分昼夜地在复习功课,准备着考大学。虽然,于亮和李辉(二蛋)他们两个都已经结婚有了孩子,但是,还没有超过高考要求的年龄,也符合高考的条件。在外人看来,于亮和李辉是遇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 自从于亮高中毕业回家以后,照顾娘的任务就以于亮为主了。现在娘的病情比半年以前好多了,不管怎么说,娘已经是年纪大了。病是好了很多,生活也能自理,但是,家务活还是干不了,一用力气干活,她还是咳嗽喘不开。于亮看着娘的这个情况,心想:也别急着去生产队里干活了,挣工分也不差这几天。现在天气这么炎热,到了秋天凉快了以后再去下地干活也不迟。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多月,一直到了中秋节的时候。天气也凉爽了,于亮看着娘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想想自己一个大小伙子,天天蹲在家里不出门,总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有一天晚上,他就找到了姐姐家里。想和姐商量商量,带着娘再去一趟县医院,给娘复查一下身体。看看娘的肺结核病要是好了,以后也不用再给她吃药了。 于亮来到姐姐的屋里的时候,他看见姐夫李伟正在煤油灯跟前看书。李伟听见动静抬头一看,见是小舅子于亮来了。他放下手里的书,问于亮:“吃饭了吗?你来有事吗?” 于亮说:“早就吃完了,我来找你和姐商量一个事。” 李伟问:“什么事?你姐从去公社里开会还没有回来。你先坐下等一会吧,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也应该快回来了。” 于亮坐在一个板凳上,说:“我看着咱娘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我来想和你们商量一下,是不是带着咱娘去县医院里给复查一下。看看要是病真治除根了,咱们以后也就不用再给她吃药了。我也有时间到队里干活,人家李辉都去队里干活挣工分了。” 李伟看着于亮,说:“你和李辉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不管怎么说你们也是高中毕业了,就这么甘心在农村里呆一辈子吗?” 于亮叹了一口气,说:“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谁让咱们赶上了这个时代呢?我和李辉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我们两个不像你们那个时候,是正儿八经的在学校里学习的。对了姐夫,你又在看什么书呢?” 李伟说:“现在,还有什么书能看?我只是把我高中的课本,拿出来看看,没有事消磨消磨时间罢了。” 他们两个人正说着话,于月秋突然回来了。她看见弟弟于亮来了,问他:“你来有事吗?” 于亮说:“我看着咱娘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想来和你们商量一下,是不是带着娘去县医院里给她复查一下。要是病给治除根了,以后咱们就不用再给娘吃药了。” 于月秋听了,对他说:“你说得对,明天咱们就领着娘去复查。哎呀,饿死去了,李伟,还有饭吗?” 李伟看了一眼一脸疲倦的老婆,说道:“饭还在锅里给你留着。经常开会到这么晚,领导们也不饿吗?你先洗洗手,我去锅屋里给你拿来。” 过了一天,于月秋和于亮又用小推车,推着娘去了县医院。因为娘坐车晕车,她从来不敢坐公共汽车。所以,她除了有病到县医院里看病算是出了一趟远门,别的地方,哪里也去不了。 今天的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折磨了娘将近两年的肺结核病,终于给她治除根了。娘的病虽然是给她治好了,但是,她毕竟也是年纪大了,又加上得了近三年肺结核病。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已远远不是以前了。 以后的这两年,也多亏的于亮在她的跟前照顾她。于亮娶了媳妇以后,第二年,他媳妇又给生了个女儿。现在他们又是一家四口人了,娘看着惹人喜爱的小孙女,天天高兴地合不拢嘴。经常嘴里念叨:“要是于庆在家里的话,咱们家里已经是七口人了。我们也有孙子也有孙女了,要是你们的爹还活着的话,他得有多么高兴啊。” 于庆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找了一个对象,叫方丽萍,她家是本地人。后来,他们大学毕业以后,就被一起分配到曲阜当地的一所中学里当了老师。于庆和方丽萍结婚以后,生了一个男孩。于庆一家三口,一般是没有时间回来,只有等到假期的时候,才能捞着回家看看。 当时,于月秋得到了国家恢复高考的消息以后,老早地就回家了。她知道于亮和李辉,因为自己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不多,不想考大学。所以,她直接来到家里,想和李伟商议一个办法,看看怎么样才能让这两个小子同意去考大学。就是考不上,将来他们两个人也不后悔了。她有点激动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李伟。谁知道李伟听了以后,一脸事不关己地说:“他们两个人,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他们不敢去考,咱们着急也没有用,随他们去吧。” 于月秋看着李伟的这个态度,刚才还很高兴,现在却有了气。对李伟说:“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他们两个人不是咱们的亲弟弟吗?咱们当哥哥当姐姐的不去替他们操心,还有谁来操心他们的事情?” 其实李伟也知道了国家恢复高考的事,他们学校里已经接到了通知。教育局里下发这样的通知,一是为了执行国家政策,二是要求各个学校里的那些民办老师,有符合条件的积极报名前去参加高考。当时李伟知道了这个事情以后,他也是非常激动。觉得,自己终于熬到头了,可以去考大学了,可以去实现自己一生的理想和抱负了。可是,当他看到通知上面,国家要求考生报考的条件以后。他就像是在十冬腊月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弄了个透心凉。他李伟不广是年龄超了,让他更伤心的是,自己虽然已经是贫农成分,可是,爹娘还是地主成分。就是再好的机会放在他的面前,也是和他毫不相干了。 今天,于月秋又和他提起了想给弟弟帮忙考学的事。他心里很清楚,李辉本身自己就是地主成分,自己的亲弟弟哪里有考大学的资格。他这个时候,心里本来就不痛快,老婆又对他说这件事,他能有好话对她说吗?他看见老婆生气了,又说道:“不是咱们不愿意替他们操心,可是,咱们说得再好,他们就是不去考,那不还是等于零吗?我劝你还是别去惹这个气生了。” 于月秋看看和李伟也商量不出个结果来,对他说:“就这样让他们在农村里当一辈子农民,将来他们不后悔?我们良心上能过得去?” 李伟说:“后悔,也没有办法。如果你要是有什么好办法,我一定支持你。” 于月秋白了一眼李伟,也没有说话就走出了家门。她想到娘家去找到于亮的媳妇小琴,让她再说服一下于亮,让他去报考大学。 小琴的娘家是邻村的赵家庄,她也是读完初中以后就到生产队里干活,给家里帮忙挣工分了。虽然小琴出生在农村,生长在农村,但是,她却是身材苗条,皮肤白嫩。在生产队里干了这么多年的活了,她还是保持着自己学生时期的气质。衣服穿的干干净净,说话轻声细语,从来没有见过她大声大气地说过话。 于月秋进门的时候,小琴正在给孩子喂奶。她看见大姑姐来了,赶忙放下衣服,站起来给于月秋拿个板凳。说道:“姐来了,你吃饭了吗?” 于月秋接过板凳,说道:“你喂孩子吧,一家人,你不用客气。” 于亮和娘坐在吃饭桌子前正在吃饭,他等到姐坐下了,才说道:“姐还没有吃饭吧,就在这里吃吧。” 于月秋说:“我一会回去吃。我来就是想问问你,对高考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于亮一边吃着饭,一边说:“我还有什么想法,就是去考也是白考,反正是考不上。浪费那个时间干什么,还耽误少工分。” 于月秋看看于亮是铁了心的不去报考了,又转身对小琴说:“小琴啊,你对这个事有什么看法。” 小琴抬头看了一眼大姑姐,说:“我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不管考上考不上大学,将来就不后悔了。” 于亮说:“话这么说也不错,我就是去报考,且不说考上考不上的。我们家里的实际情况都很清楚,家里能离开我吗?” 小琴也接过话茬说:“于亮说得也没有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他就是真的考上大学走了,以后一家人,就不能天天在一起了。家里得不到他的照顾,他在外地也是心挂两肠的,这个家庭也不会幸福。” 于月秋听到这里,也没有话说了。她还能在说什么,自己已经是出嫁的人了。自己有了自己的家庭,娘家的事不能说和她无关,但是,牵扯到具体的家庭事的时候,于月秋还真是给他们做不了主。比方说,于亮要是听了姐姐的话去报考了大学,要是真的考上了。就要离开家去外地上学,毕业以后,还要在外地工作。可想而知,家里的一切事情,他也就鞭长莫及了。到了这个时候,弟弟家里的事情,姐姐到底能给他们帮多少忙。有很多事,一个当姐姐的是无能无力。 ------------ 第四十五章 包产到户 一九七九年的春天,对于家寨的全体社员们来说,有一个关系着他们每一个人一辈子的大事。那就是要包产到户,把土地分给个人单干了。于月秋和于金水,从公社里开完会回来以后,对这件事一直想不大通。特别是于金水,他更是想不通。前两年,还在割资本主义尾巴。他们四个人因为卖莲藕,因为没有公社里开的介绍信,而被联防队连东西和人都给抓到了公社里。于金水不但挨了打,还被他们关了起来。幸亏于月秋及时赶到公社里,拉下脸来给主任赵丽,赔礼道歉加求情,才算是把他们四个人给放了。可是,那六七百斤莲藕,却让联防队里队员给搭伙吃了。把于金水心疼地,回到家三天晚上都没有睡着觉。 想想这些事来,就像是在昨天发生的一样。现在,怎么突然之间就要把土地分给个人来种了呢?就连土地都分给了个人,这也就是说明,以后社员们不管怎么干都行了。你只要是有那个本事,你挣多少钱都没有人再说你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了。 公社书记赵丽,在会议上言辞凿凿。她还列举了在别的县区,去年就已经都包产到户了。社员们干完了自己地里的活以后,有的人已经干起了小买卖。大胆的,都有搞长途贩运的了。他们把当地的一些土特产装上大汽车,特别是水果一类的东西,拉倒外地去卖,从中赚取差价挣了大钱。赵书记,最后强烈要求各个大队,坚决彻底的马上去执行国家政策。把土地分到农民个人的手里,施行联产计酬包产到户。把大队里以前公有的东西,也要全部分到各家各户。也让咱们公社的社员们,尽快地行动起来大干一场。 他们两个人从公社里回来以后,连夜召开了村委成员、各生产队队委成员和社员代表会议。于月秋首先简单的把现在的国家政策,和公社里的要求说了一遍。她最后说道:“其实包产到户的事情,在别的地方,从去年就已经开始。我们三水县没有及时在全县,推广和执行国家的政策,把土地分到农民手里,还在观、望、等、看。为此,还受到了上级领导的点名批评。说我们县,在全地区扯了后腿,个别领导还受得了处分。咱们这一次把土地分到各家各户,是上面要求的硬政策,不管咱们这些人,还是全体社员们。不管你想通想不通,都得要认真地去执行。下面有于金水,于主任安排具体去执行的各种事项。” 于金水站起来看了一遍,还好像都没有清醒过来的全体与会人员。说道:“我看着大家还都好像没有睡醒一样。其实,我和于书记也和你们一样,这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我们也也给弄懵了。但是,不管咱们懵了还是不懵,都得要赶快清醒过来。认清当前的大好形势,去认真地执行上级的号召,把土地包产到户,也就是把集体的土地分到个人的手里,自己去管理自己种。我看咱们大家还是先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看看咱们怎么样具体的去完成上级下达的这项重要任务吧。” 于金水话音刚落下,整个办公室里就像是炸开了锅。于月秋坐在那里,细心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手势和说话的表情,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情绪很激动地表现出来的。对这突如其来的政策不理解和不相信,更是让他们争论不休。当他们最后都确定了,现在分地的这件事是真的时候,他们又都表现出来了,像是突然捡到了宝贝一样高兴了起来。于月秋看到这里,心想:看来,也只有我不想把这么好的土地,分给个人耕种,真怕是他们把地给糟蹋了。还就是把地都全部分给个人来管理了,我的这个大队书记,以后,也不能天天蹲在办公室里闲着了,也得和全体社员们一样,去耕种自己的责任田。我相信,于金水他们几个村委成员,也可能有我一样的想法。 过了一会,于金水看着这些人也都争论的差不多了。他又一次站起来,说道:“我看,现在大家也都明白了今天晚上,咱们开会的主要内容了。一句直白的话,就是把土地分给个人单干了。首先,咱们都先来一个表决吧。同意包产到户的,都把手举起来吧。” 这次于金水话音未落,只见到会的全体人员,“唰”的一下全都高高地举起了胳膊。于月秋和于金水看到了这个情况,心里全明白了。于金水摆了一下手,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上面包产到户的政策,想把地分开单干,那咱们就这样定了。下面咱们就商量一下,具体怎么分地和共有的那些农具、牲口、储备粮、果园和莲藕汪。既然分开单干了,咱们就一次性分得清清白白,利利索索,不留后账。” 于金水讲完这些话,办公室里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热烈地争论了。而是,各抒己见,都很认真很负责地商议开了,分地的具体细节。大队会计王法国,认真地记录着会议纪要,每一个人的意见和提出来的各种工作方法,他都细心地记在了一个笔记本上。一个小时以后,王法国把他的记录交给于月秋。她看了看说道:“我从这个会议记录上看,大家的意见都是基本上一致的。我现在根据大家的想法,也说一说我的想法。我说完以后,有不同看法的就提出来,如果我的办法和大家想的一样,你们都没有什么意见的话,咱们就马上定下来,开始动手分地。我的想法是,把咱们村的地分成一二三级,把每一级土地,都再做一次实际丈量。丈量完了以后,根据咱们大队的实际人口平均分配。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咱们村的两个果园,和那两片莲藕汪。如果把果园和莲藕汪也分到各家各户,就有可能出现,管理不到位毁坏果树的行为。咱们村里的这些果树,发展到现在的这个程度实属不易。我的意见是,把果园和莲藕汪留下来,作价承包给个人管理。这样大队里每年还有一些收入,有了这些收入做费用,咱们就可以从社员手里少收一些集资了。我说的这个办法,大家看看能不能行,不行的话咱们再继续商议。” 于月秋说完,参加会议的全体成员,马上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她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笑脸,和以前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会议气氛。她明白包产到户已是大势所趋了,这已是每一个农民所期盼的。可是,于月秋的心里却还是有一些失落感。在她的心目当中,现在把地分了,就象征着是单干了。抓革命出生产的事,以后就不用他们这些大队里的领导干部,再天天操心了,自己的这个大队书记,在社员们心里的分量也就不那么重了。于月秋想到这里,赶忙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量装作自己也很高兴地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我的这个办法,那就把咱们今天商议的结果定下来,并且形成文件,抓紧去实施。” 王法国听了,也站起来说道:“我看着今天晚上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还饿着肚子,还是都赶快回家吃饭吧。我今天晚上,一定加班把这个会议纪要整理出来,形成一个正式的文件。” 于金水也站起来,脸带微笑地说:“看来大家都高兴地也觉不着饿了,要是都还不饿,我就再补充几句。” “有什么事,你尽管安排,饿一会没有什么。” “社员们也终于有盼头了。” “是啊,马上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把这个好消息,也应该马上让全体社员们知道。” “对对对,让大家伙也都高兴高兴。” …… …… 于金水听到这里,马上又挥了挥手,大家便都不说话了。他说道:“咱们分地,我看还是以各个生产队为主,各队忙活各队的。当时入社的时候,咱们大队分成了三个生产队。三个生产队里的人口和地亩数,也都分配的很均衡。不知道你们三个队长有什么意见?” 三个生产队队长,几乎都是同时说道:“我们没有什么意见。一切听从大队里的安排。” 于金水听了,继续说道:“那好,咱们就这样定了,就以各个生产队为单位,全面进行丈量土地,然后平均分配吧。于书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于月秋说:“这样以生产队为单位进行,确实是减轻了劳动强度,干起来也就简单多了。那我们村委的成员也不能闲着了,咱们也分一下工,到生产队里去帮忙。我和李勇去一队帮忙,王法国和山杏去二队。于金水是三队的老队长,三队里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你就去三队里帮忙吧。我看也没有什么要交待的了,就都回家吃饭吧。” 于月秋说完,这些参加会议的人员,还都意犹未尽地站在办公里,高兴地说着话。他们都还觉得这么好的惠民政策,突然就来到了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前,好像自己还在做梦一样。 ------------ 第四十六章 谁来喂牛 看来国家施行联产计酬,包产到户的政策是得民心顺民意的。于家寨大队的每一个社员,除了那几个常年有长远病的和村里的那几个懒汉以外,剩下的全体社员们都很拥护这个包产到户的政策。自己的地,自己管理自己种,从时间上就有了灵活性。农闲的时候,也不用再到队里干活了,可以搞点家庭副业,或者是出去卖一些土特产做点小买卖。 第三生产队里,有队长王金涛带领着小队会计王友江,加上于金水和几个社员代表一共十几个人。开完会的第二天,就准备好了丈量土地的各种用具。皮尺、线绳子、木杆子、木橛子、红漆……他们拿着这些东西,便开始丈量土地。 这是几个人,用了六七天的时间,就把一二三级地,准确地丈量了一遍。然后,根据他们生产队里实际人数平均分摊开。一级地每口人合着六分地,二级地每口人合着三分地,三级地每口人合着二分地。这样再加上以前的那一口人一分地的自留地,他们三队的社员们,就能一口人一共能分到一亩二分地。 他们把一切都算计好了以后,就一家派一个代表,来打麦场里的场院屋里抓阄。就这样,他们第三生产队,前前后后一共用了十几天的时间,就把土地全部分完了。现在就剩下生产队里的那十二头牛,还有就是二十二辆独轮车,场院屋里放的那些打麦场用的叉、耙、扫帚、扬场锨了。牛是按人口的比例分的,就是算出来二十二口人就能分一头牛。这二十二口人,就有社员们自己看着和自己平时关系好的人一起分这头牛。独轮车的分配也和分牛用的是一个办法,十六口人才能分一辆独轮车。不过和分牛有点不同的是,场院屋里放的那些叉、耙、扫帚、扬场锨,就随着独轮车一起分出去了。把这一切东西分完以后,就剩下仓库里的那些储备粮了。这时候,王金涛又把李玉山叫来,让他和会计王友江一起把粮食过了一遍秤,然后,也把这些粮食全部分到各家各户里去了。 从表面上看着,是把集体里的一切东西都很顺利地分利索了。可是,那牛和独轮车,社员们在以后的喂养和生产当中用的时候,就出现了一些矛盾,也是弄得不欢而散。 李玉福一家,柱子和山杏一家四口,加上还有一家和李玉福他们家平时关系很好的,一共才二十一口人,最后还缺一口人。这时候,陈热闹听见了,马上过来谄笑着说:“你们不就是缺一口人吗?正好加上我不就够数了。” 李玉福本来就和陈热闹经常在一起玩,平常关系也不错。只是自己的老婆有点看不中陈热闹这个懒汉,平常也经常劝李玉福不要和他玩得太铁了。今天,他见陈热闹主动地过来,想加入他们的这一伙。他想:不是我非得要陈热闹入伙,是他自己想和我们合伙的,老婆也不能再怨我了。他想到这里,就对那几家合伙人说:“缺一口人,这头牛也分不到手。正好他陈热闹就光棍一条,这样咱们的人数也就凑齐了。你们要是都同意,现在,我领着你们先去牛栏里看看,挑哪一头牛好。” 柱子听了说:“就这么办吧,不就是分个牛吗,又不是今后在一起干活。就听你的,也只有你了解牛的孬好。我们大家都相信你,你就看着挑吧。” 李玉福每年秋天耕地的时候,就数着他的这张犁子耕得地最好。可以说,他在第三生产队里耕地是最好的把式了。相应的,生产队里的这十几头牛,那头牛健壮,那头牛好用他摸得是一清二楚楚。 李玉福他们一伙人来到牛栏里,他们都站在牛圈外面。李玉福指着这些牛挨着给他们说了一遍。他最后说:“这里面有两头牛比较合适,一头是那头青腱子爬牯(公牛),膘肥体壮干活有劲。一头就是那头黄彪沙牛(母牛),虽然干活不如那头爬牯,但是,黄彪沙牛以后能牛犊子。这件事,咱们都拿拿主意,看看咱们要那头牛合算?” 陈热闹听了李玉福的话,马上抢着说:“青腱子爬牯有劲耕地,咱们就要这头青腱子爬牯吧。” 柱子也说:“牛,就是用来耕地的,只要是这头青腱子爬牯健壮能耕地,要这头牛我觉得也行。” 山杏却说了不同的意见:“咱们要是把这头黄彪沙牛牵回去养着,它虽然不如那头青腱子爬牯健壮能耕地。可是,这是一头母牛,咱们要是养上几年,给咱们生上几头小牛犊。往后,咱们就能一家一头牛了。” 陈热闹听了,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真是什么人,就说什么话。你自己这几年接二连三地生了俩儿子一个闺女,你寻思着牛还像你一样听话,说生牛犊子就生牛犊子。” 气得山杏弯腰捡起一块干牛粪,就打在了陈热闹的身上。骂他道:“你这个下三滥的玩艺,你想生,还没有地方生来。” 山杏一句话,一下子把这伙人惹得大笑起来。李玉福说道:“都不要再笑了,要那头牛,咱们赶快定下来。一会要是社员们都来了,咱们可就没有主动权了。” 他们这些人听了,都说道:“咱们人多嘴杂不好定,就你说了算了,你说要那头牛,咱们都没有意见。” 李玉福听了,说道:“我觉得山杏说的有道理,咱们就要那头黄彪沙牛吧。”他说完,取开牛圈门,进去把他手里的绳子拴在黄彪沙牛的两直角上,就把牛牵出来了。 李玉福牵着牛,他们这伙人又一起来得了打麦场里。找到王友江,让他把牛记在本子上,从这以后,这头黄彪沙牛,就是他们这二十二口子人的了。 这时候,山杏说道:“牛咱们是牵来了,那以后,有谁来喂这头牛呢?” 山杏的一句话,就像是一盆冷水一样,突然泼在了这些人的头上。这些天来,全体社员们,天天都沉浸在分地的喜悦当中,每一个人都是心情激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幸福和满足的微笑。自己分了土地,分了集体的各种工具,又分了牛。已是万事俱备,就等着马上要大干一场了。那丰收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那美好的幸福生活就要实现。可是,就是山杏的这非常简单的一句话,让这些人突然头脑清醒了过来。都冷静地想一想,他们现在想得到的倒是都得到了。但是,在以后劳动和生产的具体事情,现在,突然都临到了自己的头顶上。到底该怎么干的时候,这才都一下子没有了主意。 以前,春耕夏收,秋收秋种,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不用自己操心。全部都有队长安排,跟着队长䞍着干活就行。现在谁来给你操心这些事呢?别说这些种地的事情了,就说这喂牛的问题。以前,生产队里有找的专门的饲养员来喂牛,喂得孬好社员们都不用操心。现在把牛分给个人了,咱们会喂牛吗?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谁来喂这头牛,这头牛养在谁的家里合适呢?养的孬好那还是后话,把牛养坏了能不能耕地也先不说了。就眼前的这头牛,应该牵的哪里去呢? 李玉福手里牵着牛,听了山杏的话,他也这才想起来。牛,也和人一样,一顿不吃草料都不行,谁的家里有喂牛的草料呢?他想了半天,一时也没有了主意。最后对陈热闹说:“热闹兄弟啊,我看着先把牛牵到你家里去吧,辛苦你先喂几天行吗?” 陈热闹还没有等到李玉福说完,马上就推辞说:“连我自己都吃不上饭,你让我喂牛,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不行不行,我可没有那个本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陈热闹说完没有了下文,一甩手溜之大吉了。 李玉福看着陈热闹走了,又对柱子他们说:“你们看看,咱们的牛怎么养呢?这是眼前最要紧的事情,可是不能耽误喂养。” 这么多人听了李玉福的话,一个个都大眼瞪小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了主意。刚才的那个高兴劲,一下子都不见了。不会养牛是一回事,其实都不想把牛牵到自己的家里才是真的。再说了,把一头牛养在家里,弄得自家院子里臭烘烘的,还怎么住人呀。也会惹得左右邻居不得安生。 “我家里不行,院子太小根本没有地方养牛” “我家里更不行,孩子还太小。” “我家里更不行了,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 …… 李玉福听到这里,心想:这头牛还真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药了,看来是谁都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唉——看来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先牵到我家里去吧。反正不能把牛给扔了唉。他想到这里,说道:“先牵我家里去吧,不行咱们就轮流着喂养,一家十天。” 这些人听了李玉福的话,到底同意还是不同意,也都没有一个搭腔的。但是,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在算计着自己的小九九。在对待公和私,吃亏和赚便宜的问题上,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 李玉福看了一遍这些人,也没有一个表个态的,就生气地牵着牛回家了。他来到自己家的大门口,先把牛拴在门口上的那棵家槐树上。他心里很明白,这件事必须得通过他老婆大人的同意才行。如果老婆不点头,就自己做主把牛牵回家里来,老婆一定不会轻饶了他,弄不巧还不刨他一抓钩。 李玉福回到家里,看见老婆正在锅屋里刷锅做饭。他嬉皮笑脸地进去对老婆说:“我给你商量一个事,你看行吗?” 老婆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的那一脸奴才相,没有好气地说:“你是不是在外面又做什么亏心事了?老实交代,不然有你的好看。” 李玉福赶忙说:“我什么亏心事也没有做,这不是咱们几家二十二个人,一堆分了一头牛吗。可是,牛分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牵到自己家里喂养的。就是这个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是不是先牵咱们家里来喂养几天?” 老婆听了,把眼一瞪,拿着刷锅的刷帚指着李玉福的头皮,说道:“人家二十多个人,都不愿意牵到自己家里喂养,你充什么能?要是牵家里来了,弄得家就像是牛栏一样,臭满半个庄子。你要是敢往家里牵牛,我就一抓钩刨你三个眼。” 李玉福听了老婆的话,知道往自己家里牵牛是不可能的了。老婆的那个熊脾气,咱惹不了。没有办法,李玉福又来到大门外面,从树上解开牵牛绳子走了。他在村里牵着牛走了半天,也没有想到把牛送到哪里去。一直到了快黑天了,牛饿得“哞哞”的直叫唤,自己也饿得肚子里“咕咕”的响。李玉福看看这头牛实在是没有去处了,心想:反正不能把这么好的一头牛,给扔了吧?他想到这里,就厚着脸皮,牵着牛来到了陈热闹的家里。和他是什么好话都说尽了,就差给他磕头下跪叫老爷了。陈热闹才说道:“我看你真是兔子进了套,没有本事使了吧?还是得靠咱们老哥们吧?但是,我也不是眼子包,丑话给你说到头里。牛最多在这里喂一集(五天)的时间,这五天,我只负责看牛,喂牛的事和草料的事,全部有你操持。五天以后,赶快把牛牵走。不然的话,我就到集上找一个牛经纪,把这头牛给卖了。” 李玉福听了陈热闹的话,这才放了心。不管怎么说,牛算是安排下了。至于别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他马上说道:“喂牛和草料你不用担心,打麦场里还有麦禳和花生秧子,我先凑合着喂几天。这两天,咱们几个人再商量一下,要是真的没有人喂养。你就去找牛经纪,咱们就把牛卖了算完。可是,马上咱们就该收麦子了,要是真的把牛给卖了,拉碌碡打麦子的时候,只能是咱们自己拉碌碡了。” ------------ 第四十七章 赶集卖牛 其实,李玉福也不用再费那个唾沫星子了。从那一天分牛的时候,就已经都明确地表现出来了,谁也不会把牛牵到自己家里去喂养。但是,现在准备卖牛了,最好还是再看看他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三天以后,李玉福吃过早饭,垂头丧气地来到陈热闹的家里。一进门,就让陈热闹笑话上了,他对李玉福说:“一看就知道,这几天你是白跑了。说话的时候嘴都呱呱的,办起事来人都瞎瞎的。一看着有便宜都争抢着上,有一点吃亏的事,都躲得远远的。以后,弟弟劝你还是少操心吧,种好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除了老婆咱们谁也不用怕了。” 李玉福被陈热闹这一阵的叨叨,心情也好了许多。他说道:“今天是青山集,你不是说认识一个牛经纪吗?咱们今天牵着牛到牛市上看看行市,也让牛经纪给咱们的牛打一个价。要是价格合适,咱们今天就把牛卖掉吧。” 陈热闹听了,笑着说:“好吧,我就陪你跑一趟。不过,今天我还没有吃早饭,要是把牛卖了,咱们再去喝一顿羊杂汤呗。” 李玉福说:“你啊,就是一个吃材了,除了吃你还能干点什么?” 陈热闹说:“这话你说得对,我不白你的文。活了半辈子了,我还想什么?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我现在一切都想开了,往后也不再想着娶媳妇的事了。你说我除了吃,还能去干什么?” 李玉福也不想和他多说了。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来,自己除了混了一家子人家以外,论活的舒服,自己还真是比陈热闹差远了。 他们两个人,牵着牛离开了陈热闹的家,来到村前面的公路上。慢慢地随着赶集的人流,往青山集上走去。看来青山公社各个大队里,已经把土地分得差不多了,路上赶集的人比以前多了很多。陈热闹突然听到后面有人高声喊道:“唉——!这不是热闹兄弟吗?你这是赶集去吗?” 陈热闹听见有人喊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李家庄的李老黑。这个李老黑比陈热闹大个两三岁,他也是一个老光棍了。不过李老黑是个残废军人,年年国家都给他发残废金。 他在当年跟随大部队南下打老蒋的时候,被手榴弹把右脚炸去了一半。据他自己说,他的这一脚可是救了一群人。当时,他们一个班的人正在围在一起,在战壕里烤火取暖。突然,敌人就发起了进攻,一个手榴弹正好落在了他们旁边。这些人猛然间看见了手榴弹,一下子都慌了神。看着“嘶嘶”冒着青烟的手榴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这时候,李老黑手里抱着枪,高声喊道:“赶快趴下!” 他一边喊着,只见他一个箭步跑过去,飞起一脚想把手榴弹踢出战壕去。手榴弹是被踢起来了,但是,在这个时候手榴弹也正好爆炸了,一块弹皮也卡在了他的脚里。他自己虽然是受了重伤,但是,他身后的那些战友们却都得救了。后来他的脚伤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后来就被感染了。为了保住他的这条命,这只脚连同他的那五个脚趾丫子,让大夫给锯去了一半。李老黑的伤好了以后,他虽然是能走路,但是,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在他们村里,还有人给他叫拐脚李。 陈热闹看着李老黑一瘸一拐的过来了,身后面还背着一捆蓑衣。问他:“你怎么有闲空去赶集?还背着这么一大捆蓑衣。” 李老黑说:“土地已经都分开了,现在也不用再去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了。在家里闲着干什么?还怪闷得慌,不如到集上玩玩去。马上就要过麦口了,正好把我以前编的这几件蓑衣,拿到集上卖几个零钱花。” 陈热闹开玩笑说:“你就不怕割了你的资本主义尾巴?没收了你的蓑衣?” 李老黑又抽了一口旱烟,从嘴里拿出烟袋,说:“你跟不上形势了吧,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就怕咱们没有本事,你要是有本事干什么买卖都行。” 陈热闹看着李老黑高兴的样子,说道:“咱们都是自己吃饱了,全家不害饿的人。去找那个麻烦,挨那个累干什么,舒服一天是一天吧。” 李老黑说:“你说得不对了,咱们虽然都是光棍一条,但是,也得去想法挣钱。人活在世上要有一个奔头。咱们的奔头是什么,以前,年轻的时候,就是想着好好过好找一个媳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奔头是什么,就是靠着现在的好政策,去想法多挣钱,过上有钱人的好日子。” 他们说着话,时间不长就来到了集市上 。今天的集市上,和以前比起来变化很大。以前,老百姓们来赶个集,除了买一些家里急需用的东西,来卖东西的人却很少。那时候,谁敢前来集市上卖东西,就是卖几个自己家里鸡下的蛋也是十分小心。害怕被联防队里的人逮着,把鸡蛋当成资本主义尾巴给没收了。整个集市上卖东西的人,还不如买东西的人多。 今天的集市上,一般人都看出来了。出摊卖东西的,比以前多了好几倍。那些大胆的手艺人,也像李老黑一样。把自己以前有闲空的时候,编造出来的农用必需品,也敢拿到集市上换钱了。那些白蜡条和棉槐条子编得粪箕子、筐头子、粪篓、鸡筐、兔篓子……木匠做的那些桌椅板凳、耩子、扁担、犁具、绳钜矩子……还有一些民间小吃,糖葫芦、吹糖人、香油果子、馓子、等,也都悄悄地出现在街头巷尾。 李老黑背着蓑衣和陈热闹分开以后,就去了农具市,李玉福和陈热闹牵着牛去了牛市。他们来到牛市上一看,发现今天来卖牛的还真是不少。不过来牛市上准备买牛的人也不少,看来还有来了很多外地人。 这时候,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胳肢窝里夹着一个黑色皮包的中年人来到了牛市上。看样子他在这里认识的人很多,他一边看着牛,还一边和人家打着招呼。陈热闹看见了这个人,马上高兴地对李玉福说:“我认识的那个牛经纪来了,他姓王,叫他王经纪就行。” 说话的工夫,那个王经纪已经来的他们跟前。陈热闹赶快上去对他说道:“王经纪,你来了?我这里正想找你有事。” 王经纪看见和他说话的人是陈热闹,又看了一眼他们牵来的那头黄彪沙牛。马上过来和陈热闹搭话说:“你今天怎么也来牛市了?是想买牛?还是想卖牛?” 陈热闹忙说:“这不是吗,生产队里刚分给我们一头牛,我们今天牵来看看行市。” 王经纪来到跟前,又看了看这头黄彪牛,说:“你们来到真是时候,你看见了吗?今天牛市上来卖牛的太多了,要是在以前,一个月也上不来这么多的牛。” 李玉福有点担心地问道:“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卖牛的呢?不过,我看着来买牛的也不少啊。” 王经纪看了一眼李玉福,说:“大多都是像你们一样,队里分了牛,自己又不会喂养。人多摊分这么一头牛,又都不想操心问事。所以,都牵来看看牛的行市,也是想把牛卖了图个利索。” 陈热闹过来抓着王经纪的手,对他说:“你给操操心,看看我们的这头牛能卖多少钱?” 王经纪说:“这个话不好说,要是根据今天的这个情形看,牛来的多,价钱一定高不了。但是,今天来看牛的人也不少。他们要是都想买牛的话,那牛价也不会低了。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看看行市吧。你们要是真想卖牛,我遇着合适的买主就把他们领过来,给你们帮忙把牛卖了。” 王经纪说完,又一边看着牛往前面走去了。刚才王经纪和他们说话的时候,在他们旁边也有一个卖牛的。他看见王经纪走了以后,对陈热闹和李玉福说:“咱们也不用着急把牛卖掉,今天你们看清了吗?虽然是想卖牛的人很多,但是,想买牛的人也来了不少。外地人知道咱们这里把牛分给个人了,个人不会喂牛就想着把牛卖了,所以,也都想来买一个便宜。还有就是,咱们当地人,有的人家里分得地多的,光靠人干肯定干不过来,他们也来到牛市上 想买头牛回家帮忙种地。你们放心,牛的价钱肯定低不了。” 他们正在说着话,只见于金水和李玉山一人牵着一头牛也来到了牛市上,后面还跟着他们分牛小组的几个人。李玉福看见了他们,心里马上轻松了不少。心想:牛不好安排,看来也不只是我们一个组。最后还都是想着把牛卖了,都图个利索。他想到这里,故意问他们说:“怎么?你们两个组也想卖牛吗?把牛卖了,麦口收麦打场用什么拉碌碡?” 于金水和那几个一起来的社员说道:“不卖怎么办?没有一个想喂养的,反正不能杀了吃肉吧。再说了,咱们也没有那个胆量杀牛,那可是犯法的事情。” 这时候,刚才那个卖牛的人又说道:“看样子你们都是一个大队的,你们人多,咱们别都在这里傻等着了。留下几个人在这里看着牛,咱们一起逛逛看看牛市的行市去吧。省的一会卖牛的时候不知道牛的实际价钱,让人家把咱们当傻子骗了,咱还不知道。” 这个人的一句话还真的提醒于金水他们,李玉山说:“于主任,我们几个人在这里看着牛,你和李玉福他们一块去了解一下牛的行市去吧。” 那个卖牛的人听了,就把自己手里牵牛的麻绳递给李玉山,很客气地说:“有劳您给我照看一下牛,我也跟他们一块看看去。” 李玉山接过牵牛绳,说:“不用客气,你们去吧。” 于金水领着李玉福和那个卖牛的人一起走了。他们几个人,在牛市上挨着逛了一圈。为了弄清楚一头牛真实的价钱,他们就装作自己也是来买牛的。问了很多来卖牛的人,并且和他们在袖子里捏了很多次手指头。这个捏手指头讲价钱的规矩,从很早以前就时兴了。特别是买卖价钱高的东西,像是那些昂贵的古董,金银珠宝之类的。双方把手伸进袖子里,你捏我的手指头,我捏你的手指头,这样就把买卖的价钱定下来了。这种办法既安全省事,外人更不知道他们互相谈的是什么价钱。 于金水他们假装完了想买牛的人,又专门跟着真正来买牛的那些外地人看了半天。到了这个时候,大体上一头牛到底能卖多少钱,他们心里就有数了。一直到了下午,王经纪领着几个外地人,又第三次来找到陈热闹他们。这一次,总算是谈好了各自满意的价钱,最后,终于把这几头牛卖掉了。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两顿都没有吃饭的陈热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看着李玉福把钱点好,装进贴身的衣服口袋里以后。他过来对于金水他们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在农具市上卖蓑衣。他说找我有事,我得过去看看去,俺俩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于金水看了一眼陈热闹,取笑他说:“什么朋友,是嘴上的朋友吧?那个羊杂汤还是少喝为妙,小心那个三股叉的抓钩。” 陈热闹听了于金水取笑他,他也不生气,说道:“朋友真的是找我有事说,你们不信,李玉福知道我的这个朋友。你问李玉福,是真的吧玉福哥?” 李玉福尴尬地笑了笑,说:“这回热闹没有说假话,他的这个朋友是李家庄的李老黑。他们多年不见了,想在一起聚聚。” 于金水他们几个人听到这里,只听于金水说:“我本来打算,咱们的牛卖都得价钱不错,一块去饭店里吃一顿去。你们既然有事,那我们只有自己去了。”于金水说完,他们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走了。 陈热闹和李玉福站在那里,看着于金水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犯起了嘀咕。 ------------ 第四十八章 为了自己的梦想 今天,公社里召开了一次非常特别的会议,摘帽子会议。这个会议,是传达执行上级的一个重要的文件。全国上下把那些打倒错化的地富反坏右们,解除管制,摘掉管制他们的地富反坏右的帽子。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全国上下,就没有地富反坏右了。他们这些人,也是从今往后都和贫下中农一样。他们的子女不管是上学还是当兵,都是和贫下中农一样对待了。 于月秋开完会,从党委办公室里拿着两封,对他们大队的李玉山两口子,和于金贵解除管制摘掉帽子的通知,高兴地走出了公社大院。她来到家里的时候,李伟还没有放学回来。她想等着李伟回来了,好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也让他高兴高兴。趁着李伟还没有回家,她先找了一下家里的饭菜。家里还有芹菜、土豆、粉皮,菜橱里还有几个鸡蛋。她想准备做几个好菜,今天晚上把公公婆婆,还有李辉他们一家四口,都一起请到自己家里来一块热闹热闹。 于月秋卷了卷袖子,准备先把青菜清洗一下。就在这个时候,于月秋听见大门开了。她赶忙来到屋门口一看,真是李伟已经放学回来了。她看见李伟来到了屋里,马上高兴地对他说道:“我有一个大好消息,你想听吗?对了,你先猜一猜,看看你能不能猜对了。” 李伟看着老婆高兴的样子,问道:“是什么好消息?让你这么高兴。我猜,你一定是被调到公社里工作了吧,我猜的对不对?” 于月秋说:“不对。这个好消息不光是我的,是咱们全家的。你再猜一次看看,我简单的提示你一下,这个好消息,也是你最想听到的。” 李伟站在当门里,又想了半天。然后突然说:“是咱们全家的好消息,奥,我猜出来了。一定是你怀孕了对吧?我要当爸爸了,爹娘要当爷爷奶奶了,我猜对了吧?” 于月秋一听见李伟猜的是自己怀孕了,她心里又马上出现了一层阴影。因为自己不能怀孕的事,她一直觉得对不起李伟,对不起公公婆婆,这件事一直困扰着她。由此,她经常想起来自己被强奸的事情,和怀孕自己去医院流产的事情。她怀疑,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能怀孕,一定是当年自己去医院流产的时候,把自己的身体给糟蹋了。为了这个不能怀孕的事,她自己还偷偷地去过几次医院做过检查。几次检查,都是一个结果,自己的身体很好一点毛病也没有。医生也提醒过她,说以后再来医院里检查,一定要和对象一起来,一起都做个检查,看看到底是谁的问题。后来,她把医生的这个建议给李伟说了,可是,他就是死活不去医院里给自己做检查。 于月秋也没有再说什么,她刚才的高兴和兴奋的表情一下子都不见了。她无声地拿起自己的包,从包里拿出两个信封。把其中一个递给李伟,对他说:“今天下午公社里刚开完会,传达了上级关于对以前在运动时期,造成的那些冤假错案进行平反昭雪。在全国上下从城里到农村,解除对地富反坏右的管制,摘掉压在他们头上的管制帽子。你拿的这个通知,就是对咱爹咱娘解除管制的通知。” 李伟手里拿着这个解除管制的通知,静静地站在屋当门里,听完了老婆说的这些话。他的脸上一点悲喜的表情也没有,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于月秋看着李伟的这个样子,害怕地握着他的手。她感觉李伟的这双手,就像是冰块一样凉。她担心的问道:“李伟,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你要是心里难受,你就哭出来吧。” 于月秋话音刚落,只见李伟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过了半天,李伟才说道:“平反了又有什么用,解除管制了又有什么用,摘了管制帽子也没有用了。晚了,这一切,来的都太晚了。” 李伟说着,手里还拿着那个通知,步履蹒跚地去了里间,一头囊在床上失声痛哭了起来。其实于月秋看到这里,她的心里也很明白李伟此时的心情。十几年的运动,对他们一家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不但他们的爹娘身心受到了折磨,就连李伟和李辉也受到了很多歧视。他们没有权利能和贫下中农的子女一样享受国家的待遇,当兵、上大学、招工都和他们无缘。十几年过去了,不仅葬送了他们的青春,更葬送了他们的前途和未来。李伟说的没有错,这份解除管制的文件来的真是太晚了。 过了一会,于月秋看着李伟的情绪平复了不少。她拿着毛巾过来对李伟说道:“你擦一下脸上的眼泪,咱们还得去爹娘家里,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李伟听了老婆的话,然后慢慢地坐了起来,接过毛巾擦了一下满脸上的泪痕,又把毛巾递给老婆。对她说:“月秋啊,这么多年来,我们受到的折磨和委屈不想再提它了。可是,我和我的弟弟,就是因为这场漫长的运动,失去了上大学和当兵的机会。让我们一生的愿望,最后都成了泡影。现在,咱们的弟弟二蛋已经没有机会了,他也只能这样在农村里生活一辈子。可是,月秋啊,我还有机会。现在,既然我们都和贫下中农一样了,也能够享有国家的一切政策了,我为什么不能呢?” 于月秋看着越说,情绪越激动的李伟。她接过话茬问道:“你还有什么机会?你就告诉我吧。咱们共同去想办法,来实现你多年的愿望。” 李伟看着自己的老婆欲言又止,过了一会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才对老婆说道:“月秋啊,这几年,我一直在复习功课你是知道的。为的就是有这么一天,机会来了能通过考试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因为我知道,像我们这些民办教师,是有机会转为公办老师的。如果我能转上公办老师,我就是国家正式工作人员。不但工资提高了,还能有机会进入党政部门工作。” 于月秋看着一脸兴奋的李伟,问他说:“你的想法是对的,怎么才能转为公办老师呢?” 李伟又接着说道:“我教了这么多年的学了,教育行的路子我已经摸得很清楚了。每年国家都有民办老师转公办老师的名额,就是名额太少。要求的条件也很严,必须是工农兵子弟,才有资格参加考试。还有就是工龄加教学成绩,如果条件够了,县教育局里就会直接给予转正。这些年来,虽然都是这么要求的,其实民办转公办的那些老师,他们都是靠着关系才办成的。现在,咱们家上级也给平反了,也和贫下中农都一样了。我已经教了多年的学,转正的条件也够了,唯一缺的就是缺关系。只要是教育局里有人,最好是县委里有硬关系。通过关系,我就能民办转公办老师。月秋啊,这件事,也只有你能给我操心办。再说了,咱们是两口子,我混出个名堂来了,你不也是有面子有光吗?” 于月秋和李伟自结婚以来,这还是李伟头一次给她说了这么多他工作的事情。她慢慢地听着,越听她心里越不安起来。听到这里,于月秋好像是明白了李伟的意思。不过,她还是想听见,李伟能把他自己真正的目的,自己亲口说出来。她故意地又问李伟:“你说让我给你帮忙,办这个民办转公办老师的事情,我是真想给你办成。就像你说的一样,这都是咱们自己的事情。可是,我也没有硬关系啊?” 李伟听了老婆的话,他看着老婆脸上的表情,双手握着老婆的手。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原先的程飞程县长,现在已经提升为县委书记了。我听我的同事说过多次,他们说,只要是县委书记给教育局长说一声,这件事百分百能办成。你和程书记,从在白龙潭水库上的时候就认识,你再去找找他吧,他一定会看在老熟人的面子上,给咱们帮这个忙。” 于月秋听到这里,她已经是心惊肉跳了。今天晚上,李伟又哭又感慨地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让自己的老婆去谄媚程书记,为他拉关系来实现他的人生目标。他以前,曾经怀疑过多次,自己的老婆和程飞有不正当的关系。虽然是他没有证据,但是,他心里一直是疙疙瘩瘩的。有时候,在说话的时候,他还故意说出一些怀疑他们两个人的话,让于月秋感到难受。可是,他这一次,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却要亲手把自己的老婆双手送出去。这种人,还有自己的人格吗?还算是一个男人吗?于月秋想到这里,强忍着自己心里的怒火和委屈。一字一句的对他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因为你怀疑我们有不正当的关系。为了你的面子,为了我的尊严,我不但没有和他再见过面,我也早就下过决心,不会再去求他办事。这个事,你应该很清楚。当年,娘有病住院的时候,我都到了走投无路绝境了,我也没有去找他借钱。我一个女人,深更半夜地冒着危险,走了三十多里山路回家取得钱。难道这件事你已经忘了吗?” 于月秋说完,从李伟的手里夺过那个解除管制的通知就要走。这时候,只见李伟“噗通”一声跪在了当门里,又一次哭着说:“月秋啊,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这是我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了。只要是这件事你给我办成了,不管你以前还是以后,不管你和程飞有什么关系,我都不会再说一个不字。” 于月秋看着李伟这一付让人恶心的嘴脸,和他不是一个男人才能说出来的话,气得她流下来了眼泪。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现在,让她彻底对他失去了希望。以前,他不腥不淡地说过,怀疑自己老婆和别人有不正当关系的话。那是因为自己确实是做过有对不起他的事情。可是,那也是她身不由己而为的。为了全体社员们能吃上饱饭,为了自己的弟弟能有一个好的前途,才违心做了情愿自己受辱的事情。于月秋当时认为,李伟能理解她所做的一切。他只是说说气话而已,时间长了,这些事就会过去了。于月秋还是对他抱有一些希望,也希望自己以后好好地和他一起过日子。她万万也没有想到,今天晚上,李伟彻底揭去了他自己虚伪的,那点仅存的一块面纱,把自己丑恶的面目完全暴露了出来。于月秋两眼瞪着李伟,最后问他说:“你真的想让我去找程飞吗?” 李伟把头低了下去,说道:“你就再给我帮这一次忙吧,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求你帮我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你对我的大恩大德。” 于月秋听到这里,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她走出来里间,拿着那两个解除管制的通知就出了门。 ------------ 第四十九章 老朋友了 于月秋来到了县委大院,传达室的老头拦住了她,问道:“这个同志,你找谁呀?” 于月秋赶忙笑着对他说:“我是青山公社,于家寨大队的书记,今天来找程书记有事。麻烦您给程书记说一下,谢谢您了。” 这个老头听了于月秋的话,把登记簿和笔递给她,说道:“你先登记,我给程书记打电话汇报一下。” 于月秋刚登记完,那个老头就对她客气地说:“程书记让你上去,他在三楼书记办公室里等着你。” 于月秋听了老头的话,心里马上轻松了许多。她来的路上心里一直还在犯嘀咕。我们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面了,他现在又是县委书记。我还是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民,他是不是已经嫌弃我是老土,不愿意见我了呢?看来,是我想的太多了。 她刚来到三楼,就看见一位漂亮的姑娘迎了上来。问于月秋道:“你是于家寨大队的于书记吗?程书记在办公室里等着你,你随我来吧。” 姑娘说完,领着于月秋来到书记办公室门口,礼貌性地敲了敲门。就听见里面说道:“进来吧。” 不知怎么了,于月秋再一次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心里突然有一阵热乎乎的感觉。像是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马上就见到能保护她的大哥哥一样,让她高兴,让她有安全感。她赶忙抑制一下心情,随着这个姑娘来到办公室里。于月秋第一眼就看见,程书记头发已经有些斑白了。他正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很快就把他写完东西的文件,递给了站在办公桌前的一个中年人。然后赶忙站起来,过来握着于月秋的双手,说道:“这那么多年不见了,没有想到你还是这么年轻漂亮。来来快坐下休息一下,乡亲们还都好吗?” 于月秋也半开玩笑地说:“你别笑话我了,我都快成老太太了。托您的福,社员们现在的日子,过得比以前是好的多了。自从你给联系了氨水和后来的碳酸氢铵化肥以后,小麦的产量确实是提高了很多,一亩地里能打出七百多斤小麦。社员们不但吃上了饱饭,家家还都有了余粮来。” 程书记听了于月秋的话,心里很高兴。于家寨大队的小麦能高产,自己确实是给他们大队里出过力。当时,农民对土地里使用氨水都还不了解。他和吴长腿为了弄到氨水,和说服让农民使用,也是费了很多劲。他对于月秋说道:“社员们只要是能吃上饱饭,家里再有余粮,那真是太好了。咱们当领导的,也算是没有没有白操心。” 于月秋这里刚坐下,只见那个漂亮姑娘就给她端来了一杯开水。然后对程书记说道:“程书记,没有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程书记看见那个姑娘出去了,他热情地问于月秋:“你过得还好吗?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来见我,我还真的很挂念你。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于月秋这里刚要对他说,李伟想转公办老师的事,又突然听到门外面有敲门的声音。程书记赶忙说道:“请进!” 程书记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紧接着进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她看见了于月秋,马上半开玩笑地说:“书记有客人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不然,我等一会再过来找你签字吧。” 程书记对她说:“没有关系,于书记是青山公社,于家寨大队的大队书记。又是白龙潭水库工地上的女石匠连连长,不是外人,都是老朋友了。” 这个中年妇女听了程书记的话,也热情地过来和于月秋握手。说道:“我姓刘,在县妇联工作,欢迎你来做客。” 于月秋听了,就知道这个人是县妇联的刘主任。她以前也听说过她的事,她曾经下过乡,插过队。还在她插队的大队里,当过生产队长。于月秋也客气地说:“谢谢刘主任,有事我一定会去麻烦您的。” 程书记给刘主任签完字,看着她走了以后。有点尴尬的对于月秋说:“看来在这里咱们想说说话,叙叙旧是不大容易。这样吧,你来一趟也不方便。我给你一把钥匙,你先到招待所二零六房间里等着我。那是我中午休息和会客的地方,那里很僻静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下了班,就过去找你,咱们中午一起吃个便饭。” 于月秋听了程书记的话站了起来,想想该办点事还没有办,不能就这样回去了。她有一点羞涩地接过了程书记手里的钥匙,又想缓解一下不自然情绪,对他说:“你领导大了,工作也忙。那好吧,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工作了。” 程书记又说道:“你不用着急,我让司机开车把你送过去。你在楼下门口上等一下,车马上就过来。” 于月秋来到楼下时间不长,她就看见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门口。接着从车里出来了一个小伙子,问于月秋:“你是于家寨的于书记吗?请您上车吧。” 于月秋赶忙说道:“我就是,谢谢你了。” 司机对她笑了一下,说道:“你不用客气。” 于月秋听了,也不再客气了。她看见司机已经给她打开了车门,她就实实在在地坐进车里去了。很快,车就把她送到了招待所的楼门口。司机对她说:“招待所到了,我就不上了,你自己上去吧。再见。” 于月秋手里拿着钥匙,来到了二楼,找到了二零六房间。她打开门进去一看,突然自己有点手足无措,局促不安的感觉。心想:古代皇上住的地方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难道比这里还要好吗?不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吗?还非得装饰的这么豪华吗?她一边想着,一边在房间里欣赏着。房间是大套房,一间办公的地方,这里桌椅、沙发、办公用具一应俱全,还在电视柜上放着一台彩色电视机。一间卧室,卧室里按了一张大双人床,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和被褥。还有卫生间和洗澡间,卫生间里的澡盆,水盆擦得雪白一尘不染。 于月秋在房间里欣赏了一会,突然听见有敲门的声音。她赶忙过去把门打开,只见招待所食堂里的几个服务员,端着饭菜给送房间里来了。他们来的房间里把饭菜在饭桌上摆好以后,又很有礼貌地把门给带上走了。于月秋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很多菜都是她没有见过,没听说过的。那浓浓的香味,馋得于月秋馋涎欲滴。就这时候,门被推开了,程书记来到房间里。他对于月秋说:“你从家里来得早,不知道你吃饭没有?现在一定是饿了吧?” 程书记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橱子拿了一瓶酒,说道:“下午还上班,咱们中午就少喝一点吧。” 反正他们已经都是老熟人了,彼此也不用再客气,斟上酒二人就大大方方地吃喝起来。他们一边喝着酒,吃着山珍海味,一边说着心里最想对对方说的话。二人此时的心情,都感觉到既舒服又高兴。于月秋还感觉到,从内心深处溢出一种幸福和甜蜜。 下午,于月秋坐在了返回青山公社的公共汽车上,感觉头还有点晕乎乎的。不过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她也不知道今天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自己却是积极主动地去配合对方。于月秋自己心里很清楚,自从她结婚到现在,今天她是最高兴的一次,也是她第一次,真正尝到了做女人最快乐的一回。 于家寨村前那片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里,已经泛起了金黄色的麦浪。这也是包产到户的第一个麦收季节,人们已经在家里闲了很长时间了,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就等着麦子成熟了好好地大干一场。 这一季的麦子,还是去年秋天,生产队里一起播种的。分地的时候,麦苗还没有拔节。麦苗是随着一家分地的多少,就有多少亩地的麦苗。现在眼看着麦子就要成熟了,马上就该收割了。可是,社员们把地里的麦子割完以后,去哪里打场、晾晒麦粒子,成了眼前最大的问题。春天分地的时候,生产队里队委会的队长和会计们,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们把原先的那片老打麦场分了几大块,想着就是不要把打麦场破坏了,到收麦的时候各家各户好用着方便。没有想到把打麦场分开以后,时间不长就让社员们把打麦场用镢头刨了起来,然后都种上了大豆。 天刚刚亮,于金水又习惯性地抽着旱烟,慢慢地来到了自己家里的麦地头上。他站在地头上看了一会即将成熟的麦子,就又想起来打麦场的事情。原先在生产队里的时候家大业大的,想给队里添置一些什么东西,都是很容易办的事情。可是,现在把土地全部都分到了各家各户了,其实各户也就成了一个小集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为了把自己的责任田种好,那些种地的一切工具一样都不能少了。你少了什么,在抢收抢种的时候,就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把土地分给个人管理当然是很好,自己对待自己家里的地,更会尽心尽意地去侍弄。地侍弄好了,种下的粮食也一定会高产。可是,这眼前还是一个过渡阶段,一切种地遇到的事情,突然间砸都到了每一个人头皮上,这就把人们弄了个措手不及。 于金水思绪万千地蹲在地头上抽着旱烟,突然听见有人对他说道:“于主任起的这么早,你蹲在这里寻思什么呢?” 于金水听见有人来了,回头一看,是李玉山肩上扛着一把铁锨走了过来。于金水发现,自从对李玉山解除了管制,给他平反以后,他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好像是又年轻了好几岁,身体也健壮了不少。以前,他走在路上都是两眼瞅地,不敢抬头看天。对他精神上和肉体上的打击,让他整个身心都萎靡不振,走起路来就像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一样。于金水看着李玉山,把烟头扔掉站起身来。对他说道:“唉——我就是一条贱命,在生产队里的时候,早晨,想睡一会懒觉却没有这个时间睡。现在不用去生产队里干活了,有时间睡觉了,不天明就睡醒了,躺在床上还浑身难受。你怎么也老早地跑出来了?不在家里多睡一会?” 李玉山也笑着说:“还不是和你一样吗,躺在床上难受,也出来想逛逛。你们家打麦场的事有着落了吗?” 于金水说:“我也正在为这个事犯愁,去哪里压个地方当打麦场呢?” 李玉山过来把烟包子和卷烟纸递给于金水,自己也卷了一支。他们都点上火以后,又都蹲了下来。李玉山说:“我倒是有个想法,也正想找你商量商量。你看哈,咱们两家的麦地正好挨在一起,又都是靠在路边上。现在,麦子也基本上成手了,咱们先把靠路边的这个麦地,拔出一块空闲地来,压出来当打麦场不就行了吗?” 于金水听了李玉山的话,稍微考虑了一下,马上说道:“你说的这个办法能行,这个地方的麦子也成熟的差不多了。咱们说干就干,今天咱们就拔麦子压场。” 吃过早饭,李玉山老两口子和李辉小两口子,还领着他们的两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于金水两口子,他们都扛着铁锨和搂耙,挑着水梢拿着麻绳,来到了于金水和李玉山说的那块麦地里,开始拔麦压场。 过了一会,李玉山迈开步伐丈量了一下,然后对于金水说:“再往前拔个两三米,我看着就够咱们两家用的了。你们在这里再拔一会,我去打麦场里拉个碌碡来。” 于金水听了,也直起腰来,说:“我和你一块去吧,我去拉一个压麦子的碌碡来,省着用的时候找不着。” 他们两个人来到原先生产队里的打麦场里,看见几个碌碡都还带着碌碡郭子。看来是种地的人看着这些碌碡碍事,就都把它们推到地边上来了。于金水和李玉山看了互相一笑,把手里的麻绳拴在碌碡郭子上,就把它们拉倒他们家的地头上去了。 他们两个人拉着碌碡回来的时候,这几个人已经把麦子拔完了,正在一捆一捆地抱着往地头上挪。看看也拾掇的差不多了,于金水高声对他们说:“看来真是干自己的活了,这么快就干完了。好了都过来歇一会吧。” 李辉放下最后一捆麦子,高兴地说:“就是感觉到,这是干自己的活,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 李辉媳妇宋娟,看着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泡透的李辉,说:“你就是出大力种地的料,你看人家金水叔家里的于涛,在城里上班多舒服。” 李辉听了,笑了笑说:“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我就觉得在家里种地舒服,自由自在的也没有人管着。金水叔,我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于涛了,他有时间回来帮忙割麦子吗?” 于金水的媳妇秋菊抢着说:“前几天回来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就说了。到割麦子的时候,都请假回来给我们帮忙。” 于金水就这么一个儿子,比于亮和李辉还小两岁,于涛高中毕业以后就去当兵了。后来,于涛复员回来的时候,正好赶巧县毛纺厂里招工。因为他有当兵的这个优先条件,于金水又在大队里当干部。所以,于涛就顺利地去毛纺厂里当了工人。 他们这伙人休息了一会,于金水说:“好了,你们女同志就回家做饭去吧。剩下的活,有我们老爷们干了。” 这时候,他们三个老爷们拿着铁锨和搂耙,开始把这块拔完麦子的地方整平。整平了地面以后,就去把水挑来泼在已经被整平的地面上。然后,于金水和李玉山又去了原打麦场里,弄来了一些去年的麦糠撒在上面。等到地面上有些干松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就开始拉着碌碡碾压起来。 ------------ 第五十章 在村里交公粮 整个于家寨大队的社员们,都和于金水,李玉山他们一样。几家合伙,压了自己的打麦场。有了自己的打麦场以后,就开始了一年一度的麦收大忙季节了。 李玉福始终离不了陈热闹,陈热闹也是始终跟着他走。他们两个人就像是秤离不开砣,砣离不了秤是一样。用李玉福他老婆的话说,他们两个人就是臭味相投,王八甲鱼的都是一样的货。前几天,李玉福想压麦场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动手,陈热闹就跑来了,非要和他们家合伙用一个打麦场。 一开始李玉福不愿意和他一块打麦场,因为当时老婆在场,他就是想和陈热闹合伙,自己也不敢答应。他们两个人的心思,李玉福的老婆还能看不出来吗?不过李玉福的老婆,虽然是一个泼妇般的女人,但是,有小便宜赚得的时候,她也是不会放过的。她心里有个小九九,陈热闹就一个人,一亩多地,今年,他也就是有六分地的麦子。我们七口人,四亩多麦子,还真有点忙不过来。真要是和他合伙打麦,他也能给我们家帮上忙了。李玉福的老婆想到这里,故意板着脸对李玉福说:“你真是没有人情味,你和热闹兄弟都好得就差穿一条裤了,这点小事咱们能不帮忙吗?再说了就他一个人过日子也不容易,干什么活也不凑手,咱们今年就一块合伙干吧。” 李玉福听了老婆的话,心里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不但在一起打麦场,就连割麦子也是一起干得。老婆也是破天荒的大方了起来,让陈热闹在过麦口的这些日子里,也不用在自己的家里做饭了,就到他们家里来一块吃。陈热闹也正好落得了个利索,干完活也不用自己再回家办饭了。其实陈热闹也不是个傻人,心里也明白李玉福的老婆为什么这么大方。一直到了割完麦子,打完场,最后䞍着晒麦粒子的时候,陈热闹才回到自己的家里开始做饭。 陈热闹自从大队里说分地,他就是第一个反对的,他是不愿意单干。这么多年来,全于家寨大队的人都知道陈热闹是一个懒汉。跟着在生产队里干活,他也就是偷奸耍滑地在混日子,反正是一天少不了他的十分工就行。要是分了地单干了,地里的活你不干就没有人来替你干。肯定是要比在生产队里干活累的多。他想的倒是真没有错,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单干会是这么累。他和李玉福家散伙以后,累得他在家里歇了三天三夜,才开始去自己家里的地里种玉米。 于金水的儿子于涛和他媳妇,回来在家里帮忙收麦子,一共干了两天就受不了。第三天一早,累得赶忙坐车回去了。今天于金水和老婆秋菊,一起挑着水梢扛着镢头,拿着玉米种子和复合肥,也来地里开始种玉米。 到了地里,于金水对老婆说:“你先刨玉米埯吧,我去挑水。玉米埯不要刨得太稀了,在生产队里的时候,为了偷懒把玉米埯都刨得都太稀。结果一亩地里,就少种了很多玉米。苗子少种了,到了秋天一定是少收粮食。” 于金水去挑水路过陈热闹家地里的时候,看见陈热闹一个人正在刨玉米埯。于金水看见了和他开玩笑说:“今天怎么就你一个光杆司令了?你不是和李玉福他们家合伙了吗?” 陈热闹听了于金水敲贬他的话,不高兴地说:“你不提这个事我还不生气,他们两口子是用人的时候脸朝前,不用人的时候脸朝后。现在帮忙把他们家里的麦子收完了,不用我了,就把我一脚给踹了出来。” 于金水笑了笑,看着他刨的玉米埯子,说:“热闹啊,你现在不是在生产队里干活了,是给你自己种的玉米。怎么刨的玉米埯子,比在生产队里的时候还要稀呀?这样到了秋天,是会少收很多粮食的。” 陈热闹听了于金水的话,站起身来双手扶着镢头把,说道:“小鸡不尿尿,各有个的道。苗子稀了棒子大,苗子稠了棒子小。我还是按生产队里的那个老本把种吧,到了秋天收多收少的,就听天由命吧。” 于金水听了陈热闹的话,心想:他说的也对,现在毕竟不是在生产队里的时候了,咱让社员们怎么种地,他们就怎么种。现在是单干了,谁还听你队长、主任的啰嗦呢。他想到这里,心里有点尴尬地挑着水梢离开了陈热闹,去挑水去了。一路上,他看见今天开始种玉米的人,刨得玉米埯子,也确实是有很多人和他的想法一样。行距和株距的距离,比在生产队里的时候都减小了很多。这样,等到玉米苗子长出来以后,一定是比以前稠。 于金水挑着两梢水刚回到自己的地里,就看见于月秋来了。秋菊看见了和她开玩笑说:“于书记,你这是要来给俺帮忙种玉米的吗?” 于月秋笑着说:“我要是有时间给你们帮忙种玉米就好了。不但我没有时间给你们种玉米,就连金水叔也捞不着干了。刚才公社里送通知来了,要我们两个抓紧去开会,还要求任何人不能请假。咱们走吧,先让婶子一个种着吧。” 于金水的老婆听了于月秋的话,不高兴了。生气地说道:“土地都分给个人种了,你们这些当官的还有事干吗?公家里又不给你们记工分,现在当这个芝麻官还有用吗?” 于金水一脸不高兴地对老婆说:“你有意见也没有用,行了,别叨叨了。你先一个人能干多少就干多少,我们一会就回来。” 他说完拍了拍手上的土,就和于月秋去公社了。当他们两个人来到公社里的会议室的时候,其他大队里的书记、主任们也都陆陆续续地正来着。不过等到各个大队里的书记、主任,都来齐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气得公社书记赵丽发了半天的火,但是你发你的火,这些个大队的书记、主任根本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赵丽看着会议室里的这些人,都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从整表面现象上,就看出来了一股拖拖拉拉的风气,有的人穿的衣服上还粘在黄泥,有的人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也没有换,裤腿子还卷到了膝盖以上,也没有放下来。以前,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些大队书记、主任的来公社里开会,最起码的也要在家里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再来开会吧。 赵丽看到这里心想:奥,我明白了,现在把土地分到个人手里单干了,大队里不给你们记工分,你们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了。所以,就对这个大队干部不当一回事了。他们有这些想法,也是情有可原的。赵丽想到这里,心里也不再生气。然后站起来大声说道:“好了,各位书记、主任,都不要再说话了。我知道你们这段时间,在家里抢收抢种的都累得不轻。但是,同志们,请不要忘了咱们都还是各大队的领导,是社员们的当家人和带头人。咱们下一步该干的工作,还得要继续去干,并且还一定要干好。下面,我把今天的会议内容给各位说一下。” 赵丽说到这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又继续说道:“再过几天,咱们的夏季公粮就该征收了。今年,除了征收公粮以外,还要从社员们的手里征收集资提留,也就是三提五统。什么是三提五统,详细一点说,就是村里的提留三项,包括公积金、公益金、管理费。五统就是公社统筹,包括教育费、优抚费、交通费、民兵训练费、计划生育费。这些费用为了好收取,为了让大家在下面好开展工作。就把所有该收取的各种费用,都加在夏季公粮里面。如果是不这样,从社员们的手里往外拿钱,这个工作肯定是不好开展。你们各大队的书记、主任的都考虑一下,议一议,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不妨说出来,咱们共同商定。” 赵丽的话音刚落,这些来开会的各大队的书记、主任们就炸开锅了。他们这些人,现在有没有工分就不先说了,就当干义务工也无所谓。可是,当时在集体里的时候,每年交公粮的多少。那时候,粮食都在生产队里放着,交多了社员们也就是发发牢骚。现在,把土地分开了,征收的公粮不但没有减少,并且还要增加不少。粮食都在社员们的手里,都在每家每户的粮食缸里存放在,从他们手里把这些粮食收上来,一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么多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个子卯寅丑来。最后,还是赵丽说了话:“既然都没有什么好办法,那还是就按我说的办法征收公粮。上级给我们青山公社下达的任务,我们一定要去想办法完成。” 赵书记讲完话,这些来开会的各大队里的书记、主任,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吧了,满面愁容地走出了公社大院。 于家寨大队办公室的院子里,栽着一根很高电线杆子。电线杆子上,前几年挂了两个高音喇叭。这几年,运动少了,这两个高音喇叭也可能是坏了。反正是于月秋已经很长时间不从高音喇叭上下通知了。 今天上午,公社广播站里来了两小伙子。其中一个穿着铁鞋(脚扣),很轻松地就爬上了这根电线杆子,把那两个以前的破高音喇叭摘下来,又换上了两个崭新的高音喇叭。从此以后,这两个哑巴了好几年的高音喇叭,又开始在于家寨村里响起来了。每天早晨七点钟的时候,三水县广播站会准时播放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之后就是三水县新闻。到了晚上,七点钟的时候,又是准时播放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之后还是三水县新闻。也是从这个时候起,于月秋于书记又开始从高音喇叭里下通知了。 今天晚上,于家寨大队里的全体社员们,都吃完晚饭的时候。于月秋又在高音喇叭上下了个重要通知:“各位老少爷们请注意了,各位老少爷们请注意了。下面我下一个重要通知,今年的夏季公粮的征收任务又要开始了。咱们大队以前在集体上的时候,都是生产队里把麦子晒干扬净,然后再送往粮管所。现在咱们把土地都分开了,地里打下的粮食也都装进了咱们各家各户的粮食缸里去了。希望全体社员们,从明天开始,抓紧把应该交公粮的麦子晒干扬净,送到大队办公室里来。咱们通过公社里的领导和粮管所里沟通,粮管所里决定派人到咱们大队里来收公粮。不过,粮管所的人员,就在咱们大队里收三天的时间。如果这三天,咱们大队里的社员没有交麦子的,三天以后,你自己只能去粮管所里去交了。今年,咱们大队,每口人应该交小麦一百四十斤,这里面,把每口人的集资提留的款项,都已经包括到里面去了。希望各位老少爷们,积极前来交公粮。” 到了第二天,大队队委的全体成员,吃过早饭以后,都早早地来到了办公室里。他们在院子里摆上了一杆磅秤,又在院子里铺了一块很大的帆布篷。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以后,粮管所里的工作人员才来。他们带来了一辆拖拉机,拖拉机上拉着很多准备装麦子的麻袋。 这时候,高音喇叭里,又连着下了三遍通知。告诉全体社员们,粮管所里的工作人员已经都来了,请都抓紧前来交麦子。 李玉福一家七口人,要交一千多斤麦子。他们家提前就准备好了,把交公粮的麦子都装在化肥袋子里,就没有装进粮食缸和粮囤里。今天,李玉福从高音喇叭上听见开始收公粮了。就先在小推车上装了几百斤麦子,准备送来先让粮管所的工作人员看看合格不合格。 他和老婆推着小推车刚到大队办公室大门口,就看见陈热闹扛着一袋子小麦,嘟嘟囔囔地出来了。李玉福看见了,马上问他:“唉——热闹啊!你怎么又把麦子扛回来了?你现在还不是五保户啊,怎么就不用交公粮了?” 陈热闹抬头看见是李玉福,他扛着那一袋子小麦,歪着头生气地说:“你净想好事,他们嫌我的麦子里有砂子不干净,让我回去扬干净了再回来交。”说着扛着袋子就走了。 李玉福看着陈热闹走了,对老婆说道:“当时在打麦场里时候,我就让他把麦子扬干净,他偷懒不干,现在又费二遍事了吧。” 于金水看见李玉福推着一车子小麦来了,他赶忙跑过去给他帮忙把小推车拉进院子里。笑着对粮管所的那两个工作人员说:“他们家人口多,要交一千多斤麦子。他们晒麦子的时候我见过,干度和净度都还行。两位老师给他们验验,要是合适,让他们抓紧再回去把剩下的麦子送来。” 粮管所的两位工作人员,其中一位手里拿着插子。过来插进李玉福的麦子口袋里,接着又拔了出来。把插子里的麦粒子倒在手里看了看,又把几粒麦粒子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吐出来,说道:“还行,卸车过磅吧。” 大队村委的李勇和山杏,他们也过来帮忙和于金水、李玉福两口子把麦子卸下来,放在磅秤上过了磅。李玉福的老婆还让于金水帮忙,在她的手心里记上了这一推车小麦的重量,这才和李玉福一起回去装车,继续往这里送麦子。 ------------ 第五十一章 玉米地里出事了 三天以后,粮管所里来的那两位收公粮的同志,就真的不再来了。于家寨大队的夏季公粮的征收也基本上进入了尾声,剩下几家还没有交公粮的,大多都是他们交来的小麦不符合要求。不是小麦还有点潮湿,就是小麦里还有没扬干净的砂子。他们这些人,也只能把小麦晒干扬净以后,自己往粮管所里送了。 从这几天收公粮的情况看,并没有像他们大队干部们想象的那样。怕公粮增加了,怕粮食都存进个人的粮食缸去了,社员们不愿意再挖出来交公粮。看来,有些领导还是小看了人民群众的思想觉悟。 炎热干旱的五月终于过去了,现在已经进入了阴历的六月。进入六月以后,雨水便开始多了起来。老天爷真的是发了善心,看准了时机,在地里的玉米苗子刚刚破土长出来有一寸多高的时候。天上就下起了一天的毛毛细雨,把整个大地都给滋润了。玉米苗子得到了细雨的浇灌,便开始茁壮成长起来。等到地里的玉米苗长到有一尺高的时候,天上又下了一场麻杆子细雨。这时候,广大的的村民就闲不住了。都到供销社门市部里买来了碳酸氢铵化肥,在这场雨过去以后便开始给玉米苗上化肥。各家各户就像是接到了上化肥的命令一样,大人小孩的凡是能干活的,都到玉米地帮忙上化肥来了。 于金水还是他多年的习惯,一进入夏季就不见他再穿褂子。光着膀子,用不了几天的时间,他身上就被晒得像古铜色一样,给人一种健康的美。他在前面用小推车推着化肥,老婆秋菊在后面扛着一把扒莲藕的小铁锨。他们两口子,来到地头上的时候,就看见李玉山一家人已经在地里开始干开了。 他们一家人基本是都来了,李玉山两口子、李辉两口子、就连很少下地干活的李伟和于月秋也都来了。不过让人们有点看不明白的是,上化肥这个活,必须是两个人配合着干才最省事,也最省力气。今天,他们一家人的分工是,李玉山两口子一路架,于月秋和李辉媳妇宋娟一路架,李伟和李辉一路架。并且他们这么多人在一起干活,却没有听见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秋菊看了半天,也没有好意思和他们一家人打个招呼,只是很纳闷地和于金水默默地开始上化肥。于金水用小铁锨在玉米苗子旁边锄一个小土窝,老婆就用调羹把盆子里的化肥,舀一大调羹放进小土窝里,于金水接着再把小铁锨上的土放进去把化肥埋上。就是这样连贯起来,一个锄土窝,一个往土窝放化肥,一趟接着一趟地锄窝、放进化肥、埋上化肥,再继续锄窝上化肥。 枯燥的活,又加上天气炎热。把地里上化肥的人们,热得都是汗流浃背喘不过气来。过了半天,秋菊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于金水:“我怎么看着,李伟和于月秋好像有事?你和于月秋天天在一起,你就没有看出来一点的蹊跷?” 于金水听了老婆的话,说道:“你们娘们就是爱打听,爱猜疑。我们经常在一起开会什么的,我都没有看出来他们有什么问题。你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就看见人家两口子不对付了。” 秋菊又接着说:“你个大老爷们懂什么,这些年,咱们村里的老娘们,对于月秋的传言还少吗?她是怎么当上大队书记的?明眼人谁还看不来。” 于金水听到这里,瞪了一眼老婆,说:“不管她是怎么当上大队书记的,这些年,人家确实是给咱们村办了很多的好事。就说那个二十万公粮的事情,连于金贵都没有能力办成。要不是她,到现在咱们村里的人,也不一定能吃上包饭。你们想过没有,这十万斤小麦,咱们全村人,每年每人平均得多交一百多斤。人们不能没有良心,还在背后糟蹋人家。你以后,一定要把自己的嘴管住,更不要和村里那些娘们一起扯舌头,拉板凳的,往她身上泼脏水。” 秋菊看着丈夫生气了,说道:“我也只是和你说说,和别人,我才不提半个字呢。” 其实一些事情,还真的逃不过村里的那些,爱探听别人隐私的老娘们的眼睛。于月秋自从上次去见程飞回来以后,就一直没有和李伟在一张床上睡过觉。当她发现了李伟的真实嘴脸的那一时刻起,她看着李伟心里就难受,看着他就觉得这个人心胸狭窄,心灵肮脏。连话都不想和他多说一句,更别说和他睡在一个被窝里了。 李伟这些年来,为了自己的前途,是不是利用了于月秋对他真挚的感情,他自己在心里也怀疑自己。他当时和自己的地主家庭划清界限,也不是光他自己想这样做。他的父母也是流着眼泪,要求他和他们的家庭划清界限。他们想的是,自己的儿子已经是高中生了,不能因为自己家里的地主成分,影响了他的前途。所以他们最后才下定了决心,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和他们划清界限。 后来,李伟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他和自己的地主家庭划清了界限以后,还受到了上级领导的表扬,把他还当成了,和封建家庭决裂的先进典型来宣传。他得到了这些,可是,他觉得还远远不够。要想真正的加入到革命群众当中,真正成为一个无产阶级的革命者。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当一个民兵。民兵是捍卫无产阶级政权的卫士,民兵的身上没有半点虚假和缺陷,是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 为了达到他的目的,所以,他就又想到了于月秋。他在水库工地上的时候,就和她谈过恋爱。当时,于月秋在他的心目当中,就是他的偶像。后来,因为于月秋出了自己被别人强奸的事情,于月秋才忍痛和李伟断绝了来往。就在李伟一直找不到,也弄不明白于月秋为什么和他断绝关系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于月秋现在吃饭的时候舍得吃了,李伟想:一定是有人给于月秋送饭票了,要不然,她是舍不得顿顿都吃饱饭的。从这件事上,他就认为于月秋又有男人在追求她,才不和他来往的。他还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了对于月秋的猜疑,从此以后,他就对于月秋因爱生恨,认为她是一个行为不检点的女人,也就对她彻底死了心。 可是,让李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现在的于月秋又平步青云,当上了于家寨大队的大队长。这时候,他心里不平静了。要想自己能够实现梦想,为将来的前途着想。自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靠上于大队长这个靠山,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想得到这个靠山,李伟心里很清楚,也只有拿出来自己对她感情,和于月秋再续前缘才行。 李伟知道自己的魅力,也知道于月秋当初对他是有感情的。现在,在自己的大队里,他相信没有人别人有资格,再来和他争夺于月秋的芳心。他的想法是对的,他的计划也真的成功了。他不但当上了人人羡慕的民兵,还当了一名光荣的民办教师。虽然是李伟的愿望都一一实现了,可是,因为他的心胸狭隘,小肚鸡肠,却没有让他们二人,过上幸福美满的婚后生活。 后来,李玉山也看出来了,儿子和儿媳妇婚后出现了感情不和。他为了挽救儿子的婚姻,在分地的时候,队长就问过他。他们家,现在是八口人了。地是单分?还是把他们家八口人的地分在一起?李玉山听了想都没有想,就让队里分地的人,把他们家八口人的地都分在一起。他想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干活显得团结。让一个大家庭的和睦,和谐的气氛,来影响李伟和于月秋的感情,让他们以后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 李玉山认为这件事这样办,自己做的应该是没得说。可是,李辉的媳妇宋娟却不是这么想的。因为全家八口人的地接近十亩,李伟和于月秋各人有各人要忙活的事情,很少来地理干活。一般地里的活,都是他们两口子和公公一直在干,这样长期下去,她就觉得很不公平。为此,她不但对李辉抱怨过多次,她还守着公公婆婆也提起过此事。李玉山两口子,听见二儿媳妇有意见。他们想想自己办的这个事,也确实是有不周之处。虽然是一个小家庭,如果一家之主不能把一碗水端平,就容易造成家庭矛盾。出现了家庭矛盾处理不好,就可能出现家庭纠纷。 后来,老两口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再这样糊弄下去了,就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会议通过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的方式,最后定下来分家单干。分家的时间,是等着收完这一季玉米就把地分开。他们一家八口人,也分成三个小家庭。李玉山两口子一家,李伟于月秋两口人一家,李辉两口子加两个孩子四口人一家。 今天,李玉山他们一家人在玉米地里上化肥的时候,确实是都心怀心事。于金水的媳妇秋菊,从他们一家人干活的气氛上,已经看出来了不正常,还真是让她给看准了。 短短三天的时间,于家寨村里玉米上化肥的活就都完成了。单是从这一项农活上就体现出来了,大锅饭和单干的优势来。在包产到户分地以前,这一季玉米上化肥,最快也得用半个月的时间。现在,把土地分给了个人自己管理,一旦遇着像这样上化肥要紧的农活,一家人都会是老婆孩子齐上阵,哪有不提前完成的道理啊。 沉闷炎热的雨季,不但让上了化肥的玉米迅速地生长。那玉米地里的各种野草,也分享到了化肥的营养,加上连绵不断雨水的浇灌,也是在地里疯长起来。等到人们锄完第二遍草的时候,玉米都已经长到一米多高了。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今年的玉米棵子虽然是长得飞快,就像是天天有人往上拔着一样长。可是,玉米棵子和往年比起来,看上去却显得特别的细长。不像在生产队里的时候,种的玉米棵子粗壮。 半个月以后,问题真的出现了。玉米棵子已经快速地长到比人都高了,但是棵子还是都像苇子一样细。风一刮,都有歪倒的危险。更让人们担心的是,还没有看见玉米做穗子的影子。 于金水来到玉米地的时候,老远的就看见于月秋,也在集中精力地看着玉米棵子出神。于金水来到了她的身旁,她都没有发现。于金水对她说道:“你是不是也看出问题来了?” 于月秋听见声音好像是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于金水,埋怨他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走路怎么没有动静,吓了我一跳。你来看看今年咱们种的玉米吧,长得这么高了,还是这么细,也还没有做穗子。这样,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他们两个人正在说着话,只见陈热闹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来了。他还没有来到他们两个人的跟前,就大声说道:“你们现在知道犯愁了吧?我早就说过,懒人有懒福,泥石胎子住瓦屋。你们两位领导,看看我懒人种的玉米去吧。” 陈热闹说着话的工夫就来到了他们二人跟前,于金水说:“你的意思是,你种的玉米就比我们种的好了。” 陈热闹说:“我说你们一定不相信,你们到我的地里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于金水和于月秋听了陈热闹的话,还真的半信半疑地跟着他,来到了他们家的玉米地里。他们两个人看见陈热闹家地里的玉米棵子,确实是和自己家地里的玉米棵子不一样。陈热闹家的玉米棵子,长得不但粗壮有力,棵子长得还不是很高。来到地里面细细一看,有的玉米棵子上已经开始做穗子了。看到这里,于金水突然明白了,都种了半辈子地了,却犯了这么一个低级性的错误。多少年来,老种地的就经常念叨,爱厚苗,要端要饭瓢。意思是庄稼苗子,不能种的太稠了。种太稠了,庄稼就不会结穗,到了秋天就收不着粮食。没有粮食吃了,只能拿着要饭瓢四处要饭去。 于金水和大多数人想的都是一样,在生产队里的时候,队长每一次种玉米时,都是一遍又一遍地要求刨玉米埯的人,把玉米埯刨得稠一些。那样玉米种的稠了,每年天旱的时候,会死掉一部分玉米苗,也就不用再补苗了。可是,全体社员们都在收麦子的时候累坏了,为了偷懒,玉米埯刨得都是很稀。到了秋天,收玉米的时候,队长就埋怨开了,叫你们种玉米的时候,把埯子刨得稠一些,你们就是不听,现在怎么样,就少收粮食了吧?队长的这些话,早已经刻在了每一位社员的心里了。 现在土地是自己家的了,自己给自己种玉米了,为了到秋天收玉米的时候多收一些玉米。所以,都把玉米埯子刨稠了。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现在种地家家都用化肥。化肥和土杂粪比起来,化肥是速效肥。到了多雨的夏季,化肥又遇到了雨水的充分浇灌,肥效一下子就使出来了,这样,玉米棵子哪有不疯长的道理。玉米种得稠、长得快,棵子不细那才怪哩。 没有办法了,于金水他们为了挽救种玉米的时候所犯下的错误,只能是亡羊补牢了。从家里拿来镰刀,钻进玉米地里,把自己辛辛苦苦种下的玉米,隔一棵,砍掉一棵。 ------------ 第五十二章 离婚 有一天,李伟正在教室里给学生们上课。他突然接到了三水县教育局里的通知,要他马上去一趟县教育局。李伟看过通知以后,虽然不知道让他去教育局干什么,但是,他的心里还是一阵“突突”地乱跳。这是他教了这么多年的学,除了和全体老师们一起去教育局里开会,这还是第一次通知他一个人去教育局。他心想:这一次去教育局就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孬事,一个是好事。我这些年来,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工作,都是谨小慎微,兢兢业业。我应该没有犯什么错误。看来是孬事的情况不大,那么不是孬事,对我来说好事又是什么呢? 他想到这里,又突然想起了几个月以前,自己跪求老婆于月秋替他跑关系的事情。可是,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老婆要是真的替他跑了关系搭了人情。那自己求她办的事情,应该早就有着落了,不可能等到现在吧?李伟想了半天,也没有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最后决定,不管是什么事了,既然教育局里来通知让他去,就赶快地去吧,省的去晚了领导不高兴。 李伟下课以后,给学校里的负责人请了一个假,就骑着自行车往三水县城赶去。当他来到县教育局里的时候,也赶巧是下午两点多钟,局里的领导正好来上班。他赶忙放好自行车,来到了局长办公室里。因为李伟平常也来过教育局开过多次会了,他和方局长也都互相认识。但是,李伟还是恭恭敬敬地双手把通知递给了方局长。然后说道:“您好,方局长。我是青山乡,于家寨大队,中心小学里的教师李伟。” 方局长听了马上站了起来,过来握着李伟的手,热情地说道:“好了,咱们都是一个系统的老熟人了,别的也不用多说了。这些年来,你工作认真,成绩突出,早就应该把你转为公办老师了。可是,怎奈每年的名额有限,让你等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把你转为公办老师,这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职,请李老师不要见怪。” 李伟怎么也没有想到,方局长今天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对他这么热情。他刚才的这一番话,一下子把李伟给说晕头了。我一个小小的民办老师,要是平常见到了局长,他要是能和你说句话,那真是高看你了。今天,方局长到底是怎么了呢?不可能是认错人了吧?不过,李伟还是尽量地稳住了心神,受宠若惊地双手握着局长的大手,说道:“谢谢局长对我的夸奖,自己分内的工作,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时候,方局长放开了李伟的手。说道:“李老师请坐,我这里有两张表你填一下。今年民办转公办的名额,全县也就只有四个。但是,不管名额多少,既然程书记给打了招呼,就是困难再大,我也得给你办成。” 李伟突然听到方局长提到了程书记,他马上就认定,这个程书记一定就县委书记程飞。现在,他心里全明白了。你方局长哪里是给我什么人情,还不是看着县委书记的面子。他的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看来,老婆还是动用了县委书记的这个关系。既然是这样,接下来我说话一定要想好了再说。千万不能说错了话,一旦让方局长发现了里面的猫腻,这个事情可就闹大了。别人倒霉不倒霉不先说,我自己也一定为此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方局长拿着两份表格,过来递给李伟,悄悄地问:“你有这么好的一个关系,怎么不早给我说呢?以后,还望李老师在程书记的面前,给我多美言几句。” 李伟听了方局长的话,心想:该来的还是真的来了,该说的他也说了。李伟只是对局长笑了笑,说:“我和程书记只是认识,再说了领导这么忙,我也不想给领导添麻烦啊。” 方局长听了李伟的话,更相信李伟和程书记的关系不一般了。李伟越是说和县委书记的关系一般,他就越认为他们的关系一定不一般。 李伟刚才填写的这两张表格,一张是他民办老师转为公办老师的审核表,一张是他的调动通知。他现在不但是转为了公办老师,成了国家正式人员。还从即日起,把他调到了三水县西关完小上班了。一张大馅饼,就这样掉到了李伟的头上去了。 李伟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他推着自行车是怎么走出教育局的,都已经记不清了。他一路上,骑着自行车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一会儿像是骑着自行车走在陆地上,一会儿又像是骑着自行车来到天空中,穿行在白云之间。在李伟现在的心里,自己就像是一只修炼千年狐狸,终于得道成仙位列仙班了。可是,他却早已把那千年的艰苦修炼,尝尽万般苦难的修行之路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李伟云里雾里地骑着自行车,一直来到青山乡驻地的时候,他才回到了现实当中来。他想:我回到家里以后,这件事,我应该怎么对老婆说呢。这几个月以来,他们两个人虽然是还住在一个屋檐下,依然是还在一个锅里摸勺子,互相也还说话。但是,他们一直也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觉。他们两个人闹到这种地步,李伟自己心里很清楚。就是因为他自己的小心眼,心底狭隘,经常猜忌自己的老婆,怀疑她当年和程飞有不正当的关系。在他们两个人结婚之前,于月秋就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他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又像鱼鲠在喉,他时不时地就对老婆说一些不腥不淡的话。李伟也知道,虽然这只是一句话,但是也能刺疼于月秋的心。他要的还就是这个效果,就是想让自己的老婆天天活在自责和有一种负罪感的日子里。 这一次,他放下了一个做男人的尊严,跪求老婆去找县委书记给自己帮忙。让自己从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脱胎换骨变成一个有城市户口的,国家正式工作人员。这样,就是他自己亲自把老婆双手送了出去,来给自己去走后门拉关系。他自己的心里不难受那一定是假的,他也是自己骂自己不是一个男人。 现在,老婆真的把自己的梦想给实现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应该怎么去面对老婆呢?李伟一边思绪万千的想着心事,一边停好自行车。他准备在菜市场里买一些好菜,回家好好地和老婆吃一顿饭,好好地长谈一次。把以前一切不愉快的事情全部忘掉,翻过这一页去,两个人再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李伟拿着买来的菜回到家里的时候,于月秋从外面还没有回来。他看看时间还很充足,他便开始摘菜、洗菜,想自己亲手做几个菜,等着老婆回来一起吃饭。 一直到了快黑天的时候,于月秋才从外面回来。她来到屋里,第一眼就看到了李伟已经把做好的菜,摆放在了桌子上。她奇怪地看了李伟一眼,李伟赶忙对她说:“你先洗洗手,咱们吃饭。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于月秋又回到当天井里洗了手,回到屋里的时候,看见李伟拿了一瓶酒和两只酒杯放在桌子上 。于月秋看到了也没有多想,就坐在了吃饭桌子跟前。李伟打开酒瓶,然后斟满两杯酒。激动地双手端起一杯酒,对于月秋说道:“这第一杯酒,首先感谢你,给我办成了民办转公办老师的大事,和我已经被调到县城西关小学上班的大事。咱们干了这一杯吧。” 于月秋接过李伟双手递过来的这杯酒,轻描淡写地说道:“事情办妥了,我也就放心了。”说完,举起酒杯,一气就把这杯酒喝了。 李伟又把第二杯酒斟满,双手端起来,说道:“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了。这杯酒,是庆贺咱们成功了,以后,我可以扬眉吐气地活着了。来,咱们再干了这一杯。” 于月秋又端起酒杯,一气喝干了这杯酒。这时候,她拿过酒瓶子,亲自把自己和李伟的酒杯里斟满酒。之后,端起酒杯来,看着李伟十分严肃地对他说道:“我们两个人结婚这些年来,也经历了很多的风风雨雨,也曾经同甘苦共患难过。可是,这些年来,咱们两个人心里的痛苦,也都是自己在默默地承受着。现在,咱们各自也都终于解脱了。这个转公办和调动的事情,是我给你办的最后一件事了。从此以后,咱们两个人互不相欠,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这一杯酒,也是我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也真心地谢谢你,给了我爱和被爱的权利。让我也尝到了,人这一生当中,最大的快乐和幸福的甜蜜爱情。” 于月秋说完,强忍着泪水没有流下来,艰难地把这杯酒喝了下去。李伟听了老婆的这一番话,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在他的心里和于月秋离婚的事情,已经想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他自己一直没有提出来,是他自己还没有那个勇气离婚。更主要都是,他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临时还离不开自己的老婆。他的心里比谁都明白,就凭他有一个地主的家庭,和地主成分的爹娘。虽然是已经和自己的地主家庭划清界限了,但是,父母是地主的成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自己就是再有本事,没有一个靠山帮忙,自己的梦想和愿望就是一辈子也实现不了。没有自己的老婆于月秋这个靠山,我别说是当上老师了,就连那个小小的民兵他都摊不上号。 多年来,他想出人头地,想实现美好未来的梦想,一直都没有放弃过。他在没有事的时候,都是在看书学习,为的就是等待机会,等待机遇。后来,这个机会还真是让他等到了,他们家里地主成分的管制帽子,终于给摘掉了。这个时候,他的靠山用上了,他痛哭流涕地跪求靠山老婆,去给他搭人情找关系。还真的和他想到的一样,他多年的梦想和一生的愿望,终于让老婆给他实现了。可是,让他万万也没有想到是,自己已经成了,人人都羡慕的国家正式工作人员的时候,马上就过上了城里人幸福生活的时候,老婆却没有把这一切放在眼里,好像这美好的未来和她一点不沾边一样,在这个时候,提出来了正式和他离婚。 于月秋放下酒杯,看了一眼还在茫然不解的李伟。她来到了里间里,拿出来了早就准备好的一份“离婚协议书”,出来交给李伟。对他说道:“‘离婚协议书’我早就写好了,你看看要是没有什么意见,就签上字吧。不过有一点我要给你说明,我和你结婚这那么多年了,我给帮了什么忙,你自己很清楚。现在,咱们离婚了,我就有一个要求,就是把这个房子留给我。因为我临时还没有地方住。” 李伟手里拿着“离婚协议书”,对于月秋说:“我们真的有必要离婚吗?你为了我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给我帮了天大的忙。我怎么忍心和你离婚呢。” 于月秋看着李伟,现在他不管说什么,都觉得他是在假惺惺故作态。但是,她还是隐忍着说道:“你啊,也不用再说什么漂亮话了,再说你就显得更虚伪了。我也希望你在我的心里,留下一点好的一面吧。” 李伟听了于月秋的这几句话,说道:“既然是这样,我什么也不多说了。你别说是要这套房子了,你就是想要我的命,我也会同意的。从今天起,这套房子和家里的一切东西都是你的了。是我自作自受,甘愿净身出户。这些,我要附加到‘离婚协议’里。” 在李伟还没有正式去,县西关小学上班之前。于月秋就和他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完了。 ------------ 第五十三章 兔子病了 几年以后的一个秋天,于家寨村前面的那片湖地里,呈现出来了一派丰收的景象。一眼望不边的玉米地里,尺八长的玉米棒子,随风带动着玉米秸摇来晃去。玉米皮被撑开了,露出来了一排排金黄色的玉米粒子。成熟的高粱,像红红的晚霞落在了大地上。招惹来了,一群一群的家雀。 于月秋从乡里开完会的时候,天已经快上黑影了。她推着自行车刚从乡大院里出来,就看见弟弟于亮忙活地骑着自行车,后面还绑着一个兔笼子,从前面急速行来。看样子因为着急赶路,也没有看见姐姐于月秋。于月秋看了,就知道于亮有什么急事,忙喊了他一声:“于亮!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去?” 于亮听见喊声,看见姐姐正站在乡大门口上。他急忙扎住自行车,过来对于月秋说:“这几天,我喂的兔子得病了。有十几只兔子拉肚子,已经是死了三只了。这不,我从家里把得病的兔子带来了,让兽医站里的兽医给看看,到底是得的什么病。” 于月秋看了一眼,于亮自行车包裹架上兔笼子,说:“走吧,我和你一块去。” 说完,他们两个人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兽医站里,一进门,看见兽医小周正在吃饭。于月秋本来打算等到他吃完饭,再让他出来给于亮的兔子看病。可是,小周看见是于月秋来了,赶忙放下碗筷从屋里出来。问道:“于书记,这么晚了你们来有事吗?” 于亮看见小周出来了,着急地说:“麻利你地给看看,我的兔子得的是什么病?天天拉肚子,已经是拉死了三只了,真是急死人。” 小周听了,又回到屋里穿上隔离服。出来从于亮的兔篓子里,摸出一只兔子仔细地看了看。问道:“这几天你给兔子喂的是什么饲料?那些不拉肚子的兔子有精神吗?” 于亮说:“现在还是以青草为主,晚上喂一些熟料。我仔细地看来,那些不拉肚子的兔子,精神头也没有以前好了。” 小周听了,说道:“你养得兔子没有什么大毛病,你的经验还是有些欠缺。现在已经是秋天,天气转凉了。你应该给兔窝先适当地增加保温,青草要少喂,甚至是不要再喂青草了,改为干料或者是熟料喂养。这样,才能在这个季节里保证兔子不拉肚子。我现在给你开一些治拉肚的药,你回去把药拌在饲料里,喂这些拉肚子的兔子。那些不拉肚子兔子,你按我说的办法回去做就行了。” 于亮和于月秋听了兽医的话,这才都放了心。于月秋忙客气地对小周说:“谢谢你了小周,耽误你吃饭了,真是不好意思。” 小周也笑着说:“于书记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分内的工作。” 自从把土地包产到户以后,于亮和媳妇小琴照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照顾着他们的老娘。在农闲的时候,于亮看着很多村里的村民,都出去打工挣钱了。他心里也是发痒,也是眼红着急,也想出去打工挣一些钱,回来贴补家用。可是,看着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都需要他照顾,老婆小琴一个人又忙不过来。最后想想还是算了,打消了出去打工挣钱的这个念头。 从于亮很小的时候,他们家里就一直喂着长毛兔。虽然是养得不多,始终就是四五只左右。但是,年年卖的兔毛钱,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收入。有一次,小琴喂兔子的时候,突然想到,现在就喂了这几只兔子,一年都能卖一百多块钱的兔毛钱。要是喂上一百只兔子,一年得卖多少钱啊?小琴想到这里,心里非常激动。等到于亮从责任田干活回来,她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于亮。 于亮听了以后,自己算计了一下。认为这个在家里喂养长毛兔的计划,还真是一个发家致富的好门路。他吃过晚饭,就去了姐姐于月秋的家里,想把这个养长毛兔的想法告诉她一声,再听听她的意见。 于月秋听了弟弟于亮想养长毛兔的计划以后,心里更是替他们高兴。她早就知道于亮想出去打工挣钱,只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累赘着他出不去。她也是经常替于亮想办法,想寻找个好的项目让他挣钱养家。今天,于亮说想养长毛兔,她就想起来了,于亮从小在放学以后割草喂兔子的事情。她认为于亮应该喜欢养兔子,因为他从小就喂兔子。 后来,于月秋拿出来了自己的伍佰元私房钱,给于亮帮忙修建兔窝。她又去乡里申请了,扶持农民搞养殖的贴息贷款。乡政府出面,给从外地给调来了二十只优质长毛兔。就这样,于亮的一个小家庭养殖场就开起来了。 时令虽然是已经到了中秋,但是白天还是很热。于月秋一只手里拿着化肥袋子,一只手在忙活着掰玉米。玉米棵子一人多高,现在玉米叶子也风干得差不多了。叶子的边缘上有细小的边齿,整个叶子上面全是像石棉一样的毛毛。玉米叶子拉在脸上、手上,都会热辣辣地疼。那些个白色的细毛毛,顺着敞开的领口钻进身上。加上全身都在流汗,浑身上下刺挠得十分难受。 于月秋拿出毛巾擦了擦汗水,然后,把一袋子玉米背到地头上。准备把玉米全部掰完以后,一起用小推车推着送回家。等到她把最后一条化肥袋子,快装满的时候。突然听到:“月秋啊!你掰完玉米了吗?” 于月秋听见声音,知道是前公公李玉山给她送小推车来了。她赶忙答道:“是爹啊!我这就掰完了,你把车子放到地头上吧。” 李玉山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身体状况已是大不如以前了,经常是腿疼、腰疼的。于月秋和李伟离婚的那年秋天,在种麦子之前,李玉山就把家分了。因为他们两个人离婚的事情,气得李玉山得了一场大病,住了十几天的医院。他不管是守着于月秋还是邻居百舍的,提起这个事来,他就骂儿子李伟不是人,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自从他的病好了以后,身体变化很大。 于月秋因为是大队书记,村里的事情很多。分给她的那一亩多地,李玉山也经常给她帮忙干。于月秋给他说过多次,说他年纪大了不用他帮忙,这点活自己带着就干了。可是,李玉山就是不听。 当于月秋背着最后一袋子玉米,出来玉米地的时候。正看见李玉山抱着一袋子玉米,艰难地往田间的小路上送。于月秋马上喊道:“爹啊,你别弄了,这点活,我一个人干就行。” 她一边喊着,一边快速地过去,先把自己背上的那袋子玉米扔在地上,麻过来帮忙把李玉山手里的那袋子玉米接过来,放到小路上的小推车上。李玉山,又一直帮着于月秋把这一车子玉米送到家里,把玉米从小推车上卸下来以后,这才自己回自己的家里去。 于月秋看着走路都不大方便的前公公的背影,在她的心里又增添了一些让她担心和挂念的事情。他们于家寨村里,像李玉山一样六十五岁以上的老年人还有五十多口子。一些已经是失去劳动力的,不能下地干活的就有二十多人。这些人在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是生产队里的壮劳动力。不管是在村里种地还是开垦荒山,他们都是主力军。过度的劳累,透支了他们年轻健壮的身体。这样,也为他们将来老了埋下了病根。为支援国家建设,把荒山变成了良田,多产粮食多交公粮。而自己却是把自己打下的粮食舍不得吃,也先得把公粮交上。剩下的粮食不够一年吃的了,一家人就用糠菜来充饥。 基本上每年公社里都要搞冬季大会战。冬季大会战的项目,不是修建水库,就是修建扬水站、开渠引水、开垦荒山,在荒山上建大寨田。现在,那山上的层层梯田,那满山上飘香的果树,都是这些人们的杰作。用领导们当时的话说,现在,咱们出的这些力,流的这些血汗。也不光是为了支援国家建设,也是为咱们的子孙后代置办了家业,在为子孙后代们造福。将来咱们这些功臣老了,国家和人民还有咱们的子孙后代们是不会忘了咱们的。 于月秋每当看到这些,不是腰疼腿疼就是胳膊疼的老年人,拄着拐杖艰难地还在自己家里的地里干活的情景。她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些老年人,如果有自己攒下的养老钱,如果子女有钱为他们养老,他们还会这样拖着老态龙钟的病体,去地里干活吗? 于月秋她就一口人的责任田,虽然是村里、乡里经常有事找她,但是,也没有太耽误她干自己地里的农活。她把玉米棒子晒干以后,从李玉福家里找来了一台,手摇的小玉米脱粒机。用了一头午的时间,就把玉米粒子脱完了。然后用簸箕,把玉米粒子里面的杂质簸干净。最后装在化肥袋子里,就等着去交秋季公粮了。 有一天早晨,村里的大喇叭又突然响了起来。几分钟以后,里面传来了乡政府广播站,刘喇叭下通知的声音:全乡的广大村民们请注意,现在播送一条乡政府的重要通知。通知:经青山乡乡党委研究决定,于今天上午九点整,在乡党委办公室,召开各村的全体两委成员会议。与会人员不得请假,望准时参加。 于月秋吃过早饭以后,来到村委办公室里的时候,就看见李勇一个人来了。于月秋对他说:“你再从喇叭上吆喝一遍,让两委成员抓紧过来,一起去乡里开会。” 李勇在大喇叭上下完通知以后,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山杏、于金水、王法国他们才来到村委办公室。进门都是基本上相同的一句话:从地里回来晚了,紧慢的吃完饭就到这个时候了。于月秋看着两委成员都到齐了,说道:“咱们的那点工资确实是不多,但是,咱们现在既然还当着这个村里的干部,就得把它当回事。好了,我不多说了,都赶快走吧。” 他们几个人骑着自行车,来到乡党委会议室里的时候,只见乡长徐光明和乡党委书记赵丽,已经坐在会议台上等着了。于月秋看见他们两个人一脸的不高兴,认为他们几个人来晚了,领导正在生气。她也没敢和领导打招呼,就找了个地方老老实实地坐下来。她坐下以后,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今天来开会的人还没有来齐,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我们还不是来得最晚的,还有很多村里的两委成员没有来,难怪两位领导坐在那里生气。 于月秋想到这里,心里踏实不少。她坐在那里,闻着香烟的味道,听着个村里的干部们说着闲话。一直等到十点多了,前来开会的人员才算是到齐。 乡长徐光明有点不耐烦地大声说道:“都不要说话了,现在咱们开会。在正式开会之前,我再强调一遍咱们的会议纪律。我和赵书记已经强调过多次了,一定要按时参加会议,按时参加会议。可是,一直到现在,还是有些村干部不自觉,把开会当儿戏。你这不光是在耽误开会的问题了,你这是在浪费别人的时间,这是不道德的行为。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搞建设抓经济,提出来的口号都是,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有些人想想,让别人坐在这里等了你两个多小时了,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好了,我也不多说了,现在有赵书记讲话。” 赵丽看了一遍会场里的与会人员,说道:“希望各村里的两委干部,一定要记住刚才徐乡长强调的开会纪律。在以后开会的时候,要按时参加会议。现在,一年一度的秋季公粮征收任务又要开始了。玉米还是征收的主要粮食,但是,咱们以前定的瓜干子、花生米、花生油也不容忽视。不过,也可以根据各村里的情况,为了省事,什么粮食在你们村里产量大,也可以多收产量大的粮食,来代替这些杂粮的征收数量。像于家寨村,他们的秋粮主要都是玉米,他们村里就可以多收玉米来代替瓜干、花生米和花生油。再比如,白龙潭那边的几个村里,他们的秋作物主要是花生。那他们几个村里,就可以多收花生米和花生油。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各个村里,前几年,没有把公粮和集资提留款交完的。今年,一定让这些欠账户交清。如果,再交不清的话,咱们就只能让治安联防队到各村里去强制征收了。” 这个会议开完的时候,已经是快一点了。于金水看着各个村里,开完会的两委成员都陆陆续续地进了饭店。他也对于月秋说:“于书记,咱们也开开荤去吧?” 山杏也符合着说:“咱们现在当这个村委干部,还图什么?工资少得可怜,再不混个肚里圆,那可是太亏自己了。” 李勇小声说:“看见了吗?徐乡长和赵书记也朝饭店里去了。” 于月秋看着他们两位领导的背影,说道:“走吧,吃饱了饭,才能为人民服务。法国啊,找一家合适的饭店,别让领导看见了咱们。” ------------ 第五十四章 吃喝也是工作 李勇今天,看来是又喝高了。他进村的时候,是扛着自行车回来的。都说喝酒是醉人不醉心,还真是不假。李勇每一次喝大了酒,他都是不敢再骑自行车了,怕骑在自行车上掉下来磕坏了身体。但是,也不能把自行车给丢了啊,没有办法,他就自己扛着自行车,歪歪逛逛地往家里走。 有一次,他喝多了酒,扛着自行车走着走着,就再也支持不住,一个趔趄摔倒了路边上的沟里去了,自行车正好压在了他自己的身上,就是爬不起来了。最后,他一直等着老婆孩子找到他的时候,才把他身上的自行车掀起来。儿子给他推着自行车,老婆连背在拽地扶着他,一起回家的。虽然是老婆经常劝他少喝酒,他也是满口的答应着。可是,一到了酒场上,他就把老婆交代他的话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要说他李勇的这个酒,习起来也没有几年的时间。这几年,老百姓的生活条件逐渐的好了起来。他们于家寨村委里的这几个一级政府成员,也是时长了,接就招待上面来的领导时候,喝上一回酒,吃顿好菜解解馋。 因为领导到村里检查工作很辛苦,到了中午吃饭的点了,要是要领导饿着肚子就回去了,这个事也确实是说不过去。没有办法,村委里就得去饭店里安排领导们吃一顿便饭。咱们这个地方有一个习俗,叫做无酒不成席。所以,领导来了吃饭,村两委里的干部一定要陪着喝二两。于月秋是一个女同志,又没有酒量,于金水倒是有酒量。他却经常以自己年纪大了当借口,酒喝到一定的程度他就不再喝了。王法国和山杏,这种陪领导的场合一般不参加。就只有副书记李勇年轻有为,勉为其难的在酒场上冲锋陷阵。 李勇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以后,酒量也能说得过去,一顿喝上半斤八两的,一般的酒场也能应付得过来。可是,要是遇到了久经沙场的那些乡镇长一级的干部,李勇的酒量也就是几个回合的工夫,就会败下阵来投降了。但是,在他们于家寨村两委里,除了村主任于金水,还就数着李勇酒量大了。他还有一个特点,喝酒实在,遇着酒场十回有九回醉。 于金水今天在乡里开完会,他在饭店里吃饭的时候,喝了有六七两景芝白干酒。等到他到了晚上吃过晚饭的时候,酒的感觉已经不大了。他这时候,想起来明天就要开始收秋季公粮了。他又点上一支烟,一边抽着,一边像是散步一样来到了村委办公室里。准备在大喇叭上向全体村民下通知,明天开始征收秋季公粮。 他坐在办公桌前等了一会,因为喇叭里正在播放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他等到新闻节目一播放完,于金水就开始向全体村民播送收秋季公粮的通知了。他说:“老少兄弟爷们注意了,我现在下个通知。今年的秋季公粮,从明天就开始征收了。今年,为了广大村民交公粮方便,咱们村两委研究决定,把瓜干、花生米和花生油的征购任务,全部都加在玉米里一起收。意思就是,各家各户要把玉米多交一部分,瓜干、花生米和花生油就不用再交了。特别要求的是,一定把玉米晒干扬净再来交。另外,咱们村里,还有几户人家,没有把前几年的公粮和集资提留款交够。要求你们,今年一定都一块交清。不然的话,乡里的治安联防队,要亲自到你们欠账的这几家里强制收取。到了那个时候,老少兄弟爷们们,面子上就不好看了。俗话说得好,交上皇粮不怕天。咱们现在交的这些公粮和提留款,就是以前说的皇粮。你们都想想,这个皇粮不交能脱得过去吗?” 于月秋吃过早饭,来到村委办公室的时候,她看见已经有十几个村民,用小推车推着玉米在这里等着了。她看了心想:看来是于金水没有说清楚,今年秋季公粮征收,粮管所里不再派人来村里收了。他们也是为了减少费用,在粮管所里等着收公粮。那样的话,就不用再支付拖拉机的运费了。 这时候,她看见李玉福两口子,一个在前面拉着车子,一个在后面推着。把一推车玉米,很吃力地推了过来。李玉福看见了于月秋,喘着粗气问道:“还没……还没有开秤吗?哎呀,不服老是真不行了。” 于月秋听了李玉福的话,她又仔细地看了一眼今天来交公粮的这些人,哪里还有一个年轻人。其实,于月秋心里很明白,每年春节过后,村里的年轻人,大多都出去打工挣钱去了。像于亮这样在家里养兔子的,在家里有挣钱门路的年轻人,村里还真是不多了。 他看着这些人,说道:“今年,粮管所里嫌到村里收公粮麻烦,还得支拖拉机运费,就不下乡收公粮了。你们把公粮,都送到青山粮管所里去吧。” 李玉福的老婆听了于月秋话,马上抱怨说:“今年交的玉米多,我们一家得交好几百斤。用推车子送,两趟还送不完,俺们两口子还不累死在路上。” 李玉福接着说:“才六十来岁,身体就不行了。腿疼、腰疼,浑身没有一个得劲的地方。” 这些人正在说着,又看见陈热闹也扛着一化肥袋子玉米来了。他气喘吁吁地放下玉米,说道:“你们不是充能吗?年轻的时候,都认为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干起活了不要命。现在觉着味了吧?你们腰疼、腿疼、脖子疼,都是在那时候干活累得。你李玉福以前还骂我懒,你这里疼,那里痒的,活该。你们看看我,虽然挨了你们半辈子的敲贬,但是,我从来就没有腿疼腰酸过,你们眼馋吧?” 几个来交公粮的老头,听了陈热闹的话,都是:“你说的这个话,我们不和你抬杠。那时候,建水库、开荒山,就觉得浑身都有用使不完的劲。当时,领导们也说了,建了水库有了良田,咱们就过上了共产主义社会的幸福生活了。我们老了也不用干活了,䞍吃坐穿的享福就行。谁又会想到,我们现在都成了老来难了。” 李玉福的老婆说:“做你们的白日梦去吧,你不种地试试。地里打不着粮食,就是饿死咱们这些老东西,也没有人问咱们的事。” 于月秋看着来交公粮的人们越来越多,又看看这些来交公粮的人,都是些老年人。让他们把粮食都送到粮管所里去,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她想了想,也没有时间和那几个两委成员商量了。她就一边安排李玉福和陈热闹,他们这些来交公粮的人说:“既然咱们都不想去粮管所交公粮,那就都进来帮忙往外拾掇东西吧。李玉福和陈热闹你们两个人把磅秤抬出来,你们几个去仓库里把帆布篷抬来铺上。咱们就在村里,把公粮都交上 。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头里,拖拉机的运费,得从咱们每一个人的头上平摊。要不然,咱们就是把玉米都收起来了,也还是送不到粮管所里去。” 李玉福的老婆听了,问道:“一个人平摊多少钱呢?多了俺可是拿不起。” 于月秋说:“这个运费的事我也说不准,一会等会计来了算一下,咱们就明白该收多少钱了。” 于月秋安排完,这些人就开始忙活着拾掇。等到把一切都准备就绪了,那几个两委成员也都到齐了。于金水看到这个阵势,这才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下通知的时候,忘了说明今年去粮管所里交公粮的事。于月秋看着他们都来了,马上对王法国说:“法国啊,你先抓紧算算今年咱们村里要交多少玉米?再把拖拉机运费是多少钱算出来,然后,全体村民们平均摊开,有了准数,也好让大家伙回家去取钱。” 王法国听了,答应着去了办公室里算账去了。这里,于金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赶忙招呼着李勇和山杏开始过磅。还是和收夏季公粮小麦的时候一样,山杏维持秩序,让交公粮的人按顺序过来,把自己送来的粮食过称。李勇坐在磅秤后面称粮食,于金水还是干那个技术含量最高,还得罪人的活,严把粮食的质量关。 过了一会,王法国从办公室里出来,对于月秋说道:“七万多斤玉米,用拖拉机送,也得十几趟,这个运费也不下二百块钱。咱们还得有跟拖拉机,来回着装车卸车的人,也得给他们开点卸车费。还有就是咱们这些人,都干了一天的活了累得难受,就是不要工资,吃一顿饭也是应该的。我大体上算了一下,就安一口人五毛钱收吧。” 于月秋听了,说道:“皇帝都不白指使人,咱们都累了一天了,吃顿饭,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就按你算的办吧。” 于月秋过来对李玉福和陈热闹说,:“你们想挣点外快吗?” 陈热闹问:“挣什么外快?有钱不挣那不是傻子吗?” 于月秋说:“那行,一共用四个人,跟着拖拉机装卸公粮。这四个人,你们自己找。一共干两天的时间。” 陈热闹听了,高兴地说:“你就䞍好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李玉福,你能干吗?” 李玉福看着陈热闹,说:“你别小看我腰腿疼,我就是腰腿疼,干活也比你强多了。” 于月秋最后说:“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再找两个人吧,一会粮管所里送来麻袋,咱们就开始往麻袋里装玉米。” 于月秋过来,又对正在验收粮食质量的于金水说:“你到喇叭上下个通知,要求来交公粮的村民,都把拖拉机运费一块捎来,每个人平均五毛钱。不交拖拉机运费的,自己去粮管所里交。” 于金水在大喇叭上下完通知,时间不长,村民们就都陆陆续续地开始,往村委办公室里来送玉米了。来送公粮的这些人,大多都是老年人和村里的留守妇女,和一些孩子们。 公粮一直收到下午三点就停收了,因为收多了运不走,晚上放在这里怕受潮。第二天八点再继续收。 交完最后一车玉米,他们从粮管所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上黑影了。陈热闹嬉皮笑脸地过来对于月秋说道:“我们也跟着领导们沾沾光呗?” 于月秋看着他的这个表情,就知道他想跟着去饭店,故意问他:“你们想跟着我们沾什么光?你们是挣工钱的,我们是为人民服务,干的是义务工。你们也想高姿态,干义务工啊?” 李玉福过来说:“你还没有看出来吗?热闹是想跟着你们下饭店,拉拉馋去。” 陈热闹瞪了一眼李玉福,说:“你要是不想去饭店,你就回家吧,没有人拦着你。真是又想吃肉,又想撇清,什么人?刚才是谁想跟着下饭店的?是谁让我来问书记的?” 于金水看着他们两个人又掰扯上了,对他们说:“行了,于书记早就把你们给算上了,都一块去喝一气吧。” 他们一群九个人,一起来到了饭店里。服务员马上热情地迎上来,笑着说道:“于书记,你们来了。三号包间有个大桌,你们人多,就去三号包间吧。” 他们来到包间里刚刚坐下,那个服务员就把茶水送来了。接着把菜单递给于月秋,说:“各位领导,你们是去厨房里点菜呢?还是从菜单上点菜?” 于月秋拿着菜单,对于金水说:“你去厨房里点菜吧,今天咱们大伙都很累,多要几个硬菜,也犒劳犒劳咱们自己。” 于金水听了站起来,对李勇说:“咱们一块去吧,点菜,我还真是外行。” 时间不长,服务员就把菜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还拿来了四瓶景芝白干酒。陈热闹看着这么一桌子的好酒好菜,馋得他直咽口水。心想:自己都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坐在饭店里,吃上这么多的好菜,喝上这么好的酒。真是当官一日,强起为民三载呐。今天,我既然赶上了,我就不客气,放开量地吃,放开量地喝吧。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吃喝风就悄然兴起了。乡里的领导在乡里开会的时候,有各个村里来开会的干部排着号请领导下饭店吃饭。这一次开会有这个村里请了,下一次开会就轮着另一个村里请。不开会的时候,领导还得忙着到下面村里,去检查指导计划生育工作。检查村容村貌治理、公粮征收、提留款清欠……。为了注意影响,经常去饭店里吃喝不好看。领导们都是对村里的干部们说,就在村里吃个便饭吧。其实,村里早就把这个“便饭”已经准备了。这个“便饭”一般都是,从老百姓的家里逮来的老公鸡。这一次吃的是全鸡“便饭”,下一次来就是全羊“便饭”了。领导们一边猛吃猛喝,一边赞赏着还是老百姓家里的饭菜好吃。 逐渐的,村里为了领导们来检查工作的时候吃饭方便,也是一个学着一个的,在村里开起了小伙房。这样村两委的干部,除了早晨在家里吃早饭以外,剩下的两顿饭都是在村里的小伙房里就餐。当时有一段流行的顺口溜,很有意思。村长、乡长和镇长,每顿都喝七八两。今天一只鸡,明天一只羊,还想村村都有丈母娘。 ------------ 第五十五章 地锅烀农家老公鸡 可能是昨天晚上于金水喝得有点高了,今天早上下通知继续收公粮的事,他却给忘了。等到他睡眼惺忪地来到村委办公室里的时候,送公粮的村民已经来的很多了。 于月秋看见了于金水,对他说道:“我给你们说少喝一点,你们就是不听,见了酒就像是见了梦中情人一样,喝多少都没有够了。李勇更厉害,走了一路吐了一路。把怎么吃进去的,又怎么都给吐出来了。到现在,还没有见着面。你也别楞着了,赶快再去下通知吧。” 于金水昨天晚上,刚开始喝的时候,脑子还很清醒。看着今天这个酒场人多,又都吹胡他的酒量大,他就飘飘然起来了。先后和李勇、陈热闹一人喝了一茶杯酒,等到李玉福再敬他酒的时候就已经觉着酒味了。后来,下半场的事情他怎么也记不起来了。一路上是怎么来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只有到了今天早晨,实在是口渴得难受了,才知道自己,是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睡的觉。他为了给自己少惹麻烦,悄悄地起来床自己到了一碗水喝了。看着老婆在锅屋做饭,他也没敢搭腔就溜了出来。于金水没有想到在家里没有被老婆骂,却来到这里让于月秋给凶了一顿。 他们几个喝酒人的下场,最惨的就是李玉福了。他腾云驾雾搬地来到了家里以后,就被老婆劈头盖脸地骂上了。俗话说,酒壮怂人胆,酒亦卸人装。他听见老婆骂他,今天晚上,他却一反常态,口齿不清地反骂道:“你个臭娘们,管什么闲事。我喝得是不花钱的酒,又没有喝自己家里的酒。” 老婆一听李玉福借着酒胆想翻天,她哪里会惯着他。上来就给李玉福一个左右开弓,扇了他两个嘴巴子。然后把他推出了门外,说道:“你喝了猫尿,还想回来发酒疯,门都没有。你什么时候醒了酒,什么时候进屋睡觉。”老婆说完,就把屋门在里面拴上了。 李玉福跌跌撞撞地被推到屋门外,时间不长,酒劲就上来了。他浑身一瘫,再也站不起来,趴在屋门口旁边的一块石台子上,马上“呼呼”地进入了梦乡。 于金水刚下完通知,来交公粮的村民逐渐的多了起来。这时候,陈热闹懒洋洋地来了。他看见于金水、李勇、王法国他们都在忙活着过磅的过磅,开单子的开单子。他看到这里心里怪纳闷,紧接着不得不佩服起他们几个人来。心想:人家真不愧是领导,喝了这么多的酒,一点都没有觉得难受。看来咱就是一个吃糠咽菜的命,千年不遇地沾了一回领导的光,进了一回饭店,吃了一回好菜,喝了一回好酒。咱却无福消受,还又都给吐了出来,唉,真是白瞎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啊。 这时候,听见一女人尖声大气的声音,从西面巷口里传来。接着时间不长,就看见李玉福的老婆,一只手拧着李玉福的耳朵,一只手抓着他的一条胳膊,骂骂咧咧地走来了。来到村委办公室的院里,就撒起泼来:“是哪个下三滥的玩艺,把俺当家的给治醉了?你们安得什么心?是想让俺当寡妇吗?俺当家的要是喝死了,我也不让你们过安稳日子。” 于金水听着李玉福的老婆说的不好听,就想白她几句。却让于月秋给止住了,对他说:“不要搭腔,不要和这个不讲理的娘们一般见识,都甭理她,她撒够了风就老实了。” 陈热闹听了于月秋对于金水说的话,这一次也把自己的给嘴闭上了。他也装作什么没有看见一样,和那两个人一起在往麻袋里开始装玉米。李玉福的老婆看着这么多人都在忙着干活,这才松开了李玉福的耳朵,又大声说道:“我不管你是当官的还是干什么的,就是老天爷欺负人也不行。要是谁再没有好心眼子,给俺当家的灌酒,我就上你家里坐着去,撅得你们老八辈子不得安生。”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这么多人看着李玉福老婆的背影,再也忍不住了,都一下子大笑起来。一边笑着,还一边嘲笑他们两口子。李玉福看到这个场面,感觉自己好像是耍猴的一样站在人群里。这时候,他也是左右为难。是在这里继续干活呢?还是跟着老婆回去呢?回去了还舍不得今天的工钱,还有晚上的那一桌子好酒好菜。就在他骑虎难下的时候,陈热闹突然对他喊道:“你是不是被老婆给打傻了?还站在那里楞什么的?抓紧过来装麻袋。” 李玉福听见了陈热闹的喊声,尴尬地带着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走了过来。于金水看着李玉福的这个熊样,取笑他说:“你没有那个弯弯肚子,就别吃镰刀头。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你喝多了也是消受不起啊。手下败将,以后想喝酒跟老师好好学着点。” 李玉福看了看这几个人,也是认为自己的酒量真是不行。看来,真正的喝家还是这些领导。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能话,安安稳稳地开始往麻袋里装玉米。 于月秋看到这里,心里的诸多疑问又在让她难以找出答案。自从她发现了,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上到下的这个吃喝风以后。她也开始对自己的人生目标和梦想,产生了怀疑。以前,她对权力和荣誉的狂热追求,现在也好像没有那么向往了。村支部书记虽然权利不大,但是,也是管着八九百口子人。 可是,现在让她想不开的是,这几年,自己又给村民带来了什么好处呢?不但没有给村里的老少爷们谋得福利,却为了领导和我们这些人的吃喝,在不断地增加老百姓的负担。不但增加公粮的征收数量,还增加征收集资提留款项。是的,自从土地包产到户以后,老百姓们也确实是吃上了饱饭,家里还有了余粮。可是,对经济来源来说,在农村的门路却是很少。老百姓现在的经济收入,大多还都是在自己家里养几头猪,或者是几只羊。到年底卖了换一些钱,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买化肥、种子、农药什么的。 各村村两委的成员,他们的工作任务都是一样的。抓计划生育宣传,防止超生,寻找躲避的育龄妇女进站检查。收取计划生育超生费,征收公粮,征收提留款,动员村民去完成乡里每年都干不完的义务工。当时都认为土地包产到户了,村两委的这些村干部们,以后就没有事干了,多少给点工资也是白赚的。可是,都想错了,现在村里的工作量,可比以前大得多,更忙得多了,并且责任也大了。就计划生育这一项,也能让村干部忙得焦头烂额。协助乡计生办收取超生费,和违反计划生育的各种超生罚款。防止村里的育龄妇女计划外怀孕,不定期组织育龄妇女进站检查。特别是杜绝偷偷怀孕的妇女,逃跑到外地去生孩子。这些妇女一旦被抓住,直接就送到医院里做人工流产。 于金水,又一次在大喇叭上下催交公粮的通知了:“各位村民都注意了,还有几户没有来交玉米的,请抓紧时间把玉米都送到村委办公室里来。把每人要交的拖拉机运费一起带来,没有交运费的,自己把玉米送到青山粮管所里去就行了。再一次提醒那几家,拖欠往年的公粮和提留款的,今天,一定过来交齐。不然的话,我还真不是吓唬你们,治安联防队的那伙人来了,他们就不这么好说话了。他们也不怕你们没有钱,还是没有粮食。你们一定也听说过,在别的村里,猪和羊都有被牵走的。有的没有喂猪羊的家庭,连他们家的门板都给拆下来拉走了。还是那句话,交上皇粮不怕天,这个皇粮不交谁也脱不过去。今天,是最后一天在村里收公粮了,不交的,以后自己去粮管所里交就行了。” 于月秋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声汽车喇叭的声音,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心想:是不是乡里的领导来了?这个时候领导来可是奔着晚上的这个饭场来的啊。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于月秋猜的真是没有错,只见乡长徐光明领着乡党委的两个成员,还有一个治安联防队的队长,那个石大友,一起来到了征收公粮的现场。虽然是这那么多年都过去了,于金水每一次看见石大友,心里还是不痛快。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这个石大友就是一个地痞无赖。再说了,好人也不会来干这个千人骂,万人撅的联防队的。说好听了是什么治安联防队,实际上这伙人就是以前,给地主资本家看家护院的打手。但是,于金水再怎么讨厌石大友,他也得表面还是对人家客气客气。 这不,于月秋和于金水看见乡里的领导们来了,马上装作十分高兴的样子,迎上来和领导握手。显得很诚恳的样子对领导们说:“欢迎各位领导前来指导工作。” 徐乡长过来抓了一把玉米看了看,问道:“今年征收公粮顺利吗?看着这么多人都来积极交公粮,广大村民的觉悟还是很高的嘛。” 于月秋赶忙笑着说:“徐乡长说的是,今天就能全部把秋季公粮收完了。” 徐光明高兴地说道:“你们于家寨村,可是咱们青山乡征收公粮的一面旗帜。你们这个‘粮囤’村,在全县,甚至是全地区也是很出名的先进村。” 于月秋、于金水赶忙笑着说:“谢谢领导的夸奖,主要是靠乡领导们的大力支持和帮助,才取得这些成绩。” 这时候,石大友突然插嘴问道:“你们村,前几年拖欠的公粮和集资提留款,今年也能收齐吗?要不要我们联防队来帮忙清收?” 于金水赶忙说道:“每一家欠账的,我们都已经通知到他们本人了,他们都表示今年一定交齐。要是真有赖着不想交的,再麻烦你们联防队来给帮忙。” 石大友看了一眼于金水,也没有再往下说什么。这时候,于月秋大声对王法国说:“法国啊,你和山杏把手里的活让别人先干着。你们去村里抓几只老公鸡来,今天晚上,就让领导在咱们村里吃个便饭吧。” 徐乡长听了于月秋的话,马上喜笑颜开地说:“不要搞铺张浪费,咱们吃个农家饭就很不错嘛。” 于月秋赶忙说:“领导尽管放心,咱们又不是在城市里,就是想浪费,也没有那个条件。先到办公室里喝口水休息一下,饭很快就会做好的,不会耽误领导的宝贵时间。” 于月秋本来想着,昨天乡里的领导没有来,可能是这两天忙活着收秋季公粮的事情。今天,都已经是下午了,我们村里的公粮也马上就全部收完了。看来,领导是不可能再来了。晚上的这顿饭,她就不和这些收公粮的人一块去饭店里吃了,自己想回家清清静静地吃点饭,也好早点休息。没有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乡里的领导们又来了。 这些领导他们都是天天下饭店,饭店里的菜他们都吃腻了。就是想着到村里来换换口味的,早就瞄准你于月秋了,你想脱还能脱的了吗? 于月秋看着最后的一拖拉机玉米已经装完了,她出来对于金水说:“我不会喝酒,我去粮管所里交公粮,你在家里陪领导喝酒吧。” 于金水看着石大友就够了,心里烦他。别说和他在一个桌子上喝酒了,就是看着他的那张脸,自己不喝就醉了。他忙对于月秋说:“你还是饶了我吧。我要是喝大了酒,和姓石的打了起来,这个事就麻烦了。我看还是把李勇和山杏留下,你们三个人陪领导就行。” 于月秋想想于金水说的也对,说:“那好吧,你们去交公粮吧。我还得提醒你一下,今天晚上,那个酒少喝一点。特别是李玉福,小心他老婆到你们家里闹事。” 那几只农家养的老公鸡,山杏和王法国,拿出看家的本领来,开水突鸡拔毛。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把这一大锅鸡烀熟。然后,把烀熟的老公鸡盛到两个盆子里,又紧接着炒了四个青菜。这时候,领导们一定饿了。于月秋就抓紧招呼领导开始吃饭:“真是不好意思,村里的条件太差了,让领导们久等了。” 徐乡长笑着说:“好饭不怕晚,好酒不怕巷子深。这样,才能真正有口福吃上农家特色饭。” 山杏放下刚炒好的一盘子清炖茄子,接着把早就放在桌子的景芝白干酒打开,给每一个人到了一茶杯。于月秋端起酒杯来,说道:“我先敬领导们一杯,谢谢徐乡长和在坐的各位领导,在百忙之中还来村里视察工作,领导们辛苦了。” 开场白以后,这些早就等得有些心焦的领导们,就放开量的吃喝起来。过了一会,领导们肚子里都有酒肉垫底了,也不大饥饿了。石大友突然问于月秋:“你们村里计划生育超生费和超生罚款,有没有拖欠的?我知道这些赖账户很难缠,不下一点功夫,这个钱收不上来。就凭你于书记今天的这个热情招待,你们村里有什么难办的事,就告诉我一声。我们联防队一定是当作自己的活,给你们办得利利索索的。” 于月秋听了,说道:“先谢谢石队长了,以后有事,我们一定会不少麻烦你们。” 她听见石大友说起了计划生育的事情,又让她想起来,前几天老娘给她说的于亮两口子的事。其实这件事,也不光是于亮两口子想要,关键还是老娘一心地想抱孙子。于庆他们倒是有一个男孩,老娘也有一个孙子了。可是,老娘一年到头的捞不着见孙子几面。于亮他们两口子生的两个孩子都是女孩,老娘虽然是对自己的,这两个活泼可爱的孙女非常喜欢,但是,她还是更喜欢孙子。她就觉得自己要是有几个孙子,他们老于家,就是一个家大业大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了。不论到了哪里,都觉得有面子有光的。 于亮媳妇小琴,也问过她的这个当官的大姑姐多次了。他们想再要一个三胎,想听听于月秋的意见。从小琴的口气上听出来,她和于亮都商量好了,不管采取什么办法,一定得生一个儿子。 ------------ 第五十六章 欠账的这些人家 一会的工夫,徐光明就喝得是五马长枪地开始演讲了。他的那几个手下,还有村里陪酒的村干部,都恭恭敬敬地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听着他的演讲。于月秋看着他激情洋溢,滔滔不绝的高谈阔论,心里一直是很纳闷。酒到底是什么灵丹妙药呢?能让一个平常办事稳重,说话都文绉绉的人,瞬间就变得精神振奋,口无遮拦地自吹自擂了呢? 等着徐乡长终于端起酒杯来的时候,在座的这些人,都认为这杯酒该喝了。可是,领导却是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打着手势又接着演讲了。如果他说到高兴处,会把酒杯再放到酒桌上,一双手同时挥舞着把这一段讲完。就像是他自己经常说的,十分钟以后我就把整个酒桌掌控了。什么时候该喝,什么时候不该喝。让每一个人喝多喝少,自己喝多喝少,那都是自己说了算。 这场酒,一直到了十点多钟,才算是结束了。于月秋离开村委办公室,想去老娘家里看看。也接着问一问于亮两口子,他们想生三胎的事情怎么样了。要是怀孕了,就得要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一是不能被计生办里抓到医院里去做检查,检查出来一定会给做流产的。二是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别让村里的人发现了,到计生办里给举报了。那样不但孩子生不来,还要交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罚款。于月秋想着心事,来到于亮他们家门口上的时候,只见整个院子里一点亮光也没有,静悄悄的也没有一点动静。她看了,心里突然在嘲笑自己,我这不是傻吗,都到什么时候了人家还不睡觉? 早晨吃过早饭,于月秋就听见大喇叭上,于金水又在下通知了:“各位村民,现在地里也没有什么活,应该都还在家里。我把征收公粮的事再重复一遍,咱们用了两整天的时间,已把今年的秋季公粮基本上收完了。可是,还有个别户至今还没有交。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想什么,这个公粮你们不交,你们自己想想能脱的了吗?还有就是,以前的公粮和集资提留款没有交够的,那几家欠账户。我已经给你们说过多次了,你们就是把我们的好言相劝当耳旁风。你们就是不把欠账还清,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是孩子哭了,抱给他娘。到时候,治安联防队真的去你们的家里强制收取,你们不但一分钱少不了,还弄得你们下不来台,名声也不好听。今天,再用一头午的时间,不管是今年的公粮,还是以前欠下的公粮、集资提留款,希望你们都来交清。” 于月秋来到村委办公室里的时候,看见两委成员都来了。她对他们说:“我看咱们这样等着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到那几家欠账户的家里去动员说服吧。法国啊,你把那几家欠的公粮和集资提留款开一个清单。咱们拿着清单去各家各户要,如果就是要不来了,咱们就只能报到乡里去。联防队里来了,他们想怎么收就怎么收吧,那是他们的事了,人家就是做出过分的事情来,咱们也不再落什么埋怨。” 于金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如果不给这些欠账户一点颜色看看,咱们下一步收公粮,收集资提留款就更不好收了,村民们还不一个看着一个的跟着他们学。” 王法国一会的工夫就把详细清单弄出来了,于月秋接过来看了看,说道:“李玉福家里怎么欠了这么多?小麦和玉米就欠了一千多斤,还有六百七十多块钱的集资提留款。” 王法国说:“这不是他们一年就欠下这么多的,大多还都是前几年,他们和两个儿子没有分家的时候欠的。现在他们分了家,土地也按人口平均分开了。结果这些欠账,两个儿子都不承担,说是分家以前欠下的。李玉福两口子又说他们还不起了,所以他们家里的账就成了三角债。” 于月秋又说:“陈热闹倒是不欠公粮,集资提留款欠得也不少啊?一个人就欠了五百多块。” 王法国忙接着说:“这那么多年了,他陈热闹就没有交过集资提留款。问他要,他还有的是理。说什么自己的地里只会长粮食,不会长钱,所以,就没有钱再交集资提留款了。反正是,这些欠公粮和集资提留款的人家,他们都有自己充足的理由,来拒绝还账。” 于月秋听到这里,站在办公桌前愣了一会。说道:“今天就是不收公粮,咱们两委全体成员,也要去会会这几家赖账户。这个难题咱们就是没有能力来完成了,那也是被逼无奈,就只能回报给乡里了。” 于金水说:“让山杏在这里等着吧,要是有来交公粮的,就让他们先等一下。反正是剩下的也不多了。” 于月秋说:“也行,山杏你就在这里先应付一下吧。” 他们几个人说完,有于月秋领着先去了陈热闹的家里。他们几个人进门的时候,看见陈热闹眯着眼,正躺在床上哼着小曲。于金水对他说道:“看看人家活得真滋润,你就是出去薅把草,也比躺在床上天天混吃等死强吧?” 陈热闹睁开一只眼,看着他们几个人,说道:“我家里除了老鼠,就没有养得带毛的。我薅一把草还有用吗?” 于月秋看着他的这个懒样,说:“别躺着了,我们来找你有事。” 陈热闹赖洋洋地坐起来,伸手对于金水说:“于大主任,给支烟抽呗?” 于金水掏出一支香烟,递给他说道:“还让我给你点上烟呗?” 陈热闹说:“正好,我也不反对。” 于月秋在他们说话的工夫,把陈热闹的家里看了一遍。她心里马上凉了半截,心想:陈热闹家里除了这几间房子,哪里还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别说他喂猪养羊了,他家里就连一只兔子,一只鸡也没有喂哎。难怪包产到户都这那么多年了,他一分钱的集资提留款都没有交过,没有经济收入,他拿自己的命交啊?他陈热闹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他现在还能种地收点粮食过日子。要是他不能种地了,以后他还怎么生活啊?于月秋想到这里,对于金水他们说道:“咱们走吧,也别和他废话了,干耽误时间。” 他们几个人,又到了另外几家欠账户的家里。他们和陈热闹不同的是,家家都有喂得猪,养得羊。相同的是年龄也都到了六十左右了,他们现在的身体,也都是年轻的时候,干活留下的病根,也都是腰疼腿疼的。把喂得猪,养的羊卖了钱,还得拿着这个钱看病买药。于月秋心想:人要是有钱,谁也不想让别人,天天提着耳朵觳觫牙得要账。 他们几个人最后来到了李玉福的家里。他老婆看见村里的干部来了,也猜出来他们来的目的。脸上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说道:“来了这那么多当官的,你们找俺当家的有事吗?他又去帮忙收公粮了,你们没有看着吗?” 于月秋说:“这件事,对你说也行。你们家里欠的公粮和集资提留款,打算什么时候还清?” 李玉福的老婆听见于月秋说让他们家里,交前几年欠下的公粮和集资提留款,马上就把脸耷拉下来。哭丧着脸说:“你们都是当官的,应该为我们小老百姓做主啊。我们家是有该公家的粮食和钱,我不充孬,我也承认。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前几年,我们家里人口多,种的地也多,可是,我们家里交得公粮也是最多啊。你们都凭着良心想一想,俺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把最好的都交了公粮,我们一大家子人,粮食却不够吃的。你们说说这是什么世道,反正是不能把人给饿死吧。为了人能活命,为了我们一家子人不被饿死,我们不就是一年少交了一些粮食吗?这些少交的粮食,也都让孩子们给吃了。现在孩子们都不和我们一起过日子了,问他们要粮食,他们是死活也不给。都说是以前欠下的粮食,现在和他们没有关系。你们领导既然都来了,就给我们老两口操操心,帮忙把这些粮食要来,我们就有粮食交欠下的公粮了。” 于金水听到这里,对她说道:“你们家里的事,当初是怎么定的,我们也不清楚。但是,这个公粮和集资提留款,是你和李玉福欠的,你们的两个儿子家里不欠公家的集资提留款和公粮。现在,我们只能问你们家里要。” 李玉福的老婆听了于金水的话,马上撒泼耍赖起来。眼泪来的比电影演员来的还快,哭着说:“我们老了,地也不能种了。你们忍心看着我们老两口饿死吗?你们真是狠心。自己天天都是大鱼大肉地大吃大喝还不算,还跑来欺负我们老头,老嬷嬷。老天爷呀!我们真是没有活路了!” 越说声音越高,越哭嗓门越大,一会的工夫,当天井里就来了一些看热闹人。于月秋一看,这样还怎么再做工作,就给于金水他们摆了摆手,一起离开了李玉福的家。 他们几个人来到村里办公室里的时候,来了两户送公粮的。李玉福还真的在这里站在外面,和来交公粮的拉呱。李勇看见了他,生气地对他说道:“李玉福啊,你这个人真是就顶一个男人名。你快回家看看你老婆去吧,正在家里撒泼。” 于金水说道:“玉福啊,你老婆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联防队里的那些露头青来了,你们家里喂的猪和羊,还有你们存的那些粮食。你不仔细想想,他们能不给你们弄走吗?我们好话歹话的都给你们说尽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去吧。” 李玉福听到这里,也没有好意思再说什么,看着有点羞愧的走了。于月秋看着李玉福的背影,走起路来不但缓慢了不少,还明显地看出来他的腰腿上都有毛病。心想:他回去,和老婆说轻了挨一顿撅,要是他说重了,弄不好还要挨一顿揍。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笑着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唉——人要是老了,就没有本事了。”接着对李勇和王法国说道:“你们两个人,先把这两份公粮收了吧,收完,咱们研究研究,这个欠账的事情,咱们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李勇和王法国来到屋里。于月秋对他们说道:“咱们村两委成员都在这里,都说说自己的意见。咱们村里欠的公粮和集资提留款的事情,咱们应该怎么办?”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谁也没有搭腔。于金水摸出一支香烟,打着火机点上,深深地吸了两口。说道:“这件事,让咱们确实是难办。通过进家催要,大家也都看出来了吗?凡是这几家欠账的,除了李玉福的家里条件好一些。剩下的那几家,也确实是都有些困难。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都让他们欠了这么多年了,他们不但不值咱们的情。咱们白干活,吃顿饭,他们都还在背后骂咱们。说咱们是大吃大喝,喝得是老百姓们的血汗钱,我听到了就生气。如果不把这些欠下的公粮和钱收起来,咱们对不欠账的村民,对乡里的领导,也没有办法交代。” 山杏也说:“气人的就是李玉福的老婆,到处说咱们天天都大吃大喝,说咱们吃的喝的都是老百姓的钱。他们赚了便宜还卖乖,这个便宜就是不能让他们赚了,就得让联防队来咱们村里把欠账收起来,以后也没有人再敢欠账了。” 李勇说:“我同意山杏的意见,俗话说朝廷不指使白人。咱们干着义务工,就连吃顿饭都不行了吗?不能可怜他们,欠账不收起来,咱们以后的工作就更难开展了。” 王法国说:“我同意把这个欠账清单交给乡里。咱们没有能力,把村民欠下的公粮和集资款项收上来,再不给上级回报。这就不是我们工作不认真的事情了,弄不好领导会说我们弄虚作假,欺瞒上级,这是犯错误。” 于月秋看着村两委的成员,都同意把村里的欠账清单报到乡里去。她的心里一时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每当她看着那些,在地里艰难地干活的老头,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运送农作物的情景。她就觉得自己有负罪的感觉,是自己没有能力,让他们在晚年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还让他们天天拖着病痛的身体,挣扎着农田里劳作。也是每当这个时候,都让她想起来,就是他们这些老头,当年开荒造地,是他们建水库修渠道,是他们用青春和生命才换来了一望无尽的良田,是他们用血汗引来了水源。现在他们老了,身体有病了,应该是安度晚年的时候了。可是,他们却没有这个条件,年轻的时候只知道拼命干活了,却没有攒下养老金。他们这些人,现在成了真正的老来难了。 ------------ 第五十七章 清欠队进村了 三天以后,乡里的清欠队就来到了于家寨村里。他们昨天还在赵家沟村里清欠,没有想到,今天,就来到了于家寨了。看样子,他们这个清欠队,清欠的能力真是不一般。你就看清欠队的成员组成吧,一个是乡里的治安联防队,一个是粮管所里的工作人员,一个是银行里的办公人员,还有就是青山乡生猪管理站的执法人员。另外有一个副乡长带队,浩浩荡荡的五十多口子人。到了哪个村里,都是一种震慑。 他们清欠队来到于家寨村里以后,第一家要去就是李玉福的家里。当他们五十多口子人,来到李玉福的家里的时候。他们两口子真是吓了一跳,李玉福的老婆虽然是吓得的两条腿有点打颤,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你们这么多人来俺家里干什么的?我们可都是老实人,我们也没有犯法。” 联防队长石大友来到她面前,大声说道:“你给我废话少说,你们家欠的的公粮和集资提留款,是你们自己主动拿出来,还是我们替你们拿?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你们两口子赶快拿主意。” 李玉福的老婆,听见这些人是来要公粮和集资提留款的。马上又拿出来了她的撒手锏,摸起那把三股叉的抓钩撒起泼来。连哭再喊:“你们要是敢抢我们家里的粮食,我就和你们拼命!” 石大友看见这个娘们撒泼耍赖,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只见他一挥手,对联防队员说道:“把这个娘们拉一边子去,如果不老实,就给我捆起来,不要影响我们执法。” 几个联防队员听了队长的命令,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上去就把那把三股叉的抓钩给夺了过来,又把李玉福的老婆抬胳膊的抬胳膊,抬腿的抬腿,就送到大门外面去了。这时候,李玉福一看情况不妙,知道人家这回是动真格的了,赶快求石大友说:“都是我的错,你们在门外面等着,我就去把玉米搬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谁还给你来文的。李玉福还没有把玉米搬出来,几个如狼似虎的联防队员也同时来到屋里,和李玉福一起把装着玉米的化肥袋子,一人一袋子给搬了出了。那几个粮管所里的工作人员看见把玉米给搬出来,马上拿着麻袋,张开口让他们接着把玉米倒进了麻袋里。一直看着斤两差不多的时候,他们才给联防队员说:“够了,不用再往外搬了。” 石大友看着不只是累得,还是气得冒着虚汗,气喘吁吁的李玉福,说道:“你把提留款,也痛痛快快地拿出来吧,省得再麻烦我们。” 就在这个时候,他老婆又像是发了疯一样,挣脱了那几个联防队员的手,高声喊着:“我们要钱没有,要命两条!你们就把俺两个老头、老嬷嬷给砸死吧,都来看啊!要杀人了!” 几个联防队员,赶忙跑进来又把她抬出了大门。四个小伙子,一起用力把她摁在地上,让她动弹不了。石大友看着李玉福,又对他说道:“快点拿钱吧,不要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也不要有什么幻想,我们有的是办法。” 李玉福听了石大友的话,胆怯地求他说:“请领导照顾照顾我吧,我们家里确实是没有钱。” 石大友说:“没有钱,我们也不逼你。你还有喂的猪,喂的羊吧。就拿猪、羊顶钱用吧。这回你没有什么理由不同意了吧?” 石大友说完,回头对生猪管理站的执法人员说:“他们家里欠了接近七百块钱的提留款,你们看看他们家里喂得猪和羊,能够这些钱吗?” 生猪执法人员来到猪圈跟前往里一看,只见里面喂了两头肥猪,都已经是够磅了。就这两头肥猪的价值,足够那七百块钱的提留款。石大友听了,对他们说:“这样的话,就把这两头猪给逮走吧。” 联防队的队员过去,和生猪管理站的执法人员,跳进猪圈里,一起动手,就把这两头肥猪给逮住绑上了,然后抬出来装到拖拉机上。又把那一千多斤玉米,都扛出来装到另一辆拖拉机上。这时候,石大友才对李玉福两口子说道:“你们也不用担心,粮食要是多了,就给你们送回来。生猪要是卖得钱用不了,也给你们一块送回来。还一个事,你们记住了,你们欠的夏季公粮是小麦,就用玉米代替吧。这一次,就不挖你们家的小麦了。” 陈热闹也是打马骡子惊,他看着乡里的清欠队真的来了,他也在家里床上躺不住了。也随着看热闹的人群,来到了李玉福的家里。李玉福家里上演的这一幕,看得他是心惊肉跳。看了一会,悄悄地从院子里出来,心事重重地来到了村委办公室里。于月秋看见了他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故意问他:“真是稀罕事,你怎么今天起床了,不在家里躺在床是唱二黄?” 陈热闹看看就于月秋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哭丧着脸问道:“这伙清欠队还真办真事吗?连李玉福家里喂的猪都给逮走了。他老婆这回没咒念了,抓钩都给夺走了。几个人把她摁在大街上,大喊大叫的就是动弹不了。” 于月秋听了,心里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她看着陈热闹,问他说:“你打算怎么办?” 陈热闹说:“这回真是愁死我了,看样子,不交是真的脱不过去。可是,我拿什么交啊?人家李玉福家里有猪有羊,我家里就我是一个喘气的。” 于月秋说:“你没有看见有来的银行里人吗?只要是你同意交欠的集资款,银行里就给你贷款,用这个贷款替你还清欠的集资款。” 陈热闹又说:“银行里替我交了欠款,那银行里还问我要这个钱吗?” 于月秋笑着说:“只要你爹是开银行的,你就不用还这个贷款了。你爹不是开银行的,你就是到死,这个贷款你也得还,连本带利一分都少不了。” 陈热闹听了,愣在那里没有了主意。于月秋看见他这个愁眉苦脸的样子,有点不忍心了,又对他说:“欠账还钱,杀人偿命,这是永远不变的真理。你还是主动地去找到清欠队,好好地给他们认一个错。再拿出你的看家的本事来,你要是能取得了他们对你的同情。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免了你的集资提留款。你要是演不好,清欠队还是不会放过你的,那你也只有使贷款还账了。等到过去了这道坎,咱们再想办法挣钱还贷款吧。” 陈热闹一声不响地走出了办公室,慢慢地往家里走去。他还没有到家,老远地就看见他家的大门口上站满了人。陈热闹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人是清欠队的。看来他们是刚才从李玉福的家里出来,又都来他家里了。他看到这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可能是有人认得陈热闹,听见有人喊道:“陈热闹你到处溜达什么?还不赶快家走,拿钱来还集资提留款。” 陈热闹现在已经领教到了这些人的厉害,他马上点头哈腰地说:“都到我家里歇歇吧,还钱的事,咱们再商量商量呗。” 这些人也没有说话的,都跟在陈热闹的屁股后面,陆陆续续地来到了院子里。石大友来到院子里挨着细细地看了一遍,他奇怪地发现,别说陈热闹家里有喂得猪,养得羊了,就连一只兔子,一只鸡也没有找到。气得他大声问陈热闹:“你们家里喂得猪,养的养都让你藏到哪里去了?你不赶快找回来,就把你抓起来带走。” 陈热闹听了,一脸羞愧,一脸无辜的说道:“领导哎,我家里真的没有喂猪,也没有养羊。地里打下的那点粮食,能够喂我自己的就很好了。我哪里还有本事,喂猪、养养哎。” 刚才喊他的那个,这时候对石大友说:“他就是一个光棍,还是一个出了名的懒汉,自己吃饱了全家不饿。他还喂猪养羊,一年到头,喂饱他自己就已经不错了。” 石大友听了,一下子犯了愁。这才是于家寨村第二家欠账户,怎么先来到他家里来了呢。要是不把他欠的提留款要来,再往下面清欠就不好进行了。但是,他拿什么还钱呢?他一边想着,一边招呼着银行的工作人员,一起来到了陈热闹的屋里。他们几个人一进屋门,都差一点让屋里的酸臭味给熏哕了。但是,他们还是屏主呼吸把屋里的东西看了一遍。结果他们还发现,屋里还放着一个大尿罐子,难怪屋里的气味这么难闻。看到这里,都生气地快步走到当天井里。石大友认为,陈热闹屋里放的这个大尿罐子,是他故意放得,就是来熏这我们些人的。他气愤地对陈热闹说:“你快点想法去弄钱,抓紧把欠账还清。不然就把你抓起来带走,让你去蹲监狱。” 陈热闹一听傻了眼,到了这个时候,他还真是害怕了。他原先想着,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就是没有钱,也没有粮食,你们还敢把我给杀了。他万万也没有想到,他们也不打他,也不骂他,更不会杀了他。却要把他抓走,让他去蹲监狱。他想到这里,赶忙向石大友求情说:“不是说能从银行里使贷款吗?我使贷款还账吧。” 石大友听了,对他说:“使贷款得有人给你担保,你混的家里除了你自己,连一个带毛的都没有,谁敢给你担保?” 陈热闹听到这里凉头皮了,心想:他说的不错,我穷的这个熊样,谁也不敢给我担保贷款唉。连贷款都使不成,看来我只有蹲监狱这一条路了。 这时候,石大友问银行里的工作人员:“像他陈热闹的这种情况,你们银行里敢放给他贷款吗?” 银行工作人员说:“没有人员担保,有财产抵押也行。可是,他有财产抵押吗?” 石大友说:“他的这几间破房子能抵押吗?” 银行工作人员说:“他除了这几间房子,也没有别的财产呀?屋里的那几件破家具,白给也没有人要哎。就用这几间房子吧,抵押五六百块钱也行” 石大友听了银行工作人员的话,问陈热闹:“用你的房子抵押贷款,你同意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陈热闹还能有什么半点理由不同意。他赶忙说道:“同意,同意,谢谢领导们帮忙了。” 他们这些人也没有想到,陈热闹会同意用自己的房子作抵押使贷款。既然陈热闹同意用自己的房子抵押贷款,银行里的工作人员,便开始现场给他办手续。时间不长,抵押贷款的手续就办完了。陈热闹过来签了字,摁上手印。从今天起,他多年欠的集资提留款,就算是交清了。但是,银行里的贷款和利息,又成了他背负的新债务。 于家寨村里剩下的那几家欠账户,看着村里最难缠,最不讲理的李玉福家,和村里最穷的陈热闹家里,都把欠下的公粮和欠下的集资提留款交清了。他们想想咱们还有什么本事,敢不交清欠下的公粮和集资提留款呢?所以,清欠队一到欠账户家里的门口上,他们就痛快地把公粮和集资款,都如数地交清了。 于月秋一直坐在村委办公室里没有离开。她前几天到这些欠账户家里的情景,翻来覆去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一张张布满皱纹,憔悴的老脸,那龟腰驼背,步履瞒珊颤颤巍巍的身体,让她看了心痛,怜悯。这些人家,就是村里的普遍现象,他们基本上都是和自己的孩子们分家单过了。分家以后,青壮劳力不出去打工挣钱的不多了。就是有不出去的,也是家里有病人,需要在家里照顾病人的离不开的。还有就是在家里像于亮一样,家里有买卖有挣钱门路的年轻人了。可是,在村里,有挣钱门路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现在,村里剩下的就是妇女儿童和老年人。年轻人地种不好,粮食收多收少的都没有大关系。他们有从外面打工挣的钱,把钱拿家里来,什么公粮和集资提留款,就都不在话下了。难办的就是这些留守的老年人,他们老了,没有能力再出去挣钱了。就只能在家里守着那一亩多地,问地里要粮食,要钱花。 清欠队在村里收完拖欠的公粮和集资提留款以后,来村委办公室里和于月秋打了一个招呼,就都走了。她看着这些人都走了以后,心里一点也没有轻松。反而还增加了一些愁绪,以前欠下的公粮和集资提留款是都收齐了。可是,以后还会不会有新的,交不上的公粮和集资提留款呢?这些老年人,东借西凑地,把以前欠下的公粮和集资提留款倒是还清了。他们要是有个病,有个灾的,又去哪里弄钱看病拿药呢? 于月秋心事重重地走出村委办公室,她又突然想起了于亮两口子的事情来。她便拐个弯来到了于亮家里。于亮媳妇看见大姑姐来了,对她说道:“姐来了,快到屋里坐,我们正好找你有事。” 于月秋到了屋里问小琴:“你们想生三胎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小琴小声对她说:“我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现在,把俺两个人愁坏了。马上又得进站检查,一旦发现怀孕了,就会马上给流产。姐啊,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于月秋听了,也犯愁了。不进站检查看来是不行,村里的育龄妇女都已经登记造册,每一次进站检查,那一个育龄妇女也剩不下。一旦发现有不去的,就会抓她们家里的亲属去蹲黑屋子。被抓的人不但挨打,还不给他们吃饭。以此,来要挟这个育龄妇女,抓紧回来进站检查。 ------------ 第五十八章 浪子回头 于月秋和小琴坐在屋里说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来。要是真想要这个孩子,那就只有别人用过的老办法。两口子逃跑,出去躲着生下这个孩子再回来。可是,于亮他们辛辛苦苦养得这些长毛兔,可就真的遭殃了。计划生育工作队里的人,一定来全部给抓走卖掉,把卖兔子的钱用来交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罚款。还有就是小琴她娘家的父母,这边于亮的老娘,也有可能要被抓去,关到计生办那两间仓库里去受罪。 过了一会,老娘拄着拐棍,也来到了于亮两口子的屋里。她看见闺女来了,对于月秋说道:“月秋啊,你在外面认识的人多,快给您兄弟和兄弟媳妇想个办法,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前面是两个闺女,这个三生了,一定是一个小子。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这个孙子保住。” 于月秋说:“这不是钱多就能办成的事,就眼前这个进站检查,咱们也是脱不过去。要是进了站,那还有咱们的好吗?凡是检查发现怀孕的,一律做人工流产一个也跑不了。” 老娘听到这里,愁得直掉眼泪。用拐棍使劲地敲着屋当门,说道:“咱们自己生个孩子,为什么自己还说了不算呢?” 于亮放下喂兔子的料桶,进来说道:“我看砸门也都别犯愁了,人家李辉两口子也是要了两个闺女。前几天,我见到他们时也说起了这个事。他们就想得开,说是什么闺女儿子的,养大了都是一样孝顺。再说了,要多了咱们也是养不起。这个事喃,我看就顺其自然吧。要是有养儿子的命,老天保佑让小琴顺利地生个大胖小子。要是咱们没有养儿子的命,你就是想什么办法也是白搭。” 于月秋看了他们三个人一眼,见他们都低着头看着屋当门不说话了。她停了一会,说道:“想法先躲过眼前的这次进站检查就好办了。等到下一次进站检查的时候,就是四个月以后的事了。到了那个时候,孩子已经是七八个月了,咱们再想法看看怎么弄。” 小琴听了大姑姐的话,觉得这个办法可以一试。她说道:“咱姐说的办法行,我就找机会去我小姨家里躲几天。这样,也不耽误于亮在家里照顾咱娘,还舍不下咱们家里兔子。” 他们四个人正在说着话,突然听见陈热闹在大门外面喊道:“于书记在这里吗?”,他一连着喊了三遍。 于月秋听了,有点厌烦地说道:“有事去办公室里等着我,我一会就过去。” 于月秋听听门外没有动静了,知道陈热闹已经走了。她才小声地说道:“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各个村里,都有计生办的眼线。”说完,她起身走了。 陈热闹等着清欠队走了以后,他躺在床上,翻过来调过去的想了半天。当时,这么多人一下子来到了他的家里。就突然就想起了,他看到联防队的人,在李玉福家里抓他老婆的那个情景。想到这些吓得他马上就晕了头。把自己提前想好的应对办法,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其实,等到石大友和银行里工作人员,在他的院子里没有发现一个带毛的动物。和那个陈热闹的熟人,给石大友告诉了他的真实情况以后。他们又来到陈热闹的屋里,也没有发现有值钱东西的时候。石大友的心里也是凉了半截,也感到拿着陈热闹没有办法了,就这么一个连自己都填不饱肚子的光棍汉,就是放过他,领导也不会生气的。石大友虽然有这个想法,但是,收账的过场还是一定要走的。就是还有一线希望,他也得当着清欠队和领导的面,把狠话说出了,轻易地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 没有想到,陈热闹今天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听说还不清账,要抓他去蹲监狱,就把他吓坏了。自己主动说出了,使贷款还账的这个办法。后来。清欠队走了以后,看热闹的人笑话他说:“陈热闹啊,陈热闹,你真是一个猪脑子。你一个光棍汉,年纪又大了,生活又这么困难。你就是不还账,他们还能把你放井里去淹死你。” 陈热闹听了说:“我要是不还账,他们就把我抓去蹲监狱。” 又有人说:“你真是一个傻熊,你不偷不抢的没有犯法,谁敢抓你去蹲监狱,那就是吓唬你个胆小鬼的。” 陈热闹听到这里,这才像是从噩梦里清醒过来一样,知道自己这回真是上当了。他也很清楚,集资提留款都欠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才来清欠队进村收。那也就是说,欠这个集资提留款能有个缓和的余地。可是,欠了银行里的贷款就不一样了,它不但天天涨着利息,要是到期还不上的话,银行里就动真格的,会把抵押的房子给卖掉。自己都活了半辈子还多了,就剩下爹娘给他留下的这几间破房子了。要是再让银行里给卖了,那我以后就连一个养老的窝都没有了。陈热闹想到这里,都不敢再往下想了。愁得他眼泪汪汪地,心想: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找个谁说说这个事呢?谁能给我支一个招,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过了一会,他突然想起来,于月秋给他说的等过去了这道坎,再想办法挣钱还贷款的话。 陈热闹先来到办公室里找于月秋,到了办公室里,他看着办公室里门上有铁将军把门。他就认为于月秋一定是回家了。他又赶忙来到了她家里,到了大门口上一看,大门上还是铁将军把门。他想:大门锁着,于月秋肯定是没有回来。她没有回来,乡里的清欠队已经走了,她又到哪里去了呢?陈热闹站在于月秋家的大门口里想了半天,最后想到,她可能是去了她娘家了。他便又匆匆忙忙地,来到于亮家的大门口上。他也没有确定于月秋到底在不在这里,就没有敢进去,而是在大门口上喊了几声。 陈热闹离开了于亮家的大门口,愁眉苦脸地往村委办公室里走去。他来到办公室门口,等了时间不长,于月秋就来了。她老远地就看见了满面愁容,在办公室门口上走来走去的陈热闹。陈热闹的这个形象,于月秋还是第一次看到过。这么多年来,不论是生活孬和好,陈热闹给人们的印象都是心中无愁事,天天乐乐呵呵的,能话怪话在他的嘴里是层出不穷。要是再有李玉福在场,他们两个人就是一对活宝。于月秋看到这里,心里有点觉得好笑。就半开玩笑地对他说:“情况不对啊?咱们的热闹同志,今天是不是遇到好事了?看来石队长真的给你免了集资提留款。” 陈热闹看见于月秋来了,又听见她在取笑自己。对她说:“你可别火上浇油了,我愁得都想上吊了。你说这是什么事?去了旧账添新愁,这个贷款,天天都在涨利息,你给我说说我可该怎么还呀?” 于月秋取开门来到办公室里,坐在椅子上看着陈热闹,说道:“这个事还不好办吗?挣钱还账就是了。你也不用犯愁,也不用难过,什么捷径也没有,更不会有大馅饼砸到你的头上去。也只有这一条路,挣钱还账。” 陈热闹听了于月秋的话,他认为于月秋又是拿着他开玩笑。说道:“你可别糟蹋我了,我几斤几两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在做梦的时候挣过钱,活了大半辈子了,就是不知道钱是怎么挣来的。” 于月秋说:“我给你说正经的,你陈热闹并不笨,并且头脑还很聪明。就是这个小聪明没用到正地方去。今天,你要是不害怕,这个贷款的事也落不到你身上来。事已经出来了,咱就得想办法去把这个事给平了。以后,你不要天天在家里睡觉了,你就是赶个四集卖个青菜。这六百块钱,也很容易就能还上。我也不是数落你,你整天价逮鱼摸虾的,都滑溜你的这张嘴了。把这些鱼虾的拿到集上卖了,那不是钱吗?别说让你喂猪养羊了,就是喂几只兔子,卖了兔毛也够你零花的啊。” 陈热闹要是到不了一定的难处,别人劝他学好的话,他都认为是在拿着他开玩笑。今天,陈热闹经历了,他半辈子以来第一个难题,一下子他就六神无主,没有了主意。一心想找一个明白人给他出出主意,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才能度过这个难关。现在他站在于月秋的面前,听着于月秋的话,越听觉得心里越亮堂。真是和以前不能一样了,不认为是在拿着他开玩笑了。今天,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于月秋的话就像是在把他身上捆绑的绳子,在慢慢地一圈一圈地解开一样。被邦得浑身麻木,浑身僵硬的身体,在逐渐地缓解痛苦,慢慢地变得浑身舒畅起来。 于月秋看着陈热闹站在她的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心想:看来,给他说了这么多也是没有用的,他就是一个光棍,又是一个懒汉,对他来说,说什么他也不觉味。可是,他要是在以前也许感到无所谓,他现在是欠的银行贷款,再这样天天混吃等死就不行了。她想到这里,又继续说:“热闹啊,这个银行贷款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已经签了字,那就有了法律效益。到期还不上,你的房子法院里就有权给你拍卖了。” 陈热闹终于说话了,这一回他一板正经的说:“你说得对,我就是赶四集拾街头,一天也能挣个三块五块的。以前,觉得一个人过日子,只要不饿着就行了。现在,有了这个银行贷款,看来再不想法挣钱是不行了。你要是有什么来钱的门路,别忘了你的这个穷哥,给我帮帮忙,也让我挣点钱好还贷款。你帮了我,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恩情。” 于月秋听了陈热闹的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想:看来,我苦口婆心地对他说了半天,也没有白说。他到底是开窍了。又对他说道:“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衣锦还乡做贤人。我不渴望你挣大钱,坐什么贤人了。只要看着你以后过上富裕生活,也不枉我今天费的这一番口舌。” 陈热闹又说道:“你就放心吧,现在有银行贷款的这根绳牵着我,我就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觉了。” 于月秋看着陈热闹高兴地走了以后,心里又有一种压抑让她感到难受。陈热闹还不到六十岁,身体也还凑合事,还能想法挣钱。可是,那些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特别是那几家被清欠队,强行清欠的老年人。这一次,他们东借西磨地把欠的集资提留款还上了,以后再欠下这些账,该怎么还呢。他们都年纪大了,也不能出门打工挣钱了。除了艰难地在地里收那点粮食,还有什么本事,还有什么门路挣钱呢?手里没钱,他们生病了又该怎么办。有病去医院里治病,去医院里抓药,这个钱,又有谁来给他们出呢?唉——我要是有很多很多的钱就好了,就是不开一个敬老院,也可以定期给他们一部分生活费。让他们有钱吃饭,有钱看病拿药就好了。 于月秋想到这里,她又突然想起来她的前公公和婆婆。他们两个人的身体也是不这里疼就是那里痒的,全身就没有舒服的地方。她虽然和李伟离婚了,但是,她和公公、婆婆的关系还一直保持在。在麦收和秋收大忙的时候,李玉山两口子,也还是去给于月秋帮忙。于月秋也经常一早一晚的,抽时间去他们的家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还是依然能尽一个儿媳妇的责任。 到了下午傍黑天的时候,于月秋又往李玉山他们家里走去。她还没有到大门口,就看见李玉山撵着一群山羊,从山上回来了。于月秋以前没有注意过李玉山放羊的事,她今天通过和陈热闹的那场谈话。她突然对这群羊产生了兴趣,仔细一看,李玉山放的这群羊,得有四五十只。就是个不会算账的人,也能知道这群羊的价值。 自从他们这一家子人分家以后,李玉山两口子,就把新盖的那个院子,给李辉他们一家四口住了。他们又回到了,以前住的那两间小屋里去了。不过这两间小屋,已经是砸到重建。虽然住房不是很大,但是,当他们的老年房还是说得过去的。 于月秋帮忙把这群羊撵到羊圈里,就和公公、婆婆一起来到屋里。于月秋问他们:“这几天家里没有什么事吧?” 婆婆忙说:“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们都能吃能喝的,身上就是有点小毛病也不碍事的。你也天天忙的难受,不用老是挂念俺两个人。” 于月秋看着李玉山洗完手坐下了以后,问他说:“爹啊,我刚才看见这群羊又多了不少。你算过没有?一年下来,能撇多少钱?” 李玉山一边抽支烟,一边说:“我也没有细算过,反正是比出去打工挣得多。要是有几只好母羊,一年多出二三十只羊不成问题。这个活倒是挣钱,可是,一般人都嫌脏,嫌不是体面活,也就没有人干了。” ------------ 第五十九章 弟媳妇的伤心事 冬天又悄悄地如期而至,那一片青山绿水的山地和平原,又突然变得空旷萧条起来。麦苗前一段时间,还是碧绿一片。下霜以后,那片碧绿马上就不见了,麦苗换成了灰青一色。人们不得不换上了厚厚的冬装,除了上班的和做生意的,还有就是那些忙忙碌碌的小学生,在寒冷的早晨和西北风呼啸的晚上,来来回回地奔波在路上以外。冬闲的村民们,这个时候,大多都是蹲在家里抽烟烤火取暖。 今天晚上,于金水看来酒又没有少喝。听着他在大喇叭上下通知,就能听出来他的舌头都有点捋不直了。以前,他在下通知之前,都是在喇叭里放一段歌曲,以此来引起村民们的注意,知道领导要下通知了。今天晚上,他打开麦克风就开始下通知:“下……下个……下一个通知哈。全体村民,注意了,我……我,下一个重要通知。今年的冬季义务工,还是去年,去年乡里分的那个,那条修建经济路的任务。去年咱们村里,修了还不到一半,今年咱们还得继续去修。我希望哈,每家每户都得去干,反正是你们在家里闲着,也闲不出来劲来。明天早吃早饭,八点之前,到大山湾工地集合。不去修路的,还是去年的那个办法,你拿钱,我们找人替你修路。这个办法不是不允许的,因为现在改革开放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挣钱的门路也是多的是,咱们村里有钱的人家也是多的是。所以,你不去干义务工,拿钱找人替你干也行。” 于月秋在家里还没有听完于金水下得通知,就笑得她肚皮都有点疼了。心想:平常办事说话,还算是很稳当的于金水,喝了酒,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了。酒,到底是有多大的魔力,能让人为之疯狂,能让人趋之若鹜,甚至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就在这个时候,于月秋突然听见大门被人给推开了。她赶忙站了起来,想着这么晚了,谁有事还找到家里来了呢?还听见好像是有东西敲击着当天井一样。她取开门一看马上愣住了,原来是自己的老娘,拄着一根拐棍十分艰难地来了。于月秋看见了,赶忙出去两手扶着老娘,问道:“俺娘啊,这那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娘,好像是很生气的样子,气得她还有一点喘不开。喘了几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才压低声音说:“你说说,咱们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唉,……二媳妇被人家给抓走了。” 于月秋听了娘的话,好像是在她的跟前放了一个大炸捻子炮竹一样,一下子就把她震晕了头。过了半天,她才问老娘:“小琴不是在她姨家躲着吗?计生办里是怎么知道的?于亮去医院了吗?” 于月秋之所以这样问娘,于亮是不是去了医院。她很清楚,知道计划外怀孕的妇女,不管你从哪里藏着,一旦被抓住,百分之百都得送去医院做人工流产。像小琴这样的,已经怀孕六七个月的妇女,就得给她做引产,这样对孕妇来说,就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家属得赶快地去医院里照顾。 老娘流着眼泪,又说:“她姨家来人报信说,是有人领着工作队里找到他们家的。月秋啊,是咱们得罪人了,咱们做了丧良心的事了。是老天爷惩罚咱们家,想让咱们老于家断子绝孙啊。” 于月秋听到老娘说了这样的话,她就明白了。老娘是找我问罪来了,她一定是怀疑我在工作的时候,得罪了不少人。是有人为了报复我,故意去了计生办里举报的,又领着计生办工作队的人,去把小琴抓走的。她想: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晚了。工作队的这伙人,他们绝对不会给孕妇家属留下一点机会,只要是计划外怀孕的妇女,要是被他们找到,就没有一个例外的,全部送到医院里做人工流产。青山乡,计划生育工作组的这伙人,就是乡里治安联防对的那伙人,他们做事的手段,于家寨村里的村民,都已经领教过了。 于月秋想到这里,她很明白,现在,她对老娘说什么都是白搭了。天天盼望着的孙子,突然没有了。老娘一下子还真是接受不了,她此时的心情,一定是比任何人都难受。但是,不安慰她几句吧,还不行。她只能对老娘说:“娘啊,事情都发生了,你也不要难过。于亮他们两口子还年轻,以后,咱们再想办法,他们一定会给您生个大胖孙子的。” 娘听了于月秋的话,用拐棍使劲地敲着当天井,嘴里还是那句话:“丧良心啊,老天报应啊。世道不行了,人都没有好心眼子了,他们是在做丧尽天良的绝户事啊。” 于月秋扶着老娘,说道:“娘啊,你别生气了。你要是再气病了,他们两口子就更有压力了。我先送你回家吧,我也得抓紧去医院里看看。” 娘说:“行,你送我回去吧,你麻利去医院里瞅瞅去,可别再出什么事了。” 于月秋搀扶着老娘,把她送回家里以后,又忙回到自己的家里,一刻也没有停留,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往青山医院赶去。 她来到医院,又抓紧找到病房里,看到小琴脸色蜡黄地躺在病床上。于亮坐在床边上握着媳妇的手,正在伤心地掉眼泪。他们看见姐来了,小琴一下子哭了起来。于亮站了起来,看了姐一眼,也没有和姐说话。于月秋赶忙过来给小琴擦了擦眼泪,安慰她说:“别太伤心了,还是咱们的身体要紧。你们都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只听于亮站在于月秋的身后,生气地说道:“就是有机会还有什么用,只要是看着咱们一怀孕,就会有人去举报。这些人,不但达到了报复人的目的,还能领到奖金。” 于月秋听了弟弟的话,他虽然是没有直接说出了,是因为姐姐得罪了人,人家报复咱们的。但是,也很明显,于亮也是在埋怨姐姐当官得罪了人。他们是为了报复姐,就把怨气撒在了他们两口子身上去的。这时候的于月秋,好像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也说不出来。这件事,不论是谁来看,都会有于亮的这个想法。没有出事的时候,还倒是罢了,一旦牵扯到是有人举报,有人在背后使坏。首先就会想到,是自己或者是自己家里人,一定是得罪人了。他们使坏,举报,就是为了报复你们。 其实,小琴怀孕,他们找于月秋商量这个事的时候。她当时就想到了怕有人去计生办里举报,不管举报人出于什么目的,都会对他们不利,甚至是迎头痛击。她就嘱咐他们两口子,一定要保住怀孕的这个秘密,找个地方藏起来。先躲过眼前的这一次进站检查,等到下一次进站检查的时候,孩子就七八个月了。那时候,再想法把孩子生下来就容易的多了。 小琴藏起来以后,于月秋为了让小琴躲过那次进站检查,她也是费了很大的工夫。虽然是请那几个主管人员吃了饭,也送了东西。但是,还是经不住村里有人攀伴小琴不进站检查。这几个主管人员,一时也没有了主意,为了挡人眼目,还是把于月秋的娘,抓进计生办里的那两间大仓库里关了起来。并告诉于月秋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为了保住于亮养得那些长毛兔不受损失,也只能把您家里的老嬷嬷,抓起来关几天。不然,要是把那些兔子给处理了,把钱交了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罚款。以后,再想把这么多兔子养起来,那就很费劲了。” 于月秋听了也是对他们感激不尽,谢道:“太谢谢领导了,我老娘年纪大了,还要麻烦领导给安排一下,不要太难为她了。” 领导说:“我已经给工作组的那几个人打了招呼,让他们要善待她老人家。最好的办法,你还是请石大友他们吃顿饭,尽量地让他们少关老人家几天。” 于月秋说:“多谢领导的提醒,我今天就请他们吃饭。” 到了晚上,于月秋专门找到了石大友,对他说明了情况想请他们吃顿饭。没有想到,石大友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对于月秋说:“你先去买点饭,给你娘送去。她老人家从昨天晚上被抓来,到现在还没有吃上饭,一定是饿坏了。不过你放心,我们一点也没有难为你娘。” 于月秋听了,在心里骂这些人,简直就不是东西。找不着怀孕的人,就抓她们的亲属来要挟她们。但是,脸上还是带着笑容说道:“谢谢石队长了,你们下了班就去‘春来酒家’吧,找个单间等着我。” 于月秋赶忙找地方买了一些吃的,又来到计生办把饭给老娘送来。可能是石大友已经给这个看门的队员说好了,他看着于月秋来给她娘送饭的时候。还很热情地就给开了门,对于月秋说:“你别进去了,里面关的人太多,什么味都有。我去把你娘给领出来,到我们的办公室里去吃吧。省得里面臭味太大,她吃不下饭去。” 这个队员说完,进去把于月秋的老娘给领了出来。于月秋看着老娘,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很憔悴的样子,心里一阵绞疼。赶忙上去,把老娘扶到办公室里。老娘终于看见了自己的闺女,来给她送饭了,一下子哭了起来。于月秋看着老娘这无助的样子,不但是心疼她,还对她一心要孙子的执着,替她惋惜和不值得受这样的罪。她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嘴里却始终也没有说出来。 老娘吃完饭,小声问于月秋:“儿媳妇藏哪里去了,没有人知道吧?” 于月秋点了点头,老娘又说道:“这些人太狠了,有个老头说了一句难听的话,就把他打得鼻子口里流血。听说是已经逮来四五天了,家里来人都不让见,别说是吃饭了。老天爷啊,这是丧得什么良心哎?” 于月秋看着老娘摇了摇头,轻轻地摆了摆手。对老娘说:“娘啊,你回去吧,过两天我来接你。” 于月秋刚说完,那个联防队员就来到办公室里,又把于月秋的老娘领回仓库里去了。 等到于月秋,晚上陪着石大友他们一伙人吃完饭的时候,已是到了夜里十点多钟了。看来,这些人喝了酒胆子也大了。他们当天晚上,就让于月秋把她老娘领回去了。并对于月秋说:“不管是谁问,你就说您家的老嬷嬷有病,得回来治病吃药。” 于月秋更是千恩万谢地,对这些人又说了一堆好话。这些人走了以后,她去街里找了一辆出租三轮车,把她老娘拉回了家。 于月秋从病床上站起来,对于亮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也都不要难过了。现在的这个情况,也不是就咱们一家摊上了。于亮你先回去吧,你家里的那些兔子还等着你回去喂。回去好好安慰安慰咱娘。小琴这边你放心吧,我在这里照顾她就行了。” 于亮走了以后,于月秋这才问小琴:“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看着是谁领着工作组的人去的?” 小琴说:“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在俺姨家躲着。突然俺姨夫慌慌张张地跑家里来,对我说‘小琴啊,可能要出事。我看见是你们村里的一个人,领着计生办工作组的人,朝咱们家里来了。’我听了吓了一跳,当时也没有了主意。我问姨夫‘我该怎么办啊?姨夫。’姨夫说‘看来是躲不了,有人领着来的,他们应该早就都准备好了。’” 于月秋说:“你也没有来得及,问问你姨夫,他知道是谁领着工作组的人去的吗?” 小琴说:“我问了,姨夫说他只要是见了面就能认出他,只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还怕离他们很远,认错了这个人到底是谁。” 于月秋听到这里不再说话了,她在心里仔细地数算着一些事。她想了半天,这么多年来,在村里也没有的罪过什么人啊?就是这一次,清欠队进村的这个事情,她也是犹豫了好长时间,还和村两委的成员商量过了。于月秋,她本人还真是不想让清欠队来村里清收欠账,她也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各个村里找得一些二郎八蛋的人。他们做事,从来都不考虑后果。再就是,他知道村里拖欠公粮和集资提留款这些人,都是一些老年人。他们没有能力出去打工挣钱,也没有本钱干一些小买卖挣钱。年纪大了身体都有毛病,这些老年人为了生活,只能是在自家里辛苦地种地。地里收得那点粮食,交完交公粮以外,剩下的粮食也就是够自己的口粮,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卖钱呢?手里没有钱,拿什么再交集资提留款呢? 在于月秋看来,这些老年人的生活,早就成了她心里的一块心病。怎么样才能让这些人,也像城里那些退休人员一样有退休工资呢?他们手里有了钱,就不用再很艰难地去种地了。他们手里有了钱,就不愁有病的时候治病拿药了。他们这些人,年轻的时候为了支援国建,到处出夫兴修水利。开垦荒山造良田,多打粮食多交公粮。他们对国家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 ------------ 第六十章 每年的冬季义务工 早晨,刚刚天明,于金水就又在大喇叭上,下去出义务工的通知了。通知要求各家各户出人去大山湾,修那条去年没有完成的经济路。他最后说:“每个人都要扛着镢头和铁锨,最好是推着小推车。那样容易把土多的地方,送往缺土的地。希望各位村民,听到通知以后早吃早饭,直接去大山湾集合。” 于金水下完通知,回家吃过早饭。然后,喊着老婆,把镢头和铁锨放到小推车上,就推着车子往大山湾走去。 大山湾工地在大山湾村的村后面。这条经济路,东连着青山乡驻地。顺着三座山一直往西部通到,青山乡的最西面的一个村——前石窝村。这三座山自东向西,是青山、卧牛山和大鼎子山。这条经济路修通以后,就成了一条循环路了。因为路修到了前石窝村,便和从青山乡驻地的那条通往外乡镇的公路,在前石窝村里回合了。所以,这条经济路修通以后,将对青山乡的经济建设,和交通有非常大的贡献。 因为这条路是顺着山半腰里修建的,第一,这条路把山下面的村庄和大山分开了,一整条路,无形当中就成了一条防火带。一旦发生火灾,不管是在山上起的火,还是村庄后面的那些庄稼地,因焚烧秸秆引起的火,这条路就能把火隔开。下面的火上不了山,山上的火来不了村庄。第二便是,到了秋天,山上的水果开始采摘了。村民们把水果摘完也不用再往山下送了,把成筐的水果放在路边上等着就可以了。收购水果的汽车,直接能开上来把水果装车拉走。第三,这条路还是一条备战路,一旦发生战争,拉着枪支弹药的汽车,能把枪支弹药很容易地送到山上。 当初规划这条路的时候,县乡两级的领导,和交通局里的领导,也都亲自到实地考察过。把这条路定下来以后,聘请了省公路设计院的技术员来到现场。他们根据县乡和交通部门领导的要求,设计好了整条路的路线,路的宽度和高程及整条路的长度。这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以后,就等着开工修建了。可是,修路的资金却没有了来源。交通局里没有这部分资金,县里财政紧张,乡里就更没有这部分钱了。最后没有办法了,就把这么大的一个工程,给了青山乡的各个村里,当成了每年冬季的义务工工程。 于金水和老婆推着独轮车,来到了大山湾村的后面,再往上走就是一溜爬坡了。因为这条路在山半山腰的位置,人就是空着手往上走一得喘粗气。今天,于金水推着车子,明显的有些吃力。他喘着粗气对老婆说:“车前头有根拉车绳子,你得给我拉着车走,要不然,我还真是推不上去。” 老婆听了,对他说:“你不是有浑身使不完的劲吗?昨天晚上的那个欢劲到哪里去了?折腾得我半夜也没有捞着睡觉。” 于金水听老婆这么说,有点害羞地说:“床上的那个劲,能和推车扯到一起来吗?我不是喝酒了吗?要是不喝酒,十天半个月的也想不着和你开会交流哎。” 老婆说:“你都五十多的人了,天天喝酒还不要命,你要是喝出个好歹来,我的后半辈子可就没法过了。” 于金水说:“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还真是不假。你说说,我才五十多岁,怎么有时候,也是有腰酸腿疼的毛病呢?” 老婆听了,叹口气说:“唉——你们这些人,还不都是年轻的时候不姑息身体,干活逞能累得吗?我有时候也在想,咱们就一个儿子,咱们以后要是得了病,老了不能动了,谁来给我们钱养老啊?儿子他们挣得那点工资,自己用着都不宽快,哪里还能顾得上我们老两口呢。我想着,以后你的这个村主任也别干了,这个主任,就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还不挣钱。不干村主任了,咱们就有时间干个小买卖。最不济也像李玉山那样放一群羊,一年也能挣个几千块钱。咱们趁着还能干,挣点养老的钱,等我们以后老了就不用犯愁了。” 于金水对老婆说:“你说的这个事,其实,我早就想着了。于月秋也和我说过几次了。她看着咱们村里的那些老人,现在身体基本上都有毛病。也没有本事挣钱了,他们就连看病拿药的钱都没有。她就想着自己搞一个养猪场,或者是养牛场,要是挣了钱,每个月都给这些老年人发点生活费。” 老婆听了,说:“我给你说吧,真是前有车后有辙,这些老年人的今天,也就是咱们的明天。连于月秋这么年轻都想着了,咱们要是再耽误几年存不下养老的钱,那就真的是成了老来难了。” 他们两口子说着话,来到了他们村里去年没有干完的地方,看着这里已经来了几个村民。他们看见于金水两口子来了,一个村民对他说:“主任啊,今年一个人修多少米啊?你先给量出来,咱们先干着呗。早干完了早回家,家里还有不少活等着干。” 于金水还在喘着粗气,说:“不忙,先抽一袋烟喘口气再说,王法国他们马上就到。就是先给你们量出来,你们五七六天的也干不完。” 这一整条路,基本上全部都是麻姑石的基础。在去年修路之前,乡里从外面找来了爆破队,顺着原地貌的路基础上挨着放了一遍炮。放炮以后,路基就有了大概的雏形。各村里来了人以后,都按削高填凹的办法。高地方的土用不了,就把多余的土装到小推车上,推到低洼处把坑洼填平。最后,再把剩余的土都填到路边上就行了。路基上还有过高的地方,也值不当地不再来放炮了,只有靠人工用镢头刨平。 于家寨村里,这条路一共分了一千一百米。去年,他们村按每人八米,分到各家各户自己干自己的。有干得慢的人家,一个多月都还没干完。今年,他们于家寨村里还剩下四百多米。等到王法国他们几个人来了以后,就按全村人口的总数量平均分开。今年,一口人合着五米左右。王法国和李勇两个人扯着皮尺,谁家先来了人,就给谁量出来今年他们家里应该干的米数。就这样,来出义务工的人陆陆续续地来,王法国就和李勇随时给他们量出该干的米数来。 这时候,只见陈热闹和李玉福两个人,李玉福在后面推着独轮车,陈热闹在前面拉着车子也来到了工地上。于金水看见了,问陈热闹说:“你们两家是不是又合伙干啊?” 陈热闹听了,马上说道:“我才不上他的当唻,我干我自己的,一天想干多少就干多少。不能耽误了我天天好回家放羊。” 于金水听了陈热闹的话,觉得很奇怪,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陈热闹说这样的话。他停下手里的活,说道:“是我听错了,还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你陈热闹家里也养上羊了?” 陈热闹听了,一脸不高兴地说:“你也别谅鸡没有奶子,人家老母鸡照常能养一大群小鸡。你们也别看不起我,我不但喂了两只母羊,抽空我还赶集卖青菜。” 陈热闹这几句话一说出口,在场的这些人都感觉到很吃惊。他一个打了五十多年光棍的人,还是村里一个出了名的懒汉。就连他欠的集资提留款,都是使银行贷款还上的。他哪里有钱买羊喂羊?他哪里有钱贩青菜做买卖?这个事,他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 李玉福看着这些人,一脸不相信人的表情。说道:“一开始,我也不相信。等到我到了他家里一看,他家里还真的喂着两只母羊。人家热闹兄弟,放羊还不耽误赶集卖青菜,并且,一个集上还能挣不少钱。” 这些人们听了李玉福的话,都像是遇着了稀奇事一样,七嘴八舌地问开了陈热闹:“热闹啊,你是贷款买得羊吗?” “热闹啊,你是想当羊倌吗?想发养财吗?” “你赶四集卖青菜,一定是很挣钱吧?” ………… 陈热闹看着这些人奇怪的表情,里面还夹杂有一些怀疑嫉妒的情绪。他看了,心里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生气。对这些人说道:“挣钱赔钱,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都和你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们问的这些事,我就是不告诉你们,你们自己寻思去吧。” 来工地上干义务工的人越来越多,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来了人。这时候,人们对陈热闹的事情已不再过问了,都同时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今天,怎么没有见到书记于月秋来工地呢?并且她娘家也没有来一个人。难道是他们的家里出了什么事吗?人们抱着怀疑的目光,又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李玉山和他的儿子李辉倒是来了。再说了,现在于月秋已经和他们老李家不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他们两家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从这种情况看来,一定是他们老于家出了什么事?好奇心,是人的天性。有些人,就开始在和左右干活的人打听,到底他们老于家出了什么事?要不然,于月秋是不会不来工地上的。 到了下午,于月秋找了一辆出租三轮车,拉着她和于亮的媳妇离开医院回家了。她们两个人到了家里,看见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于月秋也没有说话,扶着小琴直接去了她和于亮的屋里,又帮忙让小琴躺在床上。小琴有点过意不去地对大姑姐说:“没有事了姐,我没有那么娇贵,你也不用担心了。于亮可能在兔子圈里。” 于月秋听了,说:“不要伤心了,你好好注意休息。让于亮给你多做点好吃的,增加一些营养。我去看看咱娘去,她一直很担心。” 于月秋说完,出来随手把屋门带上。她来到当天井里看着堂屋的门关着,她过去一边推开门,一边问道:“娘啊,你在屋里吗?” 她问了两声,才听见娘在里屋里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地说道:“是月秋来了吗?你兄弟媳妇回来了?” 于月秋听见老娘在床上躺着,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赶忙进来问道:“娘啊,你怎么躺在床上?你不舒服吗?” 娘听到于月秋担心地问她,还是躺在床上没有动。于月秋看见这个情景,就知道老娘是病了。她担心地摸了摸娘的额头,倒是不发烧。她又攥住了老娘的手,觉得老娘的手像冰块一样冰人。于月秋着急地问:“娘啊,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咱们去医院吧。” 老娘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有病啊,我就是听……见于亮说,流下来这个孩子是个男孩。我一下子心疼得浑身瘫软了,头晕得也……抬不起来了。月秋啊,您娘不行了,我要去见你们的爹去了。唉——我怎么有……脸像咱们家里的老祖们交代啊?” 于月秋听到这里,知道娘年纪大了。确实是也经不起折腾了,她听见小琴被流产的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对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无疑就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她看见老娘很费劲地说了这几句话,又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她就慢慢地走出来,来到兔子圈里找到了正在喂兔子的于亮。弟弟看见姐回来了,说道:“你们都回来了,小琴没有事吧?” 于月秋说:“小琴没有事,这两天她心情不好,你要多关心关心她,给她增加一些营养。” 于亮说:“行,小琴我会照顾她的。可是,咱娘,这一次有点麻烦了。都怨我没有管住嘴,给娘说了实话,她就一下子受不了了。” 于月秋说:“我刚才看过咱娘了,看来这个坎,她怕是很难过得去。我现在就去找医生,来家里给咱娘看看。” 现在他们于家寨村里,成立了一个青山乡医院,于家寨中心卫生室。里面的医生,都是从青山医院里来的,这里的医疗条件也和青山医院差不多。于月秋来把她娘的情况给医生一说,医生也没敢停留,就和于月秋一起来到了她娘的家里。 医生打着手灯,看了看她娘眼珠子,又拿着听诊器在她老娘的身上听了半天。最后,喊了几声,只见于月秋的娘只是喘气,其余的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时候,医生对于月秋和于亮说:“你们给有年纪的准备后事吧,好的希望不大。” 于亮问:“她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到了今天下午就不行了呢?” 医生说:“像您娘的这种情况,一个是年纪大了,一个是她常年身体不好,根本受不了大的刺激。也就是说,这几年,她就是靠着一个愿望,在支撑着让她活下去。一旦这个愿望破灭了,她的这个精神支柱也就没有了,她也就没有再活下去的意义。就是再好的医生,用再好的药,对她来说也没有用了。” 于月秋问道:“大夫啊,我娘,还能活多长时间?” 医生对她说:“三两天还没有问题。她现在的这口气咽不下去,可能是在等人。你们外面还有什么重要的亲属,抓紧叫回来吧。” 医生说完,背着药箱走了。于月秋、于亮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娘。心想:看来,老娘是在等于庆他们三口。在咽最后一口气之前,一定是想见着他的大孙子帅帅。过了一会,小琴来到了这堂屋里。她对床上躺着的婆婆,哭着说道:“娘啊,娘啊,是我对不住您老人家啊。” 于月秋对她说:“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太难过了。于亮啊,咱们还是赶快给你哥于庆他们打个电话去吧,让他们快点回来见咱娘最后一面。到晚上,还是你去吧,把于金水和李伟的爹李玉山请过来。让他们两个人,给咱们帮忙拿拿主意。” ------------ 第六十一章 老娘去世了 于庆一家三口,接到了弟弟于亮的电话,马上去找领导请了假,连夜坐车往家里赶。到了第二天早晨,他们三口人就来到了家里。于庆看见自己的亲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滴滴答答”地流了出来。他握手老娘那冰凉的手,对娘说道:“娘啊,您不孝的儿子于庆回来了。” 于庆喊了他老娘好几次,他娘都没有反应。这时候,于月秋对老娘说:“娘啊,您的大孙子帅帅回来了,你快睁开眼看看您的大孙子吧。” 于月秋伸手把于庆的儿子帅帅领到床前。大孙子对躺在床上的奶奶喊道:“奶奶!奶奶!我来了。” 这时候,只见他奶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的大孙子帅帅。脸上露出来了艰难的笑容,一颗浑浊的眼泪从她的眼里流了下来。奶奶看着大孙子张了几张嘴,看样子是想说什么。可是,她张了半天嘴,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最后,她面带笑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于家寨村里的那个白事知客二老头,已经去世了。现在村里要是有白事,就有李玉山和于金水给主家操心办理。不管是谁在村里当这个知客,这几年又开始了,流行以前那红白事的老传统。就连吹鼓手和小戏班子,也都出现在了红白喜事的现场上。 从昨天晚上,李玉山和于金水就被于亮给叫来了。今天,他们看着于月秋的老娘咽气了,就开始着手准备丧事上的一切事情。第一天的事情,就是知客领着亡人的孝子和亲朋好友,去给亡人送路。送路就是让亡人的孝子,在野外的路上多烧冥币,好让亡人到了黄泉路上用。帮忙的人把烙熟的打狗饼子,用线串上绑在亡人的手脖子里,是让亡人在路上遇到了恶狗,用来对付狗的。 送完路以后,就该去村东头的土地庙上泼汤了。汤是用小米熬的粥,装在一个泥罐子里,用两个人抬着走在泼汤的队伍最前面。泼汤的队伍,还是亡人的孝子和亲朋好友。现在都穿上了白布做的孝衣,在吹鼓手吹得喇叭声中,慢慢地往土地庙走去。泼汤的寓意,一个是给土地老爷报告家里出了丧事,也是对土地老爷的敬畏。再一个就是让亡人,在土地庙上喝了汤,就该上路了。泼汤分早中晚三次,三天的时间一共泼八次。 泼完汤回来,李玉山和于金水就和孝子们商量,给亡人和子女的至亲送信了。送信的多少,这关系着这个丧事吃喝场的大小。也好让主家先拿出一部分钱当垫底金,好去安排人去购买丧事上用的白布、白鞋、泥罐子、泥盆子、芦苇席……。要是主家有提前买好的棺材板子,直接安排木匠来做棺材就行了。要是没有提前准备好的木头,只能安排人员去购买木头,或者是去棺材铺里买现成的棺材。另一个,要抓紧办的就是买菜、买饭、油盐酱醋什么的了。俗话说,兵马不动粮草先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帮忙的该吃饭,一些至亲也有早来的,这些人也敢管饭。 就这样,于月秋老娘的丧事。有李玉山和于金水,他们两个人给操持在着,都在顺顺利利,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到了第二天,负责给主家至亲报信的人,一早都骑着自行车出发了。接到信的这些亲戚家里,不管路远还是路近,晚上都来给亡人行礼。来行礼的这些人,提前都要到屋里参灵,他们参灵的时候,孝子会磕头把孝衣、孝帽子、孝布的都给奉上。他们等到该行礼的时候,都穿着孝衣,戴着孝帽子,在吹鼓手高昂的喇叭声中,恭恭敬敬地开始行礼。是小辈的要行八叩礼,平辈的行四叩礼。八叩礼,也就是八次跪下磕头,八次站起来作揖。行完这个八叩礼,还要给屋里跪谢的孝子们,磕一个头还礼。 晚上这个给亡人行礼的时候,吹吹打打的,还有唱小戏的根据点戏人的要求,唱民间小戏。行礼的人又都穿着孝衣,确实是让来看热闹的人,感到新奇和热闹。 到了第三天,就是亡人出殡的日子了。这一天,村里来帮忙的厨子,可要忙活开了,这样的丧事,一般都要有五六十桌的大席。所以来吊孝的亲朋好友,行完了礼就来坐席吃饭。吃完饭,一般的亲戚就可以回家了。但是,至亲还不能走,他们还要等到出殡的时候,在路上行路祭礼。行完了路祭礼,然后,就随着出殡的队伍去墓地。在墓地上,给亡人行完最后一回告别礼以后,这个丧事就算是完成了。就等着三十天以后,再来给亡人上五七坟。 于月秋在老娘这三天的丧事中,想到了很多事。让她心里一直放不下,和不能原谅自己的。就是老娘最后一次,去她的家里找她。于月秋很明白,老娘拖着老态龙钟的身体,累得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来找她。她要不是很生气,老娘绝对不会来找她的。说来找于月秋,这只是说得好听的话。说白了,老娘就是来找她问罪的。她老人家认为,儿媳妇被计生办工作组的人给抓去。就是有人给举报了小琴怀孕的事,还领着工作组的人去了小琴的姨家,小琴才被抓走的。这件事,一定是闺女于月秋当官得罪了人,是他们为了报复咱们老于家,人家才这么做的。 后来知道儿媳妇被送到了医院里,给她做了人工流产。就这样,一个都六七个月大的男孩就没有了。她想抱孙子的愿望,也突然间破灭了,别说她还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就是一个健康的中年人,也一下子接受不了。于月秋想:老娘就这样抱憾离开了人世间,都是我给她造成的。我就是一个不孝之子啊,我为了自己的虚荣之心。当什么劳动模范,当什么大队书记。如果不是这样,如果小琴的这个孩子能生下来。老娘一定不会走的这么早,于亮两口子也不会生我的气。 于月秋自从那次催交村里的,那些欠公粮和集资提留款的时候。他领着村两委的村干部,到了这些欠账人的家里看了一回。她发现,这些欠公粮和集资提留款的人家,基本上都是一些老年人。他们的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腰疼腿疼的毛病,这也是他们年轻的时候干活累得,从那时候就留下来的病根。现在他们老了,身体不中用了,这些病就都出现了。身体有病,不能再出力干活挣钱了。就靠地里一年收得那点粮食,再交上公粮,哪里还有余粮卖钱交集资提留的钱呢? 乡里清欠队进村清欠的事情,她也是真不想让他们来。可是,就是因为这些没有收上来的公粮和集资款,乡里的领导,就经常提着耳朵觳觫牙的让他们收上来。于月秋他们也是被逼到墙角里,进了死胡同。实在是没有办法想了,才同意让乡里的清欠队进村清欠。 就是这一次进村清欠,于月秋就觉得自己像是犯了个大错,又像是自己做了对不起乡亲们的事一样。内疚得她经常晚上睡不着觉,特别是在外面见了被清欠的那几家老年人,更是感觉没有脸见他们。过后,她的心里总是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得想什么办法给他们弥补,以此,来挽回自己对他们的亏欠。其实,想给他们弥补很简单,那就是想法挣钱。只要是自己挣了很的多钱,那就有能力来照顾这些老人了。别说是每一个月给他们发生活费,就是替他们把公粮和集资提留款交了,也就给他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于月秋,现在终于想通了,也终于拿定了主意。这个村支部书记,绝对不能再继续干下去了。如果继续干下去,还是天天忙着收公粮、收集资提留款、分派义务工、抓计划生育、收超生费、寻找躲避的育龄妇女……你就根本没有时间,去想法挣钱,来帮助村里的这些老年人。 老娘的丧事办完的第二天,于月秋和于庆、于亮他们商量,要答谢一下李玉山和于金水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人操心费力的,在他们家里熬困了好几天,也确实是不容易。到了晚上,于月秋和于庆的媳妇,在家里做了一大桌子菜。于庆和于亮老早地就把李玉山和于金水,给请来了。 他们一开始的客套话咱也不用说了,等到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以后。于月秋对于金水和李玉山说:“我现在有一个想法,想请你们两位长辈给我参谋参谋。” 于金水看着一脸郑重其事的于月秋,说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有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尽管说就是。” 于月秋说:“这件事,我以前也给你提起过。我想办一个养殖场,养猪、养牛、养羊的什么都行。我就是想挣些钱,帮助一下咱们村里的这些老年人。如果,要是想把这件事做好,我就得辞去支部书记的这个职务。才能安心地去想法挣钱,去干我想干的事情。这个书记的位置,我去乡里推荐让你来接手。你们觉得怎么样?” 李玉山吃惊地听完于月秋的话,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等到最后,他是不会轻易地发表意见的。他只是看着于金水,想听听他的意见。这个时候,于金水可不管你李玉山在想什么,也不管你李玉山发表不发表意见。他对于月秋说:“你说的这件事,我觉得不怎么样。一个是你不管干什么买卖,都不耽误你继续担任支部书记。二个是,我也正想着,我以后年纪大了,没有精力担任村主任的这个差事了。我也想辞职,跟着玉山哥学着放养去。你想挣钱,我也想挣一些养老的钱。” 这时候,于亮对于月秋说:“姐啊,你也不要太自责了。咱娘并不是真心想去埋怨你,她也是一时心疼自己的孙子没有了,没有地方撒气,才去找你的。我们两口子,更没有怨你的意思。我们已经想通了,该着没有养儿子的命,我们以后也不再强求了。好好养好我们的兔子,多攒一些钱。把我们的两个闺女培养有出息,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于庆也对姐说:“这么多年了,我和于亮心里都有数,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太多太多。你现在也不年轻了,没有必要再去干操心还有风险的事了。你如果缺钱,我和于亮会管着你花钱的。” 于月秋说:“你们兄弟俩对姐的好,真是没得说,我都记在心里。可是,你们还不了解我吗?以前,我认为自己当了官,就能为村里的老少兄弟爷们办一些好事。以前,是集体所有制,只要想法能让社员们都能吃上饱饭就很好了。那时候,也确实是有能力,去为社员们办一些好事。可是,现在,农村的一切都是私有制了。我们两委成员,想给村民们办一些事实,想为村民们创造一些财富,却是无能为力了。我们天天要干的工作,就是收公粮、收集资提留款、抓计划生育、收超生费、到处寻找躲藏的育龄妇女……别说还经常去乡里开会了。就这些事,就把我们两委成员,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了,哪里还有时间能为村民们办一些好事呢?所以,我就想到了辞职,也只有这样,才能安心地干好我想干的事情。” 到了这个时候,李玉山说话了:“于金水想辞职,因为年龄大了是个借口。月秋想辞职,乡里的领导不可能同意。你想搞养殖,办实业,你的这个书记就还得继续干下去。这样,你能容易拿到上级的扶持款和扶贫款。现在,上级对咱们农村,有个支持发展乡村经济的惠民政策。要是能争取到对农民的这些扶持项目。那将对你以后想干的事业,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李玉山说完这段话,在坐的人都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过了一霎,于庆说道:“玉山叔,你真是了不起。你对农村今后的发展,和上级对农村的一些惠民政策,分析的很透彻。我真是佩服你。” 李玉山说:“我就是听新闻多一点,记住了一些上级的惠民政策。你姐要是不当这个书记了,想争取一些扶持项目就会有难度。” 于金水说:“玉山说的对,你还是先干着这个村书记。等到以后把你的事业发展起来了,再想着辞职也不晚。” 于月秋听到这里,心里很是佩服李玉山。他不仅对当前的形势和政策了解的这么透彻,还对农村现在和未来发展规划,都设想的这么周到。李玉山,还真不一个等闲之辈。我不辞职,想得到国家对农村的扶持项目,应该是容易一点。但是,这个村支书,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付枷锁。让我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自我,干着自己不愿意干得事情。要想自己搞养殖,办实业,给村民们做些有利的事情,就得要无官一身轻,集中精力去做好这件事情。 ------------ 第六十二章 辞职不干书记了 又过了一天,于庆他们一家三口,因为工作忙要准备回去上班了。于庆在走的时候,对姐深情地说:“姐啊,你对咱们这个家已经是付出的太多了。为了我们能吃上饱饭,你从十四岁就辍学回家到生产队里干活,帮忙给家里挣工分。为了我们能在学校里多吃一个煎饼,你却在工地上天天饿着肚子,还坚持干着那么劳累的活。姐啊,你现在已是一个年近半百的人了。你要是真不愿意再干这个书记了,就退下来吧。以后,你到我们家里去,和我们一起过吧。” 于庆的媳妇也说得:“姐啊,于庆说得对。你就到我们家里去吧,也好帮忙看着你的侄子上学。” 于月秋看着弟弟和弟媳妇这么懂事,心里感到很欣慰。对他们说:“谢谢你们了,我在农村里生活惯了,也不想离开这个地方。你们放心吧,以后,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回去安心上班就是,不要挂念姐。” 于庆听姐这么说,就知道让姐去他们家,和他们一起过日子是不可能的。在于庆的心目当中,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她自己既然决定了的事,别人很难改变她。他对姐说:“姐啊,你要是想干成自己想干的事,就一定要全力以赴,集中精力的去干。如果,你真的想办一个养猪场,就一定要先学会养猪的技术,懂得养猪场里面的一切程序,才能做到有备无患。” 于月秋听了于庆的话,突然让她茅塞顿开。对呀,自己不懂这方面的业务,怎么去养殖和管理呢?她对于庆说:“你的这个话真是提醒了我,可是,我要到哪里才能学到这方面的技术?还有养殖的经验呢?” 于庆说:“姐啊,不下到河里,不知道河水的深浅,不爬山,不知道爬山的艰难。还是那句话,你如果想养猪。你就得不怕累,不怕脏,去人家养猪场里干上一段时间。只有自己亲自去体验了,才能学到真材实料的养猪技术和经验。” 于月秋心情激动地看着于庆,她没有想到,这个当老师的弟弟,会说出这么让人佩服的道理来。她最后说:“好了,我记住你说的话了。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帅帅再见。” 侄子帅帅高兴地和姑姑摆摆手,说:“姑姑再见,我们走了。” 于月秋和于亮一家四口,一起看着于庆他们三口上了公交车。他们看着渐渐远去的公交车,过了很长时间才回家。他们的心里都有一种,和亲人分别恋恋不舍的感觉。以前,老娘还活着的时候,于庆他们一家三口,都会在放了暑假回来陪着老娘过上一阵子。放了寒假的时候,他们三口都是回来,一家人一起过春节。现在,老娘去世了,他们在暑假里和寒假里,还会回来吗?还会回来过春节吗? 这还是两年前,有一次,于月秋在县上开会的时候。听说金庄镇有一个养猪场,干得很红火,一年就能挣到十几万块钱。当时,她听说了以后,羡慕了很长时间。她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以后,只要是有机会,她就打听这家养猪场的事情。后来,于月秋终于知道了这家养猪场的真实情况。原来这个养猪场的场长,也是一个地区劳动模范。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便辞去了大队书记的职务,在家里专心干起了养猪场,几年的时间他就发了。成了远近闻名的养猪能手,他还上了报纸,参加过地区举办的乡镇企业,先进单位表彰大会。 于月秋送走了于庆他们一家三口以后,她回到家里安心地写了一张辞职书。第二天,于月秋直接来到了青山乡党委,把自己辞去于家寨村支部书记的辞职书,交给了乡党委书记赵丽。赵丽拿着于月秋的辞职书,对于月秋辞去于家寨村支部书记,她并没有感到惋惜。 这些年来,她对于月秋一直是没有太多的好感。在她的心底里,对于月秋不说是有记恨吧,但是,当年在白龙潭水库的事情,她还是耿耿于怀。她认为,当年,要是没有于月秋的出现。那个地区劳动模范,就一定是她的。她也不可能,在这么大的工程即将完工的时候,离开了女石匠连,离开了工地。把自己辛辛苦苦干出来的成绩,拱手让给了别人。 她在白龙潭水库工地上,领导着三百多个女石匠,创造了妇女们在建国以来,第一个有女人单独完成的工程项目。赵丽后来常想,如果自己坚持干完这个大工程。自己不但是地区劳动模范,还很有可能成为省劳动模范。如果要是那样的话,现在就不是这个小小的乡党委书记了。最低也能当上县委书记,甚至是市长或者是市委书记。每当她想起这些,她都把于月秋当成了自己仕途上的一块绊脚石。 今天,赵丽看完于月秋的辞职书,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她对于月秋说道:“你这个时候,辞去于家寨村支部书记的职务,我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但是,人各有志,我也不能强行留着你,耽误了你发财时机。你以后,要是有用得着咱们青山乡党委的时候,我会尽量给你提供帮助的。” 于月秋没有想到,赵书记对她辞去于家寨村支部书记的事,会是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她很客气地谢道:“谢谢赵书记能够理解我,也谢谢您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无私帮助。于家寨村这个村书记,您觉得有现在的副书记,李勇担任合适吗?” 赵书记听了于月秋的话,平静地看着她,然后说道:“至于于家寨村书记的这个人选,就不老你再操心了。我们乡党委,会选举一个有能力的人,来担任这个村书记的。绝对不能让这个‘粮囤’村倒下去,于家寨村一定还会是咱们乡里的一面旗帜。好了,于月秋同志,我也真心地祝你在今后的工作中,继续创造佳绩。” 于月秋走出乡党委大院,浑身突然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感。但是,也有一种人走茶凉的感觉。她回过头来,又仔细地看了一眼,这个曾经让她有过美好梦想和无奈的地方。这个时候,从她的内心深处,又觉得有一丝丝失落的感觉。但是,当她想到,村里的那些烦人的工作,以后,再也和她无关的时候,她心里的愉悦就一下子把失落感,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她思绪万千地骑着自行车,一会的工夫就回到了于家寨村。又直接来到了这个十几年来,让她狂热和诸多烦心的村委办公室里。她在这里,和村两委的这几个人,度过了一个个让人兴奋、满足和骄傲的日日夜夜。还有犯愁、彷徨、煎熬的日子。 于月秋在办公室里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站在办公桌前,慢慢地把这个村委办公室,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最后笑了笑,心情有些复杂地摇了摇头,拿着自己的东西就要离开。就在这个时候,王法国突然来到了办公室里。他看着表情有点怪的于月秋,又看见她手里拿着已经收拾完的东西。他感到奇怪地问道:“于书记,你怎么了?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于月秋看见王法国奇怪的表情,对他说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咱们村里的书记了,我刚从乡党委里辞职回来。” 王法国听了,吃惊地说道:“我昨天听于金水说起过,你想辞职的事情。你不是还没有定下了吗?没有想到,你真的辞职不干了。” 于月秋说道:“我辞职的这件事,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一直到今天,才算是办好。以后,你们几个人还要好好地干。” 于月秋说完,出来把东西放在自行车上,推着自行车离开了村委办公室。来到家里把自行车放好,心里想着把该办点事,总算是办利索了。临时也没有什么让她烦心和操心的事了,可以好好地轻轻松松地歇上几天,再考虑下一步的计划。其实,她下一步的计划,也不用再怎么考虑了。她在送于庆他们走的时候,于庆都已经替她考虑好了。 她想到这里,突然感到头有点晕晕乎乎的,就想着赶快躺下来好好地睡一觉。接着她哈欠连连地来到床前,躺在床上,马上就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王法国一直把于月秋送出了办公室的大门外面,他看着于月秋远去的背影。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干得正好好地,为什么突然就辞职不干了呢?她难道是感觉现在的这个村书记不好干了,干累了想歇歇了。或者是,她又有了好的工作,有了挣大钱发大财的好项目了?唉——不管怎么说,于月秋这么多年来确实是干的很累。特别是包产到户,把土地分给个人种了以后,她的担子就更重了。就连我们跟着她干的这几个两委成员,也是觉得干得很辛苦。很多事情,都是明摆着的。要想干好和完成上面分派下来的任务,就一定要得罪村里的老少兄弟爷们。要想不得罪老百姓,上面的领导那里,你就没有办法去交待。现在村里的干部,也可以说是在和干义务工一样。给的那点工资,还不够上面领导的一顿饭钱。外人问起来的时候,给的这点工资自己都觉得说不出口,觉得脸红。这样想想,于月秋辞职不干这个村书记,也是对的。 王法国想:于月秋突然辞职不干了,我们村两委的那几个人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我现在应该去告诉他们一声,马上就要快到年底了,村里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还等着我们去干,去解决,去处理。对了,我先去找找李勇去吧,他是咱们村里的副书记。 王法国想到这里,出来办公室就朝李勇家里走去。当他来到李勇家的时候,发现他们家的大门锁着。他看了心想:现在是冬季,地里也没有什么活啊?村委里也没有什么事,他们两口子怎么都没有在家里呢?他一边想着,一边又朝于金水家里走去。他想找不到李勇,找到于金水也行。 他来到于金水家大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于金水和他老婆,推着小推车回来了。王法国看见了忙问道:“这么冷的天,你们两口子干什么去了?” 于金水看见了王法国,对他说:“你们家里人口多,分的那些修经济路的义务工几天就干完了。我们家里的,一直到今天才算是完成。” 于金水的老婆秋菊接着说道:“这不是于月秋的娘办丧事吗,又耽误了好几天。今天去,又和李玉山一起,帮忙把于月秋的那些义务工干完。哎呦——这两天,真是累得腰酸腿疼的了。” 于金水这才问:“你找我有事吗?” 王法国说:“我刚才在办公室里遇到了于月秋,她真的是辞职不干这个村书记了。我想找你和李勇说一下,咱们几个今后该怎么办?” 于金水听王法国说,于月秋真的辞职不干这个村书记了,还是有多少一些吃惊。因为前几天,才和李玉山在于亮的家里说起过这件事。李玉山的一番话,让于月秋听了,也好像是她还有再继续担任,这个于家寨村书记的意思。因为也只有干着这个村书记,才有可能捞着得到上面的扶持项目。怎么就在这短短两天的时间里,她就辞去了村书记的职务了呢?是什么原因让她改变的这么快呢?于金水想到这里,对王法国说:“我们回来的时候,看见李勇两口子,还在大山湾工地上,看样是他们家的义务工还没有干完。” 于金水的老婆秋菊,也奇怪地说道:“您说,她干得好好的,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呢?俺们还想着不干这个村主任了呢,她倒是好,不声不吭地就撂挑子了。” 于金水看了老婆一眼,对王法国说道:“以后的工作怎么干,那是以后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咱们几个人搭班子,一块干工作已经是十好几年了。没有工作感情,也还得有人情吧。怎么着,咱们也得在一块吃顿饭。” 王法国也忙说:“这是应该的,毕竟是于月秋也给咱们村里,出力受累的这那么多年了。等一会,李勇回来了,我叫上山杏就去安排,晚上,一起热闹热闹。” 于金水两口子回到家里。于金水一声不响地掏出一支烟,打着火机点上使劲抽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吐着烟雾,好像是在想着什么。秋菊看着满腹心事的丈夫,轻声对他说道:“咱们刚才在工地上,和李玉山说好了合伙放羊的事。于月秋就去辞职了,这会不会影响到咱们的事情?你再去辞职不干村主任了,乡里的领导会答应吗?” 于金水吐出一口烟雾,说:“这个事,我也说不准。咱们已经和李玉山定好了,不管乡里准不准许我辞职。咱们这个放羊的事情也得干,咱不能失信于李玉山。” 秋菊说:“你说得对,李玉山想和咱们合伙放羊。他也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山上放羊顾不过来。要是你和他一起到山上放羊,你们两个人前边一个,后边一个的互相招呼着。就是放再多的羊,羊也不会跑丢了,也好管理了。这样对咱们两家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于金水看着老婆,第一次夸奖她说:“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你把这个事分析的还真是不错,这确实是两家都有利的事情。” 秋菊得到了于金水的夸奖,高兴地去洗菜准备做饭去了。 ------------ 第六十三章 去养猪场里打工 过了两天,于月秋稍微准备了一下。想着先去金庄镇的那个养猪场里看一看,他们场里要是缺人,就去他们的养猪场里打工去。他们的养猪场里要是不缺人,就再找别的养猪场。既然辞职了想办一个养猪场,就得从第一步开始走下去。不但这样,还一定要扎扎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金庄镇距离青山乡有四十多里路,于月秋想了想还是骑着自行车去吧。要是那个养猪场离镇驻地远,打车不方便的话,还是骑着自行车方便一些。现在反正是无官一身轻,也不着急回来。今天要是太晚了,就在金庄镇上住一宿,就当是出去玩了。 现在是寒冬腊月的天气,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于月秋头上围了一条厚厚的杏黄色围巾,身上加穿一件蓝色的外套,脚上穿了一双棉鞋,手上戴了一双棉手套。虽然是她今天加穿了厚衣服,但是,骑在自行车上还是觉得,被寒风吹得浑身冰凉。 她骑着自行车刚刚过了青山乡驻地,再往前走,就是一溜上坡的山路。这时候,于月秋只能两腿用力蹬车,自行车才能继续前进。刚才出门的时候,还被冻得出不开身,现在,感觉到浑身上下都热乎乎的,就连手脚也不觉得冷了。 两个小时以后,于月秋终于来到了金庄镇驻地。她下来自行车推着往前走,想找一个人打听一下,这个养猪场到底在什么地方。她看见在路边上有一个卖大白菜的老头,她赶忙过去很客气地问道:“大爷啊,麻烦问您一下,咱们镇里的这个养猪场在什么地方?” 这个老头耳朵有点背,于月秋又大声问了他一遍他才听清楚。老头站起来,大声说道:“这个养猪场啊,在夏家湾。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走,不差道就能找到。养猪场就建在山坡上,老远的就能看见,全是一片白色的墙。” 于月秋又问道:“大爷啊,离那里还有多远啊?” 老头说:“不远了,六七里路,你骑着洋车子一会就到了。” 于月秋打听好了路线,知道养猪场在什么地方,也就都放心了,也不着急了。然后,她又骑上自行车,按卖白菜老头说的那条路,不紧不忙地往夏家湾养猪场走去。 这条路是顺着一条小河修建的,一直往里,应该是通到山里去了。于月秋看着沿途风景,冬天里的野外有一些萧条的感觉。也就是有十几分钟的时间,看见在前面出现了一个村庄。这个村庄坐落在路西面的一个山湾里,坐北朝南而建,村里的院落像阶梯一样,顺着北山坡越建越高。村庄东面就是那条流向金庄镇的小河,现在的小河里面,水谁虽然是不多,但是,却没有结冰。看来,小河里的水,应该是从山里面的山泉里流来的。山泉水,到了冬天,从地底下流出来的时候都是热乎的。 在这条小河东面的山坡上,有一片白色的大院子。这个白色的大院子,应该就是那个卖大白菜老头说的养猪场。于月秋看到了养猪场,也不觉得累了。她骑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仔细地寻找着去养猪场的路。一直来到村庄跟前的时候,于月秋慢慢地从自行车上下来。她看见在一处墙根里,坐着两个晒太阳的老头。他们一边抽着旱烟袋,一边拉着闲呱。于月秋看到这里,推着自行车过去,客气地问道:“这两个大爷,我问一下,这个庄是夏家湾吗?” 两个老头看着于月秋,说道:“是夏家湾,你找谁呀?” 于月秋虽然猜着,东山坡上那个白色的大院子应该是养猪场,但是她还是又问道:“你们村里的养猪场在什么地方啊?” 一个老头说道:“你说的是夏福征养猪的地方吗?” 于月秋听了,心想:我也不知道养猪的是谁唉,反正是有养猪的就行,先答应着再说吧。想到这里,她说道:“是的,就是这个养猪场。” 这时候,那个老头费劲巴拉地站起来,用手指着东山坡的方向,说道:“你看见那片白色的大院子了吗?那里就是夏福征养猪的地方。前面有桥,你过去桥,一直往上去就到了。” 于月秋听了,笑着说:“谢谢你了大爷,我过去了。” 说完,她又骑上自行车来到了那座小桥上,过了桥走了不远就是上坡路。于月秋只能下来推着自行车往上走。时间不长,她就来到了养猪场的大门口上。只见两扇很大的铁大门,关得严严实实,不过院子里的臭味早已跑到院子外面来了。于月秋把自行车放好,然后,敲了敲大铁门。一霎,大门上的小铁门“哐啷”两声打开了。一个老头站在门口问道:“你找谁呀?” 于月秋听了心想:我要是直接说是来找活干的,人家要是不缺人,一句话就把我给打发走了。她笑着问:“夏场长在场里吗?我是他的朋友,来找他有事。” 这个老头听了,对于月秋说道:“他在办公室里,你进来吧。” 于月秋听了,赶忙又把自行车一起推到大门里面。对老头说:“谢谢您了,办公室在什么地方?” 老头往北面一指,说:“北面中间的那间屋就是,你自己去吧。” 于月秋来到办公室门口,门口上方钉着一块写着办公室的牌子。她看了,知道这就是养猪场的办公室。便轻轻地敲了敲门,问道:“夏场长在吗?” 接着就听见里面有人说道:“谁啊?进来吧。” 于月秋得到了人家的允许,便小心地推开门来到了屋里。一到了屋里,她马上感觉到屋里温暖如春,和门外面真是两个季节。她又赶快转过身去把屋门关上,生怕让外面的寒气跑到屋里来了。她关上门,这才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礼貌性地站了起来。这个人五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魁梧,头发斑白理着短发,脸上均匀地出现了几道浅浅的皱纹。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精神,虽然算不上长得很帅,但也是一表非凡。他看着于月秋问道:“你是谁?找我有事吗?” 于月秋听了,一边把围头巾和外套脱掉,一边说:“我是青山乡于家寨村的于月秋,你是夏场长吗?” 这个人听了,有点吃惊地说道:“我是夏福征,你说你是于家寨的村书记于月秋吗?” 夏福征说着,忙过来和于月秋握手。重复着说道:“你是于月秋,对,你真的是于月秋,你的变化不是很大。你还能认出我来吗?” 于月秋听夏福征这么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因为在她的印象当中,根本不认识这个夏福征。但是,她马上就想到,听说夏福征当年也是一个地区劳动模范。他会不会是当年,和我一起去参加劳模会的那个劳动模范?她忙装作像是想起来一样,高兴地说:“你是不是当年,咱们一起去地区,参加劳模表彰会的劳模?” 夏福征看见于月秋记起他来了,又有些激动地说道:“是啊,当时,劳动模范当中,女同志,咱们县里就你一个。特别是咱们又是一起坐着一辆车去的。所以,我对你的印象很深,也很佩服你。” 夏福征说着,指着墙上的一幅裱得很大很漂亮的相框说:“我把咱们当年照得那张劳模照片,重新放大装裱了一下。你过来看看怎么样?” 于月秋这才看见,在北面墙上,最显眼的地方挂着一幅大相框。她赶忙走过去一看,他们当年的那几个劳动模范,胸前都带着大红花,都面带幸福笑容,清晰地站在这个大相框里。里面还站着面带笑容的程飞,于月秋就紧紧地站在他的身边。仔细一看,还能发现于月秋的头,还微微地有点靠向程飞。夏福征看着于月秋高兴的样子,说道:“于书记,看见你自己了吗?你那时候,真是又年轻又漂亮。” 于月秋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时间过得真快,觉不着的我们就都老了。我的这二十年算是白活了,至今还是一事无成。我真的很佩服你,你不但成了大老板,还上了报纸,当了先进典型。” 夏福征说:“你可别这样说,你可是不显老。你的身材还是那么好,还就像是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漂亮。” 于月秋听着夏福征恭维她的话,虽然是说得面子话,但是,她的心里还是很高兴。这时候,夏福征给于月秋冲了一杯茶,给她端过来,说道:“咱们也都是老熟人了,也不用见外。说说吧,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啊?不单是找我来叙叙旧的吧?” 听了夏福征的话,于月秋这才又回到了现实。虽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自己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得继续走下去。不过她自己也感到很幸运,刚到这条路的路口上,就遇到了领路人。她问夏福征:“夏场长,我今天来,是找你讨饭吃的。你们的养殖场里现在缺人手吗?我想来你这里打工。” 夏福征听了于月秋的话,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问道:“我没有听错吧?你一个堂堂的村书记,地区劳模,来养猪场里打工,这不是笑话吗?” 于月秋看着他一脸吃惊的样子,说道:“你没有听错,我现在已经辞职不干村书记了。下一步,也想跟你学习,在我们村里搞一个养猪场。可是,我想养猪,却对养猪这一行一点也不懂。所以,我就想到了你,来你这里打工学经验。你要是不缺人,我可以义务给你打工不要工资,只要是能让我学到养猪的经验就行。” 夏福征听到这里,好像是明白了。对于月秋说:“你也辞职不干村支书了?其实不干就对了。现在的村干部,是干出力捞不到好,还两头受气。不过,养猪的这个买卖也不好干,有一定的风险。俗话说,家值万贯,带毛的不算,说得就是这个道理。一旦猪得了猪瘟病,就有可能赔得血本无归。遇到市场行情不景气,饲料天天涨钱,猪价正好相反天天掉价。不喂吧,猪饿得‘嗷嗷’叫,喂吧,这就是天天往里面扔钱,就像是拿着钱打水漂一样。所以,你要是想干这一行,一定是想好了再干。” 于月秋没有想到,这第一步还没有踏进养猪行业的大门,就让夏福征给泼了一头冷水。她对夏福征说:“你说得这些,我倒也考虑到了。干每一行都存在着风险,要不然,我怎么会想到到你这里打工?就是想摸清这里面的每一个风险,也好做到有备无患。” 夏福征听了于月秋的话,看着她已经是看准了养猪的这一行,又说道:“你说得也对,不管干什么都做到提前预防,把风险降到最低。你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养猪的这个买卖你就能干。” 于月秋听到了她想听到的话,笑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养猪吗?就是因为我有你这个靠山。我早就想好了,只要是你夏场长愿意给我帮忙,我就一定能成功。” 夏福征听见于月秋说了这样的话,心想:你真没有把自己当外人,咱们只是认识,还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你现在就来找我当靠山。这个女人,还真不是一般人啊。他对于月秋说:“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忙,看来是我不帮也不行了。既然,你没有把我当外人,我就给你说一点养猪行里的干货吧。这一行,有一个见利快的捷径。但是,它得有一个先决条件。一般搞养猪场的人,一开始,都是去养猪场里买猪秧子。这样喂猪秧子,投资大,养起来周期也长,就造成了成本高,利润相对就低了。要是有熟人,从他那里买十几头母猪回去喂养。自己的母猪生得猪秧子自己喂,这样就大大降低了成本,利润就一定高。第一批猪还没有出栏,老母猪又能给生一批猪秧子。这样循环不断,你能有不挣钱的道理吗?在平时喂猪的时候,发现有留母猪的好猪秧子,就直接留下来。以后,也不用再买母猪了。” 于月秋听到这里,高兴地站起来,说道:“难怪我昨天晚上做梦,遇见了财神爷。今天,还真的是应验了。我遇到了你,可不就是遇到了财神爷了吗?” 夏福征看着激动得脸都有些泛红的于月秋,又说:“国家,这几年对养猪的这个行业有扶持政策。因为,它关系着民生问题的菜篮子工程。为了扶持农民养猪,最近又有一个好的优惠条件。那就是鼓励农民养猪,谁养一头母猪,就给谁奖励五百元现金。” 于月秋听了,惊得睁大了眼睛,问道:“国家真的有这么个好扶持政策?五百块钱,都能买一头母猪了。你快给我说说,国家还有什么扶持项目。我建猪圈,能给扶持贷款吗?” 夏福征也站了起来,对于月秋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办养猪场,想到我这里学经验,也不着急走了。今天中午,我请您吃饭。养猪的经验,我慢慢地给你啦。” 六十四 ------------ 第六十四章 三只小羊羔 夏福征今年五十一岁,他办养猪场已经六七年了。当他第一年刚刚把养猪场办起来的时候,困难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他不但缺资金,还缺技术。养得猪也是经常闹毛病,金庄兽医站里的那几个兽医,就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是猪一有毛病,他就往兽医站里跑。后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被逼的自学起了兽医。那个时候,真是把他忙得天天都晕头转向。镇里的领导,又经常找他不是开会,就是找他喝酒。最后,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便辞去了村支部书记的职务,安心地当起了养猪场的场长。 第二年的春天,他们的养猪场里发现了有七八头猪,得了口蹄疫病。这是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猪病,猪一旦得上以后,就烂猪蹄子烂猪嘴。不及时治疗,不但传染还死亡率很高。为了防止病猪继续传染,夏福征两口子采取了把病猪隔离的办法。 夏福征和他老婆,黑白昼夜地蹲在猪圈里,给猪打针喂药。过了一段时间,最早发现的那八头得口蹄疫的病猪,还是死了四头。俗话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也可能是夏福征的老婆操劳过度,再加上有死得猪心疼。有一天晚上,他老婆一头栽在了猪圈里,就再也没有起来。等送到医院里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最后医生检查的结果,是天天劳累焦虑,又每天晚上捞不着睡觉。造成了整个身体的透支,一头栽到地上的时候,颅脑便大量出血造成死亡。 这双重的打击,差一点把夏福征打到。他看着整个猪圈里的半大坷垃猪,饿得“嗷嗷”地叫唤。他就强打起精神,把猪饲料用推车推进猪圈里开始喂猪。当他看着这些都争抢着吃食的坷垃猪的时候,痛苦的心情才算是慢慢地有了好转。 今天,夏福征和于月秋吃饭的工夫,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给对方说了一遍。于月秋也是把夏福征当成了朋友,也是第一次把自己这些年来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当她说到和李伟离婚的事情时,只是对夏福征说了自己和李伟感情不和。又加上他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要上个孩子,最后,只能走向了离婚的这个结局。 夏福征知道了于月秋离婚了以后,明显的看出来,他对于月秋表现得更热情。特别是对于月秋想开办养猪场的事,他更是热心,把自己这些年来积累的宝贵经验,想毫不保留地全部都告诉了于月秋。于月秋也是听得晶晶有味,真想把夏福征这些年来的经验和技术,一下子都吸收到她自己的脑海里去。 一顿午饭,他们两个人吃了三个多小时。不管是养猪方面的业务,还是个人的家长里短,对方都愿意听。好像是他们两个人,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他们从饭店里出来,一回到养猪场,于月秋就迫不及待地对夏福征说:“你能领着我去猪圈里看看吗?” 夏福征说:“不着急,咱们先去办公室里喝口水。一会就开始喂猪了,到喂猪的时候,我再领着你进去也不迟。” 腊月里的白天显得短,他们在办公室里喝了一会茶,天就慢慢地暗了下来。夏福征站起来说:“现在,工人们开始喂猪了,我领着你进去看看吧,不过,你可不要嫌臭啊。” 于月秋说:“看你说的是哪里话,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我怎么会嫌猪圈里臭呢?” 夏福征从南面的墙上拿下一件白大褂,递给于月秋说:“走吧,你看看工人是怎么喂猪的吧。” 他们说这话,来到第一排猪圈的门口。于月秋看见她来时候给她开门的那个老头,手里拿着一个大塑料喷壶。给推着猪饲料进猪圈喂猪的工人消毒。这个老头先是把消毒液喷洒的每一个工人的脚上 ,再把身上的隔离服上也喷洒上消毒液。这时候,工人才推着饲料进猪圈。 于月秋数了一下,从北到南,一共是九排猪圈。她回头问夏福征:“你的这个一个猪圈里,养了多少头猪?” 夏福征说:“一个猪圈,养一百二十头左右。像这个第一排猪圈,是养小猪秧子的,里面喂养的就多了。一般要养三百多头。一个是小猪秧子个小不占地方,主要还是小猪秧子需要特殊地照顾。像是给猪秧子打预防针,喂抗病的药物了,集中在一起也方便进行。再加上骟猪留坷垃,和在这里面留心发现培养母猪的猪秧子。一旦发现有好的小母猪秧子,就不要再骟它了,留下来好好地喂养。” 于月秋听了,没有再说话,随着夏福征进了猪圈。他们一进来,一股热浪笼罩了他们全身。她又问夏福征:“里面的温度不低啊,你们是怎么给猪圈保温的?” 夏福征说:“以前,咱们还没有条件,只能是白天靠猪圈上面的塑料布取暖,晚上就在猪圈里生炉子取暖。现在挣了一些钱,我就在场子里安装了锅炉。把每一排猪圈里都安装上了暖气片,包括宿舍和办公室里也都安装了暖气片。猪圈里保暖的目的,就是让每一头猪吃得开心,睡得舒服,这样不但长肉快,还很少生病。最快,从小猪秧子算起,有六个月的时间就长成大肥猪了。” 于月秋有夏福征领着,一直把这九排猪圈全部看完,他们才一块又回到了办公室里。这时候,夏福征对于月秋半开玩笑地说道:“怎么样,你是留在我这里打工?还是回家另谋高就?” 于月秋说:“我既然来了,就没有打算回去。但是,还得看你这个大场长,愿不愿意用我,愿不愿意收留我了。” 夏福征笑着说:“你开玩笑,我怎么敢用一个村书记,一个地区劳模给我打工呢。你要是真想留下来,学习养猪的技术和实际经验。你就天天到猪圈里看看工人是怎么样喂猪的,和怎么打预防针喂药的就行。具体的在多大猪龄,什么时间打预防针和喂药。这都是有规律的,我会慢慢地交给你。” 于月秋听到这里,有些激动地说:“你不用我干活,就教给我养猪的技术和经验,我怎么承受得起。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给你打工也不问你要工资了,我的工资就当是给你交学费了。” 夏福征说:“你这样说,不是在打我的脸吗。你能来找我,就是把我当成了你的朋友。既然咱们是朋友,不说什么两肋插刀吧,我也会毫不保留地,把我会的都全部交给你。你尽管放心,不管你在这里住多久,我还是能管的起你饭的。你什么时候觉得,技术和养殖经验都学到手了,能回去自己开养猪场了,你就可以走了。” 就这样,于月秋便在夏福征的养猪场里住下了。从现在开始,她又踏上了一种新的生活。夏福征看见于月秋真的住在他的养猪场里不走了,也正符合他的心意。 有一天,陈热闹还没有起床,他就听见自己喂养的那两只母羊,其中一只在“咩咩”地叫唤。他听了以后,感觉今天的叫声,不像是平时饿了时候的叫声一样。他担心地赶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羊圈跟前一看。他发现是那只怀羊羔子的羊在叫唤,看着这只羊还有点情绪不安的样子。陈热闹看到这里,他想:这只羊不是病了,就是有可能要顺羊羔子了。要是这样,那该怎么办呢?我也没有见过羊顺羊羔子啊,找谁来帮忙呢? 他在院子里着急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了李玉山。对了,我得赶快地去找李玉山去。他来了,一定会知道这只羊是怎么回事。再说了,于月秋给我赊得他李玉山的羊,我还没有给他钱,他一定会来帮忙的。陈热闹想到这里,撒腿就朝李玉山家里跑去。 他上气不接气地跑到李玉山的家里,看见李玉山刚刚起床。陈热闹喘着粗气对他说:“玉山哥啊,你麻利地到我家里去看看吧。那只怀羊羔子的羊,叫唤的很难听。” 李玉山听了,问道:“那只羊是什么时候找的的羊?” 陈热闹说:“我也不知道啊?我来牵羊的时候,你不是说到年底就该顺羊吗?这都快过年了,是不是真得要顺羊了?行了,你也别问了,快去看看去吧。” 他说着,拉着李玉山就往门外走。他们来到陈热闹的家里羊圈跟前一看,李玉山笑着说:“你这个憨货,你没有看见羊器子都肿了吗?羊的奶子也大了,这是要顺羊了。你小子真是赚到大便宜了,你把羊牵来两个月就添加羊羔子了。” 陈热闹听了李玉山的话,高兴地说:“我这不都是沾你的光吗?等我卖了羊赚了钱,一定请您喝酒。对了,还得还你羊钱。” 李玉山蹲在陈热闹家的羊圈里,忙活了半天。总算是很顺利地,帮这只羊接生完了。他高兴地对陈热闹说:“没有想到啊,你小子的命这么好。这只羊一胎生了三只小羊羔,这种情况,一般不大多见。” 陈热闹看见这三只小羊羔,刚生下来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伸着鼻子直闻凑老母羊,看来是想找奶喝。笑得他都合不拢嘴了。李玉山对站在那里傻笑的陈热闹说:“你以后慢慢地再看吧,快点给我端水来,让我洗洗手。” 陈热闹这才跑到屋里,把暖壶里的热水倒进洗脸盆里,又兑了一些凉水。然后,端到门外面,高兴地对李玉山说道:“把你给冻坏了吧?快来洗手吧,真是太谢谢你了。”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陈热闹家里添加三只小羊,他也高兴地会说话了。要说陈热闹的命还真是乖好,不过,这也都是他沾了于月秋的光。李玉山要是不看在于月秋的面子上,就凭他陈热闹,他也不一定同意,把这两只母山羊赊给他的。当时,李玉山守着于月秋的面,就对陈热闹说过。这两只母羊,一只已经带羊快四个月了,另一只也是找上羊了。你一定要好好地喂养它们,有一只,年底就顺羊了。那一只,过年春天也能顺羊。只要你以后别偷懒。好好地喂这两只母羊,一年以后,你就能有十几只羊了。 陈热闹当时听了李玉山的话,他也没有真的当一回事。他心想:我陈热闹都穷了半辈子了,还能遇着这样的好事吗?我要是有了十几只羊,我往后发财还不就快了?他认为,这是李玉山看着我把他们家里的,这两只母羊没有给钱就牵走了,心里舍不得,又怕我不好好地喂,亏待了这两只羊,所以,他才这么拢哄我说的。陈热闹现在看着这三只可爱的小羊羔,才相信李玉山当时说的话是真的,还真是从他的话上来了。 李玉山临出门的时候,又交代陈热闹说:“现在是腊月天里,天气寒冷,你把这只母羊和三只小羊羔,都弄到屋里喂一段时间。等到过年小羊羔硬邦了,再弄出来喂。记住了,这几天,你一定给母羊添加营养,好让它多下奶。” 陈热闹听到这里,保证说:“你放心吧玉山哥,我就是让母羊和小羊羔睡在我的床上,也不能冻着它们。就是我不吃,也得给老母羊弄些好的吃。” 陈热闹送走了李玉山,回来忙活地来到羊圈里,先把三只小羊羔抱到屋里。还真像他自己说的一样,虽然没有把小羊羔放到自己的床上。他也是找了两床还是他爹娘留下来的破被子,一床铺子地上,一床围在边上。然后,把这三只小羊羔放进去。又出来,把“咩咩”叫着寻找小羊羔的老母羊也牵到屋里。 这时候,他听见有人推开了大门,伸头一看,只见是李玉福大早上的来到了他家里。陈热闹看着李玉福,奇怪地问道:“你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想起来,到我家里来了?” 这也难怪陈热闹看见了李玉福觉得奇怪,李玉福确实是很长时间没有来找他玩了。自从乡里的清欠队,去他家里强行拉走玉米,抓走了他们家的那两头大肥猪以后。老婆又被几个小伙子摁在大街上,让村里的老少兄弟爷们看了她的笑话。她是连心疼东西又受到欺负,就被气得有了一场大病。所以,李玉福一边在家里干家务,一边还照顾老婆。又加上干了一多月的义务工,就一直是没有捞着出门。 一直到现在,李玉福老婆的病也好了,义务工也干完了。他这才在家里捞着清闲了几天。他今天出来大门,正好遇着李玉山从陈热闹的家里,帮忙给他的羊顺完羊羔子来到大街上。他问李玉山说:“玉山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李玉山看是李玉福,说道:“陈热闹家里的母羊顺羊,我去给他帮了一会忙。”李玉山说完走了。 李玉福听了李玉山的话,突然想起来,自从去大山湾工地干活的时候见过陈热闹,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捞着去他家里玩过。正好也接着去他家里看看他养得羊怎么样? 一进大门,李玉福听见陈热闹这么问他。他半开玩笑地说:“人家李玉山给你当了半天接生婆,你就这样让人家走了吗?都是街坊四邻的你不给人家工钱,人家不好意思说什么。你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不管怎么说,你也得请他吃顿饭吧?” 陈热闹说:“我和他就不是外人,要是外人,他能把羊赊给我吗?你是刚挨完清欠队的折腾,心里不是滋味是吧?又想来折腾我啊。我先声明,李玉山是来给羊接生的,不是给我接生的。再说了,吃饭不吃饭的,这和你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李玉福说:“怎么,你挣了两个钱,就不认识我这个穷哥哥了。”他说着,又突然改变了话题“咱哥俩都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你不想我,我还想你啊。” 陈热闹也笑着说:“这个话中听,你来看看吧,李玉山赊给我的这两只羊还真做活。这一只母羊,一胎就顺了三只小羊羔,你没有见过吧?” 他们说着话,一起来到屋里。李玉福看见屋里的那只老母羊,和三只小羊羔。他对陈热闹说:“看来,热闹兄弟是要时来运转了。你这是遇着贵人了,要是没有贵人帮你,也发不了财啊。唉,对了,你家里有准备的奶咂子和奶粉吗?” 陈热闹一脸茫然地说:“我又不喂孩子,哪里有这玩艺。” 李玉福听了,敲贬他说:“你什么都不懂,就想发羊才,那是这么容易发得吗?我告诉你吧,现在老母羊的奶水还没有下来,你没有奶咂子和奶粉怎么喂小羊羔?” 陈热闹听到这里,这才一下子明白过来。马上,从枕头下面摸出钱来,对李玉福说:“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些,还得用奶咂子和奶粉喂羊羔子。你先替我照看一下,我这就去买。” 陈热闹说完,连跑在癫地去门市部里买奶咂子和奶粉去了。 ------------ 第六十五章 民主选举 春节过后,阴历正月初九的这一天,于金水拿着辞去于家寨村村主任的辞职书。一早便来到了青山乡委大院里,直接去了乡长徐光明的办公室。于金水看见徐光明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很悠闲地抽着烟喝着茶。忙对他说道:“徐乡长过年好?” 徐光明看见是于金水来了,问道:“于主任来的这么早,有事吗?” 于金水站在徐乡长的办公桌前,小心地说道:“这不是年前吗,我腰疼,腿疼得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就到医院里找大夫给看了一下。做了几项检查,最后,医生告诉我,说我是得了腰间盘突出和关节炎,并且很严重。让我以后不能再干体力活了,在家里多休息。我想自己既然不能干活了,我的这个村主任也别再干了。我这么早来,就是找您辞职的,这是我的辞职书。” 徐光明看了一眼,于金水放在办公桌上的辞职书。然后,又瞅着于金水问道:“你今年多大年龄了?” 于金水说:“今年虚岁六十一了,也确实是感到身体不行了。还是让给年轻人,来干这个村主任最好。” 徐乡长看了一眼于金水,半天没有说话。于金水心里直打鼓:行不行的,你得说句话啊。不过,你同意不同意的也没有关系。你们就是不同意让我辞职,我也不再过问村里的事了。又过了一会,徐乡长才对于金水说:“你不干这个村主任了,是不是想养羊?” 于金水听了徐乡长的话,就是一愣。不由得问道:“这件事,领导是怎么知道的?” 徐乡长接着说:“你年前,去畜牧站里要他们帮忙,从外面调优良山羊品种的事情,他们都告诉我了。不过这是一件好事,发展乡村经济,咱们乡里会大力支持的。这件事,你要是提前告诉我的话,我早就给你办成了。并且,我还能以乡党委的名义,给你申请扶持乡村养殖业的扶持款。” 于金水听了,心里喜忧参半,赶忙笑着说:“我最早想到的就是找徐乡长帮这个忙,可是,年前,我看见您天天都忙得没有一点闲空,我哪敢麻烦您的大驾呀。” 徐乡长说:“我的意见,村里的这个主任你先兼着,于月秋不是已经辞职不干了吗?我和赵书记已经商量过这个个事。再从你们村里选举一个年轻人进村委,让年轻人多跑跑腿。你就能有时间,搞好你的养殖了。不过,你既然想搞养殖,发展乡村经济,咱们乡党委也会大力支持。但是,你一定要高出成绩来,也对得起咱们乡里给你申请的,这个振兴乡村经济的扶持项目。你们村一直就是咱们青山乡里的一面旗帜,下一步,不但‘粮囤’的这个杆旗继续高高飘扬,还要把你们于家寨村里的经济发展也搞起来。最好是能成为咱们乡,咱们县里的先进典型。” 于金水看着徐乡长越说越激动的样子,马上感觉到,徐乡长又给了他一项很重要的任务。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去完成。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于月秋。他对徐乡长说:“您说的这些,我一时半会的还接受不了,也弄不明白。看来是于月秋,她早就有这个发展乡村经济的想法了,不然,她不会辞职不干这个村书记的,情愿去人家的养猪场里打工学技术学经验去了。” 徐乡长说:“你说于月秋,去外面的养猪场里打工学技术去了?她说过要办养猪场的事吗?” 于金水说:“她想开养猪场的事,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早就对我说过。我当时认为,她只是说说罢了。她一没有技术和养猪的经验,二有没有资金,就是真想办养猪场也办不起来啊。我没有想到,她还真的是铁了心,还真的这样去做了。就连今年过年,她都没有回家。” 徐乡长听了于金水的话,抽了几口烟,说道:“没有想到啊,没有想到啊,我真期待着于月秋,下一步能创造出什么奇迹来。” 他说完,看了一眼于金水,对他说:“你的事就这样定了,村主任你先兼职干着。至于那个山羊优良品种的事,我会尽快给你联系。你说的这种优良山羊品种,是不是叫‘波尔山羊’?” 于金水赶忙说道:“是‘波尔山羊’,我也只是从报纸上看见过,到底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徐乡长笑了笑说道:“我去年出去参观学习,人家乡村经济建设先进村的时候,就见过这种‘波尔山羊’。听人家介绍说,这种羊体型大,生长发育快,繁殖能力强。平均体重能达到九十到一百一十多公斤。适应性很强,无论是圈养,还是到野外放养都行。先给你调来二十只,你觉得行吗?” 于金水听到这里,高兴地说:“太行了啊,等我把羊养起了来,我一定杀羊请徐乡长去喝酒。” 徐乡长看着于金水走了以后,他又想起了于月秋。她要是真能把养猪场办起来,这不光是对她自己有利,对咱们青山乡也是一个振兴乡村经济的好典型啊。可惜啊,可惜,她不该辞去于家寨村书记这一职务的。 过了几天,徐乡长亲自带着乡里的几个人,来到了于家寨村里。现在,虽然还不是换届选举的时间。但是,于家寨村里是特殊情况。他们通过党员选举,李勇当选了于家寨村村书记,李辉在这一次民主选举中选票最多,当选了于家寨村里村主任。出乎意料的是,于金水的票数远远不如李辉的多。他也正好就着这次选举的机会,辞去了于家寨村主任的这一职务。徐乡长看到了这个结果,多多少少有一些不满意。于金水的这个小手段,怎么能逃得过徐乡长的法眼。 徐乡长的怀疑是对的,李辉当选村主任,确实是于金水做了暗箱操作。那天,他从乡里回来以后,等着李玉山撵着羊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便给他帮着忙,把羊拦到他们家里的羊圈里。之后他们二人来到屋里,于金水把乡里帮忙给调“波尔山羊”的事给李玉山说了一遍。李玉山听了也是很高兴,说道:“我早就听人家说过这‘波尔山羊’的事情,说是这种羊体型大,适应性强,是咱们北方养殖山羊的优良品种。要是乡里真能够给调二十只来,一年以后,发展到一百多只不成问题。” 于金水听了,心里一阵高兴。他简单地盘算了一下,一百只羊,一只按二百斤计算,就是两千多斤。这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啊,可比出去打工要强多了。他抑制住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说道:“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懂,以后放羊的事还得多靠你操心。” 李玉山说:“咱们商量着干就是了。你以前,也没少给我帮忙。不过,以后你这个村主任的活,可就捞不着干了。要是二百多只羊撒到荒山野岭里去,咱们两个人不集中精力看着都不行,要是剩下一个人放养,就更招呼不了了。” 于金水本来还想着,给他说说乡里不同意自己辞职的事。现在,他听了李玉山的话,这个话也不好意思再说出口。这时候,于金水突然想起了,徐乡长说在于家寨村里,选一个年轻人进村两委的事,他心里马上有了一个主意。他对李玉山说:“我想让李辉进村两委,来替我当这个村主任。你觉得怎么样?我辞职的事,今天,我已经把辞职书交给徐乡长了。” 李玉山听了于金水的话就是一愣。他们家在以前是地主成分,多少年来一家人在村里一直是抬不起头来。他当年,为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们着想,硬是让大儿子李伟,和自己的地主家庭划清了界限。为的还不就是,将来他们一家人能够在村里抬起头来,能够扬眉吐气地过日子吗?现在,李伟当了老师,还成了国家正式工作人员。要是二儿子李辉再能当上村里的村主任,那可真是老祖坟上冒青烟了。李玉山想到这里,慢慢地对于金水说道:“李辉虽然是高中生,就怕他不是当官的料。再说了,村里这么多符合条件当村主任的人,李辉就是想当这个村主任,他也不一定被选上。” 于金水说:“现在,村里搞选举的道道你还不懂。你先问一问李辉想不想来当这个村主任,他要是不想当,咱们费了半天劲也是白搭。” 李玉山说:“那行吧,我今天晚上就去找他谈。行不行的,我明天一定给那个准信。” 于金水离开李玉山家的时候,天已经上黑影了。他想着一年后,自己就能有一百多只波尔山羊,用不几年自己也是有钱人了。心里别提有多舒服,多高兴,他还不由地哼起了小曲。一进门,正好被老婆听见,问他:“哟——,稀罕啊,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高兴,还唱起了二黄。” 于金水高兴地说:“没有想到,我今天去找乡长辞职。乡长不但没有生气,他还要给咱们从外地调二十只波尔山羊来。还说给咱们从上面申请乡村养殖扶持款,你说我高不高兴?” 老婆秋菊说:“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怎么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一样,就是掉馅饼,也不一定能砸在咱们的头上啊。” 于金水点上一支烟,使劲地抽了两口,然后,慢慢地从嘴里吐出一股青烟。这才说:“别说你不信,当时,我也不信。后来他说咱们村是青山乡的‘粮囤’,是一面旗帜。这面旗帜以后不但不能倒下,还要再发展一面旗帜,那就是于家寨村发展经济,成为青山乡典型的一面旗帜。到了这个时候,我就明白了,他是想让我给他搞政绩。他有了政绩,就能升官发财,为了他能升官发财,他能不给咱们帮忙吗?” 老婆秋菊听到这里,好像有一点明白了,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得,反正是乡长能给咱们帮忙就行。咱们家养羊挣钱,上级还给咱们钱,这不就是天上掉馅饼吗?” 于金水看着老婆高兴,又对她说道:“你别光顾着高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你亲自出马办才行。不过,这件事一定要秘密进行。” 老婆问:“什么事?你说吧,我会保密的。” 于金水说:“最近,乡里一定会来咱们村里选举两委干部。我也正好瞅着这个会,辞掉这个村主任的职务。如果村主任辞不掉,咱们和李玉山放羊的事就干不成。我是这样想的,现在,咱们村里的男劳力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就剩下老娘们和老人孩子。你们女的说话方便,你就找这些娘们给李辉拉一下选票,叫她们不要再选我了。只要是李辉拿到了高票数,我就有理由退下来了。” 秋菊一听是让她给李辉拉选票,有点犯难。说道:“这么大的事,我能干了吗?再说了,为什么是李辉呢?人家于亮也是高中生,还是养兔子专业户。” 于金水说:“这个你就不懂了吧,先不说让于亮当村主任于月秋不同意。她就是同意,于亮也不会干的。于月秋辞去村书记不干,这里面一定有于亮的左道。你想想,他连自己的姐当村书记都不让她干了,他能稀罕这个村主任吗?要是李辉当了这个村主任,不但他会值咱们的情。关键还是李玉山,他一定会觉得欠了咱们一个大人情,以后还不好好地给咱帮忙放羊。你给村里的这些老娘们,也只是去打个招呼。真正具体的操作,还得是我亲自出马,你放心大胆地去打招呼就行了。” 到了第二天,于金水两口子还没有吃早饭,李玉山便来到了他们家里。他告诉于金水说:“一开始,李辉也是不愿意来当这个村主任,他也是嫌麻烦不好干。唉——我也是费了半天的口舌,他才同意。这件事,就全靠你帮忙了,你的这个情我会好好记着的。” 几天以后,乡长徐光明亲自领着几个人,来到了于家寨村里进行选举。到了这个时候,徐乡长还是想着让于金水,继续来当于家寨村里的这个村主任。他对今天来进行选举的这几个人说:“这个村里的情况,于主任比咱们都熟,就让他领着你们挨家挨户地去投票吧。” 他的本意,认为有于金水领着去投票,村民们一定都会给他面子,能继续投于金水的票。可是,他没有想到,村里的这些人,已经让于金水的老婆秋菊,早就打好招呼了。 于金水领着乡里来的三个人,一个人抱着投票箱,一个人拿着选票,一个人监督选票。便从村东头开始,一家一户地开始投票。有些年纪大的,不会写字的,就让于金水给他们代写。于金水当然是投李辉的票了。那些年轻的妇女,因为秋菊都给打了招呼。她们还是拿着有点犹豫的眼光看一眼于金水,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于金水就给他们点一下头,这些人马上明白了,把票都投给了李辉。 因为从昨天晚上,于金水已经从大喇叭上下了通知。今天,村里的每一位党员,都要来办公室里投票选举村支部书记。每一户人家,家里都要留人,好进行民主选举村主任。所以,村里的每一位党员都没有出门,吃过早饭以后,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村委办公室里,进行投票选举村书记。有的村民就是有事不得不外出的,家里也是留了人。就这样,于家寨村里的选举,很快就顺利完成了。 ------------ 第六十六章 缘分来了 徐乡长还真是说话算数。一个月以后,他便从他以前去参观学习的那个村里,给于金水调来了二十只波尔山羊,其中两只公羊。 于金水提前和别人换了一块地,把自己的地换在了李玉山的羊圈旁边。然后,弄来了很多的木头,还买了一些铁丝网。便紧挨李玉山的羊圈,建了一个更大的羊圈。那天把羊送来的时候,就把这二十只羊,从车上直接撵到羊圈里去了。 李玉山看着这二十只波尔山羊,是赞不绝口:“不相信科学是真不行,看看这膘肥体厚的身体,要是都长成了个子,一只还真下不来二百多斤重。” 于金水看着这二十只波尔山羊,更是喜得合不拢嘴。不只是什么时候,来了很多看热闹的村民,都围在于金水的羊圈跟里看稀奇。只见陈热闹手里牵着两只大羊,后面还跟着五只小羊羔。看样子,他是去河边上放羊刚回来。看到这里有很多人在看热闹,他也好奇地牵着羊走了过来。当他看见了于金水的波尔山羊的时候,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说道:“你们这是从哪里鼓捣来的羊,真是山西的葫芦——个别种。那耳朵都比猪耳朵还要大了,还能是猪和羊杂交,生出来的杂种吗?” 于金水看着陈热闹大惊小怪的样子,对他说:“你井底下的蛤蟆,能见多大的天。我告诉你吧,这是最优良的山羊品种——波尔山羊。” 陈热闹听了于金水的话不但没有生气,还嬉皮笑脸地来到于金水的跟前,小声说道:“你有了好羊种,也给咱帮帮忙呗?” 于金水看了他一眼,问道:“我能给你帮什么忙?你把你现在的这些羊喂好就不错了。” 陈热闹看着于金水没有弄明白他的意思,又神秘地对他说道:“我是说,我的母羊打圈子的时候,用你的波尔山羊种羊给配上羊。你不会舍不得吧?” 于金水这才认真地看了一眼陈热闹,他真是没有想到,现在的陈热闹还真是和他以前不一样了。他不但比以前勤力了,还会想法挣钱了。虽然是陈热闹向他提了一个这样的要求,于金水心里不但没有生气,却还很高兴。他笑着对陈热闹说:“你以后只要是好好地干,这个忙,我一定会帮你的。” 陈热闹听了于金水的话,满意地牵着他的羊走了。也就是从现在开始,于金水正式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羊倌了。他和李玉山两个人,一年四季,天天都撵着他们的羊群,到荒山野岭的地方去放羊。放养的这个活,虽然是天天跟着羊群漫山遍野地跑。但是,比起其他的体力活来,这个放羊的活还是很轻松的。羊群遇着嫩草多的的地方,也会停下来在这个地方吃上一会草,然后再继续往前寻找有草的地方。这个时候,放羊的人就有机会休息了。甚至是坐在那里打个盹,喝点水,吃点东西。 到了晚上,羊群在外面吃了一天的草,肚子早已经是吃饱了,把羊拦到了羊圈里以后,再稍微喂一些细料就行了。像于金水这样,他的成本就是这二十只羊,然后,就是羊圈的投资,和每天晚上喂的那点细料。其实放羊,就是一个成本低利润高的买卖。年轻人不愿意干,嫌这个活不体面。年纪大的腿脚有毛病跑不动了,这个活又干不了。所以,放羊的这个活还就适合六十岁左右的人干才行。 于金水投得这些钱,如果没有什么天灾人祸,一年以后,这二十只羊就变成了一百多只了。就这样下去,几年以后,于金水到底能挣到多少去,细心的人都能给他算出来。 于月秋来夏福征的养猪场里打工,不知不觉间已经半年多了。这一天,夏福征看着还在猪圈里打扫卫生的于月秋,半开玩笑地问她:“你的学习能毕业了,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于月秋听见声音,抬头一看是夏福征来了。直起腰来说:“还能怎么办,回去开养猪场呗。可是,我在你的养猪场里待的这半年的时间里。虽然是养猪的技术和养殖经验,在你这个老师的严格要求下,和您的精心的指导下学到了很多。但是,也让我了解到了这养殖行业里面的各种困难。不只是懂技术有养殖经验,就能办好一个养殖场的。关键是还有猪饲料的购进,和猪饲料的质量问题。饲料的加工和原材料购进的成本问题。这几个环节控制不好,就增加了成本,还能有可能,给猪造成安全事故的风险。最后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就是怎么了解生猪的市场行情和掌握销售渠道。这个最后的环节要是搞不好,前面的那些付出可就白费了,甚至能把我们赔得倾家荡产。” 夏福征听了于月秋的话,很佩服地说道:“你这半年真是没有白浪费时间,我几年来积攒的这点经验,都让你给学去了。” 于月秋说:“虽然学到了一些养殖技术和经验,但是,我自己回去办养猪场,心里还是没有用很大的把握。如果,我想把养猪场办好,必须得有你这个大靠山帮忙才行。不知道夏大哥,肯不肯帮这个忙?” 夏福征听了于月秋的话,简单地想了一下。然后说:“你的忙,我一定会帮的。我现在,有两个方案说给你听一听,你看看行不行。一个是,考虑到你的资金问题,你回去建好养猪场以后,我先赊给你二十头母猪,和两头好种猪。等到过了两年以后,你挣到钱了再把这二十二头猪的本钱还给我。第二个方案是,你回去负责找建养猪场的地方。所有的投资都有我来出,这也是我在你们那里办的一个养殖分场。你来当这个场长,挣得钱咱们五五分成。你不要急着答复我,你可以先想一想再答复我也行。” 于月秋听了夏福征的计划以后,她那个等价代换的概念,又从她的内心深处冒了出来。这几个月来,于月秋从夏福征对她说话的态度,对她的热情和耐心传授养猪经验的时候。特别是他知道了于月秋已经离婚了,现在还是一个单身,又无子女的时候。他对于月秋更是表现出来了,对她生活方面热情的关怀。通过这些,于月秋已经是明白了夏福征的用意。他们两个人,虽然是没有把这张窗户纸戳破,但是,他们也是各自都明白对方心思。于月秋对眼前的这个身材高大,办事耐心细致的夏大哥,已经产生了好感。她这几十年来,虽然自己不是一个美女,但是,也是十里八乡的出了名的俊闺女。又当了这么多年的大队书记,还是地区劳动模范。可以说,她于月秋的条件是很优越的。 她和李伟也算是自由恋爱,从白龙潭水库工地上的时候,她就被李伟那高高的个子,和他还是一个高中毕业生,就给深深地吸引住了。后来回到村里以后,自己又当上了于家寨大队的大队长。这时候的李伟,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将来的命运着想。又对于月秋发起了爱情攻势,其实于月秋也明白李伟对她的追求,他是有自己的目的的。但是,她还是没有抵抗住李伟对她的感情进攻,最后和他结了婚。 让于月秋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两个人结婚以后,李伟的本质就暴露了出来。特别是他们家被解除管制以后,觉得自己以后再也用不着老婆这个靠山了。便不再掩饰自己对老婆的不满,经常在说话的时候,拿尖刻的言语来刺激于月秋。好让于月秋感到羞愧,背负着压力,让她天天都生活在自责和被厌恶当中。最后,于月秋还是为了平衡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投入,又去搭关系,给李伟办成了转公办老师。为了彻底不再和他见面,想法把他调到了县西关小学。在这个时候和李伟离婚,无疑是于月秋最后把他扇了一个大巴掌。也是让李伟知道,他自己就是一个让人瞧不起小人,根本就不配和于月秋生活在一起。 现在,夏福征给于月秋计划好了两个方案。实际上他也是想借此事,看看于月秋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于月秋也当然知道夏福征的意思,她看着夏福征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帮我呢?” 夏福征听了于月秋的话,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于月秋突然会直截了当地问了这么一句话。把自己想试探她的事,让她却又反过来问起自己来了。这几个月来,他确实是对于月秋产生了感情。他老婆去世以后,朋友们也是经常劝他再找一个媳妇。这么大的家业,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媳妇找不着?何必一个人苦撑,苦熬着呢。 后来,经朋友介绍,他也真是接触了几个女的。可是,基本上都是两个人刚刚认识,就打听夏福征有多少钱?在城里有买的房子吗?以后财产的归属问题。她们哪一个都是冲着他的钱来的。有的甚至还没有来到养猪场的大门口,养猪场里的臭味就把她们给熏跑了。 像于月秋这样的女人,他还真是头一回遇着。她来到养猪场都好几个月了,她就从来没有问过夏福征有多少钱,有多少套房子。她在养猪场里,不但不嫌有臭味,还坚持自己喂了一圈的猪。每天都是把猪圈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夏福征经常看着她在忙活地干活,心里就想,她一个地区劳模,还是一个大队书记,说放下身段就放下了吗?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能伸能屈吗?能伸能屈的人,只是从故事里听说过,可是,在现实当中从来就没有见过啊。我今天看着于月秋在养猪场里的表现,算是了解到什么是真正的能伸能屈。 自从他在地区劳模会上,见到于月秋以后,他就从内心里佩服于月秋。一个女同志,还是这么年轻就当了地区劳动模范,真是了不起。他把那张劳模合影的照片,放大以后挂在办公室里。没有事的时候,他经常站在照片前,看着面带微笑的于月秋,心想,她现在在干什么呢?看来,我们真是有缘无分。要不然,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论是开会还是到处去参观学习,怎么就一直没有见过她的呢? 后来,于月秋突然来到了他的养猪场里,又知道了她已经离婚了,现在还是一个过日子的时候。他就想着自己的缘分可能是来了。当时,夏福征只是想到他们二人有缘再见面了,能不能成为夫妻,还没有往深里想这些。后来,当他发现了于月秋的这一身的优点以后,就认定,于月秋就是他这辈子最理想的妻子。现在,既然老天又把她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就一定不能再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缘。今天,于月秋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还在犹豫什么。他对于月秋说道:“月秋啊,我们已经不是年轻人了。这几个月来,我对你的心思,你也应该能看出来了。我就直截了当地对你说吧,我喜欢你,我真心希望咱们两个人,下半辈子能结为夫妻,幸福地在一起生活。” 于月秋看着一脸认真的夏福征,知道这句话,他迟早都会说出来的。她又问道:“像你一个这么成功的人士,什么样的年轻漂亮姑娘找不着,怎么会看上一个年老朱黄的我呢?” 夏福征看上去好像有些激动,他站起来对于月秋说:“你不要这么说,虽然年轻漂亮的姑娘有的是,但是,我并不喜欢。你才是我真正喜欢的女人,上天既然安排我们再一次见面,这就说明我们两个人是有缘分的。我们不要再错过这个缘分了好吗?月秋。” 于月秋什么话也没有说,她没有想到,自己都到了这个年龄了,还会遇到自己一生的真爱。她想,上天对我还是眷顾的,让我找到了真正的归宿。于月秋想到这里,看着跟前的这个像大哥哥一样的夏福征,他们两双温暖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夏福征那宽厚的胸膛,高大健壮的肩膀,让于月秋靠在上面,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踏实和安全。她激动幸福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这之前的各种委屈,和内心里的种种压力。也都随着眼泪的滴落,慢慢地化解了。 ------------ 第六十七章 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于月秋和夏福征很快就登记结婚了,一个是终于找到了这一生当中最爱的人,一个是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找到了梦中情人。他们两个人,现在是天随人愿,人随心愿。 到了秋收以后,于月秋通过于家寨村两委的研究通过。她在白砂河东面的山岭上,包了一片荒地,然后,便破土动工开始修建养猪场。 于月秋在建养猪场之前,她把自己为什么想办养猪场的想法,一五一十地给自己的丈夫夏福征说了一遍。她对丈夫说:“我现在,把我想办养猪场的真实目的,实实在在地告诉你。我也想听听你的想法,更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和帮助。我说的这个事情,我相信你也想到过。因为你也当了多年的大队干部,你也亲身经历过那些让人难忘的过去,和现在看到的真实存在的现象。” 夏福征看着妻子于月秋,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那认真严肃的表情。就知道,她又有一个关系着她后半生的大事情。她要去实现,要去完成。他也很认真地对于月秋说道:“我们现在是两口子,是一家人。不论你要干什么事,有什么样的重大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并且无条件的帮助你。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定是正确的。” 于月秋听了夏福征的话,有些感动地说:“我们在以前,开荒造地,修建水库,开挖渠道。这些,一个一个的大大小小的工程,都是用人工干出来的。这些人,就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那时候,这些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他们在寒冷的冬天,冒着严寒,饿着肚子。不怕流血流汗,干着超强度的体力活。即使是条件这么艰苦,他们也没有一句怨言。心里都在想着,我们现在吃苦受累的没什么,为的是多打粮食,多交公粮支援国家建设。也让子孙后代们有地种,以后能过上好日子。他们都过上好日子了,我们老了也能跟着他们享福了,退一步说,国家也不会忘了我们这些人。可是,他们这些开荒造地,修水库挖渠道的功臣们。现在是真的老了,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把青春贡献了出去。他们拼搏了这那么多年,流了这那么多年的血汗,却没有给自己攒下养老的钱。因为年轻的时候,身体的透支都留下了病根。现在,那一个不都是腰疼、腿疼,胳膊疼……虽然,他们现在都有一身的病痛,可是,又有谁来拿钱给这些功臣们治病呢?他们老了没有本事打工挣钱了,只能在地里拖着病痛的身体耕种。到头来收了粮食,还要交公粮,交集资提留款。那一亩地里的粮食就是都全部卖掉,又能卖几个钱啊?所以,我看着这些老年人在地里干活的样子,看着他们没有钱交集资提留款,那无助的,可怜的表情。看着他们忍着病痛,没有钱治病拿药的痛苦和无奈。我的心里就像是刀割一样难受,怎么样才能帮帮这些老年人啊?” 于月秋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地流下了眼泪。夏福征听着于月秋的话,那些老年人的过去和现在,也是一幕一幕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老婆的心地是那么的善良和伟大,相比之下,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他感慨地说道:“你真是了不起,我这些年就想着挣钱了。通过你的这一席话,也让我明白了做人的道理和人生的意义。挣的钱再多,放在那里没有发挥它的价值,也就是一堆废纸,也等于和没有一样。” 于月秋感激地看了一眼夏福征,接着说:“你说的对,把挣来的钱用在该用的地方,也是一种财富的积累。你付出的越多,得到的这种财富积累也就越多。我们会为拥有这些财富,感到骄傲和满足。所以,我想把我的养猪场里挣得钱,拿出来去帮助这些老年人。就是替他们把每年的公粮和集资提留款交上,这也是给他们帮了大忙。慢慢地以后要是挣得钱多了,再每个月给他们发一部分生活费。让这些老年人,也像城里的那些退休人员一样拿上退休金,不用再拖着病痛的身体下地干活了。” 夏福征听到这里,双手握着于月秋的手,对她说道:“你放心大胆地去干吧,我会全心全意地去支持和帮助你的。” 于月秋深情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说道:“谢谢你了,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 现在,于月秋又回到了于家寨村,住在家里,天天去东岭建猪圈的地方,看着石匠们干活。一直到了年底,养猪场才算是全部完成。她和夏福征一起过完年以后,便开始往于家寨的这个养猪场里添加设备。很快就到了春天,于月秋把养猪场里里外外地,彻底消了一遍毒。这才从总养猪场里,把母猪和小猪秧子运到于家寨的新养猪场里来。从现在开始,于月秋的养猪场算是成功地办起来了。 日月如梭,时光荏苒,三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于月秋的养猪场,因为她提前就做了充分的准备。她在夏福征的养猪场里打工的那半年,不但学会了养猪的技术,还学会了养猪场里的管理经验。又加上有现在的丈夫夏福征的全力支持,这三年来,她的养猪场干得顺顺利利,风生水起。养猪场里挣了钱以后,于月秋也兑现自己的诺言。首先是把于家寨村里六十五岁以上的老年人,他们以后的公粮和集资提留款,都有她来为他们交。 于月秋替老年人,交公粮和集资提留款的事一经传出。马上就惊动了乡里和县里的领导们,他们对由于月秋的这个发展乡村经济的典型事例,和照顾这么多老年人的先进事迹,想给予上报和宣传表扬。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都被于月秋婉言谢绝了。不管是哪里来的记者和领导,于月秋是一概不接待。 又过了两年,于月秋的养猪场是越来越红火。这个时候,她又兑现了她的第二个诺言。对于家寨村里的,每一个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每个月发二百块钱。虽然是钱不多,也能给这些老年人帮很大的忙。最起码的小病小灾的,这些老年人们有钱看病拿药了。 后来,于月秋发现,虽然给这些老年人替交了公粮和集资提留款,还给他们每个月发二百块钱。但是,他们还是经常拖着笨拙的身体,艰难地去自己家的地里干活。她把这个事情对夏福征说的时候,他突然对于月秋说了一个这样的问题。他说:“村里的这些老年人,世世代代都是指望着种地吃饭。他们要是看着自己家里的地荒了,地里面长满了草,一定觉得很丢人。他们只要是能动,就一定会去地里干活。只有把他们手里的地承包过来,没有地种了,这些老年人才有可能闲下来。” 于月秋说:“承包他们的地,应该是不成问题。问题是咱们把这么多的土地承包过来以后,咱们又怎么管理这些地呢?于家寨村里的地,可都是高产粮食的良田。要是荒在那里,实在是可惜啊。” 夏福征这才说出来了他真实的想法,他对于月秋说:“于家寨村里的这片湖地,年年就种这些庄稼,不种经济作物实在是太可惜了。这片地,我到地里看过多次了,不但土地肥沃,土质还很松散。这里是种大棚蔬菜的最佳之地。我去过寿光,参观过他们种蔬菜的大棚。他们那里的条件,可比这里差远了。守着这么一块宝地不会用,是不是浪费啊?” 于月秋听到这里,像是如梦初醒一样,她说道:“要是能把他们这些老年人的地集中在一起,少说也有五六十亩。要是能把这五六十亩的地,建成大棚,种上蔬菜,不说一年收入是多少了,还能养活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还是你有眼光,这还真是一个好项目。” 夏福征又说道:“咱们有两个养猪场里的猪粪,把这些猪粪利用起来。那么,咱们种的蔬菜就是无公害的蔬菜。” 于月秋听到这里,高兴地说道:“咱们说干就干,我明天就去村里,找李勇和李辉商量这个事情。” 村书记李勇和村主任李辉,他们听了于月秋,想把村里六十岁以上老人的土地,承包过来建大棚种蔬菜的事以后。他们不但很同意,并且还非常赞成。李勇说:“这件事,你就䞍好吧。这不光是你们给村里的老人办了一件好事,也更是为咱们村里的经济发展带了一个好头,给老百姓创造了福利。咱们村两委,马上去和这些老年人协商调换土地,把他们的土地都集中在一块,建起大棚来也好管理。” 李辉说:“我想多问一句,你们打算一亩地给多少承办费?这样,我们开展起工作来也好方便。” 于月秋说:“国家占地,大多都是每年一亩地给补偿一千二百元。咱们既然是给这些老年人创造一些福利,我打算给他们一年一亩地两千元的承包费。这个钱的发放,每年就有村委里来给他们发放。另外,我再向村里,每年交一部分管理费。这个管理费具体交多少,一是看咱们的合作情况,二是看大棚蔬菜的效益。” 这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李勇和李辉怎么会不明白。这调换土地的事,很快就让他们村两委里给办利索了。 到了秋后地里收完玉米,于月秋通过工程招标的形式,把这五十个钢结构大棚,承包给了寿光县的一个建筑公司。这家建筑公司,是专业建蔬菜大棚的队伍。于月秋和夏福征,本来打算是把大棚建起来以后,就在于家寨村里找一部分人来当工人,给他们种蔬菜。可是,大棚刚刚建起来,李勇和李辉就来到养猪场里找到了于月秋和夏福征。李勇对他们两口子说:“我们两个人,是受村里一些青年的委托,来和你们商量商量,他们想承包你们的大棚。不知道,你们同意不同意?”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于月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她看了一眼夏福征,他也是笑了笑。于月秋心里很明白,夏福征也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她便很客气地对李勇好李辉说道:“这样吧,我们没有想到,会有人来承包这些大棚。我们两个人先商议一下,再答复你们,你们看行吗?” 李勇和李辉听了于月秋的话,马上站起来,对他们说道:“这是应该的,这样,我们就先回去了。等到你们商量好了,我们再来。” 后来,经过他们双方协商,于月秋他们两口子,只是收了一个成本价。一个大棚,按一年一万块钱的承包费,全部承包给了于家寨村里的村民了。几年以后,于家寨村里因为有莲藕的这个老招牌,他们这里马上形成一个瓜果蔬菜种植基地。村前面的那片一千余亩的湖地里,已经全部建成了蔬菜大棚。于月秋看着于家寨村,大规模的瓜果蔬菜都发展起来了。她为了瓜果蔬菜的好销售,便成立了一个“于家庄村瓜果蔬菜合作社”。她以合作社的名义,做了大量的广告和宣传,他们优质的瓜果蔬菜,引来了全国各地的客商纷纷前来订购。从这以后,于家寨村里的瓜果蔬菜,种植和销售就形成了一条龙。然后,被装上大车,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国内的各个大城市。 已全部完结 2024年10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