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回 孤山啼声 天黑沉沉的,未时的天色倒比酉末还暗了些,仿佛快要塌下来了。 忽的,一道紫亮亮的银龙在天际闪过,雷声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路边,一颗成年的柳树被削了顶。好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地上的泪痕越来越密,不一刻便没一点儿干的地方了。大雨中,夹杂着指肚般大小的冰雹。 雨中,一座又破又小的尼庵,几块脱了漆的旧匾,上面刻着,冷月庵。同样破旧的木匾上刻着一副对联。上联刻:圆缺晦暗无应否;下联配:福祸贫贱皆为缘。横批:无怨无嗔:落款:辛酉年仲春无因子涂鸦。门洞里,一名少妇斜倚着墙。 门开了一道缝儿,一个小尼姑钻了出来。看到了角落里的少妇。带着哭腔儿,云:“女施主,可以陪我待会儿吗?我好怕。”少妇微微点头,扶着墙,吃力地站了起来;竟是一名临产的妇人。她娘家姓柳,夫家姓东方,单名一个漪字。十九岁嫁了夫婿东方晴,夫妻和美,守着父亲的产业度日,倒也无忧。偏天降横祸。东方情的胞弟东方旭日觊觎他们的产业,联合官府彀陷了东方晴,逐出了长嫂柳氏。柳氏回到娘家,由于父母早亡,又被嫂子赶了出来。无可奈何漂泊至此,正无所依靠。 小尼姑眨眨水灵灵的丹凤眼看着她云:“施主,请。”柳氏跟着小尼姑进了尼庵。 一间正殿,三间禅房,都是那么破旧。小尼姑引着她进了右手第一间禅房。道:“施主就住在这里吧!中间是贫尼住的,那边上市师傅住的。可是师傅也有两天没理我了。老睡着,怎么也叫不醒……”少妇听了皱了皱眉,云:“这庵里只住着你和你师傅吗?”小尼姑点了点头。少妇迟疑了一下,道:“可以带我去看看么?”小尼姑没有吭声,领着她到了左手第一间房外。 一推门,一股刺鼻的尸臭飘出。柳氏忙关了门,转身走了几步,便已呕了起来。雨大的有些夸张,冰雹倒是停了,柳氏只觉得腹痛难忍,怕是要生了。扶着墙、艰难的回到了房中,叫小尼姑取了把剪刀来,只有小尼姑陪着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次日,雨停了。湛蓝的天空像刚洗过一样。一缕温暖的阳光洒落。禅房里,柳氏缓缓醒来,一边搂着小尼姑广缘;一边搂着一个不太漂亮的女婴——东方晓。 辰正,几个农夫来敲山门,还给小广缘带了些吃的。柳氏忙请他们帮着葬了小尼姑的师傅。小尼姑太小了,小的连什么是死都不知道。从农夫的口中知道:小尼姑本名周凌凌,是灾荒年,老师太慧聪捡来的,今年也只有五岁。在几个农夫的见证下,东方柳氏收了凌凌做义女,也使其还了俗。东方柳氏的女儿,复姓东方单字晓,闺名逸然,系先夫东方晴遗留名讳。 从此,柳氏便带着凌凌、逸然在庵中住了下来。 ------------ 第二回 柳外花魁 时光飞逝,转瞬就是十三载。 街,自然是热闹的。今天有些热闹的过了。挤也挤不透,来往商贩并不甚多。在街心打起了座彩楼。姑娘们、小姐们也收起了昔日的规矩、体统,挤在了人群里。公子、少爷、走卒。贫妇也不论高地贵贱,只屏气凝神,仰首观望。风缓缓的倒是甚解风情。 彩楼上,几个当官的端坐品着茶,谈论着。几位俊美的姑娘在另一座彩棚里坐着,比琴斗棋、写诗作画。台上台下众说纷纭。是了,今日本是当朝圣上选妃,纳妾。勿怪如此热闹了。 人群外有人高喝:“让开,让开。李相府的婉青小姐到了。”围观的人一阵骚乱,让开一条巷子。一乘四人软挢打了进来,直至彩台上,方打起轿帘,撤了出去。一位珠光宝气的小姐莲步轻移。却见她,飞仙紒巍巍高耸,金灿灿珠凤衔翠;红扑扑粉面桃腮,却月青黛如眉,盈盈俏眼灵转;娇婉行动似碧柳扶风,环佩叮当如莺歌燕语;翠绿团花锦襦,石青色金丝云纹大绶,蔽膝。月白色薄纱长巾绕臂起浮。翠绿色高头云履,妩媚俏丽似天人一般。方浅浅一福,即赢得赞声无数,慨叹万千。那评官忙举步上前,掺之,曰:“婉青小姐才名远扬,东都文雅无不敬仰。下官不才亦是手下败将,岂敢评论。即请秀女席就座吧!”李婉青含笑道谢,彩棚中入座。其他秀女继续评审…… 彩楼下,你拥我挤争看佳人。一来二去自有差误,一位卖花的农家女儿被挤了进来,挤倒在地。一篮绢花绒饰洒落满地,瞬间踩坏十数。姑娘急得含泪蹲身去拾,苦求声没在了喝彩尖叫声中。那姑娘的身形也没了下去…… 一个青年,脚下似踏了什么,移足低头,却被一片“雨荷”迷住。也随着她没了下去,拾起绢花,却不舍得还她;探手入怀取出一锭银两,也不论多寡直送过去。 那姑娘破涕为笑,却让人另一番心疼,有些不知所措。乌云轻挽,只别个小银梳。一身湖蓝布衣裙。虽粘了土,却清新出奇。淡淡面颊不施粉黛,天然的眉如远山;凤目清纯泪光点点;坚挺结鼻轮廓分明;上圆下方观音唇圆润静祥。那淡淡的清秀,天然的风骨,好似夜空里的一轮皓月清浅怡人。只看的青年无尽神往。偏有那不解风情的莽夫撞的她险险跌倒,青年忙伸手相扶,姑娘方立住身形。那青年双眉一挑,喝道:“滚开,不开眼的东西。” 他的喝声惊动了周围的人群,也惊动了台上的官员,一个个回首,却见他又俯身去拾那些花,送还姑娘。一个个也学着去拾那些踩坏的绢花,拿在手里,却不肯还她,更有拿钱来买的不在少数。姑娘缓缓道:“谢谢各位了。谢谢——”那青年重将银两递过。姑娘道:“公子的银两太多了,那花也踩坏了,不值得的。”青年呆呆的看着她竟不回答。姑娘浅浅一笑,道:“算了,送你吧。”青年仍没有收回银两,也没有动。 台上的评审一看到了这位清雅的姑娘,她太合意了,太惊奇了。忍不住起身下台,殷切切云:“姑娘可识字么?”姑娘不解其意“嗯?”了一声。那青年的目光受阻,喝道:“让开。”评审官方转而视之。惊的连连打躬:“不知靖王爷驾临,下官失礼,请王爷宽恕。”那青年“嗯。”了一声。却见姑娘出了人群。忙道:“罢了。罢了。”急急的出去赶那姑娘了。 那主评审管乃尚书中司侍郎刘阁奉了太后懿旨代朕选妃。他本是个喜逢迎之人。原以为可以荐此女,青云直上。今见靖王追去,暗道:不妙。继而思云:忘了问此女姓氏了。忙差人去打听。 这边,靖王追了那姑娘出去:“姑娘怎生走了?”边走边看着她。 姑娘浅浅一笑曰:“我原是被挤进去的,花卖完了,自然回家了。” “哦。”靖王欣然道:“敢问姑娘芳名,贵庚……” 姑娘看了他一眼敛了笑容:“奴家贱名不足为论。再者,女儿家闺名岂能轻示与人?告辞了。”道毕快步走了。 靖王扬手便给了自己一个嘴巴。道:“笨呢!唐突佳人了吧?” 回去吧,又不愿意。远远地跟着姑娘。出了城,在一家农舍外停了下来。这次却没有跟过去。只躲在一棵老树下看着。 一条短篱院子,三间草房。一位贫妇人走了出来,曰:“凌儿,回来了?” 那姑娘放下篮子,奉上所得银两,娇声云:“嗯!您看,今天的花都卖完了。”她竟是冷月庵中寄居过的柳氏。那卖花的姑娘便是曾经的广缘小尼姑,今儿也长的这般大了。 屋里有人闻声笑云:“姐姐不羞,这般大了还撒娇呢?”话音方落,走出来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长相气质竟也那般通灵可爱。展角鬟发式,粉色小花为饰。刘海齐眉。柳叶眉柔曲波动。青黛略重;圆杏眼眸珠若星,大而明亮;鼻直而挺,形柔而娇小;樱唇并不甚红小而圆润。留着垂发两绺。粉红的背心儿绣串花纹,菊色碎花压边儿;黄绸的窄袖上衣,长裙。水红的软巾束腰,上绣兰草彩蝶。玉腕上却带了一对镂花翠玉镯子。似乎是有钱人家的婢女。 周凌凌一见,扑了上去,紧紧的抱住了她,喜云:“逸然,你怎的回来了?” 逸然笑道:“二小姐进宫选秀,放我家住几日。还赏了一对翠玉镯子呢!”说着褪下一只:“这只送你,咱俩一人一只。” 凌凌不肯乃道:“你辛苦换来的,自个儿留着吧!” 逸然拉着她:“自幼,有什么你也分我一半,我今儿得了镯子自然也该分你。你该收着的。若不然,我以后也不要你的东西了。”凌凌仍有不收之心。逸然便恼了道:“姐姐成心跟我生分,你的东西我都把换与你。” 柳氏闻说忙道:“凌凌收下吧!逸然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了必做的。果如此,岂不生分了?”凌凌心中感激,颔首不语。逸然这才又高兴了起来,拉着手替他戴上。 那靖王远远的看着,自语云:“果真的姐妹情深啊!” 身后有人调笑:“看什么呢,如此着迷?” 靖王道:“真花魁也。” 那人笑云:“煮葵花,也不至如此吧!”靖王这才回头。 只见那人约弱冠年华,面孔白皙,样貌俊朗,一身黑锦长衫,暗紫色腰带,手中握一柄长剑,紫红色剑穗;足登黑色软底靴,分外精神。靖王笑云:“海音,你怎生来了?”原来,他即是兵部尚书郎徐定邦独子,名唤徐峰,字海音,任内廷侍卫长;今年二十有一,自幼与靖王、当今圣上一处长大,所以不似常人般禁忌。 徐海音见问方道:“正主儿在此;我受命相护,不寻你来,等着明日罚俸不成?” 靖王斜了他一眼,笑云:“你既这么盼着,明日说与皇兄,定罚你个三年五载的俸银。” 徐海音笑曰:“你倒心狠,罚的连皮毛不剩,明日娶亲寻你要去?” 靖王笑曰:“果如此,我也不与你。若瞧着顺眼了,连你那新人一并抢来。本王可还单吊着哪!” 海音笑着捶了他一拳,道:“越发无赖了。” 靖王捂着肩头笑了。一刻,笑道:“唉?‘明日娶亲’,不知系哪家姑娘?本王与你鉴证鉴证。” 海音笑道:“逗你呢。就我,跟个夜游神似得。谁家的姑娘肯给我?” 靖王笑了。继而转了话头:“你可曾看见方才二女:姐姐若空谷幽兰;妹妹如出水芙蓉,同样的清新自然。不似那些浓妆艳抹,俗不可耐,还扭捏作势叫人心烦。” 徐峰正色道:“见了,只是被刘阁看到了王爷怕是不能留下了。刘大人又岂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 靖王不悦:“你就不会说些待听的?” 海音道:“圣上新君即位不足一载。刘阁系逢迎之人,略比他大些儿的官儿,还赶着讨好。今见了这等脱俗清丽者,还能放过?”靖王闻言知是正理,长吁一声,扫兴而去。 这一厢,刘阁散了擂,回府。忙命人打听今日所见之女。心下自然认定此女必能集三千宠爱与一生。想着他日自己便少不得举荐之功,龙心大悦,加官进爵……喜不自胜。在自家堂前踱来踱去,等着下人回禀。 正自喜处,家丁来报:徐海音来访。心知其与圣上、靖王亲厚。自不敢慢待,亲自迎了出来,殷勤询问问其来意;并热情相邀入府商议。 徐海音却只立在门首,打躬道:“多谢大人盛情,只是天色将晚。卑职还须进宫当值,不宜久留。今日前来,只为传达几句靖王爷的意思,还望大人斟酌。” 刘阁躬身道:“不知靖王爷有何赐教,下官定当洗耳恭听,不敢相悖。” 徐峰淡淡云:“好说,刘大人今日得了几位佳人,才色俱佳,功德非浅。那一卖花女子,出生寒微,不知礼数,不值大人举荐。不如忘了,凭其来去,如何?” 刘阁有些不舍,面有难色。海音继续云:“若荐此女入宫,大家见笑,且坏了姑娘人生。这是姑娘的意思,也是靖王的意思,大人思量着办吧。卑职告辞。” 刘阁心中不快,却也不敢表露。只喏喏称是。徐峰点头走去,心中却道:做的什么事?于己无利,坏人前程,来日尚不知受何等报应?长叹一声去了。 靖王爷虽被海音说的无言以对,却终不能放下。到底令人打探了凌凌的根由来。侍卫来回禀:“那姑娘名曰周凌凌,淮南道寿州人士。今年十八岁,自幼被冷月庵慧聪师太收养,法号广缘。五岁时慧聪师太圆寂。认柳氏妇人为义母,还俗,仍用原名。祸事未结,冷月庵失火,柳氏携二女流离东都城外,以种菜,卖花为生。次年,武威将军穆琦浩为次女招买伴读,柳氏以次女东方晓进府侍奉。现下二小姐应选进宫,所以放她在家。” 靖王“哦。”了一声,并不多言。摆手,令其退下。暗道:表妹咏菊的婢女,本王常去,竟没有见过?二表妹诗书出众,东方晓与她作伴读,想也不差。这周凌凌曾做过姑子,佛家超度、持颂,只怕也是个识文断字的。听其言,观其行,亦是个知书守礼的好姑娘。不觉回想起初遇情形,有些神罔。 细说这穆琦浩,却是个有来历的。先祖曾随名将郭子仪平安史之乱,因军功世袭了冠军大将军,传到这一辈已是正二品。娶妻简氏梦娇,系当今太后亲妹,生有三女一男。长女爱菊,嫁了工部尚书长子吕让。长子青山虽赋闲在家,却文采锦绣,武艺不俗。次女咏菊美貌、贤德,所以欲送往宫中备选。小女名唤倩菊,聪明灵秀。这简氏仗着姐姐是太后,哥哥简金堂江州权重职司太守,娇纵了些。虽有穆氏兄妹维护,东方晓仍受了许多暗气。念着主仆情分,也只好忍受,且家境不裕,亦无可奈何。今日咏菊备选入宫,简氏恐逸然碍事,有阻其女前程,便赏了一对翠玉镯子,令其回家休假。 这日申时,徐海音奉靖王令携重礼,至城外周凌凌家提亲。 偏巧姐俩都在屋里扎花。柳氏闻说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相中了凌凌,便请了海音吃茶。自己进里屋问询。 凌凌低头道:“前些时,倒是见了位公子,似乎也听选秀大人尊其为靖王爷。不知可是其人否?” 柳氏道:“我听这位大人说也是靖王欲立你为正室王妃,当今朝中也只此一位尊为靖王。” 逸然在一边笑道:“姐姐既见过,可不知满意否?”凌凌含羞低头,仍存一虑:“那样貌倒是一流,只是不知人品怎样。常言道:‘一如侯门深似海。’何况是王府;若有不妥,岂不叫天不应,唤地不灵?” 柳氏抚着凌凌香肩道:“这几年来上门提亲的人不少,娘不想让你不悦,所以皆是你自己定夺。今日虽是千岁,我们亦不用攀附。所以你若中意,娘便允了;你若不中意,推了亦可。定不叫你委屈了。”周凌凌含羞不语。 逸然戏云:“姐姐若想了解他,有何难的?叫外头的大人明日请了王爷来。母亲与他攀谈,姐姐隔帘相望,若好了便应了,若不好……” 周凌凌佯怒:“呸,你把廉耻置于何地了?” 逸然竟不怒,仍笑云:“我们是个没廉耻的,倒不知是谁方才还说人家样貌一流来着?莫不是,姐姐早已相中了,拿我们作势?”周凌凌便要打她,逸然跑开了,还做鬼脸取笑她。 柳氏沉下脸道:“逸然,我们这说正事呢,你又胡混什么?” 逸然“哦。”了一声,乖乖走去。柳氏道:“外面的大人不宜久等,凌凌觉得逸然之语可行否?”凌凌含羞点头。 柳氏出来外间。徐海音正独坐无聊,几个下属已然走了。柳氏走向桌边缓缓坐定道:“让贵客久等了。” 海音点头云:“好说,不知夫人商议的如何?” 柳氏道:“虽是王爷千岁欲纳我儿为妃,然贫妇人也不可草率决定。民妇思量再三,还是想先瞻仰一下靖王品貌,两下皆允,方不失为良缘。还望大人转达。” 徐海因观其庄重礼貌,言语不卑不亢,深觉其非寻常庶民。笑曰:“夫人过谦了。我们王爷虽是金枝玉叶,深宫娇养,却也平易近人,随和的很。此一点,在下便可回复:明日辰时散了早朝,即可来到。望可得佳音而归。” 柳氏本来闻其言心中首可,闻后一句便不自在了,淡淡道:“一切明日辰时当见分晓。” 海音闻言起身施了一礼,道:“好。如此在下先行告退了。”柳氏定要海音将礼物带回。海音笑道:“夫人不必担心。这些薄礼不过是王爷送给姑娘的玩物,不必在意。再者,在下一人亦不能带走。行与不行,允与不允皆不在这一点东西上。”柳氏无奈只得由他。 海音出了屋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蓦然回首。却见屋内帘下,一位佳人窥视。那形容竟美得无可比拟。海音一时神往,竟将所想之事悉数忘却了。只管发呆着,布帘放下,掩却娇影。徐海音这才收了神色,转回头走去。 柳氏见海音远去,方挑帘入内,责曰:“逸然,你怎可偷窥外人,坏了德行?” 逸然忙撒娇、讨饶:“娘,在府里孩儿也曾听闻这位徐大人护君伴驾,武艺超凡,就想着他不知何等年岁?今日即到了家中,所以偷瞧了一眼。” 凌凌闻言,禁不住笑了:“人家年岁几何,武艺怎样,可与你相干?也不羞!” 逸然“哼——”了一声,坐在床上扎花去了。 柳氏向周凌凌道:“明日靖王来了,不知你如何应对?”周凌凌凝眉不语,长长的吁了一声。 逸然又起来道:“这个莫愁,靖王的样貌平行皆是一等一的。而且既无妻室,又不占花草,乃是皇室中最有文采武德的,只是性子急了些,定亏不了姐姐。” 柳氏沉着脸道:“你是如何知晓?” 逸然见柳氏果然动怒了,忙解释道:“靖王爷是穆夫人的表亲,又与少爷交好。常到府里做客。所以对其品学,孩儿有些耳闻。孩儿跟着二小姐,也是偶然送东西,曾远远地看过一眼,并非有意打探。孩儿谨遵母亲教诲,并不敢违悖。” 柳氏“嗯——”了一声,云:“如此,倒还可恕。”凌凌在屋角偷偷笑了她一会儿,低头仍做活儿。 逸然手底扎花儿,似是自语:“王爷品貌不差。然,过于优秀,难保他日无人缠绕,尚或性情一时不坚,纳妾室,立个偏妃回去,却是姐姐的难处。王侯公卿哪有一妻到白头的?若是不允,那靖王虽不是个倚权杖势的,却也有个不达不休的性儿。便一直缠着,哪个还敢再与姐姐提亲?真真的难处!” 周凌凌闻言怔怔地盯着她,暗道:此话不差,她倒是远见。 柳氏也暗暗点头。许久,道:“不怕,大不过我们搬家,远远地离了这里就是了。” 周凌凌心事满腹,却云:“妹妹不是称其不差么,若果如是,允了他便是。日后如何且看,孩儿的造化。”柳氏叹了声道:“你的终身……随你吧!只是别委屈才好。”说完便去了。 正忙着,穆府差人来唤逸然,三小姐要往江州为外祖母贺寿。点了名儿,要逸然随行。东方晓也只得回了穆府。三小姐嫌叫着不顺口,叫她改了吟香。次日便要远行。 逸然方走。就有内廷总管聂群携重礼,传保宁王喻;认周凌凌做义女,请她入府。想来也是选秀当日见过凌凌,欲寻了去巴结圣上。柳氏母女早闻保宁王强取豪夺、倚权杖势的恶名。自然不愿与其牵扯,却又推不了。 周凌凌计上心头,脱口便道:“小女今日允了靖王爷亲事,不日便来商议迎娶事仪,所以不便出行。还望尊使多多美言,小女一家感激不尽。” 聂群看着满屋聘礼将信将疑。正欲出言,却闻门外有人道:“柳夫人,周姑娘可在么?” 柳氏忙迎了出去,却是徐峰。徐海音进门与柳氏母女见了礼。向聂群道:“聂公公本是御前近臣,怎么有空来此呢?”聂群自然认识,笑道:“哦,我是受保宁王所托,欲请姑娘至王府,皇叔有意收姑娘做义女呢!” 海音笑云:“这倒是件好事。靖王爷差卑职请夫人、姑娘过府议成亲事项。倒是少不得悖了皇叔好意,过了今日,定请王爷领了姑娘前去拜望,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聂群讪讪薄笑:“好说,好说。保宁王与靖王本是亲叔侄,一家人自然没有话说。如此,老奴先去回复保宁王。晚间,内宫再会。” 徐海音拱手道:“甚好。再会。” 聂群道了声“再会。”带人走了。 待聂群远去,徐峰赔礼道:“在下冒犯了。在城门处,听见刘阁大人与聂公公说话,知夫人有麻烦了。悄悄跟来,一直听在房外,听着姑娘的话,才敢进来解围。保宁王与靖王本是嫡亲叔侄,身份特殊,下人们是不敢造次的。只是,保宁王即插手进来,不免多了许多愁烦。且,保宁王耳目众多,迟了,恐多生事端。” 柳氏锁眉不语。周凌凌亦面有愁色,道:“就照我母亲的话:请千岁移驾寒舍商谈吧!细琐出也好言讲当面。”徐峰见凌凌当面允肯心知必成。笑道:“好,如此定了。明日巳时,王爷必到,在下先去了。”柳氏点头,徐海音便走了。 次日,靖王果然携重礼而至。只见他:头戴王冠,身着白蟒箭袖。二龙抢珠缎带,悬璜佩剑;白缎儿云纹朝靴。面似桃花,眉目清秀,鼻若悬胆,口若涂朱倒像那画儿里来的。脸上一团和气,并不似那些高门贵户的盛气凌人。说起话来亦很和善。柳氏眼明,知其稳妥,遂不再推辞,订了亲事。 靖王略坐了坐便走了。柳氏母女少了一桩心事,自然松闲了许多。 ------------ 第三回 贺寿风波 这边,聂群回复保宁王,将事情本末细说一遍。保宁王却听不进去,对他一通臭骂:“你也是侍过两朝皇帝了,是没有见识,还是灌了黄汤?连这点儿事也做不成。你干什么吃的?”聂群本是内侍总管,心中自是怨愤,只是亲人家眷在保宁王手上也不敢多言。暗骂:什么东西?拿着别人亲眷做筏,算得什么本事?保宁王手下有个叫孙势吉的门客过来,劝道:“王爷莫恼。”遂与保宁王使了个眼色。保宁王会意,斥曰:“你还呆着干什么?回去看这里头,有什么事,再来报与本王。”聂群走了。 孙势吉见他出去了方与保宁王道:“王爷要那小丫头来,有何难处?明日,只管派人接来,还说是收义女,在王府里小住几日。再命人这次主评选官刘阁、皇上的亲信王轩请来饮宴。叫人将那丫头扮上,在园子里泛舟也罢,赏景也成,至哄着在园子里呆会儿。刘阁最喜逢迎;又有王轩在,自不会,也不敢隐瞒。那丫头的姿容小的是见过的,莫说当今圣上,就是神仙也没个不动心的。入宫、得宠是迟早的。皇上与靖王有了夺妻之恨,还有不生嫌隙的?皇上得了佳人,岂不念王爷的好?丫头在内廷,也少不得助力,靖王是不能寻了;没了投奔,也只好求王爷。王爷略助她一助,即得了她的信任。有得便观测圣意。还怕不春风得意?”保宁王捻须颔首,眉梢带喜道:“你却是个中用的。”孙势吉趋颜讨好自不必说。 次日,果然把个周凌凌连哄带骗,生拉硬拽弄进了保宁王府。之后果如孙势吉所说。可怜周凌凌浑然不觉,把个靖王李珏,雨君急得抓耳挠腮,无计可施,只得尽力撺掇着太后立穆咏菊为后,李婉青封了倩妃。又多方使力着凌凌做了个修剪花木的杂役,倒也轻便自在。周凌凌为人谦善,众人亦与她交好。纵有心存不善者,瞅着靖王常来往,又有保宁王撑着,亦不敢生事。靖王又着人打点尽量不叫她往显眼处,只待三载宫役后平安出来。凌凌也常请靖王传书递柬,一来二去生了许多情意出来。 却说逸然这边,随倩菊一路车船到了江州,简金堂府上。来早了几日,简夫人安排她们在西厢房住下。一切倒也妥帖,偏有个不成器的表兄名唤季平,贪恋女色,日日来扰,也不知避嫌。倩菊心下好不耐烦,又不好声张,所以极不遂心。 这日午后,倩菊歇了晌起来,看着天气舒适,便取了笔墨练字。水秋晴,叶红香去抬水了。逸然往简老夫人住处送绣品、礼物。屋里只有倩菊练字。挽着堕马髻,珠凤斜倚青丝,黄花依傍,刘海齐整,面貌娇艳;青黛拂云,秀眼明亮,小翼翘鼻,鱼唇红艳;橙色薄纱明衣,内衬香荷色小袖罗衫。玉腕翠镯,洁若莲藕。手移墨动,脆乐叮当。 简季平薄醉而来。直看得如痴如醉,口里唤着:“菊妹妹,菊妹妹……”便来拉扯。 倩菊大怒,喝云:“出去。”那简季平哪里肯走?只与倩菊醉言乱语,倩菊正无奈处。秋晴,红香回来,一见那情形,忙道:“表少爷再若无礼,我们回与舅老爷去,看表少爷如何自处?”简季平这才扫兴而去。 穆倩菊含羞带气泪如雨下。秋晴,红香皆来劝解。倩菊只是哭着。逸然回来闻说此事,既无劝言,亦无解难,只管煮水沏茶,侍弄花鸟。 红香性子急见此情形骂曰:“没心肝的东西,主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连句劝解也没有,亏了小姐昔日还对你百般维护。” 秋晴则嘲讽道:“人家是土里生石头缝里长,吃生米的。知道什么是男女分别,主仆情分啊!” 逸然闻言动气道:“呸——你才是土生石长,吃生米的呢!有本事拿你那男女分别,主仆情分对抗表少爷去。在这里抢白我几句算哪门子的本事?小姐既哭,乃因心中委屈,宣泄出来,胸中少些憋屈,自然畅快。待她哭完了,我自有应对。真真的愚不可及,还来教训旁人?” 水、叶二婢气得张口难言,一时词穷。倩菊却不哭了。看着逸然道:“有何应对?细细讲来。” 逸然道:“待日后简少爷再来生事,您只管问他要死,要生。依他的性子,必不罢手。您只说告诉二小姐去。眼下二小姐才做了皇后,正值盛宠,我就不信他不惧皇家威严?再等三五日老夫人寿辰过了,我们便回,有何不省心的?” 倩菊闻言点头,转而又道:“只是坏了外祖母兴致。” 逸然道:“不妨。小姐与我们不说;表少爷是不敢说的,难道不惧舅老爷的家法?我们又不生事?又省了许多心事,可好?” 倩菊含笑点头云:“怪道姐姐骗疼你,果然是个小人精儿呢!”逸然笑了笑,仍做她的事去。倩菊看着她心中暗云:若不是她清丽出众,与姐姐带去,却不是个现成的智囊?可见卿本无罪,怀璧其罪。唉——看着她面貌清纯,风韵怡人,才思敏捷,又不张扬,若生在富庶之家,岂不完美?想着想着不觉摇头长叹。 简夫人来看倩菊有何需求,却见倩菊望着逸然出神。推推她道:“倩儿想什么呢?”倩菊收了心神,向逸然一努嘴,笑了。简夫人会意,笑云:“嗯,是个可人儿疼的。连我也喜欢呢?”逸然奉了茶来云:“夫人请用。旦不知夫人也喜爱什么?说来也让奴婢乐乐。”简夫人拉着她笑道:“说你呢!聪明乖巧可人疼。”依然红了脸道:“夫人惯会取笑。”说着去了。 这时,下人来请示:老夫人寿辰安排。简夫人深深望了逸然一眼,心中立下一意,方去。真真的:谈笑皆智慧,乖驯又玲珑。楚楚动人意,不分老幼心。 次日,简季平又来撕闹。倩菊即以其言对之。季平唬得口不能言,再不敢妄为。很快过了简老夫人寿辰,倩菊带人起身回府,倒也安生。回到穆府,已是月余之后。倩菊见其思母、念姐,允其还家小住十日。逸然还家之后,方知姐姐已被送入宫庭,不觉担心。倒是柳氏说了,宫中有靖王照应,方略放心些。 申时正逸然家中绣鞋,靖王与徐峰前来。因靖王与凌凌已有婚约,所以不似先前回避。徐峰虽是外人,柳氏只道他是靖王驾前随从,也没叫逸然回避。 靖王见逸然着实可人,心生怜意,便对柳氏道:“岳母,逸然的主子是小王的亲姨娘,不如由小王赎她回来,也好与岳母朝夕相伴,不知岳母意下如何?” 柳氏道:“王爷好意民妇领了。只是她若回来,却又如何生计?不若她在府里听差挣几个小钱,也好度日。” 靖王笑道:“岳母,常言道:一婿当半子靠。怎么讲下这样话来?岳母与小妹的月钱自当由小婿担当。再不济也不需愁生计呀?还是搬入府中同住吧!” 柳氏闻言有理笑道:“如此全凭王爷做主。只是逸然与她家小姐要好,未必舍得下,还需与她商议。” 靖王道:“这个好说。”便与逸然商议。逸然尚有几分不舍,然靖王执意要替逸然赎身,也只好随他。 而后去至穆府。简氏自然乐见。穆氏兄妹虽有不舍,却碍于靖王情面,不好相违。且又知逸然此去荣华富贵。只得相约上元节共同赏灯。穆将军也愿做顺水人情,白白将契约奉上,还赠了赤金珠钗一对,做贺礼。 ------------ 第四回 梦掩愁门 上元佳节,没有风;雪,扬扬洒洒,玉树琼花,灯火如昼。各色花灯剪纸的、题字的、丹青的、山水的,真个花样百出。弹琴唱曲儿的、打把势卖艺的、舞龙舞狮的。好个琉璃世界,倒比白天还热闹几分。 在一处酒楼门首穆青山、穆倩菊等得有些焦急了。那酒家名曰“醉仙”迎来送往,生意好得很。正六神无主际,三个年轻人笑吟吟走来。首一个,银冠束发,银缎图案花纹锦袍,风度翩翩是靖王。二一个,发挽髻八宝丝带束发,面上有点冷,眉若剑锋,目光凌厉,宝石蓝的长袍上绣白梅,怀抱一柄长剑,紫红色剑穗,十分精神是徐峰,小字海音。最后一个身量有些不足,九环仙结,红缕束发;金凤钗去步摇斜插鬓边;翠玉小花依次排开;双鬓掩耳,刘海齐眉修做圆弧。翠眉如柳慢展舒扬,杏目似水清澈透亮,粉嫩双颊略施粉黛,双唇圆润状似樱桃。娇杏色银丝卷草纹直领对襟襦,娇杏色卷草纹蔽膝,长裙。环佩叮当,彩缕飘盈。外罩同色同纹直披、大绶,上绣牡丹、彩碟。淡紫色风带。华贵富丽,神韵如仙的自然是东方晓。饶是十三、四岁亦醉人心神。却见她跑上前道:“公子,小姐先来了,倒是我们失礼了。” 倩菊笑云:“你如今也是王府的座上客了。还这么称呼?该我们称呼你姑娘了,” 逸然道:“快别这么说,若不嫌弃唤,声妹妹就好了。” 倩菊含笑曰:“原该如此。”她们来言去语倒把靖王、徐峰搁在一旁,置若罔闻。 好容易,青山才插话道:“前面有个好去处,乃东都名媛薛云月设立,专供文人雅客。我们且去小坐,也好结交几位高人。如何?” 倩菊道:“那里人多口杂,女儿家多有不便……” 靖王云:“无妨。若你等这般倒不便人群里观灯了。只管闺中坐着,岂不清净?” 青山道:“妹妹不必多虑,那里皆是文人雅客,生不出事来。纵有不妥,有徐护卫在也料理了。”倩菊方不再言语。徐峰微微一笑,算是应了。 靖王却转头道:“逸然可愿意?”徐穆二人皆惊诧:靖王可是一向独行的,怎生今晚想起问旁人了?一念而已,皆未深究。 逸然略一思索云:“且去看会子灯,可好?那薛姑娘也只怕未必肯负了这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吧!” 靖王颔首,竟不去了。略走一会儿,前方一乘锦缎软轿徐徐而行。轿帘打起,一位二九年华的女子居坐,油头粉面、浓妆艳抹、珠环翠绕、好不华丽。长得虽有几分姿色,却透着无尽妖冶。众人从轿旁走过,那女子见靖王威仪、青山文秀、海音刚劲,心中甚喜。忙命人住了轿,徒步赶上道:“众位高友意欲何往?不知可否与小女子同行观灯呢?” 穆青山自然认得,此女子便是薛云月。笑道:“薛姑娘过谦了。姑娘同行,在下十分荣幸,岂有不允之理?” 薛云月手执团扇直笑的花枝乱颤。靖王心中恶烦,徐海音冷眼斜之。 逸然与倩菊低声道:“值了什么,就笑得如此?”倩菊忍俊不语。 薛云月偏听在耳里,却并不动怒。细细打量一翻。依旧笑云:“哟——好俊的姑娘!可不知是哪个楼里的姑娘?”倩菊和逸然没听明白。 青山忙道:“姑娘取笑了。是舍妹和……” 薛云月却插口道:“不知二位公子如何称呼?” 青山笑着介绍云:“这位是在下的表弟靖王雨君。” 薛云月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异样表情,继而笑云:“奴家薛氏云月有幸结识千岁盛容,问千岁安。”说着福了一福。靖王微微颔首。 青山又云:“这位是圣上驾前护卫徐海音。” 薛云月眸中一亮继而敛了笑,云:“早闻公子盛名,今日得见十分荣幸。公子万福。” 徐海音怀抱长剑,不冷不热“嗯。”了一声。想是因为方才说倩菊、逸然是花楼姑娘而心中恼恨。 薛云月虽讨了个无趣,心下却对海音别有一番心意,所以一路行走,常寻话题与海音搭讪。海音心中甚烦,总是冷言冷语的。靖王引着东方晓、穆倩菊看东看西,插不进话去,只好又于青山说话。倩菊倒是这个邀,那个请十分热闹。 海音偷空儿买下一对官衣小猪,捏在掌心,正欲言语,在人群里闪动着主仆二人。面上一紧,却见靖王与他使眼色。忙扯着逸然钻入了人群。靖王挽了倩菊玉手便迎了上去。青山也忙撇了薛云月迎上去,薛云月被人群拥出。众人皆行礼,那主人是位公子打扮,忙拦住众人礼仪。倩菊一见靖王举动,只道靖王与她别有心意,不觉满面通红。殊不知,靖王心中早有所爱,且已有婚约。靖王亦心中不解自己此举为何,又在掩饰什么?忙撒了手,与那人同行。 却说这边,徐海音拉了逸然钻入人群。走了一阵,看不到青山等人才放了手。逸然已被扯得生疼,玉腕上红了一片。海音看着她不觉红了脸,忙收神掩饰。 逸然见他的神色放松了访问:“见了什么人,这般紧张?” 海音正色云:“是当今圣上,也微服来了。若见了你,恐生出些事来。” 逸然笑曰:“连你也糊涂了。入宫遴选的是十五至十九未婚少女。我今年也只有十四岁,有何事好生?” 海音闻言也笑容浮面。手中攥着小猪,脸上有些迷茫。正要收入怀中,逸然道:“可否一观?”海音浅浅一笑递了过去,是一对官衣小猪。一个抱着雕花葫芦,一个抱着元宝。一样的色泽莹润,憨态可掬,线条流畅,有些似翡翠,还带了芳香的饰物。墨绿的穗子,好可爱。拿在手上爱不释手。徐峰看着她的样子,释然曰:“你既喜爱,赠与你吧!” 逸然将那只怀抱元宝的递了过去。道:“一只就好,谢谢了。”海音接了小猪佩与肋下。逸然则边走边玩儿爱的什么似得。海音看在眼里,甜在心头。二人略逛了逛,便回了王府。 过了几日,靖王被召入宫。太后询问其立妃之意;说是要替靖王与倩菊赐婚。靖王便要说出倩菊不中意,然倩菊为人和善,知书达理,又是亲戚,不宜太直;又恐说出凌凌,太后轻贱于她。只得推说未想通,需要时间考虑。便忙忙地往御园中寻凌凌去了。 许是天意吧!二人正在园中小坐,被皇上撞见。皇上见周凌凌端庄雅静,美貌非常,便猜到了八、九分。许是新婚燕尔,又许是夫妻情重;圣上虽喜之清淡高雅,却无占有之心。靖王亦索性只说了,二人订亲始末。 皇上笑曰:“周姑娘形容秀美,举止娴雅果真令人爱怜。看来是孤误会了。也怪王弟未曾言明。不若叫她且往母后身边做事,待日后母后知其好处,再将立妃之意言明,必能成其好事,如何?”靖王二人皆称圣明。 次日,皇上竟亲自向太后举荐。太后观其大方得体,想着皇上亲荐,必有其意,遂收了义女,赐号函诺郡主,昭示天下。 又过了月余,皇上方说明用意,太后大喜赐下婚期,为三月初六。靖王成婚自然轰动朝野。宫里宫外忙得不可开交。周凌凌则暂住内廷与太后为伴。转眼佳期至,来往宾朋、大小朝官将领无不相贺,诚可谓门庭若市。 喜房内,花团锦簇、珠玉玲珑、珍馐美味、红似欲燃。周凌凌凤冠霞帔,羞怯怯坐于账内,在一旁东方晓含笑而立。姐妹二人正自喜气盈怀处,有人撞进门来。凌凌闻声只道靖王酒醉归来。却是个妙龄姑娘,她一身翠绿,两目含泪,并不认识。逸然却看得真切,并深知原委。原来,撞进来的是穆三小姐倩菊。逸然忙去相掺,坐与桌边。只闻她醉言醉语道:“我们自幼相识,我便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你却要娶别人,你叫我怎么办?怎么办……” 逸然奉了茶来,却被倩菊打翻。 周凌凌满腔欢喜化为虚有,揭了盖头,细观之。见其哭得悲惨皱眉道:“她是谁?” 逸然道:“是穆将军的小女儿,倩菊小姐。同姐夫是两姨兄妹,自幼便喜姐夫才貌。今日姐姐大喜,她也来贺。想是喝多了,平素并不这样儿。”凌凌看着她微微摇头,长长地吁了口气,并没有说别的。 靖王谢了宾朋回来,满面春风。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见了屋里情景。忙唤几个大丫头进来。梨香和墨雪来掺倩菊;琴韵、诗魂忙着收拾残破。偏倩菊不走,反把桌上酒菜果品打翻了。却闻倩菊醉言醉语云:“你既不在意我,为何上元节与我观灯?你既心中无我,我生于世间又有何用?”说着越发泣不成声了。 梨、墨、诗、琴唬得忙上前欲将倩菊扯出去。倩菊酒醉晃动着了,酒气上涌,吐了一地。把个新房直弄得满屋狼藉,靖王窘相难掩,周凌凌满腔喜悦化为烟云。叹云:“收拾了,让她在这里歇了吧?” 靖王歉疚道:“这如何使得?” 凌凌勉强一笑曰:“念她酒醉,又为你失态,容她一回吧?我们往别处去。” 靖王拉住她的手,感激云:“亏了你了,这不大好吧?” 凌凌笑曰:“只要心在一处,哪里都可以为新房。” 靖王点头道:“王妃雅量,雨君感激上苍厚爱。”转而道:“侍书、侍剑带人去将倚云居收拾出来,重设酒宴。”外面侍书、侍剑应声去了。 逸然见凌凌夫妇依旧和谐,道了喜先走了。月光下,一对新人携手揽腕漫步园中,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这边却吓坏了穆琦浩夫妇,知道女儿大闹靖王洞房,闯了大祸,欲向靖王赔礼,又恐再扰靖王新婚;去唤女儿,偏倩菊大醉,深睡不醒,没奈何只得先回府,另择良日来赔礼。 婚后,柳氏推说王府里住着不便,欲搬出去。靖王便于她们在离王府相近的地方买了一处院子。规格虽不能与王府相比,却也雕梁画栋,山水亭台,取名馨香苑。又另买了家丁奴婢。柳氏原是因逸然日渐大了,王府里出入人杂乱了心思,对逸然不好。岂料竟又添了许多开销,未免心下有些不安。然靖王夫妇恳切只得收了。两厢来往甚密,海音亦常因公私事项常来常往,时日长久了,不免生出许多情意来。 ------------ 第五回 香猪奇缘 夏日醉人,绿意正浓。逸然伴母亲亭中闲聊。那边幽径深处,谈笑着来了两人。头一位,串珠正凤,金钗步摇,眉宇间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笑意,一身亮紫色云纹衣裙,亮紫色云锦高头履。系正二品将军穆琦浩的夫人简氏梦娇。身畔一位少女,乌云斜堆眉目秀丽,一袭淡雅为其三女倩菊。 穆简氏笑得花儿似得,迎上来云:“前面的是柳夫人么?简梦娇冒昧打扰,夫人莫怪呀!哈哈哈……” 柳氏甚厌其形,心中不解。逸然耳畔低语云:“她是穆夫人,身边的是三小姐倩菊。” 柳氏方缓缓起身道:“将军夫人与三小姐到访寒舍,未曾出迎失礼了。” 穆夫人笑着端详了东方晓许久。道:“令爱好品貌。我母女想她了,所以来瞧瞧。” 逸然上前见礼云:“与夫人许久不见,近来安好?” 穆夫人笑云:“好,好的很呢!”穆夫人有些好奇怪,笑得好夸张。 东方晓心下有些生疑。仍道:“夫人请凉亭里歇歇。” 穆夫人母女进入亭中。倩菊也来向柳氏见礼。柳氏忙搀住道“三小姐无须多礼请坐吧。”两对母女分宾主落座。 柳氏命人上茶。方云:“将军夫人驾临寒舍,不知有何赐教?” 简氏欠身道:“好事,好事。还望柳夫人允肯。” 柳氏亦侧身道:“夫人有话请细讲。” 简氏正待回答。却见下人来报:“禀夫人,兵部尚书令徐夫人携子投帖拜望。”说着递上一封名帖。 柳氏接了看罢,仍还与家人道:“大开中门,待我出迎。”家人去了。柳氏站起来向简氏道:“夫人稍坐民妇去去就来。”简氏却道:“一同去吧,我也坐着无聊。”柳氏微微皱眉,继而点头。 来在门外,却见徐夫人一身湖蓝,整齐大方,发髻高挽。黄花压鬓,耳上一对珍珠耳坠,高雅素洁。身旁月白剑袖,十分俊朗,是徐海音。接至厅中互相见礼后坐定。徐夫人道:“余为徐门秦氏,一家武夫,不知礼仪,若有不妥还望海涵。” 柳氏笑云:“徐夫人过谦了。有何指教请将当面。” 秦氏谦恭曰:“愚夫妇年近半百,只有一子名唤海音。常与贵婿靖王相交,夫人想也有所了解,愚夫妇有意高攀,不知夫人小姐可允准否?”东方晓闻言羞得满面通红,拉了倩菊便走。 柳氏看在眼里,心中明白。正欲答言,简氏忙道:“看来东方姑娘真是出众!我也是替娘家侄儿季平提亲来的。还请夫人允肯。”如此柳氏反倒不好答言,心中对简氏很是厌烦。秦氏本是老诚人,不会辩嘴,只好不言。简氏乘机表起她侄儿来,仍是假的多,真的少,十言九虚。海音亦辞了母亲出来。园中寻东方晓去了。 却说,倩菊与逸然笑着出来。边走边曰:“你到成了快宝贝了!” 逸然道:“什么?”倩菊笑云:“你道我们做什么来了?”逸然仍不明白,却料想没有好话,并未言语。 倩菊道:“我们也是替表兄季平求亲来的。舅母相中了你,求我娘来的。” 逸然红了脸道:“不羞?自个儿老大不小了且放着,却来说旁人。”倩菊语塞低下头去。东方晓方觉失言了,忙道:“姐姐莫恼,妹妹必与你寻个才貌出众,家世又好的公子哥儿来配你……” 倩菊闻言失笑。抬头处又见海音来寻,笑曰:“眼下便有个才貌出众,家世又好的公子哥儿来寻你了。”逸然亦看到海音来寻,收了笑容便走。倩菊一把扯住道:“开着玩笑便恼了?真真的身份长了,脾气也大了!” 逸然回身拉着倩菊衣袖,学着简季平的样儿道:“菊妹妹,菊妹妹……”倩菊方明白过来道:“呸——不学好。” 逸然笑道:“我们原是学好的,只是见了姐姐这样儿的人物就学不好了。”倩菊被取笑地挂不住了,便来追打。逸然边跑边看着海音近了,忙侧身避过。倩菊却收势不住,撞入海音怀中。逸然仍不肯罢休,远远地站在那里替她刮羞。倩菊越发的无地自容,面红耳赤。海音却是身如触树,扶住她问云:“你们怎么了?”东方晓掩口而乐。 倩菊面若涂朱,道:“徐少奶奶无聊,那我们醒脾呢!” 海音微顿明白了过来,脸上红云乍现,转而掩却。那边,东方晓与倩菊撕闹着。徐海音抱膀观之,微笑盈盈…… 晚间,东方晓留倩菊小住。姊妹俩同住清心馆。馆中薄幔轻纱,淡雅光洁。窗外水阔月明既无花卉苗木,又无兰竹芳香。屋内亦无香料熏制,却阵阵幽香飘散倩菊不禁称奇,云:“逸然,你这房中并无香料,花果,那屋外也不见生香苗木,怎的却有奇香阵阵呢?” 逸然笑道:“无花无果亦无因,古有神君香自盈。” 倩菊道:“难道妹妹是天上神君?” 逸然装腔作势道:“我们怎敢以神君自比?姐姐却是天人一般啊!” 倩菊不悦道:“我们是孤陋寡闻,才做人笑柄的。” 逸然见状忙道:“姐姐莫恼,姐姐莫恼,是这个。”说着从颈下衣内取出一物,摘下来递了过去。倩菊接了,却是一只怀抱雕花葫芦,憨态可掬的官衣小猪。高约二寸,似玉非玉,墨绿的穗子,十分精美,且香气飘盈。逸然道:“自带了它便觉香气悠然,最初只当是玉的,后来细观方知不是。它其实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倩菊道:“可是家传的?” 逸然摇头道:“是徐公子送的。” 倩菊笑曰:“可是了不得了;还未过门儿,便将传家宝也给了。怪不得徐夫人忙忙地便来提亲,想是怕宝贝失落了吧?” 逸然扛了她一肩膀道:“去你的。是上元节徐公子自一商贩手中买的。说是家传奇石。名曰香猪取贵。原是一对儿。因家中败落才拿来卖的。另一只在徐公子那里,是一只怀抱元宝的。” 倩菊颔首仍递了过去道:“确是个少见的宝贝。那人家怕也是出处深远的。”逸然点头接过仍配在颈下。却闻倩菊一声长叹。 逸然看着她不解道:“怎么了?” 倩菊半真半假道:“看来我们家那位要镜花水月了。” 逸然泄气道:“去,就知道你嘴里说不出好话来。” 倩菊仍逗她道:“是好话。你们这般要好,也强如嫁给表兄的。” 逸然忽的想起了什么,道:“唉——令表兄不是看上了姐姐么?怎么跑我家出这五儿了?” 倩菊正色道:“不是表兄的意思,是舅母相中了你,与舅父商议了。先请我娘来提亲,不日便携子前来呢!说是你姿色出众,怕迟了些,叫旁人说了去。” 逸然冷笑道:“就您那位表兄,换是另寻高枝吧?我可不敢高攀!” 倩菊然道:“表兄自是个惯坏了的。舅父、舅母为人却是极好的。将来竟不知寻个甚样的媳妇,莫辜负了舅母,好好管管他才好。”二人说着便去睡了。 清晨,倩菊,逸然梳了头,用了早饭,都陪着柳氏闲聊。靖王府差人来报:有贵客到了王府,指名要见柳氏和逸然。 倩菊先回了房中,逸然与柳氏略收拾一下便去了靖王府。 ------------ 第六回 御园考文 靖王府正堂内,一位贵夫人居中坐着。年约四十,面貌和善,衣着华丽,举止大方。上手陪坐的女子,形容俊美、端庄大方、衣着同样华贵,不像是普通人家。再次方是周凌凌。柳氏母女见她们这等座次料想其必然位尊名显,已猜出几分,忙上前见礼。周凌凌虽在座却不敢起身相迎。只道了声:“这是太后与皇后。”柳氏母女闻言忙重以君臣礼见之。 简太后道:“不必多礼,亲家母请起,赐坐。” 柳氏谢了坐,侧身坐于一旁。逸然则立于身后。 简太后笑云:“亲家母近来可好?” 柳氏忙起身道:“劳太后挂怀,民妇安好。”太后见其礼数周全心中喜欢道:“亲家母坐着回话,不必拘礼。”柳氏又坐下。太后道:“哀家见靖王妃出众,又闻说二小姐尤胜之。一时好奇,特来看看。” 逸然方上前跪下道:“奴婢东方晓拜见太后千岁。” 简太后看着她身形娇倩,言语温柔,心中甚喜道:“你起来,走过来哀家看看。”逸然应声“是”站起来,走了过去。简太后拉着手看了又看。云:“几岁了?”逸然道:“十四岁了。”太后又问:“可认得字么?”逸然道:“略识得几个。” 太后点头向皇后道:“是个好孩子,连你也比下去了。”皇后笑曰:“母后说笑了。”太后道:“哀家初见先帝时也是十四岁,如今都四十了。就连当年容貌最盛时也不及她,岁月催人老呢!” 皇后笑曰:“太后端庄、高雅风韵非凡,怎见得就老了?不过是成日家听人尊着太后、母后的,便想着老了,老了。若果然出去了,不知的见了,许还当是未出阁的呢?” 太后笑道:“贫嘴,四十有二了,还未出阁,岂不成了怪了?”言罢,看着逸然道:“东方晓——不像是闺名啊?可有表字?”逸然道:“有。小字逸然。”太后点头道:“嗯。这名字倒是衬得起你,只是怎么听着也像个男孩的名字。” 柳氏答曰:“此名字系先夫生前所取,逸然是遗腹子。先夫东方晴服役前留了名讳。不想一去不返。民妇虽只得了一女,却也不想忘了先夫言语。所以她的名字本是男儿名讳。让太后见笑了。” 太后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声道:“倒是苦了你了。情生一脉,男名若何,女名怎样?思心何付啊?”看来她是想先帝了。 谁也不敢出言相劝。倒是逸然道:“逝者已矣,生者安好方是先人之愿啊!” 太后闻言一语双关,暗道:这丫头好通透的心思啊!遂点头笑云:“好。是个可人疼的孩子。哀家缺个机敏的女儿,从此以后封做郡主,赐号逸然。念着你母亲的心思不必改号了。得空了,常进宫陪哀家坐坐。”逸然称“是。”磕头谢了恩。太后仍招手叫她近前说话又向柳氏道:“亲家母辛苦了。又人慈心善,一力抚育靖王妃,难能可贵。尊为贤夫人,受三品供奉吧!”柳氏忙起身谢恩。又坐了一会儿,方起身走了。临去时仍对逸然不舍。看来是真喜欢她的。 这日,午后柳氏与逸然正自闲聊。 却闻家丁来报:“皇上、太后几个宫娘娘御园设宴。请郡主前往。”逸然只得理了理妆容出了门。偏海音来访。逸然问云:“公子,从何处来?”海音看了左右低声道:“御园。”逸然观其神色异样,不似往常。忙道:“可是有什么异常?” 海音点头,走到角落里。逸然跟了过去。海音方道:“皇上君妃同乐本是好事。倩妃与皇后不合,席间舞了一曲,皇上赞赏,倩妃乘机云:皇后才学好,请其作诗赞之。皇后不知心有不甘,还是另有难处,竟作不出来。倩妃便进言皇后昔日所作另有枪手。倩妃随侍婢女又说出姑娘侍读的事来。所以皇上召见。这次不好应对。要做对策才好。” 逸然咬着下唇想了想道:“公子可有皇上、太后都见过的随身之物,借我一件。”海音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交给她道:“此佩名为‘日月如意’此为月如意,日如意在靖王手上,系当年太后所赐。”逸然接过玉佩边赏玩边道:“可是日日佩戴的?” 徐海音有些不解道:“不是。只是今日性起戴上了。见靖王也佩了,恐人笑我攀附,便收了起来。”逸然收入怀中。道:“如此极好。尚或不得已有所冒犯,还望公子莫怪。”海音点头道:“好说。可是有了对策?”逸然笑道:“是。只是不好出口。还有,就是请公子去见倩菊姐姐,将情形说与她,请她做好准备。”海音道了声“好。”将去际,逸然叫住道:“公子,莫叫人知道你去过穆府。”海音回头一笑,越墙而去。好生飘逸。 逸然发了会子呆。出了府,宫里的马车一再门外等着了。 大约走了近半个时辰,下了车,有人引着步行入了内宫门。来在一处水阁外候着。远远地便听着管乐丝竹声,宛转悠扬。早有一位四十上下的公公候在那里。看穿着不似寻常的太监打扮,不十分严厉的样子。引着进来的宫人向其行礼,口称“聂公公好。” 逸然不知高下,忙跟着行礼。这聂公公便是皇上身边的内司总管聂群。聂群却知道逸然的身份。忙搀住道:“郡主不可,奴才只是奴才,哪有主子向奴才行礼的?”说着便要向她行礼。 逸然亦忙搀住道:“公公多礼了。臣女从未来过皇宫,若哪里不对的还望公公指点。”聂群笑道:“郡主客气了,皇上、太后和众娘娘还等着呢,我们进去吧!”逸然点头。 二人正待入内却见靖王接了出来。逸然心中便似得了救命稻草般,想跑过去。岂料,上台阶一脚蹬空,险险跌倒。却见靖王跑过来扶住她。道:“不碍事。别害怕,皇兄性情素来和善,与皇嫂感情亦不错。传召你进宫,不过是碍于众妃嫔在场走个过程、即是皇嫂名不副实也没有欺君之嫌,且有母后在。只是倩妃有心生事,不好应对。不过有本王在。一定护着你些。”逸然这才点头,跟着进去。 进入水阁,靖王仍去自己的位置坐着。逸然行了君臣大礼跪在一边,不敢吭声。却听一个男声道:“你是逸然郡主东方晓?” 那声音倒似十分温和,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便低着头道:“回万岁,正是臣女贱名。”那皇上又云:“不必害怕,抬起头来。” 东方晓依言缓缓抬头。只见那皇上年约二十六、七,方圆脸形未留须,十分精神。英武的脸庞并不很白净;石青色盘龙常衫。面前无案,身边有宫人端着果品侍立。太后亦是常服。皇后侧坐,上手设有一张小几,几上摆着几色瓜果、茶点。下手是一位没有见过的娘娘。反绾髻,双刀欲展。掐丝嵌宝累金凤,饰正凤、珠钗、点翠,耳上一对赤金钩碧绿坠子。一身粉桃色宫装,似神仙妃子,只是眼角眉梢带着几分凉薄。逸然观罢依旧低头。 皇上初视她只觉得似曾相识般,无比亲切,心中便生出些好感。问曰:“闻听你曾与皇后做过陪读,可是真的?”逸然道:“是。”皇上点头道:“可会作诗么?” 逸然心头一紧。暗道:要入正题了。不免有些紧张带在了声音里,曰:“小女……只勉强认得几个字。作诗,还有些艰难。” 方才那位粉桃色宫装的妃子道:“会作诗就好。只要你随性作一首咏荷花的就好。做好了有赏;做不好了,只罚你把本宫脸前的这盘果子吃了,大家乐一回罢了。” 逸然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暗道:莫非她就是倩妃?如此是试我来了。转头,却见靖王微微颔首。心中好笑,忙低头做出一副搜肠刮肚的样子。偷眼去瞧皇上,却有几分着急的样子。便拖着时间吟道:“雪落翠染终不化,浓香……浓香……尽绕水晶颊。……名流只爱清和素,谁伴……琼花……贫为家?” 一语未了,满座大笑。皇后禁不住暗云:好机敏的心思!皇上扫了皇后一眼,盯着逸然并不言语。皇后笑云:“也算为难你了,只是不好。粗浅重复,脂粉气又浓。‘谁伴琼花贫为家?’又说不通了。你想着什么来?说了大家听听。”逸然道:“荷花长在水里,又无甚厚待;正如人贫无长物,岂不清贫了!哪有富贵的好?” 皇上听了大笑云:“越发的俗了。只可惜了你这一番淡雅姿容!也是一俗人尔。”言罢转头道:“倩妃,你看就不必罚了吧?她也算是尽力了。若有好的,也不会出这样的话了。”倩妃急了,起身道:“臣妾身边的思云,听她表姐说的。东方晓平日里便是皇后姐妹身边的智者。若如此愚笨,如何穆府家人个个称其才智俱佳呢?定是有人事先通了信息,才会做出此态。” 皇后道:“那么思云的表姐系何人?如何知道本宫娘家之事?” 倩妃道:“思云的表姐便是穆府的管家娘子,自然知道。”皇后闻言,不知如何回答;逸然只能装笨,不便代言。正为难处。却听倩妃厉色喝云:“大胆贱婢,敢戏弄君王,可是不要命了?”逸然不语,只做瑟瑟之态。 一旁靖王早已不悦,道:“皇嫂吓到她了,方才只说做好了有赏,做不好也只罚她吃盘果子罢了。怎么又累及性命了?可知君无戏言?” 倩妃气得白了脸。道:“你敢顶撞本宫?” 靖王冷笑道:“你既无礼在先,顶撞你又如何?”倩妃气得浑身发抖,道了声“你——”再说不出话来。倒是她身边的思云出来跪下道:“禀万岁,奴婢这里有郡主昔日在穆府做的诗两首,就不似今日了。可见欺君之心。”说着呈上了两张诗笺。 皇上冷冷道:“思云,你可知今日所指二人一是皇后,二是郡主。若又不实,乃是万死?”思云听着话音已有见怪之意。然,事已至此,不可回头。她是倩妃由娘家带来,自然只能向前。便咬牙道:“奴婢知道。只是欺君之罪大于天,奴婢不敢有所隐瞒。” 皇上命人呈上。聂群取了过来呈上去。皇上接了读毕赞道:“好句。好句。”有对逸然一阵凝视,云:“郡主,朕这里有几句诗,你细观之再回朕的话,不可欺瞒。”逸然称“是。”皇上令人送了过去。 逸然接过细观后。暗云:亏了是此二首,若换了旁的,还不知如何了结呢!口中却喃喃自语道:“怎么是这两个,怎么是……” 皇上闻言道:“你可曾见过?” 逸然道:“见过……”又佯作惊觉道:“没有。” 那边倩妃早已坐不住了,喝道:“大胆——” 皇上倒是先开口了,温和中带了几分威严道:“不可撒谎。” 逸然低头道:“见过。”皇上道:“谁作的?” 倩妃插口道:“可是你代皇后做的?” 皇上瞪了她一眼,倩妃不敢再说了。逸然道:“不是。是三小姐作得。” 皇上疑心道:“这并不是三妹的笔迹。” 逸然道:“是臣女抄来的。” 皇上仍不信曰:“你常抄三表妹的诗么?” 逸然回曰:“不是。”皇上道:“那为什么只抄这两首?” 逸然面有难色道:“这——”皇上曰:“不许说谎。” 逸然像是下了好大决心云:“是臣女抄了欲送给徐峰侍卫长的。可惜丢了。” 皇上眉头微皱面有不悦道:“你说此话可有凭证?” 逸然道:“三小姐的诗,她因该记得。” 皇上道:“朕问的是,你与徐侍卫的事。你与他可是私相往来?” 逸然暗惊:皇上怎么会咬住了这件事情?心下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然而,只是一念转过。忙答曰:“不是,只是互相倾慕。” 皇上口气略松了些云:“是真的。”逸然道:“是。”皇上道:“凭证呢?”逸然取出事先向海音借的月如意佩呈了上去。皇上令人呈上。只见那玉佩上雕着一弯残月,残月畔有一柄雕刻精美的如意斜绕,细微处有云朵为饰,佩下系绿穗。皇上自然认得。瞟了一眼靖王肋下的日如意。二者相近,残月换为满日,如意与其位置相反,丝穗、装饰无一不同。令靖王也将日如意呈了上来。二者日月相合竟无一丝缝隙。 遂令聂群将日如意还与靖王。却将月如意死死握于掌上。道:“此乃太后当年赐与许峰的,可是他亲手所赠?” 逸然低头应声“是。” 皇上沉吟片刻道:“你且起过一旁。”逸然磕了一头,站过一旁。皇上向下面道:“传召穆倩菊、徐峰。” 时刻不大,海音先到了。皇上宣他晋见。徐峰近来见礼。皇上却没叫他起来。许久方云:“你可认识此物?” 海音道:“认得。乃太后昔日所赐。名曰月如意,臣已曾与逸然郡主了。”皇上又命人将两张诗笺送至海音面前道:“这两首诗你可见过?” 徐峰看罢,仍交与内侍。回云:“微臣不喜诗词,没有见过。” 皇上“嗯?”了一声转向逸然道:“你如何解释?” 逸然道:“臣女愚笨,只以为认字的都爱这个。所以抄来迎合,让万岁见笑了。” 皇上闻言忍不住笑了。云:“你倒有趣,若好这个,朕有空了可以叫你些,以后别抄人的了。” 逸然倒身便拜道:“徒儿该师傅磕头了。” 皇上“唔。”了一声,笑道:“你倒机灵。好,朕便收了你这个徒弟。即是天子门生,岂有站着的道理,赐坐。”逸然笑云:“徒儿谢坐。”皇上点头。早有人替逸然设了坐。 逸然坐了。这情形太后看在眼里,含笑不语。倩妃可是起的肝疼。 有人来报:“穆倩菊亭外候召。”皇上正色云:“宣。”那人出去,引了倩菊进来。倩菊大礼参拜。皇上道:“免礼平身。”倩菊起身站过一旁。斜眼瞟见逸然,暗道:她倒机灵,御驾前也混了个座位。正想着,听皇上云:“朕这里有两首诗,逸然郡主说是你昔日所作。一为‘冰凝’,一为‘春雨宴雪’。可是真的?”穆倩菊道:“是臣女昔日拙笔。”皇上道:“好,你且当面写下来。”穆倩菊待人抬来书案,布下纸砚,提笔书云: 冰凝 冷遇清秋迎岁寒,飘入云端换容颜, 一心无二逐圣洁,堕下红尘落淤潭。 可怜琼花三尺素,谁向薄宇问根源? 风怨寡信失交臂,雪恨风轻两不喧。 春风宴雪 春风冷冽雪又飘,细雨痴怜空中绕。 桃艳仍需碧叶笼,梨洁犹得琼泪俏。 三春雅胜严冬趣,墙外萧条墙内娇。 未解难看桃李意,一段清浅一段高。 倩菊书毕呈上。皇上观之;果与二笺词句无二,只是字迹较诗笺娟秀、柔和。始信之。只觉心中气闷。转头道:“郡主何以抄了这二首?” 逸然起身道:“臣女看那《冰凝》中‘失交臂’是失之交臂,错过了,大有懊悔之意。《春雨宴雪》中暗含几分像我,又像公子的际遇。所以抄了。”在座之人无不失笑。 皇上亦忍不住道:“可见你文理不通。以后莫做这东施效颦之事了。那《冰凝》本是写雪花的。只是用了人的思维。那《春风宴雪》亦是讲春日里雨夹雪,花瓣上的冰莹美丽,并不是如你所想……”说着忽然面色沉了下来。似乎发现了什么,却没有追问。 倩妃仍不肯罢休道:“方才逸然郡主咏白荷花作得不错。三姑娘不妨也作一首,看看。”倩菊道:“遵命。”略一思索书云: 咏白荷花 冷俏恒娥舒广袖,白裙浅舞娇影廋。 翠云尤染高头履,一段风雅逐波流。 皇上读毕点头道;“妹妹做的不错。赐进贡的雪缎两匹做衣裙,并碧玉鸾钗一对。都散了吧!朕也累了。聂群,紫宸殿歇息,”道毕辞了太后,去了。剩下的也都各自散了。 逸然、靖王、倩菊、海音一路同行。方出了宫门,便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聂群一身仆人装扮过来道:“列位慢行。我家主人有请徐侍卫和郡主。请靖王、三姑娘先回府。郡主主人亲自送还。”靖王一行皆认得他,自然也知道他口里的“主人”是谁。不觉捏了把汗。然,谁也不敢违逆。只得各自依言。 海音和逸然随聂群上了车,车内却只有他们。来到一处名为“贤雅阁”的小楼外。各自下车,由聂群引着,来到一间门首写着“听潇”二字的阁外。逸然回头却见,阁中人虽多却不喧闹。楼中接待也都是穿着淡雅、长得俊秀的年轻男女。阁中琴声悠扬,淡淡熏香。不似酒楼,亦不似客栈,不觉对这里的主人产生猜想。 正凝思处却闻聂群道:“二位请,奴才在门外伺候”海音推门请逸然先进,而后也跟了进去。屋里,一张圆桌上放着瓜果,翠色台布。几个红木圆墩,白色纱幔,墙角一架古琴,一管萧置与案上。 再往里是一架绘着潇湘竹的屏风。另一面是一套红木书柜倒也简洁大方。却看不到人在哪里?二人站在门里并不敢造次。屏风后有人云:“进来吧!” 二人循声绕过屏风,却是一处观景台。楼边雕栏围护,楼下一池荷花、假山、碧水,十分怡人。护栏内有一张桌子,几把藤椅。皇上就含笑坐于桌旁。二人忙上前见礼。皇上摆手云:“在这里,本公子名为文仲隐。你们叫我文公子好了。”海音、逸然皆称“是。”皇上取出月如意递过去道:“海音,太后所赐不可轻赠与人,你仍拿回去吧。”海音接过玉佩收入怀中。皇上又道:“你且回吧,郡主自有我和聂群送还。”徐峰应声“是。”退了出去。 皇上冷静的看着逸然。逸然有些不知所措了。皇上吁了口气道:“逸然大胆,尔敢当面欺君?” 东方晓闻言怔了一下失口“啊?”了一声,转而明白。忙跪下道:“东方晓知罪。” 皇上见了,微微摇头道:“起来吧!我是你师傅,文公子。你也不必怕。倒是你的机敏,我今日少了一道难题。倩妃可恶,有意为难若果然证实皇后欺君;一则太后面前不好发落,二则我亦不忍难为皇后。毕竟她的不才,才是我在她那里自便些。满口‘之、乎、者、也’叫人不甚自在。可偏偏宫里皆是此辈。维皇后那里自便些。你也算护主有功吧!”逸然磕了一头起来。皇上又云:“可是欺君之罪,不是玩儿的,不可再有!” 逸然方释了怀,口中称“是。” 皇上一指对面道:“你坐吧。”逸然依言坐了。皇上淡淡道:“你胆量不小啊?” 逸然不解道:“什么?” 李漼道:“倩妃面前你作的那首‘咏白荷花’,看似粗浅。却,实则情意深远,若我所料不差,将那句‘名流只爱清和素’略一改动。便是词义新颖别致淡雅。你就不怕倩妃瞧出端倪,惹祸上身?” 逸然道:“是。只需将‘清和素’改为‘洁与雅’便是好句。但这一处正是处拙。若过于差了便能看出做假,若过于词凿则无法显出能力尽而词穷。所以大胆简中出新,含中露白,以示技穷。若果然被倩妃看出,我只需以娘娘才高而出,奴婢智拙而穷便可推脱。只是看师傅方才语气肯定而意重。想来,不止这一处纰漏,所以不敢相瞒。” 文公子闻言笑云:“是。看来你的心思极细,反应极快。其实单那一首诗只有一处可击之处。可是,你昔日两首词作,若说抄袭也可。只是那笔迹刚利如刀,浑厚有力,将意中锋芒含露表述无遗。可见字达词义,意中涵隐绝非旁人所能代表,试问一个抄袭者怎么能看得如此深厚?表达如此之准确?再有,那词分明有悲怨境遇之意,以我等出生是断写不出那样的意境来的。我述可对?” 逸然闻言不由折服曰:“师傅眼明。徒儿那点心思是藏不住的。” 文仲隐点头笑云:“这一刻,我倒是极想看你的真实之作,可否书咏一阕啊?” 东方晓起来道:“是。请师傅出题。” 皇上道:“你果然认我师傅?” 东方晓笑云:“是。天子门生可是好处颇多的。” 皇上“哦?”了一声,笑道:“又一个贪利之人!”逸然低头自笑。皇上观之甚喜,心中好感尤甚一刻,转而道:“就还是咏白荷花吧?”逸然无语,望着一池荷花出了会神,绕过屏风,在桌上布好纸砚。书云: 咏白荷花 一点圣洁登翠阁,颔首雅邀红鲤客。 迎风不屈纤盈腰,黄钿轻染香风没。 皇上跟过来。看她书毕道:“妙。以荷花比美人,不言其美,不言其娇,只风韵高洁为上。词句清雅高洁,字迹凌厉,笔锋如刀。可见你平日里是个不饶人的。”东方晓含笑不语。 这时,聂群来报薛云月回来了。皇上忙叮嘱逸然道:“不可泄露朕的身份。记住了,朕是文公子。”逸然称“是。”文仲隐方道:“请进来吧。” 薛云月笑得花儿似得进来道:“文公子来了许久,奴家慢待了。公子莫怪。” 文仲隐笑道:“好说,好说。薛姑娘贵人事忙,敝人只是借姑娘宝地会了位朋友。无碍的。” 薛云月侧目观之冷冷道:“我们见过,只是不知系诰命、贵妇、还是千金啊?”逸然只觉得无比恶心,又觉得她极看不上那些权贵命妇。文仲隐笑曰:“是在下的门生,靖王妃的妹妹东方晓。” “哦——能有幸成为公子的门生,但不知是东方晓高攀了公子,还是公子高攀了东方晓?”薛云月这话好大的醋意。 东方晓亦看不上她的作派,嗤之以鼻,侧目远望。 文仲隐则大笑一场云:“姑娘取笑了,文某家中多有妻妾。只是方才戏言一句,东方姑娘便认真叫起了师傅。何来高攀之说?” 薛云月以扇掩唇笑了声。斜眼瞧见案上诗句,便走过去看。连声道:“好句。这是东方姑娘之作?”逸然不语。 文仲隐道:“是。姑娘觉得如何?” 薛云月道:“公子妄自尊大了。这诗文和字体皆是精妙,不在你我之下。不对,这诗文、语气与皇后当年的诗句近似。字体尤在其上,怎么会没有听说过她呢?” 东方晓冷冷道:“我又不做名流,为什么要让人知道?” 薛云月微怔,继而释然云:“东方姑娘淡泊名利,恕云月眼拙,有所慢待了。” 东方晓道:“不值什么,何用道歉?” 薛云月吃了个软钉子,始知她也是个性情高傲的。遂不再言语,亦收了那放浪形态。相较之下倒是庄重了许多。 东方晓静静地候着,心下对云月有所怀疑:不知她为何本来好好的,要做出那样的姿态?文仲隐看着气氛不太好。笑云:“逸然,这幅墨宝赠与我吧?” 逸然道:“师傅不嫌粗浅,便拿去。” 文仲隐果然收了。云:“你出来久了,还是叫聂群送你回去吧!” 东方晓点头。斜眼瞟见薛云月有欲言又止之态。料想必是初时轻视,正懊悔不已,意欲结交,又恐再受难堪。看着她此时神态,逸然微微一笑云:“薛姐姐、妹妹告辞了。若有空了,请馨香苑小聚,妹妹静候。”薛云月初时知道相交无望,闻听此言大喜。笑云:“蒙妹妹不弃,一定拜望。”二人携手相望,一笑散去。 文仲隐也告辞出来,一同上马车。 ------------ 第七回 懵懂之心 路上,东方晓并不似先前那么惧他了。主动云:“敢问皇上,文墨是您的第二爱好,那么什么是第一位呢?” 皇上看着她,良久云:“如何将?” 东方晓道:“文仲隐,文乃隐藏中的第二爱好。即是第二,自有第一的。” 皇上笑曰:“是。第一位的是武学。只是,一则政务繁忙;二则母后不许。所以只是学了些皮毛而已。不过论武学,海音可是数得着的顶尖高手。”说着沉默了良久。道:“你真的很喜欢徐峰?” 东方晓瞟了一眼皇上,一咬牙道:“是。”皇上又不语了。脸上浮现出一丝的不悦。 很快靖王府到了。聂群下了车,扶东方晓下来。车帘打起,皇上看着她道:“咏菊在宫里无聊,闲了多去陪她说说话。有了什么也好帮着她拿那些主意。”东方晓应声“是。”皇上对聂群道:“把你的腰牌给她,回头朕再给你一个。”聂群应声,解下了自己的腰牌给了依然。逸然静待下文。皇上却示意聂群上车去了。东方晓将腰牌收好,正欲叫门。 却见海音过来云:“说了什么?” 东方晓很严肃道:“照实说了。” 徐海音满脸惊讶道:“与皇后操刀之事?”东方晓点头。徐峰诧异道:“他没怪你?” 东方晓含笑点头,道:“看来皇上还是很疼皇后的。”徐海音这才放了心。二人叩门入府。 靖王等人皆在厅中等候着。见逸然平安归来,忙上来询问。逸然一一作答。并将自己二咏白荷花之事说了。众人方放了心。 倩菊沉吟道:“那两首诗怎么到了管家婆刘彩云的手上?还到了倩妃手上,差点儿害了姐姐。看来得叫母后想法子撵了她去。” 逸然沉思云:“那两首原是我吃了夫人教训,心中有些冤枉,寄情于景。被二小姐看见。只道是写雪景的抄了去,给先生交差的。原笺揉了丢在废纸堆中。刘氏怎么拿到的?难道倩妃早在入宫前就注意到二小姐了?怎么会留那废纸到如今呢?” 靖王道:“这个或许我知道。” 众人皆看他,以待下文。靖王解释道:“当日,青山表哥拿了与我观看。初读只觉得言词清淡,意境优美,也曾倾慕不已。所以抄了回来。细品之下,便发觉内中含了淡淡的悲怨,有伤怀境遇之意,想着我等之流,养尊处优,怎可能写出那样的意境?便是连青山表哥也是写不出来的。所以一直留着,欲寻出此人。不想是你的。今日倒也了却一桩心愿。倩妃当日许亦有心结交,但苦于闺深阁远。知道了思云表姐在姨母府上做事,便请抄录。刘氏身为下人却不一定知道何诗出谁手。只管将你揉了的诗笺当作表妹所作送了出去,那倩妃见到的是原笺自然立时生疑。之后心情恐亦与我相同吧。只是后来竟用于献媚争宠,污了那诗作。”倩菊、逸然皆点头。此事揭过。倩菊等在靖王府用了善。靖王令海音送倩菊、逸然回府。 逸然与海音先送倩菊回府。倩菊请他们厅中小坐。不想他表哥简季平由外面回来。一见东方晓形容,便似失了真魂般,双眼发直的盯着逸然。逸然抬头,见此人身形高大,头上发冠收拢;眉重倒立、二目狭长、鼻若鹰钩、嘴角含笑,越发阴险可怖,不觉心里打怵,浑身不自在。从未有过的恐惧由心底升起。不自觉的转入海音身后。 徐海音亦觉出不妥。冷冷的立于逸然身前。简季平伸手欲扯过海音。被海音擒住手腕,扔在了墙边。二人打斗声惊动了内堂的穆简氏和兄嫂简陈氏出来。 倩菊、逸然忙上前见礼。穆夫人道:“平儿,怎么撞在墙角了?” 简季平站起来拍拍土看了逸然一眼道:“没事儿,侄儿吃多了酒,没站稳跌了一跤。姑母不用挂心。” 穆夫人道:“你呀!就不叫人省心。初次见东方郡主,就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处啊?” 简季平闻言喜得什么似得。一把抓住穆夫人道:“姑姑,她……她就是要说给我做媳妇儿的东方逸然?” 穆夫人含笑点头。简季平高兴得手舞足蹈,便来拉扯逸然。口中还道:“好。好美的人儿!” 海音看着他贪婪之色,心中无比恶心。逸然只觉得哭笑不得,躲开他,忙向二位夫人辞行。简季平便来相送。逸然道:“不劳大驾,有徐侍卫相送即可。” 简季平满面笑容道:“我姑姑已经提过亲了,我怎么能放心让别人相送,那岂不是羊入虎口了?” 东方晓闻言冷冷道:“徐公子乃当今圣上的护卫长官,与我姐夫又是挚友。蒙他多次向送,从无差错。公子岂可如此污蔑?”徐海音冷冷的看着简季平并不作声。 简季平却仍道:“你我是未婚夫妇,你又这么美。叫为夫如何放心吗?还是为夫送你吧?” 逸然闻言气得什么似的,当着二位夫人又不好发作,脸都气白了。 简夫人知道儿子过分了。忙道:“姑娘所言极是,犬子唐突姑娘了。望姑娘莫计较他。”遂勒令简季平赔礼。 简季平仍是那样皮赖道:“错了,错了,娘子莫怪。” 东方晓强忍着告辞出来。只觉得胸中翻涌,将晚间吃的全部吐了出来。 海音无语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递了过去。逸然檫了。眼中珠泪打转。海音心中越发不忍,伸手拉住逸然玉手,默默无语,胸中满是怜爱,却无只言片语。东方晓也感到了这无言中的深情,心中暖暖的,不觉红了双颊。低头抽回了玉手,压了压心中的委屈,道:“我们回去吧。” 二人一路走来竟无一言。来到馨香苑外。逸然低头道:“帕子脏了,洗净了就还你。” 徐海音呆呆的“哦。”了一声,却没有走。二人站了许久。东方晓看看天色,夜已沉了。道:“回去吧,很晚了!”海音“嗯。”了一声,仍没有动。东方晓看着他的样子,心中好甜,浅浅一笑,转身进去了。 徐海音愣愣的站了好久。低头回府。一路上想着那个男人的嘴脸,言语,心中也不知哪儿来的委屈。回到房里,看着哪儿也不对。躺下,是逸然满含委屈的泪眼;坐起来,是逸然怯生生藏于己后的身影,越发气闷。倒杯茶喝吧,那茶杯里是简季平肮脏的形态。越想越火,将那茶杯砸得粉碎。 却听门外道:“哇——海音好大的脾气啊?” 徐海音抬头却是穆青山。忙道:“这么晚了,穆兄找我有何事啊?” 穆青山笑道:“再有几日便是逸然芳辰,一时不知送她什么好。找你来商量。等了一个晚上,方听说你回来了,便跑了。岂料迎面就砸个茶杯过来。便再不好,不舍得茶吃,也不该砸吧?尚或砸个口子出来,为兄可赖着不走了,要你养活的。” 海音笑道:“那也罢了。若破了相,那里给你寻个媳妇去?” 穆青山笑云:“这个简单,只管把你娶的媳妇送来便了账了。” 海音推他一把,道:“去你的,想的倒不错,把我赔给你得了。” 青山道:“那可不行。那天急了,一茶杯把我便打死了。又拿什么寻你讨账去?” 海音笑道:“我说你还有完没完了?不然你砸我几茶杯,我也不躲,叫你砸便是了。” 青山笑了许久,方收住道:“说正经的,什么事生了这么大气?” 海音便将今晚送倩菊,遇到简季平的是细说了。 穆青山闻言气道:“什么东西,说的什么混帐话?等我去教训教训那个不知耻的东西去。” 徐海音忙扯住他道:“莫生事。” 穆青山道:“你不知道,我这个表弟手段阴狠,且诡计多端,若他看上的姑娘,便没有能逃出他魔爪的。若不叫他知道不可为,逸然会惹出大事儿的。你莫管了。”说完便气呼呼走了。 ------------ 第八回 情渊难过 青山走后,海音越发的睡不着了。想着青山的话胆战心惊,生怕逸然有什么不妥,偏自己又需进宫当差不能时时陪伴。不觉天至拂晓才迷迷糊糊入眠:东方晓发挽单螺,银钗为饰;一身柳绿锦的贴身小衣裤,与他对坐而谈,好不妩媚。正欢喜处被一伙强人掠去。海音仗剑追之,却怎么也追不到。在一处茅屋中,东方晓青丝散乱,衣衫不整;简季平淫笑着衣;东方晓便站起来触柱而亡。海音惊呼:“逸然——”却原来是一场梦。 噩梦惊残已是巳正二刻,擦去额头冷汗,略坐一坐方起身洗簌。寻了身白色衣衫,杏色腰带。方穿好,就见小厮秦福来报:“可了不得了!穆三小姐与东方郡主逛街有马车将郡主掳走了。” 徐海音猛地想起昨晚青山说的话来,只觉得后背发冷,浑身发木。扯住秦福将腰牌递给他道:“你速持腰牌进宫,报于聂公公,逸然郡主被劫,我要求休假数日,以追凶救人,请皇上允准。”秦福拿着腰牌走了。海音提着剑寻找去了。 在馨香苑外先见到了倩菊,问明始末、马车样子,及所去方向,便去追了。一则心乱;二则马车去了太久,胡追一气。晌后,在东城郊外看到了一辆马车与倩菊所说相似。远远的看着简季平从屋里出来,上马车走了。 徐海音来在屋外,听着屋里那细细的悲声。听得出,是个姑娘的哭声。那哭声悲悲切切,柔肠寸断。徐海音站在屋外,想起梦中的事来。冷汗直流,却不敢进去。 忽地,听见屋内触柱倒地的声音。忙冲了进去;只见屋内一片狼藉,一位姑娘,一身柳绿贴上中衣长裤于梦中景象一般不二。那姑娘的脸被飘落的丝巾遮了,血殷了出来。徐海音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眼前阵阵发黑,昏在当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缓缓醒来。睁开眼,竟是在自己的卧房里。不觉长长的出了口气道:“好长的噩梦啊!”起身穿衣,却发现白色长衫、杏色腰带虽整齐的叠放着,却皆有土痕。靴子上仍有血迹。“血”,是谁的血?是城郊姑娘的血?这么说那不是梦!都是真的!徐海音悲由心生,止不住热泪盈眶,喃喃道:“是真的,是真的……” 他的声音惊动了,屋外的人。急步赶进来曰:“公子怎么了?” 好熟悉的声音!徐海音抬泪眼,却发现:眼前殷殷相望的正是东方逸然。海音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一把扯住道:“别死,别死,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妻子!你嫁给我,你嫁给我啊——” 东方晓臊地满面通红。半晌方明白:原来他是将城郊自尽姑娘当成自己了。笑云:“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死?”那笑意……似乎有些不太自然。 海音怔怔道:“城郊小屋里……不是你?” 东方晓看着他一腔真情,心下感动。便没有抽手,由他握着。拉着他坐下道:“不是。那是简季平看上的一位姑娘。假说要娶那位姑娘,与了她的哥嫂十两银子,一对镯子。那哥嫂两个便躲了出去,任他胡为。那姑娘想着爹娘去得早,自己便受了这等屈辱,竟一头撞死了。他哥嫂想起简季平是江州太守简金堂的独子,想着以尸讹诈。所以与你作了证;还指着他妹妹的尸身讹银子呢!” 徐海音“哦。”了一声,才将心放回肚子里。又闻逸然道:“我昨儿回来报平安,方知你昏倒在案发现场。听了审才知道经过。你们府上接你回来,皇上差了御医来说是你急火攻心,且有先天性心功能不足之势。所以受不得激动,可吓死人了。所以今儿一早便来看你好些了没有。” 徐海音笑道:“没事。这毛病小时便有的,这几年大了,也就不犯了。不知道怎么昨儿又犯了一回。不碍事,你别担心。” 逸然正待说什么,却听门外道:“是么?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听声音是皇上。二人吓得忙分开。皇上已然带着聂群进来了。 二人皆是百姓服饰。徐海音、东方晓慌忙见礼。皇上一摆手勉了。笑云:“御前侍卫徐海音,可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被一具女尸吓昏了。可是全城轰动了!到如今你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谁知道啊?” 徐海音含笑低头。皇上也不再打趣他。转面道:“你也来了?” 逸然忙道:“是。逸然出入多依仗公子维护今日有恙,所以来探望。”皇上点头在床边坐下,令他们都坐了。方道:“昨儿,朕听说你被劫持了,吓坏了,全城搜查又没找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逸然低头不语。皇上便看着海音。徐峰道:“微臣听说郡主遭劫,查到东城郊,见了那情形,只道是郡主遇难。心下着急就犯了旧疾。” 皇上闻言微微皱眉曰:“怎么会那样想?” 海音道:“前两日,臣在靖王府得令相送倩菊姑娘和君主,郡主舍不得三姑娘,便先送她回府。在将军府,简少爷言语无状,次日便发生了郡主遭劫,微臣愚鲁想差了。” 皇上道:“哪个简少爷?” 海音道:“江州太守简金堂大人的公子。” 皇上闻言面沉似水,侧目道:“你失踪,与他相关?” 逸然忙道:“不是,不是。是……是一场误会?” 皇上不信云:“朕风闻季平行为不端,且仗着皇亲大胆妄为。会驱车劫人,会是误会?” 逸然见情形不对,想起日前发生的事,不觉面色惨白,打了个冷战。抬头处又见皇上目光凌厉,不觉泪欲盈眶。又怕皇上追问,忙收定了心神。低头不语。皇上看着她的样子料定她受了什么委屈。目光愈发凌厉了。三人无语。 半晌,皇上也觉得吓到她了,继而随和了许多云:“真的不是表弟?朕是你师傅,不必为难,会与你做主的。” 逸然摇头道:“真的不是表少爷。那一刻,他正在城郊……怎么会是他啊?” 皇上恍然,心下云:是了,他正在城郊干那“好事”,岂能分身?遂,面色释然。 此时,徐海音也发觉了皇上的异常。暗思:莫非皇上也对逸然动了心思?然,由她的神情推之,逸然一定发生了什么。心下狐疑了起来。 皇上道:“海音安心休养,朕先去逛逛。不必心急内宫当差,多歇几日吧?”海音称“是。”皇上又向逸然道:“你也出来一下,真有话说。”逸然跟了出去。 出了徐府,来在茶楼一间雅室。茶小二上了几色茶点,去了。皇上始终不语。 蓦地,一把将逸然扯过,搂在怀中。逸然吓的什么似的。忙尽力挣扎,却休想挣脱。只瑟瑟发抖,珠泪暗滚。皇上在耳畔道:“不要骗朕。一定出了什么事?朕一定要知道。”东方晓越发唬得口不能言。 皇上看着她惨白的脸,含泪的双眸,有些心疼了。缓缓的松开她。只盯着她望她据实回答。 逸然缓了许久云:“是有人想结识我,拉在马车上见了个人,送了两颗珠子。便回来了。” 皇上一个字也不信道:“那为什么你想起来便惊恐之极,神情难于言表?” 逸然道:“那是因为被人布袋套了头送去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所以想起来便害怕。” 皇上这才“哦——”了一声,松了口气。看着吓怕的逸然,不免有些不忍。又坐了一刻,便送她回了馨香苑。 一路上生分了许多。皇上开始后悔自己有些心急了。路上时时看她。逸然却暗中警醒着,知道惹下大是非了,处处谨慎着。 回到馨香苑外,逸然只管低着头站着。皇上道:“进去吧。”逸然便得了特赦般跑了回去。一溜烟回了闺房,插了门,伏在床上,哭了个天昏地暗。 这边,徐海音见皇上和东方晓走后。换了一身衣服,便去了靖王府等消息。 到了王府,王妃周凌凌去了馨香苑。靖王正在园中练剑、品茶。海音远远的看见靖王独自坐着发呆。脸上挂着羞涩的甜意。走过去,坐下戏云:“想王妃呢?” 靖王一见是他忙收了神色道:“海音,逸然被叔王盯上了!” 徐峰十分惊讶道:“什么?” 靖王迟疑了许久方道:“昨日,逸然被人劫掠到了一处僻静小院儿。叔王派人找我,说是送给我的礼物……” “什么?”海音闻言差点蹦起来道:“保宁王?” 靖王点点头道:“是。我按信上的地址寻去,逸然被蒙了眼,堵了口。反捆了手脚,还……还……扒了衣服,裹在被子里。” 徐海音闻言有些呆了;拳头攥的直响,咬着牙,恨得心口疼。 靖王瞟了他一眼道:“我告诉你,只为了你知道她的处境。希望你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你也知道保宁王的个性。我解开她,她平复了许久。才出去,就听见你和一具女尸被抬到了公堂上,我们忙着去听审。又着急你的病,恐怕这一刻才缓过神儿来。不知道怎样难过呢?我们才那样儿见了面。再过去不勉尴尬。你去看看吧。海音,事关女儿家名节,大意不得。” 徐海音正欲举步,靖王欲言又止。海音道:“你是逸然的姐夫,难道从此不见了?” 靖王想了想道:“过些日子,等她心情好些了再说。”徐峰“唔。”了一声,走了。 来到馨香苑,因是常客下人亦都知道他的为人。有丫头告诉他小姐在闺房,有王妃做伴,夫人出去了。海音便自己去寻逸然。 正待敲门,却听里面:靖王妃道:“可知道是谁做什么的?” 逸然云:“知道。听姐夫说,是皇叔保宁王派人干的,说是送给姐夫的礼物。” 听着里面有些啼笑皆非道:“雨君?把你送给了雨君?呵呵……也亏了是他!若换了旁人,看你还回不回的来?” 逸然娇声道:“姐姐——” 又闻周凌凌道:“即是保宁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赶明儿,再把你送了谁……唉——”听来像是笑虐。 只听里头逸然曰:“赶明儿,我也求姐夫收了,做侧王妃去。叫他们也不敢动我,只是姐姐可不兴恼我哦?” 周凌凌道:“不用你求,我替你说去,一定收了你就是了。只怕有一个人,可要伤心死喽!” 逸然脱口道:“谁?” 周凌凌道:“徐海音啊!也不知为什么看到一具尸体便昏倒了。哈!” 逸然不好意思道:“去……不理你了。”闺房里嬉闹着。 闺房外徐海音可当了真;知道逸然真的喜欢靖王。想想小院中那一刻情形不勉生出许多醋意来。又想着靖王的神色,似乎对逸然也有意思。如此人家是两厢情悦了。只觉得自己多余,如今受了靖王之托又不好抬腿就走。心中越发不自在了。 偏这时姐妹俩出来,周凌凌掩口而乐,去了。单留下他二人。 逸然看他脸色不大好,便道:“你打好了么?”徐海音冷冷的并不回答。 逸然又道:“亭子里坐坐吧?屋里比较闷。”海音仍不回答。 二人缓缓走进亭子里。斜对面坐了。海音仍沉着脸,坐着。逸然看他心情不好,关切云:“你怎么了?”海音还是不言语。 逸然便恼了,道:“你既不愿理我,又来做什么?” 海音看也不看她道:“靖王派我来保护你,我是奉命而来。” 逸然闻言火往上撞,道:“如此,你回去吧!我去回姐夫,不与你相干。” 岂料逸然话音未落,徐海音站起来就走。逸然想着自己受了那般屈辱,还忍着去看他,他竟连问也不问;又想着皇上的举措,自己断能不能遂心。既无指望,母亲又有姐姐、姐夫照应,已是了无牵挂,不若死了干净。便越过护栏,投了湖。那湖水原是很深的活水,一下去便呛晕了。 徐海音方走几步,听见身后有异响,只道逸然暴怒将什么扔进了湖里。本待不理,却听见远处有人喊“郡主投湖啦——救命啊——” 心下大惊,转回身,却哪里还有东方晓的影子?湖面上也只剩下了一圈圈波纹。蓦地,一缕殷红现出。徐海音扔了长剑飞身投入湖中,捞了许久。才捞了逸然出来。 可怜个美人儿小脸煞白,双唇青紫。衣裙湿漉漉一片血痕。海音忙试了鼻息;还好尚有气在。正待看她哪里受了伤……却被赶回来的柳氏、周凌凌挤开。刘氏抱着逸然一通大哭。又有人说得将腹中水挤出,一个大力的女人在逸然胸口使劲按了几下,积水倒是吐了出来;伤口也挤到了,血流得更狠了。有人忙着请郎中;有人忙着搀扶柳氏、靖王妃;真个忙做一团。 徐海音站在那里发呆:这丫头性子也太烈了些,如此看来,当日她应给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否则,以她的性子绝不苟活。 靖王也闻讯到了。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水痕血污抱起来便进了闺房。 海音独自想着方才的事。想着她既喜欢靖王;靖王方才的急切,分明也是喜欢她的。人家即是两情相悦,自己与靖王自由要好,原不该横插一杠的。越想越多余,越想越觉得无趣,拾起剑来便要离去。 却被周凌凌叫住,二人仍往亭子里坐着。问了经过,凌凌皱眉曰:“公子是不是听到了我和逸然的谈话?” 海音淡淡的,没有回答。一向温柔娴静的周凌凌却站起来,一把扯住海音,指着方才留下的那滩水痕、血痕道:“你觉得她这是为什么?”海音仍没有回答。 凌凌松开了他,气云:“不瞒你说,我早就知道王爷喜欢她;很可能对她的比喜欢我还多一些。我也曾向王爷谏言,纳她为妃。可是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她喜欢你。否则你觉得王爷为什么事事处处要你去护她,难道就不怕你对她动了心思?我母亲宠极了她,她私下里与旁人说句话都不许。你凭什么就可以和她独处?就连倩菊都看得出来,她待你不同,与你们常制造些机会出来,你就是个木头的,也不该疑心她喜欢旁人了!” 海音这才如梦方醒。忙问:“她伤哪儿了,流这么多血?” 周凌凌气尤未消道:“伤了肩,创口很大。” 徐海音便要去闺房,凌凌一把扯住道:“现在急了,方才多说一句会死么?她现在又要包扎伤口,又要换衣裙,你进去做什么?” 徐海音被抢白了一气,气倒是消了。不好意思的站在那里。 凌凌看着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云:“王爷回去换衣服了。你去给他个说法。逸然说是自己失足了,别叫王爷恼了你。日后与逸然相处不方便。” 徐海音身往靖王府,心却在逸然身上。 默默地进了靖王府。靖王正在寝室更衣,才换了中衣,见他进来便恼了,也不再穿衣服,一脚踢了过去;海音躲开。二人便在寝室中打了个不亦乐乎。寝室里摔的摔,砸的砸。直到二人各吃了对方一脚,方才罢手。 靖王将衣服扔向海音道:“服侍我更衣。”海音接住衣服,两人都忍不住笑了。靖王穿了衣服,一指屋里砸烂的东西道:“这些算你的。本王最心爱的,都给你砸了,明日描赔。” 海音笑道:“凭什么?在这里打,是你挑的头,打坏的东西也是你的,我才不管呢?” 靖王笑道:“就知道你小气,要不然也不会闹到这一步。再有下次,就不叫你吃我一脚了事了。”海音只笑不答。二人提剑出了王府,边走边谈。 靖王道:“你和她起了争执?”海音“嗯。”了一声。靖王停步看着他道:“你问了她城东小院之事?” 海音“嗯?”了一声,正待说什么。 靖王继续道:“就是皇叔将她送我之事。还是我告诉你吧!我们之间是清白的。虽然我也喜欢她;当时也确实有点控制不住;可是我会尊重她的选择。是。当时的情况,以她的美貌,没有男人可以不动心。但当时,我的心里第一想到的是怜惜和心痛。而她从被劫到我给她解开,始终是清醒的。以我对她的了解,我敢保证她绝对是完璧之身。” 徐海音低头无语。 靖王看着他皱眉道:“你不信我?” 海音这才道:“我没问她,以她那烈火性子,如有意外绝不苟活。” 靖王反倒怔了,问云:“那,又是为了什么?” 海音惭愧曰:“是我误听了她们姐妹的戏言,误会了。”于是便将事情本末细说了一遍。 靖王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呀!亏了没事。不然,逸然就成了枉死鬼了。”说罢二人都笑了。 海音和靖王来到馨香苑外,就见聂群带着两个宫女来了。相互见礼后,靖王问其根由。 聂群道:“圣上见郡主出入不安全,便找了两个会武艺的宫女跟着,以防万一。” 靖王道:“这里有海音在不必麻烦了。” 聂群听了靖王的话走过旁边几步。靖王会意跟了过去。聂群低声道:“皇上就是觉得徐侍卫在不方便,才特意选了两个宫女送来的。” 靖王点头“哦?”了一声,停了一下方道:“那我们进去吧,府里出了些事,这门上没人。” 聂群闻言道:“好。奴才听王爷的。”众人一同入府,到了逸然闺房外,聂群方知逸然出了事。众人见逸然没事方各自散去。 逸然斜倚着床头道:“聂公公,请留步。”聂群转了回来。 逸然带着恳求的神色云:“聂公公,今天的事,可不可以不告诉皇上?” 聂群不解道:“为什么?” 逸然怯生生道:“我怕会生出事来,更怕见皇上。” 聂群仍不解问云:“为什么?” 逸然:“我怕……怕皇上……” 聂群明白了她的意思道:“皇上对您的心意,是各位娘娘求都求不来的您……” 逸然都快哭了,恳求道:“求您了,我不喜欢皇上;不喜欢宫闱,更怕……皇上的心意。” 聂群看着她,许久道:“你会害死徐侍卫的。圣意不可违,没有一个女人可以违抗君王。据老奴看来,皇上对您是动了真格儿的了。如果您不接受,徐侍卫就会成为皇上的假想敌,后果可想而知。您可要考虑清楚啊!” 逸然知道此话是为他好,低头沉默了。聂群看着她,心中生出怜悯之一,却又十分无奈的走了。 不一刻,两个宫女进来拜见。都是十八、九岁的样子。一个穿红色衣裙,十分可爱的叫红鲤。一个穿鹅黄衣裙的长得有几分与倩菊相似,气韵较倩菊稍差了些的叫翠阁。 逸然听罢她们的名讳,不觉暗惊,她二人是以我的诗命名的。自然是皇上赐名的,也就证明皇上对她有多上心了。想起来皇上搂着自己的样子,不禁发抖;想着海音的处境越发惆怅了。 翠阁、红鲤只道她冷了,便取了被子帮她盖。逸然看着她们,就如看到了皇上的心意。越发躲进了墙角。二侍女见了一时不知所措。 靖王进来探视,见情形忙跑到床边。 此时,逸然的伤口已然崩裂,鲜血洇湿了肩头的衣衫。靖王温和的将她拉到了床边。逸然脸色惨白,有些发抖。靖王命她们去取止血药和包伤口的干净布条。 靖王没有说话,伸手去揭她的衣领。逸然死死扯住。靖王缓缓道:“至小院那一幕,你我之间还要讲究那么多吗?”说着仍要揭她的衣领。 逸然却不肯,道:“姐夫,谢谢你昨天救了我。也看到了我最不堪的一面。可是,不一定您看到了我的身子,我就一定要嫁给您。姐姐那么贤良,那样爱您,别辜负了她,好么?” 靖王闻言点头,淡淡一笑道:“你想多了,我是你的姐夫,关心你,保护你是应该的。只是看你流的血太多,一时心急说错了话,眼下凌凌陪岳母去休息了。我叫旁人进来帮你换药。对了,海音在外面,他很关心你,可以进来么?” 逸然皱眉道:“算了,叫他先回吧!明天,明天再来。记得叫他带些礼物来。就说我的话:不能白让我吃苦,要他赔偿。别告诉他,我的伤口又裂开的事。” 靖王点头,就要出去,逸然用很低的声音道:“姐夫,皇上……他抱了我,我……该怎么办?”这句话低的她自己都快听不见了。直羞得无地自容,道:“我不想嫁给皇上。” 靖王闻言止步,心下大惊。道:“这回麻烦了,海音再接近你会有性命之忧的。” 逸然道:“他真的会死么?” 靖王道:“皇兄看似平静;然,自小高傲,喜欢他的姑娘不在少数。他真正喜欢过的的却不多。记得昔日有位姑娘并不喜欢他,皇兄却说什么也不肯放弃。最终他们还是在一起了。”说着一声长叹,那里面仿佛带了无尽的惋惜。忽的又云:“哦,对了那姑娘与你倒有几分相似,她的萧吹得一绝。” 逸然道:“那她现在该是位娘娘了。可为什么还对我感兴趣呢?” 靖王叹道:“没有。她死了,而且死得很惨。也许正是她的缘故,皇兄不是个贪色之人,却对你如此在意。皇兄一向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如今做了皇帝,自然更不会轻易放弃。如果你因为海音而不接纳他,他会把海音视作敌人。你不觉得皇兄已经在分散你和海音了么?”至此,逸然不再说话,珠泪暗涌。靖王也默默的离去。 翠阁、红鲤进来替她换药,重新包扎好了伤口。 海音见靖王面有愁色出来。忙迎了过去。 靖王勉强笑了一下道:“回吧,逸然叫你明日再来。” 海音急了道:“为什么、她伤的很重么?” 靖王摇摇头道:“明日是逸然的寿辰,她希望收到你的礼物。” 海音道:“那都好说。我看着那两个宫女又拿了伤药、包扎不进去了。是不是她的伤又不好了?”靖王黯然点头。 徐峰却不待再言,冲了进去。逸然的伤刚包好。见徐峰闯进来,忙叫翠阁帮忙穿好衣服,侧身坐了。翠阁、红鲤退了出去。海音走过去道:“还疼么?” 逸然白了他一眼道:“徐大人不是不理我么?” 海音坐到逸然身边低着头道:“别生气了,我认错儿,成么?” 逸然瞟了他一眼,假愠:“错了就行了啊?” 海音看着她道:“那怎么办?” 逸然道:“把手伸出来。”海音果然依言伸了手出来。逸然从枕下取出一条绣工精美的发带,放在他手心儿里,便转过了身去。 海音自然明白她的心意,含笑低头。却见那发带上绣的翠竹摇曳,似活了一般,彩蝶飞舞,小溪流水。觉得甜在心头。 却听耳畔甜甜道:“你那病真的无碍么?” 海音道:“没事。小的时候就因为这样,父亲才叫我习武强身。后来晋王招习武陪练我爹就送我去了。那是我们都很小,一处学习、一处修养,后来他们兄弟都习文,我不爱那个,所以只上心武艺。也不过认得几个字而已。后来,长大了就只犯了那一次。”逸然点头,不再说话。二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六月初三,馨香苑小宴。靖王夫妻、穆氏兄妹、徐海音皆来替逸然贺生辰,好不热闹。靖王夫妻送了一条东珠项链。穆氏兄妹送了一对紫玉镯子。只海音神神秘秘地,旁人笑他,也不辩解。 这时有人送来一个锦盒说是寿礼。也没说是谁;也没留下只言片语;一不肯进来。 待要出去,家人回:已然走了。逸然缓缓打开锦盒:却是一枝布扎的白荷花,荷叶上还有两条红缎的鲤鱼,好不精美。东方晓暗惊:难道是皇上?脸上神色有些不大自然。 海音察觉有异,从袖中取出一支墨玉凤头钗,岔开话题云:“别管那些了,这个送你。是我外祖母当年送给我母亲的。我娘叫我拿来送你。” 靖王取笑云:“可是家传的都拿出来了,真把逸然当儿媳妇了?”海音闻言红了脸,却没有否认。 逸然听了并没有接道:“太贵重了,你改日送别的来吧!” 海音笑道:“理他呢!是我说不知道送什么好,我娘便找了这个出来,叫我送你。她平日不戴的。” 逸然仍不肯收。凌凌却接过来与她插上。端详了一下,道:“便是看作儿媳,又有何不可?难不成,他还配不上你了?” 东方晓含羞道了声“姐姐——”却没有摘下来。 众人又玩笑了一会儿。却见聂群带了人来,手上托着一个红木盒子。道:“皇上今日有事处理,命奴才送了寿礼来。”逸然谢了圣恩,方敢接过首饰盒,打开却是一条水晶荷花项链,一串水晶珠手链,十分精美。众人皆赞叹。 倩菊拿过去赏玩;逸然却站着发呆。这时衣袖被人扯了一扯,低头却是聂群,心知有事。聂群离了人群走向人少出,逸然会意,悄悄跟了过去。 聂群瞅了瞅四下无人方道:“皇上要斩简季平,削了简金堂大人的官。此事关乎社稷,太后、皇后、穆夫人、简夫人苦苦哀求,皆不中用。若果然削了简大人兵权;保宁王虎视眈眈,与皇权不利。郡主虽不喜皇上,亦不愿看到帝位旁落,人心不安吧?” 逸然明白其中厉害,并不托词道:“公公不必言,咱们以谢恩为名即刻进宫吧。” 聂群释怀,对逸然爽利个性甚是喜爱。即道:“好。郡主爽快,就依郡主所言。只是奴才还有一不情之请。” 逸然道:“请讲当面。” 聂群道:“皇上的寿礼……”东方晓明白了他的意思,面有难色。 二人一同回到了席前。东方晓向柳氏行了一礼道:“母亲,按照规矩孩儿该进宫谢恩的。这里就劳母亲费心了。” 柳氏点头笑道:“应该的,你去吧!” 聂群捧过了水晶荷花项链、手串。逸然看着真真发呆。终于,伸手拿了荷花项链……却被靖王一把擒住玉腕,缓缓摇头。逸然自然知道戴上水晶链意味着什么。转面看看海音,最终还是戴上了。 紫宸殿内,太后、皇后已然归去。只有简夫人还在苦苦哀求着,穆夫人也悲悲切切跪在一旁。 皇上面沉似水,坐着。聂群来报:“逸然郡主进宫谢恩了。”皇上的面色方不似从前了,道:“两位夫人先回吧。” 穆夫人、简夫人无奈,退了出来。见逸然等在门侧。简夫人拉住她云:“你帮平儿说句话吧!求求皇上,求求皇上留他一命啊!” 东方晓看着病急乱投医的简夫人,有些不忍心。点点头,道:“我尽力吧!” 简夫人含泪点头道:“谢谢。谢谢。”看来,她是只要能见到皇上的,都会求求了。穆夫人扶着她走了,逸然看着她们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语曰:“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这时,聂群出来引他进殿。逸然满腹心事,默默地站着;这人情当从何讲起呢?想着,不觉柳眉微蹙,杏目呆凝。 皇上抬头,见之不觉起了怜意。卯发轻挽,一侧坠着一溜银铃,另一侧插着一排黄花,特别鲜亮。刘海齐眉;因才受了伤,失血未补起所以衬得面色格外白净,显得更清丽。一身杏色对襟明衣,内衬雪缎衣裙,娇杏色银丝绣花抹胸隐约现出遍际。颈下水晶荷花坠,腕上水晶手串,更衬得肌肤雪白。 皇上看到荷花坠,不觉暗喜。迎上前欲牵之,逸然忙拜谢皇恩。皇上仍拉了她坐于桌旁。逸然心中一千个不情愿,一万个不甘心,却不敢表露分毫出来。皇上看着她并不言语。 逸然低着头不敢看皇上,缓缓云:“圣上要斩简公子?” 皇上转过头端起茶杯,浅浅饮了一口,“嗯。”了一声。 东方晓歇了一下云:“求皇上从轻发落。” 皇上冷冷地盯着她道:“你替他求情?” 逸然很坚定到:“是。” 皇上问曰:“为什么?” 逸然瞟了一眼皇上的神情,不觉浑身发木。皇上凌厉的眼神似钢针般扎了在她脸上,仿佛都能感到痛了。逸然仍道:“简少爷奸污少女,至人亡命的确该死。可是那姑娘毕竟是自杀,且简少爷诚心悔过以让那姑娘以侍妾的身份安葬,名入族谱。又赠了她哥嫂金银无数他们也已撤诉。看在简夫人的份儿上,饶了简公子吧?简大人身在公门,无暇顾及也是情有可原的求皇上饶过。” 皇上道:“不行。”转过话头云:“那日帮你的不是送了几颗珠子,还在么?” 逸然淡淡云我:“扔了。” 皇上冷笑云:“为什么?” 逸然道:“我看了恶心,珠宝再贵重,又岂能买到人的尊严?” 皇上看着她很平静道:“那么,那姑娘的贞洁、乃至性命就不及你的尊严了?” 逸然决然道:“形势所迫不得不行。” 她的话,让皇上心头一震。恍然:原来她此刻亦是形势所迫不得不行了。想着不觉动了气,冰冷道:“这么说,朕此刻要了你,你也是肯的了。” 逸然闻言头皮发麻,阵阵发晕,心似深陷泥潭,不知该做何回答。 皇上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许久不见回音,站起来,抱起她进了寝殿,置于榻上——逸然木然无语;江山与个人荣辱如何取舍,她还没想明白。但她无比绝望、冰冷、无奈的闭上了眼睛。十四岁的她还没学会责任与幸福的取舍。木木的等待着命运的抉择。 然而,她和海音的欢乐却现在眼前;她和海音就这样完了么?清清的泪水滑落脸颊。 皇上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心痛了。坐在床边,静静地盯着她。 东方晓等了会儿没动静,缓缓地睁开眼,皇上坐在那里,脸上不似先前可怕了。淡淡云:“你现在知道贞洁在你心中的位置了。还替表弟求情么?” 逸然依然道:“是。” 皇上长吁了口气,向外面高声道:“传旨:简金堂罚俸三月;简季平杖责五十,闭门思过两年,无召终身不得入京。违命者斩。” 外面聂群不知里面状况,不敢进殿,只得高声应道:“遵旨。”转身名身边小太监去办。 皇上递过一方丝帕。逸然接了拭了泪痕,想坐起身来,岂料略一用力,肩头的伤口崩裂,疼得“啊——”了一声,淌下汗来。肩头的衣衫印湿了一片。皇上一见情景不对,不由分说一把扯开了逸然的衣服。 此时,东方晓肩头的布条也已湿透,鲜红一片。皇上解开布条是一道五寸来长的大口子,伤口红肿出血。皇上刚刚缓和的脸上有严厉起来。眉挑眼立厉声高喝:“翠阁、红鲤——” 二侍女闻声知事不吉,连滚带爬跌了进来。跪着回话。 皇上沉声道:“要你们进府保护,就护成了这样?” 红鲤忙道:“回皇上,奴婢们进府时郡主就已经受伤了。” 逸然忙道:“是我自己跳到湖边的栏杆上玩儿,失足掉了进去,不知道被什么划破了,不碍事。她们也不知道。” 皇上指着逸然的鼻子,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道:“翠阁去传御医;聂群命人将听萧阁打理好;秋痕、碧欣去安排郡主小住听萧阁养伤;红鲤去馨香园传讯。”众人应声去了。 皇上扶逸然轻轻地依在床头上,拿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着伤口。逸然虽疼得厉害,却一声也不吭。 时刻不大,御医来上了药,包了伤口。跪着回到:“禀万岁,郡主的伤未及筋骨,只是位置不好,略动一动便要裂开,需要卧床静养。伤口愈合会留疤,无法恢复。”皇上沉沉地出了口气,示意退下。众人都去了。 寝殿里只剩下皇上和东方晓两个。逸然心里害怕着,忙拿起衣服去穿,被皇上一把扯去扔在地上。道:“什么好东西?你不疼么?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朕告诉你:你只能是朕的,有什么好害羞的?” 逸然听了只觉得特别钻心,忍不住珠泪暗涌。皇上看着她伤心的样子。良久,曰:“你很讨厌朕么?”逸然沉默不语。皇上长叹一声出了外面。东方晓赶忙下地拾起衣服床上。 时刻不大逸然被挪去了听萧阁。原来听萧阁和紫宸殿只隔着一个小院。 晚饭吃了,众人都去休息了。逸然一个人坐在门口石阶上发呆。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竟都是触目惊心的。自思量云:其实皇上也不坏,只是霸气了些,却不霸道;姐夫呢,就好了许多,许是姐姐的缘故,只觉得很亲切;徐海音,长得少年英俊,武艺高强,只是性子傲了些,却很情长。那么,我对他是敬仰、是思慕、还是真情呢?为什么那一瞬间会想到他,会希望他出现呢?想起徐海音房中他说的话,不觉红了双颊。 身后有人很温柔道:“想什么呢?” 逸然“嗯?”了一声,回头;是海音!心里似阴了几天忽然见到了太阳,跳起来。可是想着晌后的危险,他竟然不在。也不知为什么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地一口咬了上去。咬的好重,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咬重了。松开了口一看,可不!血顺着牙印渗了出来。抬起头看他时,徐海音却是含笑看着,就仿佛咬的不是他。逸然有些心疼了,骂云:“你木头啊?咬你都不知道躲,也不啃声。” 海音看着牙印笑云:“你真狠!再咬这么长,就报了仇了。”说着还拿手比了比,正是逸然肩头伤口的大小。逸然也知道他在笑自己,忍不住笑云:“呸——,唉,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的伤口有多大?” 徐海音拉着她一同坐在石阶上道:“你当我就那么放心你啊?从你戴上荷花项链的时候,我就觉出不对了。悄悄地跟着进了宫。还好,你没叫我失望……” 逸然惊云:“你都看见了?” 海音黯然点头云:“看见了。看见你被抱进龙床;看见他替你擦血;看见……”海音很难过地低下了头。 逸然轻轻地拉过了他的手,替他擦着血。道:“我不该生你的气,更不该咬你的。我只是觉得委屈,想发泄出来。”说着心疼的哭了。 海音轻轻地拉住她的手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很无能,连心爱的姑娘都保护不了,我该咬!如果他没有停手,或许那伤痛远比这个要疼的多。我也恨我自己的。” 逸然叹了声道:“不怪你的。他是皇帝,我们都无可奈何的,谁又能怎么样呢?”说着满面忧容,叫人心怜。她在想:是啊,如果皇上没有停手,我该怎么办?如果再有下一次,我该怎么办?皇上不会每一次都放过我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真的失了身,又给怎么办?是听从皇上的册封,天天面对那份不情愿的可怕;还是一根白绫吊死了算完?想着想着,不觉一声长叹,伏在了自己的膝上。海音静静地陪着她。过了许久。 海音拍拍她道:“时候不早了,去睡吧。”逸然起身点点头。海音也站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那只凤头钗,赞曰:“你戴着真好看。” 逸然低下了头,过了与会儿轻声道:“宫门上落了锁,你怎么办?” 海音笑道:“没事。我是侍卫长,一会儿侍卫换班,我就出去了。” 逸然点头道:“哦。出去了,早些回去,别叫夫人担心了。”海音点头走了。 逸然回到屋里,倒在床上,却不敢宽衣睡觉。生怕皇上会再来。这里是皇宫,皇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这样担着心,很晚了,忽地睡意正笼,便撑不住了。 睡着,睡着,似乎挤到了什么。睁开眼,吓得魂儿差点飞了:是皇上。就躺在自己身边,睡着。自己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天已大亮,看看自己的衣物与睡前无二,才略放宽了些。却仍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翻身醒来,看着她道:“散了早朝,有些困了。看你睡得香甜,便在你身边躺躺。你别怕,朕还不是个龌龊之人。必等到你真心喜欢朕了,方行了册封礼,光明正大的要了你。” 逸然壮着胆子道:“我想回家。” 皇上很肯定地回答曰:“不行。先在这里养好伤再说。”逸然委委屈屈地低下了头。皇上温柔了许多道:“你在这里想见谁都可以。昨儿晚上,海音不是来过了么?朕也没叫任何人打扰你们,你可以像在家里一样,想见谁见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逸然听地后脊背发凉。 皇上起身到了外间坐了。东方晓理了理衣衫跟了出来。洗漱了,用了善。御医来换药,皇上也不回避,坚持要替逸然换药,直弄得逸然面红耳赤,又抗拒不了,好生不自在。皇上看她闷闷的。便要带她去园子里逛逛。逸然推说伤疼。皇上便陪她在听萧阁坐着。累了,也不问她愿不愿意,只管挨着躺下。 这日,皇上又挨着东方晓躺着,似乎睡着了。逸然看着他的样子,好想揍他。便握紧了拳头,举了起来。可是又不敢真打。只好气恨恨地放了下来。岂料皇上“嗤”的笑了出来。侧过身看着她笑道:“你就真的这么恨朕?不过也是,你能一口把徐海音咬成那样,可见够狠。” 东方晓失言道:“你监视我?” 皇上笑云:“没有。是与他切磋招式时看到的。朕问他,他笑着告诉朕是狗咬的。朕想了想,也就你这只小狗把他咬成那样儿,她还能笑得出来。” 东方晓闻言忍不住也笑了。皇上看着她笑的样子,好迷人!不觉道:“认识你这么久了,很少见你笑,真美!”逸然敛了笑容,心下却不似先前那么怕他了。淡淡云:“你也该去看看你那些妃子们,这几日恨得我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皇上无趣的闭上眼睛,许久道:“会的。”逸然也不敢离开,只得挨着墙躺下。 晚上,皇上果然没来。倒是靖王爷来了。问了她近日情形。只觉得皇兄痴得好笑。扪心自问,又觉得钦佩,不觉失笑云:“皇兄好定力啊!” 逸然没听明白道:“什么?”靖王自觉失言,笑着走了。逸然也懒得去打那些哑谜,一笑置之。 ------------ 第九回 花叶之争 东方晓正睡的迷迷糊糊之际。只觉得有人进来,睁开眼却是皇上。便坐了起来道:“去见过她们了?” 皇上示意聂群说给她听。聂群便似背书般,云:“壬辰年六月初九。申时初刻与芸妃品茗;申时三刻离了翔鸾阁;酉时一刻摆驾栖凤阁,见了倩妃:戌时紫宸殿与皇后共进晚膳。子时至宣政殿看折子,寅时一刻至听萧阁休息。” 东方晓闻言笑曰:“这哪里是皇帝会见妃子,分明是阅兵点卯吗?”皇上闻言笑得倒在床上。摆手,众人退了出去,关了门。 东方晓倚着床头缓缓躺下道:“卯时又要听政,你不累啊?” 皇上翻身强搂住她云:“累啊!你收留了朕,不就没那么累了?” 逸然挣扎着,冷冷道:“皇上越线了。”皇上见她挣扎的厉害,恐她的伤口再裂开。便松开了她,闭了眼睡了。 近半个月了,皇上守着东方晓的事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皇上却似没事儿人一般。逸然的伤口渐好,不似先前那么疼了。有提及回家之事,皇上依旧不肯。东方晓也只能且在宫里住着。只是日夜警醒着,廋了许多。各宫中嫔妃娘娘们个个恨得牙疼。首一个,倩妃便暗奈不住了。 这日午后,倩妃宫中芸妃、乐妃、陈婕妤一处坐着闲聊。又说起,皇上起居之事。个个不忿。倩妃道:“那还用猜?你往听萧阁一遭,准见得到。也不知撞了什么鬼了,守了那丫头半个多月了。” 陈婕妤笑云:“便是看,也看出疮儿来了。还不肯罢休?” 乐妃不解问曰:“什么疮?” 陈婕妤斜了她一眼,道:“看破了,再好了,不就结疮儿了” 众妃嫔闻言皆笑出声儿来。芸妃端着茶,压了一口。笑云:“一向闻说陈婕妤好刚口,今日一见果然不错。不过,我听说圣上虽日夜守着那小蹄子,却没有临幸过她!” 倩妃亦云:“可是呢。我也差人问过皇上身边的人,说是只在那儿住着。那丫头倔得很,在家时几句话不卯,便跳进活水湖里。那伤口可比你的脸还长呢!” 乐妃闻言不悦道:“那天寻个方儿,让她知道内宫水深才好。” 倩妃冷笑云:“就你?简季平可是皇上的亲表弟呢,就为了几句戏言,命差点儿折在里头;皇上寻了他一家子的不是。你进宫这么久了,可见过皇上圣颜?若舍得你那一家子,尽管寻不自在好了,不知深浅的东西。”乐妃吃了憋,却不敢招惹她,只得忍着。众妃妾相护取笑了一阵子,也就散了。 乐妃却从心里恼倩妃说的话。想着:必不能叫没见过皇上的话再出口。忽见皇上身边的近身侍女秋痕走过,便上前道:“秋痕姑娘做什么去?” 秋痕见了忙于她施了一礼:“奴婢奉了郡主令,去靖王府传话。” 乐妃又云:“郡主此时做什么呢?” 秋痕道:“回娘娘的话,郡主受了伤,皇上不叫走动,正绣帕子呢。 乐妃“哦。”了一声不再问,示意她下去。秋痕便走了。乐妃命众侍女先回去。她自个儿去了听萧阁。 果然,逸然正歪在软榻上绣一块丝帕。走近了一看,绣的并不是鸳鸯、花卉一流。却是只可爱的小猪,大体已完成。怀里似乎还有什么并没有绣出。东方晓有些累了,正捂着肩头。乐妃有意接近,忙替她拿捏。岂料东方晓疼得“啊——”地叫了出来。 吓得乐妃忙收了手。问云:“怎么了?” 东方晓回头,却不认得,躬了躬身。道:“不碍事。不知尊驾如何称呼?”乐妃见她虽口里说着不碍事,汗却下来了。暗道:莫不是捏在伤口上了吧? 此时,翠阁进来,忙见了礼曰:“奴婢见过乐妃娘娘。”逸然闻言忙也起来正了礼。 乐妃拉起她来道:“自家姐妹何需多礼?快起来。”逸然忙请她坐了。命翠阁上茶。 乐妃叹了一声道:“姐姐虽先妹妹一步进宫,却比不得妹妹福缘深厚,日日有万岁在侧,唉——”东方晓亦坐了,静待下文,乐妃却不再说了。 东方晓看着她,淡淡道:“娘娘到此不知有何指教,臣女必当恭听。” 乐妃叹了口气道:“妹妹有所不知,姐姐虽尊为妃,却始终不曾见天颜;妹妹虽非宫眷,封嫔为妃却是迟早的事。姐姐还盼着妹妹不弃,提携提携呢!” 东方晓听她弦外有音,便云:“娘娘言重了。臣女不过是养伤小住,过几日好了便去了。如何能与娘娘并提,更不敢当‘提携’二字了。” 乐妃冷笑云:“你莫骗我了,凭圣上那般宠爱,会放你回去?” 东方晓无言低头,脸上浮现无尽愁云。乐妃一见正中下怀。趁机道:“妹妹不想驾前相伴?”逸然很肯定的回答曰:“是。” 乐妃道:“姐姐却有个法子化解化解。” 东方盯看着她道:“愿闻其详。” 乐妃令众人退去,方道:“妹妹不愿伴驾;姐姐却日夜思念。若妹妹愿意,今晚设宴,把皇上灌醉,请至床上,自去睡去。姐姐代妹妹侍驾。姐姐得了圣宠,皇上许就不那么缠着妹妹了。姐姐也了了一桩心愿。你可愿意?”东方晓略犹豫一下道:“可以。今晚子时,再请姐姐相聚。”乐妃闻言笑着辞了她去了。 酉时,东方晓叫人备了一桌家常菜色。并着人找聂群要了祭坛贡酒,一壶清茶。又叫碧欣找御医要了一剂醒酒的汤药。碧欣、秋痕、红鲤皆不解其意。秋痕问云:“姑娘何意?” 逸然道:“圣上乃一国之君,容不得半点闪失。若乐妃果然只想得宠,便随了她。你和碧欣是皇上随侍,一定仔细盯着。翠阁和红鲤藏于暗处,若有不妥,立时拿下。等皇上酒醒了发落。这就是为什么同时备了茶水和醒酒汤了。” 红鲤“哦。”了一声,转言道:“她是娘娘,能有何不妥?” 东方晓黯然低头道:“乐妃乃大选时进宫,又封了妃,皇上这大半年都不曾昭见。我观其姿容不在倩妃和皇后之下。许是家世有些不妥,所以不放心。你们只管照办就是了。” 秋痕闻言笑云:“姑娘既这般挂念皇上,何不索性依了皇上,亲自照应,岂不省心?”逸然面色沉寂,摇了摇头。婢女们各自做事去了。 酉正,皇上果然到了。见了一桌子酒菜,笑云:“看来好事近了。” 逸然并不见礼,只是让了让座。淡淡道:“正盘算着,若何算计你呢!” 皇上笑着“哦。”了一声坐在身边道:“鸿门宴啊?好,朕接招儿了。不过你连个笑脸儿都没有,朕这里吃不下啊!”逸然端起来浅浅的尝了一口,递了过去。皇上笑着接了酒杯,一饮而尽。亲手执壶,要与逸然斟酒,逸然却叫翠阁倒了杯茶来,淡淡道:“我有伤在身,不能饮酒。以茶代酒。”说着端起了茶杯。 皇上一见笑云:“果然是算计朕来了,看来朕今晚必醉。”逸然闻言笑了。皇上却拉着她玩笑道:“你就不怕朕酒后乱性?” 逸然并不反抗,淡淡云:“不怕。” 皇上“唔?”了一声道:“那还喝它做什么?直接办正事了。”说着便来搂她。 逸然一把推开他道:“无趣。你不喝,便不理你了。”说着站起来便走。皇上一把扯住,拉她坐下道:“说着便恼了。今晚,朕听你的。难得你肯请朕吃饭,只是待会儿酒气熏人,你别嫌才好。”逸然冷冷笑,替他夹了几筷。 皇上吃得美美的。两壶酒下肚便叫不应了。逸然看看天色,戌时将尽,叫人去请乐妃。自己与碧欣掺了皇上入内寝室。隐约间似闻皇上轻笑,忙叫了几声,不应。方疑心自己听错了。掺至床前,皇上却搂定了她,一同倒在了床上。那酒气直扑脸上,熏得她直捂鼻子幸而乐妃来了,帮着她掰开了皇上的手臂,方得脱身。逸然令人收拾了桌子。自己出来,仍不放心。偷偷的在窗外看着:乐妃果然去解皇上的衣带,方释了怀,在院子里坐了会子。有些累了,去配房睡了。 正睡着,忽听聂群急急地唤皇上。吓得一骨碌爬起来,衣服鞋子都没顾得上穿,便跑了过去。偏脚被门槛绊了一下,展展地跌于地上。 皇上闻声望去:只见她长发披散着,只穿了贴身寝衣,鞋也不知到哪儿去了。正从地上爬起来。皇上斜倚着床头笑得肚子疼。聂群忙上前搀扶,亦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秋痕、碧欣、翠阁、红鲤也都偷着乐呢。这才醒悟,一屁股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皇上站起来,亦没有穿鞋,只穿了中衣过来,摸着她的秀发。笑道:“想不到你这么关心朕。聂群一声喊,房里竟跳出四个人来……” 逸然将秀发拢与身前,气呼呼背过身去。却发现乐妃衣不蔽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中噙着泪花。问云:“乐妃怎么了?” 皇上不答。向聂群道:“将乐妃抬回去。乐妃魅惑君王,降为彩嫔,禁足一月。” 聂群便叫几个小太监进来用被子裹了抬走乐妃。可是乐妃仍没有动。东方晓便觉有异忙叫住了他们。问曰:“乐妃怎么了?” 皇上正色道:“朕点了穴,十二个时辰后,自解。” 东方晓道:“不关她的事。是我请她帮忙的。要罚,就罚我好了!” 皇上看着她,淡淡道:“乐妃不必降位了,只禁足一个月。”众人抬着乐妃走了。聂群等人也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逸然这才想起自己只穿了寝衣,臊得满面通红。皇上欲拉她,逸然忙躲开,可是到底是皇上的手快了些,被皇上一把擒住玉腕,休想挣脱。 逸然忙道:“我还是往配房睡吧?”皇上没有回答,只平静地盯着她,看不出喜怒。逸然看着他,想起上一刻他还和乐妃……那样,这会儿又来招惹自己,只觉得好不恶心。 皇上看着她的神色变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很严肃道:“你想的事情不会发生。至少不是在这里。朕从来都不许朕的妃嫔擅进听萧阁,更不会让她们污了这张床。” 东方晓用奇异的目光偷窥了皇上一眼,面上露出了释然的神色。皇上也发现了她微妙的变化,忍不住笑道:“朕既然叫你住进了听萧阁,你和她们自然是不同的。”东方晓立时便蔫儿了。 皇上拉着她的手轻轻扯了一下,曰:“去睡了!”东方晓转身边欲走,却被他拉着。皇上笑着摇了摇头道:“这边——”说着拉她走向了床边。皇上搂定了她在床边上坐下。任她使劲挣扎都无济于事。皇上继续道:“其实,朕早就知道你想要朕醉,索性装着醉了,看你要做什么。不想你叫了乐妃来敷衍朕。本想当即做出些什么来,偏瞧见窗上有个小洞,窗外有女人的影子。料想必是你在,便点了她的穴。看你去睡了,故意叫聂群逗你,不想竟跳出四个人来,一问方知你早有了详细部署。朕不禁有些奇……” 逸然仍在反抗着,皇上吓唬她道:“别动,咱俩现下穿的单薄,你再动,朕就把持不住了。” 逸然闻言果然吓得不敢动了,由他搂着。饶是这样,东方晓仍感到了不正常:皇上的呼吸快了,心跳也快了。东方晓虽不明白,却也有一股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惊恐间,无意低头,计上心来。狠狠地一把掐在皇上的大腿上…… “啊呀——”一声,皇上下意识的松了她。惊醒了直揉大腿。逸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头道:“你熏着我了。”皇上笑云:“不是说不怕朕酒后乱性,逼朕喝了酒么?” 逸然语塞。皇上不再开玩笑云:“你还往里头睡去,朕累了。”东方晓却再也不敢与他同榻了睡了。皇上将她挪进了床里,自己仍挨着她躺下。从逸然身畔抽了夹被盖上,闭着眼睛道:“你知道乐妃进宫半载有余,为什么朕却始终没有召见她?” 东方晓怯生生道:“为什么?”皇上云:“她姑父是保宁王,她爹也是保宁王的死党。皇叔保宁王一向不安分;朕需防他们,又不能做的太明显;所以虽封了妃,却不愿去接近她。就像你姐姐,朕虽也觉得她清丽脱俗,天下少见,却也不敢接近她。直到雨君跟朕道出根由,方信了她。” 逸然脱口道:“也是因为她由保宁王举荐?”皇上“嗯。”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还起了细细的鼾声。看来他真的累了。东方晓却再也不敢睡,只静静地躺着。一夜都不曾睡着。 白天一些儿精神也没有,倒在床上便睡了。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身边有人,睁了眼,看着是海音,实在没精神说话,又睡去了。 梦中,有人叫吃饭。才强睁了眼。看看天色已是皓月当空了。慢慢起来。皇上正坐着用膳。回想起白天,低声问翠阁曰:“白天徐侍卫来过么?” 翠阁回曰:“来过了,郡主正睡得香,并没有惊动……” 吓得逸然忙“嘘——嘘——” 皇上却道:“别嘘了,还没走呢!”东方晓惊“啊?”了一声。皇上冷冷道:“今晚他值上半夜,人在宫门上呢!”东方晓有些不知所措。皇上头也不回道:“你就那么希望他来?” 逸然沉默着。皇上似乎不大高兴曰:“想见他,就过来用膳。吃饱了,朕陪你去送些点心。”东方晓“哦。”一声,赶紧坐下吃饭。看着圣上的脸色极差,知道给海音惹麻烦了,便不似先前开心了。放下碗筷云:“不必了。”皇上知道她是违心的,越发动了气。道:“你再不去,他就饿死了。” 东方晓急了,道:“什么?” 皇上曰:“上午便进宫守着你。到此时又去宫门上夜,不饿死等什么?”逸然只得依言吃了饭。皇上果然令秋痕、碧欣备了几样点心,一壶清茶。陪她去了宫门。 徐海音正在巡夜。见皇上来了忙带人见了礼。皇上站在一旁并不多言,东方晓亦不敢多言。还是秋痕道:“皇上和郡主念着徐侍卫身子,特带了几样点心和一壶清茶来。”徐海音谢了恩,接过食盒。却闻皇上道:“交代一下,去听萧阁吃吧。”徐海音依言。 在听萧阁,徐海音吃饱喝足了。皇上令聂群取剑来。非要当着东方晓的面儿比剑。剑术是徐海音的强项,自然不惧。可是,这一次比剑皇上却是剑剑直奔他的要害,且出手狠辣;徐海音却不敢狠招相还,所以看起来十分凶险。东方晓直看得心惊胆战。最后实在看不下,索性一咬牙,闭了眼横在他们中间。逼得二人忙收住架势。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东方晓脸上。一个鲜亮的五指印立时浮现出来,嘴角亦有鲜血流出。皇上气尤未消指着东方晓鼻子破口大骂:“你不要命了?”逸然捂着脸潸然泪下。徐海音心疼得什么似得,却不敢慰之。 皇上仍道:“东方晓你给朕记着:无论什么情况,你都不许死;你若敢死了,朕要你全家陪葬,包括你姐姐和徐海音。不,不行,徐海音全家都得死。还有,你死了,也要以妃礼葬于皇陵,做鬼也别想离开朕。在场的人都给朕记着:除非年老体衰寿终正寝,否则即使朕让她死,也不行。你们都是见证。要你们所有人陪葬。反正……反正你东方晓就是不许死。不许!”说完气冲冲走了。 在场众人哭笑不得,私语:“这是什么圣旨?君叫臣死,臣也不得死?” 徐海音忙上前去看,东方晓肿着半个脸,忙用手替她擦嘴角的血痕。扶她进了屋关切曰:“你也太冒失了。若果然有个好歹,叫我后悔死么?” 东方晓抓住他的手臂道:“可是,圣上分明杀心已现,我怕你有事啊!” 海音感激的握着她,安慰云:“不碍的。果然躲不过了,我也会反击的。可是你插进来,无论是皇上还是我,一招失手,将是终身悔恨。以后别再做这傻事了。” 东方晓含泪点头。海音替她差了泪痕,无语低头。东方晓收回了玉手云:“看来皇上想杀你了,你怎么办?” 海音道:“不会的,他只是一时气盛。我们自幼一处长大,哪那么容易就下杀手了。” 东方晓摇头云:“我不信,这十余日相处下来,比几年还辛苦,如今连死都不能了。你的处境会比我轻松么?” 海音看着她许久道:“逸然,我带你走吧?我们远走高飞,你愿意么?” 东方晓看了他一眼,黯然摇头云:“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能去哪儿?你我还有亲人,他们都能走了么?若不能,要他们怎么办?如果要用亲人来换,我们会幸福么?”徐海音默默无言站了起来。长叹一声走了。此后他再也没去过听萧阁。 逸然从哪儿以后也似乎得了什么症候。成天懒懒的,不思饮食,神智也似乎不清楚了。 五天后的一个晚上,皇上实在忍不住去了听萧阁。一见东方晓,吓了一大跳。只见她小脸蜡黄,双唇干裂发白,双眼乌青,似梦似醒地倒在床上。皇上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跑过去抱住,连声呼唤,却不见回应。厉声高喝:“来人——”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跑了进来。 皇上动气道:“她这是怎么啦?为何不报朕知道?”秋痕四个吓得直哭。皇上一脚将秋痕踢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皇上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儿,都吓得什么似的。 翠阁大着胆子道:“自那晚皇上走后,徐侍卫也没来过。郡主的神智似乎也出了状况。先是懒懒的厌食喜睡,,后来几日竟水米不进了。奴婢们见皇上那日生了大气,也不敢惊……” 皇上插口骂曰:“朕恼了,就表示不再管她了吗?御医呢,都死了不成?要你们一个个都做什么用的?聂群,喧御医。秋痕、碧欣撵出去。翠阁、红鲤杖毙。” “不要……不要……”东方晓抓住皇上袍袖,有气无力的求着。皇上看着她,皱了皱眉,扬手示意侍卫们退下。秋痕、碧欣、翠阁、红鲤忙磕头谢恩。皇上冷冷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不松开。 御医来了,请了脉,说是心瘀气结所至。调理调理就好。皇上这才放了心。秋痕煎了药来,皇上亲自喂她。东方晓本待不喝,又恐伤及无辜,也只得在皇上怀里喝了。 又等了二刻碧欣端了些清粥小菜。皇上也不问她爱不爱吃,只管试了温度便喂。东方晓也只好吃了。约莫差不多,皇上令众人退下。将她轻轻放于枕上。自己也解了衣带,挨着她躺下,替她盖了夹被。皇上解释着:“这几日朕没睡好,这样舒服些,你别多心。等你大好了,朕一定放你回去。”本以为东方晓会很开心。不料一丝回音也没有。爬起来借着烛光一看,东方晓早睡了。自己也翻身睡了。 次日,皇上早朝回来,东方晓仍睡着。床前只有秋痕在。皇上看见她,才想起:自登基以来她便在身边侍侯着,一直尽心尽责。拍拍她的肩,走了出去。秋痕会意也悄悄跟了出来。 皇上坐在外间,很轻柔道:“你和碧欣一向是尽心的。朕昨日心急伤了你,还好吧?”秋痕跪下道:“是奴婢处理不当,让郡主受了苦。奴婢该罚。”皇上道:“不是你的错。迟些了,叫一直侍奉朕和郡主的御医何炜去看看,别落下毛病。”秋痕磕头称谢。 午时,东方晓醒来,气色好多了。用过膳各自歇了。何御医果然奉旨前去诊病,所幸只是皮外伤,涂了些药。 再有三、五日东方晓日渐有了精神,只是少言寡语,绣着帕子。完了一方,又绣一方;就连花样子似乎一样。皇上有些急了。传了御医,竟看不出是什么症候来。皇上气得直骂“庸医、庸医……”晚间,皇上守着她,看她绣地认真,便云:“再有三、五日你大好了,朕送你回去。”本以为她会开心的蹦起来。岂料,她似乎没听到。仍绣着她的帕子。 皇上来到她的近前道:“朕放你回去,你不高兴?”东方晓人没有回答。皇上急了,抢过帕子扔在地上。东方晓便傻傻地坐着。皇上抓住他的双肩使劲摇晃,问她怎么了?东方晓也不回答,也不动。皇上都觉得手劲儿用大了。揭开她的衣领,果然被抓青了。可是她仍似不与她相干一样呆呆的。 皇上急得满地转悠。东方晓就跑过去,拾起帕子。回到床边继续绣。皇上看着她的样子,好心痛。却又无可奈何。 终于,皇上亲自送了逸然回馨香苑。并留了秋痕、碧欣、翠阁、红鲤侍奉。柳氏见情形吓了一跳。任她们怎么叫,都唤不回应。皇上无可奈何走了。 靖王忙去找海音。却见他正喝闷酒。靖王道:“逸然回来了。皇兄送逸然回来了。”徐海音闻言扔了酒坛子,提剑就跑。 来到馨香苑,他也傻了。几日不见,他怎么也想不到皇上会还给他一个这样的东方晓.这时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了徐海音将逸然抱在怀里,急得都快哭了。东方晓似乎没有知觉,一点反应也没有。海音星眸含泪,急切切云:“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皇上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东方晓依旧没有回答,只管绣着她的帕子。 帕子快完成了:是一只怀抱元宝的官衣小猪。是和东方晓一对,收在自己身边的那只小猪。他深深的知道,这只猪的意思,也感激东方晓对自己的用情,却换不应她的人。徐海音握着自己腰里的香猪取贵。抛下东方晓提剑就走;他要找那个人问个明白。 可是东方晓的身子往后便倒,绣帕飘落。徐海音忙折了回去。东方晓二目不睁,牙关紧咬。海音忙将她抱至床上。正要说什么,却听一个细小的声音云:“我们赢了。”是逸然!徐海音惊异地盯着东方晓。又听逸然低低的声音云:“皇上一定派了人监视,小心秋痕、碧欣几个。”徐海音恍然大悟。却不得不陪她把戏演下去,连忙惊呼其名。自然又惊动了一屋子人…… 果然,两日后聂群接到讯息:东方晓回府依旧,御医束手无策。 皇上穿了便服来看逸然。东方晓仍是痴痴迷迷。把些个御医也搞糊涂了。有的说是气迷心窍;有的说是性情转变;更有甚者说东方晓撞了邪。抓药的、顺气的、驱邪的,好不热闹。皇上叫了徐峰出来道:“你恨我么?” 徐峰回曰:“臣,不敢。” 皇上很平静云:“可是,朕恨你,其实朕也想杀了你,可是朕不能。逸然成了这样,她需要你。” 徐海音心里好笑,忽然坏水上涌:盯着皇上,故意道:“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不然她怎么会成了这样?” 皇上一把揪住他,怒道:“朕没有。到最后朕也没有赢你!从现在开始你就在这里当差,守着她。但是你要敢动她一手指头,朕扒了你的皮。记住了,她无论生死都只能是朕的。”说完走了。 ------------ 第十回 事与愿违 八月初三,是个好日子。徐海音见逸然身体大好了。便陪她四处走走。午时在城外一处农户家一同吃饭。虽然只是些野菜、馒头。就咸菜、喝米汤,但吃惯了山珍海味,吃些清淡的倒也爽口的很。秋痕、碧欣跟着,也觉得农家生活惬意得很。吃了饭,临去时海音与了那农家十两纹银。老两口高兴地送了他们出来。 海音四众并没有立时回城,却在野外撕闹。徐海音还特意给逸然抓了只兔子回来。东方晓抱在怀里爱的很。言谈之间自然与前些日子不同。天黑下来才回了馨香苑。海音得了圣旨在此当差,也住在馨香苑的一个小院儿里。一进门就见皇上兄弟及柳氏在正堂坐着,忙上前见礼。皇上见逸然抱着兔子回来,气色与离宫时大不相同。心里也很高心。共同在馨香苑进了完善。临别拉着逸然嘱咐了几句。还赏了海音一壶贡酒。 馨香苑外,皇上、聂群立着。不大一刻碧欣出来。皇上背着身子云:“这些日子郡主的起居如何?”碧欣回云:“依奴婢的猜想,郡主必是心气不顺所致。前些日子,郡主很是不好。靖王爷夫妇、穆公子、穆小姐常来做伴才见气色好了些。这几日徐侍卫常给郡主带些布花、鸟啊、竹蜻蜓啊什么的。郡主玩儿着玩儿着就好了许多。尤其是今天在城外一户农家,郡主吃着野菜、馒头、稀粥竟有大好的迹象了。”皇上点头道:“好,你回去吧。”碧欣应声去了。 聂群进言道:“看来,郡主果然是瘀着了。多出去走动走动兴许就大好了。”皇上颔首,与聂群笑着走了。 二更天,大家都去睡了。东方晓悄悄的起来,坐在亭子里看星星。不一会儿,徐海音也来了,坐在对面曰:“你怎么出来了?” 东方晓依旧悠然的看着星星道:“这许久了,都快把我憋死了。” 徐海音笑云:“谁叫你想出那吓死人的法儿,把所有人都骗到了。若不是你悄悄阻止我,兴许就犯下大罪了?” 东方晓蓦然转头看着他,笑云:“你真会为我罪犯欺君?” 海音白了他一眼道:“不知道。我爹从小教导我要尊君爱国;我们又是一处长大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下的去手。但可以肯定若果然罪犯欺君,我绝不苟活。” 东方逸然也轻轻的叹了一声,云:“不会的,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他能毫发无损的送我回来,可见待人真诚,至少不是个昏君。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他。” 徐海音不悦冷冷的盯着她道:“为什么不索性随了他,他不是很爱你的吗?” 东方晓柳眉一挑,正待发作。她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嗤”的笑了出来。从袖中取出一块丝帕,丢在他怀里道:“还给你。” 海音低头看时并不是自己用过的那块儿,那块丝帕是石青色的,这一块是淡紫色的,上面还绣了个官衣小猪。海音猛地想起,上面绣的是上元节,他送给逸然的那只香猪取贵。自然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将丝帕叠好,放入怀中。 逸然则拿出另一块丝帕玩儿。上面也绣了一只香猪取贵,却是自己佩着的小猪形象。海音一把抢过来看时,这才是自己用的那块儿丝帕。东方晓红着脸低着头,却没有抢回去。徐海音从肋下衣内取出自己那只,二者竟是一样的。不禁云:“你能过目不忘?”逸然站起来夺了帕子,笑着去睡了。 海音将小猪重新佩好,放回衣内。品着皇上的贡酒,赏着清透的夜色好不惬意。 次日,聂群亲自进来传喻:“靖王、徐侍卫即刻进宫议政。”靖王、徐峰便去了。 聂群向柳氏道:“郡主可在?” 柳氏道:“因身体欠佳,仍在闺房里歇着呢。公公稍等,老身就去唤她来。” 聂群忙拦下道:“不必了。是江州出了一桩官员贪没案,报了上来。其家人御前鸣冤。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案。皇上念着郡主身体不大好,需要多走动走动,有意带她出去逛逛。还望夫人替郡主和靖王妃安排安排。” 柳氏关切云:“只有她们同行么?” 聂群笑道:“自然不是。同行的还有靖王爷、徐侍卫、乐妃娘娘及四十名大内高手。只是不叫跟得太紧,恐微服变成明访。说与夫人知道,是圣上的意思,还望夫人保守秘密。”柳氏点头称是,聂群告辞去了。 天近晌午,靖王回来,许峰却没有来。周凌凌问云:“海音呢?”靖王道:“封了怀化将军,回府收拾行装了。”凌凌“哦。”了一声,不再多言。靖王向柳氏道:“岳母,小婿同凌凌要出去一段时日,府上事项还望岳母照应。”柳氏点头云:“这里你们放心。逸然首次出门,还望王爷与将军多加照拂。”靖王点头。 午后,海音便来了。墨绿丝带束发;象牙白银丝卷云纹长衫;墨绿色腰带;肋下佩剑,墨绿色软底快靴;英武精神。东方晓也从内厅出来。一身藕色对襟小衣,大口长裤散着裤脚,露出一对群青色绣花鞋,也清丽得很。众人坐等皇上兄弟。不一刻,靖王夫妻也来了。靖王李珏头戴束发银冠,一身月白色文生打扮;周凌凌则是发挽倾髻银钗银饰绢花做衬。粉色对襟小襦,长裙及地,显得纤细高挑,曲线玲珑。姐妹俩一处站立,不像姐妹倒似主仆。此一刻,皇上与乐妃、聂群也到了。聂群不必说自是仆人装束。乐妃却是一身富家小姐打扮。 靖王爷迎上前道:“这位如何称呼?” 聂群道:“这位是乐妃娘娘。”众人见了礼。 靖王道:“皇嫂这是何意?” 乐妃并不敢多言语,只是看着皇上。圣上李漼云:“她扮作我们的妹妹,名唤文如玉;我还是文仲隐。你和弟妹受封日曾昭告天下,不宜以真名示人,当如何称呼?” 靖王略一沉思云:“臣弟文祺。”转头向周凌凌曰:“你呢?” 凌凌笑云:“出嫁从夫,我姓李,妾便是李玲了。” 皇上向东方晓云:“你别改名了。只是衣服不合适,你沉静寡言是不像个丫鬟,去换换吧?”东方晓由周凌凌陪着换了装束出来。仍是卯发黄花银铃。衣衫样式与凌凌相同,只是服色为鹅黄。皇上看了颔首,领众人上路。出了馨香苑自有马车马匹候着。各自上车上马起程了。 这日,来到一片乡野。众人坐在车马边打尖休息。一位老伯经过。见了他们道:“年轻人怎么在这里休息?这一带出了劫匪,快走,快走吧!” 徐海音忙问云:“老伯,您说什么?” 那老丈云:“前面不到五里有个山头,我们叫它土霸子山。两年前来了好几百土匪,专劫过往行人。你们还带了女眷,趁他们没发觉,赶紧走吧!” 文仲隐过来道:“在下文仲隐,携家眷至此,不知凶险,多谢老伯提醒。只是,你们怎么不报官,请官兵清剿?” 老张叹了声道:“快别说了,那官府倒是个好官。一经报上去便派人去清剿了。可是死伤了好些人,那山上有个土匪头儿,叫什么……什么英的,绰号白衣判官,可厉害呢!和官府打了两天,官府败了,给打怕了。便派人和土匪商议:每年拿出两层关税送到山上,并答应不上报朝廷。那活儿土匪才放过了他。至此,我们这里便比别处多了两层关税。唉——苦呢!”老人叹着气走了。 靖王破口大骂曰:“窝囊废、饭桶、草包!” 文仲隐则面沉似水道:“我们在这里住几日,料理了再走。”众人称是。各自上车马。 才行了数里,便见方才与他们说话的老丈血淋淋倒在河边,身边还有位老妇人。不远处村子里哀嚎惨叫不绝于耳。 徐海音和靖王看了一眼李漼,皇上颔首。他两个提剑进了村子。一伙土匪正在屠强村民,二人忙去解救。 不一刻,二人崩地浑身是血。正斗着,那四十名大内高手也到了。文仲隐一声令下,都冲了上去。那伙土匪哪儿敌得过他们!不大工夫,便都正法了。为首的那个五短身材,四十上下的匪首却跑了。周凌凌与乐妃哪儿见过这个,吓得抱头发抖。倒是东方晓,年纪最小,却一直坐在皇上身后看着。皇上也发现了这一点,瞟了她一眼,只见她面无惧色,暗云:好胆色! 村民救下一大半,都来感谢。有一年青人问曰:“几位恩人是做什么的,怎么到了这里?” 李漼淡淡云:“在下文仲隐,携家眷路经此地,碰巧赶上了。” 一个村姑道:“那些都是您的朋友吗?” 李漼笑云:“他们都是在下的家丁。”在场的人都怔了。 那姑娘很惊讶道:“那一定是大户人家了?”李漼含笑点头。 那姑娘恳求道:“公子收了我吧?我会洗衣服、做饭,打扫屋子。我可以做公子身边最能干的奴婢。” 文仲隐有些犹豫了,皱着眉没有回答。旁边有人云:“带她走吧!她是尤老六的闺女。尤老六两口都死在村口了。那些挨千刀的,就在河边杀了老两口……” 东方晓闻言下了车,看看村口,又看了看姑娘道:“河边的老丈……” 姑娘哭道:“是我爹。我叫尤玉凤,爹娘都死了。公子,您收下我吧?”说着跑去抓住了文公子的衣袖。东方晓恳求的看着李漼,张了张口。却咽了回去。皇上看了看玉凤,他虽不美,却也不丑,浓眉大眼,很忠厚的样子。微微颔首。 尤玉凤哭着向村口去了,东方晓也跟了去。皇上不放心,令两个侍卫跟了去。 此刻,靖王和徐海音也换了身衣服来。徐峰奉旨去官府调集兵马。靖王帮着安顿死伤村民。众人也帮着玉凤葬了双亲。玉凤身着重孝来见众人。周凌凌、乐妃安排晚饭;聂群去安排住宿;文仲隐给了玉凤十两银,叫她去买办些蔬菜、肉食。又叫两个侍卫跟着。一路上尤玉凤问东问西,两个侍卫却闭口不答,只管陪着走路。心里总是闷闷的。 这边,皇上见东方晓端着众人换下的衣服去河边,便也跟着去了。边走边云:“方才杀的那般惨烈,你怎么却不怕?” 逸然曰:“有那么多高手在,又有靖王、徐公子,凭那伙土匪怎么厉害,也不能一时便杀过来。再说车上不是还有您么?我只是看着就好了。再说诛坏人,即是救好人。有何可惧?只可惜,我不会功夫,不能出力罢了。”皇上闻言很是倾佩她的胆识和见地,很爽朗的笑了。 二人在河边洗了衣服回来,已是黄昏,倒也顺利。 晚间,他们住在村民空出的几间屋子里。侍卫们只在村里分班巡夜;空地上休息。尤玉凤和东方晓住一间屋子。便问了起来。东方晓笑云:“我们是洛阳的一户大户人家,主事的是文公子,系一家之主。名文仲隐。我姐姐是他的弟妹。”玉凤“哦。”了一声又云:“那,哪位是姑老爷呢?”东方晓一怔,转而明白了。刚好靖王带人巡夜经过。东方晓笑着一指窗外云:“就是他,叫——文祺。”尤玉凤又云:“那小姐闺名是什么?”东方晓暗云:姐姐即称李玲;我再叫东方晓,必被她问个不休,便道:“我叫李逸然。”尤玉凤方不再问她与她相关的,却已转话题:“跟着文公子的姑娘是谁?”逸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挠了挠脑袋,半晌道:“她喜欢文公子,可是呢,文公子并不喜欢她,便对人说是他妹妹,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 这时,李漼进来闻言道:“她本名苏妍。可是跟着我们不方便,就都叫她文如玉了。”说着便坐在桌边板凳上。 玉凤给他见礼云:“公子不喜欢苏小姐,是喜欢李小姐了?” 文仲隐一时没明白失言道:“李小姐?”偷眼看见东方晓摇了摇手,又指指她自己,便明白了。笑曰:“李小姐,呵呵——是李小姐。” 尤玉凤转身看着东方晓道:“可是我看李小姐还小的很啊!公子该有二十六、七了吧?不大合适啊!”皇上面有不悦。 东方晓云:“公子今年二十有六,家中也已有妻室……” 李漼却云:“年岁差异又如何?我可以等她到十六岁成年。” 东方晓见情势不对,忙云:“公子累了,早些去休息吧。”皇上站起来要走。玉凤便欲跟着。皇上站住道:“你是她想留下的,日后就跟着她吧。不过月俸由我出,到时会有人安排你如何领。”尤玉凤不太高兴地留了下来。 东方笑看她有趣,便逗她:“你喜欢大公子?” 玉凤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嗯。我们乡野丫头喜欢就是喜欢。第一眼见他那派头、那品貌就喜欢他了。就算他有老婆,我还是喜欢。哪怕给他做丫头我也愿意。” 东方晓看着她的样子,笑云:“他可是有好多妻子了,你还愿意么?” 尤玉凤怔怔得看着逸然,很不自然道:“公子真的有好多老婆了?” 东方晓看着她不愿再逗她,叹了口气正色道:“是啊。好多了——。”暗思:是好多了,现下受宠的便一正宫,五妃嫔,将来……谁知道呢?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三千佳丽,绝色成堆。怎么就偏偏不肯放过我呢?不觉又是声声长叹。 尤玉凤却似越钦佩他了,道:“他有多少?两、三个吗?” 东方晓想想她昔日在宫中所见所闻,云:“有……六个吧?就连那位苏姑娘也是定了的,只是没圆房。” 岂料,玉凤高兴地差点蹦起来道:“厉害啊!太厉害了。我们这里最大的财主也只有两个老婆。连府里的老爷也只有三、四个。大公子连着苏姑娘就七个了。老婆越多,说明本领越大,越有钱。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他了!”东方晓听了差点昏过去。思云: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啊? 两人宽衣躺下,逸然随口道:“你多大了?” 玉凤泣云:“十七了。”逸然不解爬起来,扳过她,却已是泪流满面。问她怎么了。玉凤道:“今天是我十七岁的生日,爹说进城给我买花布,做衣裳就……就没……连娘……也……”说着泣不成声了。 逸然搂着她,看她伤心的样子,忍不住陪着落泪了。哭声惊动了门外的侍卫。侍卫们也风闻皇上对东方晓的宠爱,不敢进去,报与了靖王。 靖王在窗外急切云:“逸然出什么事了?” 东方晓擦了擦眼泪道:“没事,玉凤姐想念两位老人家了。姐夫还不睡么?”说着穿了衣服出来请靖王进去。 靖王进了屋。玉凤早穿了衣服起来。靖王道:“今日我们杀了那么多山贼,怕他们趁夜报复,所以我今晚巡夜。尤姑娘事已至此,莫过于伤悲,保重吧!”玉凤含泪点头,倒了杯水云:“这村子回顺不过一里。村头有事,村尾都能听见。公子还是在屋里歇歇吧。虽说是七、八月天气,后半夜也不暖和了。”靖王点头坐下。 东方晓云:“姐夫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靖王笑道:“无妨,明日海音回来和我倒着睡就好了。”东方晓点头,不再多话。 这时,周凌凌询问着来送披风。玉凤见了便赞云:“真是一对儿金童玉女。”转头问逸然道:“姑爷也有好多个老婆吗?” 逸然摇头笑云:“姐姐是姐夫唯一的夫人。”玉凤“哦。”了一声,点点头。 却听外面乱哄哄的。靖王披了披风赶忙出了屋子。周凌凌、东方晓、尤玉凤也跟了出来。只见村民们都向着他们聚了过来。不远处火光冲天,侍卫们与土匪都在一处。苏妍被皇上拉着跑过来。皇上道:“你们就在这儿呆着,我保护你们。”向靖王道:“你去帮帮他们。”靖王闻言仗剑冲了上去。 知何时,村民里多了一个白衣衫,满脸胡子,四十上下的男人。那男人靠近他们了,扯出一条钢鞭。向着皇上砸去。玉凤惊呼“白衣判官……是白衣判官——”皇上闻言迎战,却不敢有丝毫大意。白衣判官果然厉害,大约五十招上下,皇上败迹已现…… 忽的,一支袖箭裹着风,朝着皇上后心飞去。东方晓想也没想便冲了过去。那支袖箭就插进了东方晓的心口。徐海音正带着官兵回来,远远的看见东方晓伤重倒地。徐海音“啊——”地一声嘶喊,疯了似得扑过去,不到二十招,那白衣判官就去见判官了。 等徐海音冲过去,抱住东方晓,已然叫不应了。徐海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皇上想着方才东方晓不顾生死的救自己,一把推过海音,将逸然抱在怀里。伸手一试;还好,还有气息。却被一个黑影掠夺,不知去向。 一刻,徐海音缓缓醒来,四肢有些发软。然而东方晓不见了;靖王带着侍卫、官兵杀往山寨;徐峰只道逸然被他们带去了,咬了咬牙,强打精神也杀了上去。 至杀到天大亮了,堆尸如山,荡平了山寨。救了几个妇女和一群孩子。询问之下大吃一惊:原来这些人都是当地官员的孩子、孙子。他们这才知道,为什么当地官员没有一个上报朝廷的。可是,都快把整个土霸子山翻过来了,也没见东方晓的影子。 李漼等人便在当地城中住下,并送还了那些孩子。本方、本省官员都只道是怀化将军执印荡平了匪患。都来拜会。徐海音哪儿有那份儿闲心管他们,只令当地官府寻人。官府中将军的官眷丢了,岂敢不尽心巡查。然而,好些天过去了,东方晓依然渺无音讯。 ------------ 第十一回 暴雨中秋 中秋节,只是好多个中的一个。周凌凌日日哭着,早没了过节的心思。皇上,那个自称文仲隐的,只恨自己 学艺不精,连累了心爱的姑娘,愧悔不已,不停地习练剑法。却也于事无补。苏妍只敢默默的守着。不敢多说一句。靖王忙着照顾妻子,自个儿伤心。徐海音已不似先前那么忙碌着寻人;渐渐地将时间放在了酗酒上。有时一日有一两个时辰醒着,有时便成日醉着。倒是尤玉凤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帮着聂群照应着。她不骄不躁、任劳任怨、虽不美,却老实厚道。聂群渐渐的很欣赏他,喜欢和她说话。 雨好大,似从天上直接倒下来的。靖王,好容易守着凌凌睡了,悄悄出来,站在廊子下。皇上,雨水湿透了全身,仍不肯停。聂群、苏妍站在雨地里陪着,一句话也不敢多说。靖王发着呆。后来索性走到雨地里石凳上坐着。拐角处,一个酒坛子滚了出来。顺着酒坛子滚出的方向望去,还有一只脚,是徐海音,他又在酗酒了。 他们都恨自己没能好好的保护心爱的姑娘;他们都希望死的、失踪的那个是自己……然而,这一切已成定局,莫想改变分毫。 尤玉凤从房中取了件披风来,横在皇上的剑下……奇怪的事发生了,皇上的剑并没有劈下来,悬在了半空中。尤玉凤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了皇上的脸上。所有人都傻了:从前他是小王爷、王爷、储君,现在是皇上。除了先帝哪个敢打他?聂群、苏妍忙冲上前,要说什么。却听玉凤道:“李姑娘为你伤了、丢了。她就希望她舍了性命,保护了一个这样的你?她用性命保下来的东西,你就这么糟蹋吗?”皇上闻言弃了剑。失落道:“可是可是我却把她逼成那样儿!甚至想过强行拥有她,我……”玉凤很肯定道:“她爱你的——”“不是,”皇上一指廊下酗酒的徐海音道:“逸然爱的是他。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玉凤用披风裹了皇上,走进廊下道:“不是的。李姑娘如果不喜欢你,她怎么会以命相救?至少她心里是有你的。”皇上也开始相信她的话了。回想起,那次宫中东方晓的周密安排;闻听自己出事时的狼狈;她心里或许真的有朕的,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可是,这一切来得太快,太快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发现。这一切又来得太迟,太迟。迟到了无可挽回。一切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玉凤劝着他去更以了,聂群也把靖王劝了回来。都换了干衣服,从新来到廊下。皇上、靖王看着灌酒的徐海音,感到了同样的揪心,都陪着她席地而坐。皇上夺过他手中的酒,自己喝了一口,递给了靖王,靖王却没有递给任何人。三人静静的坐着。李珏忽然向他兄长道:“你喜欢她什么?”李漼看着没完没了的雨水缓缓道:“第一次见她,是注意到了她的美貌。但那并不足以让我动心。真正让我动心的是她诗文里透出的气质,和她的个性;刚毅的性格,就像陈年的老酒,烈而醇。”说着转头看着海音道:“你呢?”徐海音倚着栏杆往起坐了坐道:“是她那活泼和刁辣的脾气,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他淡淡的笑着。忽然,一拍李珏的肩头道:“你呢,你又喜欢她什么?”李漼这才发觉:这几日他的痛不下于他们任何人。便也等着他的回答。李珏看着他们道:“是忠义,饱含智慧的忠义。叫七尺男儿都折服的忠义。”徐海音有些神罔云:“她似乎是完美的。”李漼长长地叹了口气云:“可惜我们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逸然啊——你到底在哪儿啊?”只是一次没有君臣,没有敌人,没有一切不开心的谈话。它稀释了一切的嫉妒和猜疑;摒弃了一切的前嫌。 终于,李漼站起来云:“好。只要逸然能够回来,无论无论她将来嫁谁,我们都是好友。”李珏也都站起来道:“好。”一场看不见的硝烟,就这样结束了。留下的只是美好。这是东方晓一直也不敢奢求的美好。 一个月过去了,东方晓依然没有音讯。众人无可奈何的上路了。江州的案件并不难。很快查实了那官员确系冤枉,惩治了奸佞。皇上下旨全国寻查。尤玉凤至此方知丢了的是什么人,和自己成天在一起的是何许人。自然喜欢皇上的心也渐渐熄了。 回来洛阳,皇上并没有待玉凤回宫,而是将她留在了馨香苑。依然想着东方晓能够回来。 三个月过去了,东方晓似人间蒸发了一般。皇上和靖王心都灰了。徐海音也开始没什么信心了。家里徐夫人看着着急,又给他说了几门亲事,徐峰见也不见就回了她们。只是,时常对着那块帕子发呆。乐妃回宫后,皇上也跟她说话了,却依然不冷不热的。靖王想着东方晓的唯一血亲——柳氏,便从此奉若生母。就连皇上、徐峰也常以女婿自诩,常去照应。这一月,靖王妃有喜了,一家子高兴的什么似得。 这日,天有些冷,海音也穿上了厚厚的冬衣。在一个小巷口,两个叫花子再抢一块儿丝帕。这个说:“帕子是我先看到的,该归我。”那个云:“帕子是我先捡到的,该归我。”徐海音摇摇头正欲过去,那丝帕一个没拿住,飘落脚前。徐海音眼角余光扫见,是一块石青色的,正绣着一只官衣小猪,怀里抱着一个元宝,十分传神,海音似得了宝贝一般,高兴得都快跳起来了。弯腰抢过那块帕子,自语道:“是逸然,是逸然的。”一把抓住一个花子问云:“这是哪儿捡来的?”两个花子带他来到城外数里的一间破庙外。一个花子向前一指道:“就在这个庙后,一个花子身边捡到的。这会儿恐怕早就冻死了。”徐海音忙跑到庙后,果然一个小叫花倒在雪地里,身上穿得好单薄。一把扶起来,还有气。污秽的脸上看不出本来容貌。两个叫花子更了过来。海音给了他们一块碎银子,请他们买些吃的回来,那两个花子走了。 海音将小叫花抱起来,进了庙里。放在一堆柴草上,自己去旁边生了堆火。 许久许久,小叫花缓了过来,“嗯——可冻死我了!”那是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是逸然,是逸然的声音!”徐海音高兴得叫了出来。跑过去,转过她的身子,仔细看:污秽的夹衣补丁摞着补丁;脚上的鞋也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他有些怀疑:眼前的人真的是东方晓吗?看衣着着实看不出是个女的,身形十分清瘦。 只见那花子爬起来,靠近火堆,烤着火,边烤边云:“谢谢您啊!大哥。”不错啊?是东方晓的声音啊!徐海音缓缓地蹲了下来。 这回看清了,花子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穿着富贵、高雅、身形高大的男人。忍不住哭着喊道:“徐公子,是徐公子。我是东方逸然啊!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徐海音这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忙脱下外衣给她披上。 这时侯,那两个花子回来,买了一大包馒头回来,还剩了许多银两回来,海音便赏了他们。就连那馒头他也是拿了两个给东方晓。东方晓也顾不得脏不脏了,伸手拿着一个狼吞虎咽的吃了。 晚间,东方晓终于回了馨香苑。换洗了出来。靖王夫妻、穆氏兄妹也都闻讯赶了过来。靖王性急抢先道:“你不是受了伤么?好了吗?”玉凤也道:“你不是被劫了吗?”东方晓含笑道:“不是被劫,是被救。那人救了我,并帮我治了伤。”海音疑惑道:“那你怎么还落得如此光景?”东方晓叹了口气云:“她死了。我身上没都带银两,所以只好乞讨着回来了。”柳氏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 次日,东方晓一定要见圣上,手上还拿了一个锦盒。海音也只好陪她同行。进了宫,聂群一见高兴地带他们去见圣上。 在紫宸殿里倩妃道:“她回不来了,若能回来,也早回来了。更何况臣妾听说当时她身受重伤,现下死的活……”皇上没等她说完一巴掌打倒在地,怒云:“毒妇,你若在叫朕听见她回不来的话,朕送你进冷宫。”说完怒气冲冲出来。东方晓和许峰忙上前见礼。皇上原本满脸怒气,还嗔嫌阻了路待。看仔细了,喜得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东方晓含笑看着他,只觉得此时的他像个孩子。皇上拉着她进了听萧阁。徐海音也跟了过去。三人进了阁,也不拘君臣礼数皆坐了。碧欣上了茶来,又出去了。皇上关切云:“你怎么回来的,伤都好了么?”东方晓并没有回答,将锦盒递了过去。却像海音道:“将军,可否……回避一下。”许峰站了起来。皇上笑了一下,道:“海音,留下吧?没什么好回避的?”海音站着,回头看着东方晓。东方晓却向皇帝道:“这可是与您有关的,真的愿意?”皇上怔了一下打开了那个盒子,面色就不大好看了。海音笑道:“看来,臣还是回避一下吧!”皇上却道:“坐下吧,那并不是什么秘密。雨君、海音、聂群都知道的。只是……”海音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皇上看着东方晓道:“是萧明月?不对,她不是死了吗?”东方晓道:“是她妹妹萧云月送我的。也是萧云月救了我。”皇上不解道:“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东方晓道:“那天我醒来时是在一家客栈里。萧云月告诉我,她要替她姐姐报仇,误伤了我。因为袖箭有毒,她才带走了我。我在她那里养了一个月的伤。我问她,她姐姐是谁?她告诉我,在我生辰时她送给我的礼物。拿给您看,您会告诉我她姐姐的故事。”皇上站起来看着窗外,很沉的声音道:“你想知道?”海音看时是一枝布扎的白荷花,荷叶上还有两条红鲤鱼。面上表情也不大好了。看来,他也知道那个故事。东方晓看着他们的面色,暗云:或许那并不是一个好听的故事。云:“如果不便就不必讲了。”皇上叹了一声道:“那是八年前的故事了。朕还是王爷的时候,母后还不是皇后。有一次,朕在父皇的书房里执扇宫女。她就像你一般大,长得也有几分相近。朕一眼就看中了她,想尽一切办法结识她。后来,她也喜欢上了朕。明月吹得一管好萧咱们现在在的就是当年她住过的屋子。朕常来听萧,与她海誓山盟……朕去求母妃,想让她出面请父皇赐婚。谁知道仅隔了几天,朕被父皇派往万州。临去时她告诉朕:她有了。可是,就在朕走后的第二天,她被母后以秽乱宫闱的罪名——杖毙了。尸身送回了本家。当时也只给朕留了一束布扎的白荷花。那是她妈妈教她们姐妹扎的。后来朕才知道:母妃怕皇后拿住把柄,又不愿意让朕娶一个普通宫女为妃。便想法子让父皇调走了朕,害了明月。也是从那以后父皇开始器重朕,喜欢朕。直到后来传了大位。初见你,只觉得似曾相识,在与你的相处中,朕发现你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个性。她温婉娴静;你性如烈火、刁辣要强。而且你的才智远在她之上。你知道吗?这听萧阁便是朕登基以后取名的。不许任何嫔妃擅入,不许任何宫女、太监乱动这里面的布置。所以,当朕知道乐妃来这里找你,才要重重的罚她。这是朕的私人空间,也希望你能成为这里的主人。”“可是我并不希望成为任何人的影子。”东方晓冷冷的顶了回去。皇上笑了,笑得很开心。道:“朕就知道,朕可以向你保证。你绝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哦,对了。你是怎么认识的萧云月?”逸然道:“其实你们都认识的。她就是贤雅阁的薛云月啊!”皇上略一皱眉道:“薛云月?”东方晓很肯定道:“是。她姐姐死后她便立志要替她姐姐报仇。遂改了姓名,启了贤雅阁。有意结交一些王公显贵。后来,她被一个神秘人物注意到了。请进了那个组织。就在我们走的当天,她也接到了指示,皇上出巡,要她伺机弑君。就在你们和土匪缠斗的时候,她确定了您的身份,欲以啐了毒的袖箭您。或许是我与她姐姐有几分相似的缘故,她救了我。可是就在两个月前,那个组织的人找到了她并杀死了她。我被藏在地窖里,才幸免遇难。当我再见到她时,他已经不行了。临终前告诉我:宫里您的身边,有她们的人,代号‘青梅’。要我小心处之。可是却没来得及说出‘青梅’是谁。”皇上沉吟着,半晌不语。忽然向徐峰道:“海音,你立刻送逸然回馨香苑,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岂料东方晓却云:“不可。‘青梅’一日不现身,徐将军就一可也不能离开皇上。臣女不是他们的目标,没有危险。皇上微服,他们意图已现。不只是将军,连靖王千岁也该火速召入宫中,以备不时之需。”皇上看了她一眼,传旨召靖王进宫。外面自由聂群去办。 过了许久,靖王也到了听萧阁。皇上命所有人出去,阁里只剩下他四个,皇上方将逸然的话从头说与了他。靖王为难云:“除了聂群。秋痕、碧欣、翠阁、红鲤一干人等皆是皇兄登基时选上来的。果真一个个从头查起,岂不大海捞针了?若查不出,惊动了他们,有了防范,再去查,就更难了。”海音若有所思道:“皇上不如替他们找一个机会出来,许,那个‘青梅’会有所动作。我们或许可以好找些,即便不能查到,引起警觉的的可能性也小些。”皇上点头,即传旨云:“皇后、芸妃、倩妃、乐妃、陈婕妤、沈美人、杜美人明日巳时麟德殿设宴赏梅。”聂群应声去了。 东方晓忙道:“‘青梅’在皇上身边日久,若动手,早动手了。这一次,她同样未必肯出手。就算出手众娘娘在,随便挟持一个就可脱身。谁敢阻拦?岂不是将娘们置于险地了?”众人闻言皱眉不语。皇上依旧要海音送她回去。徐峰却道:“让她留下吧,我们男人家想事难免不够细致。有她在也好帮补帮补。”靖王也称是。皇上云:“那你就还住在这里。朕会吩咐她们无故不得打扰你。秋痕、碧欣、翠阁、红鲤仍回御前。你这里叫玉凤进宫侍奉。海音留下,以防不测。”东方晓曰:“他们的目标是您,徐将军该守着您。还有,姐姐有孕,姐夫恐怕不那么方便,还是徐将军便利些……”皇上却听不进去,阻止道:“就这么定了,海音守着听萧阁。真会多调人手在御前。”众人无奈只得依他。 麟德殿内,众妃嫔打扮的花枝招展。皇上带着靖王赴宴。看上去心情不错。宫庭御乐歌舞,插了几束梅花。皇上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乏味了。倩妃自荐,舞了一曲。乐妃似乎穿得单薄了。皇上便解了自己的披风替她披上。乐妃十分感动,这还是皇上第一次这么关心她。就连众妃妾见了也嫉妒了。皇上拉着她道:“宫里无聊得很,明日你早些到紫宸殿,朕带你出去逛逛。”乐妃喜道:“臣妾遵旨。”倩妃妒恨极了,失言道:“狐媚。”被皇上瞪了回去。吓得忙闭了口。皇上索性拉着乐妃去了蓬莱殿乐妃的宫下。众人皆道乐妃得了宠。岂料亥时皇上又走了,只是赏了无数首饰、珠钗,并两件披风。 ------------ 第十二回 雪妍梅深 晚间,东方晓洗了头,坐在内阁烘头。玉凤坐在火炉边嗑瓜子。皇上蹑手蹑足的进来“啊——”的想吓唬东方晓。岂料,东方晓并未惊叫,只缓缓的站起来给他搬了把凳子放在炉火边。道:“不是去了蓬莱殿么,怎么又来了?”玉凤上了茶来。皇上端着,品了一口却道:“海音呢?”东方晓云:“连日劳累,我叫他先去配房睡了。”皇上道:“玉凤,你也去睡吧。”玉凤应声去了。东方晓淡淡云:“不是说好了宠幸乐妃么,怎么又来这里招厌?”皇上笑云:“你便是真的厌弃朕,今晚也不走了。”东方晓站起来道:“如今天凉了,怎么睡?”皇上曰:“你睡床,朕睡软塌就好。”东方晓冷冷道:“蓬莱殿放着暖被软塌你不睡,偏来这儿替我招不待见。赶明儿再生了病,我便越发成了祸水了。罢了。你睡床,我跟玉凤挤一宿吧。”说着抬腿就走。皇上一把扯住道:“别去。朕自见了你,便不想再召幸她们了。若还会紫宸殿,又觉清冷。”东方晓白了他一眼道:“清冷了,叫内侍们拢十来盆火去。听萧阁还成了春天不成?”皇上暗笑:果然刁钻!却闻她继续道:“日渐大了,女儿家总要嫁人。你那后世子孙也不要了不成?各宫娘娘们个个守着空闺,把我恨得牙根儿疼。待哪日算计了我,你才罢手不成?再有,女儿家名节很等重要,你也略替我想想啊。”说着抱了一床被子出来。皇上笑云:“朕都替你想好了:就嫁给朕,封你做贵妃。自然坏不了名节。”说着便坐在软榻上脱靴。逸然道:“罢了。床已铺好,你往床上睡去。”皇上果然笑着去睡了。东方晓在软榻上临窗而卧。 天亮了,下了好大的一场雪。东方晓穿戴的厚厚的在院子里玩儿。聂群来了,递了一卷东西给逸然。道:“郡主,这是一道盖了玉玺的空圣旨。皇上说必要时了代天决断。还有一方贵妃宝印。太后一向按自己的好恶做事;皇后柔弱都托付不得,只能靠姑娘了,一定好好保管。皇上的性命、国家的存亡只靠您了。”东方晓知道事关重大,犹豫着。聂群恳切的望着她。东方晓无奈扫了眼四下无人,收了起来。聂群如释重负。歇了口气,笑云:“今天好雪景,姑娘可以出宫赏雪。皇上和乐妃娘娘在宫门等着你。您若去了,奴才陪您;若不去,也叫奴才传个话儿去。”东方晓笑道:“我就不打扰皇上和娘娘雅兴了。”聂群闻言回话去了。 东方晓换了身男人装束嘱咐玉凤几句也走了。在宫门远远地看见皇上和乐妃的身影。笑曰:“我说了不和你们去,又没说我不去。”“就知道你会如此。”一个很近的声音响起。下的东方忙回头,却是海音。他亦是一身寻常公子打扮。不解云:“你怎么在这儿?”海音笑曰:“皇上早料到你会如此,叫我在这里等着你,保护你。”东方晓笑着“哦。”了一声,二人一起走了。 晚间,仍到听萧阁会齐。竟没有任何情况发生。靖王也道:“怪了,从昨天放出风去到今日回宫。竟没有人通传讯息。”除了奉命办差的,也只有他们四个出过宫门。过了几日又试了一次,仍不见动静。可是萧云月临终没必要扯谎啊! 快过年了,东方晓回了馨香苑住。带了尤玉凤出来采买节礼。无意间,在一家酒楼拐角石基上,画着一束含苞未放的梅花。看样子并不像是孩童的手笔。顿起疑云。可是守在外面也无用,她认识的宫人并不多。只好进宫报与了皇上。皇上也疑心与‘青梅’有关。命聂群取了宫门记录来。可是,正逢节下各宫皆有人出入,更有出入几回的,越发头痛了起来。 东方晓回了馨香苑,天已黑了。柳氏追问,逸然不敢明言、问玉凤,玉凤只说进了趟皇宫。柳氏便不悦了。道:“一个姑娘家老往宫里跑,成何体统?莫非你想嫁入宫门?”东方晓忙陪笑云:“娘——孩儿的心思您还不清楚?”柳氏道:“不清楚。你个姑娘家要定下心思,要谁就是谁。哪儿有喜欢这个,又扯着那个的?将来你将如何结束?并非娘要阻我儿的前程,而是宫里女人的手段个个狠辣,一个不小心便粉身碎骨,娘实在舍不得你啊!”东方晓很肯定地回答曰:“娘放心。孩儿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的,今日进宫只为忠君。”柳氏放了心曰:“那就好。你既然不便说,娘也就不问了。等几日你叫徐公子来一趟。等过了年便将你们的亲事订下来,也免得这样吊着叫人心悬。”东方晓闻言红了脸,云:“凭娘做主。”柳氏拉着她的手笑了。道:“既如此,你就该守着闺房,才是正理。”东方晓安慰云:“娘不必担心,宫里自有徐公子照应,我们总一处出入就是了。”柳氏断然道:“不可,你与徐公子纵然定了亲,也该避讳些,哪有出双入对的道理?难道不怕旁人笑话?”东方晓为难道:“可是女儿即允了皇上做一些事情,又岂可半途而废的。夫子云:民无信不立。女儿怎可对皇上出尔反尔呢?女儿总记着娘的教诲,不相违就是了。女儿也读过圣贤书,也知道礼义廉耻、忠孝节义,必不叫伤了,可好?”柳氏沉着脸道:“你记着就好。”说完赌气走了。东方晓临窗而坐,想着终不能明言,心里便堵堵的。 年节将近,皇上命徐峰驻守宫闱,连着几日家都未回,更不必说出宫见逸然了。自然商讨婚姻之事也无从知晓。柳氏只道东方晓糊弄她,变来催了几次,徐海音仍未来;柳氏又疑心他们生了嫌隙,又来啰唆。东方晓又不好为这个进宫一趟。正不可开交处,亏了靖王来问年节采备,讲述内廷变化,方曰:“岳母既要见海音,待小婿请他来一回就是了。”柳氏才去了。 靖王见柳氏去了。屋内只有他和东方晓便道:“我们去你院中亭子里说去:一则免得有人暗中窥听;二来也不会累积你的清誉。”东方晓依言。二人来在院内亭里对面坐下了。靖王方道:“皇上派人去了尤玉凤的家乡。回来报说:尤玉凤自幼长在村里,也不曾与什么特别的人有过交往。看来,尤玉凤家世清白,应当可信。”东方晓点头云:“如此甚好。用着她我也就放心了。”靖王又道:“在同时皇上也着人查了秋痕、碧欣、翠阁、红鲤。秋痕、碧欣亦是家世清白的。翠阁的身世有些出入无可考证。红鲤是礼部侍郎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认做义女荐上来的。真名实姓无处考证。”逸然沉思着。半晌道:“姐夫可曾问过皇上她们赐名前的姓名。”靖王道:“问过了。皇兄说翠阁本名阮紫娟;红鲤原名欧阳萍,是礼部侍郎欧阳泉给她取得。”东方晓道:“那么在入府前红鲤叫什么?”靖王云:“丫头。无名无姓,说死母亲早就死了,父亲在三岁时也死了,所以不记得本来姓氏。人贩子只叫她丫头。皇上疑心她的身世。”东方晓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东方晓在亭子里依栏而望。忽道:“宫内可发现异常?”靖王想了许久曰:“有。近来芸妃身边的蓉儿常出入宫禁,说是替芸妃送东西。可是,芸妃在都城并没有那么多亲戚可赠;若是一家,只消一次打包了送去即可,又何必麻烦。”东方晓依旧沉默不语。 靖王道:“你觉得她们谁有可能是‘青梅’?”东方晓道:“她们都有可能,也可能都不是。”靖王不解道:“怎么讲?”东方晓曰:“如果红鲤的身世是真的,那么以她的身世、容貌他们又怎么可能找上她?姐夫没发现,她和萧云月差别太大了。萧云月的诗文才貌我是见过的。她虽然做派不喜人,却真有几分能耐,且武艺惊人。那红鲤至多也就是宫女的材料。见皇上侍君不过是偶尔的运气。她既没有一定能接近皇上的资本,那么找她又有何云?若她不是,那么一身功夫从何而来?”靖王颔首。逸然继续道:“再说芸妃,她在宫里位分不算低了,她与那伙人合作有何好处?她是近身侍奉过皇上的,若她是‘青梅’皇上便是有一百个也早就是了。芸妃绝不是‘青梅’。倒是她身边的蓉儿,许,她出宫并非娘娘差使,需对她多加留意。这几日我在家中常思想,或许‘青梅’并不一定是个女的,所以不光是宫女,凡出入宫禁异常的、传递讯息的,不分男女都因注意。”靖王皱眉曰:“难啊!”东方晓亦无奈曰:“宫人众多,传递机会也极多,若查得太紧反露了痕迹,不若我们外松内紧,只寻些可信的守着皇上,以不变应万变。也省力些,但重要处所比以己人掌之,且不可放于旁人。”靖王道:“这个皇兄早已做了。只是那颗钉子叫人难受。”东方晓点点头,过了一刻又云:“皇上还是要宠乐妃。不仅要宠,还要真心以对。”靖王摇头曰:“这个却难了。皇兄这数月都不曾与嫔妃如何亲密,又怎么可能专宠她一人?再者,这內闱之事,我纵是亲弟弟亦不能多言。这个如何出口呢?”东方晓沉默不语,半晌未答。靖王抬头看看天色道:“天晚了,我回去看看。你姐姐这几日吐得厉害,我不放心。”东方晓亦起身道:“不如我也去看看姐姐,这几日怪想她的。”靖王道:“如此,我们去禀过岳母,一路同往。”逸然点头。二人果然回了柳氏,一路同行。 来在街头,靖王要去买些蜜饯给凌凌。东方晓带着玉凤自然同行。街边上有几个卖小货的有银钗、银戒、银镯、银坠子。玉凤爱得什么似的,又不敢做声,只偷偷瞅着。逸然看到索性拉了她过去,挑了两只钗、一对镯子。又瞅见那中间有两柄小银剑。三寸来长,上面雕有七星图案,小剑柄上还有银穗子,甚是可爱。便拿起来送给靖王云:“姐夫,这个送给你。我知道你府里什么都有,但不许说不要,另一把我要送给姐姐。美其名曰:七七同见。”靖王笑了。从怀里取出银子。东方晓却不肯,一定要自己付钱。靖王拗不过,只好随她。玉凤长这么大也没人送过她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喜欢的很。东方晓便都与她戴上。旁边的一家杂货铺里一个小个子男人进去了,拿着一包东西。东方晓和尤玉凤正要离开,被靖王一把扯住,要她们再看看。东方晓立时便觉出有异,挨近靖王低声问:“怎么了?”靖王道:“蓉儿。”东方晓有些惊诧道:“方才的那个——‘男人’?”靖王点点头。这是蓉儿已然出来。靖王低声道:“你先回王府。我去看看蓉儿的东西给了谁。”东方晓“嗯。”了一声。却见一个身材中等,长得很英俊的男人带着蓉儿方才带进去的包裹出来。靖王便悄悄跟了上去。 东方晓和玉凤买了些蜜饯去了靖王府。周凌凌见了十分开心。吃了晚饭亦不肯放她回去。直至戌正不见靖王回来,周凌凌急了。东方晓亦不放心曰:“姐姐不如差人进宫报知皇上,看皇上如何处理。”凌凌道:“此刻怕是进不了宫了。我们亦不是皇上传召,到了宫门,等着里头层层禀报,皇上御批。到什么时候了?”东方晓道:“姐姐莫急,我这里有皇上给的腰牌,出入宫禁不难。姐姐只叫姐夫贴身可信的传话,莫坏了事就好。”周凌凌即道:“墨雪、诗魂你二人带上几个小厮去馨香园,回老夫人,就说我留逸然住几日,二十九必定送回。”墨雪、诗魂带了几个下人走了凌凌又道:“琴韵、梨香着朱九同套车府外候着。侍书、侍剑着管家李善仁来见。”不一刻,皆办妥了回来。周凌凌嘱咐管家几句,便要前往宫中。东方晓忙劝云:“姐姐莫慌,天已晚了,姐姐的身子不便,若有什么岂不急死人了?再有,过一刻姐夫回来,姐姐又去了宫里。姐夫累了这一日,还要进宫去接姐姐,如何受得住?‘凌凌这才同意不去,可是又不放心别人。转头看着东方晓,又怕东方晓进宫有什么闪失,坏了她的好姻缘。心里又不放心靖王的处境,急的泪珠都快出来了。东方晓云:“姐姐,还是叫我去吧!”凌凌不肯。东方晓道:“姐姐,你不叫我去,难道就放心姐夫么?他可是孩子的父亲啊!”周凌凌依旧不肯。东方晓急了云:“姐姐——再迟疑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也顾不得凌凌反对,急急地带着玉凤走了。周凌凌忙叫琴韵、梨香跟上。东方晓出了府,上了马车走了。 放走一会儿。靖王便回府了。周氏凌凌忙问:“出了什么事,脸色这般不好?”靖王不答,坐在厅里。早有侍书、侍剑奉了茶来。靖王喝了一口。凌凌又问:“可吃饭了没有?”靖王长长舒了口气,摇了摇头。此时才发现东方晓不在。问曰:“逸然可是回去了?”凌凌道:“我们以为你出了事,逸然带着玉凤、琴韵、梨香进宫求皇上定夺了。”靖王“哦。”了一声。这时侍剑呈上晚膳,靖王些许吃了些便要去睡。凌凌忙道:“怎么不等逸然回来了?”靖王长吁口气道:“今晚她回不来了。”凌凌道:“什么?”靖王忙解释云:“你莫急。是宫里发生了事情。皇上震怒,宫内乱了,我又劝不下,欲请逸然。岳母说逸然未归,我便先回来府里了。既然她进了宫,自然有人请她说情。我便放心了。”凌凌道:“你放心,我却不放心了。逸然夜入宫闱,皇上对她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皇上……逸然该怎么办?”靖王拉着周凌凌进了寝室,让众人出去了。缓缓道:“不会啦!皇兄与逸然早在第二次进宫便同室而寝了……”“什么?”凌凌未及靖王说完便急了。靖王拉着她坐了道:“你别急皇兄与她虽同室而眠,却不曾临幸与她。皇兄空守了她近一个月之事宫内皆有所闻的,皇兄疼惜她,不肯委屈了她。这个你不必担心。”周凌凌道:“那也不行,女儿家名节何等重要,岂可轻损?”靖王无奈道:“宫内发生了大事,事关社稷,也只能委屈她了。若果然皇兄纳了她,许也是社稷之幸。逸然那么忠义,聪慧。皇兄视若珍宝,定然不叫她有所损伤。其实……”周凌凌越发急了。腹内隐隐作痛,却仍道:“不行。若叫她进宫,尚不若杀了她,来得痛快些。”靖王怅然不语。凌凌忽的跪下道:“你收了她。海音不足以与皇上抗衡,只有你,你是皇上的亲弟弟有皇太后在,皇上念着几分兄弟情义,应该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你冷眼瞅着,不得已时,你……你便先要了逸然。兄弟不能争妻;皇上才会死心,逸然才能一世平安。我……我求你……求你……”说着逸然腹疼难忍倒在地上。慌得靖王忙抱了他上床,又叫人去请御医。凌凌死死拉着靖王不肯放手,恳求着。御医来了凌凌却不肯就医道:“求您了。答应我——”靖王无奈只得点头。周凌凌这才让御医诊了脉。说是动了胎气,嘱咐要安胎并卧床静养,众人皆依言。这一晚,靖王如何也睡不着了。 却说这边,东方晓进了宫,聂群早在宫门候着了。聂群做主让马车直接进入内闱。东方晓看着聂群神情只道是靖王出了意外,忙请聂群上车讲述。聂群坐在车上云:“今天下午靖王查着芸妃娘娘与一个叫梁勇的男人私通。不干呈报皇上,去找徐将军商议。谁料皇上亦找将军饮酒,被尽数听去。回了紫宸殿便召了芸妃。岂料芸妃供认与梁勇自幼相识,入宫后仍与其来往,不仅有私,且珠胎暗结两月有余。皇上震怒,要斩芸妃以正宫闱。可是,芸妃的娘家乃是襄阳节度使;母舅康庆王;牵涉甚广,一旦他们异心,天下必然大乱。皇上新君登位没有多少亲信,又有保宁王虎视眈眈。不得已靖王竭力相劝无果。无奈才烦了姑娘来。望姑娘深明大义不惜一切代价劝解皇上。”东方晓知事态严重,暗中盘算着。 到了听萧阁,聂群先去请皇上。不料皇上盛怒竟然不见。东方晓正为难处,一眼瞅见妆台上的水晶荷花。拿起来凝视着、揣度着、权衡着……忽然,狠狠地掷与地上。水晶荷花坠摔得粉碎。东方晓拿了一块粉色的帕子包了。交给了聂群道:“烦公公给皇上送去。”聂群吓得脸都变色儿了。云:“这个奴才可不敢送去。芸妃好不好的,不知道。此刻送去这个奴才的命是一定没了。”东方晓笑云:“不会的。你只管告诉皇上这帕子是我请您送去的,皇上不会怪您。”聂群仍不敢相信道:“会吗?”逸然很肯定云:“会的。再迟了,皇上杀了芸妃娘娘,就什么都来不及了。”聂群只好去了。 紫宸殿内,皇上怒火冲天,芸妃哭着,蓉儿已然杖毙了。皇上开了杀戒,这个是少有的。不呈上去,他又没别的办法,只好一咬牙,将东西随茶水送了上去。果然,皇上一见帕子里的东西大怒。拿起丝帕及碎荷花撇了芸妃直奔听萧阁。 听萧阁外,谁也不敢进去,生怕触了霉头。皇上一见东方晓将东西掷与她面前。沉着脸,眼中冒火道:“你这是何意?试试朕会不会杀了你么?”东方晓见了却并不害怕。笑盈盈蹲身去拾。仍包在帕子里呈于皇上明前道:“怎么,皇上不要?”皇上有些纳闷儿,怔怔的看着她。东方晓佯装无奈道:“玉凤,皇上不要了,你拿去扔了吧!”说着连帕子一并递给了尤玉凤。玉凤拿着帕子走了。皇上并未阻止,仍不解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东方晓故意背着身子曰:“我本想碎荷巾还,不想皇上不要了,留着也没用,不如叫玉凤扔了去。”说着不理他,径自坐了。皇上喃喃自语:“碎荷巾还——碎和今还——岁合今还——岁合尽还!”终于解透,顿时双眸闪亮起来,忙道:“玉凤回来,玉凤回来。”尤玉凤从外边进来,东西却不知哪里去了。皇上急了曰:“东西呢?”玉凤道:“奉小姐令,扔了啊!”皇上走过去道:“仍在哪儿了?快给朕找回来。”玉凤去了,皇上还道:“一片都不能少。”东方晓故意云:“扔都扔了,还捡它做什么?”皇上笑云:“既然岁合尽还,何不今晚就还呢?”东方晓道:“扔了就不还了,也不必还了。”皇上道:“君前无戏言!玉凤,玉凤,可找回来了?”尤玉凤果然都找了回来,呈了上去。皇上道:“聂群清点了,一并收入朕的寝殿中,若少了一星儿,找你说话。”聂群忙进来接了。不解曰:“都成了这样儿了,还收它做什么?”皇上叫过他云:“笨死了,‘岁合尽还’,就是说年节下她会还朕所愿,这是她的承诺。”聂群如梦初醒“哦。”了一声,仔细的收了起来,笑着走了。 皇上转回身笑道:“岁合时一定要还哦。”东方晓笑道:“还。一定还。而且这枝红杏不会出墙哦!”皇上不悦道:“就知道你会说这个,才不见你。”逸然道:“她的娘家,娘舅家位高权重,杀她与江山社稷不利,皇上不可草率啊!”皇上坐在床边上道:“若不杀她,宫闱岂不大乱了。”东方晓道:“若杀了她,可就天下大乱了。纵使天下不乱。她母家寒了心,若有变动,他们只需隔岸观火。朝廷便束手无策;若再一头儿重,皇上可曾想过后果?”皇上不语。东方晓令人安排了琴韵、梨香住处。见她们都去了。方道:“臣女有一语皇上可愿听否?”皇上颔首认可。逸然便低声道:“皇上先请徐将军暗中通信与其母家:腊月二十四赐死芸妃,要他们接尸还家;令聂公公行刑,我与玉凤扮了小太监,给她装扮了,以尸体之名送出。她娘家接了去,即刻与梁勇远走高飞,永不许进都城。对外,宫内赐死了芸妃正了宫闱。对外芸妃母、舅家得了天大的恩典,必然心内感激,报效君恩。对芸妃也算夫妻一场成全了她。皇上以为如何?”皇上皱眉道:“那不是太便宜了她们?”逸然看着他道:“那么皇上可曾真正爱过她?”皇上吁了口气,不悦道:“没有。”逸然道:“既然皇上没有爱过她,却生生污了她的清白,损了她的名节,先下放她一马,不算是对她的补偿么?”皇上静静的想了许久。东方晓见他有些活动了,便继续道:“皇上不是缺乏亲信么?”皇上缓缓点头道:“这倒是个理由。”东方晓笑道:“不仅如此,皇上还要宠乐妃,不仅要宠,还要真心以对。”皇上反驳道:“怎么可能?”东方晓道:“皇上宠乐妃,就是要夺取人心。若乐妃真心喜欢皇上了,自然少了一份危险。即便不能,长期处下来,也不似先前那么向着她母家了。皇上不是疑心她母家么?接近她,便可以让他们放松了。那样才可以找出问题所在啊?”皇上看着她暗云:这么个小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锦娘妙计啊?果然得了她,岂不是一个得力助手?便暗下决心,一定要得到她的心。隧道:“聂群,将芸妃打入冷宫,着人看守。朕要亲自看她死,别叫她先自尽了。若先死了,朕拿你是问。”聂群应了声,转身将去。皇上道:“你带玉凤去传徐将军,真有话说。”聂群带着玉凤走了。皇上坐在逸然身侧道:“岁合之际你真的会还朕所愿吗?”东方晓笑道:“一定会还皇上一个贤德的妃子。”皇上笑道:“为什么一定要岁合之际呢?”东方晓道:“那不是请不来皇上么?砸了御赐荷花皇上会震怒,难道我一个寻常女子不怕死么?所以只好找个推托之词喽!‘碎荷’即‘岁合’吗。”皇上笑了出来曰:“鬼灵精!唉——若朕现在想要,你同意么?”东方晓道:“不会。”皇上不解道:“为什么?”逸然调皮道:“我口口声声要算计皇上,若没看到结果就依了皇上,岂不是被皇上算计了去?赔本儿的买卖,我可不干!”皇上闻言笑了。过了许久很不开心道:“可是,要朕真心去宠乐妃,朕怕做不来。”东方晓道:“皇后、倩妃,您不是都宠幸了么?乐妃真的就和她们有那么大区别么?”皇上道:“可是他们皆不是朕心中的目标,更谈不上真诚。朕也不可能真心的待乐妃的。”东方晓想了一下,笑曰:“那就把她当作敌人,用您的全力把她征服。就用它来证明您的魅力。若您做不到,可是很丢人的。”皇上淡淡道:“已经很丢人了。”逸然不解道:“什么?没有啊?”皇上半真半假道:“朕不是用尽了全部魅力,仍征服不了你么?”东方晓佯怒道:“我不是也赔了一夫人么?”皇上一时没明白过来。逸然道:“赔了夫人又折兵吗!”皇上一顿,明白过来,笑得跌在床上。 这时徐海音以来在门外。只听到皇上发自内心的笑,已明白:芸妃的危机解了。聂群进殿回报。不一刻出来叫他,随行进殿,皇上已正了颜色坐着。东方晓坐在桌边正饮着茶。皇上便照着东方晓方才的话吩咐他办事。海音有些担心逸然的处境,又不敢说。皇上也看出了些门道,连声催他。东方晓也怕皇上忌讳,再给他惹麻烦,忙与他使眼色。徐海音无奈先去了。 次日,东方晓带着玉凤、琴韵、梨香回了靖王府。后一日,正是腊月二十四。傍晚,东方晓和尤玉凤果然扮作小太监麽样,随着皇上和聂群去了冷宫。聂群守在门外,皇上冷颜坐于一旁。东方晓悄悄与芸妃说了原尾,芸妃深深拜谢君恩。东方晓。尤玉凤果然与她画了张死人脸,惨白惨白的。东方晓云:“娘娘过了今晚,芸妃便死了。您永远不能再用原来的名讳。也永远不能再进东都。”芸妃动情的泪水悄悄地流了下来,使劲点头。深深地看着皇上。皇上站起来冷冷的,手持白绫道:“还得做些面上的功夫。”芸妃点头。皇上用白绫绕在她的颈上,从未有过的痛袭上心头,面上越发冷了;双手却依旧使劲拉着。芸妃并未挣扎,痛苦的表情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里,他松手了。芸妃的颈下也出现了一道深紫色的索痕。李漼不忍心再看,转过身去。芸妃深深地叩了一头,轻轻的躺在地上。验尸官进来,听说是皇上亲自赐死。也不敢细验,只扫了一眼面芸妃惨白的面色、颈上深深的勒痕。便在验尸格上填下:确认白绫赐死,执行官御威的字样。皇上手上白绫飘落转过身来御批时,已然泪下。是啊,夫妻一场,就这样了断,从此永不相见;皇上也是人,心里总有些不舍!在场的见了只觉得有点可惜,很无奈。验尸官押着“尸体”尤玉凤和东方晓推了车子送出宫外。芸妃的家人接了,去了。逸然等又回转宫廷办了相关手续。 回了靖王府,天色已至戌正了。一路上东方晓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外扬,玉凤也知道其中利害,点头称是。进了靖王府,海音等在厅里。靖王爷似乎不太高兴。逸然忙问:“姐姐呢?身体可好?”侍书云:“好着呢!柳夫人向徐将军提亲了,定了正月下聘。将军十二姑爷了!”靖王瞪了她一眼,吓得缩了回去。侍剑上了饭菜来,逸然与玉凤一处吃了。辞别靖王出来。徐海音也跟了出来,面色似乎也不太好。曰:“听聂群说,你和皇上定了‘岁合尽还’之约,可是真的?”逸然笑曰:“是真的。”海音恼了,嘲曰:“那微臣恭贺娘娘千岁了。”东方晓闻言笑了出来,忙以袖掩了。徐海音转身欲走,逸然方推了玉凤到身前,云:“娘娘在这儿呢!”玉凤羞得跑去了。海音大惑云:“怎么回事?”逸然止住了笑,云:“那晚我求聂公公去请皇上,无果。情急之下砸了御赐水晶链。皇上果然大怒,立时到了听萧阁。为了解困,我信口诌了‘岁合尽还’叫玉凤去丢了。皇上信了,连声自语‘岁合尽还、岁合尽还、岁合尽还;玉凤回来,玉凤回来。’岁合之际还的自然是玉凤喽!玉凤聪明干练,又能勤俭持家;且,玉凤对皇上早有心意。岂不美哉?”海音闻言失语云:“是你算计皇上?”东方晓含笑默认。却闻身后有人云:“你敢算计皇上,好大的胆子!”二人闻言大惊,忙回首,却是靖王。只见他十分严肃,云:“你真的敢如此回应,皇兄必然杀了玉凤。你是害了玉凤了。”逸然大惊曰:“真的会么?”靖王冷笑曰:“你说呢?”逸然低头,一刻,下了决心曰:“果如此,我必以奴婢身份进宫侍奉,誓保她周全。”靖王冷冷道:“若母后知晓尔敢如此欺君,首一个放不过你的便是母后。莫说护她,便是你能活下来,亦属奇迹了!”徐海音对太后所为是略有耳闻的,知道问题严重了,忙道:“以你,逸然当如何解困?”靖王沉着脸道:“假戏真做。”说完便走了。只留下二人面面相觑。眼见得,好事将成,不想却是如此境地。徐海音默默地失落着,许久,道:“你还是嫁给皇上吧?为了你,也为了玉凤。”说罢缓缓走了。这一刻,他或许也起了放手之心吧! 东方晓走到廊子里,倚着栏杆坐下,直至天明。晨起,诗魂醒来才发现东方晓呆呆的坐在院子里。冻得双唇发紫,浑身冰冷。忙请了靖王来。靖王将她抱回客房,用被子裹了。周凌凌也闻讯赶来,问其根由,下人们谁也不知。靖王叫人熬了浓浓的姜汤来。凌凌也顾不得自己的身子,接过碗来,缓缓喂了下去。自己哭了起来。靖王扶了她出来,回到寝室,撵了下人,方细细道出缘由。说着安排凌凌在床上躺了,边云:“你也当心身子。眼下,要么舍了玉凤,要么真的送逸然进宫……”凌凌忽的拉住靖王衣袖云:“两个都不去。你去取了逸然清白。失洁不能侍君;玉凤不是正主。皇上追究,你推说不知,酒后失德。凭他是谁也无可奈何……”靖王不悦截断曰:“胡说。你身怀六甲,进府不足一载;我便另寻新欢,还趁逸然神志不清做出那等肮脏事来。叫你在府中如何立足?叫依然如何面对海音?皇兄若要了她,那是君威难犯;与他们交情,与国事皆有益。我若坏了她的名节,那算什么?欺君恩、夺友妻、污小妹、负贤妻,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凌凌却听不进去,仍哭求道:“为了逸然能平安终老,为妻求你了。事后咱们改名换姓远走高飞。我们姐妹共同侍奉您,报答您,好吗?”靖王沉面不应。这话却听在海音耳里,隔着窗子道:“王爷,你我自幼一处长大,徐海音保不了逸然周全,也……只能求你……收了她!”说罢缓缓离开。恐怕,这世上在没有比把自己心爱的女人,亲自送给别人更残忍的事了吧!徐海音无地自容,站在逸然窗外,看着冻坏了的东方晓,只觉得钢刀剜心般难受。终于狠狠心,进宫当差去了。 靖王,好难为得将自己灌得烂醉,来到东方晓住的客房。看着熟睡的逸然;想着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想着东方晓醒后的痛不欲生,他做不到。可是,想着东方晓进宫后,宫中一切利剑都指向她的生活。他是从深宫走出来的,他知道宫中的险恶,他知道尔虞我诈的艰辛。终于鼓起勇气走近她的床头,却实在做不出来。是啊,他实在不是一个可以趁人之危的人!此刻他终于明白:皇兄为什么守了她那么久,都没有动她。她是那么纯、那么美、那么善良,怎么能做出让她如此伤心之事呢?靖王拿起酒壶又灌了几口,他的心还是清醒的。 逸然从梦中醒来,看到靖王。只道他是喝醉了,走错了房间。忙起身相扶,云:“姐夫,你怎么了?”靖王羞得无地自容,转身欲走。却发现双腿有些发软。逸然将他掺在床上,给他盖了被,唤梨香、琴韵、墨雪、诗魂来侍候。自己便往姐姐房中去了。却见玉凤在凌凌门外站着问云:“你怎么不进去?”玉凤道:“娘娘心情不好,侍书叫我来劝劝。我又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所以不敢进去。”逸然笑曰:“怪不得姐夫喝的门儿都不认了。想是小两口闹别扭了。”玉凤闻言笑了道:“这个我会劝了。我堂姐和姐夫也常闹别扭,这个看我的了。”逸然含笑点头。二人进房,周凌凌正坐在窗前梳头。玉凤见凌凌脸上还挂着泪水,接过梳子,轻轻地梳理着凌凌的秀发曰:“两口子吗,谁对谁错又怎么样呢?谁错了,难道磕头认错吗?低一低头便过去了。他是王爷,身份尊贵,少不的骄横了些。您大人大量,就当做——就当做不和他计较,比他海量些。日子不还是好好的?如今您不看别的,只看着孩子的面儿,别和他计较了。回头我再劝劝王爷,跟您认个错儿,不就过去了。”几句话说的凌凌姐儿俩都笑了。 凌凌回身笑云:“听你说的,倒像个惯会过日子的。只是不知你什么时候成亲呢?”玉凤羞了道了声“娘娘——”转身跑走了。逸然也道:“姐姐,我想出去走走。”凌凌道:“你带着玉凤去,我看着她倒靠实,再给你带几个小厮……”逸然取笑云:“姐姐——我又不打群架,带那么多人做什么?留着他们,还是把姐夫接回来吧。”凌凌没理她的戏言。正色道:“你觉得你姐夫如何?可能终身依靠?”逸然笑云:“姐姐怎么了?姐夫年轻俊朗,才学好,又不沾花惹草,如何靠不得终身了?姐姐只管想着他的好,非要旁人说出来么?”凌凌道:“别闹了。我是说真的,果然要你嫁给他做王妃,你肯么?”逸然有些糊涂了,道:“姐姐怎么说这个?难道,你和姐夫生气就为这个?”凌凌叹了口气曰:“我和他原没有生气,是我逼他娶你。只有他娶了你皇上才能死心;也只有他娶了你,你才能继续这么开心的生活下去……”逸然断然道:“不可能。我本来想叫倩菊姐姐进宫请太后娘娘帮忙赐婚玉凤。姐姐既如此说了,我情愿嫁给皇上或简季平,也绝不破坏姐姐夫妻的感情。”门外靖王道:“那就嫁给皇兄。如果不得已嫁给季平表哥,我情愿杀了你,也不叫他来埋污。”姐妹二人回头,三人相对无语。靖王走进来,坐在一边道:“我做不到,除非是她自己愿意的,否则绝不可以。”说着转面对逸然道:“你去找海音,叫他去表妹家找倩菊,就照你想的办,或许可成,但要快。皇兄若真要立你为妃的话,最迟二十八,凤冠金策,宝印必到。那时就什么也来不急了。还有绝不能让皇兄知道海音有所参与。否则死无葬身之地。”东方晓道:“那为什么还要他去找穆姐姐?”靖王道:“皇兄那么在乎你,他会放心你在别处居住?若没有猜错的话,就连你蓄意欺君的事,只怕也早在皇兄耳里了。只有海音能躲过皇兄的耳目。”东方晓带着玉凤去找海音帮忙。岂料徐海音却说什么也不肯了。只云:“你今日能躲过一次,明日呢?明日又当如何了结。若果不愿进宫,便嫁给靖王吧。他品性高洁、柔和、又善诗书,定能与……”东方晓气得哭着走了。 这一边紫宸殿内,果然有人密报。东方晓欲以尤玉凤替代之事;并将靖王酒醉入逸然寝室之事。皇上果然大怒,宣召逸然进宫。聂群方欲传旨。皇上却道:“慢。聂群传旨:尤玉凤性情温和、人品端庄,即策为玉淑妃。腊月二十六进宫侍驾,赐含象殿居住。带凤冠金策、金印到馨香苑宣旨。”聂群大惑不解,却又不敢动问。只好带了人去了。 东方晓从海音处刚回靖王府便有馨香园的人来回;聂公公在馨香苑等候,尤姑娘速归拜领圣旨。东方晓带着一肚子疑惑陪着玉凤回了馨香园。果然聂群宣召册立玉淑妃。徐海音也在。玉凤谢恩接旨。众人皆来相贺,拜见。独海音一言不发,聂群走了。玉凤笑曰:“徐将军嘴硬心软,果然帮了我们。”徐峰冷冷道:“没有。”东方晓转视靖王,靖王却道:“不是我。” 次日卯时,尤玉凤由内廷执事女官引着至宣政殿行了册封礼。拜见太后、皇后。受了众嫔妾参拜。回到含象殿已是午时了。累得饭也懒得吃,便要休息。却听门外报:“圣上驾到。”玉凤忙起来接驾。皇上进来,带了好些物饰皆镶金嵌宝,说是赏的。玉凤谢了恩起来。道:“皇上吃过了么?”皇上面上冷冷的,径自走到桌前坐了。聂群忙道:“娘娘,在宫里要说用膳。”玉凤很尴尬地笑了笑,重新道:“皇上用膳了吗?”皇上冷冷道:“没有。”玉凤忙着要去安排,却被聂群拦阻道:“娘娘是千岁,万事只需要吩咐下人。可不要失了身份!”随即道:“含象殿何人执事?”外面一个稍长些的太监进来回话道:“奴才景福是这里的执事。静候聂公公安排。”聂群道:“排膳。”时刻不大,各种珍馐美味满满的上了一桌子。玉凤将举筷替皇上夹菜。却闻皇上冷冰冰道:“你坐下。”玉凤都快哭了,委委屈屈的坐在对面。皇上只管吃,也不理她。玉凤便坐着也不敢动筷。皇上吃完了,看她坐着没动。也不理她饿不饿,站起来去了寝殿。玉凤只呆呆地坐着。聂群忙俯身道:“娘娘,皇上午歇了,您还不去伺候?”玉凤忙起身跟了进去,替皇上脱靴、盖被,等忙完了出来,桌上的饭菜早已撤去。自己呆呆地坐在窗前,想着这半日的生活:样样都拘着,句句话都是错,竟连昔日自在的一半都赶不上,不觉声声长叹。看着院子里的雪,便悄悄走了出去,岂料身后便跟了一堆的宫女太监。忙道:“你们且去看着皇上。我只在院子里坐会儿。”众宫人应声去了。一个长相十分俊美,大约十八九岁的紫衣宫女道:“奴婢陆蕊珠,是这宫里的女官。娘娘若有差遣,可唤奴婢。”尤玉凤坐在石阶上道:“哦。”蕊珠走了。玉凤却哭起来。这时,景福过来道:“禀娘娘,逸然郡主求见。”玉凤忙道:“在哪儿快?请进来!”不一刻,东方晓进来。却见玉凤挽着凌云髻,金凤朝阳,黄花步摇。玫红色蔽褾襈,金凤绕云蔽膝,金丝红底大绶、束带,上品翡翠凤佩,水红色披巾彩缕,好不华丽。她虽不美,却很端庄。一见东方晓哭着迎了上去。逸然忙替她擦泪,云:“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哭起来了?”玉凤便把这半日的情形说了。逸然方见了礼道:“宫里的规矩自然是多的,习惯了就好了。雪地里冷得很,你怎么在外面?”玉凤道:“皇上在里面,我做什么都错,所以不敢进去。”逸然看着她好心疼,却又很无奈道:“这里是你的宫殿,你以后要住在这里,不回去怎么行?皇上是你的丈夫,会常来的,难道你就日日坐在院里?”玉凤哭道:“可是,皇上的脸冷得吓人。我平日里跟着小姐,也见过皇上,从来就不这样的。我又不敢说话,我到这一刻还没吃饭……哦,不……是用膳,宫里不叫说吃饭。”东方晓拉着她坐在屋檐下道:“谁是这宫里掌事?”玉凤道:“景福公公。”东方晓替她擦着眼泪道:“你以后饿了就找景公公,用着什么便找这宫里的女官就好了。还有,现下你是娘娘了,我不再是你的小姐。这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听你的,不用那么拘着自己。”玉凤点头。逸然送她进了偏殿。自己去找聂群。她独自来在殿门上,向聂群行了一礼道:“聂公公可否淑妃娘娘安排些膳食。”聂群忙还礼道:“郡主多礼了。”转身吩咐了下去。逸然压低了声音道:“公公可知道皇上为什么封了玉淑妃,又不待见呢?”聂群看了看左右无人了,方压低了声音道:“皇上自得了姑娘的承诺,本来是很开心的。可是,自打二十四晚上,暗中护送姑娘的人回来说:姑娘欲以玉娘娘顶替,便龙颜大怒了。可是转而又封了玉娘娘。奴才冷眼瞅着,玉娘娘不会好过。”东方晓闻言当下便急了,闯进了寝殿,跪下到:“以下犯上,是臣女的主意。还请皇上重罚臣女,善待玉淑妃娘娘。”慌得众内侍都跟了进来。皇上在睡梦中惊醒,翻过身来;也不叫她起来,也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她。半晌,道:“你们都出去。”众内侍都退了出去。皇上侧身躺着,以肘撑着,看着她,双眉微拢,叹了一声,仍没有说话。东方晓从来没见过皇上这么待她心下也打起鼓来。 蓦地,皇上递过一把短剑来。东方晓拔剑便要自尽,皇上一脚踢在一边。道:“要你自己保护自己,不是要你自尽。”东方晓有些不解。皇上下床,并未穿鞋。走过去拾起短剑递给她,顺手拉起她来道:“这是朕随身短剑,你留着防身吧。”逸然这才接过剑还了鞘。只见这剑鞘金龙盘绕,红宝石镶嵌,剑柄上还有颗美玉十分珍贵。逸然扶了皇上上床与他穿了靴,理了衣衫。方道:“皇上为什么要封玉淑妃?”皇上侧目看着她,半晌道:“不是你想让她进宫的么?朕便让她进宫,而且位分直逼皇后,本朝没有贵妃,她位份也算不低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但是你给朕记着:这宫里的嫔妃们没有圣宠便一日也不能活。所以朕来守着她,宫里的斗争可比战场上都暗箭难防。她连字都不识,想活得长久?”皇上一声冷笑转过头去。东方晓跪下道:“求皇上准臣女进宫教她识字。”皇上冷冷道:“不必。朕会亲自教会她认字。还会教她宫廷里的生活。不过,你会后悔的。”东方晓无语含泪看着皇上。皇上低下头道:“朕本来觉得爱是高洁的,不可以埋污的。所以朕不曾强迫过你,朕希望用真心能来感化你,有朝一日,你能像明月般爱朕。不想你竟用手段来对付朕。你别忘了,朕是从一个连父皇都不认识的小皇子一步步爬上来的。如果当真用起心来,你觉得会如何?”皇上冷冷的盯着她,逸然有些发抖了。皇上叹了一声道:“朕不想对付你。”逸然道:“臣女知错了。皇上可否让臣女留在与淑妃娘娘身边效力?”皇上道:“不必了。上元节,朕会去找你。聂群,送郡主回馨香苑。”东方晓还想说什么。却见皇上扬颜不睬。只好跟着聂群出来。 路上,聂群道:“看来皇上还是很看重姑娘的,若换了旁人早没命了。不过看得出来,皇上真的生姑娘的气了。姑娘也过于托大了,若皇上的耐性磨光了。可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遭罪呢。他毕竟是皇上啊!”东方晓沉默了,回了馨香园。 皇上日日晚间必到含象殿,用晚膳、教玉凤认字。渐渐地不似从前那么冷厉了,玉凤也渐渐地适应了宫里的规矩,后来竟能执宫事、行律例了。太后也渐爱其庄重,能掌内宫。倩妃几次挑衅,竟被她压制住。皇后庸懦,倒显得玉凤的能耐了。而她又敬重皇后,不肯有半分逾越。各宫倒是都挺敬重她的。皇上冷眼瞅着,也暗觉玉凤治理内廷是把好手。可是却始终不肯同她圆房。乐妃也跟她很亲近。 这边东方晓却再也没见过徐海音。 ------------ 第十三回 爱的伤痕 很快上元节到了。东方晓陪着母亲,姐姐在厅里说话。靖王来邀凌凌观灯周凌凌便叫逸然同行。东方晓推说无聊不去。靖王夫妇方走一会儿。 皇上便和聂群来了。二人依旧便服同行,倒也不扎眼。东方晓仍不想去,却也不敢相违。只好披了件披风出门了。 一路观灯皇上欣喜非常,与逸然携手观灯,这一晚灯火通明,夜光如昼。东方晓却很是无味。皇上特意叫聂群买了街头小吃、竹编玩意儿,东方晓却似可有可无,一丝儿也不曾笑过。 忽然,逸然拉拉皇上袍袖,低声道:“公子,青梅!” 皇上脸上的笑意依旧,倾过身子来低声道:“哪儿?”东方晓拉着皇上坐在一个小吃摊儿上。 逸然道:“后面屋角的石基上。”皇上边吃茶,边瞄了一眼。果然有一枝含苞未放得梅花画在那里。显然不是孩童的手笔。 一位姑娘走了进去。皇上手里的茶杯掉了。 东方晓忙替他擦拭道:“怎么了?” 皇上道:“是翠阁。” 逸然沉吟一下道:“公子先请回,小女去去便归。”皇上一把没拉住,东方晓便走了。 不一会儿,逸然换了一身粗布衣衫,荆钗布帼,一袭农家打扮也进去了。皇上怕露了行迹,给她招致杀身大祸,忙藏于暗处。令聂群去寻徐海音,偏又找不到。急得什么似的。 却说东方晓进了那家酒馆,要了一碗清茶,缓缓的吃着。只见酒馆里男男女女、有贫有富,皆在那里等着。说是店主出了几副对子,对上的,赠银五两。夺冠者,赠玉钗一支。翠阁从里面出来,逸然慌忙避过。看来萧云月所说的那个组织当与这家店有关。否则翠阁不会在这个时候从这家酒店的内院出来。逸然料定翠阁会回宫,便留下来看店主玩的什么把戏。 店主出来,身边跟了一个伙计,捧了一盘银两。但闻店主道:“小老儿闲来无事出了几幅上联,给店里添加几分人气,来往客商不分男女老幼能对上的都有彩头,获赠五两纹银。以为各位助兴。各位听好了,第一联,上联:花红柳绿,花花柳柳,绿绿红红。请对……” 在场的有的低头思索;有的议论纷纷;逸然坐在那里淡淡的品着茶。 有一年约四十的文人站起来道:“我这里配下联:山清水秀,山山水水,秀秀清清。”店家点头道:“好。”那伙计果然送了五两纹银过去。 店主又道:“第二联:物是人非,非非是是,事事如非。”那客人有些挠头了。缓缓坐了下去。 又一妇人道:“民妇对:顾此失彼,彼彼此此,次次如彼。”店家称是。也得了五两银去。店家又出两联。皆有人对出,得了彩头去。 那店主虽出了银子却依然笑着曰:“豪宅,富丽堂皇,专出利益君子。”众人听出此句另有含义,竟不敢应对了。店主颇有得意之色。 逸然冷冷道:“华车,朱门绛壁,单坐权贵王孙。”此语一出,满堂叫好。 店主闻声寻人,看着东方晓不住点头,却没叫人送上彩头。又道:“玉笔,知事不详,偏叙风刀血剑。” 逸然淡淡一笑,放下茶杯道:“石鸟,有嘴无心,看尽世态炎凉。” 店主有些喜形于色道:“姑娘,巧心思,思思入微。” 逸然拘了一礼云:“先生,好文笔,笔笔如刀。” 店主令人送上十五两彩头,一支玉钗。道:“姑娘真是叫人敬服。老朽输了,这是姑娘的彩头。”逸然接过银两付了茶资便走。 出了店铺,斜眼瞄见皇上隐与对面楼上。东方晓并没有过去,她料定必有人跟踪与她,只在街上闲逛,佯作观灯。对面皇上也看到她出来了,刚要下楼,却见后面跟着一个人。也只好悄悄看着。 到了一个街角那个人忽然超过她,拦住去路道:“姑娘可还记得小的?” 东方晓并不惊怕,也认出他便是方才跟在店主身边的的小二。故意道:“你是店主身边的小二?可是店主反悔了,要你把银子拿回去?” 那小二笑笑道:“姑娘莫怕。送出去的东西哪儿能收再回去?只是我家少主人想认识一下姑娘。请随我来。” 东方晓道:“天晚了,我孤身一人,凭什么要相信你,跟你走?” 小二想想也对便道:“依姑娘如何?” 东方晓道:“对面那个街头有个卖布匹的铺子。现下揽客还未关门。我在铺子外等着。” 小二道了声“好。”走了。 逸然在那商铺外果然见到了一个头戴束发金冠,身着石青色长袍的年轻人,那青年身形高大,脸长无须。由方才的小二带来,像是个有些身份的。只见他施了一礼道:“在下李松见过姑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东方晓还了一礼道:“民女东方逸然。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李松道:“是方才在下的舅父说姑娘才貌出众。在下有心结识。” 东方晓并不言语,暗中盘算:他们是要继续试我,还是引我入他们的组织呢?这个组织如此神秘,想来不会轻易显露与人。我一个姑娘家,又是孤身一人,若中了圈套,又当如何自救?想着脸色自然沉了下来。 李松一见笑道:“姑娘不必多心,在下并非恶人。姑娘若不放心在下,明日辰时三刻姑娘还往这里等着。在下有薄礼奉上。”东方晓微笑点头。李松便带着那人走了。 东方晓料想不会如此简单便信了自己。馨香园是不能回了,她不能把危险带回家。靖王府、穆府、徐府没有一处合适的。 正惆怅处,却见徐海音迎面走来道:“妹妹,今晚我们就在一家客栈先住下,明日再找舅舅家。” 东方晓见他也是粗布衣衫,出语古怪,便有些明白了,点头。二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后半夜,逸然闻听有人敲窗棂低声问:“谁?”窗外低声回应“我。”是海音。 逸然忙打开窗户让他进来,刚要掌灯,海音低声道:“不可。外面有人哨探,别惊动了。我已向柳夫人报了讯,你不用挂心了。”逸然借着星斗月光看到海音脸色极沉悄问:“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徐海音道:“这几日我一直跟着你,所以知道你有难处。”逸然闻言心里暖暖的,看着海音笑了。 徐峰却道:“你太冒失了。今晚我守着,你安心睡吧。”东方晓淡淡一笑,去睡了。徐峰便在逸然房里窗前的桌上伏着睡了。 一夜无事。逸然醒来不见了徐海音。忙起床来到隔壁海音的房间。徐海音正在洗脸,小二进来问曰:“二位客人是在客房里用饭,还是下楼吃?” 海音道:“送两碗素面进来,我们就在这里吃不出去了。”小二道了声“好嘞——”去了。 逸然也去梳洗了来,面已然在那儿了。房里只有徐海音,斜倚着床头眯着。逸然轻轻地走过去,想逗逗他。却见海音眼也不睁道:“快吃,吃完了办正事。” 东方晓不高兴云:“哦。你也来这套,爱理不……”却觉得后衣领被拎了起来。想回头,却听海音道:“昨晚哼也不哼走了那么久,今天叫你吃饭,你还磨磨唧唧,找抽呢?”东方晓一时没明白过来。 海音在耳边细细的声音道:“外面有人。” 东方晓不复多言,坐下吃饭。海音也吃了,叫小二来收碗筷。道:“小二哥,我们出去一趟,迟些儿回来,晚上记得留门。” 小二点头道:“唉。好。记下了。”说着收了碗筷走了。 东方晓、徐峰出了门道:“你往城东找,我往城西找,找到舅舅家了,还在这里汇合。找不到了,吃饭点儿也往这里汇合。”逸然“哦。”了一声。二人分头走了。 逸然还往那家布店外,李松早已等在那儿了。见她来格外开心,迎上前殷切道:“家在哪里?都是做什么的?” 东方晓道:“我们是寿州的。舅舅捎信来说是给哥哥找了营生,叫我们来找他。可是却没有写清地址。所以还没找到。” 李松笑道:“我家有几个亲戚在朝里当官,认识的人多。你告诉我,你舅舅是做什么营生的?姓什么,叫什么。我帮你找找看。” 东方晓故作惊喜道:“太好了。我舅舅叫柳金。是做木工活儿的。” 李松“哦。”了一声,连连点头道:“好的。记下了。对了,这个送你,戴了一定好看。”说着递过一个锦盒。 东方晓接过打开看了,是一对赤金耳坠子,十分精细。忙合上还了回去道:“不可以,太贵重了。我们穷家小户的不佩戴这个。” 李松含笑推了回去曰:“再没有比你更配戴它的了。” 东方晓故作为难道:“我哥哥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李松笑云:“不会的。你就说是我送的,你哥哥就不敢打你了。” 东方晓曰:“会吗?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松很肯定道:“会的。来我帮你戴上。”说着便替她戴上了。又说她的衣服不合适,要带她去买。 东方晓推说:“钱带得不够。” 李松道:“不用你花钱。” 东方晓逸然不肯道:“你我非亲非故,怎好带您的首饰,还花您的钱?” 李松笑笑道:“我喜欢你。”东方晓再要说什么,却被打昏了,扶在一辆马车里走了。 马车出了城来到一片大庄园外。里面出来人要接手东方晓,却听李松道:“不用。仔细你们的手脏了她。一个个见了美女跟猫见了鱼似的。吩咐下去。这姑娘是本王的。谁敢打她的主意,本王剁了他的狗头。”一个个都吓得退到了一边。 进了院子,送进一间客房内。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进来道:“小王爷,像这等上等货色不多见,是否送进内廷呢?” 李松不高兴道:“呸——这是本王看上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谁敢把她送进内廷,本王要了你们的命。尤其是你,敢把她的事说给父王,杀了你。” 那管家道:“可是我们正缺这样的人。妍姑娘去了那么久都没音讯,想来是不得圣心。如果她进了宫,一定……”他说不下去了。 此时的东方晓已躺在了床上。李松只用单手便将他卡住脖子提了起来。咬着牙道:“找死吗?我说了她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我不会让明月的故事重演。不会!绝不!”那管家都快被他掐死了,拼命的挣扎着。 李松这才将他扔在了屋角里。喝道:“滚——”那管家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儿都吓绿了。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时却听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少主人可知道她是谁?” 李松头也不回,冷冷道:“谁?”门外的人出现了是翠阁。 翠阁回云:“东方晓。”说着,缓步走了进来。 李松有些不大相信曰:“她不是说她叫东方逸然吗?” 翠阁冷笑道:“她没有说谎。东方晓就是东方逸然。” 李松大吃一惊,自语:“她也太大胆了——” 翠阁笑曰:“这算什么?她敢抗旨不尊,敢欺瞒圣上;就连内闱,谁侍寝都做得了主,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的?” 李松怔怔的看着翠阁。曰:“她已经是皇帝的了?” 翠阁道:“那倒不是。” 李松闻言脸上露出一丝阴森的笑容,道:“出去。” 翠阁不解道:“什么?” 李松依然笑着道:“当年他夺了我的明月,今天轮到我了。” 翠阁急了道:“少主不是说会立我为妃的吗?” 李松阴险的笑着曰:“是。到时候我会立你为妃,也会立她为后。我要让她成为皇帝最痛的伤。”说着将她关在了门外。伸手去摸逸然的粉颊…… 忽地,一个布衣蒙面人闯了进来,三招两式,逼退了李松,扛起东方晓便跑了。 等李松追出门,早已不知去向了。再看翠阁捂着胸口,嘴角挂着血。那总管早已死了。翠阁拉住李松袍袖道:“别追。八层是东方晓的心尖子。” 李松狠狠道:“谁?” 翠阁喘着气道:“徐峰,大内第一高手。你打不过他,追也白追。还是想想对策吧!他已发现了这里和我。” 李松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异样的笑,手起掌落,翠阁已命赴黄泉。李松陶醉的冷笑云:“解决了。”他若无其事的走了。偌大的庄园陷入了一片火海。 却说这边带走东方晓的果然是徐海音。跑了好久,没人追来,放下心来。将逸然放下,解了面巾,回身。 却见远处浓烟滚滚,火势急猛,正是李松的庄园。拉住一个路人一问,果然是。这时东方晓缓缓睁眼,见徐海音在侧,问起根由。海音说了,东方晓惊出一身冷汗。 徐海音先送了逸然回馨香苑。刚巧他母亲许秦氏正和柳氏对坐,谈他们的亲事。屋里放着满屋的聘礼。东方晓羞得跑了进去。 徐海音却沉默不语。徐夫人忙赔笑道:“犬子口拙,亲家母莫怪。峰儿,还不快拜见岳母?”徐海音只好口称岳母给柳氏了磕头。 柳氏笑着受了他的礼。道:“好。好孩子,快起来!” 徐秦氏道:“如此孩子们的事就定了。来年逸然满了十六,我们便挑了吉日来迎娶。” 柳氏笑云:“一切全凭亲家公,亲家母定夺。”徐夫人又客气几句,出来。柳氏也送出府门方回。 徐夫人看着海音不解道:“你不是很中意东方姑娘吗?怎么今天好像并不那么开心啊?” 徐峰道:“娘,皇上对逸然也很中意,孩儿怕给家里惹祸!” 秦氏笑曰:“我儿孝顺。这个让你爹想想办法。”徐峰方开心了起来。道:“娘先回府。孩儿还有急事上达天听,先走了。”徐夫人点头。海音便进宫了。 在宣政殿见到了皇上,一一上报。这时东方晓也更衣进宫了。皇上正坐大殿一句话也不说,脸上极不痛快。当徐海音说到进了庄园内李松的话时。皇上拍案怒斥:“胡说,胡说。明月至始至终都是朕一个人的。朕见过她的元红。他凭什么说明月是他的!”徐海音不敢再往下说了。 逸然不解道:“李松是谁?怎么又和萧明月扯上关系了?” 海音道:“其实李松的真名是李若松,保宁王的第三个儿子。曾受先帝深爱赐号赵王。萧明月当年确实是保宁王亲自举荐的。”东方晓闻言退在一边,不再言语。 皇上稍稍平静了一些道:“他还说了什么?” 徐海音继续道:“毁了逸然,让她成为皇上最痛的伤。” 李漼怒极道:“海音,他若敢对逸然有所伤害,你不必报朕,与朕就地诛杀。聂群把尚方剑交给海音。无论皇亲国戚,还是龙子龙孙,敢伤害逸然者立斩不容。” 徐海音跪接了天子剑,心下却比千斤担还重;他与逸然定亲的事,又当如何说与皇上呢? 皇上站起来道:“海音,你先去找靖王,朕有事与逸然说。一会儿便去找你们。” 逸然闻言看着徐海音,好些个不情愿。徐海音微微摇头走了。 皇上看在眼里,不觉生出浓浓醋意。走到逸然身边伸手便拉住她。逸然不肯,皇上索性将她揽在怀中道:“朕知道你心里只有海音,但是朕就是教不会自己放手。现在,赵王既然注意到了你。朕就不能再叫你回去,置于险地。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听萧阁,朕要日夜守着你。” 逸然拼命挣开皇上跪下道:“圣上,请恕臣女不能领旨。” 皇上皱眉道:“为什么?” 逸然道:“臣女从今日起,已是徐门待娶之人了。臣女纵然死了,亦是徐门之鬼。” 皇上的脸色可想而知了。道:“你说什么?” 逸然甚至不敢看皇上的脸,却硬着头皮道:“今日臣女进宫前,徐夫人与家母已下了聘礼,订下鸳盟。臣女已是徐门媳妇了。” 皇上似惊雷乍响,盛怒了,喝曰:“聂群,将她押回听萧阁。替朕守着,没有圣旨,不许她离开听萧阁一步。” 聂群果然带了人进来,向逸然道:“郡主您还是自己走吧,免得奴才们冒犯!”东方晓无可奈何地去了听萧阁。 众人进了听萧阁的院子。聂群劝解道:“姑娘,您怎么瞅了个最不好的时候说呢?您是臣,万岁是君,如何抗得过?依奴才的,您还是早日从了万岁爷,便是省心。像这样下去奴才怕徐将军逃不出性命了。” 东方晓一脸低沉道:“可是我现在是徐门之人。若不好了损的可是徐门名声。我纵不能替他争光,也不该替他们抹黑呀!” 聂群摇头道:“不是奴才说您,您也太执拗了些。皇上如何能受得这个?只怕徐将军的灾祸就在顷刻了。唉——”说着已然送了逸然入门,转身将要出去。 逸然忙道:“敢问公公如何解法?” 聂群未回头,只站了一下道:“除非姑娘立时便嫁了皇上,否则无可解。”说完出去了。 东方晓闻言坐倒在地上,阵阵发呆。 这边徐海音在靖王府里等了许久。方见皇上独自前来,脸上有说不出的不痛快。靖王夫妇、徐海音忙上前见礼。皇上只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坐在厅上道:“雨君替我布一桌酒菜。徐海音——你陪我们兄弟吃几杯。”众人方起来各干各的。布了酒菜上来。凌凌带闲杂人等退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了他三个,皇上让他两个都坐在身侧上、下手。 皇上先替海音满了一杯。才给靖王倒上。 他的举措让徐海音有些发毛。猜不出接下来会出什么牌。又是为了什么?毫无疑问的是今天会找徐海音的不痛快。 皇上举了杯云:“今天,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喝个不醉不归。海音,朕先敬你。敬你——红鸾之喜。”徐海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李珏脑中一片木然。 李漼看着弟弟,倒是笑了,云:“蒙了吧?今天逸然告诉朕时,朕也发蒙。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靖王直视海音: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依旧无法接受。道:“什么时候的事?” 徐峰正色道:“今日巳时,家母与岳母替我们定了,三生之约。逸然已是我徐门之人。万岁、千岁喜也罢、怒也罢。东方晓便是我许峰的妻子了。” 皇上闻言尽饮一杯,道:“痛快!实话说,有时候朕真的很想杀了你。不过今天看来,你倒也像个男人!罢了。就放你一马。但是酒杯前就没那么便宜了。朕是不会放过你。”徐海音闻言如释重负,笑了。三人一场豪饮。 这场酒一直喝到皓月当空。三人烂醉如泥。周氏王妃命管家李善仁带几个家丁用马车送皇上回宫。叫婢女安排徐峰在客房休息。梨香、墨雪扶靖王回了寝室。 李管家等人刚至宫门,聂群等早已闻讯侯在了那里。聂群待人接了皇上,讨就寝示下。 皇上醉醺醺道:“听萧阁。” 聂群边扶着往听萧阁走,便叹气道:“唉!这是谁欠了谁的?一个太痴了些,一个又太拗了些……” 偏皇上听在耳里,一推他道:“好。就是痴的好。若不是痴的,朕还没那么看重她呢!呵呵——像当年……当年的朕,父皇……父皇打地朕……一个月下不了地,呵呵——朕还是不改……对明月的心!你知道吗?当朕看到……她的伤,就像看到了自己的伤……一样,一样的揪心啊!真……真渴望……那是为了朕留下的。嗯——死了……死了也值啦!”说着流下泪来。 聂群见状不禁心痛。此时已然到了听萧阁外,东方晓忙帮着搀了进去。安置与床上。聂群令碧欣取了醒酒汤来。想叫逸然喂,逸然却不肯。聂群退下了皇上的中衣。 东方晓转身就走。却听聂群跪求道:“姑娘莫走。姑娘莫走,老奴今晚甘冒大不为,只为姑娘明白一件事情。”东方晓站住了,却没有回头。 聂群道:“请姑娘回头。” 东方晓气云:“公公糊涂了!你把皇上弄成那样,我一个姑娘家看他做什么?更何况,我已经是海音未娶之人了!”说着举足就走。 聂群死死扯住仍求道:“姑娘可知道为什么老奴一定要姑娘看皇上的腿么?” 东方晓这才又停了步子,道:“公公只管说,我信你就是了。天寒地冻的莫把皇上再冻着了。”秋痕、碧欣便要替皇上盖被,被聂群瞪了回去。忙带着人退了出去。 聂群跪爬几步道:“看在皇上昔日对您如珍似宝的份儿上,就替他盖一回吧?” 逸然道:“你把皇上弄成那样儿,要我怎么回头吗?” 聂群道:“这样老奴替皇上盖了要紧的部位。就请姑娘看一眼老奴也好把当年的事讲给您听。” 逸然不肯。聂群便不停地叩首。逸然无奈只好允了。聂群起来拉过被子一角替皇上盖了臀部,再请逸然回首。 皇上是趴在床上的,除了被子盖住的,那伤痕多得吓人。逸然略一怔,举步出了外间。 聂群这才替皇上轻轻盖了被子,出来。逸然道:“那是怎么回事?” 聂群和她悄悄到了炉火边道:“那是八年前的事了,皇上还是晋王的时候……” “靖王?”逸然一时没听明白失口了。 聂群笑道:“是三晋大地的晋,并不是靖边保家的靖.”聂群继续道:“八年前,皇上还是晋王的时候,先帝在子侄辈中深爱赵王和敏王。欲在他们中选一位合适的继承大统。举行了皇子间的比试。皇上第一次见到了萧明月,对她一见倾心。又一次闲游时,看见失足落水的萧姑娘。皇上也顾不得寒水刺骨救了萧姑娘,她哭得好伤心。楚楚可怜的萧姑娘让皇上不知所措。当时的萧姑娘早已心有所属,不肯接受。皇上便在暗中守护着萧姑娘。可是皇上的心意被赵王看了出来密报了上去。先帝召皇上问话。皇上直言不讳。其实早在见皇上之前,先帝便查过萧明月的底细了。先帝不希望看到兄弟争妻,劝皇上放弃,皇上却不肯,父子间来言去语不免有些失当,先帝大怒,下旨对皇上处以杖责。直打的血肉模糊,人事不醒,才住了手。皇上被抬回宫下,待先帝看时,皇上仍矢志不移。先帝才默许了他们的交往。也正是这样才赢得了萧姑娘的芳心。约有半年吧,被敏王发现,报给了当时的车皇后。皇后车氏与赵王的生母是亲姊妹自然愿意晋王出事,赵王少一个对手。便向其生母当时的丽妃发了难。丽妃只好设法请先皇派晋王万州放赈。含泪杖毙了萧明月,杀死了自己的亲孙儿。至此皇上和太后不再交心,痛不欲生……” 东方晓大惊曰:“太后知道萧明月身怀六甲?” 聂群点头道:“不仅如此,她还知道皇上自那次受了杖责,脏器有损,可以有孩子的几率不高。这也是为什么皇上即位这么久,各宫娘娘们未见有孕的原因吧?” 东方晓静静的看着内屋的皇上,良久无语,暗道:莫非皇上在内宫有心无力? 聂群似乎猜到了逸然的心思。笑云:“姑娘多疑了。皇上的正常生活是无碍的。”东方晓闻言耳面通红。 天近午时,皇上方醒,见屋里只有东方晓临窗而绣。刚要起床却发现自己的样子,忙盖好被子。怔怔地看着东方晓,思云:屋里只有她,难道是朕酒后失德……看逸然的神情,似乎也不太像啊?可是朕怎么会成了这副摸样?想着忙叫了聂群进来,服侍穿衣,细问根由。 聂群不敢隐瞒,跪地请罪细说了经过。皇上并未怪罪,转过头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 东方晓也听到皇上醒了,放下针线走了过来道:“饿了吗?” 皇上揉着脑袋坐在桌边道:“有些头痛。聂群叫人送些醒酒汤来,”聂群去了。 皇上饮了解酒的汤药,又回到床上斜倚着,看着逸然道:“几次见你都在做针线,现在给谁做?” 逸然头也不抬道:“给姐姐的孩子做件儿衣裳。到时就可以用了。” 皇上道:“你喜欢孩子吗?” 逸然边绣边道:“不知道,没想过。你呢?你会喜欢孩子么?” 皇上闻言不再言语,脸上浮出一丝悲凉。逸然这才想起昨晚聂群的话,深觉突兀了。停了手中的活儿,很抱歉的看着皇上。皇上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很坚定的告诉她:“会的。”接着一声深深的长叹,那里面蕴含了多少苦涩和苍凉。 东方晓低下头继续做她的针线道:“会的。皇上一定会有您自己的孩子的。”皇上看着她笑了,淡淡的。带了好些甜意。 许久,皇上悠悠问云:“昨天吓到你了吧?” 逸然不解地看着皇上道:“什么?” 皇上笑云:“朕的伤。”东方晓的脸腾地一下便红了。忙低下头做针线。皇上看着她笑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面对她时都会那么开心。他真的好久没那么开心了。从心里不愿放下。可是,她毕竟不属于自己,脸上又开始失落了。 这时聂群进来道:“禀皇上,倩妃求见。” 皇上不悦道:“她来做什么?不见。” 逸然忙道:“皇上,兴许娘娘有什么要紧的事呢,别误了正事。” 皇上才道:“宣。” 倩妃进来见了驾。逸然忙向其见礼。倩妃只冷冷的嗯了一声。逸然得了个无趣,退在一边。 皇上看在眼里,便觉不受用了,懒懒道:“朕今日头痛,早朝都没去,你又来烦朕?” 倩妃也顶了个灰脸,强笑曰:“圣体欠安,臣妾便该来侍奉的。再有臣妾还有事请奏啊,还望御批。”说着一扭腰肢便往过走。 皇上仍倚着床头道:“站着,好好说话。朕心里烦着呢!” 倩妃也只好站在那里道:“正月十九是臣妾母亲的寿辰,臣妾想着母亲生养臣妾一场不易,想去贺寿,不知可否?请示御批。” 皇上闭着眼睛并未说话,似有不许之意。倩妃忙向聂群使眼色。 聂群站着没动,悄悄指指逸然。倩妃白了聂群一眼,只管求着皇上。 逸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便替她帮腔儿云:“臣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点头道:“说吧。” 逸然道:“忠孝乃为人之子女的大义,娘娘既有此贤孝。望皇上成全娘娘之美德。” 皇上淡淡一笑云:“准了。朕赐你省亲三日,即刻就去,正月二十日申时回宫。十九日,朕会亲临道贺。”倩妃谢了皇恩,喜滋滋走了。 皇上见她走了道:“后日,你陪朕去。她受了你的恩典。朕要她们知道。” 东方晓道:“多少恩典也是您给的。圣上这样那里是给我增光,分明丢了个烤红的山芋给我,不接也得接着。” 皇上笑道:“什么意思?” 逸然淡淡道:“本来是您愿意给的恩典,偏扯了我进来。那买账的便罢了;那不买账的岂不要说我占了她们的风头?尚不知恨的什么样儿呢?我还去招惹,难道不她们怕日后吃了我啊?” 皇上闻言笑出声儿来曰:“你倒是很懂宫里的处事呢!” 东方晓“哼——”地一声,继续做她的针线。 皇上以为她真的恼了,便走过来看她道:“好了,不逗你了。朕饿了,陪朕用膳,总可以吧?” 东方晓半真半假曰:“这个合算,不吃亏的。” 皇上笑着一拍她的肩,道了声“你啊!”不住摇头:“聂群,排膳。”聂群应声去了。 当天下午皇上便送逸然回了馨香苑。 凌凌告诉她三人喝的烂醉之事。此刻徐海音仍在客房未醒,东方晓忙去看他。 一进屋酒气熏人,海音合衣而卧,棉被踢在床角。东方晓悄悄过去,正欲拉被替他盖上,却被徐峰一指点在穴道上,动弹不得。 徐海音这才伸伸懒腰,睁开眼。一见是东方晓,忙替她解了穴。 东方晓不高兴的坐在床边儿上:“来看你真悬!亏了剑不在手边,不然小命儿还在啊?眼也不睁,就动手了。日后,天天这样儿还了得啊!” 徐海音挨着她坐下搂住道:“怎么会呢?我只记得昨晚喝了酒,没记得回去。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自然先点住,看清楚了再作打算。谁晓得是你了。” 东方晓轻轻推开他道:“去。也不怕臊!” 海音笑曰:“咱们还要那么计较啊。” 东方晓坐地远了些云:“这里是姐姐家,人来客往的,传出去了,岂不说我不庄重?你就不怕人笑?” 海音闻言微微一笑,不再缠着她,穿了靴,站起来道:“什么时辰了?” 逸然替他叠被道:“申时末了,有事么?” 徐海音揉着鬓角道:“看来这酒是不能多喝了,头生疼。” 逸然叠了被,叫下人送了净面水来云:“那就少喝!干嘛受那起罪?”徐峰净了面拿起毛巾边擦着脸上的水珠,边问:“靖王醒了么?” 逸然云:“不知道,我没看见。” 靖王在门外笑曰:“不错嘛?还记得本王。你也太不济了,竟睡到了这一刻。”说着进来坐下,云:“皇兄想来也喝多了,今日竟没早朝。” 逸然道了声“姐夫。” 靖王道:“坐吧,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礼数。”逸然在靖王侧面坐了。靖王继续道:“昨天你们定亲,也没通知,这个送给你们。权当贺礼吧!”说着递过一对金鸳鸯。 逸然起身谢了:“让姐夫破费了。” 徐海音却似乎并不领情:“他又不缺这个,你就收着吧。昨儿这兄弟俩灌我,可是玩儿了玩命了。这一刻,可是又来说便宜话了。” 逸然偏帮靖王曰:“是你自己要喝多了,怎么又赖上姐夫了?” 海音笑云:“可是了不得了。这心里还想着别人呢!” 靖王笑着摇摇头道:“你既说逸然向着我,我索性帮着她些儿。海音,你聘了我们家的姑娘,这钗环表里的总该送一些给我们姑娘吧?总不能就这么直眉瞪眼的就给你骗去了。” 海音道:“这也罢了。昨儿送去的还少?真格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 靖王笑道:“昨儿?我没见,便是见了也不是你俸银买的。今儿还不陪她买些去?” 海音笑道:“罢了,今儿算是上了你们的道儿了。” 靖王笑云:“都说海音小气,可不都显出来了。” 徐峰挽了逸然就走。道:“得了,不理你了。” 靖王道:“干什么去?” 海音边出门边道:“似你说的买些花红表里去。” 靖王高声问云:“不吃饭了?” 海音笑道:“有逸然在,还吃饭做什么?” 话未落,被逸然一肘子撞在那里,含羞云:“呸——没个正行儿!”二人笑着走了。 晚间,回了馨香苑,果然买了许多钗环首饰。 正月十九未时末,李相府高朋满座。酒席正中坐的并不是相爷李明熹夫妻,却是微服的皇上,上手是倩妃李婉青。相爷夫妻只是陪坐,亦喜不自胜。 酒席将罢,抬手叫过聂群耳语几句,聂群走了。 皇上缓缓离席,告辞出来。相爷夫妻一直送到大门外,看不见了方回。靖王、海音也跟了出来。 李漼道:“今日还早,我叫聂群去接逸然了,我们听曲儿去。” 三人来在一家楼外。却见聂群急冲冲跑来。上气不接下气,脸涨得紫红。一种不祥的预感系上了三人的心头。聂群是先帝的近身侍奉,进宫三十余载,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皇上忙迎上去道:“怎么了?”聂群站在那儿,喘着气,一脸的不敢说。 徐海音急了,朝皇上望去,皇上点头,三人疯了般跑向馨香苑。 馨香苑内飘散着阵阵浓烈的血腥味儿。大门敞着,家丁、仆人、侍女、老妈子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细看去,竟没有一个是活的。 一路进府,大厅内,柳氏胸前背后满是刀痕,死的太惨了。三人抢进东方晓的闺房。 妆台上放着靖王赠的金鸳鸯,海音买的钗环首饰,无不滴着血珠子。妆台下掉着逸然亲手绣了香猪取贵的石青色帕子,那上边也沾满了血迹。找遍了馨香苑,全府上下独缺了东方逸然。 尸体,全是尸体,夕阳血红,馨香园一片死寂。徐海音握着那方满是鲜血的帕子,呆呆的坐在尸体边,不说话,也没有哭,只是那么坐着…… 蓦地,一声撕心裂肺哭声惊动了这可怕的寂静。是靖王妃周凌凌,一声嘶喊之后便昏倒在了那里。 靖王闻声赶来,含泪抱着周凌凌呼唤,皇上也跟了过来,看着这里的一切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官府的人也赶到了,收拾着满地的尸体。乐妃,扮作男装也站在了那里。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枚荷包,喊道:“是赵王。快,徐将军,保宁王不敢这么做,城西的叠岚山庄,是赵王的私宅。”没等她说完,徐海音提剑便去了。 在一个陌生的山庄里,逸然被李若松逼得无处可躲,无处可避。秀发散乱,衣衫也扯破了。 忽然,逸然拔出短剑刺了过去。赵王李若松一时不备刺中腹部。“啪。”地一掌,短剑被打落。 李若松双手捧腹,喝声“来人。” 冲进来四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见情形,扑上去将逸然捆了起来。又有人去请大夫。 有人问:“王爷,这丫头是否宰了?” 赵王捂着肚子坐在床上道:“把她绑在凳子上。本王还是那句话,谁要敢动她,本王一定宰了他。” 有人问:“那王爷这么重的伤,是否上报老王爷。” 赵王喝道:“不行。哎呦——,父王会杀了她。”说着捂着肚子当到床上去了。 眯眼看着地上的短剑:“杨六儿,把那柄剑和剑鞘都给本王拿来。”杨六儿就是那天的小二。 那杨六儿将短剑和剑鞘一并送了过去。赵王还剑入鞘,想起了当初的往事来: 那年他正值十八时候,在工部员外郎苏振庭的院中见到了和苏妍一起玩儿的姐妹俩,姐姐萧明月楚楚动人;妹妹萧云月活泼大方。他一眼便相中了姐姐。并将自己的随身短剑金龙逐日作为信物送给了那姑娘。那柄剑原是他叔父当时的皇帝御赐的。明黄色的剑鞘上雕了金龙逐日。红宝石为日,金云围绕,剑柄上还嵌了一颗极品美玉。没想到八年后这柄短剑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赵王看得阵阵发呆。 有人报“大夫来了。”逸然被他藏在了一架大屏风后。大夫查看了伤势上药包扎了伤口被送走了。 赵王撵了所有人出去。这一次他没有在生邪念。半躺半坐的歪在床上,道:“这柄剑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东方晓气哼哼的撇过头去。 赵王冷冷笑道:“好。今晚本王叫人去你姐姐家,带她腹中的孩子回来。” 东方晓怒目直视:他要伤害姐姐?他敢杀得馨香苑没有一个活口,难保不会对姐姐下手,怎么能叫姐姐遭受那样的伤害?她犹豫了。 赵王看着她道:“杨六儿……” “慢——”逸然忙出言阻止。逸然的心里牵挂、悲恨在翻腾着,可是她不得不屈服。在这里第一次开言了。 这时杨六儿进来了,赵王道:“你先下去。”杨六儿又出去了。赵王冷冷道:“说吧。” 逸然道:“是圣上。” 赵王皱眉道:“皇帝?明月把它给了皇兄?” 赵王放下短剑,走向逸然道:“你叫东方晓对吧?”逸然没理他。 赵王笑道:“是个好名字,本王很喜欢。不过,本王不太喜欢丈母娘,所以我亲手杀了她。如果你不乖乖听话,我也会不喜欢姐姐,听说她也有几个月的身孕了。那孩子会让我很痛快的……” 逸然怒不可遏骂云:“畜生,魔鬼!” 李若松恶狠狠地向着东方晓:“对。我是畜生,我是魔鬼。难道狗皇帝就不是嘛?他污了明月,就不畜生吗?贱人简氏,连身怀六甲的女人都不放过,就不是魔鬼吗?” 东方晓反驳曰:“若果如你所说,那柄短剑怎么会成为皇上的贴身短剑?若不是你姨母车皇后所逼,太后会忍心杀死自己的亲孙儿?不过是你得不到明月姑娘,扭曲了事实罢了。你自己想想,若是你能护得了明月,她会被送进宫里?若不是你做的不好,她会转而喜欢皇上?若不是你姨娘的私心,她会死的那么惨……” 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了逸然的脸上。赵王怒云:“不许再说!” 逸然却仍倔强道:“这是事实,你凭什么去报复别人?你就是打死了我,也会有更多的人这么说。” 赵王恼羞成怒不停的爆打着逸然。倔强的东方晓却不肯住口,仍道:“如果你所说的喜欢和爱,就是这样的,那么你又凭什么让萧明月死心塌地的爱你……” 赵王怒不可遏地举起了单掌,他似乎要对东方晓动手了。东方晓怒目圆睁全无惧色。 就在这一瞬间徐海音一剑刺穿了赵王的前后心。赵王捂着胸口道:“也许,也许你是对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徐海音砍断了绳子,抱起逸然冲了出去。 进了城,已是晚间了,由于命案未了,官府封了馨香苑。海音带着东方晓先进宫复旨了。 紫宸殿内乐妃仍是男人装束跪在殿上。皇上并没有正坐,身边也只有聂群。皇上的脸色很不好。 乐妃道:“这只荷包是是在府中时明月送给赵王的。臣妾于明月、云月姐妹一处长大。所以认得这是明月的手艺。”说着将馨香苑内捡到的荷包呈上。是一个做功很精巧,布料却不怎么样的荷包。 皇上令聂群收了道:“你是怎么知道朕会去馨香苑?而不是去相府贺寿?” 乐妃磕了一头道:“其实臣妾早就知道皇上、靖王、徐将军在查青梅的事。而臣妾正是青梅。臣妾是梅花将开未开时生的,所以取名妍,乳名青梅。臣妾十四岁时被引进报宁王府。进宫前,保宁王给臣妾引荐了阮紫娟,说是见到青梅图案就派阮紫娟出宫见他的人。而阮紫娟是赵王青梅竹马一处长大的,为了拢住她的心,保宁王还让他们圆了房。答允事成之后,待赵王登基,立阮紫娟为妃。” 皇上道:“那么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 乐妃摇头道:“没有,他们只答应保证我爹娘兄妹的性命无虞。” 皇上沉着脸道:“那么朕前翻出行暗访,也是你漏出去的风声?” 乐妃道:“不是。臣妾虽不是大贤大德之人,却也知道出嫁从夫。虽然皇上不把臣妾当做夫妻看待,但在臣妾的心里,您就是臣妾的丈夫,又怎么肯让皇上有损呢?更何况君不安则国不宁啊!是皇上点了臣妾随行,紫娟传出去的。哦,对了,阮紫娟就是翠阁。今日,臣妾见皇上出行,紫娟也不在宫中。诚恐万岁出了意外,才换了装扮出去寻的。臣妾知道圣上的心意,必去馨香苑。想着先去问问看,不想还是迟了一步。府上已遭了祸事。” 皇上闻言瞟了眼聂群道:“原来你与聂群具是一样。初登大宝时,朕要留用他,他便不肯,并告诉朕他受制于人,看来皇叔的手真长啊!” 乐妃道:“是。不仅如此,臣妾还听说近日保宁王还制了龙袍国玺,就存在赵王的叠岚山庄。” 偏巧这时内监来报东方晓被徐峰救回来了,就候在殿外。皇上立即召见了他们。 二人近殿。东方晓的样子着实可怜。皇上即命乐妃陪她到听萧阁更衣。又命海音点七千精锐羽林军查抄保宁王府、赵王府及二府名下所有产业。辑拿保宁王李阔,长子李坤,次子李恒,三子赵王李若松及其家眷。如遇反抗就地格杀。 两个时辰后,许峰将保宁王一家家眷、仆役,一千二百余口并赵王尸身全部带回。另搜出了私制的龙袍国玺。皇上下旨李阔的家眷成年者一律弃世。未成年者男子发往边关服役,女眷没为官奴。叠岚山庄没为官宅典卖。馨香苑发还东方晓,庄内一切开销由国库发放,并送去四个婢女,二十家丁,一名有经验的管家。靖王也送了两个靠得住的婆子,将馨香苑打扫得干干净净,各物归了各处。 逸然由海音陪着回了馨香苑。各处依稀还是原来的摸样,内里的人却面没有一个熟识的面孔,一种从来没有试过的悲意填满了所有的心。 坐在母亲住过的房里,东方晓默默的摸着屋里的每一件东西,这是母亲用过的装盒,这是母亲端过的茶杯,这是母亲坐过的椅子……管不住,扯不开,撕不离,到处都是母亲的影子。母亲说过的话一遍遍在耳畔响起。东方晓再也忍不住,跌坐地上,大放悲声。 海音站在一旁静静的,一言不发。有人送来了晚饭,逸然一口也吃不下。 徐峰也没有劝她,叹了口气出了门。来到靖王府,靖王府一乱作一团。细细盘问了,才知道:周凌凌悲伤过度小产了。到了这一刻还在昏迷中,靖王守着一步也不敢离开。徐海音没有再进去。转身又出来,心中有说不出的压抑。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徐峰回到徐府已是亥时末了。 次日,皇上一身素服,前来道恼。看着逸然一身重孝:白森森一身衣裙,秀发未挽,散在脑后,鬓边一朵白花,双眼通红。叫人看了好是心痛。聂群寻来了新管家吴喜元,帮着搭起了灵棚。聂群代祭烧化了纸钱。逸然跪着还礼。 皇上一句话也没说便走了,却留下了聂群。 东方晓料着他们必有话说,叩了一头,出来。聂群道:“姑娘,皇上已着人查了姑娘的祖籍。在淮南道寿州,令尊东方晴乃一方富甲,令叔父东方旭日与其因产权争议,勾结地方官;以抢夺他人财物,打伤主人为由发往边关服役十五年。在途中病故。令慈也被赶出家门,投了令舅柳金。后来怎么回事到了洛阳,姑娘应该就知道了吧?”东方晓含泪点头。 聂群道:“常言道:叶落归根。令慈既已驾鹤,姑娘当扶灵返乡。皇上替姑娘问了入土吉辰为三月初八未时。时间较为紧张,皇上给姑娘差了徐将军及二百军士。姑娘切不可过度悲伤,当以逝者为上,早使令尊,令慈团聚。” 东方晓忍泪点头道:“还望公公转达,臣女谢皇上挂心了。” 聂群道:“这个自然。哦,对了。东方旭日蓄意陷害,与当时的县官均已还押大牢,等候发落。姑娘的宅子也已发还。只是,皇上挂念姑娘,还望姑娘早去早还,以免圣上担忧。” 东方晓拜了一拜道:“臣女记下了。犯法者还望皇上依法处治。臣女欲明日启程。叩谢皇恩了。”聂群便去了。 聂群刚走,靖王夫妻来了靖王一身素服,周凌凌一身重孝看上去气色更差了。一见东方晓,姊妹俩抱头痛哭。 哭了许久,逸然忍住悲声问云:“姐姐今日气色不好,可要当心身子,别伤胎气……” 一语打在痛处,周凌凌越发哭得泣不成声了。 靖王含泪道:“岳母遭难,凌凌伤心过度……孩子……孩子,没了……。叫她休养她又不肯,我也只好陪着她了。我告了假,我们一起送岳母返乡吧。” 东方晓闻言唤了声“姐姐……”喉头哽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海音到了,一身雪白长衫,连剑穗也换了白的。四人同到灵前。徐海音和靖王帮帮着打理其他事务。 天近巳时,徐定邦夫妻前来吊唁。祭过亡灵,烧化冥钱。徐夫人拉着逸然姊妹好一通叮嘱。 姐妹二人心下感激。逸然将她和姐姐来日扶灵返乡之事说了,并求徐夫人代为掌管馨香苑之事。徐夫人很爽快的答应了。又安慰几句走了。 青山兄妹也来了,倩菊拉着逸然又哭了一回。少不得,凌凌姊妹也跟着哭了一场。 倩菊拉着凌凌道:“妹妹身份尴尬,不曾与嫂子多多亲近。嫂子莫怪。”凌凌还了一礼。穆氏兄妹并不曾走。去找靖王、徐峰讨事做了。 巳正二刻,淑妃和乐妃同来吊唁。玉凤和苏妍皆要亲祭。凌凌和逸然忙阻止曰:“二位娘娘本是君上,岂有君拜臣的道理。” 玉凤落泪道:“我是曾这府里的丫头,承夫人照顾,又亏了姑娘的举荐才有了今日。无论到什么时候夫人也是我的旧主。我该拜的。” 苏妍叹云:“我与郡主虽是君臣。倒承了郡主的维护、提点。在心里早当你是自家姐妹了。今日来的不是皇妃,却是夫人的晚辈。祭一祭有何不可?” 果然,她们皆是庶民打扮,也是带了本宫执事太监景福、云寿,和掌事女官陆蕊珠、杜吟儿。凌凌姊妹坚持,二妃也只好让执事太监代祭。 ------------ 第十四回 稚子之情 正月二十一,靖王、徐峰、周凌凌、东方晓扶灵启程。皇上带着玉淑妃、乐妃亲来相送。临别时皇上千万个舍不得,竟不能出口。从聂群手里取他曾送过逸然的短剑道:“这柄剑在抄叠岚山庄时抄了回来。朕仍赐给你。必要时临机而断,也可防身,不可遗失,早去早回。”逸然谢恩,接了,起身走了。皇上目送他们直到看不见了方回。 一路行来,都说是皇上、皇妃相送。十亭官员倒有八九亭相迎相送。更有赶着巴结的。被一路当回。 三月初二,已来在寿州驿馆。徐海音去官府提交了手续。由府官亲自送到一处庄园外。园内一应俱全,倒比馨香苑还大了些。说是东方晴在世房产。徐海音回去接了众人。庄园外搭了灵棚迁了灵来,大小官员、来拜祭的人,络绎不绝。至亥时二刻,方送走了所有客人。着几个胆儿大些的在灵前守着。周凌凌姐妹方去歇了。 次日清晨,东方晓汇了靖王夫妇正吃早饭。有人来报灵棚里来了一对夫妻哭得凄惨。东方晓道:“姐姐身体欠佳,又一路舟车劳顿,今日先歇了吧,我去看看。”凌凌点头。东方晓便自己走了出来。去至门首,徐海音也来了。二人一同来在灵前。那男的四十来岁,看衣着像是有些家当的人,那女的声声哭着妹子。逸然便疑心他们就是当年逐母亲出门的柳金夫妇,跪在灵前还了一礼道:“小女初归故里,不识尊长,还望赐教。” 那女的止住了悲声,竟没有一滴眼泪。看着逸然,半晌道:“他是你舅舅柳金,我是你舅母柳陈氏。” 逸然闻言面上冷了下来,只低了低头道:“东方晓见礼了。”柳陈氏见逸然面上不悦。忙哭道:“都怪你舅舅当年短见,做下了那不义之事。姑娘大人大量别和他计较。” 东方晓抬眼处,却见柳金老泪横流,对柳陈氏之言竟似没听到。看来当年之事应是柳陈氏作怪。想着母亲只有这么一个哥哥,心里便不再怪他们。流泪道:“母亲去的悲惨,甥儿已然替母亲雪了冤仇。舅舅也莫要过分难过。若伤了身子,岂不是叫逸然不安了?” 柳金哭道:“当年你母蒙难,只怪……只怪舅舅……我……我无能啊……不想……不想竟是今生……绝别,个对不起你啊!”说着泣不成声,捶胸顿足。逸然看在眼里忙去搀起。徐海音也帮着扶向内厅。 进了府,柳陈氏便问:“听说逸然是皇上的心尖子,想来日后是要做娘娘的了!” 这时靖王的随侍侍书来讨示下。闻言道:“郡主时许了徐将军的。莫胡说,惹出事来可不是玩儿的。”转而曰:“王爷差奴才来请郡主的示下,本家叔辈旭日姥爷的家人求见,君主的意思。” 柳陈氏插口道:“当年害得妹妹一家那么惨,又来做什么?不见。”柳金白了她一眼,向逸然道:“你舅母不识大体,姑娘别记怪她。”东方晓欠了欠身道:“舅舅多礼了。叔叔居心不好本该不见,只是我本同宗。岂有隔岸观火的道理?舅父、舅母请到客房歇息,迟些了逸然在去拜望。”流金夫妻点头称是。 逸然唤过洛阳带来的两个侍女宁儿、桂儿吩咐了几句。二侍女带着柳金夫妻去客房了。此时方向侍书道:“请来人到正堂里相见吧。”侍书应声先去了。逸然先去汇了凌凌,姐儿俩方去正堂。 一进正堂就见一名妇人披麻戴孝跪在堂前。姊妹两个都来搀扶,那女人却不可起来,磕头道:“拙夫东方旭日居心不良当年为一己之私,构陷兄长。至使兄长客死异乡,本该重罪。姑娘今日荣耀还乡。拙夫已是阶下之囚一月有余,受尽苦楚。民妇知道姑娘心中不畅,特披麻戴孝子侄一般前来叩拜,为姑娘解气。姑娘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教导,东方韩氏绝无怨言。”东方晓听在耳里,深感此位婶母心地不恶,字字深切。心下敬重,又来相搀。 东方韩氏道:“闻听姑娘识得几位东都大官,民妇不敢奢求拙夫开释,但求姑娘念在一脉相承同为东方氏后人,替他说和说和勉了拙夫在狱中零碎苦刑吧。”说着不停地叩首。逸然拉也拉不住。周凌凌对当年柳氏凄惨景象记忆颇深,不能释怀。只冷眼傍观。 东方晓正要说什么,却听外面一片大乱。一名女子打了进来。合院家丁被打的七零八落。口中还道:“娘,您起来。是她们害了爹,别求她们。您快起来。贱人,你是什么东西,敢受我娘的拜?”说着挥剑砍向东方晓。 徐峰赶来,忙去解救。二人斗在一处,她竟能接下徐峰招式。东方韩氏忙喝道:“晨露住手。”原来她是东方晓的堂姐东方晨露。这东方韩氏生有一男二女:长男朝晖,七八岁时夭亡了。长女朝露,现已出嫁武阳郡富甲为妾。次女名唤晨露,顶数她由来溺爱,品性又仿了其父更骄纵坏了。哪里听得进她母亲的话。仍和海音缠斗着,徐锋到底强了些,寻了个空子,以剑鞘击腕;长剑直抵东方晨露咽喉。才算了事。 海音收回了长剑,放了她。东方晨露拾起被击落的剑,却不敢再妄动了。 少不得东方韩氏又为这个赔了许多不是。逸然向东方夫人云:“婶娘,虽然我们之间不很愉快。可是您的话在理,同为东方一脉,逸然还要尊您一声婶娘。叔父获罪乃朝廷钦定的。若要出狱还需万岁恩典特赦。若婶母信得过逸然,回京后侄女一定替叔父求情就是了。至于叔父牢中受刑,可请姐夫帮忙。”说着替她引见曰:“这位是母亲收的义女,现下尊为靖王妃。姐夫与圣上同为当今太后所出。”韩氏会意忙向凌凌叩首。 凌凌也只好搀起她来好言相抚。命人请了靖王来。韩氏又来见礼。靖王忙叫人搀起她,听了来意,目光扫向凌凌姊妹。料想既能请了他来,必有相允之意。温言道:“夫人不必多礼,依着周氏,小王也该尊您一声婶母。东方叔父之事乃皇兄钦定,小王是做不了主的。至于牢中受苦,小王倒是可以略尽绵薄。”说着叫过一个军士,将府牌递了过去道:“你去官衙传本王喻:圣旨只让东方旭日落狱三年,谁敢妄动私刑,找本王说话。”那军士得令走了。 东方韩氏千恩万谢。带着晨露出来祭奠柳氏。东方晨露的香竟断做数截。韩氏见事不吉。忙带了女儿离开。 东方晨露却不停的瞅着来往忙碌的海音。最后,索性上前云:“我是东方晨露,你叫什么名字?”徐峰止步道:“在下徐峰。姑娘有何指教?”东方晨露道:“我们同是习武之人,有什么就说什么。我喜欢你,你到我家提亲吧。”这话倒把许峰说怔了。只听东方晨露继续道:“我家就在隔壁院子,不比这里小,我这形容也亏不了你。”说着还取下随身玉佩要给海音。 徐峰并不接冷冷道:“多谢姑娘美意,徐某已有妻室,恕不能允姑娘的好意。”东方晨露闻言呆在了那里,自语:“怎么就有了妻室了?”海音也不理她去忙了。 刚巧梨香经过看在眼里,便回去说与了逸然知晓。逸然伤心了一路,听这话倒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海音回来取东西,一见东方晓心情好了些。云:“难得你今日心情好了些,这一路可叫我好担心。”东方晓看着他道:“听说你今日动了桃花劫了。” 徐风闻言一怔,不悦道:“谁这么嘴快?”东方晓叹了一声云:“她倒是干脆。只是来的干脆,去的也痛快。”海音道:“什么?” 东方晓道:“记得母亲在时说过:她叫东方晨露,大我三岁,长得倒是有些姿色,只是娇惯得很了,有些过了。”海音不耐烦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东方晓叹了一声出神道:“他们虽不好,却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只是不知爹娘若在,会不会原谅他们。” 梨香道:“那么姑娘真的会帮他们说情么?” 逸然叹道:“只要姐夫插手,叔父自然不会再受刑。说不定还以悄悄的回来,只要他不再生事,没人会报上去的。”梨香道:“那可是圣旨让押的,他们敢放?”逸然冷冷一笑道:“官场上一向瞒上不瞒下的。现下姐夫在此还不赶着巴结?唉——” 梨香不解道:“那,姑娘怎么还请王爷出面?”逸然又叹了声道:“便是要他们全部人头落地,爹娘亦不能重生。倒不如做些善事替爹娘积些功德,叫二老在那边也少受些苦楚。”说着又哭了起来。 徐海音看着心头不忍便道:“怎么又难过起来了?我这里还有些银钱,临来时,爹娘又给我带了些,总也有五六百两,不如替二老做个粥场吧?” 东方晓止住悲声道:“罢了。你的俸银有限,公公婆婆也是辛苦攒的,做为儿媳我又尚未过门儿,怎么好如此用你家的银钱?我的俸银出自宫中,能支应下这里日常已然不错了。馨香苑亦出自宫中,怎好乱用?姐姐姐夫又不欠我的,越发不能用了。唉——” 海音拉着她道:“你就是太多心了,才这般辛苦。你我之间还要算得那么清楚么?” 东方晓勉强一笑云:“理度如此,该守的还是要守的。” 这时琴韵进来道:“禀姑娘、姑爷,聂公公携圣旨到了,现在正堂外。请全府上下前去接旨。”徐海音笑道:“你叫我什么?”琴韵不解道:“姑爷啊!”海音从怀里取出十两白银道:“这么叫我的,你还是第一个。这个赏你买些花粉儿去。”琴韵接了银两笑道:“谢姑爷,谢姑爷。” 东方晓笑道:“唉——这银子好挣,轻轻地便得了十两银子去。”海音拉着她道:“走啦,又在这里感慨!聂公公还等着呢!”他们一同去接旨了。 在正厅内众人皆在,逸然帅众跪接圣旨。 聂群朗声道:“逸然郡主谦逊温良,辅弼社稷,朕遥感东方氏祖训优良,子孙方能贤孝。特赐东方晴正三品左散骑常侍。其夫人柳氏正三品郡夫人,重起庙堂可立碑述传,钦此。”逸然叩首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方接了圣旨起身。 聂群又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道:“皇上特赐五千安灵费,另有二千两做个舍粥场子,替夫人做些功德吧。”东方晓又谢了圣恩。聂群使了个眼色,去了无人处。逸然也跟了过去,聂群从袖管中取出另一道圣旨。 东方晓正要跪接。聂群忙道:“这道圣旨不是给你的。皇上料想东方旭日的家人必会烦求姑娘救人。姑娘若冷眼旁观,恐对您名誉损伤,所以给了令叔父特赦。又恐姑娘痛心令尊昔日冤仇,所以这赦与不赦皆由姑娘定夺,您收好了。” 东方晓“哦。”了一声,接过圣旨,藏于袖中。方道:“皇上近日可好?”聂群叹了声曰:“还好。只是挂念姑娘,有些食不知味。”逸然无语,良久又道:“皇上可曾宠幸过玉淑妃或乐妃娘娘?”聂群黯然摇头。 逸然吁了一口气云:“如此,皇嗣何处?社稷堪忧啊?”捏群亦道:“谁说不是呢?”道罢要走。逸然忙道:“公公长途而来怎可不用些膳食便去呢?”聂群道:“如此便打扰了。”二人入内,聂群用了些膳食去了。 逸然、靖王、凌凌、海音商议了,全城贴了布告,设了粥场。 入夜时分,韩氏又来相谢。说是官府已不再跟东风旭日寻不自在了。还许了家人探视。东方晓便索性将那道恩旨给了她。韩氏感激涕零。当场许诺东方旭日放出后,着重孝来送兄嫂。 次日,东方旭日果然戴了重孝携妻女同来,守在灵前。有了叔婶的帮忙,指点。逸然等人轻便了许多。 三月初八,东方两府白幡重孝铺天盖地。宗庙内东方晴,柳氏描了影像,设了供奉。 起灵时,本家、宗亲、故友、沾边的、不沾边的、官府的、当差的都来相送。皆称其隆重本府首数。更有甚者寿州太守竟送来一对孩童说来生祭。逸然忙制止道:“慢。容我问问。”来人停手。逸然见那小女孩年约八九岁,长得十分可爱,一身素服。神情十分惊惧。那小男孩也就五六岁,显然不知什么是生祭,只是拉着姐姐撕闹。 逸然伸手将小女孩拉了过去云:“你叫什么名字?父母在哪里?”那小姑娘哭道:“我叫李雯,弟弟叫李霄。是保宁王的孙儿,孙女。爷爷和爹娘被弃市了。这剩下我和弟弟。我是被分过来做奴役的;弟弟被大将军送给了太守做小厮的。我们两个天天挨打,今天不打了,却送来生祭。皇爷爷驾崩时我见过,知道生祭就是把人活埋了。或斩成几截陪死人埋了。我怕……我怕……好姑姑您求求他们;我们就是受再多的罪,挨再多的打,也不要生祭。弟弟还那么小,放过他吧!”说着抱住逸然哭了起来。小男孩也跟着哭了起来。 逸然闻言呆住了。可怜他们也是龙子龙孙人上之人,一夕之间却变成了人下人,受尽艰难。大人犯罪,孩子,在此受难于心何忍?这时衙差过来拉他们去生祭。 一时情切,东方晓将姐弟二人揽在怀中。柳眉一挑云:“住手。他们总是获罪,皇上尚且能饶他们不死,你们凭什么要将他们生祭?更何况他们是李氏子孙,纵然不再荣宠,谁敢如此作践?” 那太守过来道:“郡主,他们可是您的仇家啊?这不也是为您出气不是?”逸然道:“好既要与我出气,把他们交给我,日后由我管理。我父母一世乐善,绝不会同意如此伤生害命!”那太守面有难色,看来另有隐情。 靖王心知逸然素来心善,不愿她不开心;这么可爱的孩子若要生祭,也于心不忍。便道:“此事由本王做主,生祭一事作罢,他姐弟二人交由郡主管教。太守好意本王心领了。” 太守仍为难道:“这样不好吧?” 靖王不悦道:“这样不好?那么当着李氏子孙的面生祭本王的亲侄儿、侄女,就好么?你是在给本王难看么?”那太守闻言吓得连连作揖道:“下官怎敢?下官怎敢?王爷息怒,她们原是康庆王送给郡主的礼物。下官哪里做得来主?”逸然闻言明白了康庆王的用意,曰:“即是康庆王的礼物,我自然会与他们说明。此事就不劳大人挂心了。”那太守方不语了。逸然便叫他们挨着自己跪了。葬礼继续进行…… 各项事毕,回到府里已是掌灯时分。逸然并不以女仆身份看待他们。安排她们在自己房侧的一间正房中休息。 这日在房中醒来,听见有人在干活。爬起来,却见李雯趴在地上擦地,不懂事的李霄骑在身上。可怜李雯满头大汗地擦着,还得一边哄着弟弟玩。 逸然过去拉起来道:“别擦了。姑姑不是叫你们来当下人的,这府里不缺仆人。”谁料李雯跪下道:“姑姑别赶我们走。我会擦地,洗衣服,不要挣钱,只要姑姑给口吃的,别叫我和弟弟冻着、饿着就好。我一定会……”逸然看着懂事的李雯,一把搂在怀里道:“其实是姑姑害了你们全家,你不恨我么?” 李雯抬起头看着逸然道:“我知道爷爷和叔叔是犯了谋反大罪,我们才成了这样的。叔叔杀了您的母亲,姑姑还肯就我们。姑姑是大好人。我只有比他们干得更好,姑姑才会留下我们。我知道这里是您和周姑姑掌事。周姑姑不爱见我们,我只有求您了,留下我们吧!” 门首周凌凌也听到了,云:“那你们就留下吧。跟着你东方姑姑,好好学习诗文,刺绣。”李雯磕头谢恩云:“谢谢周姑姑,谢谢东方姑姑。弟弟长大了我一定会告诉他一切,叫他永远记住两位姑姑的恩德。” 凌凌把他们拉了起来。也觉得这姐弟俩很值得怜爱。又安排众家人不的一下人看待。叫侍书、侍剑领了银两替他们做了几件衣裳。下人们称李雯为雯姑娘,称霄儿做公子。从此只管读书认字,海音闲时也教他们些功夫。李雯很认真,也很勤奋,可是到底有限。李霄却是块好料,大凡看过的都能一样做来。 离此不远的一个小镇赶集,很是热闹。东方晨露打扮得十分浓艳来邀海音赶集。 海音道:“多谢姑娘美意,在下处理完这里的杂务就要返程了。着实没空,姑娘还是另邀旁人吧?”转身要走,被东方晨露拦住道:“不行。每次来请你,都不肯,给我说出个道理来。”许峰也毫不客气道:“首先,徐某已订了亲事,不可以再招惹旁人。再次,姑娘如此不顾闺阁礼数,实在不像闺秀作为,所以你我永远也不可能有所沾染。” 东方晨露急了曰:“那么她呢?你怎么就可以和东方晓出双入对?她就比我淑德了么?”徐海音冷笑道:“是。她就是我未过门儿的妻子。我们之间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怎么样也不算违了闺训。那么你还要和她比么?”东方晨露张口无言,恼羞成怒,和海音动起手来。打斗声惊动了家丁、婢女。立时报与了东方晓和周凌凌。靖王亦在内庭闲坐,闻讯过来,只坐在厅前品茶观斗。 凌凌姊妹出来,见斗得厉害,点手叫过墨雪耳语几句。 墨雪出了门,不一刻请了韩氏夫人来。韩氏一见晨露气得浑身发抖,喝道:“住手。”二人停了手。韩氏斥曰:“不知羞的东西,还不快回去。头两日才送了你伯母出门;你父尚在病中;你便穿得如此红艳,还在你伯父家与客人动手,就不怕人笑话么?”东方晨露这才低着头走了。韩氏又向靖王夫妻赔了一通礼才走了。 靖王过来拍着海音肩头笑云:“如此你有得烦了。不过也好,也可拿来练手,功夫到不怕慌了!” 徐海音又好气又好笑道:“去——让你拿来练手,你要不要啊?” 靖王仍取笑道:“要啊!可人家没看上我啊!”凌凌脸上冷冷的走了,靖王忙去相扶。凌凌长吁一声,拨开他的手回屋去了。 海音却笑道:“等着挨雷吧!” 逸然默默转身也要回房。海音忙叫住道:“别回去了,天天闷着,总不舒服,出去散散心吧!”逸然点头。 府里的两个小丫头过来道:“府里闷得紧,姑娘能带着女婢去吗?” 逸然这才想起问她们的名字,从何处来?其中有一蓝裙婢女回云:“奴婢白蔻儿,十七岁。我娘是夫人当年的陪嫁丫头王春燕,父亲是这院里的老人儿白大海。除了管家,我们大都是当年大老爷的下人。”另一个年龄相仿的绿衣姑娘道:“奴婢与姑老爷同姓名蝶儿,今年十五岁,不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儿,是大海伯伯捡来的孤儿。”他们一次自报家门。 听完一院下人的报门。逸然道:“好。都去忙吧!”众人散去。逸然叫住蝶儿、蔻儿云:“白老伯夫妻,我娘提过很忠心的。你们从现在起专心服侍雯儿、霄儿有什么需要的,不懂得问宁儿、桂儿。”二侍女称是。逸然又道:“去请雯儿、霄儿来,带你们出府转转。”二侍女高兴的去了。 不一会儿带了李雯、李霄来。那姐弟两个白素素穿了一身。李雯也似凌凌、逸然般戴了朵白花。李霄则是绑了白色的发带,头绳。逸然不解云:“你们没告诉她们要出去吗?”雯儿忙道:“说了。姑姑别怪蔻姐姐。是我想着叔叔对不起您,我们又不能做什么,就陪着姑姑戴几年孝。算是替叔叔赔礼了。”逸然闻言搂着姐弟两泪如雨下。 许久徐海音方道:“别难过了,难为孩子们想得周全。我们出去走走吧。”东方晓擦了眼泪,吩咐蝶儿、蔻儿好好照顾他们姐弟。便带着他四个出门了。 路上,蝶儿、蔻儿果然尽心。逸然与海音商议:“雯儿、霄儿勤勉上进,又识贤德。可惜身份不好,前程有限。”海音道:“她们叛臣身份是皇上钦定要脱奴籍,不那么容易啊!”逸然不再言语。海音看到有几个卖小吃的摊点,云:“你等一下,我买几样小点心,你与孩子们吃吧?”逸然点头。徐峰刚走到摊点前,蝶儿一声尖叫。徐峰本能的转面向逸然。在逸然的肩上横了一柄剑,东方晨露在背后劫持了她。蔻儿、蝶儿本能的拉住了李雯姐弟俩。徐峰向他们道:“别担心,这里有我,带他们回去。”二侍女带着他们依依不舍的哭着走了。海音的手摸向了剑柄,东方晨露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就算是死的那一刻,我也同样可以割断她的脖子。”徐海音投鼠忌器只好由着她走了。 出了城,东方晨露在一片空地停了下来。徐峰冷冷的站在对面。东方晓颈上的剑撤了。 东方晓缓缓回身,却忍不住笑了。只见东方晨露挽着随云髻,金花玉饰,眉心贴了黄花,画了杏色峨眉,俏眼水波也不知施了多少脂粉,本来鲤鱼唇偏画作了樱桃状。整张脸跟个名伶戏装般,似乎略动一动就能掉个人影儿下来。一身水红色衣裙,嫁妆一样。却又凝眉立目手横宝剑。 东方晨露怒道:“你笑什么?”东方晓道:“姐姐要登台么?”晨露不解曰:“什么?”逸然劝道:“打扮的过了!”晨露却恼了道:“住口,你出招吧!” 逸然“啊?”了一声。 东方晨露继续道:“你赢了,将军归你;我胜了,你退婚,将军归我,你离他远点儿。” 逸然闻言只管笑着。东方晨露大怒横剑指向逸然。 徐峰忙拦在中间曰:“我跟你打。”晨露道:“你怕她打不过我?”海音气道:“她就没学过,你不是欺负人吗?”东方晨露张口结舌道:“那么你又喜欢她什么?” 海音气极不待理她。逸然笑云:“姐姐长我几岁,该比逸然懂得多一些,难道天下的情皆是打出来的?海音不是玩物,谁胜了算谁的!”晨露道:“那你说怎么办?”逸然过去道:“你们好好谈谈,也许你能找到答案。或许是你想要的;又或许不是你想要的;你自己裁度着办吧!”说罢转身便走。 徐海音一把拉住道:“你在说什么啊?”依然轻轻的拉着他柔声道:“和她好好谈谈,迟早是要解决的。我回去等你。”逸然放开海音缓缓地走了。在徐海音眼里,此一刻的她竟是那样的宽容大度! 逸然走后,他二人各自收了剑。东方晨露依然问曰:“你到底喜欢她什么?我真的就那么不堪吗?”徐峰吁了口气云:“我们走走吧!” 二人走着。海音道:“女孩儿家的美不在她长得有多美;也不是她家里有多少钱,她招式有多厉害。你知道么?”晨露不解道:“那要什么?”海音指指自己的心道:“在这里。它是由内而发的端庄、高洁、宽容大度。那才是最让人心醉的美。其实你不必为谁而打扮的这个样子,其实,你平常的样子何尝不是娇艳动人?只是,我……”不等他说完,晨露插口道:“真的吗?我平素的样子就很好?”海音微微点头。东方晨露不复多言,转身就跑。 徐海音顺着逸然走的方向寻去。走了一段,过见一白衣素服的姑娘顺着河水缓缓走着,赶上去,果然是东方晓。徐海音与她携手而行。逸然道:“谈好了?”徐峰苦笑:“你堂姐太心急,话未说完就跑了。”逸然淡淡一笑云:“慢慢来吧。或许有一日她就明白了。”海音点头。又走了一段,几个孩子在那里放风筝,好开心。二人驻足观看。逸然陶醉着,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海音看着她心下也陶醉了,是啊: 纸鸢凌空缓,稚子移步前。 香风和秀影,梨花绽笑颜。 清浅而怡人,不是桃源而胜桃源的生活不是他们常能见到的。继而道:“明日,我们也带只纸鸢来吧?”逸然含笑点头。直至孩子们累了,还家。他们方尽兴而归。 岂料,次日靖王带王妃、东方晓去拜会康亲王。 康庆王妃带着逸然出府去了城外的一处小院内,见到了昔日的芸妃,今时的郦茗香夫妻。 郦茗香对逸然感激万分,并托她向皇上谢恩。在五月二十万岁千秋时送上一副麻姑献寿图。康庆王妃回避了。郦茗香道:“看着皇上当日待你,胜过我们千万倍,妹妹怎的不动心呢?” 逸然叹了声云:“宫廷女人的智计,姐姐是知道的:今日你得圣眷便是万人之上;明日皇上挪了心思,便一落千丈;更有甚者,一是死了都不知道错在哪里。妹妹自知愚笨,如何能动得了那许多心思?亦知皇上盛情,只是不敢领受。只化作忠字守着便是。” 茗香闻言摇摇头道:“妹妹错了。忠,乃心中之最重者。难道妹妹胸中并无情爱?若有情,又岂会忠字最重?皇上今日能容的你,敢保此时不传入太后耳里,能容能否?说的好了是自重自德,说得不好连欺君大罪也是有的。念着昔日姐姐曾受你的大恩,才说上几句。纵不得妹妹心意,亦属肺腑良言,妹妹三思啊!” 逸然低着头。半晌,道:“妹妹现下已是怀化将军徐海音的未婚妻。三年孝满,成了亲许久好了。” 郦茗香道:“妹妹糊涂啊!三年守孝,焉知其中不生变化?皇上、太后召你入宫只需一道圣旨。谁管你守丧不守丧来?常言道: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圣上!纵皇上不忍,太后呢?难道不念得孙心切?自识得你,皇上便不再召幸嫔妃,难道太后就不问情由?宫中上下人多口杂,想要瞒得住,谈何容易。况我朝便有献妻入宫的,区区三品将军拿什么周全你?似姐姐这般,难道也有你这样的一个福星救命不成?你既对将军有情,难道不怕他又大难?姐姐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了,妹妹莫怪。” 逸然勉强一笑道:“姐姐金玉良言,妹妹若怪,可还成个人?只是,进宫实非妹妹所愿,还望姐姐指点。” 茗香叹了口气道:“姐姐若有对策,亦不会有这般辛苦了。”她二人执手相叹、无可奈何。 康庆王妃却回来道:“我们出来许久,再不回去恐众人生疑。若有心,日后尚可相见,何必急于这一时?”逸然拜别,茗香一句“珍重。”泪如雨下,再说不出话来。 逸然逸然随康庆王妃上车而去。岂料竟是缘尽诀别,永无相见,此系后话。 却说这边,靖王夫妻见逸然去了好久,忙起身相问。康庆王含笑未答。康庆王妃与逸然已然回府。众人在王府用了一餐。三月二十便启程返回东都。 临去时,将宅院托与舅舅、婶娘。一并带了李雯、李霄、蔻儿、蝶儿、白大海夫妇上了路。 ------------ 第十五回 旧咏新裁 四月二十九,靖王等一路车马午前便进了洛阳城。皇宫自然也得了消息。逸然来去三月有余,皇上思念难禁,次日一下朝便带着聂群赶往了馨香苑。见逸然形容憔悴,又要接入宫中,逸然不肯,推说身体不爽,不宜挪动皇上才做罢。 皇后着人来请皇上,皇上十分不悦。逸然将下人打发了出去,才将郦茗香送的寿礼献上。 皇上接了细观之;知系芸妃亲笔,那形韵、神态无不传神。皇上不由得想起了昔日情分,难免伤怀,一声长叹。 逸然笑云:“就知道皇上情长。若那日果然斩了,竟不知道这贺寿图该由谁画了?” 皇上闻言收了心神,道:“由你画,可愿意否?” 逸然笑曰:“那也罢了,只是怕连张飞也吓走了神儿哪!” 皇上笑云:“你便是画个判官出来,我也是收的。” 逸然笑道:“贺寿之际画个判官出来,您那些文武大臣,后妃娘娘们不吃了臣女才怪呢?” 皇上笑曰:“便是吃,也轮不着他们。就你会哄朕开心。罢了,朕先回宫看看,改日再来看你。” 逸然行礼送了皇上出来。逸然带着宁儿、桂儿去徐府拜望。 徐大人不在府上。夫人见逸然来了,欢喜的很,略坐一会儿,徐夫人告诉她,五月初一乃是海音的寿辰,请她早些儿过府。逸然答应着,又坐了一刻便回府了。 徐夫人替海音置办所用物品,却见海音正与一紫衣女子说话。徐夫人道:“峰儿,逸然方才来过了。我请她过府。你若忙完了,便去置些果品、甜食,女孩儿家大约都爱吃的。”海音应声。 徐夫人便往回返,那紫衣姑娘却上前福了一福。道:“请问,可是徐夫人?” 夫人颔首,问曰:“姑娘是……” 那姑娘笑道:“伯母,我是晨露。” 徐夫人“哦。”了一声。看着徐峰。 海音淡淡道:“她是逸然的堂姐,东方晨露。” 徐夫人方笑道:“逸然是我家儿媳,姑娘有事,还请进府一叙。” 海音忙道:“我们讲完了,还是叫她领孩儿给逸然买些爱吃的瓜果甜品吧。” 徐夫人谦让道:“这如何好麻烦东方姑娘?” 东方晨露却巴不得,赶着赔笑:“不麻烦,就让晨露陪他走一遭吧?”说着挽了海音胳膊便走。海音忙掰开她的手。 徐夫人的脸已沉下来了。道:“东方姑娘先请回吧。老身忽然想到还有别的事情对峰儿说。”说完向海音道:“你随我进来。”母子两个没待晨露回答便进了府门,将她晾在了门外。东方晨露无奈只好走了。 这边徐夫人回到正堂,坐了沉着脸道:“你跟我说实话,门外的丫头到底是谁?” 海音忙上前替徐夫人揉着肩头道:“她真是逸然的堂姐,只是她对孩儿存了些心思,所以纠缠着。孩儿的心思您还不知道?岂会与她有所牵扯?” 徐夫人点头道:“嗯。逸然是个好孩子。若不是她有孝在身,早替你娶回来了。我儿不可做负心之人。” 徐海音点头笑云:“孩儿知道。不过明日逸然真的会来吗?” 徐夫人拍着海音的手道:“真的。你还不去买身合适的衣服来?按照惯例,圣上会许你一日休息,今年可许了?” 海音道:“许了。” 徐夫人道:“好。那你去请逸然帮你挑身新衣服吧?” 海音笑云:“不必做了,你儿穿什么都俊的!” 徐夫人拉着他道:“傻儿子,逸然是咱家的媳妇,就该替她做些新衣服的。她父母不在了,我们自然该处处照应,难不成还叫别人照应了?” 海音道:“儿知道了。” 徐夫人“嗯。”了一声道:“若银子不够了,你再去账房支些。莫教人看着小气了。”海音闻言施了一礼出去了。 来在馨香苑,海音说要置些衣物。 逸然便从闺房取出一套宝蓝色金丝团花纹剑袖、金丝腰带,让他试试。徐海音穿起来竟是十分合适的。笑道:“你何时买的这样合适?” 宁儿插嘴道:“哪里是买的?是小姐一针一线亲手做的,姑爷穿起来自然合身。” 海音闻说,忙脱了下来。逸然道:“穿得好好的,怎么又脱了?” 海音笑道:“这可是我的宝贝。明日当着众人穿起来,让他们也瞧瞧娘子的手艺。” 逸然佯怒:“又浑说。平日家能者穿吧,又不怕羞的显摆什么?也不怕人见了笑话!” 海音笑着让宁儿寻了块布包了起来。道:“就在这里放着,别叫人动。晚些回来,我再取回去。” 逸然笑道:“什么好物件儿,还用这么宝贝着?” 海音正经八百道:“你可不知道,这是我第一件儿姑娘送的衣服。当然宝贝了。” 逸然故意道:“我却不信。” 海音急了:“我可以对天发誓!” 逸然忙扯住:“信你就是了,无端端的又启哪门子的誓?” 海音方笑了。说是徐夫人叫他买些瓜果,来邀逸然。逸然自然是肯的,二人便出了门。 五月初一,海音果然穿了那身袍子。靖王夫妻,穆青山兄妹皆来道贺。 巳时一刻,逸然方带了宁儿、桂儿来。 青山笑云:“今日海音寿辰,逸然可带了贺礼来?” 逸然含笑不语。海音过来道:“早穿在身上了。” 倩菊看了许久半开玩笑道:“可见是花了心思的。那针线可与皇宫的绣娘一较了。” 逸然道:“姐姐莫取笑了。若与姐姐的手艺相比可就东施效颦了。” 青山怔怔道:“我怎么没见过?” 逸然自觉失言了。便只是笑。海音也道:“谁的?总不会……”逸然忙悄悄拉拉海音衣袖,海音方明白过来,不问了。 众人听戏入席。席间,靖王道:“五月二十皇兄千秋,照理说逸然也该送贺礼进宫。不知道逸然可否备下了?” 逸然摇头道:“苑里一应用度皆出自宫中,哪儿有什么稀罕物件儿上寿。” 青山低头沉吟:“这倒是实话。” 倩菊道:“逸然最善诗文,不若作新诗一首上寿。” 靖王曰:“不可。若果如此,倩妃见了,岂不坐实了上年园中欺君之罪了?”逸然默默点头。 凌凌道:“不如做些针线,也显得诚心。” 逸然道:“那也罢了。宫里不缺绣娘,岂不平白的招惹笑柄?” 靖王忽地双眼一亮:“海音何不施一套简单的剑法出来,我请宫廷舞娘来化作剑舞,叫逸然学了。既新奇,又投皇兄所好。”在场者皆称“妙。” 海音却道:“靖王善颂,有你高歌,岂不更好?” 靖王道:“这个不难,汉《大风歌》即可相和。倩菊操琴,以琴音相扶;《大风歌》相和;剑法舞之,必有可观之处。”众人皆甚是。 此后,日日在靖王府内演练,果然不错。 五月二十圣上千秋日,文武皆有贺礼,独不见东方晓来到。皇上便觉无趣。内宫相贺,倩妃奉上一曲,笛音精妙。皇上似全不在心上。 忽地琴声起《大风歌》铿锵悠扬,靖王颂之,舞场中一女子执剑起舞。似舞,亦似武。剑法中加着柔媚;柔媚中带着剑招。不是东方晓是那个?只见她一身水蓝似男人一般挽了秀发丝带飞扬,耳下却配了一对宝蓝色耳坠。护腕、腰带、软靴一色宝蓝。长剑飞扬,剑穗浮沉。真个刚柔并济,身影娇美。直教人嗔目结舌。皇上心下大喜,不觉露了出来。太后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莫非皇嗣之望,将寄于她?曲终舞罢。逸然收剑上寿,口称万岁。皇上赐下珍奇无数。 席终,逸然更衣将回府,聂群来请:“列为慢行,皇上请各位听萧阁内小坐。”众人随聂群至听萧阁。 皇上、玉淑妃、乐妃在座。靖王等又见礼。皇上道:“勉了。你们作的剑舞真很喜欢。《大风歌》虽词好,意合。朕似乎总觉不足。不若你们现填新词,倩菊抚琴,逸然舞之。如何?” 玉凤便有心遁逃:“臣妾无能,叫人去备些果品、香茶。” 皇上道:“罢了,近日也够你劳碌了,今日歇歇。叫聂群备去。你虽不知琴韵、诗律却可以陪着逸然。坐着吧?”聂群去了。 时刻不大,在听萧阁设下桌案、瓜果。 靖王道:“不知皇兄欲以何为题,以何为韵?” 皇上曰:“题韵为限,好些妙句佳词皆隔在外了。今日只要词句好不限题、韵。” 皇上转头对海音道:“依朕所见,席间逸然所舞出自你的剑法。近日也饶不得你。逸然换为文作,他们做出来,你也要以武献寿。” 海音一时没听明白道:“要臣跳舞?” 皇上笑云:“想什么呢,要你舞剑?你若能轻歌曼舞,不成奇闻了?”此语一出,在场皆笑了。 乐妃举杯浅尝一口。靖王观之,踱了几步曰:“臣弟有了一阕,只是对皇嫂略有不敬。” 皇上笑云:“你且念来。” 靖王施了一礼曰:“ 摘仙韵 明月皎皎, 汉河迢迢, 佳人举杯浅笑。 青山迎风醉倒。 欲上栏桥, 又见水荡路绕, 若仙步飘飘,维予逍遥。” 乐妃笑云:“靖王高才,我竟不知道这《摘仙韵》出自何处!” 靖王笑曰:“适才见皇嫂举止优雅信口诌来。” 皇上笑云:“‘摘仙韵’虽词不词,曲不曲;听来倒也有趣。海音舞来。” 倩菊想了想,琴声起,靖王颂之,海音舞来竟是一路醉剑。舞终曲罢,天近黄昏。 乐妃起身道:“臣妾不善诗、词。不知可否清唱一曲,以表寸心?”皇上点头。 乐妃便唱了一曲,歌声倒也甜润。 倩菊起身道:“臣女已了一首。”皇上点头,令其咏之,倩菊云:“ 青竹愿 疏影依依风清爽,独上兰舟静思量。 提笔欲书劲节志,万愿凝做一脉香。” 徐峰皱眉道:“诗词臣是不懂,可是这没法舞啊!” 皇上闻言笑了曰:“这回免了。即可不舞,朕亦有了一首: 春、人、缘、梦 春柳春花初回春,人潮人海觅伊人。 缘聚缘散本无缘,梦始梦终何惊梦?” 皇上作完,皆不作声了。独逸然道:“今日乃皇上寿辰,怎么作此丧气之语?皇上还不重作?” 见众人神色皆如此,皇上念曰:“ 喜春狂句 春归万里迎新来,羊毫饮墨慢展怀。 莫道庸人无是处,千岳烟波任吾裁。” 众人皆称“好。”皇上道:“逸然,你罚了朕一阕,你却一首具无,朕也不饶你了。” 逸然看看天色已晚,星光漫天云:“ 鹊桥仙 暮云霭霭, 墨香盈袖, 花雨纷飞红廋。 薄水小径静而幽。 斜阳却,兴致仍厚。 金杯玉盏, 瓜果美味, 能醉青山浓酒。 星光点点复难收。 晚风过,歌歇舞就。” 皇上听罢点点头道:“嗯。意境优雅,词句清浅。只是朕怎么觉得与靖王的‘摘仙韵’有相似处?” 逸然笑云:“‘能醉青山浓酒’一句,本来就是从姐夫的‘青山迎风醉倒’中化出来的。” 皇上笑道:“你倒会捡现成的,天色已晚,我们也‘琴歇舞就’进膳去吧。” 众人称是。入听萧阁,用了晚善,各自散去。 这日,太后正在宫下闲坐,皇后及各宫嫔妃都在。太后身边的,进来回话。报了乐妃等单独贺寿之事。 太后笑道:“对夫君是该如此尽心的。不过,哀家发现皇上对逸然郡主颇有好感,你们以为如何?” 皇后笑云:“逸然倒是个很尽心细致的,臣妾在娘家时,曾有缘相处三年,臣妾观她性情刚烈,心地善良,做事又尽心。至于皇上的心思,臣妾竟没有发觉!” 倩妃冷笑:“宫内尽知了,娘娘还未发觉,真是奇闻了。” 太后不悦道:“倩妃你竟敢当着哀家的面如此对皇后说话,你把君臣礼仪置于何地了?”倩妃心下不服,嘴上却不敢多言了。 倒是乐妃心思快,笑云:“臣妾听闻,逸然郡主已许给怀化将军徐峰了。” 倩妃方明白过来亦云:“他们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太后不复言语,令她们散了。 玉淑妃和乐妃一道出来,边走边云:“我见太后似乎不大高兴了,姐姐可知道错出在哪里了?” 乐妃道:“想来是太后有了召郡主入宫的心思。你、我皆受了郡主恩德,与她要好。少不得替她做些什么。太后不悦,想来也不会再动什么心思了吧?” 玉凤点头曰:“亏了姐姐心灵。但愿他们有终成眷属吧!”乐妃颔首。 她们走后,太后果然请了皇上来。太后道:“皇儿,继位也有些时日了,不见哪位妃子有喜。可是她们不称你的心思?” 李漼淡淡道:“称心不称心的都是如此罢了。” 太后云:“母后有心代你选个称心的,你可愿意?” 皇上叹了一声失言道:“罢了,她已名花有主了。何苦又为难她?” 太后若有所思道:“你是君王,想要什么,就该有什么。更何况只是个女人?” 皇上心中哀莫云:“她的心思不在朕身上,强留下她又有何用?”说完向太后施了一礼,走了。 这晚,海音陪母亲吃过晚饭,徐大人回来,面色有些不好。徐夫人想问又不肯说。 海音回到房中,徐大人也到了他房中。海音先请父亲坐了,斟上茶来:“爹爹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孩儿说吗?” 徐定邦点头,却又叹了一声道:“今天下午太后召见了老夫,给为父出了道难题,为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出口了。” 海音道:“爹有何为难,对孩儿说,或许孩儿也可以帮得上些。” 徐大人犹豫着:“正要你帮忙。我们……我们退婚好么?” 徐海音大惊忙道:“逸然哪里做得不好,您说给我,孩儿叫她改去!她会听的。” 徐定邦为难道:“并不是她不好,就是因为她做地太好了,才……才受到皇上、太后的看重……” 他的意思海音已然明白,急了:“爹,她可是孩儿下了聘的。” 徐大人沉默了许久:“今天下午,太后告诉为父,数年前皇上遭责的事。当年先帝打伤了圣上,子嗣上不容乐观。如今内宫不得圣心,皇上的心里对逸然有心。太后的意思是,希望峰儿……”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叹了口气,站起来云:“为臣当尽忠。峰儿自考虑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此后,好一段时日海音闷闷不乐。父亲的话常在脑海中盘旋,心情可想而知了。他甚至没有去看过逸然。靖王也觉出不对了,问之,又不得答案。将此事说与了逸然知道。逸然想着既然他连靖王都瞒,怕是不好叫人知道,便冒险独自前往。在一处酒楼见到了他。徐峰大醉,似乎连人都不认了。 逸然相劝,竟被一巴掌打在脸上,被赶了出来。逸然,心里又气恼又担心,只得留在了门外。 过了一会儿,东方晨露进去搀了海音出来,海音搂着东方晨露出来,口里还道:“你既然喜欢我,就嫁我好了。” 那晨露见逸然站在边儿上,却故意道:“我才不与你做妾呢!你不是与我堂妹订了婚了吗?” 徐峰糊里糊涂一划拉道:“去,我是看她封了郡主,有俸禄好领,才假说喜欢她的。她跟我又不是一路的;咱俩才是一路的。”晨露白了逸然一眼走过了。 逸然呆呆地站着,这个问题她还真的没想过。都说“酒后吐真言”,是真的吗?不,就算是真的,他是我的未婚夫,凭什么是别人送他回家?逸然想着便走了上去,压了压委屈道:“海音,我送你。” 说着去接手海音。却被推倒在地骂道:“不知廉耻!都说了不喜欢你,还跑来纠缠?”说完头也不回的带着晨露走了。 逸然傻傻地坐在地上,看着他们的背影,眼里噙着泪花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忽听身边有人道:“呦!小妹妹长得挺受人待见的。别坐地上啊!来哥哥带你回家。”说着便毛手毛脚起来。 逸然这才惊觉,站起来要走,被那人一把扯住。正纠缠不清时,有人从身后打倒了那泼皮。 逸然惊喜“海音?”忙回头……是皇上。逸然失落的告诉自己。 皇上打跑了那家伙,回身却见逸然失落的往回走着。叹了一声,赶上她,安慰道:“海音醉了,不然他怎么会那样对你?别放在心上。” 东方晓默默地低着头,走着。眼泪也悄然滑落。皇上忍不住想拉着她安慰几句。逸然躲开了,缓缓摇着头。 天色晚了,满天星斗,五月二十五戌时初刻。皇上与东方晓一前一后走着,谁也不说话。 送回了逸然,转身欲寻徐峰。却见他正倚在拐角里。李漼勃然大怒,抬手就是一拳。责曰:“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伤她?” 徐峰并没有躲。那一拳结结实实打在脸上,顿时一块乌青呈现。海音没有一句解释,转身就走。 皇上赶上,一把扯住,问云:“你见过太后了?是不是她对你说了什么?” 徐海音方道出了缘由。皇上与他边走边聊:“你别理她们。逸然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了你。皇上有的是妃子。他……不需要你担心!处理好你们之间的事,这期间你休假。”说完走了。 海音看看天色,是个时候实在不方便再去找逸然,便回了徐府。 这边皇上刚走了一段,就被人从身后打晕,带走了。 待他再醒来,是一间熟悉的屋子……?逸然挂在了梁下……她上吊了!皇上忙起身,下床……嗯?自己没穿衣服,床上一片殷红……他似乎有点儿明白发生了什么。 忽的想起,东方晓还在梁下挂着,忙解她下来,试了脉搏,还好没死。这才穿了衣服,去看逸然。 天已大亮,逸然醒了,坐在墙角里无声的流着泪。皇上背着身子坐在床沿儿上。低着头:“是谁?谁带朕来的?”逸然只管哭着。 蝶儿进来,她并不认得皇上,喝云:“什么人如此大胆?敢擅闯郡主闺房?” 喝声惊动了宁儿。进门,抬头,吓了一大跳,忙磕了头。拽了蝶儿出来道:“你想死,别扯着别人!那是圣上?瞎咋胡什么?” 蝶儿仍道:“可是,他……” 宁儿忙捂了她的嘴,在耳边低低道:“就算是有什么,也不许多说,你不要命了?” 蝶儿方不做声了,跟着宁儿离开。她们倒是守口如瓶。 屋里,皇上和逸然依旧沉默着。皇上的脸上似火烧般滚烫,年近而立的他,第一次感到了不好意思。 许久,许久,站起来道:“朕不会就这么让你留在外边的。”说着递了金龙逐日过去:“恨我,就杀了我。死在这柄剑下,你不必负任何责任。” 逸然接了剑,拔了出来。青锋湛蓝,寒光闪闪;皇上闭了眼睛,真的让她杀。逸然握剑的手在颤抖。她恨他,可是真的要杀了他吗?自己没杀过人,刚何况是当今圣上!母亲的谆谆教诲,君臣典仪;昔日的恩德,她下不去手。更确切地说,她冲不破法理的约束。 “噹——”地一声,逸然将剑掷在了地上。 皇上闻声睁开了眼,俯身捡起了剑,还了鞘:“好。你既然选择了朕,就不许再寻短见。朕会择吉日迎你入宫,你永远不必担心宫廷内斗。” 皇上说得很笃定。逸然凝眉,质疑:“你要做什么?” 皇上道:“降位、驱逐,宫苑里只会有你一位娘娘。” 逸然冷笑道:“好个薄情的君王,若干年后,我或许也是她们中的一个吧?”皇上没有回应,走了。 锥心的一幕在眼前又一次出现:逸然坐在窗前落泪,东方晨露扛了个人进来,放在床上。东方晓一见是皇上,以为出了什么事。东方晨露给他吃了一丸药,走了。之后,皇上狂性大发,就发生了那可怕的一幕。每每想至,便觉自己污秽不堪,痛不欲生。忽然,扯出短剑狠狠的划向了手腕,血一滴一滴滑过手臂,落在地上……她却没有死,她只是有些恨自己。 从那以后,海音来了几次都不见,东方晓也多了一个排解的方式。 从蝶儿的口中听到逸然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日泪眼不干。徐海音忍不住越墙而入,一推门就看到逸然手上的金龙逐日割向手腕。血染红了整个手腕。忙冲上去,将短剑夺了下来。看时昔日那洁白的皓腕,横七竖八的划了十来道口子。 海音手上的短剑掉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伤的她这么深。海音拉过她的手腕,想替她上药。 逸然将手臂抽了回去,她根本不在乎会不会痛。 海音气道:“你恨我,可以杀了我,甚至可以杀了东方晨露!为什么?为什么伤害自己?” 东让晓冷笑道:“与你徐大人相干么?” 海音见她的袖口都染红了。一把扯过将她的手腕,死死擒住,一只手从怀中取出金疮药替她敷上,伸手扯了束发巾下来,替她包上。之后,将自己的护腕解开,露出手腕来,伸给了她:“你要出气,往这里。你是我许峰的,每一寸肌肤都不许你伤害!” 一句话切在痛处,东方晓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再也收不住。却犟着性子:“你我无缘,你退婚吧!”逸然在恨自己。 海音只道:“绝不。我徐峰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只爱东方晓一个,只娶她一人为妻。如违此誓,天地诛之,尸骨不全!” 逸然越发悲痛难禁了。他越真心以对,逸然就越难过。海音将她抱在怀中云:“那都是醉话,别伤心了。我的心你现在该明白了吧?” 逸然心中伤痛,却只能放在心里自己疼着。海音见她难过的样子愈盛,只道她还不肯原谅,便讲出了他父亲的话。他越体贴,逸然就越觉得配不上他。他是那样的优秀,而自己却……还有什么脸面再嫁给他?怎么可以这样侮辱他?逸然掰开他的手,哭着跑出去了。 海音失魂落魄的出来,东方晨露站在那里。面上不悦:“你不是不要她了吗?又来这里干什么?”海音没理她。 东方晨露冷笑道:“一个不洁的女人,也值得你这样吗?” 徐海音利剑般的目光刺向东方晨露。却见她笑盈盈道:“我送了一段姻缘给她。哦,对了,就是那天救她的男人,你不是也认识吗?我看着不错,就送给了她。做为你戏弄我的回报。你那小美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后来……,我听说她还上吊了,好可惜哦!竟然没死成……” 徐海音怒极,双目冒火,紧紧握着剑柄,起了杀心。 东方晨露却道:“不急,你再不追?怕没机会见到她了。” 徐海音如梦方醒:是啊,她受了那么大的屈辱,会不会去寻短见了?可是,逸然去哪儿了?我该去哪里找她?徐峰心如火焚,却渺无头绪。一把擒过东方晨露狠狠道:“她去哪儿了?” 晨露并不反抗,向逸然去的方向一努嘴,笑云:“不过那男人也追去了,现下该是很热闹的吧?” 徐海音怒极,一掌拍下,正中心口。东方晨露尽全力多出去了一些,饶是如此仍气血翻涌,两肋胀痛,伤了内脏。徐海音才不管她死没死呢,早走了。 在一条小河边,找到了逸然,皇上正劝着。 海音一见怒由心生,拔剑便刺。那皇上闻声回头,见是海音,却没有躲闪,闭了双眼:“你知道了,就动手吧!” 海音的剑直奔心脏,已刺破了最后一层衣服,他的手在颤抖。 逸然还在犹豫着:她,或许已不想再救这个毁了自己一切的男人。 聂群跪在地上哀求:“将军!将军!伤了姑娘,不是皇上的本意啊!那天回来皇上就告诉老奴了。他也是被东方晨露害的啊!他不应该受这样的惩罚的,对不对?如果皇上是清醒的,他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徐海音的眼中全是浓浓的恨,可是剑却没有再往前刺。 聂群也看出了他的犹豫,忙继续:“他是皇上,一国之君,杀了他会天下大乱的!您是大将军,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皇上的为人您应该清楚啊?他到醒来还晕晕乎乎的,一定是东方晨露给他吃了什么催情类的药,不然怎么会那样?” 是啊,海音忽然记起东方晨露的话“我送了一段姻缘给她。”一定是东方晨露,可是他毕竟毁了逸然,怎么可以放过他?看着只求速死的皇上,看来他的心里也不那么好过。是啊!没有他,东方晨露也会找别的男人,或许,真的不能怪他!可是只要有他在,逸然怎么可能毫无顾忌的嫁给自己。杀了他,如何面对天下?他终于下了决心,将剑狠狠的掷在地上。 扑过去抱住逸然,眼中噙着泪花,好痛心道:“对不起,我下不了手……” 这一次,逸然没有躲开,这是她意料中的结果;或许这也是她希望看到的结果。流着泪云:“我知道。你的品形,注定了这样打结果。我不怪你,从来也没有怪过你!” 皇上举拳打来,口中云:“你可以杀了我,却不可以冒犯她。” 海音忙移开了东方晓,迎战。二人斗在一处。 忽然,一柄长剑刺来,那人口中骂道:“贱人,既然你舍不得死,姑奶奶送你一程。” 逸然转头看时,却是那位堂姐,东方晨露。 皇上撇了海音扑向逸然。那剑便刺在了皇上臂上。 徐海音也看到了这一幕。想到她害的依然如此悲惨,而那伤口是到死也不会愈合的。杀意顿生,一跺脚,地上的长剑飞起。徐峰伸手接剑,毫不犹豫便给了她一个对穿。 东方晨露惊异的看着海音,艰难的问:“为什么?你可以这样爱她?却……不可以……爱我?” 徐海音“哼”了一声,冷冷道:“蛇蝎心肠,谁会爱你?”东方晨露只听听得倒在地上,气绝而亡。 东方晓忙取了帕子替他包上。三人送皇上回宫,宫里自然风波大作。首一个,便是皇太后不依不饶,一顶谋反的大帽扣下来,定要连座九族。皇上想着若非东方晨露,又怎会与逸然那般亲近?那相思情债,又到何时了却?想着,倒是愿意替她开脱一些:“东方晨露虽有刺驾之罪,念其并不知情,业已伏诛正法;传扬出去,又不知将是怎样的说法?若论及谋反,岂不连逸然也牵连在内了?不如将此事按下,永不提安生些。” 太后看着逸然,也明了皇上的心思。不悦道:“随你了。”转而对东方晓道:“今日之事,哀家是不知根底。但皇儿替你舍身挡剑是没错的吧?莫负了他一片痴心,今晚留宿听萧阁。聂群,安排下去,皇上今晚就寝听萧阁!” “啊!”在场人无不惊讶。 简太后却不理他们,拂袖而去!太后的态度如此明了,徐峰听在耳里头皮发麻,暗道:糟了! 天晚了,逸然不敢抗旨,去了听萧阁。海音素知逸然性情,哪有个不担心的?也不肯走,跟了去。 皇上虽不乐意,可是也怕逼急了,逸然会做出让他后悔一辈子的事;毕竟她也死过两次,生死对她来说已无关紧要。三人对坐听萧阁,再也找不回昔日的感觉。 靖王闻听皇上遇刺,匆忙入宫,却发觉今日气氛异常紧张。叫了海音出来,却闻不出端倪,看逸然神情低沉悲默,像是受了什么大的委屈;皇上的脸上也绷得紧紧的,似乎深怕会有什么意外;而他却一无所知,心下更是不安。这种感觉真烂啊! 连日来,逸然都没有睡好,此刻有些犯困,伏在案上。皇上向秋痕、碧欣道:“服侍你们娘娘休息去。” 二侍应声,逸然也去了。海音待要说什么,皇上云:“不管你愿不愿意,她都是朕的人了。朕不会再放手。” 海音冷冷道:“你是皇上九五之尊,虽然高高在上,却不是逸然心里想要的。为了她,请你放手!” 李漼据理力争:“一女不嫁二夫,逸然品行端正,恪守闺训,她不会再选你,该你放手!” 海音的不平静带在了声音里:“难道,你情意逸然就这么不开心下去?” 皇上很坚定曰:“只要你放手,朕会让她开心起来。” 海音冰冷的盯着皇上,皇上面无表情的回敬,气氛越发紧张起来。 许久,皇上缓和了些曰:“我们或许该听听她自己的选择!”海音点头。 一夜对坐,二人相视无语。天明后,三人各干各的去了。逸然由聂群带侍卫送回馨香苑。皇上照常上朝,却命聂群都办封妃事项。徐峰回府立即找秦氏商议迎娶礼仪。 逸然失魂落魄呆在闺房黯然伤神,皇上与许峰的对话,她一句不落听在耳里:皇上的话在理,女子当以守节为重!海音的话入情,自己的心在那里。可是今日的她,已非昨日,选择他等于侮辱他。他那样一个武艺卓绝、相貌出众、品行又好的人,怎么可以娶一个失节的女人?不可以,不可以那样委屈他! 正想着,凌凌来了。看着逸然的样子,隐隐猜到一定出了什么事情。问曰:“有什么为难的事,说出来我也听听,或许姐姐能帮你呢。” 逸然双目无神,微微摇头:“不必担心,没什么事情了。” 凌凌不道:“你我一处长大,母亲不在了,你不同我商量,要与那个说去?”逸然含泪不语。周凌凌也拿她没辙。 海音来了,很凝重道:“逸然,我与母亲商量过了,下月迎你过门!” 逸然勉强一笑曰:“不必了,你送个退亲文书来吧?皇上的话在理,女子当以守节为重。” 海音急了道:“不可以,你明知道嫁入宫门会有什么样的生活?明明知道那样做我们都不会开心,为什么还要伤害我,伤害你自己?” 凌凌闻言大惊,拉住逸然道:“你再说一遍?” 逸然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我要嫁给皇上。” 凌凌眼中一千个不相信,一万个想不通:“为什么?” 逸然默默低头,含泪不语。海音难过的摇头道:“不要。我不要你进宫,你的心里不是只喜欢我一个的吗?” 逸然流泪道:“是。真因为如此,我才不可以嫁给你,让你蒙羞!” 海音道:“我不在乎,我们远走高飞。只要我们可以在一起,怎么样都会很开心……” 逸然哭道:“可是我在乎,皇上在乎,太后在乎。皇上从前不会放弃,现在就跟不会放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要走向哪里,飞往何处?又怎么可能会开心?你凭什么和一个帝王争?白璧蒙尘,不值得啊?” 凌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的抓住逸然的手腕:“你说什么?” 逸然泪如泉涌伤心道:“我和……皇上有染!” 凌凌吓呆了,撒手了,与此同时也看到了腕上那横七竖八的伤口,她能感觉的到逸然心里那刀剜斧剁般的痛。事到此境,已无可挽回,凌凌默默地走了。 那句话也似刀子般扎进了许峰的心里。可是他仍不愿意承认:“你不爱他,从来都没有。要不然,你不会将自己割成这样?不会悬梁自尽?你也恨他对不对?” 逸然伤心道:“对。我恨他,我恨我自己,我更恨你,为什么东方晨露来了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把我丢下?为什么没有送皇上回宫?为什么我会有她那样的堂姐?为什么我会生在东方家族?为什么要爱上你,为什么……”她在伤害自己,伤害海音,她希望圣旨到时,他不会伤得太深。 徐海音被伤到了,默默地走向桌边,缓缓地坐了。逸然倒了一杯茶,静静的递了过去。海音看着她许久方接了,放在桌上。 二人对坐无语。“你决定了吗?”海音终于开口了。 逸然没有回答,只默默地。或许她也不知道答案。又过了许久逸然道:“你还会在来教雯儿、霄儿习武么?” 海音道:“会。包括你,我决不放弃。”逸然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桂儿来报,聂群带了好些赏赐。逸然只好去了正厅拜领。这回聂群带了两个小太监,十多个侍卫,一道圣旨,许多钗环首饰,奇珍异宝,还有几套凤裳、凤裙,看起来很正式的感觉。逸然已然明了,这是皇上在兑现他的承诺了。逸然凝眉伤怀。 聂群笑曰:“奉圣旨,奴才送来的是贵妃的服制,从今日起奴才得称您娘娘了。”逸然苦笑一下,泪都快下来了。 聂群却低声道:“皇上在清肃内廷了。” 逸然大惊云:“什么?” 聂群道:“皇上的本意并不是让您以贵妃的身份入宫。皇上下旨内廷无宠嫔妃一律发回原籍任凭嫁娶。有宠妃子软禁掖庭宫;就连皇后都要将为惠妃。只留了玉淑妃和乐妃两位娘娘,只为了您不孤独做伴儿的。” 逸然瞄了一眼发呆的海音,叹了一声,带着皇上的赏赐,随聂群进宫了。 在紫宸殿外拦下了清肃内闱的圣旨。 聂群进去禀报:“逸然郡主进宫叩谢圣恩,就见圣上。”李漼开心的迎了出来,一进大殿逸然跪下道:“臣女求皇上一样东西。” 皇上有些意外:“什么?” 逸然很镇定曰:“求皇上赐臣女三尺白绫。” 皇上不解,眉头微皱,往下压了压眸光:“为什么?” 逸然道:“皇上圣旨一下,臣女便是祸国妖孽。臣女情愿现在领死,亦不愿看到东方一门羞于见人。”皇上冷沉无语。 却听殿外云:“所幸你有此觉悟,若不是听见你这番心思,哀家断容你不得。”寻声望去却是简太后到了。 皇上上前请了安。太后正坐云:“你且起来。”逸然叩了头,站起来。 太后云:“在殿外哀家见到了清肃内闱的圣旨。哀家大惊,何时起皇上变得如此薄情了?若此旨传下,莫说内廷,即是前朝亦难保不乱。皇儿,可否给哀家一个说法?” 李漼云:“宫内好些嫔妃儿皇都没见过,亦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们,何苦一直耽搁着?不若赐下恩旨银两发还原籍,凭其嫁娶,亦不算太过。” 太后冷笑:“那么是有宠嫔妃有过了?” 皇上很干脆不,带丝毫犹豫:“没有。” “那为什么发往掖庭,终身监禁?”简太后的声音带着冷沉。 皇上道:“逸然单纯,没有心机,儿皇怕她受了暗箭。” 太后怒道:“那你就不怕其他嫔妃心寒吗?她们尽心尽力服侍你,不得真心也就罢了,还落得如此境遇,她们会怎么想?她们的父兄会怎么想?你别忘了,那可都是封疆大吏,肱骨重臣。你就不怕朝廷不安,毁了祖宗基业吗?”皇上无语。 太后站起来看着逸然:“这里交给你,劝不回圣意;哀家不和你算账,哀家会灭徐海音的满门。还有六月十六册封东方晓为贵妃,迎入宫门。若有差错,你知道徐海音会怎么样。”说完走了。 东方晓如雷轰顶,跌坐殿上。完了。和海音的一切彻底完了。东方晓暗思:太后可以忍心杀掉自己的亲孙儿,自然也能对徐峰下手。她跪爬几步,到了皇帝脚前,扯住皇上衣角连连摇头,泪水潸然而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上搀起她,柔柔道:“不需要,你我之间不需要求的。”抬手:“聂群,圣旨到了哪里?” 聂群回曰:“被贵妃娘娘拦下,候殿外。” 皇上道:“好。你立刻去截回来,待朕参详后再做决定。”聂群应声去了。 皇上拉起逸然,却舍不得放开她。逸然亦不敢再反抗了。她只能用自己去换徐海音的全家。皇上伸手搂住逸然道:“你会接受贵妃的册封么?”逸然点头,心里的痛却是无可比拟的。皇上也发现了她的转变;当然也发现了她的痛,缓缓的放开了她:“朕知道你放不下他。别怕,就算入宫,朕也会给你时间接受朕的。你等一下,朕亲自送你回去。”逸然没有做任何表示,皇上去更衣了。 海音知道自己和逸然的距离越来越远了。皇上的决心让他感到了艰难。低落地他缓缓地走向宫门。他本来是上半夜的巡查,他却没有回府歇着。偏在宫门外撞见了微服的皇上和东方晓。 无奈的东方晓看了他一眼,走过了,那神情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异样。 徐海音上前施礼。皇上曰:“勉了。”转脸道:“逸然,你们谈谈吧。朕会在馨香苑等你们。海音,朕——我想约你和雨君在馨香苑坐坐。今晚不回宫了,你就在那里上夜吧!我已命人记录了。”说完先走了。 徐海音有些不明白。在逸然眼中,他看到了无助,无奈和无尽的心痛。徐海音低头不语,逸然缓缓地走着。海音也陪着就好像每一步都走在了他的心里:那么乱,那么痛。忽然,徐海音开口了,但是平静极了,云:“你打应他了?” 逸然强忍着痛:“是。正如他所说‘一女不嫁二夫。’我没得选择。我不想做败柳残花……” 她的声音低的连她自己都听不到了。却一个字都不漏地钻进了海音的耳里,流进了他的心上,像伤口上流进了盐水一样痛。海音强忍着,缓缓道:“什么时候?” 逸然道:“六月十六,太后的意思。” 海音“淡淡”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他们就这么走着。 快到馨香苑了,已经能看到馨香苑的门了。这是东方晓的家,她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惧怕。她不知道皇上的那句今晚不回去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那句会给他时间是不是还作数;她不知道她和海音的时间还剩下多少…… 逸然很不自信云:“记得,你曾经答应过陪我放风筝——还可以么?”逸然目不转睛的看着海音,那眼神儿几乎是恳求的。 海音撇过头去,眸中水汽不受控地想往上涌,他使劲的闭了闭眼,平静了一下,微微点头。 二人进了府,满府都来道贺。独李雯、李霄姐弟不悦道:“不对,姑姑是师傅的,你们定了亲,就因该结婚的,为什么要嫁给皇帝?”逸然默默不语。 海音上前拉住他们道:“雯儿、霄儿不许胡说!姑姑是好的。只是太后不许她嫁给师傅。” 雯儿道:“姑姑好可怜,师傅好可怜。” 霄儿却道:“姑姑不可怜。” 雯儿不解:“为什么?” 霄儿道:“姑姑看到了皇上的赏赐。她喜欢那些金银珠宝,所以才答应的。” 身后有人道:“不是的。姑姑舍不得你师傅。姑姑哭过了,你们看眼角还挂着泪痕呢。”雯儿、霄儿顺着声音望去……他们自然认得,忙磕头道:“女婢叩见圣上。” 皇上扶起他们来,感到了他们的沧桑和懂事。云:“你们是朕的侄儿、侄女,还叫朕皇叔吧。” 雯儿回云:“奴婢不敢。” 皇上皱眉曰:“你们恨皇叔了?” 霄儿道:“不是的。姐姐告诉我是爷爷和叔父谋反才害了我们。不能怨皇上,更不能怨姑姑。是霄儿,霄儿是奴才了,不配做皇室子孙。” 皇上听在耳里只觉得无比痛心。逸然行礼想说什么。皇上扶起她云:“朕知道你想说什么。看在雯儿、霄儿聪明懂事的份儿上,予以特赦。既然他们自寿州便跟着你,也不必挪动就住在这里;名入府册,他们就是你的侄儿、侄女。至于姓氏不必改了。海音正名收徒,成长教育还需你亲自指导。”逸然称“是。”皇上又云:“朕早就知道他们在你府上,就当是送你的礼物了。” 雯儿、霄儿磕头谢恩。皇上声音温和:“要你们记住姑姑的好,长大了好好孝顺。今后依然是朕的侄儿侄女。”雯儿、霄儿回曰:“记下了。” 皇上拉起他们进了正堂。早有桂儿请了靖王夫妻来了。逸然和海音不敢逗留,跟了进去。 正堂内摆了酒宴。皇上居中,令逸然陪坐,众人也都依次坐了。皇上道:“今日我是文公子,就如当日,我也是来领罚的。当我刚知道海音和逸然定亲的时候,是何等郁闷。所以我今日来领罚。没有君臣,不存在犯上。只希望昔日的朋友不要反目。曾记得去岁中秋,我们三个的谈话,不知道还做不作数?海音……你,会恨我吗?” 海音紧锁双眉,沉默不语。皇上叹了口气,满饮了一杯。他是皇上没人敢灌他的酒。许是心中愧悔,自己便喝多了。逸然令人搀他只客房。靖王心情随不好,但究竟还是系着周凌凌略饮几杯便回府了。雯儿、霄儿吃饱了也去睡了。 酒桌上只剩下逸然和海音二人对坐无语。海音只管喝闷酒。逸然知他心里难受,并不劝阻只静静地陪着。 终于,徐海音也醉了。逸然令宁儿、桂儿扶至客房休息。逸然起身来在园中。 天气有些闷热,逸然的心里也闷闷的。坐了许久,回到闺房,却见皇上躺在床上。 逸然心中阵阵不悦,喝道:“宁儿——”宁儿从外面进来。逸然道:“不是让你请到客房休息么?怎么扶在这里了?” 宁儿回云:“奴婢是要请皇上到客房的,可是皇上不肯,奴婢也不敢抗旨……”逸然闻言皱眉,没有再说什么。皇上坐起了来:“你去休息,别让人靠近,就说朕的话。谁敢靠近,定斩不容。”宁儿应声去了。 逸然呆呆的:难道……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为什么,我和海音就这样短暂;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她还在想着,皇上却过来。拉着她坐在床前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在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在你的心里,朕真的就那么不堪?”逸然坐在床头,低头不语。 皇上略带幽沉云:“为了你在宫里少一些磨难,朕只能跟着你。内宫的斗争恐怕是女人间最可怕的战场。朕已命內侍记录,从今日起你已侍寝,你不再是从前的你。从母后下旨的时候起你已经是她们的公敌了。这就是真为什么要清肃内宫了。朕本来想连玉淑妃、乐妃也清了。可是怕你在宫里寂寞,看在她们和你处的还可以的份儿上,暂时留下了她们。你和母后阻拦,朕不得以收回了圣旨,你要记得从此后,你没有了朋友,不只是以后,就连从前的都不可以再信任。你以后只可以信朕、海音、靖王。朕今日宴请他们也是希望他们不要放弃你,继续保护你。好了,熄灯睡吧,朕会信守自己的承诺的。”逸然没有动。 皇上把她挪进床里,自己去熄灯睡了,二人合衣而眠。 次日,已是徐海音亲自送了退亲文书。周凌凌道:“当真就无可挽回了?”海音默默点头。逸然接了置与案上,从来没有过的生份,让人看了极不舒服。 徐峰缓缓的出了馨香苑。心中堵得十分难过,便寻了个酒馆痛饮,直到月上枝头,酒馆打烊,方醉醺醺出来,斜倚着街角便睡了。 辰正二刻,海音方醒来,却在自己的卧房里。看看天色不早,早朝失误了。唤了秦福进来,问曰:“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秦福笑道:“公子有了什么烦恼,竟睡在街上,是少夫人和宁儿送您回来的。” 海音不解:“少夫人?逸然?” 秦福笑曰:“除了她,咱们还有哪位敢称少夫人?” 海音叹了声道:“秦福,以后别那么叫了。我已经送了退亲文书,东方逸然与徐海音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秦福闻言半晌发愣道:“为什么?少——东方姑娘昨晚送你回来,还满脸关切。要小的劝您酒大伤身,别再喝那么多,还叫小的今晨报了身体不适,不能早朝议事,看不出来啊!” 海音伤神道:“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入宫伴驾,做娘娘了。咱们徐府……终是无缘了。” 秦福急了道:“可是,可是就连小的也看得出东方姑娘满心里只有一个您啊!她怎么会进宫啊?” 海音垂头:“太后懿旨,谁敢违抗?” 秦福丧气道:“那不比死了还难受吗?”海音也沉默了。秦福垂着头走了。 徐峰懒懒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该如何挽回他的这段姻缘,还是该索性放手。从初识到此刻一年有余,她的心皆在这里。回想起寿州城外一路同行、五月初一自己寿辰,这或许是他最美好的回忆吧。可惜一切都变了。变得那么彻底,如果不是东方晨露也许他们不会走到这一步,如果不是东方晨露,也许他们真的可以幸福美满。海音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徐定邦散朝回来,也听说了海音退婚的事。料着他心中不自在,着秦福带了些平日里海音爱吃的来。海音忙起身相迎,却到底还有些酒力未退,没站稳。 徐大人忙扶住,令其坐下。道:“峰儿,爹知道你心里不好过,可是作为臣子你做的很好。逸然是个好孩子,我们……唉!”海音的性情他知道,便不再说了。 六月十四馨香苑分外忙,里里外外乱作一团,逸然却紧闭闺门一步都不肯出来。独自斜倚着床头发呆,聂群奉旨送来了凤冠、凤袍、金册、金印,逸然却理也不理。 聂群只好在外面候着。酉时初,靖王来到逸然房外敲门,逸然仍不理。靖王淡淡道:“宫里宫外风向不同,城外有人喜欢风筝,城里人也不知道喜不喜欢?”说完也不待旁人回话,走了。 他刚走两步,逸然的门便开了。逸然出来,靖王也不等她,逸然只好跟着。到府外,靖王拧眉:“你既然如此不愿进宫,为什么要答应他?”逸然低头不语。 靖王一指街角,转身回去了。聂群跟了出来,靖王也不阻拦。逸然来到街角,海音在那里,拿着一只彩凤风筝。 他们谁也没说话,聂群跟着也没有说一句话。 出了城,海音将风筝放上了天,将线交给逸然。二人共同扯着风筝线,依旧谁也不说话,气氛异常沉闷。 天色已晚,星光闪耀皓月斜倚,海音割断风筝线,那彩凤随风而去。 海音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愿你如此凤,扶摇直上。”逸然紧紧握着剩下的风筝线一句话也没有。海音知她心里难过,静静地陪着她。 “戌正了,你该回去了。”海音平静地说。 逸然点头。一切都那么无奈。聂群看着他们都有些不忍,但他不敢先走。三人缓缓地回程。按规矩,六月十五她便不能再见任何外人,六月十六进宫行册封礼,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相聚了,两个人都那么不舍;又不敢多说一句,诚恐对方再多一丝的伤。 夜,一丝丝的深去;星;一次次的闪耀;成了他们一刀刀的伤,都那么不可形容的痛。 风,有点冷,吹过他们身边,吹进了他们的心里。不约而同的一声长叹,二人同时愣了一下,脚下却没有停。路一点点少了;心一点点凉了;城门一步步近了;终于,他们进了城,再没有相同的路了。海音停下了脚步,借着月光看着逸然平静的双眸,许久,许久。 逸然也停下了沉重的脚步,仿佛这一切都走到了尽头。缓缓抬眼看着海音的脸,忍不住扑上去,她第一次抱住了她心头最重的人。 海音轻轻地拍拍她的背,强忍着,艰涩的启唇:“走好你自己的路,别让自己受伤!”说完轻轻地推开她。一切都那么轻仿佛风儿一样,淡淡的海音走了,他甚至不敢回头。 逸然默默的转身,泪悄悄的流下,她也走了。只剩下,月的沉寂。风,撕扯着夜的轻柔。一切都那么无言…… 逸然回到馨香苑,众人都围上来询问,她却一句也没有听到,径自来到闺中掩了门,提笔书云: 捣练子·鹊桥梦断 相守尽, 情缘浓。 昔日红鸾各西东, 星月洒尽悲与痛, 泪凝相送未敢涌。 书毕,心中若有所失。将笔投与案上,岂料那笔竟断做两截。逸然缓缓地拿起断笔。自语道:“断了,该断了。断都断了还留它做什么?”遂将那刚写的那阙《捣练子》撕得粉碎。伏在床上一通好哭。 ------------ 第十六回 午夜梦回 六月十五日,逸然一身素服跪在柳氏灵前哭着。靖王、聂群、宁儿、桂儿在侧,却无人相劝。逸然伤心曰:“娘,孩儿不孝。不能信守若言。孩儿辜负了母亲的心,孩儿不孝啊——”周凌凌止不住眼泪,跪在旁边搂住她泣曰:“别难过了,圣意难违,不是你的错。你看那蜡烛,虽然流着泪,烛火却那么高。娘虽不希望你进宫,却也很希望你幸福。不会怪你,只要你能好好的。你这样,娘会不忍心的!”逸然道:“或许娘真的不会怪我,可是我真的好恨我自己。”凌凌陪她难过着。 雯儿、霄儿跑进来,扑在逸然怀里。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凌凌站起来,走过一旁。逸然搂住他们哭来一阵。站起来将他们交在了靖王手上,曰:“姐夫,雯儿、霄儿聪明、懂事,就麻烦您了。”靖王颔首曰:“我会的。你放心好了,他们就住在我的王府里,我和你姐姐一定尽心尽力。”逸然叹了声云:“蔻儿、蝶儿一直都跟着他们姐弟,还叫她们跟着吧。这馨香苑原本是您的,还还给您。”靖王很不自然曰:“馨香苑还给你留着,哪天住烦了,还回来住几日,以皇兄对你的宠爱省亲不是难事。”逸然点点头。 六月十六,逸然被步撵接入宫中。礼仪诸如玉凤当日,见驾行礼、册封、拜见太后。大小事完已近午时。皇上赐了离紫宸殿较近的绫绮殿。逸然进殿都叫他们吃饭休息去,独自倒在床上发呆。渐渐地有些发晕,犯困迷迷糊糊睡去了。众侍女、公公也不敢去叫。戌时将过了,逸然仍没有传膳,本宫总管高旻急了;见宁儿、桂儿由娘家带来,想着她们亲厚些便求她们进殿相请。桂儿进去,却叫不醒逸然。 这时皇上喜滋滋过来看逸然,方知抱恙,忙传御医。御医替逸然诊了脉回云:“禀皇上:贵妃娘娘身体灼热,神昏谵语。四肢厥冷,脉细数,乃系肺卫之邪内陷心包,灼液为痰,痰热阻闭包络,清窍被蒙、需以清宫汤送服安宫牛黄丸,修养几日便好。圣上不必过于担心。”皇上点头云:“好,你去开方,煎药。”那御医去了。 皇上便守在身侧。不一刻,药来了。皇上试了药温,亲自相喂。亥正,皇上命宁儿、桂儿替逸然除了首饰,令众人退下。自己坐在床边看着昏睡的逸然,这是他想了许久的洞房,却没有想过竟是这样度过的。轻轻握住逸然的手,回想着过往的一切。渐渐地他累了,缓缓地伏在逸然身畔睡了。 天近晌午,逸然缓缓醒来。看着满屋的侍女,太监,心中无限烦闷。一个粉衣宫女,正巧看到,忙道:“娘娘醒了,可好些了没有?是否传膳?” 逸然想起来些,身上竟连一丝劲儿也没有。那宫女很是灵秀,忙伸手扶着逸然坐起。另一个宫女取了靠枕,逸然才发现,自己秀发散着,就连衣服也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边。 那粉衣宫女道:“娘娘,奴婢是这殿里的掌事宫女,叶琴娘。娘娘有什么需要,可吩咐奴婢去办。” 逸然“嗯”了一声:“我……这是怎么回事?” 琴娘云:“回娘娘的话,首饰是宁姑娘帮您除的,衣带是皇上亲自替娘娘解的。” 逸然闻言柳眉紧锁,面沉似水。琴娘一见心知这位娘娘不开心了,却不知错在哪里,不敢多言。 桂儿端了些清粥小菜进来,看到逸然的神色,将粥、菜放在了桌上。浅浅道:“娘娘,奴婢早上进来时,皇上正伏在娘娘的腿边熟睡,想来是累极了,坐在床边就睡着了。娘娘昏睡了一日,该是饿了,奴婢端了些清淡的,娘娘略吃些儿吧!”逸然闻言这才放松,点了点头。 逸然粗粗地吃了些,刚要躺下;宁儿进来伏在逸然耳边道:“娘娘,徐将军……他在墙外守了一夜。” 逸然微微皱了皱眉。宁儿云:“将军听说娘娘昨晚召了御医,不放心。所以一直守着。”逸然思量了许久,云:“你告诉桂儿,我不许你和桂儿再接近他。” 宁儿不解:“可是……” 逸然道:“我已经是宫眷。要断,就要彻底,不然会害死他。” 宁儿仍道:“如果将军不肯回怎么办?” 逸然强作心硬道:“等地死了心,就会走了。” 皇上来了,一身红袍,满面春风。看来在他眼里:这才是他的婚礼,一见逸然斜倚床头半躺半坐着。高兴地走过去,连逸然的君臣大礼都免了。一屋子侍婢跪着也不理。直管坐在床边说话。 逸然却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样子,淡淡云:“她们还跪着哪?” 皇上微微一愣,继而笑道:“平身。”众人方起,退至一边。 李漼又道:“你看着好了许多。”逸然并没有回答。皇上看她待理不理的,便不似方才那么开心了:“徐海音守在外面,你叫他进来吧!” 逸然冷笑曰:“我是内眷,他是外臣多有不便。叫他回吧。” 皇上愣了一下,笑云:“真的不见?” 逸然便躺下了。皇上笑云:“聂群,告诉徐将军贵妃大安了,叫他回吧。”聂群应声去了。 皇上又问:“用过膳了吗?”逸然吁了口气,依旧没有说话。皇上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琴娘忙道:“娘娘刚用了些清粥小菜现下病着,怕是累了。” 皇上点头道:“好。你们去吧。把门带上。”众侍者去了。皇上不悦道:“你既然已经是朕的妃子了,就不可以再想别的了。” 逸然抬眼看着他,一汪清冷:“臣妾不是一直在安守本分么?” 李漼气云:“难道你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逸然豁地坐了起来,一偏头道:“您还要我怎样?夫妻之实不早就有了?” “你——”皇上气得脸色铁青,站起来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朕不走,你别想这气走了朕,好去想他!”走过去抓住了逸然的手臂,才发现手腕上数不清的伤痕。他吃了一惊,皱起眉头道:“这怎么回事?” 逸然冷冷的抽回手,并不回答。皇上重新坐在床边,平静了许多道:“你恨朕?” 逸然淡淡道:“没有。” 皇上不信:“那为什么会这样?” 逸然依然很平静:“肉体上疼了,心就没有那么痛了。” 皇上好低落,长长地吁了口气:“朕不希望你留下那么多伤痕,等你病好了,朕会叫御医替你治愈所有可治愈的疤痕。” 逸然起身下榻,幽幽道:“随你吧!” 皇上拉着她坐下道:“你知道吗?朕虽有几个妃子,却只把昨日当成大婚,朕从心里希望你可以接受朕。” 逸然没有回答,因为她不知道可不可以放下海音,重新开始。 皇上黯然道:“朕知道要你马上回答有些不可能。即使答应了,也不是朕想要的。朕饿了,叫人传膳吧!”逸然命人传膳。 用过午膳略歇了歇,玉淑妃和乐妃相伴而来。皇上在内阁歇着。逸然披了件大氅由桂儿扶着出来。玉淑妃和乐妃上来参拜。逸然还礼请她们坐了,宫女儿们奉上茶来。 玉凤叹了口气曰:“绕了一圈儿,你还是进来了。可见是命,谁也没办法。” 逸然也叹了口气,略带打趣:“倒是我们几个的缘分。” 乐妃闻言笑云:“可也是你的福分呢!一进宫便是贵妃,听说你人未进宫就有了恩宠,我们可是至今无缘的。” 逸然面色转冷,不欲言语。乐飞忙道:“臣妾无礼,娘娘莫怪。” 逸然站起来道:“不怪你,命啊!”自个儿走到窗前,由于身子未愈,有些儿站不稳,宁儿、桂儿忙扶住。却见倩妃笑着进来道:“姐姐也来贺你了,可不知妹妹是喜的病了,还是愁得病了?只可惜了徐将军的一往情深了。” 逸然不悦,侧目,冷冷的盯着她。玉凤喝道:“住口。倩妃以下犯上,难道连宫规也不惧了?” 倩妃恼羞成怒指着鼻子道:“呸!三个草包,竟也在本宫面前托大?” 玉凤并不甚怒,嘲笑云:“草包不草包的。我们都比你品阶高眼睛里长了蒜苔,你也高不了。”倩妃气炸了,喝了声“你——”。再说不出话来。 乐妃只在一旁笑着。逸然则冷冷的去卧榻上躺着,懒的理她。倩妃气急要打玉凤。却听里面喝道:“住手。倩妃无视宫规,掌嘴二十。高旻掌刑。”玉凤、倩妃、乐妃方知皇上在内阁休息,忙参驾。 高旻不敢相违只道了声“娘娘包含”二十个嘴巴打得倩妃跟个猪头似的。倩妃含着泪,仍得磕头谢恩。皇上却余气未消云:“倩妃不贤,不知礼数,降为昭容,废除封号‘倩’。” 倩妃从未见过皇上如此盛怒只得谢了皇恩,委委屈屈出去。皇上找地方坐了笑问:“玉凤,你那句眼睛里长蒜苔是怎么回事?” 玉凤笑云:“不是人常说:眼皮薄如蒜皮么?长急了不就蒜苔了吗?”在场的人闻言都笑了,就连郁郁寡欢的逸然也笑了出来。 皇上仍是不解:“朕却没听说过。那是什么意思?” 玉凤云:“是我们乡间的话,就是说见不得人家好,眼热的不行。” 皇上笑道:“好。比喻的极好。” 玉淑妃、乐妃又说笑了一阵告辞走了。殿里只剩下皇上和逸然,逸然仍懒懒的歪在榻上。皇上挨着她坐下,看着她秀发披散,不饰朱华。石青色中衣,不觉心猿意马,想去亲近她。却见逸然目光如电,冷冷地看着自己,收了心意,扫兴曰:“你休息吧,朕晚上来看你。”逸然起身行礼,皇上摆手免礼,走了。 却说李昭容这边自然恨的牙根儿疼。拿几个下人出气,身边的那个贴身宫女思云道:“女婢听说:贵妃娘娘进宫前,皇上曾下旨废除宫里所有娘娘,就连皇后也要降位为妃,亏了太后才没有施行。不然她就是皇后了。主子怎么还招惹她啊?” 李婉青气地脸色铁青,一巴掌狠狠打在脸上,骂云:“你早干嘛去了?看着本宫成了这样才说,来人将思云拉下去重责四十。” 下人们来拉思云,那思云眸光清冷,微微凝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竟自己跟着去了,似乎并不在乎。 李婉青见状更是气得冒火,几个下人忙拿冷毛巾来敷,也被她打了出来。 天色晚了,下着小雨,逸然独自临窗而立。心里也似这天气般闷闷的,忍不住又想到了海音。昔日的欢笑维护桩桩件件都那么刻骨铭心。从衣内取出那只香猪佩,仍是那么香气怡人;笑容仍是那么甜;在她的心里却是那么痛。抚摸着香猪,不觉摇头叹息。 皇上来了,带着乌泱泱一堆人。逸然转身接驾,那是无可避免的。皇上伸手相搀,逸然不敢太违。他是皇上,只好由他拉着。皇上令人退了出去,看着逸然颈下香猪,半晌,很不自然道:“是他送你的?” 逸然点头。皇上冷笑一声:“到底是心有灵犀了。朕进来前在院外见他也在摆弄着一个这样的猪。它们是一对的吧?” 逸然“嗯。”了一声。皇上拿了件外衣替她披上道:“整理一下,朕陪你去见他。”逸然不解的看着他。 皇上很不开心道:“朕与他一处长大,不忍心看他那样儿,一天一夜没动地方儿了。” 逸然从心里感激他:“谢谢。但臣妾不能去,会害死他的!” 皇上冷颜道:“有朕在侧,谁敢妄言?”逸然福了一福去更衣了。 片刻,出来,二人不带任何人出了院子。在拐角处,徐海音倚着墙抚摸着那只香猪。李漼、逸然来之近前,海音忙以君臣礼相见。 逸然打心眼儿里不自在。是啊!早已不是从前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忍了回去。皇上让海音起来,长吁一声,远远的走了几步,背对着他们。左右无人,逸然望着背向他们的皇帝,缓缓道:“他是个好人。” 徐海音看着她无话可说,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什么。逸然柔柔道:“我已经是他的妃子了。不管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都必须要做到一个妻子应做的。所以我们也要忘记过去。你回吧,令尊、令堂会担心的。” 海音看着她,俊朗的脸上也挂了泪痕。良久,沉沉道:“一个人的爱,若能想放就放,那就不是爱了。你真的放下了么?” 逸然不敢看他,心里痛痛的,似在流血。强忍着云:“会的。”说着从颈下缓缓地摘下了香猪递了过去。海音没有接,依旧看着她,他知道她有多痛,他也知道该放手了。他所不知道的是:他们各自还有多久才能不痛。 逸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既然这样,我就把它收起来了。朋友一场,留些东西也算正常。”徐海音拿起逸然手中的香猪佩仍替她戴上,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心里滴着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眼看着等在不远处的皇帝,向逸然行了一礼云:“微臣告退。”说着也不待逸然回答,转身走了。 逸然看着他的背影呆呆的。皇上默默地走过来…… 逸然终于忍不住伏在皇上肩头哭了。皇上伸手搂住她,他第一次感到了他和逸然的距离;是那么近,却又那么渺茫。似乎可以感到了夫妻的感觉;又似乎永远也找不到夫妻的感情。竟不似逸然入宫前的欢愉了。逸然哭了很久,方止住悲声。皇上才陪着她回了绫绮殿。二人依旧同榻,合衣而眠。 徐峰出了皇宫,在大街上游荡着。他怎么也想不通,逸然怎么就那么心志一定的要跟着皇上。她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啊!她也不是一个可以将感情轻易抛洒的人;可为什么自己可以不计较她和皇上的事,她仍不肯跟着自己呢?如果她真的放下了,又怎么会如此憔悴?海音的心像被什么揪着般的疼。 恍惚间,他回到了徐府。一头栽到床上,似睡非睡,似梦非梦。他情愿在宫墙外守着那份儿不可及。徐夫人来了,带了些饭菜。海音懒得动,徐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心疼地什么似的。坐在床边抚摸着海音道:“难过就发泄出来吧!别憋坏了。” 海音伤心的情绪有些失控:“娘,峰儿也知道该放手了;峰儿也知道她不属于我了;可我就是放不下。听着她病了,我就想守着;听着她哭,我就想安慰她。她怎么可以就这么嫁给皇帝了?她真的就那么放得开?孩儿到底是哪儿错了?她就一去不回头了。”说着扑在了秦氏怀中。秦氏静静地听着,满腔关爱化作声声叹息。 徐定邦进来了,一把扯过海音骂道:“堂堂七尺男儿,为了一个女人,成了什么样子?明日老夫替你约了楚王的千金惠颖公主。她文武双全,与你年岁相当……” 海音没等徐大人说完便云:“不去。孩儿娶不到逸然,也不娶别人,任她如何品貌,都不要!” 徐定邦气得脸色发白,抬腿一脚踹在海音腹部。徐海音结结实实吃了这一脚,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秦氏心疼地扑上去搂住独子哭道:“老爷,咱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心里难过,你就不能体谅他一回吗?” 徐大人怒道:“他喜欢的是当今的贵妃娘娘,再不收性子是要祸灭九族的。老夫今日踢坏了他,也只是伤,若不叫他收收心,丢的可是性命!他若是死在战场上,老夫无话可说;他若死在这件事上,连祖宗的脸也一并丢尽了。还得背上一个欺君的名儿,有子如此,老夫宁如没有。” 海音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秦氏扶他坐了,一直哭着,徐海音一句话也没有。徐定邦道:“夫人你劝劝他吧!”说完气冲冲走了。徐夫人却不忍说什么,安排他躺下,也走了。 这几日,逸然身上大安了,却仍简单挽个髻儿,穿一身浅绿有气无力地闲坐着发呆。 琴娘来报:“兵部尚书郎徐大人的夫人求见。” 逸然方打起了些许精神,道了声“有请。”琴娘去了。稍待,引了秦氏进来。行过君臣礼,分宾主落座,上了茶。 逸然开口动问:“许久不见,伯母安好?” 徐夫人听她的话心里阵阵酸楚。然,君前不可失仪。忙欠身道:“娘娘贵为君上,臣妇岂敢当伯母二字?折煞臣妇了!” 逸然叹了口气,云:“连您也生分了。” 秦氏不知该如何回答。逸然看他神色料想必有难解之事,叫众人出去了方云:“伯母今日前来,莫非有什么为难之事?”秦氏方说了海音挨打之事,并求她帮忙。 逸然心下疼痛也只能忍着,踱了几步云:“哪位千金?” 秦氏回云:“楚王的女儿惠颖公主。” 逸然缓缓点头道:“好。三、五日我就安排他们见面,我——会尽量促成他们的。”秦氏磕头走了。 逸然独坐殿里五味杂陈,这个忙她必须帮。心下却不知如何酸楚、艰涩。 皇上来了,逸然见了礼。今日不似往日冷艳了。皇上自然很开心,要带她逛逛园子,逸然并没有拒绝,随皇上一路同行。在皇上的眼里自然是风光明媚,在逸然眼里却是可有可无。 他们歇在了一个亭子里,逸然道:“惠颖公主是个什么来由?” 皇上闻言看着她,良久云:“是皇叔楚王的女儿李娉,先帝赐号惠颖,今年一十九岁,长得……也还不错。怎么会提起她?” 逸然点头“哦。”了一声,似乎满腹心思。 皇上拉住她的手坐在身畔很温柔道:“谁向你提了她?又有什么事?” 逸然缓缓抽回了手道:“徐尚书想替海——徐将军说这门亲事。” 皇上微微颔首:“嗯。倒是门好亲事。李娉品行不错,海音才貌出众,倒也般配。只是海音未必能放得下,她再好,与你也有一段距离,此事急不来。” 逸然幽幽道:“人总是要向前走的。明日皇上可否召她入宫,臣妾想见见她。” 皇上笑了,云:“嫂子想见小姑子,还用问朕么?明日,朕带你去楚王府见她,也好替你解解闷儿。这几日见你总也懒懒的,抖抖精神,别再闷坏了。”逸然点头。 七月初九,巳时二刻,皇上带着聂群来接逸然,逸然依旧是浅绿色家常衣衫。出了宫,想着今天要做的事情,心情自然差了些。 楚王府外,徐海音候着。此时的他们早已不是从前,行动起来生分了许多。楚王也早已得了传讯。大开正门,鼓乐喧天,惠颖公主及三位王妃,七名侍妾,两位少王爷出府相迎。 进入王府正堂,皇上点了名儿让李娉作陪。逸然看时,见她发挽百合髻,正凤衘翠,珠花金钿,一身玫红锦绣衣裙。项上赤金彩缕璎珞,肋下佩璜。那面上八字鸳鸯眉,水灵灵英眼,俏丽的尖鼻,微笑含羞龋齿唇,脂粉轻薄,竟是那样的楚楚动人。逸然见了不觉一声轻息。皇上不解拉着她云:“爱妃因何感叹?” 逸然忙收了心思:“公主美貌,叫人生怜。臣妾自觉汗颜,所以慨叹。”心下却道:如此容貌也不算屈了海音,只可惜自己缘分使然无可奈何了。 惠颖公主也在端详于她,只觉得她有一种令人情不自禁想对她好的感觉。闻她此言,含羞道:“娘娘取笑了,娘娘样貌清奇惊为天人,怎么说出此话?若娘娘汗颜,我辈岂非皆丑女了?” 逸然提出想由她陪着园中逛逛,皇上颔首。 娉儿便引着去了后园。走了一段,李娉问云:“娘娘新婚,正值盛宠,臣女怎么瞅着娘娘眉心点点清愁?” 逸然轻轻吁了口气,淡淡一笑:“近日饮食不佳,所以皇上带我出来走走。消消食儿,许就好了。” 娉儿闻言道:“兴许是吧。”逸然观其稳重,言语涵雅,便知徐大人眼光不错。因拉着她云:“我虽小你几岁,但依着皇上,少不得也叫你一声妹妹。不知可见怪否?” 娉儿甜笑:“正该如此,岂敢见怪?” 逸然道:“烦请妹妹差人请徐峰将军来,我有句话说不知可否?” 娉儿即点手叫过一个家人:“去请徐峰将军来,娘娘有话吩咐。”那人去了。 片刻,领了海音来了。逸然看着海音近了,却叫他站在那里。低问:“他是正三品怀化将军,今年二十有三,你瞅着如何?” 李娉猜出了她的意思,看着海音年轻英武,正合心意,不觉红了脸。 逸然见情形已然明了,继而道:“你既不反对,我帮你说去。” 娉儿含羞云:“品貌不差,我还要试过才学。” 说着敛了羞惭,一招仙人指路攻了过去。海音闪过,并未还手。忽的想起徐定邦的话,昨日母亲又进了宫里一趟;也猜到了八、九。故意只勉强接了二十招,将背后漏了出来。被李娉一脚踢中,斜刺跌了出去……逸然不明就里,本能的伸手相接;徐海音收势不住撞进怀里。徐海音怕撞伤她,忙紧紧抱住。想着这久违的相拥不免红了脸。 李娉看在眼里,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却道:“将军不碍吧?” 海音忙撒了手,道:“没事。”又向逸然请罪。逸然每一次见他向自己行礼,都会觉得好痛,面上露出凄婉之色:“将军无心之失,起来吧!”怕被察觉忙背了身过去。 李娉也觉出其中奥妙,淡淡道:“臣女还有事找皇兄,先行告退。”逸然转过身点头,李娉便走了。 海音和逸然默默地站着。许久,逸然道:“她和你很配!” 海音脸上冷了起来道:“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伤到了没有。”海音好失望,跟着一阵自嘲的冷笑。笑得人心底发凉。 逸然勉强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我希望你和她能在一起……” 海音看着她,咬着下唇,气得脸色铁青,沉沉道:“末将的事,不劳娘娘挂心,告辞。”也不待逸然回答,便走了。 亭台山水间只剩下了逸然。明秀的风景却让她感到了无尽的孤苦,委屈。她强忍着,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她的痛,更怕给海音带来灭顶之灾。天气转阴了,逸然的心里早已下起了雨。独自在园中走着,王府里的人过来见礼,竟也浑然未觉。 忽然,肩头被拍了一下,逸然骇然转头……却是皇上笑盈盈站在身后。逸然见礼,皇上搀住曰:“看你的神情,该是碰了。” 逸然点头。皇上拉住她边走边云:“海音不是一个很容易动情的人,可是认定了就没那么容易放下。今天不过是让他们互相见见,你太心急了。”逸然淡淡的陪着他。 皇上看着她,很温和的声音道:“想你姐姐吗?”逸然点头。皇上轻轻点头:“我们一起去靖王府用午膳,朕已叫聂群先去传话了。” 逸然收了玉手回来,点头云:“听桂儿说姐姐有喜了。” 皇上笑着:“嗯。”了一声道:“是啊。朕也希望能有自己的孩子。” 逸然面色淡然,不愿意回答。皇上脸上也没了笑意,缓缓道:“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这样坚持有用吗?”逸然依然不语。 辞别楚王出来,却没有见到海音。逸然心下担心着,皇上看她脸色知其心意,很不痛快:“他心情不好,先回府了。今晚后半夜该他当值。” 逸然这才放了心。云:“今晚可否换人当值?不如让他歇了吧。” 皇上看似很不经意,边走边道:“不行。我们今晚宿在馨香苑,除了他,我不放心。明天、后天叫他休息两日如何?”逸然点头,释然。 进了靖王府逸然依稀找到了些过去的感觉:靖王夫妻依旧恩爱热情。雯儿、霄儿听说他们的姑姑回来了,欢喜的跑出来抱着唤“姑姑,姑姑。” 凌凌备下一桌丰盛的酒席。皇上兄弟两个把酒畅谈。周凌凌害喜,食欲差了些,只是陪坐。逸然倒似乎比凌凌的食欲还差。皇上只道她心情所致,并未多言。靖王看在眼里却生了疑窦,只是不敢多言。皇上看她们坐着无聊,便叫她们转转去。 离了酒席,姐妹二人携手同行。雯儿、霄儿也跟了出来,梨香端了些果品、甜食。凌凌边聊边吃。逸然却一口也吃不下。凌凌拉着她坐在水塘边石凳上关切道:“你不舒服么?怎么比我还没胃口的样子?” 逸然惨然一笑云:“没什么。刚才帮海音相亲来,心里头堵得慌,不想吃。” 凌凌叹了声:“你还是放不下他?” 逸然低头不语。凌凌语重心长倒:“放下吧!对你,对他都好。皇上再开明,他也是个男人。哪有不吃味儿的?哪天爆发出来,你可曾想过后果?” 逸然双眉紧锁:“所以带他去看了惠颖公主。看那意思,惠颖公主也是中意的。只是海音……” 凌凌闻言不住摇头:“你……唉!皇上只在乎你放下了没有,不是他。”逸然没有作声。凌凌忽然想到了什么警觉道:“你告诉我,你们夫妻是否和谐?”逸然沉默不答。 凌凌心下了然,有些急切道:“你和海音相知相交一场,难道非看着他粉身碎骨不可吗?那是皇上,就是个平常男人也受不得这等屈辱吧?你只顾你的心,可曾顾念过皇上的心?他坐拥天下,九五之尊,何曾受过这个?自你和他相识以来,我也看得真切,凭什么大事,只要你开口的,无一不从。一个男人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了!而且不再宠幸任何嫔妃,他对的心还不够吗?” 逸然长长地叹了一声。暗道:是啊!这些观念她都认同。或许是海音的关系;又或许是五月二十五的那晚……她实在做不到。回想起那晚: 月同样的平静,夜依然的清澈。逸然只穿了寝衣。披散着长发,坐在菱花镜前。想着海音的话,好难过。忽然,门响了。 东方晨露扛了一个人进来。走进里屋放在床上。逸然认出是皇上,可是不敢泄底。他还昏迷着,忙穿了外衣道:“姐姐,他怎么了?” 东方晨露看着她:“你跟他很熟吗?” 逸然道了声:“昔日旧识。” 东方晨露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给皇上喂了下去。逸然见状忙取了水来道:“他受了伤?用水么?” 东方晨露神秘一笑,笑得好开心。逸然满怀不解。东方晨露道:“看他还不错,好好照顾他!”逸然还傻傻地“哦。”了一声。东方晨露出去了还带上了门。许久,远远的传来东方晨露的声音“府里上下,我都安排他们休息了。送你一段姻缘。” 逸然大惑不解。想追出去问问,可是门被锁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忙去开窗户,可是窗户也从外面封死了。回到屋里……皇上醒了,揉揉眼睛,那眼中的眼神好可怕,那笑意叫她从心里恐惧。她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表情?是了。简季平的脸上,李若松的脸上。逸然似乎有点明白了这位堂姐的意思了。可是屋子就这么大,门、窗打不开。寻找她的金龙逐日……竟也没了去向。皇上扑上来了。她拼命的呼喊着“救命。”没有人来。她拼命的打着皇上,却唤不醒他的心智,她无望的喊着“海音”的名字…… 东方逸然泪如雨下,那是她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噩梦!东方晓扑在姐姐怀里泣不成声,肝肠寸断。 凌凌抚摸着她的背,却不知道她如此伤心所为何来?靖王和皇上比肩同行,逸然忙止住悲声上前行礼。皇上叫免礼,却见逸然红着双眼,泪痕未干,面现薄怒。凌凌忙遮掩道:“久别重逢,喜极而泣,还望皇上莫怪。” 皇上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叫靖王陪着练剑去了。 逸然看着他们远去,方道:“姐姐,我怎么总觉得,你和姐夫之间与以前不太一样了?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协调。” 凌凌叹了口气,云:“唉!人无完人,必有欠缺,妹妹不必介意。” 逸然不解,又不肯罢休:“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凌黯然道:“就在你受封的那天,雨君酒后失德和倩菊……我想着女儿家的名节,再重要不过了,劝他纳妾。他不肯,所以烦恼着。” 逸然摇头暗悲:原来,这里还有个受伤的;他已如此,尚不知海音是怎样熬过的?想到海音,不免又牵挂起来。 晚间,靖王夫妻送她们出来,海音已等在门外了。聂群回宫录了起居回来,也等在那里。回到馨香苑,略坐了坐各忙各的去了;皇上与逸然就寝。 睡至半夜,细雨绵绵,东方晓恶梦惊残,那梦境中依旧是皇上强,暴她的情形。 “逸然,逸然……” 李漼关切的唤着她的名字。 逸然睁开眼,眼前是皇上关切的拉着她。东方晓越发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乱打着,口里胡乱地哭喊着“不要……不要……海音救我——” 她挣脱皇上的手,赤着足只穿着寝衣便跑了出去。皇上忙跟在门首,远远的,细雨中,逸然卷缩在墙角里,哆嗦着,难过着……皇上似乎明白了她梦到了什么,这情形在脑中重现。还有五月二十五自己醒来后的事情。看着逸然发髻散乱,惊惧、悲哀的样子,他愧悔万分。紧紧的攥着拳头,想不到这一生最难忘、最恐怖的噩梦竟是自己给她的。漏夜梦回,逸然竟是这样的痛、惊怖、绝望!东方晨露,到底是帮了朕,还是害了朕?这样形影不离的守护着,对逸然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撕闹声惊动了府里的人,都跑了来。徐海音自然也来了,看着逸然缩在墙角里打得无人能靠近,海音的心里好痛。皇上令所有人都回去,只留下了海音。海音缓缓地走过去,蹲在身边伸手去搂她,脸上、身上也不知吃了多少巴掌。却仍将她搂在怀中,关切云:“是我。不怕不怕……我是海音,海音啊——” 逸然抬泪眼……真的是海音!逸然不再挣扎了,放声大哭。那份痛苦、委屈哭的海音心都快碎了。抬起头,皇上已不在门首。扶起逸然,违心的将她送进屋里。替她擦了擦眼泪,默默的转身出来。 “别走。海音,陪我坐会儿。”海音转头,才发现皇上坐在外间的桌边。海音冰冷着连走过去,坐在对面。原来他的脸上也挂了泪痕。 李漼并不掩饰,道:“朕,是不是错了?” 海音并不言语。皇上继续道:“朕,伤的她太深了。还能等到她回心的那一天吗?” 徐海音冷冷道:“不知道。” 李漼拭去泪痕道:“你恨朕吗?” 徐海音看着他,冷冷地回应了一个字:“嗯。” 李漼深深地长叹一声,二人不再言语,对坐到天明。 回到宫中,皇上仅第一晚宿在了绫绮殿。以后便只在白天来看逸然。晚上,有时宿在紫宸殿,有时歇在听萧阁。对逸然的关爱,却依旧不减分毫。惠颖公主进宫的次数多了起来,时常主动去找海音,徐海音却因放不下逸然,尽力躲着。 ------------ 第十七回 劳燕分飞 李娉渐渐的发现了皇上、逸然、海音的微妙关系。心中鄙视逸然。这日竟跑到绫绮殿质问。见到逸然也不行礼,冷冷曰:“臣女有话对娘娘说。下人听见不方便。”逸然见她神情不对摆手令众人退出。李娉却一巴掌打在脸上骂曰:“贱人,你既做了皇兄的妃子,为什么还要迷惑徐将军?”逸然脸上吃了一巴掌,看着李娉。许久,转头凝视着窗外,一言不发。偏皇上进来看到了,几步过去,照着李娉脸上也是一记耳光。显然他的下手重多了,李娉跌在地上捂着脸哭道:“为什么打我?”皇上怒道:“她是朕的爱妃,没有朕的话,谁敢动她?”李娉站起来道:“您以为我是为了谁?她是内眷却魅惑您的臣子,我是为你出头啊!皇兄。”皇上转身云:“朕的事不用你管。”李娉气得跑走了。 皇上走到逸然面前道:“你没事吧?想哭就哭出来。”逸然却很平静道:“我没事。你去看看公主,别叫兄妹间起了误会。”皇上叹了声道:“你总是愿意包容她们,朕只担心你会受委屈。”逸然淡淡的笑了。这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皇上微微一笑道:“好吧。呆会儿,朕跟她解释去。”逸然点头。 下午果然召了李娉,二人在后御园中散步,不许旁人跟着,皇上便将他和逸然从如何认识到成亲细细的讲了一遍。包括晨露设计他们和那晚逸然午夜梦回的情形。李娉忍不住落泪云:“她真不容易。娉儿错了。可是我还是觉得皇兄委屈,真希望您和逸然皇嫂琴瑟和谐。”皇上甜甜颔首曰:“会的。朕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正谈论着,聂群匆匆赶来,那脸上洋溢着说不出的喜庆迎着皇上、公主道:“恭贺万岁,给您道喜了。”皇上大惑云:“什么事?”聂群笑曰:“皇上,贵妃娘娘有喜了!”皇上都没反应过来,木木的云:“你说什么?逸然怎么了?”聂群笑道:“贵妃娘娘怀孕,您有后了。”李娉闻言道贺。皇上却没听到,高兴得都快飞起来了。撇了李娉直奔绫绮殿。 逸然独自在坐着,面上似乎很平常的样子。高旻、琴娘都来恭贺。皇上那里自然赏赐丰厚。众人也识相的退了出去。 皇上高兴的孩子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问曰:“怎么知道的?快,快告诉朕。”逸然看着他的样子想起了上回自己和他谈及子嗣的事,是啊!年近而立方有喜讯难怪会如此兴奋了。缓缓曰:“你不是让何御医来医我腕上的疤痕么?去疤前要先请平安脉,就被他诊了出来。偏聂公公在侧得了宝贝儿似得,唤也唤不住。”皇上笑道:“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我这个当父亲的第一个知道了!难怪你前些日子总不想吃东西,想来是小家伙儿闹得。有什么想吃的,喝的,只管叫下头做去,做不来,叫宫女儿,太监们买去,也使得。只要莫委屈了皇儿。再做几身宽松的衣裙,并皇儿的小衣服,小被子,免得出来了还得光着身子。哦,还有……还有……怎么想不起来了?”逸然忍不住道:“再预备些笔墨纸砚;还有几个妃子、侍妾!才几天大,用得着那些?弄得这么惊天动地的,诚心招人不待见呢?”皇上闻言低着头笑了。 逸然看着他高兴的样子,思云:海音也到了该有个孩子的岁数了,可是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该如何难过了!这一世也不知是谁欠了谁的?想着不觉一声长叹。皇上忙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朕帮你办去?”他似乎就是在讨好了。逸然勉强一笑曰:“想姐姐了,有空还叫我陪姐姐几日,她府里事多,身子又不好……”皇上道:“好。不过,再出宫一定要坐车,可不兴累着了。”逸然点头,暗云:他又何尝不是个,贴心的人?只是……想着转身去歇着了。 天很晚了,已到了休息的时间。皇上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东方晓眼明心灵,自然看得出皇上的心思,叹了一身去了睡了。 皇上一代君王就这样被凉在了绫绮殿正殿。坐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偏赶着思云倒霉来请皇上说是李昭容病了。皇上正窝火儿没出散呢!劈头骂曰:“你们是蠢驴、木马么?还是这儿是御医管?那一院的太医都死绝了吗?找朕做什么?要是都等着砍头,朕就给你道圣旨带去。”思云皇上没请到,反挨了一顿没头没脑的教训。皇上抬腿走了,她也只好回去了。 东方逸然卸了钗环,独自倚在榻上想起皇上的体贴维护、言听计从,思量着自己做的是不是有点过了?可是请了他进来岂不是放弃了海音?不理他吧,又怕他迁怒海音。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该送皇上惠紫宸殿。起身出来,皇上早走了,却留下聂群候着。他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却给自己留下了,不免觉得愧疚。道:“聂公公,你在这里皇上那里用人可怎么办呢?”聂群笑道:“皇上说了现在的您是最重要的,怕手下的听不明白,办不好。特意留了老奴在此。”逸然闻言对着夜幕发了会儿呆,云:“聂公公,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聂群道:“听凭娘娘吩咐?”桂儿、宁儿也要跟着。逸然却只带了聂群。 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就到了紫宸殿外。里面的灯还亮着,看着皇上的寝殿出神。值夜的太监要去通传,逸然却叫住了。又待了一刻钟,默默的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逸然心事重重。聂群斗胆曰:“娘娘,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逸然仍走着云:“公公请讲。”聂群道:“依老奴看,娘娘的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皇上。可为什么,总不肯走近皇上呢?”东方晓停步,叹了声曰:“不瞒公公,皇上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东方晓也不是石头的,我也感激、感动。可是,总觉得那不是恋人、夫妻间的感觉。要我和他圆房,我做不到。”聂群道:“这个奴才就不懂了。可是,您是娘娘,还有了皇上的孩子,总这样吊着,也不是办法啊?”东方晓叹了一声,云:“我们还是走走吧。我倒觉得公公更像长辈,由您陪着,比皇上陪着舒服得多,自在的多。现在的我不只是觉得皇上在不自由,就连海音也都成了拘束。我就想一张被折成了纸鹤塞进盒子里的纸,再也回不到从前的舒展,再也看不到从前的视野。”聂群笑了曰:“不碍的,呆久了就好了。老奴到是想问问娘娘;这孩子来的不是娘娘所愿,您将如何对待她?”东方逸然看着聂群笑了,笑得很自然云:“皇上虽不是我心里的人,既然答应了嫁给他,就会做我该做的事情,除了侍寝我都会做。孩子既然有了,我就会好好的对待他。我也希望皇上有后啊!”聂群也笑了,二人回到了绫绮殿。 一夜无话,次日照旧,由聂群陪着皇上早朝。散朝聂群寻了个空当儿,将昨晚东方晓来看皇上的事回了,并将逸然的话也一字不落的说了。皇上听了先是不开心,略坐了一会儿,想了想就很开心的忙着处理完朝政出宫去了。 在宫门碰到了海音,还主动去打招呼,邀他同行。那神情就好似在遇到逸然之前。他好开心,却惹得徐峰满腹疑云。皇上买了些小玩物,小吃的,接了李雯、李霄回去,自然是为了逸然开心。 徐峰心中烦,便去了靖王府。可巧,靖王夫妻也不知为什么吵得面红耳赤,把下人都砸了出来。海音扯住一个不知情由;扯住俩个,一对儿糊涂。又不好管他们夫妻间的事。转身正待离去,却见靖王气冲冲出来。屋里,凌凌在哭着。靖王看到海音便云:“还是你好,孑然一身,自由自在。走上你那儿喝酒去!”海音瞟了一眼屋子道:“怎么回事?”靖王怒道:“理她呢,神经病!”海音笑了笑陪着他走了。 这边靖王走后,凌凌坐在床头流泪不止。午饭一口都吃不下。晚上,月上枝头了人不见靖王归来,心里边记挂着,守着一桌子菜等着靖王。 夜一丝丝的过去,天色不早了,凌凌打发她们都睡去了。独自坐在菱花镜前,想着过往的一切;虽然与靖王和谐却不似海音、皇上般一心相待,不免伤神,黯然落泪。 直到天亮也没见李珏回来。外面下起了大雨,凌凌自下人口中得知海音来过,便去了伞独自出门去寻,不许下人跟着。到了徐府问了徐夫人方知靖王喝了一天的酒,便在徐府歇了。今日上朝去了。又说了会儿话,凌凌告辞出来。徐夫人要遣人相送,被凌凌谢绝了。大雨天的她实在不想麻烦别人。 出了徐府,心里越发堵得慌。想起昔日在城郊住过的茅屋,那里的生活,便想去看看。房东已将其转租了出去。因为下雨一家人在家里欢声笑语,凌凌在篱笆外站了好久。孤零零返回城里。偏刚进城就被一辆马车撞了。伞也破了,衣服也湿了,左肩疼得动不了。可能是伤到了。还好,孩子没什么不对劲儿。站起来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疼,用手一摸,摸了许多血下来。强忍着,慢慢的回了王府。 下人们都吓坏了。忙请了御医来,膀子是脱臼了,脸上擦破了点皮,不碍事。梨香忙道:“王妃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样儿?”凌凌曰:“不碍事。只是回了趟之前的屋子,进城时给一辆马车撞了一下。”侍书骂道:“什么不开眼的敢撞您?”凌凌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云:“雨大行急,无撞了人也是有的。没什么大事就好。你们去忙吧,我有些累了,想歇会儿。”梨香云:“从昨儿起就没吃东西了,您还是吃些再睡吧?”凌凌疲惫的摇了摇头。叫他们下去了。 凌凌一夜未眠,着了马车撞,又淋了雨,身上当真不舒服,不一会儿便睡熟了。 靖王回来,见凌凌面里而卧,只道她是谁晚了,还在生气。梨香回来,靖王也没等她说话,便云:“本王昨儿喝多了,这会儿还头疼。先去书房睡。”说完也没管她有事没事,便走了。理想看不过追到书房曰:“王爷,奴婢有事回禀。”靖王不悦道:“有事,回你们王妃去。本王困极了。”说着宽衣、脱靴。梨香扔道:“王妃……”靖王大怒。抓起刚脱的靴子劈脸打去喝曰:“滚——”他翻身去睡了。 梨香摆好靴子,哭着出来。却见凌凌含泪站在门首。忙擦了眼泪送她回房。凌凌忍泪,边走边云:“什么事?我做不了主么?”梨香道:“没事,没事。”凌凌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梨香方道:“奴才本来想回王妃被撞的事,可是……”说着便哭了起来。凌凌帮她擦了眼泪道:“都说没事了。不必当成什么事去回他了。你忙去吧!”梨香走了。凌凌独自回房,越想越伤心提笔书云: 菱花见影 十月寒秋夜凄凄,夫妻同榻梦不一。 嗟叹秋风扫落叶,弱雨无声百草寂。 民间当有真情在,悔做显赫帝王媳! 愿如鸿雁早归去,莫叫流泪待月移。 书毕咳了几声,想着孩子不能有事,便叫侍书煮些姜水来喝。侍书煮了端来,见那案头有账诗笺,不似靖王的字,屋里又只有凌凌在,递了姜汤,便拿起来看,口中云:“平日里只说王妃理家是把好手,不想您的字也写得这么好!”周凌凌猛地想起:若此句传出,外面当如何议论靖王?忙撇了碗,将那诗笺夺过,撕了。 伺候完姜汤,侍书出来便把那碎片也拾了出来。回到厨下,去贴那些碎片。梨香进来询问午膳食谱,见了笑曰:“你粘那些破纸做什么?”侍书头也不抬边贴边云:“王妃咳了几声,担心受凉,叫我送些姜汤进去。见王妃的案上方了这个,我不认得字,可是看着字写得好看,想着粘好了,拿给弟弟学字用。”梨香笑曰:“王妃的字,我也没见过。我也看看。”说着倾着身子过来瞧。细读之下,惊曰:“王妃娘娘这是伤透了心了。”侍书站起来道:“什么?”梨香便把她回王妃被撞,出来遇到凌凌的事说了。侍书气道:“王爷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王妃呢?我昨儿闹肚子,夜里起了两、三回,还见王妃守着那桌菜哭着等了一夜呢!”梨香抱怨:“那你怎么不劝劝王妃呢?王妃还有着身孕呢!”侍书叹云:“我倒是想劝,可夫妻间的事,我要怎么劝呢?万一没说在心上,反倒替王妃添堵了呢?”梨香也泄了气,云:“那倒也是。可是,王妃也太委屈了。这么贤惠的王妃,王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昨儿白天就吵了一架,王妃气得哭了一天,今天又这样儿!王妃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王爷怎么就这么忍心…… 唉!”侍书云:“上一胎就是伤心过度没的,可别……”梨香骂云:“呸——臭嘴,说什么哪?你守着,我去求姑娘去,请她帮忙。”侍书拦住曰:“姑娘现在是贵妃了,你想见就见啊?”梨香道:“不怕。我只找徐大人,请他帮忙,一定能见到姑娘。”侍书点头。梨香便去了。 梨香先去了徐府,门上告诉她:他们公子今天白天当值。梨香又去了宫门。求了个守卫去请徐峰出来,少不得贴了只镯子进去。 终于,海音走出来见了梨香,云:“你怎么来了?府上那许多人,怎么会派你来的?”梨香见问不敢深言:“将军,奴婢有急事求见贵妃娘娘,劳烦您帮帮忙。”海音云:“现下我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带你去吧?”梨香福了一福云:“奴婢谢将军了。”海音嘱咐了手下一名领队的几句。带着她去了绫绮殿墙外,请一个门上的小太监去报;靖王妃近身侍女梨香求见。海音说完便要返回。梨香云:“你不见姑娘了?”海音摇头曰:“她是内眷,我若见她,会给她惹麻烦的。”梨香叹道:“王爷若似将军般体贴,王妃也……”她不再说了。海音道:“王妃怎么了?”梨香含泪云:“王妃被马车撞了。”海音大惊曰:“为什么没有报与靖王知道?却来了这里?”梨香落泪道:“昨儿,王爷和王妃吵不知道为什么了一架。王爷一夜未归,王妃等了一夜不见王爷,就去寻找,却被马车撞到了。王爷回府,我们去回,王爷却一个字也不不听。我们只好来请姑娘了。” 刚好桂儿出来接她,也吓了一大跳。带了她边走边云:“你进去了,回姑娘的时候,缓些说。姑娘如今也有了身孕了,急不得的。”梨香点头,二人进去了。海音却听在耳里,字字钻心:看来她已经和皇上……唉!海音的心啊,撕裂了一般的疼。 梨香进去。逸然穿了一件湖蓝色宫装,从头到脚一丝儿红也没有。正与琴娘谈论着在靖王府时的过往。见梨香来了,叫她对面坐了说话。梨香含泪将字条呈上。东方晓一眼就认出是姐姐的字,一目掠之已明其意。腾地站起来道:“姐姐怎么了?”梨香哭道:“娘娘别急,王妃已经请过太医了。您别急啊!”东方晓越发急了:“姐姐到底怎么了?”梨香落泪云:“王妃被马车撞了……”东方晓闻言眼前阵阵发黑。琴娘慌忙扶住,细问了起由。逸然道:“高旻,去请皇上,就说我有急事,请皇上安排出宫。”高旻走了。 不一会儿,皇上急匆匆进来。逸然哭着叩首。皇上忙掺了起来曰:“出了什么事这么急?”东方晓将字条交在皇上手中。咋看之下,皇上先吓了一跳,以为逸然要怎么样。细细一观却发现与逸然的字体完全不同。想了一下曰:“是你姐姐?”逸然点头。梨香将事情本末说了。东方晓曰:“臣妾是内眷,有些事不便出口。皇上是姐夫的亲哥哥,臣妾希望您能劝劝姐夫,她也许能听。”皇上却云:“琴娘,你带梨香去备娘娘出宫的马车。高旻去请海音来。聂群去喧楚王、王轩、穆琦浩进宫。”众人遵命出去,那殿里只剩下了他两个。皇上方把去岁中秋三人共饮的事说了。对逸然道:“不是朕不管。这件事真实在不方便出面。你姐姐出了事,不叫你去,必然牵挂。这件事还是你去吧!我叫海音送你们过去。朕安排了殿里的事就到。东方晓点头去换了出宫的衣服。皇上关切道:“别太激动,当心身子。”东方晓愣了一下,缓缓云:“我知道了。” 那一刻皇上似乎找到了夫妻间的感觉。虽然是那么轻描淡写,却是那么的亲切;没有距离的感觉真好。众人安排了自己的事情回来,东方晓辞驾带着人走了。皇上仍沉迷着。聂群道:“皇上这是怎么了?”李漼笑云:“她就快成为朕的妃子了。”聂群愣了一下,明白了,也跟着开心的笑了起来。 徐海音陪着东方晓一行人到了靖王府。逸然并没有先去看她姐姐,而是先去了书房。靖王正睡的香,被逸然一杯茶泼在脸上,吓得一轱辘爬起来,在床上拉开架势,连声问:“怎么啦?怎么啦?”一屋子的人都想笑不敢笑。他哪儿受过这个?还发呓症呢!徐峰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东方晓冷着脸将众人都撵了出去。屋里只剩下靖王、海音和她自己三个。靖王这才看清楚是谁。坐下来,摸了把脸上的茶水道:“怎么了,这么大火气?”东方晓将那张诗笺扔在了他怀里。靖王也懒得穿衣服了。在寝衣上擦了擦手,拿起来,边看边云:“谁的?你的啊?”东方晓气曰:“我姐姐的。”“啊?”显然靖王吃了一惊,曰:“她还会作诗?”东方晓曰:“我和姐姐自幼由我娘一处教养,怎么不会?”靖王道:“倒是要好好瞧瞧了。”细读之下惊问:“你姐姐她还好吗?”逸然怒道:“好你的头!从昨天开始粒米未尽,担心了一夜;出去找你又给马车撞了。你倒连问也……”她没说完靖王早鞋也没穿跑了。 在卧房,凌凌仍面向里睡着,侍书悄悄地守着。跑到凌凌床前翻过她的身子一看,吓了一大跳:周凌凌半个脸血痕斑斑,肿得跟什么似的。手重了,凌凌从梦中痛醒。揭开她的衣服肩头和膀臂都肿的好厉害。凌凌推开了他的手,将衣服理好。吃力的坐了起来。靖王想要帮忙却被撇开,心痛的抱住她云:“都怪我,都怪我。不知道你撞了马车,回来看你睡了怕打扰到你,就去书房睡了,你没事……”凌凌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反倒哭了起来,哭的好伤心。靖王还以为孩子又出事了,毕竟撞她的是马车。忙安慰道:“别哭别哭。孩子没了,我们还可以再要,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你……”凌凌闻言止住了哭声,截住他的话曰:“你胡说些什么啊?我只是肩膀脱了臼,怎么扯上孩子了?”靖王如释重负笑云:“没事就好,。你伤得这么重;哭得那么伤心;我还以为,孩子又没了。”凌凌扬眉道:“不许你咒孩子。”靖王笑道:“不咒孩子,不咒孩子。你的脸没事吧?”凌凌摸了摸脸道:“没事。”靖王讨饶似得云:“别生气了。我和海音喝多了,就没回来,不知道娘子等了一夜。以后再不敢夜不归宿了!不然……不然你打我两下,出出气!”说着竟将脸伸了过去。凌凌推开他,忍不住笑骂:“呸——亏你还是个王爷呢?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怕羞?”靖王却笑云:“好了,好了。只要夫人能笑了,也顾不得了体面了。”凌凌也笑了。 一会儿,凌凌很正经曰:“那倩菊呢?我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不起她?”旧话重提,这一次靖王没有恼道:“倩菊她自己都说了不怨我了。我并不喜欢她,不可以一错再错了。如果娶了她回来又不爱她,叫她守活寡,还不如不娶她。万一哪天她有了自己喜欢的,而那个人也喜欢她,她不是就幸福了吗?”凌凌道:“可是……,她会喜欢上别人吗?”靖王曰:“好啦。我们别再为了她吵架了。我还没见过你发那么大脾气呢!为了孩子,我不会再纳任何人为妾。”凌凌缓和了些,道:“可是……”靖王搂住她坐下云:“没有可是了。皇兄和逸然成了海音毕生的遗憾。可是,昨晚我和他喝酒时,海音还是那么爱逸然。他并不在乎她失洁啊!如果真的有人爱倩菊,也不会那么在乎她的过去了。”凌凌缓缓点头,似乎是那么回事。窗外偷听的东方晓却黯然离去。 海音看着她的影子叹了声,也跟了上去。 东方晓缓缓的去了王府客厅,徐峰也更了过去。宁儿、桂儿、琴娘、高旻都在。蝶儿、蔻儿也来了,看到逸然喜得合不拢嘴,又认识了琴娘,一处唧唧咋咋说笑着。依然对高旻道:“今天我有些累了,你和桂儿先往馨香苑安排食宿。”他二人应声先去了。“蝶儿、蔻儿去请穆府三小姐馨香苑小聚。宁儿去回姐姐、姐夫:就说我先回馨香苑了。”东方晓吩咐完,由琴娘、海音陪着回了馨香苑。 一切如旧,东方晓先去给东方晴、柳氏上了香。回到闺房,海音又要寻清静处了。逸然叫住云:“海——徐将军,可以陪我说句话吗?”徐海音感觉到了她的真情流露。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用极平静的声音道:“娘娘还有吩咐?”逸然皱了皱眉,叹了声云:“认识你这么久了,都没有细看过你的剑,可以么?”海音“嗯?”了一声,转回身来,将自己的剑递了过去。 东方晓接剑,细细的看着;轻轻地抚摸着。多少情感都在她的一抚中了。那是一柄棕色木雕剑鞘的长剑,剑柄是暖玉的触手生温。剑鞘上雕了一束梅花,显得古朴精美。东方晓看了许久,想拔剑出来一览。可是拔了两下竟没拔动。海音伸手帮她,却被他阻止了。自己摸索着,最终在剑鞘上找到了一个弹簧按钮。是一朵梅花的花芯。使劲一按,宝剑弹开,拔出来。剑身银亮,寒光闪闪,双剑槽,剑身布满了花纹。东方晓不懂剑,或许是这柄剑救过她多次的缘故吧?心里觉得好亲切。轻轻地摸着,失语:“东方晨露能死在这柄剑下,心里或许也是甜的!可惜……”她闭口了。徐海音也算是思维敏捷的了。脑袋里转了无数圈,也想不出这句话的含义,一种不好的感觉,让他感到了隐隐地不安。关切的看着她。 东方晓浅浅的笑了一下,还剑入鞘,递回到海音的手上。继续云:“别多心,我只是觉得该走出你的世界了;皇上待我很好,我该试着走进他的世界了。临去时,想好好看看过去在我身边却没有好好看过的。”海音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么说也还合理了,可是总觉得那么不真实。 门外的皇上和聂群听在耳里却是甜丝丝的。皇上并没有进去,他不希望打断这个分别。让聂群叫了琴娘出来给逸然备办吃食了。 东方晓和海音都明白了皇上的心意。海音缓缓道:“如果这是真的,我祝福你。”逸然“嗯。”了一声,云:“你……你会记得过往的一切吗?”海音道:“会。那是我最甜蜜的回忆了。”逸然站起来看着他,许久,许久。想说的话终于还是没有出口。海音也感到了她言语中未尽之意。将她揽入怀中,在她额头深情地一吻。他很不想放开她,这是他们间唯一的最亲密的举动了。他希望永远的记住这种感觉。逸然也没有反抗,或许这才是她真心想要的。海音深情曰:“你会记得我吗?”逸然含笑点头,那笑意不是发自内心的,很不自然。海音放开了她云:“我……我还是你的朋友吗?”逸然云:“是。我也很希望你能幸福的。你只要把我放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不会占太大的空间,不要让它阻碍到你的人生。同样我也会把你放在一个角落里珍藏。不会让它阻碍到我的人生。”海音很勉强的笑了笑云:“好。就这样说定了。” 逸然很不自然的“嗯。”了一声。道:“惠颖公主真的不中你的意吗?”海音缓缓道:“不知道。我没有想过,或许我也需要些时间。”东方晓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皇上从外面进来笑云:“很好。娉儿知道了,会很开心的。”逸然皱眉道:“您一直在外面吗?”皇上笑云:“我可不喜欢偷听哦!只是刚刚不小心听到了一点儿海音的小秘密。”徐海音施礼云:“微臣告退。”李漼道:“留下吧!我们也好久没聊了,雨君待会儿也过i来。”海音称“是。”留了下来。 不一刻,靖王来了;青山兄妹也到了。可是有皇上在,很拘束,略坐了会儿,便都散了。 皇上体恤逸然奔波劳苦,当晚歇在了馨香苑。 晚间,皇上处理完政务,在书房练字,要逸然作陪。东方晓却无心与书法,只望着夜幕发呆。身边只有聂群和琴娘侍候。 忽然,一柄飞刀直奔东方晓心口。眼见得就要射中逸然;一块卵石飞来,打落下来。黑影飞逝,海音追着去了。在场人无不惊慌,独东方晓蹲身捡起那飞刀细看着。飞刀精美白银做的刀柄,柄上雕有飞鹰图案;系着黑色的布条。给人一种华贵而诡异的感觉。皇上扔了笔,跑过来急切云:“你没事吧?”逸然摇了摇头。皇上接过那飞刀细看着。自语:“亏了有海音在!”将飞刀仍在案上,生气云:“朕还在这儿呢,就敢对你下手。朕不在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皇上命人先服侍逸然去休息了。 海音归来,只有他一个人。皇上便不悦道:“人呢?”徐峰摇了摇头。皇上冷颜道:“还有人能从你的面前逃掉?不会是什么至交吧?”海音道:“微臣追着他到了相府后墙他跳进去了。微臣没有圣旨,不敢擅入,所以跟丢了。”皇上沉面凝眉曰:“相府?李家?”“是。”海音点头。皇上的面色很难看念叨着:“婉青的弟弟——李暮青!”海音冷冷地看着他云:“看身形倒有几分像。”李漼冷笑道:“好。李暮青……” 转头道:“你去休息吧 !”海音走了。 回宫后,皇上许了海音三日休假。那被刺一事竟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皇上又住回了绫绮殿。 这晚,东方晓朦胧胧刚入睡。却被皇上呼声惊醒。他好像很急切的呼唤着逸然的名字。可能是有梦到了逸然被刺的情形了吧?东方晓坐起来,借着烛光看着皇上的脸,他似乎又睡了。那是一张很柔和的脸,对自己好的无话可说;他是腹中孩子的父亲;他是君临天下的皇上,或许没有一个君王可以如此专情;可是,为什么我却中也找不到夫妻间的感觉?难道是我铁石心肠?还是对海音的情,果然如此坚不可摧?如果是后者,海音将是什么样儿结局?东方晓啊东方晓,你难道一定要看着他身首异处才甘心么?可是若要放下,您能做到吗? 逸然默默地问着自己。她试着伸手去摸皇上的脸;他的脸很光滑。皇上的脸上浮出笑意,抓住了她的手。笑云:“我们是夫妻,你不需要这么……这么小心翼翼的吧?”逸然想拔开他的手。皇上放开了手,摇头道:“真不明白,你一直拒绝朕,到底在坚守着什么?有时候真羡慕海音啊!”东方晓低着头:羡慕,跟着的,恐怕就是嫉妒了。海音的处境因该很危险了!逸然低着头道:“给我些时间,或许……就可以……,爱上一个人也需要时间的!”皇上微微点头,笑云:“嗯。不过的答复!朕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说着皇上带着笑意睡了。 海音,已不似先前那么洒脱了。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回想着初见东方晓的情形:布帘挑起了一道缝儿,一张美丽迷人的脸,四处张望的眼,带着些许调皮…… “啊——”一张美丽的脸出现在自己的床前。海音吓得翻身做起。冷冷道:“惠颖公主!你……你怎么跑到这里了?传出去怕不好吧!”李娉闻言大怒曰:“呸——什么东西?若非事态紧急,你道本宫如此轻贱么?”海音忙站起来赔礼道:“是臣冒犯公主了。不知有何急事?”李娉压了压火儿道:“是你的心肝宝贝出事了。今日午时,东方贵妃的安胎药被宁儿掉落的银簪打翻,那簪子竟然变黑了。都知道银器变黑分明有毒,宫下不敢隐瞒,报与圣上。详查之下竟是皇后指使贵妃身边的小宫女干的。皇上大怒要将其打入冷宫。惊动了太后。谁料太后竟说出:疑心她所怀之子,并非皇室骨血。所以指使,又扯出了墨玉凤钗的事。污指贵妃与将军有染。皇上暗中使秋痕与你报信,是我恐再生枝节,贵妃越发说不清了。特来向你传话‘皇上的意思:那支凤钗是御赐的,与你没有丝毫关系。’”海音点头感激。 外面人参喧闹,嚷着:“乔总管……乔总管……”“乔万——太后身边的。告辞!”说着从窗户越了出去走了。 徐峰关了窗户,捧起桌上酒坛饮了两口倾于身上,就地躺着装睡。乔万推门“嚯——”酒气熏人。直捂鼻子。小太监们叫也叫不醒。只好使人抬着走了。 乔万带人抬着海音直奔绫绮殿。皇后与逸然跪着;逸然却是冷冷地一言不发;皇后只管哭着。皇上与太后则是吵了个不亦乐乎。乔万他们抬着海音一进来,熏得太后直捂鼻子,皱眉云:“怎么回事啊?”乔万曰:“回太后,奴才到时徐将军就醉的这样儿了,奴才只好将他抬来了。”太后用手扇着刺鼻的酒气道:“把他弄醒,这样儿怎么问话啊?”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儿,去了一盆凉水,从头泼下。 徐海音这才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还佯装不知,前后左右看了个遍。方单腿跪地行礼道:“末将徐峰见驾。”太后待理不搭理的“嗯。”了一声。皇上云:“免礼。平身。”徐海音谢了恩站了起来。才要动问,太后云:“哀家这里有个物件儿,要徐将军认认。乔万……”乔万果然拿了那只凤钗过来。海音接了,细看了许久,仍交给乔万道:“回太后千岁,末将不懂珠玉,不知其来历、贵贱。”太后有“嗯。”了一声云:“哀家听说:自贵妃入宫,你一直心有不甘,常常酗酒。”海音略一沉思,回云:“是。”太后看似很平静道:“所以你私会东方晓?”徐峰闻言心中恼火。然君臣礼仪为先。只好压了压火儿,曰:“臣没有,臣与东方贵妃见面时均有皇上,或他人在场,从来不曾私人会晤过。”太后方道了声“好。你且站过一旁。”徐海音走过一边。 皇上方云:“您现在信了。他若与贵妃有私,您觉得儿皇会容他到现在?难道在母后眼中,儿皇竟是这样懦弱?”太后冷笑云:“皇上的感情,哀家一向是不敢恭维的。做的荒唐事儿还少吗?”皇上动怒云:“如果真爱也算是荒唐的话,那您就当儿皇是个荒唐人吧!”太后气得浑身哆嗦道:“好。东方晓,哀家赐你自尽。”她似乎不好与皇上打擂台,一腔怒火全撒在逸然身上了。 却见东方晓微微一笑,磕头云:“臣妾,谢太后恩典。”站起来,卯足了劲儿,向那柱子撞了过去。宁儿、桂儿慌忙扑上去抱住,向太后讨饶。海音也看出,刚刚逸然那劲道是真的想死。满面苍然,上前道:“既然太后不放心贵妃娘娘与微臣,臣愿自尽,望太后饶了贵妃娘娘,以全母子之情,社稷之本。”太后微微颔首。 徐海音没有丝毫犹豫拔剑吻颈。皇上急了,一把抓住了剑锋。血,唰地的流了下来。口中道:“海音不可。”徐峰知道自己的剑有多利,忙停了手。皇上松开了青锋,摇头道:“海音不可啊!你徐门世代忠勇,保家卫国。朕不可以让他们唯一的血脉这样枉死。”海音收了剑,磕头。皇上看着东方晓伤心曰:“她们这样诬陷你,你竟连一句辩驳也没有!难道,丝毫不念你我情分,只求速死?……” “只求速死”这几个字深深的刺进了海音心里。“东方晨露能死在这柄剑下,心里或许也是甜的……”海音恍然大悟:原来她只为一死,所希望的不过是死在我的剑下。所以才有馨香苑观剑……海音想着后背发凉,木木地盯着东方晓。逸然,还是我的逸然,从来都没变过!可是她为什么还要答应进宫为妃呢? 东方晓看着他们的表情,明白他们每一个人的想法。为了他好,不得不再一次做出了伤害海音的决定。虽然心里很难过,脸上却很平淡曰:“我是李家的媳妇,怀的是李氏的骨肉;孩子落地一滴血便知分晓,何须辩驳?太后不认,连证明的机会都不给。今日有徐海音,明日也可有旁人,驳也无用。有皇上肯信臣妾,即使死了,也是个明白鬼。为正名节死又何惧?”她出奇的冷静,弦外有音。 太后怒云:“东方晓,你是在说给哀家听么?”东方晓没有回答,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太后继续道:“好。哀家就等着此子落地。若是李氏子孙,不论男女你便是皇后;若非李氏血脉,哀家要你东方氏灭族。”东方晓方行了一礼。云:“谢太后。”简太后拂袖而去。 出了绫绮殿,乔万看着太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生气,问云:“太后怎么……似乎没有奴才想象中那么生气?”太后笑云:“她那样不惜命,看来该是哀家的皇孙了。哀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不会生气了。倒是她那句话,弦外有音啊!” 乔万道:“奴才愚钝。”太后边走边云:“她好像在说给哀家听;李氏子孙,爱要不要!又像是说给皇儿听;有皇儿的信任,死而无憾。也像是说给徐峰听;这是皇家的事,不用他管。”乔万恍然自语:“好厉害啊!”太后也叹道:“是啊。即表明了心迹,有安抚了三个人的心啊!” 乔万忽然道:“不对啊?若刚才没人拦着她,撞死了不就全完了……?”简太后指着他的鼻子道:“笨啊!皇上那么爱她,会叫她那么轻轻地就死了?”乔万点头曰:“哦。哎?那不连皇上也算及在内了?”太后点头曰:“是啊!这丫头心思缜密,七窍玲珑,且胆大冷静,后宫正需要一位这样的人主事啊。”乔万曰:“那……穆皇后,岂不完了?” 太后摇头曰:“经过这件事,咏菊的位置铁定是保不住了。与其让皇上整倒她,不知端底如何;倒不如哀家把后位许给她。一则,可消消皇儿的气;二来可以保全咏菊的性命,不至万劫不复。”乔万点头,二人谈论着走了。 绫绮殿里皇上的怒气果然平息了许多。皇上叫逸然起来。便让人包扎伤口,边云:“既然母后让你落胎,为什么那药理会有毒?朕观你一向温良,怎会如此心毒?”穆皇后泣曰:“臣妾让龚邵德弄回来的确实是落胎药啊!由邵德交给了绫绮殿的伺药小宫女周小荷,并没有经旁人的手啊!”皇上想高旻道:“把周小荷押进来。” 不一会儿高旻押了一个小宫女进来,那宫女竟一口咬定龚邵德给她的就是下在药里的。她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药。皇上又问她为什么听别人的,害自家主子。周小荷很委屈的样子道:“是龚公公持太后手谕,奴婢不敢不从。”东方晓凝眉云:“会不会是药性相冲,有了毒呢?”皇上点头,命御医验药。御医仔细验了回云:“贵妃娘娘的安胎药里被人加了水都芹。水毒芹与防风相似,但安胎药中也不会有防风出现,御医管精于医道,断不会有此失误。”皇上凝眉立目向周小荷道:“朕再问你一次,水毒芹是谁给你的?皇后与贵妃一处长大,太后让她落胎,她不敢也不会乘机下毒手。说水毒芹到底是哪儿来的?”周小荷仍在强辩。皇上向聂群:“你替朕审。打到她招供为止。”聂群押着人走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聂群押了周小荷回来。云:“禀万岁,她招了。是李昭容对贵妃怀恨在心,下了毒手。”皇上回头,那丫头的身上竟然没有一处伤痕。皇上曰:“你说。”周小荷磕头道:“奴婢是李昭容儿时的玩伴。和李昭容一同进宫。可是奴婢没有李昭容那样的本事,一直在皇后手下做小宫女。贵妃进宫前李昭容通过关系把奴婢分到了贵妃宫里。前两天李昭容给了我一包药粉,让下在娘娘的药里。奴婢也怕查出来丢了性命,一直没敢动手。昨儿晚上龚公公拿了令谕来说是太后懿旨。奴婢想出了事自由太后、皇后顶着。轮不到奴婢,就把药粉下上了。皇上饶命啊!奴婢自知死罪,可千万别连座啊!”皇上看了聂群一眼,微微颔首曰:“宣李昭容,绫绮殿见驾。” 李昭容来了,果然不认下毒之事。一口咬定是周小荷攀诬。周小荷急了说出,七岁被卖进相府伺奉婉青。因爱慕李暮青甘受驱使。李婉青给她药时许诺,若此事能成,李婉青会让他弟弟娶她为妻。方才聂群说了此事皇上要连座,才招了。皇上闻言大怒:“李婉青,逸然多次助你,你竟以怨报德取她性命!真真的无耻,来呀——赐毒酒、白绫。” 李婉青看着毒酒、白领怔怔发呆。跟着李婉青的、跟她亲近的人也不少;此刻竟没有一个求情的。李婉青似乎也看出这一点,心下好不苍凉。料着尽然必死索性放开胆子曰:“皇上认定了是臣妾所为吗?”皇上“哼——”了一声撇过头去。这像是她做出来事,一年来,她宫下出了八九桩无头公案了。皆是触怒她,而后失踪的。皇上也曾暗中查过;皆是李婉青的陪嫁思云干的,出手极其狠辣。凡过手之人绝无生还,而且通身只有一处致命伤痕。海音猜测当是个专业杀手所为。皇上命他和靖王详查:果然那丫头姓盛名思云绰号幽冥鬼爪,是李暮青手下众杀手中第二的狠角色。像这样的杀手李暮青手下最少有七八个,以断魂刀刘瑊最狠,依次便是幽冥鬼爪盛思云。他们行踪诡秘所以即使知道是他们所为也没有佐证。不想他竟被李婉青带入宫中了。 皇上本想借此事逼她出手,却不料盛思云袖手旁观。倒弄了他个骑虎难下。海音明白他的心思,忙向东方晓使眼色。 东方晓并不知其中缘故,只觉得皇上今日做事怪异。似乎并不在乎李婉青是否有罪;只在乎能否治死她。想着皇上对她们的绝,不由得不寒而栗。听姐姐说:当年皇上因不满太后偏私,而有意偏宠倩妃。那一时,倩妃又何尝不是说一不二?时至今日皇上反目竟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为夫者绝情至此,他日我失宠谁敢说不是第二个李婉青?她晓诗词、善歌舞、通音律才貌皆在我之上,尚且如此。我又能花红几日?想着不觉凄惶。 斜眼出,又见徐海音正向她使眼色,想让她出面求情。忽的想起,周晓和身上并无伤痕;聂群一向不是为恶之人,怎么会案子交由他审,还说的那么吓人?弄清‘事实’后却只对李婉青降罪,而周小荷却撇过一旁?为什么不给婉青辩驳的机会?宁儿虽不似桂儿稳重,却也出自内廷;怎么会偏在那时出了纰漏?莫非——这都是一早设计好的?她们从一开始就知道,那碗药不能喝?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谁敢如此设计皇妃?……东方晓忽然转头凝视皇上,面寒如冰、目光似箭……对海音的暗示视而不见,冷沉沉道:“圣上,臣妾累了。皇上及各位娘娘请移驾紫宸殿。”说完竟自己去睡了。 把皇上,及各宫娘娘都晾在了那儿,还下了逐客令。皇上也发觉了东方晓的异样。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冷冷道:“皇后无德、无能降为妃,李婉青心肠狠毒贬为庶人,占押大牢。徐峰无过受辱,护主功高加赐三月饷银。由于爱卿与贵妃关系特殊从今而后无昭不得入宫。禁卫首领一职,由副统领曲寒星接任。余下众人各归各处。”众人接旨散了。 东方晓在内寝殿听的明白,知道是自己的举动,皇上迁怒与海音了。心下难过,只躺着不语。周小荷跟着海音出宫了。 皇上进入内寝殿,一把扯起东方晓道:“东方逸然,朕是一国之君,你当着各宫嫔妃,这样待朕,你把朕当成了什么?”东方晓站在地上,鞋都没穿,冷冷的看着皇上。那神色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冰冷、仇视、无所谓的感觉。皇上冷笑曰:“你是怪朕不许徐峰进宫?”东方晓的神色没有任何改变道:“他不进宫,兴许还留得住性命。”皇上一阵冷笑曰:“他不进宫,也同样留不住性命。”东方晓倒是笑了,笑得令人发怵。点头云:“是啊。李婉青与你夫妻一场也能下的去手,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徐海音?请问圣上东方晓该治何罪?”皇上闻言怒极伸了伸手却道:“聂群给朕打——” 聂群“呃——”没敢动。云“皇上,皇上娘娘还怀着孩子呢!打不得啊?”皇上反手给了他一巴掌道:“身上打不得,脸上也打不得吗?”聂群捂着脸,无奈的走向了东方晓。想着刚才周小荷的事,由不得不打。忽然计上心头,抡开了巴掌一嘴巴便将逸然打倒在地,东方晓的半个脸霎时肿了起来,鲜血从嘴角躺下。 皇上听着动静不对忙回身。聂群还腕了挽袖子,道:“高旻,把娘娘扶好了。老奴不恭了。”说着又一巴掌抡了过去。皇上那个早心疼得不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你打起来没完了?可逮着空子了是么?”聂群故作委屈道:“不是您……”皇上斥云:“越发会差了!滚——都给朕滚出去!”说着把他们都打了出去。 皇上拉住逸然看她被打肿的脸道:“朕也是气急了,你好歹也给朕留几分面子,当着那么多……”东方晓甩开他的手。自己擦了嘴角的血,撇过头去。皇上又拉住她坐在床边道出了他的理由。 这件事也算过去了,可是徐海音的心里却结下了疙瘩。想着当日的情形真有些后怕。 这日靖王来了,海音正在院里练剑。靖王来了,带来了一道密旨海音。海音收了剑,接旨看毕曰:“就知道不会轻易放过我!”原来那旨上写着要他携尚方剑追查李暮青党羽,收罗证据。靖王笑曰:“谁叫你是皇兄的得力干将来?不找你找哪个?”海音走到廊子中坐下道:“你也不是个不中用的,怎不见这头疼事找你去?”靖王笑道:“才见的你比我强啊!时机又刚好,不令起疑?”一句话敲在痛处。海音低头不语。靖王忙道:“别担心,宫里由我照应着,李娉侠义她肯出手就更好办了,你早去早回不就好了?”海音却沉吟良久曰:“你来一下。”靖王跟着他进了书房。海音从案上拿起一份奏折交给他。很凝重道:“明日早朝,请你代呈皇上。”靖王看他神色不对,问云:“什么?”海音道:“辞呈。”“啊!为什么?”靖王吃了一惊。 海音道:“我仔细想过了。我、皇上、逸然,很难解的关系。只有我走了,永远不出现在他们中间。他们才会和谐。逸然才会安全。这一次不就是险些悔之不及吗?我不想让她再因我而受伤,以后就托付你了。你是他姐夫,又是皇上的亲弟弟,不会有哪些问题。我海音从此海阔天空,浪迹江湖。”靖王知道这是他不得已的选择,却又无能为力。黯然道:“你……皇兄交代的事……?” 海音道:“身为臣子,圣旨还是要尊的。日后你见到冰蝶的字样就是我了。”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只水晶蝶叫他看仔细了。曰:“记下了。别搞错了,误事。”靖王强颜笑语道:“我就那点儿本事?”海音也挤出一点笑意,没有说话。靖王低沉道:“你不见逸然了,也没有什么交给她么?”海音吁了口气云:“不用了,既然曲终人散,又何苦叫她牵念?”靖王闻言心中酸楚,不在多问。 一场豪饮之后,各自散去,徐海音从此浪迹天涯了。 ------------ 第十八回 侠义极品 次日早朝靖王将海音的辞呈递上。皇上看着半晌无语深悔不已,终不忍其如此远去以护主功高为名将海音加升为从二品辅国大将军。 散朝后,皇上留下了靖王,在紫宸殿中,皇上细问了海音离去的情由,心中到底不舍。感叹了许久,令靖王陪同去了徐府。徐将军、徐夫人陪坐。皇上无甚心情闲聊,开口便问:“海音可在府上?”徐将军道:“回万岁,犬子昨儿下午就走了。不知万岁寻他有何圣谕?”皇上叹了一声道:“没有。只是……算了,既然他走了朕也该回宫了。”说罢,起身走了。 出了徐府,皇上并没有回宫。站在徐府门外呆呆地回想着初见海音的情形:他廋弱高挑、足智多谋,抱着一柄木剑。当时的晋王和弟弟第一次被送来徐府。看着他怎么也做不到徐将军的要求,被打得好惨。晋王和弟弟还笑他笨。可是轮到自己做,却远不如他。只是徐将军不敢狠打他们,却也罚的不轻。后来宫里来了位武艺更高的,比徐将军还严厉。三人一同磕头拜师、一处学艺、一处调皮、一起受罚。三年后,靖王兄弟被召去习文。兄弟二人常偷偷回去看着海音受罚、挨打偷偷坐着安慰海音。皇上比海音大几岁,总是比他想的多些,带些好吃的去看他。靖王最小总记得带些好玩儿的去。三人中海音最顽皮,自然挨得打也最多,徐夫人便搂着他骂一顿,劝一顿,哭一顿…… 皇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海音不只是他的玩伴,也是他的是兄弟。如今只身远走,只觉的黯然伤神。看着靖王亦是一脸的失落,二人相视长叹,去了一处酒楼。埋头痛饮只博一醉。 晚间,在绫绮殿外遥遥的看着东方晓的身影又叹了声,回头走了。聂群不解道:“皇上怎么不去了?”皇上满脸愧疚曰:“罢了。是朕对不住他们。若非朕的执着,他们此刻该是多么令人羡煞,也不会形单影只,各自伤愁了。朕,真的错了吗?”聂群不敢回言,低头不语。皇上却道:“去蓬莱殿。” 乐妃闻说皇上驾临,喜不胜收。这一次,他们真得比肩对坐。乐妃侍奉殷勤。皇上在蓬莱殿狂饮浓醉,歇在了那里。乐妃安排皇上歇下后,自去外阁找聂群询问根由。 聂群说了海音辞官一事。苏妍亦叹了一声,叫众人睡去,自己也去卸了妆歇了。 卯时,皇上醒来见乐妃在身畔熟睡,虽没有说什么,面上却极为不悦。 散朝后,皇上没有去绫绮殿、蓬莱殿,却去了听萧阁。 午后,苏妍去看逸然她懒懒的,苏妍无趣告辞出来。在绫绮殿外碰见了哥哥苏俊。苏俊字静轩,个头中等,身形窈窕,貌似美人,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更妙的是左眼尾那颗朱砂红痣,间距恰当,大小合适,宛若妙笔丹青点睛之韵。右额前一绺秀发飘逸,更显出妩媚难描。说出话来亦是声音甜美,气质涵雅。他算的上是一等一的俊美了。 宁儿带着一个食盒追了出来,她是受了贵妃令送点心来的,可是看得入迷,一时竟忘了。 苏妍见她追的急切动问:“你急忙忙的要做什么去?”宁儿怔了一下,想了半天,最后还是看到手中食盒才想起来回云:“靖王妃送了些亲手做的点心进来。娘娘叫我给您送去。”乐妃令吟儿接了。宁儿告辞,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苏妍笑云:“哥,你该成亲了吧?又迷倒了一个!”苏俊笑道:“又胡说。”乐妃云:“不胡说,你看宁儿那神情。”苏俊道:“你还以为你哥是个旷世宝贝,谁见了都待见啊?”乐妃笑道:“可不就是个宝贝了。上门提亲的快把门也挤破了。”苏俊曰:“得了,不跟你这儿胡扯了,我得出趟远门儿,要走几个月。临去先来看看你,谁知你见了面就扯的没边儿了。你叫为兄如何放心?” 乐妃云:“你就放心去吧,宫里先下由贵妃做主,我和玉淑妃协助,她二人与我一向较好,我这里是不用你操心了。赶明儿记得带个嫂子回来,全家人也就省心了。苏俊笑曰:“找不对劲儿呢?哎——我听说这位贵妃娘娘长得不错,品行却不好……”苏妍闻说吓得忙阻止曰:“嘘……嘘……”拉着苏俊寻了个无人的地方,撵了众人去,方道:“我的祖宗,好么焉儿地怎么想起这个来了?前些时就因为这个,皇上和太后也翻了脸;皇后降为为妃;儿时的玩伴明升暗降,撵了出去。李倩妃都下了大牢。这话儿可是宫里的禁忌,谁敢提啊?”苏俊笑云:“到底是什么样儿的货色,一朝天子北舞弄成这副摸样?”苏妍面现悲悯之色云:“唉——当真是个可人儿疼得,才貌俱佳,你见了怕也动心的!”苏静轩不以为然道:“得了吧!凭什么样儿的美人,品行不端,何以为才?你以为,你哥就那么好糊弄?”乐妃白了他一眼云:“她原本是人家下了定的媳妇。皇上看上了,太后硬是夺了来的。我听说到这会儿还和皇上不钉对呢!唉——可惜了,一对儿璧人儿,劳燕分飞了。”苏俊闻言逗她道:“好与不好的,又不与你相干。看你惋惜的样儿?得了,赶明我完了事儿回来,给你拐回家做嫂子去,可好?”乐妃道:“去、去,去。还嫌不热闹?为了她,咱皇上可是六亲不认了,谁敢招惹?徐海音跟了皇上十几年,还不是说撵就撵了?”苏俊皱眉有点不大敢相信道:“等等,你说徐……海音?皇上把他给撵走了?”苏妍点头。苏俊追问云:“为什么啊?”苏妍道:“因为东方贵妃正是徐将军说定了的媳妇儿。”苏俊表情很怪异道:“他?那可是个对女人不感冒的!下回一定狠狠的戏弄他几句。”苏妍道:“那也罢了,还在人家伤口上撒盐!”苏俊有玩笑了一会儿,走了。 自那日发落了皇后和李婉清,东方晓越发厌恶宫廷的生活。对皇上的那一点点好感早已冲的烟消云散。凭皇上如何讨好接近,均拒之千里。皇上也觉出了逸然的变化和冷漠。一腔邪火都发泄在了咏菊和婉青身上穆咏菊无端端遭了多少斥责;李婉青更是废除出宫做了弃妇,对东方晓简直恨不能食肉寝皮。宫里的无不上赶着逢迎,无人敢招惹她。 数月来,倒也相安无事。五月怀胎,身形日渐笨拙。宫里孤闷,皇上差人接了周凌凌来。姐妹两在院里看李雯、李霄练剑。徐峰走后,皇上自然聘了旁人教习功夫倒是不曾荒废。 聊了一会儿,逸然累了,凌凌也要回王府了,雯儿、霄儿也想回去了。逸然命蔻儿、蝶儿替他们收拾了行装。又叫宁儿、桂儿跟着去带些凌凌擅长的小吃回来。可巧这几日,琴娘告了假,回乡探母了。东方晓带着高旻和几个小宫女送走了姐姐。 逸然在一处石凳上坐了,黯然伤神:海音走了几个月了,音讯皆无。天气转寒,他可曾回来过?唉——走的那么急,连一个字也没留下;或许他真的想忘了我吧?想着,不觉落泪。 身边的一个小宫女上来云:“娘娘,您怎么了?”逸然回神“呃——没什么。”逸然拭了泪痕,挤出一丝微笑。小宫女又云:“娘娘别坐着了,当心石头上凉。”她倒是个体贴的。逸然微微点头叫她扶着站起来往回走。云:“你叫什么?怎么没见过你?”小宫女笑云:“回娘娘的话奴婢暖儿,平日里娘娘身边自有琴娘、桂儿、宁儿几位姐姐近身服侍。奴婢只干些外面零碎的活儿所以娘娘不常见。今儿可巧几位姐姐都不在才敢到娘娘跟前,还望娘娘别嫌弃奴婢愚笨。”逸然闻说细打量了她一翻。暖儿,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杨妃色宫装,长得倒也伶俐可人。与自己年岁相仿,笑云:“你倒是会说的。也到我身前做伴儿吧!”暖儿闻言忙磕头谢恩。逸然拉起她云:“我跟前可不喜欢这个哦!”暖儿笑回“是。”心中喜不自胜。 逸然和她说着话,远远地看着一名侍卫跑过去和高旻耳语了几句。高旻神色剧变,逸然料想必有什么大的缘故。忙问其根由。高旻见瞒不过只好回云:“靖王妃出宫不久,腹痛难忍。派马车来接娘娘。”逸然暗惊:莫非出了什么状况?向高旻道:“你去回皇上,就说本宫有急事出宫,等不得圣意了。若有急务到靖王府寻我。身边有暖儿和四个宫女照应着。”说完带着暖儿和四个小宫女出宫了。 一处宫门,那马车飞野似得跑了起来。东方晓点的难受,暖儿掀帘曰:“虽说事急,娘娘也受……”她的话没有下文了。暖儿颈下一道深深地血痕出现。挥手间,寒光飞掠,那四个宫女也无一幸免。 血雨飞溅,东方晓只叫了声“不好。”人事不知了。 这边,皇上闻报东方晓出宫了,一个侍卫也没带。慌忙瞥了一切领着聂群、高旻和几个侍卫追了出去。 在一个巷子里看到了接逸然的马车,马车里往外滴着血。一种不祥的预感拢上心头。皇上的心提在了嗓子眼儿,颤抖着手扯下车帘;一个活口也没有。车里的人都只有一个伤口,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毫无疑问,是专职杀手!“逸然哪?……逸然呢?”皇上木木的问。跟着的侍卫有一个去了竟王府。 他们拿钱做事,心狠手辣,要向那里去寻逸然的踪迹?皇上的脑中一片空白。“海音……海音……”皇上急切的喊,没有任何回应。是啊,他已经走了好几个月了,怎么可能听到回应! “请皇上回宫,发文书全城搜捕!”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上就好像黑夜里看到了曙光!兴奋的回头……“不是!”皇上失落的告诉自己。 来的是靖王。他劝着皇上回了宫。领了寻找贵妃的旨意。带着侍卫们、官兵们绘了东方晓的影像,满城寻找。 在一个林间的小屋里,东方晓缓缓醒来。眼睛什么也看不到,被黑布蒙住了;手脚背死死的捆在了木桩上。东方晓醒来,却没有出声,也没有挣扎。只静静地听着,判断着对方是谁。 一个陌生的声音道:“主人,那女人在里面捆着。”被称作主人的,是一个黑袍男人金色的飞鹰凌驾在九连环 、梅花之上的发带,上面嵌了金、玉、珍珠、碧玺;瘦瘦的身形,黑色的如意纹儿长袍;背后背着一对梅花钩。白净的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只露出双唇和下颚;看不出年岁、长相。那个“主人”一扬手,回话的人退了出去,以极快的方式离开了。 黑袍男子伸手撕下了东方晓眼上的黑布。在那一刻,东方晓的脸上出现了超乎常人的冷静。缓缓的睁开眼,静静的凝视着对方。那是一双冷漠的眼睛,会给人以难以形容的恐怖。东方晓也以同样冰冷的眼神回敬过去。 许久,那人用冰冷冷的声音道:“在这境况下还能这么安静,你倒是块好料。”东方晓冷笑道:“阁下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将我带来,应该不只是看我闹不闹吧?” 那人被问得怔了一下,依旧冷冷道:“你很不幸,落在了我的手里。”东方晓很平静道:“是吧。用这样的手段,我应该没有什么生还的机会吧!我们之间有仇吗?我似乎没有见过面吧?”那人曰:“可是我见过你,也曾经刺杀过你。”东方晓的思维快速旋转,哦,是那柄银飞刀的主人。至此不再说话。 那人倒是很佩服她的冷静,可是却丝毫不会改变他将要对东方晓动手的决定。冷冷云:“很好。希望你呆会儿还能这么安静。”东方晓没有回答。那人从桌上拿起了马鞭,毫不留情的抽在了逸然身上,那手上的劲道可不是玩儿假的。身上的衣服像被刀割开似得出现了一道裂痕。逸然只是皱了皱眉,哼都没哼一声。那人丢了马鞭,并没有继续在打她。赞云:“很好。你也算一号人物了!不过,那依然不会改变你的结局。”说着他拔出了匕首刺向东方晓的小腹…… 一缕劲风袭往黑袍人的命门。黑袍人不得不,收手躲开。回转身,却见一个你约二十长相非常俊美的公子进来。他面若桃花,唇红齿白,左眼尾有颗朱砂红痣;一身米色长衫,怀抱一根银色盘龙鞭。笑曰:“这样对待一位孕妇,不嫌失了风度么?”从方才的一缕劲风看出这可不是个等闲的角色。 黑袍人云:“不相关的事,劝你别管!”来人笑曰:“阁下出手很辣残暴,总让人有一种想除暴的冲动。只好对不起你了。哦,对了。阁下的同伴,我已经安排他休息了。你是不是也该歇息了?”黑袍人曰:“那就要看阁下的能耐了!”说着扯出梅花钩扑了上去。 来人挥银鞭迎战。他二人争强斗狠,混战一处。梅花钩,掏、缕、带、托、挑、押、钩、架,起伏吞吐,黑影重重。盘龙鞭,劈、扫、抽、扎、划、撩、摔、刺,气势汹汹,龙腾虎啸。看不清谁来谁往,辨不出鞭、钩走向。也不知斗了多少招数,忽然黑袍男人跌了出来,口喷鲜血,败北而逃。 持鞭青年将钢鞭插在了背后。过来替逸然解着绑绳,曰:“夫人很有骨气吗!那一鞭因该不轻吧?你竟然哼也没哼。”东方晓笑曰:“那人摆明了要杀我,还是给自己留些颜面吧!”这时绑绳也解开了,东方晓行礼相谢。那公子忙搀住曰:“别客气了。若不嫌弃,我们做个朋友,在下苏俊。请问夫人如何称呼?”东方晓有点不太情愿的回答:“贱妾东方晓见过苏公子。”苏俊似乎很吃惊云:“你是贵妃?”逸然黯然点头。苏俊的脸立时放了下来。冷冷道:“在下有事先走了。”说完也不带东方晓回应,大步流星的走了。 看得出他对自己有成见,东方晓独自出了小屋。屋外有一片林子,又走了一段,一个黑衣人躺在路边。身形粗壮,颏下有髯,脑后一摊血迹。这应该就是苏俊说的“休息”吧?再细看一回,他就是杀死暖儿她们几个的。逸然不觉一声长叹。 许是血腥味道,东方晓觉得阵阵恶心,吐了起来。正呕得难受,靖王带人找来了。忙扶住了她。边走边问着事情的始末。逸然只说有人救了她。并没有提及姓名。 东方晓一行走了许久,方见到城门。城门处远远地看见苏俊正独自坐着喝茶。正欲上前,苏俊也看见了她,放下茶资,起身走了。逸然不解自己并没有得罪过他啊!为什么会如此反感?靖王并没有看到苏俊,只看到逸然有异动,问云:“怎么了?”逸然浅浅一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认错人了。”靖王“哦。”了一声,继续扶着她走了。 逸然坚持要去找姐姐,靖王只好命人进宫报平安。自己随着她去往靖王府。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皇上带着侍卫赶来,东方晓已换了衣服在厢房睡了。侍女们都悄悄的退了出去。皇上缓缓地坐在了床边,伸手轻轻地摸了下逸然的脸颊。万般怜爱集于这深情一抚。只有这时候她才肯让他轻轻的抚摸,而不避让、反抗。皇上也是男人,也有七情六欲,自然也有心猿意马的时候。看着熟睡的娇妻,忍不住想吻一下。刚巧靖王来寻皇上,见情形忙避了回去。 一吻之下,东方晓醒来,吓了一跳。推开皇上,自己躲进了墙角里。皇上有点儿不好意思了,红着脸,直起了身子背了过去。曰:“你醒了。” “嗯。”一声冰冷的回答。逸然忙穿了鞋坐在床边儿上。皇上脸上的红云退了,方转过身来道:“你受了惊吓,躺着吧。”东方晓低着头曰:“我没事,坐着就好。”皇上挨着她坐下云:“雨君回报了你被劫得经过,你可知道劫你的是什么人?”逸然摇了摇头。皇上道:“朕……算了,我们回宫吧。”东方晓许久没应。低声云:“臣妾累了,想在这里歇一晚,明日回宫可以吗?”她说的很没底气。皇上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不太情愿地答允了。 靖王在房外,看到了这一切,有一种很不合理的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劲儿。他们又再进去,悄悄的走了。心下对皇上和逸然的关系也有了疑惑。 由于这次经历,皇上尤其不想离开逸然。贵妃被劫的事,惊动了太后。现在也听说了逸然回到靖王府的事。令乔万来接了。皇上不忍心看逸然委屈的样子,带着聂群回宫了。临走留下了最得力的两个护卫首领。曲寒星、风千岳。一在嘱咐他们小心看护。二侍卫自然不敢有丝毫大意。 晚饭后,东方晓在院子里散步。远远的看见角门儿处,黑暗里有人低声说话。东方晓扬手曲、风二人原地候命。自己悄悄的绕了过去,却是海音在那里。一身很袍,越发的清瘦了。他对面说话的是靖王李珏。 徐峰云:“听说逸然遇上麻烦了,忙赶了回来。他回来了吗?”靖王曰:“找回来了。好像是被谁救了,可是不知为什么逸然不肯说那人是谁。”海音却依然没有放松他紧皱的眉头。曰:“她怎么样了?有受伤吗?”靖王皱了皱眉道:“你还是放不下她?”海音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声。 靖王摇头道:“你跟了皇兄的日子不短,可知道……唉——算了,问你……何苦又……”海音追问:“知道什么?”靖王却云:“你不会知道的。别打听了。”海音笑曰:“不问了,算了。什么时候也学会说半截藏半截了,不爽快!”靖王曰:“你没有事做吗,有空在这儿扯这些?”海音道:“我一个闲云野鹤的,有什么正是。不过,我确实要出趟远门恐怕时日不断。对了,我们的事,静轩是怎么知道的?今晚回来,他竟然也取笑我。”靖王故意曰:“什么事?”海音白了他一眼曰:“我在说什么,你果然不知道么?”靖王笑了,曰:“那么大新闻,还怕传不出去?不稀罕啦!” 海音转了话题云:“对了,静轩说,逸然惹上*烦了,这样说来他应该知道是谁。我去找他。”靖王云:“好不容易回来,不去见见她了?”海音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逸然站的方向。原来他早就察觉到了,也知道谁在那里。徐海音越过墙头走了。 ------------ 第十九回 错剪阴阳 徐海音出了靖王府,刚到拐角。却见苏静轩怀抱银龙鞭,笑盈盈站在墙角里。海音走过去云:“小子,你跟踪我?”苏俊笑曰:“跟踪你……给钱吗?”海音道:“那你怎么会在这儿?”苏俊道:“我受人所托来办事的。瞅见你跳了进去,怕坏了你的好事。就在这等着喽!”海音道:“得了,别在那儿占便宜,不吃亏的了!今天是你救了东方贵妃对吗?”苏俊曰:“就知道,你什么时候也不会主动想起我。我说,你那么个人,被她毁成了这样儿,还心心念念的想着她,你就不怕连命也折在这上头了?” 海音叹了声,没有说话,要走了。苏俊云:“李暮青。我刚‘送走’了他的手下淑远。”海音大惊:“铁胆鬼王?”苏俊点头。海音道:“托你件事儿。”苏俊云:“什么?”“雨君不是李暮青的对手,保护……”“免了。”苏俊一口回绝。海音不解云:“为什么?她的罪你了?”苏静轩冷冷道:“没有。我不想和那种人有所沾染。”海音道:“算了,不勉强你了。”说着,欲走。 苏俊云:“既然那么不放心,为什么不亲自守着她?”徐峰云:“我要去追盛思云,她联络了断魂刀刘瑊。他们似乎有什么大动作,最多天亮就走了。我会有一段时间回不来。”苏俊笑云:“哦?看在你肯的那两块骨头也不弱的份儿上,帮你一回了。”海音微微一笑,走了。他们之间不需要他些客套。 苏俊接了这件麻烦活儿,走向了靖王府。 在靖王府的正堂里见到了李珏,行过礼。将一本小册子递了过去。靖王不解云:“是什么?”苏俊道:“是我妹妹叫我来请示贵妃娘娘的。我是外戚,不便拜见,烦劳王爷转呈。”靖王将小册子接过递给了侍书。吩咐云:“交给贵妃娘娘,说急等批示。”侍书去了。 靖王道:“海音去找你了,见过吗?”苏俊曰:“见过了。”靖王道:“你救了贵妃?”苏俊点头。靖王有点坐不住道:“是谁?是谁劫了逸……贵妃娘娘?”苏俊有点看不上他的样子,道:“不知道。那人带了面具,看不出来。”靖王有点失落,苏俊有些异样的盯着靖王。冷冷地神情道:“为什么,你会那么关心这些事情?为什么贵妃娘娘会住在您的府邸?”靖王闻言笑曰:“你在怀疑什么?你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苏俊不解道:“知道什么?”靖王缓缓道:“内子是孤女,从小由东方贵妃的母亲抚养,她是本王的内亲。” 苏静轩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忍不住笑了。靖王不解云:“什么事这么好笑?”苏俊道:“我说那个冷面寒心,对女人从来也不来劲儿的徐峰也动了凡心,却原来是王爷做的筏子。”靖王白了他一眼云:“我可没那本事,是他自己为情所累,不与我想干。”苏俊却从心里看不起东方晓。认定了她品行不端。 扯了一会儿闲篇儿,侍书回来了。回报靖王:“娘娘说了:其它四个宫女与往例相同;暖儿的抚恤银由娘娘出,请乐妃准了。四百两纹银,一副装裹,一副钗环。请来人持此剑传谕高旻公公,东西立即送到。”说着将小册子及那柄金龙逐日呈上。 苏俊闻言面又不悦。靖王看在眼里向身边小厮道:“去叫李总管来。”不一会儿,总管来了。靖王提笔书函一封,交与李善仁道:“你速持金龙逐日至宫门,将此信交于绫绮殿的高旻公公。不可延误,此剑只许出示,不许移交,原物带回。记下了?”李总管回曰:“记下了。”带着剑走了。 自此,靖王方道:“对不住了,小妹无知失礼,小王代他赔礼了。”苏俊方拱了拱手曰:“王爷的赔礼,在下如何敢当? 只是金龙逐日,不是当年先皇赏给赵王的吗?怎么会到了这位娘娘的手上?”靖王道:“赵王谋反,皇兄抄家时抄回来了。皇兄赐给了贵妃娘娘。”苏俊冷冷一笑,不再说别的。靖王将小册子递过。苏俊接了,告辞走了。 送走了苏静轩,回到内院。逸然屋里的灯还亮着,靖王请桂儿传话。不一会儿,桂儿出来道:“娘娘还未休息,请靖王进去呢!”进了屋里。逸然起身相迎:“姐夫有事么?请坐。”靖王坐了,宁儿上了茶来。靖王浅浅地饮了一口曰:“今晚,替乐妃送东西的是国舅苏静轩。你怎么让他代为传话?我叫李管家去了。”逸然闻言微怔,曰:“是妹妹唐突了,我还以为是个侍卫或是太监呢?”靖王笑曰:“你道我这里就那么好进?天晚了,门上自有盘查;若非有什么特殊身份或令谕,是不放行的。为此乐妃请了她哥哥来。你倒实诚,还叫人家替你传信!”逸然闻言倒是笑了云:“妹妹莽撞了,还请姐夫帮着描糊描糊。别叫人家笑咱王府里出去的,连个礼数也不懂。”靖王云:“早替你道歉了,你出了岔子,倒叫我磕头!”东方晓低头笑着。 靖王停了一下严肃云:“金龙逐日等同尚方剑,玩笑不得的。你只看赵王给明月;皇上送你,给的轻巧。却不知是一等一的权威!此剑若落入奸邪之手,可是要出大事的。”逸然皱眉云:“这么厉害?”靖王曰:“庙堂上,金龙出示等同君临;三军中,可比帅印,调军、布防无敢不从。”逸然大惊失语:“那……岂不是说,当年先帝已有传位之心了?”靖王点头。逸然继续道:“赵王怎么舍得给了萧明月?难道他不知道此剑真正用途?”靖王摇头叹息云:“怎会不知?他当年也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或许是明月之死,伤得太深了吧?” 逸然有些不敢相信。李若松,会是一个情深意重的人?沉吟道:“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大奸大恶的人。” 靖王叹了声曰:“当年的赵王,与苏俊好的就像我和海音。可惜,明月惨死,李若松性情一夕巨变;残暴、无视人命,不择手段……唉——到后来竟连苏家也算计了进去!逼得苏静轩远走天涯。若不是,乐妃果断揭发,保宁王谋反,他也难逃干系了。” “苏俊?”逸然失语。靖王道:“是啊!苏俊,苏静轩啊!”逸然微微颔首。原来,他是乐妃的兄长;莫非,这就是苏俊如此烦我的原因? 逸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忽云:“那么,皇上、萧明月、赵王当年是一个什么样儿的故事?”靖王有些为难,云:“你是皇兄宠妃,还是问皇兄吧!这是个敏感的话题……”东方晓却撅着嘴道:“说什么我是姐姐唯一的妹妹,你会疼我……哼——什么亲如兄妹?永远也成不了兄妹!不过是哄我的谎话!” 靖王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心中觉得有趣。东方晓很少这样,宁儿、桂儿在一边偷偷的笑着。靖王笑曰:“得了吧!假迷三道的。你在皇兄、海音面前都不这样,替我这儿寻不得劲儿呢?皇兄知道了,不得掐死我啊?”东方晓闻言笑了,她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过了一会儿,方云:“在宫里,到处都得端着、拘着。见了皇上还得防……”她失言了,忙住了口。隔了一会儿,黯然道:“海音,是那副样子;穆家兄妹,见了我也拘束起来;我就像一场瘟灾……唉——能做朋友开几句玩笑的,也就只有你了。”她又回到了昔日的,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个性了。 能感觉出她心境的凄凉,靖王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了。回想起当年,自己又何尝不是举步维艰?深情曰:“那,你就把我当做朋友吧!”逸然亦觉失态。浅浅一笑云:“放心吧!我有尺寸的。只是闷久了,想开个玩笑。不过我还真的想知道萧明月当年的故事呢。”靖王很严肃云:“我可不敢多嘴。以皇兄的性情:愿意告诉你,就会一字不落,不加辞色的告诉你;如果相反,凭你说什么,也不会跟你说一个字。这不是我这个做兄弟的可以参言的。”逸然半真半假曰:“唉——到底还是把我当就外人了!”靖王急了。逸然方道:“还说做朋友?一句玩笑就急了,海音和你一处玩笑,也这么着来?不经逗!”靖王方笑了。 正玩笑着,皇上来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曰:“叔嫂两个说什么呢?怎么开心?”东方晓闻言慌忙带了宁儿、桂儿行礼,靖王也见了君臣礼。退了出去。 逸然又回到了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皇上令众人下去,曰:“为什么?你可以和任何人谈笑,唯独见了朕冷言相觑?”东方晓长出了一口气,淡淡曰:“或许是身份的缘故吧?”皇上冷笑曰:“你还把朕当作皇上?”东方晓继续道:“平白的一夕间成了夫妻,心里多少会不自然吧!”皇上皱眉云:“是。当初是朕不对,可是也过了这么久了。朕为你做了那么多,就一点儿也暖不了你那可冰封的心吗?”东方晓冷冰冰地盯着皇上。看得出,那是发自内心的恨。东方晓冰冷的表情,无言的反抗,又一次让皇帝深深地意识到了他们间的距离。皇上无奈的云:“可是……可是皇后那件事前,我们之间不是好了很多吗?为什么?为什么会急转直下?” “是。就是皇后的那件事,让我深刻体会到了帝王的绝情,身为妃子的可怕”东方晓冷漠的回答。皇上盛怒道:“绝情……你居然说朕绝情?朕对你的心天地可鉴,连基本的尊严都放弃了,你还说朕绝情!东方晓……你太过分了!你……你胸膛里的到底是心,还是石头?”皇上攥紧了拳头,简直要吃人的样子。 争吵的声音惊动了所有的人,却没有一个敢进来劝一句的。东方晓也不示弱曰:“石头啊!若是肉长的,就可以忘记屈辱;忘记伤痛;去逢迎您了。是。您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皇帝,所以就可以让所有的人无条件的服从,包括女人的贞洁;而你,就可以在没兴趣的时候把她从天堂打入地狱……”“东方晓……”皇上愤怒的一掌将一块桌角打了下来。 东方晓却缓缓的跪了下去。一句话也没有,她不是在认错;而是在怄气。她跪下只是为了皇上应有的威严。皇上站起来,生气的进了寝室。 将近半个时辰了,东方晓仍然跪着。聂群实在不忍心了,进了寝室求云:“万岁,贵妃娘娘跪了这么久了。大人吃得消,孩子也吃不消了,您还是让娘娘起来吧?”李漼气云:“朕又没叫她跪,她愿意就跪着。大人都挣不来,要孩子做什么用?”聂群又出来向逸然道:“娘娘,皇上说了没叫您跪,您何苦为难自己,受这个罪?”东方晓淡淡道:“我顶撞了圣上,因该受罚。”聂群犯愁曰:“您不是说要善待这个孩子吗?你这样做,不是成心不要这个孩子了?”东方晓曰:“我心里有数,再跪一会儿无碍。” 一个时辰了,皇上也没有听到东方晓的声音。唤了聂群进去:“她还跪着呢?”聂群低头回云:“是。还跪着呢!”皇上的气显然消了许多。道:“去,把她搀起来。”聂群应声出去了。 可是东方晓仍不不肯起来。皇上恼了,冲出来喝曰:“东方晓你到底想怎么样?”东方晓一昂头云:“想万岁宠幸后宫,善待嫔妃。”皇上差点儿气哭了,指着东方晓的鼻子,半晌说不出话来。喘着气,咬着牙;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儿。道:“就这样是吗?”东方晓斩钉截铁道:“是。”皇上点头道:“好。朕答应你。”东方晓这才起来。可是,跪太久了,双腿发麻,有些站不起来。聂群忙扶着。宁儿,桂儿也进来了。由她们接手,扶着逸然去休息了。 皇上气得直骂:“疯子,疯子……神经病。朕……朕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了这么个疯子。”聂群闻言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皇上越发生气了。道:“你笑什么,也拿朕不当回事了吗?”聂群忙道:“奴才怎么敢?奴才是替皇上高兴啊!您没听出来,娘娘话里话外都是怕您寒了各宫娘娘的心,影响朝政。这可是扎扎实实的为您着想啊!”皇上听了这话,倒也很受用。却忍住笑曰:“少替她打马虎眼儿,分明是怕朕接近她。”聂群道:“娘娘又不给奴才赏钱!干嘛要替她打马虎眼儿?您仔细想想;从认识到现在,娘娘什么时候为自己的事跟您杠过?她自己的事,什么时候不是疼死了,也咬牙忍着?虽然跟您吵得凶,可心没往别处用啊!要奴才说,娘娘还是可以原谅的。”皇上笑了出来云:“还说没替她说话?这可是十成实地替她说话了。”说着,叹了一声,道:“不过她也给朕出了个大难题呀!”聂群替他宽心云:“这么晚了,娘娘会放心您走?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喽!” 皇上有些难为情道:“才吵了这么一架,就这样进去,会不会太……”聂群故意道:“娘娘才跪了那么久。您就不怕再有什么意外?追根究底,娘娘不过是对您上回处理穆妃、李婉青的事误会了,缓缓地解说了,不就了结了?”皇上这才沉吟着,叫他去休息了。 进了内寝室,东方晓早已睡了。皇上自个儿取了床被子躺下了,方云:“别多心啊!朕只是放不下自个儿的孩子!”他到底还是没有解释盛思云是职业杀手的事。东方晓懒得理他,闭着眼装睡。这样这一篇儿也算揭过去了。 次日卯时,皇上、靖王、聂群和几个侍卫便进宫了。 辰正,东方晓醒来。宁儿、桂儿侍奉逸然起床。宁儿伺候逸然梳妆;桂儿便叠被便云:“万岁临走留下口喻:要娘娘等圣上散朝了来接您。”逸然闻言没有回答。宁儿正梳头问曰:“娘娘,昨晚上您可把奴婢吓坏了,怎么就和圣上吵起来了?” 东方晓吁了口气,云:“没什么,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宁儿大惑,不解曰:“奴婢愚笨。”逸然看了她一眼,缓缓问云:“你们觉得皇上待我如何?”桂儿曰:“好啊!好的都没边儿了。”东方晓却淡淡一笑云:“他越这样,我就越不敢接受。” “为什么?”宁儿、桂儿瞪着眼睛,抢着问。桂儿继续道:“是不是怕对不起徐将军?”逸然长长地叹了一声,凝神注目,苦笑云:“呵呵……早就对不起他了!其实早在我进宫前,我们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是皇上的妃子,已无可改变;他是臣子;我们早已不在同一条线上了。现如今就更不做他想了。”桂儿点头,却依旧不明白道:“不是将军,那又为了什么呢?”东方晓云:“为了皇上;也为了我们。皇上越是专宠,我就越危险。要辅佐皇上,又怎么可以将自己置于险地呢?更何况这孩子是皇上唯一的血脉!就更不能冒这个险了。东方氏也冒不起这个险。”宁儿摇头云:“还是不明白。”逸然很耐心道:“我朝已经出了个杨贵妃了,难道还要再出一个东方贵妃?杨贵妃,不是输在她有多美;而是君王的专情,直落得群起而攻之,那么悲惨的结局。如今圣上对我的心,更是有过而无不及;我怕会成为我朝的祸水,东方氏的祸水……。所以我不能……”这回宁儿、桂儿都挺明白了。低着头,干活儿去了。 周氏凌凌在门外笑云:“我说,我们的逸然总不该是个冰美人儿吧?”宁儿、桂儿忙见了礼。去看早膳预备的如何去了。凌凌进来,与逸然执手相看:她真的瘦了好多,越发地招人怜爱了。抚着她的手问:“你总于肯接受他了?”东方晓凝眸曰:“我始终迈不过那道坎儿,每当他接近我的时候,总会不由得想起那晚,东方晨露喂他吃下催情丹后的场景。我就充满了恐惧和悲恨。”凌凌望着她含泪、无奈的双眸,长长地叹了声,却很平静的声音云:“就知道你有说不出的委屈。你和海音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怎么会一下子就不再回头了。” 逸然低着头,默默无语。许久,凌凌云:“那你和皇上……就这么耗着?什么时候算个头儿呀?”逸然低头想着郦茗香的话沉沉道:“有人曾经对我说过,我只有心中无爱,才能‘忠’字当,先辅弼圣上。海音走后,挥剑断情,就已经不难了。为了孩子,为了不令东方氏蒙羞;我会不遗余力报答皇上恩情!”凌凌有叹了一声云:“为什么不考虑接受皇上?”逸然淡淡道:“难了。我的心好小,装不下那么多了!” “唉——”一声长叹和凌凌同时发出。姐妹俩都未注意到。是屋外角落里另一个人发出的。 或许是为了尽朋友之托?或许是闲着想给自己找点儿是做?苏俊竟然避过了侍卫守在了角落里。却偏偏听到了这一段故事。不觉发出了一声慨叹。这该是一段什么样儿的艰辛啊?如果得不到一个女人至坚的爱,能得到她这样的忠诚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忽然,冷冷笑,思曰:哪儿有这样的人?不过是说说罢了。抬眼处,李漼兄弟谈笑而来。苏俊悄悄的消失了。 出了靖王府,在一个不经意的回首间,闪到了他不该看见的东西。 一个小巷子里,李暮青和一个四十上下的没有胡子的男人聊着,低低的声音,不断的提及乐妃和玉淑妃。牵扯上了自己的妹妹,苏俊怎会大意。悄悄地靠了过去。 李暮青依然戴着面具;那中年人举止神态似乎是内侍。却闻李暮青道:“我听说乐妃、玉淑妃都是东方晓的死党?”内侍点头。李暮青又云:“那应当先剪除哪一个较妥?”中年内侍云:“乐妃。玉淑妃出生山野就是个草包,乐妃却是个不简单的,出生、家庭背景、才貌,心计都不是寻常好对付的。如果对付玉淑妃被她警觉,就没有机会了。”李暮青微微颔首云:“嗯。你去吧!机灵点儿。”中年内侍却云:“为什么不直接剪除东方晓?”李暮青很平常的样子云:“东方晓得到的太多了,她给姐姐的,我会请她慢慢品尝。还有皇帝,他让姐姐那么伤心。我也要让他常常失去的滋味。” “可是如果东方晓援手怎么办?”内侍问。李暮青曰:“连她一起拖下水。如果她袖手旁观,就让她臭到底。让皇帝知道知道这个女人的‘优点’。”内侍阴险地笑了。过了一会儿,又云:“如果,徐峰赶回来呢?”李暮青微微冷笑云:“他?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了?”说着转身走了出来,苏俊慌忙藏了起来。 他的话有几层可信?徐峰那么强的功夫,是他说放倒,就能放倒的?可是李暮青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毋庸置疑的是,他们首先要对付青梅。有宫里的做内应……青梅太危险了! 月儿,清澈明亮,星光闪耀。竹林外,湖水影月,假山石上,佳人独坐。乌黑的发髻挽着凌云髻;赤金的八宝彩凤端端正正;翠玉云朵为饰。翠绿的彩凤云肩,锦缎披风。翠玉的八宝项圈,衬得冰肌雪肤。一身鹅黄凤裳,碧蓝色金丝大绶、彩缕。脚下已经积了雪,却不甚浓厚。美人娇艳,却点点清愁凝滞眉间。好不叫人心疼!远远地,几个大宫女和太监站着。 忽然,两个宫女儿,说笑着、打闹着跑来。嬉笑追逐中,一个高个*女失足落水了。许是惊恐,胆怯吧另一个宫女竟然转身跑了。连“救命”都不肯替“她”喊一声,只是很惊慌的跑了。高个*女,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不停地挣扎着,却同样没有喊救命。眼见得没什么力气了,挣扎地不那么厉害了…… “或许是蓄谋已久的。救人——”乐妃站起来向身边的宫女、太监传谕。几个会水的太监跳了下去,将“她”救了上来。 那宫女上前谢恩,似乎一下没站稳,跌在了乐妃裙边。衣裙弄湿了一大片。那宫女有慌忙赔礼。苏妍浅浅一笑云:“没关系。换一件就好了,你也跟我去换换吧!”那宫女称是。借着星斗月光看到那姑娘形容清丽,眉宇间带着几许英气,少了几分女儿家的秀气。乐妃带着她回宫。边走边聊:“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女云:“奴婢陆严,是绫绮殿的粗使宫女儿。” “哦。”乐妃笑云:“陆妍,本宫叫苏妍,倒是我们的缘分了!”说话间已到了蓬莱殿。蓬莱殿的一个宫女儿带着陆严去更衣了。 内寝殿,苏妍正在更衣,陈婕妤和琴娘说笑着来了。未经通传就闯了进去。碍着琴娘是绫绮殿掌事大宫女儿,谁也不敢说什么。二人进殿行了礼。苏妍道:“你们怎么相跟着来了?”琴娘回云:“陈婕妤请个宫娘娘看戏取乐。我们娘娘行动不方便,由宁儿、桂儿陪着先去了。命我来请娘娘。”乐妃点头。云:“对了,你们宫里的陆妍掉在湖里了。在配殿里更衣。你回去了叫人给她熬些驱寒的,别冻着了。”琴娘凝眉曰:“我们宫里大小宫女、太监并没有一个叫陆严(妍)的啊?” 什么?两宫娘娘都吃了一惊,苏妍慌忙带她去看。 一推门,苏妍傻了!那宫里哪有一个宫女儿在更衣?分明是一个形容俊朗,双十年华的青年公子。满面的惊慌失措,身上只有一件宫女的上衣,似乎还不知道该怎么穿的样子。“完了!”苏妍到此时方知中了计了。 陈婕妤却扑头儿喝道:“拿奸夫——”几个跟着的就往上拥。那青年将一块玉佩塞进苏妍手里冲去跑了。霎时间,宫中上下一片喧哗,嚷着“拿刺客。” 苏妍闭目,仰天长叹! 也不知是谁跑去请了皇上和东方晓来。众人却一口咬定那男子是苏妍私藏的。皇上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只有杜吟儿和云寿说了实话。陈婕妤却云他们是乐妃死党。一时间,苏妍百口莫辩。皇上阴沉着脸;他不爱苏妍,却为了帝王威仪,皇家体统厉声喝问;苏妍满腹委屈说出了真相,却实在不能取信于人。东方晓也听出了漏洞,可是苦无证据也只得进言曰:“圣上,如此只好待那人落网再审明真相了。”皇上颔首命侍卫将苏妍、吟儿、云寿暂押大牢。 看着皇上一脸说不出什么感觉的神色,东方晓破天荒似的开口云:“圣上龙心不悦,是否到臣妾宫下小坐?”皇上看着她,料其必有所言,颔首允了。 回到绫绮殿屏退左右。逸然闲情皇上坐了,亲自斟上茶来。曰:“皇上真的相信,乐妃会私藏男人?”皇上缓缓摇头。逸然不解道:“那为什么……”皇上舒了口气云:“朕不了解她,也不能确定她是否清白。”说着很平静地饮了口茶。逸然道:“臣妾却可以肯定,有人在陷害乐妃。”皇上微微一笑曰:“你不希望乐妃出事,是吗?”东方晓看她的神色,大惑曰:“这时候,您还能笑得出来?” 皇上不慌不忙道:“方才你不是也听到了,那男人面对那么多人,明知乐妃必定生死难料,为何不带她私逃?却留下一块无所谓的玉佩?若果有私情,什么时候不能送?却偏偏在最不合适的时候交给这个有夫之妇?那将置乐妃于何地?一个在乎对方的人,会连这个也想不到?”东方晓听着皇上的分析心中轻松了不少。云:“如此,皇上为什么说不了解她,不确定她是否清白呢?”皇上笑云:“可是朕确实不了解她啊!不仅是她,连同玉淑妃、穆妃一干人等,皆不了解。又怎么知道她们是否会真心待朕哪?”东方晓闻言,微微冷笑曰:“是啊!历代君王有几个是了解他后妃的?” 皇上凝眸相视,痴痴地云:“可是,朕真的很想了解你啊!”东方晓低头不语。皇上欲牵之,东方晓避开了。皇上沉思着,缓缓曰:“逸然,再有几个月皇儿就出生了,朕会依照和母后的约定;立你为后。可是我们就一直这么……合适吗?”东方晓咬着下唇一句话也没有。皇上放下茶杯走过来曰:“我们歇了吧!”东方晓唤宁儿、桂儿进来侍候。逸然卸了钗环,琴娘她们早已收拾停当出去了。 东方晓来到床前,皇上帮着脱鞋.盖被。皇上自己躺在床边儿上。想伸手搂一搂自己的爱妃。东方晓翻身坐起躲向床里,冷冷云:“皇上,您过界了。”皇上只好收回了手臂,扫兴的舒了口气,没有说话。 东方晓挨着墙根儿坐着久久不语。皇上发出很沉的声音云:“朕这样待你,就一丝儿也打动不了你的心么?”东方晓依旧不语。 皇上有些不悦了,他不愿意再等,想要用强的了。他一把扯过东方晓搂在怀里,想要好好的亲近一下。却被东方晓的金龙逐日抵在胸前……剑已出鞘。皇上盛怒,却没有躲,冷笑云:“朕给了你金龙逐日防身,你却用来对付朕!好……很好,那你动手啊!”东方晓的手在颤抖,美目噙泪,几乎是在求他,怯生生云:“可不可以——只尽忠……”皇上有些啼笑不得的样子道:“你觉得:一个妻子,对丈夫尽忠是什么样子的?”他并无惧色,显然吃定了东方晓不会弑君。仍有亲近之意。 东方晓回剑横于颈下,云:“别逼我,我只想做您的臣子……”皇上怒极,一把抓住剑锋夺了过去,扔在地上。手掌上鲜血直流。宝剑落地声惊动了门外的聂群等,就要往进闯……却闻皇上怒喝:“不许进来。”门外的都不敢动了。 皇上什么兴致也没了。东方晓取了块儿帕子替皇上包扎。 这一次,皇上好好的坐着说话了。声音沉而缓:“你知道么,朕不缺臣子,朕只希望你能爱朕,我们夫妻百手携老。我们是夫妻啊!这……这很过分吗?”东方晓已替皇上包好了,默默的下地,拾起金龙逐日,还鞘,递相了皇上。 皇上很不悦道:“既给了你,就不会收回。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而且有了孩子,你——”他不再往下说了。东方晓低着头,只是流泪。皇上看着她,心中好痛。却很平静道:“算了。朕累了,还是依照当初的承诺,你放心睡吧!”东方晓在地上站着没动。皇上道:“你还不上来休息?朕是皇帝,难道你要逼朕现在就回紫宸殿吗?”东方晓只好委委屈屈地上了床,紧紧地挨着墙躺下。皇上替她改了被子,自己躺着依然生着闷气。 这一切却落在了在柜子里藏身的苏俊眼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当今圣上和贵妃的夫妻是这样做的。原来他不放心妹妹,又因天晚不便,只好换了夜行衣蒙面进宫。可是,一进宫,偏撞着合共上下抓刺客。那陷害乐妃的跑出来和苏俊撞了个满怀,自己忙着跳进暗处藏了。侍卫们,有的知道要抓的人穿着什么衣服,有的不知道,眼前有一个“刺客”还能放过?苏俊被追的一头雾水,好在他的轻功是出了名的,转了一圈儿,也不晓得跳进了哪个宫里,瞅着侍卫们没进来,刚要出去,就见门外来了一大帮人。只好躲进了殿里,这殿里也只有柜子里可藏身,便躲了进去。无巧不巧的看到了这一幕。 绫绮殿可不同别的殿夜深了就没有人活动了。这宫里,宫女、太监、侍卫好几拨儿人,又不能出去。也只好在柜里窝一晚上了。 天终于亮了,皇上去早朝,不许下人们惊动逸然。只有东方晓独自睡着。 苏俊悄悄地出来,默默地看着东方晓,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几许敬佩,几许悲凉,心底深处还有几许心痛;她是个好女人……不,该是好姑娘。她配做我苏俊的朋友!配作海音的爱人!可惜……想着不觉摇头。他很想知道苏妍此刻的情形。远远地站着躬身作揖,低低云:“在下苏俊,向娘娘行礼。” 东方晓立时睁开了双眼。一个黑衣蒙面人,心中一惊;然,他虽蒙面,却远远的拘着礼。料想必有所求。坐了起来,曰:“义士何为?”苏俊才想起自己还蒙着面巾,卸下曰:“在下苏俊,字静轩是乐妃的兄长。昨夜闻说青梅受冤。来得不巧被当作刺客追了进来……失礼之处,还望海涵!”东方晓细观,果然是救过自己的人。忙下床穿了外衣。苏俊背过了身子去。 不一刻,整理好了。苏俊重来见礼。东方晓云:“公子救命之恩,尚未言谢;怎好受恩公之礼?快快免礼。”苏俊有些不好意思云:“昨晚……很不巧,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也听到了些不该听的……但是妹妹安危十分挂怀,又不得不提,还望娘娘见谅。”东方晓凝眉,但想着苏俊能自己说出此事,该不是个到处传言的人吧?云:“无妨。恩公请坐了讲话。” 这时,宁儿闻声,进来侍候,见苏俊吓了一跳。东方晓解释云:“这位是乐妃的兄长,因进宫的时机不对才穿了这套行头。来探问苏姐姐的情况,不许伸张。去上茶来。没有本宫令喻不许任何人进殿。”宁儿应声出去了。 不一刻,奉上茶来,自己去殿外守着。苏俊方道:“上次……在下多有失礼,娘娘海量仍肯帮助,实令在下汗颜。”东方晓微微一笑云:“我与苏姐姐交好;又蒙恩人搭救;岂有隔岸观火之理?昨晚事出突然,未及细问,正欲探监,公子可愿同往?” 苏俊甚喜,却又云:“此刻静轩前去,恐有不便!又是这身装束……” 东方晓微微颔首,想了一下曰:“贱妾有一法,只是对公子不敬,不知允否?”苏俊观其欲笑非笑,料想不是什么光彩的招数,可是此类往往不易发觉。云:“娘娘请讲。”逸然忍笑云:“公子可孝昨夜之人,扮作宫女混在侍女里前往。”为了给妹妹平冤,苏俊思索了一下,允了。无意间瞟了一眼东方晓,只见她乌云未挽,粉黛未描,蟹青衣裙绣着兰草,石青色彩缕,虽身怀六甲,依旧清丽,凝眉处,无不动人。这是他第一次细看东方晓,便觉此女子不可深交。与其相处,很容易感情失控。勿怪,徐峰君臣相争,不能自已。收了心思,劝云:“娘娘,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逸然很平和云:“请讲。” 苏俊犹豫了一下,曰:“臣与海音是好友,为了他,也为了您……与皇上相处,是否……你们毕竟已经是……”东方晓立时沉下了脸,截住了话题云:“公子,该忘记的,还是忘了好。”苏俊倒是淡淡一笑曰:“臣失言了。” 东方晓微微点头,向外面道:“宁儿——”宁儿应声进来。东方晓仔细端详了一下苏俊道:“取一套丁香色的宫装来,我妆台上的首饰、脂粉随你用,伺候公子更衣。”宁儿“哦。”了一声,忍着笑侍候苏俊梳妆、更衣。东方晓出了寝殿,在偏殿里梳洗了等着。 大约二刻,宁儿引着苏俊进来。好一位美人,样貌娇好、行动婉约、举止涵雅,无不传神。只是腰略出了些,脚大了点。东方晓掩口儿了,半晌云:“我这里备了些吃食,苏……姐姐也来用点吧?”苏静轩侧身怀柔抱月盈盈万福,柔声云:“谢娘娘抬爱。”一语未了。东方晓一口汤呛在哪里,笑得眼泪都下来了,连连摆手示意苏俊坐了。 琴娘几个不识其中机关,都纳闷儿东方贵妃今天怎么会如此开心?殿里又何时多了这么位“苏姐姐”,忙上前服侍着。唯宁儿明白其中缘故,却不敢有所失态。 东方晓终于忍住了笑曰:“你们也去吃吧,宁儿留下就行了。”众侍婢都出去了。 宁儿请示云:“娘娘,苏公子的兵器怎么办?”东方逸然想了一下云:“先留在我的寝宫里,呆会儿姐夫散朝了请他带出去。苏……姐姐,一会儿探视过乐妃后,您先往靖王府等着:一则,取兵器;二来,有什么不便可请姐夫帮忙。”苏俊点头。二人吃着约莫差不多了时间了,命宁儿去等靖王下朝了。 东方晓低着头进膳,毕竟“她”是个男的,逸然有些不大好意思抬头。问云:“恩公学女儿态,倒是传神的很。”苏俊是江湖人自然没那么多的讲究,大大方方道:“在下平素甚爱曲艺,客串花旦、武旦是常事。女儿家仪态、做派与我并不难。”哦,原来是这样,怪道如此传神。 二人用过早膳,逸然带着几个大宫女和太监们去了大牢。 逸然一行由高旻引着进了大牢。乐妃和杜吟儿关在一处,没见到云寿。初时,乐妃只是拉着逸然哭。逸然在耳边悄悄地告诉她昨晚皇上的话,乐妃好感动。逸然又云:“苏姐姐,我这里有位故人想见见你。”乐妃止住悲啼,拭了泪痕。逸然笑曰:“静轩姐姐……”苏俊缓缓进来。 哥哥着粉黛,苏妍是见过的,自然人得出。吟儿却没有见过,脱口道:“好俊的姑娘,这神态、风韵竟赶得上贵妃娘娘了!”苏妍却扑在哥哥怀里又哭了起来。 许久,方说出事情来龙去脉,那人体态样貌。苏俊道:“这个人我倒时见过,你先耐着性子委屈几天。这件事该查谁,从哪儿查,我心里也知道大概了,你别担心。”回头向逸然行礼云:“娘娘这里拜托您了。”逸然点头吩咐曰:“高旻,那咱们宫里的腰牌送静轩姐姐出去,有人盘问就说是本宫的故友。”高旻送苏俊出去了。 靖王散朝,见宁儿候在那里,知道必有缘故。跟着宁儿进了绫绮殿。宁儿将小宫女们打发出去,带靖王去取鞭。靖王一见,认出是苏俊的兵器。吃了一惊,曰:“这鞭……怎么回事?”宁儿回曰:“回王爷,是苏国舅早上落在这里的。”靖王凝眉:“他怎么会来这里?”宁儿云:“昨晚乐妃娘娘出了事,想是因为娘娘和他妹妹走得近,才来了解事情起由,求娘娘的助力的。”靖王点头,因问:“你们娘娘呢?”宁儿云:“带国舅去了去看乐妃娘娘了。” “哦。”靖王点头,曰:“你家娘娘还有别的吩咐吗?”宁儿神神秘秘道:“不知道为什么娘娘和皇上发生了争执,听口*上生了大气,不许我们进门。今天早上就看见皇上的手受伤了。”这么严重?李珏凝眉沉思。宁儿道:“王爷稍坐,奴婢下去了。”靖王颔首,宁儿去了。 不一刻,东方晓回来,互相见了礼,各自落座。靖王曰:“我听说你和皇兄发生不愉快的事了?”东方晓立时红了脸,试探着曰:“姐夫见过苏公子了?”靖王道:“没有。”逸然方宽了心云:“姐夫还是别问了,都是些不值什么的小事。我跟苏姐姐有点儿交情,她被人诬害了,这件事还望姐夫多多帮衬着些儿。”靖王很爽快曰:“好。” 正聊着,外面传禀:“皇上驾到——”叔、嫂两个起身迎驾。皇上进来,免了他们的礼,重新落座。 皇上问云:“雨君,怎么会在这里?”靖王不敢明言,瞅着逸然。东方晓走近皇上,在耳畔低云:“苏国舅一早进宫来找臣妾帮忙,求我带他去见乐妃。因为时间不利,臣妾将他扮作了宫女摸样。兵器就落在了这里,是我请姐夫来帮忙带出去的。”皇上闻言笑曰:“真的?你把他……扮成了宫女?”“嘘嘘……”逸然慌忙阻止,而后微微点头。看着他们打样子到不像是闹了矛盾。靖王心里方放松了些。 又闻皇上云:“正好,朕也有事嘱咐他。雨君,陪朕去你那里。”李珏躬身应“是。”皇上回首看了逸然一眼,欲言又止,走了。 大街依然热闹非常。李氏兄弟徒步而行,街角处,一位少年公子偷偷观望。头上八宝金冠束发,一身胭脂色金丝菱形纹儿剑袖腰中束带,佩玉衡,眉目娟秀,淡淡伤愁,与靖王四目相交。靖王看着“他”情深脉脉的样子靠了靠李漼,并向着那“公子”的方向,使了使眼色。皇上扭头向望,见了“他”,沉下了脸。仅瞟了一眼,拂袖而去。 原来那公子是李婉青扮的,只见她美目噙泪,欲言又止,十分凄婉。李漼兄弟却带着聂群头也不回的走了。李婉青身边出现了一个挽着发髻,束着银冠的男人。面白若玉,一字浓眉、目光清冷、鬓似刀裁,身形清廋。是李暮青,他拍拍婉青云:“姐,这口气一定替你出。凭他是谁也护不了东方晓。”婉青长叹一声去了,留下多少哀怨。李暮青的脸上越发冷了。 李暮青走捷径,跃高墙,掠房檐,如履平地。先靖王他们一步到了靖王府内院。却见到了一位姑娘独步廊间。发挽随云,金花步摇,刘海齐眉遮住青黛,目若寒星婉转流波。好一位绝代佳人!李暮青不禁多看了几眼。却问那姑娘厉喝“谁——”虽是急声厉言,却似莺声燕啼。声落人至,李暮青恐惊动了其他护卫,忙转身跳出墙去。那姑娘正欲追去,却闻声后靖王曰:“姑娘留步。” 那“姑娘”轻轻地“嗯?”了一声。思云:没认出来?面上诡异一笑,伸兰指捋了捋秀发,莞尔转身,含笑过来盈盈万福,口中曰:“拜见千岁。”靖王只觉得此“女子”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皇上也觉得好眼熟。靖王忍不住云:“姑娘如何称呼?与姑娘是否曾经见过?”那“姑娘”忍笑曰:“民女——苏静轩,至于在哪儿见过?因该在哪儿都见过吧?”靖王闻言愣了一下,明白过来笑得肚子疼。捂着肚子曰:“竟着了你的道儿?”苏静轩直起身来,正正经经给皇上见了个礼。朗声云:“圣驾前,请恕微臣失仪之罪。”皇上笑得眼泪都下来了,云:“好,挺好的。我们到厅里说话吧!”说着他们进了二堂,各自坐了。 皇上正色曰:“你见过乐妃了,可有什么头绪没有?”苏俊道:“日前,臣无意间听到了一席话。有人要陷害乐妃娘娘,用以打击东方贵妃。娘娘出事恐与此事有关。”借着详诉了他听到的谈话。皇上凝眉颔首,云:“可看清了那人长相?”苏俊摇头回曰:“他带了面具,臣不敢妄言。不过其中有一个像是内侍。臣怀疑室内外勾结。”“谁?”皇上追问。苏俊摇头道:“不认得。不像是正常男人,年约四十,颏下无髯、行动扭捏、语声尖细;猜想耐受宫刑,常在内闱行动所致。”李氏兄弟闻言看着苏俊发笑。苏俊面现不悦。靖王方云:“又是戴面具的?……和上回是同一个人?”苏俊点头。靖王递还了盘龙鞭。皇上凝眉曰:“静轩,你功夫了得可愿进宫守护?”苏俊为难曰:“臣乃外戚,实不宜常驻宫中,更何况是内闱争斗!”皇上赞同,沉吟许久曰:“你既不便介入,内闱可由惠颖公主驻守,她出入也方便些。外庭就交给你了。”苏俊称是。皇上向聂群道:“将紫宸殿出入令牌给他,以备静轩急用。”聂群遵旨将令牌给了他。 又闻皇上细致安排曰:“有此令牌,无论晨昏可执此令出入宫禁,即使内闱也无人敢阻。朕和贵妃的性命就交给你了。乐妃处由曲寒星暗中守护;玉淑妃那里怕也不省事,叫风千岳盯着;最险的应该是逸然宫下,你要密切注意那边的动向。”苏俊依然不愿意接手云:“这——贵妃乃内眷,外臣……”皇上猜道他在躲是非,冷笑曰:“哼——若人人都似你这般,乐妃就老死在大牢里了?”苏俊见已有见怪之意,不敢再推辞。回云:“臣不敢忘贵妃恩德,只是……”皇上道:“一切以安全为重。你与逸然的品行,朕信得过。”苏俊称“是。”自嘲曰:想什么呢?一朝君王如斯相守,她的心都休想撼动分毫!我凭什么几个朝夕得她芳心。海音啊!你又是怎样博得东方晓如此坚定的爱? 靖王见他沉思不语问曰:“想什么呢?”苏俊出神曰:“想一个女人,一个……很可怕的女人?”他忽然警觉。靖王不解追问曰“谁?”苏俊微微一笑云:“盛思云。”皇上闻言也许了口气云:“是啊!如非海音发现,尚不知多少人命陨她手啊!” 说到海音,皇上、靖王、苏俊不约而沉默了下来。 ------------ 第二十回 应劫桃花 湛蓝的天边飘着几朵薄薄白云;一片银白,连绵起伏的山脉脚下,一片稀稀离离地小树林。黧、黑相间的枯枝上竖着数不清的白色尖利的小冰刀,也有着一些是高高的小山晶莹底座儿,洁白的山峰。微风吹过,洋洋洒洒。 山脚下,林子边儿上一个矮矮的土墙,里面头几间茅草房。枯黄的短墙,厚厚的雪白的顶。 好一派沁人心脾的景象! 右手的一间茅屋里飘出浓浓的中药味。 走进小屋,炉火很旺,把整个小屋烤的暖烘烘的。木床上,徐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艰难地爬了起来。他似乎伤的好重,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出道以来,还没有可以让他受这么重的伤的,这一次却是死里逃生: 三日前,徐海音追着盛思云、刘瑊到了一处石屋外。那是一间独门独户的石屋。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海音想听听他们的谈话。可是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徐峰怀着无尽的疑惑,伸手推开门。 那屋里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不因该呀?这屋子独门独户的,我是亲眼见到他们进去的啊,怎么可能没有人?屋里一定有机关。海音不懂阵图机关,自然不敢冒闯。遂,转身欲走,另待时机。 不料,被人偷袭,挥剑搕飞了两枚铜袖圈一支袖箭。刘瑊带着一帮黑衣人挥兵器迎了上来。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黑短打,束发、护腕、腰带一律银色嵌着飞鹰图案。只有刘瑊是金色的飞鹰图。那似乎是一种标志。经过激烈的厮杀,海音终于除灭了那帮杀手。 可是四面八方却投来了无数的霹雳雷火弹。无奈中,海音被逼进了石屋。刚一落地,石屋门户关闭,反扣了。无数的暗箭射来;漆黑中,徐海音闻声辩位,终于躲过了这一轮暗箭;齿轮转动声未落,又有多少雷火弹射来,海音尽力躲着借着电光火石的瞬间他终于找到了门的方位。将身子利箭般投了过去。又一轮暗器射来,这一次他没敢用轻功了,因为他正的不知道还会踏中什么样儿的机关,会击发什么样儿的状况。只得挥剑硬接。挡开这一轮,徐峰用足了内力,将那石门击碎,却问身后疾风呼啸而至,再想避开依然来不及,不得已只好尽力避开了要命的部位。海音被铜锤击中了肩部,身子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落在了石屋前的空地上,左肩疼得动不了;体内气血翻腾,怕是受了极重的伤。可是他没有喘息的机会,因为刘瑊又逼了上来,身后还有着十余名黑衣人,这回看清了,方才比她进石屋的就是这些人,每一个也都是黑衣银带,所不同的是他们发带上嵌的是梅花图案。他们还想故伎重演,海音却对刘瑊下了杀手。擒贼先擒王吗! 斩了刘瑊首级,徐峰抽身就走。然而,他伤得太重了,奔出数里便倒地不起,失去了知觉。 当徐海音再次醒来,才发现自己的衣物配饰都不见了,只剩下佩剑留在床头。强扎争着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身中衣。头有些发晕坐不住,只好斜倚着墙,胸口仍隐隐地痛着。 一位长者进来,雪白的发髻,雪白的胡须,胖胖的身躯,脸上一条皱纹儿也没有,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腰中束着软带,护腕、剑靴,脚步轻快,几乎听不到呼吸的声音;看来是位世外高人。海音想要起来,老人摁住了他。很亲切云:“少侠功底不错啊,这么快就行了。”海音在床上欠了欠身道:“请恕晚辈无礼了。”老人笑了笑曰:“不在这些虚礼上。好好躺着休息吧!能留住小命儿已经很不错了。”说着将棉被替他掩了掩道:“少侠的衣物沾满了血,我孙媳已经替你去洗了,差不多也该干了吧?” 正说着话,一位少妇捧着衣物进来,整整齐齐放在海音床头。在衣服上面搁着他的玉佩、金印等他的物件儿。老人捻着胡须曰:“老夫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徐峰云:“前辈请讲。”老者曰:“在少侠的东西里发现了几样非寻常人能有的东西。敢问少侠可是身居要职?”海音回云:“在下徐峰,在朝愧令二品武职供奉。”“哦。”老人点了点头。 海音云:“此番徐海音身蒙大恩,来日定当报还。”老者笑曰:“不需要,不需要。老朽是个武痴,徐峰名头不小,待你好了,比划几招,就是报恩了。”海音笑曰:“一定。还未请教前辈高名。”老人淡淡云:“老朽单通。”“啊——” 徐海音大惊失言。这单通可不是个等闲之辈。早在五十年前就名动江湖,正直刚猛、心计谋略无可匹敌,人称江湖第一剑客,布衣铁胆剑客。近三十年来倒是销声匿迹。有的说是退隐了,有的说是亡故了。不想今日有缘,倒遇着真神了。海音费尽全力穿鞋下地鞠了一躬。单通见他这样忙扶着,一旁单通的孙媳也帮着搀扶。海音转头道谢,却惊呼:“靖王妃——”原来,单老剑客这位孙媳与周凌凌长得一模儿一样。只见她梳着冲天马尾,两绺垂发在额前,远山眉舒扬似剑,丹凤眼內蓄精芒,身材纤细婀娜。看来是自己认错人了。忙道:“在下失礼了。姑娘宽恕。” 那少妇笑云:“没什么好怪罪的。我叫范雪娟,丈夫单宏。这是我们的爷爷。”听她的话倒是个干脆爽直的人。海音微微一笑仍回到了床上。 雪娟替他盖了盖被道:“听少侠刚才的话,我和那位叫什么王妃的很像?”海音颔首曰:“很像。她叫周凌凌,是靖王爷的嫡妃。和夫人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她不懂武术,个性内敛文静,夫人粗狂好爽。”“哦?”范雪娟来了兴致曰:“我倒想见识见识不会功夫的我是个什么样儿的感觉。”海音云:“嗯。待徐某痊愈一定替夫人引荐。” 雪娟忽然,一拍额头,跳着脚道:“哎呀——糟了。光顾着说话了,饭糊了。”说着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单通摇头笑云:“老这么毛毛躁躁的!”转头向海音道:“徐少侠身体状况不佳,先歇着吧。老夫有事出去几日,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找宏儿。”海音点头:“前辈请便。”单通颔首走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彪形大汉,一脸憨直,但身轻矫健,一身功夫。瓮声瓮气云:“爷爷叫我过来一下。我叫单宏,有什么事儿叫我就好。”说着搬了个小桌放在床前,向外面喊道:“雪娟弄好了。” “哦——”雪娟在外面应了一声,端了饭菜进来。就放在徐峰的床边。他们也在床边各自端碗坐了。弄得徐峰怪不好意思的,忙道:“两位。在下还是穿了衣服起来吃吧!”雪娟笑曰:“呵呵——官宦人家就是讲究多,你现在这个样子坐起来都难,还想着规矩。唉——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我们回自己屋里吃去吧。”说着就站起来准备走了。 徐峰忙道:“夫人误会了。”雪娟道:“什么夫人不夫人的,要是不嫌弃叫嫂子就好。”徐峰只好依了他们。不过,看情形他夫妻倒是挺对脾气的。 饭后,雪娟和单宏收拾了碗筷走了。 海音躺在床上,想不到那样的一个范雪娟,竟然嫁给了那样子的单宏。两个人却又是那样的恩爱。我和逸然若非皇上横刀,此刻又何尝不是一对令人羡煞的。唉!她与我此刻君臣有别,海角天涯,现在五个月了吧?她还好吗?临走时,静轩说:她被李暮青盯上了。也不知道,现在还安不安全……想着,伸手拿过了逸然绣的香猪帕,又开始了对她的思念。 东都洛阳吗?并没有下雪,也没有太大的风,只是好冷好冷。至皇上处置了皇后,治理后宫的重任就落在了东方晓、尤玉凤、乐妃的肩上了。现在,乐妃出了事,逸然和玉凤的事务就更繁重了。忙了一个多时辰了,逸然与玉凤相伴而行,出来解解闷儿。两班人马前呼后拥。 远远地看见沈美人和杜美人陪着陈婕妤在亭子里解闷儿;被陈婕妤使得跟两个婢女儿似的,那陈婕妤很是轻狂。那陈婕妤也是个依权杖似的。从前,只是有倩妃压着,她不敢罢了。而今,乐妃落狱;东方晓身子重少管这许闲事;玉淑妃忙不过来。她便想者,整倒了一个少一个。整不倒的也使个方儿压制着。把后宫里那些位分略低一点的欺负了个遍。今儿天冷,她就专选了这个风口子,拿着沈、杜两美人在此立威。自个儿裹得跟粽子似的;却叫沈美人赤着手替她剥葡萄皮,那皮也不许扔了,就叫杜美人托着。可怜沈、杜两位美人,被她治的苦不堪言。 玉凤性子急,动了气,咳了一声,走了过去。陈、沈、杜三个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见礼。玉凤却不叫她们起来,看了一眼盘中去了皮的葡萄云:“哦?你们也爱吃葡萄?”沈、杜两个不敢多言。陈婕妤只好回“是。” 玉凤微微点头曰:“本宫也爱吃,不过本宫爱吃冰葡萄。陈婕妤你心细靠别人本宫不放心。这葡萄你要一个一个亲手剥出来,就在这里,看着结了冰,我送去含象殿。你们都起来吧!”说着转身走了几步云:“哦!对了沈美人、杜美人你们跟我走,本宫有事交代。”沈、杜两个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跟着走了。 陈婕妤看着那盘葡萄骂云:“什么东西?比我还狠?”却又不敢不依只好边骂便剥了。 走了一段沈、杜两位美人还跟着。玉凤云:“在那儿冻了很久吧?都回去暖和暖和吧,别再冻出毛病来了。”沈、杜两个看着东方晓不敢离去。逸然笑云:“回去吧。我没事。玉淑妃是看不惯你们受欺负才那么说的。快去吧!”沈、杜两个这才谢了恩,走了。 东方晓见她们都走远了,方云:“你让陈婕妤冻在风口里。吹坏了怎么办?那葡萄结冰又岂是一时半刻就能够的?亏比想得出来?”玉凤笑云:“葡萄结冰,我是没试过。不过去了皮因该就快了吧?等一个时辰,结了冰就放她,结不了冰也放了她。至于冻坏,应给不会吧?我就是看不惯她欺负人,要她吸取血教训。你看她,先治了乐妃姐姐,又拿沈、杜两个作威,这是看见的,那看不见的指不定怎么损哪?有我们在,就由着她这么轻狂?那后宫里谁还听咱们的?她既然以地位压人,我也这么治她。叫她心里难受,最难说。这叫以毒攻毒……”东方晓笑曰:“你呀!” 身后有人云:“她倒是该治,看不出来,玉凤还挺懂内宫里这些事儿的!”她二人闻声回头;却是皇上独自一人站在了身后。忙回身见礼。礼毕。皇上笑云:“玉凤,你先回去。陈婕妤冻出了冰葡萄叫她给朕送去,就说朕爱吃。”玉凤领旨走了。 逸然凝眉曰:“若她冻不出冰葡萄怎么办?难道就叫她那么一直冻着?”皇上看着她云:“你——关心她?”东方晓云:“皇上将后宫托付于我,无论喜不喜欢,都不能叫她出事,不是么?”皇上搀住她边走边云:“别担心,以这会儿的天气,不出一个时辰总能冻出冰凌的,更何况是剥了皮的。一个时辰至多也就是伤风。让玉凤说朕喜欢,替朕送来她或许就不会那么恨玉凤了。也算正了宫闱。”逸然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皇上。看来,她也不是完全那么无情无义。脸上浮出一丝欣慰。 皇上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继续道:“年节前,朕欲做一次大的调整:年节各国来朝中宫不宜空置,真喝母后商议过了立你为后;玉淑妃打理后宫是把好手但是不通文墨,易落人彀陷,只能做助手,册为贵妃;乐妃身逢大劫,饱受苦楚,事情了了进位德妃,仍旧帮你处理宫中杂务;陈婕妤……品行不端,即不安分,又爱拨弄是非,过了这件事,朕不想再见到她了,撵出去吧!沈、杜两个……册为昭容、昭媛。因系内廷之事向你先打声招呼。” 东方晓推辞云:“皇上,诸妃进位,臣妾并无异议。只是臣妾生性懒待不喜多事,实在不宜为后……”皇上闻言停下来,冷冷的看着她道:“为妃、为后有什么区别?难道你还有其他想法?”东方晓闻言心头一紧,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出来。面上依旧平淡曰:“皇上、太后约定:皇儿诞生。立我为后。皇儿尚未出生就行立后之举,不嫌太急了些吗?不能言出必行,皇威有损;眼见得月份大了,难道不顾及皇儿安危?”李漼闻此言,面上倒是放松了许多。缓缓云:“这倒是真的。那,这样大事由你来决定。宫中杂务交由玉凤处理。重要事情,一定要你亲自过问。分寸自己拿捏,别太累了。此次外邦来朝,皇后临朝以示凝重这是我朝惯例,否则无后会贻笑大方。”东方晓无奈只好谢恩云:“臣妾接旨,谢皇上恩典。”皇上点头,拉了她起来。他们依旧缓缓地走着。 逸然低着头边走边云:“各宫都有晋升那穆妃如何安排?”皇上沉沉地舒了口气云:“朕与她夫妻一场,她还算贤德,只是懦弱了些,就册为贤妃吧!”逸然闻言不住摇头自嘲曰:“当初圣上选妃择后,穆夫人就忌惮我,恐我伤及小姐后位。哼哼——不想今日我果然背信弃义夺了她中宫之为。唉——真真的天意弄人啊!” 他夫妻兴步缓行,无意间已到了紫宸殿外。东方晓停步欲归了。皇上凝视曰:“进去陪朕坐坐。你好久没进过紫宸殿了吧?”东方晓沉思云:“是。” 终于,还是陪着皇上进了殿内。皇上令殿内伺奉上茶点。自己坐在了一张小桌边,逸然就那么低头站着。皇上摇头曰:“我们之间。就真的生份到这种地步了?”东方晓依旧默默不语。皇上叹了声曰:“坐吧。”东方晓缓缓地在其下手侧身坐了。皇上凝视殿外云:“真怀念陪你在听萧阁的日子啊!你虽然常拂逆朕,却能看得出,你是真心当真朋友的。如今,虽长伴身前,为妃为后,却事事小心冷淡……有时,在你眼里甚至能看到仇恨——真叫人心酸呢!” 他那样深情。东方晓却置若罔闻,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皇上盯着她的脸,半晌都不曾将目光移开。悲云:“在你心里:朕真的就那么配不上你么?”东方晓淡淡云:“皇上贵为九五,相貌堂堂、文武兼备;天下那个女子敢说您配不上她?只是……皇上给臣妾的那一晚,有太多的恐怖、太多的不可忆……臣妾……臣妾始终……迈不过去。”皇上闻言那神情心痛极了,咂舌无语。东方晨露果然误了朕。长叹一声不再追问。 聂群在殿外报云:“禀圣上,苏国舅回来了。”皇上高声云:“喧。”东方晓起身云:“臣妾回避一下。”皇上却云:“不必。海音走后,宫中缺乏高手,朕已让他进宫守卫。你日后也是要常见的。” 苏俊从外面进来,见东方晓也在。拱手低头云:“不知娘娘在此,外臣失仪,容臣稍后再禀。”说着转身欲走。皇上阻止曰:“静轩留步。逸然过来时只带了几个宫女,朕不放心,你先送她回绫绮殿。再来回话。”苏俊拱手曰:“微臣遵旨。”东方晓再次行礼曰:“臣妾告退。”皇上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从紫宸殿里出来。一路走来较上回生分了许多。东方晓和苏俊一前一后走着。苏俊始终低着头,看也不敢看她。 忽然,东方晓开口云:“听说,苏国舅与赵王交情很好?”苏俊只冷冷曰:“是。”东方晓本想问他赵王、皇上、萧明月的事。可是看他冷冷冰冰一个字都不愿多说的样子,便不再问了。苏俊的心里却东方小的意思。知道她因为赵王的关系厌恶他了。 陪着东方晓进入绫绮殿,苏俊告辞。临去时,却忍不住云:“娘娘还会帮我妹妹说话么?”东方晓不解曰:“为什么这么问?”苏俊道:“因为臣赵王的关系……”东方晓微微一笑云:“听姐夫说,他也曾是个痴情种。可惜后来变了。你呢?会因为他恨我么?”苏俊毫不犹豫道:“不会。赵王——人已逝,他的恩怨就随他化了吧。”东方晓点了点头。 苏俊转身出来。却正碰到李娉从出王府而来。二人檫肩而过。李娉只觉得他俊美非凡,风度翩翩竟在徐海音之上。背后盘龙鞭甚重,必是膂力过人的。心中不觉多了几分欣赏。 李娉进殿中,见了东方晓便问:“皇嫂,刚刚出去的是什么人?”东方晓正整理着刚脱下的披风,云:“乐妃的兄长,苏俊。”李娉闻言却异常惊喜道:“原来是他?他就是苏静轩?”东方晓将披风交给琴娘,好奇的回头曰:“是啊。怎么了?”李娉很兴奋道:“是他?他就是玉面神鞭!当今江湖少见的一流高手。尤其是轻功堪称一绝。他怎么会在宫里?”东方晓笑曰:“你说的那个……那么好的人就是他么?”李娉使劲儿点头云:“是啊!行侠仗义、貌美无双、功夫超群。人称神来之笔的玉面神鞭——苏俊。怎么样?厉害吧?”东方晓笑着摇头曰:“唉!哪里还有个王府千金的风范!”李娉却不管那个缠着道:“嫂嫂——你就告诉我她为什么在宫里出现吗?”说着撒起娇来。逸然道:“是皇上,召他来驻守内闱的。” 李娉高兴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口里自语:“这么说,我可以常在宫里见到他了。”;“苏静轩,果然不负盛名!唉?皇嫂一定认得他,能否——替娉儿引荐引荐?”东方晓有些为难曰:“可是,苏国舅对我似乎有成见,恐怕帮不了你。”李娉闻言有些失落了。 东方晓看着她失落的样子,想起当日自己仰慕徐海音,不惜打帘偷窥的情形,又能比她好多少呢?本以为,母亲亲订鸾盟,可随心意。不想今日,母亡、盟断、劳燕分飞 。不觉伤神起来。李娉和苏俊若能成就,倒是一对儿令人称羡的璧人儿。继而曰:“我虽帮不上你,皇上与他却是内亲,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李娉闻言又高兴了起来云:“好,我这就去。”可是没走几步,又停下来道:“我就这么直眉瞪眼的去了,苏公子会不会看不起我啊?”东方晓看了看天色云:“这会子,陈婕妤也差不多该到紫宸殿了。你去烫一壶御酒送去,就说我的话;恐冰葡萄太寒吃了积食,送壶酒驱驱寒。”李娉开心云:“多谢嫂子,皇兄见了也不定多开心呢?”说完便开心地去办了。 李娉果然烫了热酒,又盛了几样小点心送了去。 紫宸殿内,皇上与苏俊正对弈消遣。陈婕妤捧着冰葡萄悄悄侍立,并不敢惊扰。通报了一声,李娉捧着热酒点心进来。皇上斜眼瞟见了问曰:“娉儿不在绫绮殿和逸然做伴儿,跑来这儿做什么?”说着依旧低着头思考着下来的部署。似乎就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声。 李娉捧着酒和点心笑曰:“皇嫂怕您吃了冷葡萄积食儿,叫我送来谢热酒、点心,暖暖。”皇上闻言,将手上的棋子对回了棋盒子里,喜云:“搁哪儿吧;陈婕妤,你也放哪儿;秋痕再叫御膳间做几样配菜来。”秋痕去了。 碧欣打了水来净手。皇上向苏俊云:“静轩,你也净了手,陪朕饮几杯。”苏俊称“是”。在另一个银盆里净了手。与皇上对坐而饮。皇上向陈婕妤和李娉曰:“都回去吧。”陈婕妤福了一福退了出去。李娉却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去了。 皇上瞟了一眼李娉,她的意思,皇上也大概知晓了,却不露声色。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漼方缓缓放下酒盅云:“静轩,棋路老道精湛;朕若要胜你一子半子都很艰难。却从来都问过,苏卿年岁几合了。”苏俊放下筷子,刚要站起来回话。皇上笑曰:“就坐着吧!又要起来坐下,又要磕头谢恩,麻烦的紧。你只管向朋友般坐着回话也显得亲近些。”苏俊方又坐了云:“微臣二十正了。”“哦。”皇上颔首。 又吃了几口,皇上云:“不笑了。是否有了中意的姑娘?”苏俊闻言竟想到了一张脸;形容清丽脱俗,笑容甜美,可是她已为人妇了。忙收了神色,摇头曰:“没有。” 皇上以肘支着桌子,向前倾着上半身,看着他笑云:“那么你喜欢哪一类的?”苏俊想着东方小的样子随口云:“沉静、涵雅、胆识过人,对感情……忠贞不二……侠骨豪情……”皇上笑云:“说书呢?天下竟也有这样完美的女人?”苏俊闻言,暗云:我怎么就想到她了?东方晓可是皇上心尖子,这话说给皇上听,难道想步徐海音的后尘?皇上与海音自幼相交,触及此事,尚且容他不得!更何况是我?苏俊啊苏俊,你不是以侠义著称的么?怎么弃友情于不顾了?怎么可以对朋友的心上人动了心思呢? 苏俊这边走神儿,皇上已问了不知多少句了。见他心不在焉的问云:“嗳——想什么呢?问你都不回答?”苏俊回神。皇上继续道:“你与朕可是内亲,若有了朕与你做个筏子。可不兴跟朕不老实哦!”苏俊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曰:“臣在回想,到底有没有见过那样的姑娘?天下到底能有几个那样的还女孩儿?”皇上笑了一阵,云:“朕这里倒是有一个差不多的。就是朕的堂妹:长的吗?也还算楚楚动人,文武全才。沉静涵雅吗?就好像差了些。不过,胆识过人、侠骨豪情呢?那是绝对足够了。至于对感情……忠贞不二吗?朕没见过她对谁动情,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一点就需要你自己去发掘了。怎么样?” 苏俊尴尬的笑了笑,推脱云:“没见过,等见过了再说吧?”皇上云:“就是刚才进来送热酒、点心的姑娘。名叫李娉,今年一十九岁。与你倒是年岁相仿,家境也很合适。不妨交往一下。”苏俊淡淡一笑曰:“方才臣以为是内眷,没敢抬头,还是见过了再说吧!”皇上笑着摇头,招呼他继续喝酒。 亥正初刻,皇上令人撤去酒席。内侍来讨侍寝名录。皇上似乎很不自在,出了半晌神儿,曰:”朕就歇在紫宸殿吧,不需要伺候。“那太监得了喻走了。 秋痕近来奉茶插口云:“贵妃娘娘担心着您的龙体。似乎也有了走近您的思议,你怎么反倒……”皇上的脸色不好了,秋痕忙住了口。 苏俊看在眼里猜想;皇上必然是怕与贵妃同室,会心绪失控再伤害到她。这份胸怀,这份珍爱,着实叫人敬佩啊! 正想着,闻皇上吩咐:“静轩,你仍往偏殿睡去。朕提过的事,好好考虑一下。”苏俊遵旨出来了。皇上也打发了其他人出来。独自个儿在紫宸殿里烦恼着。 秋痕也悄悄出来,坐在石阶上发呆。眼中含泪,神情凝滞。看情形,这也是个为情所苦的人。 苏俊倒在苗龙牙床上,想着皇上的话,好心烦。辗转了一阵,依旧睡不着。起身下来,又观见皇上的灯依然亮着。皇上逸然在殿里来回走动着。正殿外,秋痕也还在石阶上坐着。苏俊微微摇头,叹了声。真是:一缕相思,几处闲愁! 苏俊二次上床,将睡未睡之际。有宫人来报:前几天在宫中出现过的那个男人又出现了。此刻,正劫持了乐妃硬闯宫门。曲寒星投鼠忌器正在僵持。皇上急忙与苏俊同往。 后宫门处,众卫士都不敢逼得太近。他劫持的毕竟是皇上的妃子。若有差池谁敢担待?有一青年正劫持着乐妃逼着皇上妥协。三尺青锋横于乐妃颈下,已见了血痕。苏俊手擒钢鞭,银牙紧咬却不敢妄动分毫。 矮树后,暗影中,东方晓与李娉静观待机。 皇上暗自盘算:即使,令侍卫们放行,此人对乐妃杀心已现,脱身之后也必治乐妃于死地。 那青年依旧拿乐妃威胁着皇上:“让开——否则杀了她!” “素闻公子对她有情。难道今夜舍命而来,只为杀人殉情?”众人闻声观望。那挟持者亦静待下文。黑暗中走出了身怀六甲的东方晓。只见她微微含笑缓步而行。边走边云:“依我看,传言不真。”那人反驳曰:“为何不真?” “公子即对苏妍一往情深,怎舍得消香消玉殒?”逸然依旧向刺客从容而行。走之皇上身边,皇上一把扯住,关切云:“你干什么?”东方晓神秘一笑,轻轻捏了一下,瞟了眼苏俊,移开了皇上的手;继续往前走着。 那刺客有点不知该怎么回答了。逸然看出了这个人不善言辞继续云:“你看,乐妃颈上血印已深。可见公子并不懂得怜香惜玉,那‘深情’二字从何而来?”那刺客依旧嘴硬曰:“胡说。”逸然却依旧曰:“她死了,你以为就可以脱身了么?公子可有否想过,这位乐妃娘娘,在皇上心中是个什么分量?你可否想过若皇上的耐心没了,他一声令下。宫里也不过是少了个无足轻重的女人,而您是否能脱得出这重重围困?您来也不过是为了达成一项任务,赔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那人有些犹豫了。 东方晓微微一笑又云:“公子年少英豪,何苦寻这不归路?苏妍生死与你何干?又何须为她赔上性命?不如……公子放了她,以我为人质。我东方小怎么也比她在皇上眼中更有分量吧?你看,我身怀皇嗣,又不会武功,要脱身,我是不是比她更合适些?”此时东方晓已然离刺客很近了,皇上的心都已经提在了嗓子眼儿。斜眼处,苏俊也偷偷地向刺客身后移动着。那青年有些动心了问云:“你真是东方晓?”东方晓逸然没有停步,只是缓了许多。云:“在这宫里自圣上登基以来,不就只有我这么一位妃子有喜的么?公子可还听说那一宫有喜了?”年青人想了一下云:“好。那你过来。不过我是奉命来杀乐妃的,你也是个百搭。”东方晓停了脚步,云:“那不行,要公子放了乐妃我才过去。”刺客云:“放了她,我完不成任务。也是个死。”逸然佯作思考了一阵的样子道:“乐妃安静从不生事,你那主人怕也是冲我而来的吧?你放了他,抓了我,既能那我要挟皇上放你走,又能完成任务。还能全省而退。如何?” 那倒也是。刺客脸上浮出一丝轻松。道:“好。你过来,我就放她。”东方晓故意向后到了一步,笑云:“你当我们不识数?乐妃在你手上,捎带手杀了她,擒就住我了。那可不行。”青年冷笑云:“你识数,就不会那你自己换她了?”东方晓微微点头道:“也是哈!不过,她哥哥玉面神鞭苏俊曾说过:他妹妹死了,要我们娘儿俩陪葬。你杀了她,我们也一定是死的。落在公子手上,应该……不会那么惨吧?”青年觉得她的话似乎在理,微微点头道:“好,你先过来。”东方晓向后又退了一步曰:“不行,我过去了你不放人怎么办?”青年反问曰:“我放了人,你不过来,我岂不是死的了?”东方晓逗他道:“也是哈!”故做思考的样子,偷眼见到苏俊已在那人背后了。继续道:“那……这样,你推她在我身上,顺手就把我抓回去了,怎么样?”那人目测了一下曰:“不行,我够不着你。”东方晓曰:“不如你把剑指向我心口,再推她。” 那青年冷笑,思云:将剑指向她,一掌拍死乐妃;我既能完成任务,又能得东方晓脱身,便答应了。岂料他的剑刚离开苏妍之颈,就给苏俊砸中后脑海,见了阎王。 以此同时,东方晓也软倒在地,不知人世了。李漼急了,扑上去,抱起来急忙忙去了绫绮殿,众人也跟了去。 一盏茶的功夫,恍惚间东方晓看到了大家都很安全。她又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绫绮殿里,众妃嫔皆再。因为苏妍的缘故,苏俊也跟了进来。在御医确诊东方晓吾爱之后,就在绫绮殿逸然的寝宫里。皇上替乐妃平反曰:“方才刺客的话,你们也听到了,那不过是有人在借故污蔑乐妃。乐妃无故受累,无罪开释。”陈婕妤却进言道:“皇上这里面漏洞颇多啊!当日乐妃曾说;那男人是假扮宫女、落湖,诱她上当。可为何当日却没有一个人听到有人喊‘救命’?乐妃落狱那男人又来宫中。与劫持其出宫。以嫔妾愚见:分明是他二人私情甚深,那奸夫是抱了必死之心来救她的。可见,乐妃秽乱宫闱并不冤屈。求皇上治其应得之罪。” 东方晓刚刚醒来,闻听此言气愤道:“住口。乐妃若有奸情,为何自揭疮疤,请你和琴娘去偏殿观看?你与各宫并无深交,且平素惜金如命,为何偏偏当晚遍邀各宫赏戏饮乐?那男人既与乐妃有私,小小玉佩何时不能送,却偏偏选个众目睽睽?乐妃下狱,他既来相救,在场人有身份的不在少数,为何偏偏选中她,以作保命?乐妃颈下伤痕触目惊心,他为何没有丝毫不忍?分明有人欲置乐妃死地而后快,设计陷害。臣妾亦请皇上圣裁。” 她一翻义愤填膺的陈词,倒给了皇上一个很不错的切口。只听圣谕曰:“东方贵妃怀柔天下,舍己救人,宽仁大度堪当大任即册为皇后;苏氏青梅,含冤被屈,册为德妃以作抚慰;陈婕妤,心怀叵测,构陷嫔妃,不敬尊上,欺压良善,赐杖杀。”陈婕妤闻言立时吓瘫了。东方晓闻言也吃了一惊。侍卫们进来带了陈婕妤出去。苏妍磕头谢恩。东方晓也欲下榻谢恩,却被皇上阻止曰:“免了。你怎么敢以身犯险?吓死朕了。” 东方晓疑心陈婕妤之死,乃自己好恶所致。恐再累及无辜,淡淡曰:“承蒙圣恩,铭感于心,今晚不过投桃报李,进了应尽之事。”皇上却拉着她很真切云:“亏了无事,否则朕要她陈氏连坐。”东方晓与皇上相识十日非短,今见他动了杀心亦不敢相违,也谨慎了起来云:“臣妾曾听人说苏国舅武艺精湛,方敢出此下策。也幸有苏国舅在场方保得我们母子平安。让皇上挂心了,臣妾万死。” 皇上微笑颔首曰:“果然,苏国舅功不可没,封为四品忠武将军。进宫守卫。” 苏俊叩首曰:“圣上恩宠,臣愧不敢领。守卫内闱更是不便。唯愿逍遥江湖以安此生。若圣上有什么不解之困,臣也愿丹心报效。”皇上微微皱眉云:“国舅莫非有什么不解心结所以不肯进宫效力?”苏俊忙道:“微臣生性散淡,恐非为官之才,以免误国。” 皇上吁了口气曰:“好吧!朕仍赐你四品忠武将军,可随时出入宫禁。紫宸殿执事令牌你且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得上。”苏俊谢了恩起来。深深地望了一眼东方逸然,走了。暗思:她竟如此信得过苏静轩! 众妃嫔退去,皇上有心留在绫绮殿。东方晓自然看得出皇上的心思。暗自思量:今晚陈婕妤之死乃拜我所赐。如此看来我亦不能随兴而云了。只是,今夜……当做何解?想着不觉凝眸。 看着她的神情皇上似乎也明白了她的心意。揽过逸然在面颊上深深一吻,叹了声。云:“聂群,摆驾紫宸殿。”皇上走后,东方晓这才松了一口气。令琴娘服侍安寝。 一切安定了。绫绮殿外,苏静轩悄然而立,凝眸远望。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心下却依旧无限感慨。终于,缓缓离开了。 绫绮殿里,李娉看着东方晓睡熟了,走了出来。远远地看见有一个男人离去,忙跟了过去。方知是苏俊。二人的情形,一时间有点尴尬。苏俊也不知该说些些什么,又觉得不必跟她解释。淡淡云:“公主找在下有什么事吗?”李娉摇了摇头云:“远远地看见这边有人,过来看个究竟。。苏国舅不是早就离开了吗?”苏俊闻言只觉得心中不甚自在,也懒得跟她多言,举步便要走。 却见,一道黑影向绫绮殿寝殿而去。李娉职伺于此,转身欲追,被苏俊一把扯住。李娉急了曰:“皇嫂有危险!”苏俊摇头曰:“不会的。”李娉不解:“你怎么知道?”苏俊眉尖一挑曰:“你不信?跟我慢慢地过去,看个明白。”李娉点头。二人缓缓走去。 夜幕中,徐海音静静地站在逸然的窗外。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海音长叹一声转过头来。苏俊含笑怀抱银鞭,依墙而立;李娉很平静的站在旁边。。海音走过去解释:“我在宫门,听说贵妃娘娘受惊昏倒了。来看看,因为是无旨进宫,怕给你们招惹麻烦,不想还是惊动了你们。”李娉无语。苏俊笑云:“我们奉旨守护,你还能不跟过来?倒是你,就不怕招致杀身之祸?”海音黯然曰:“劫后余生,我也只想到她罢了!看来这一世,是走不出她的影子了!” 苏俊皱眉失笑,很怪异的表情道:“劫后余生?……就那两块料?不会吧?”海音很严肃道:“那倒不是,只是遇到了很厉害的机关。”苏俊方忆起那天巷子里李暮青的话“他?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了?”忙道:“怎么样?你还好吧?”海音看他一脸关切的样子,玩笑云:“还好。小命儿还在。”苏俊摆手道:“去——我说你今天速度慢了好些。这回可是舍了命了。”海音苦笑一下云:“好了。不给你们招麻烦了。走了。”他们肆无忌惮的玩笑着,就仿佛没有李娉在场。 海音走后,苏俊并没有急着走。反而坐在台阶上和李娉聊了起来。这是他认为必须做的善后工作,为了逸然;也为了海音。“可以陪在下坐会儿吗?”苏俊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和她说话。 李娉吃了一惊,又欢喜起来,也坐在台阶上。含羞云:“好啊!”侧目低头,面露羞红,她也是个绝代佳人,那韵味也足以令人销魂。 可是苏俊连看也没看过她一眼,只是凝眸远方云:“你似乎,对海音的来到并不意外?”李娉淡淡道:“没有什么好惊奇的。皇嫂对徐将军的有心,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了。”苏俊暗惊,问云:“宫女们传的?”李娉笑云:“哪个宫女、太监敢传这个?是皇兄亲自告诉我的。从她们认识到成亲……”苏俊来了兴趣曰:“可以讲给我听吗?”李娉迟疑了一下,下了决心道:“好吧。不过你不可以告诉别人是我说的。”苏俊点头。李娉方道:“咸通元年,皇兄下诏选妃,靖王兄以外的遇到了周氏王嫂……就这样皇嫂为了徐将军举家的性命,答应了太后的赐婚。逼着徐将军写下了退亲文书,嫁给了皇兄。而皇兄,为了不再加深对皇嫂的伤害,也心守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做了一对这样的夫妻。” 苏俊闻言长长的叹了一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也要去守着皇上了。”李娉点头。苏静轩也离了绫绮殿。 一路回来,皇上已然休息了。自己缓缓地进了偏殿。倒在床上想着今晚的事情;李娉的话。自语云:“说她聪慧吧?竟为了别人拿自己的命去赌!说她傻吧?那几件大事处理的叫人如此敬服。勿怪,海音如此待她。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却他此刻的心境,缓缓地合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这边,李娉却因他的礼遇而兴奋的彻夜未眠。 ------------ 第二十一回 解围虚凤 冬岁,腊月初六,卯时绫绮殿便忙了个不亦乐乎。卯正二刻,东方晓先去拜见了简氏太后。着朝服候在了含元殿外。辰时,皇上临朝,由礼部宣召,靖王接引。东方晓抚着琴娘第一次走上了金阶大殿。耳边一位礼部的女官提点这她应当怎么做。金灿灿雕梁画栋,宽广华美的大殿上。皇上威严端坐,金阶下文武朝臣列立。好气派、好威严的景象啊! 东方晓头戴九尾金翅嵌宝凤冠,身着明黄色彩凤朝云凤袍。配玉衡龙凤双配,凤舞祥云大绶,足登锦绣云头高履。威严而庄重。上金阶山呼万岁,叩首朝君。皇上下御阶亲自相参,夫妻二人携手上御阶,同坐八宝龙床,受百官朝贺。散朝后,后宫众妃嫔又来磕头想贺。各命妇、王妃也来朝君。皇上见她疲惫劳乏,不免心痛。即命免了命妇们的朝贺。也免了她的迁宫之苦。可是至此,她也承受不住隔三差五病卧牙床了。招来皇上、靖王夫妻无限担忧。然,周凌凌亦怀胎七月,受不得这般奔波之苦。不去吧?又萦萦索怀,竟又填了无尽苦闷。东方晓又何尝是个放的开的?看着姐姐辛苦亦十分不忍,有时宁肯强撑着。 徐海音自那次进宫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宫中安定了,李娉、苏俊也相继出宫,不怎么来了。 苏俊,更觉得自己心境变迁,愧对徐峰;又恐横生事端,亦远远地离了宫禁。 穆、尤、苏、沈、杜,各妃嫔果然也各自进阶。 年接近了,皇上的政务也烦重起来。时常宿在紫宸殿。只隔几日命聂群来看看。而东方晓有什么不适也不肯说出。终有一日清晨,东方晓用完早膳,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发慌;起身来想再去躺会儿,头昏目眩竟有些站不住。慌得琴娘几个忙来搀扶。 进了内寝殿便觉头痛、腹痛,连面色也不好了。高旻、琴娘两个不敢耽搁。由高旻做主宁儿去了紫宸殿;桂儿去请御医。 皇上闻报惊出一身冷汗。慌忙撇下几位重臣,去了绫绮殿。进了寝殿,却见逸然面色萎黄,额头、面颊有汗身上却包得严严实实,耳目紧闭。动气道:“亲娘、高旻。娘娘如此不好。怎生现在才报?皇后、皇儿又有不妥,你们哪个承担?”高、叶二人吓得忙跪倒求饶。东方晓闻言缓缓开眼云:“臣妾……”皇上忙按住她道:“你躺着,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朕现在只想知道你觉得如何不适?”东方晓强挤出一丝笑意,云:“不妨事。只是有些心慌气短,叫御医开几帖药吃吃就好了。”皇上拉着她关切云:“朕不放心。从今日起朕就在你的殿里守着。”东方晓十分疲惫的闭了下眼,表示同意。 此刻,聂群来报御医平涛在殿外听宣。皇上只是道了声:“宣。” 平涛进来,先见了驾。皇上不耐烦曰:“免了。快看看皇后。”平涛只跪在脚踏上请脉,早有宁儿用帕子蒙了东方晓玉手,放下了罗账。平涛请过脉问云:“娘娘近日可是下肢肿胀、头昏头痛、面色萎黄自汗?”琴娘答曰:“正是。”平涛又云:“敢问娘娘,今日是否胎动腹痛?”东方晓“嗯。”了一声。皇上急了问云:“如何?娘娘凤体如何?皇儿是否有碍?”平涛思索一下方云:“此乃子痫,气阴两虚。肝失濡养,肝风内动所致。妊娠中血虚受风,腰背……”皇上烦曰:“你只说有碍无碍?”平涛回曰:“若治不住,便要神志丧失,若频频发作,就……”皇上急了扯住喝云:“就怎么样?”平涛惧云:“会……会……母子具亡……”皇上闻言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目含杀机道:“有治无治?”御医平涛早吓得魂飞魄散,口不能言了。 却问逸然道:“圣上息怒,此疾仍需平大人医术救治。圣上宽恩。”皇上强压压怒火,放开了他道:“说——”平涛软倒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养……养血柔肝……熄风潜……潜阳钩藤汤可……可一试。” “一句整话都……”皇上又要动怒。东方晓忙扯住皇上袍袖。缓缓摇头云:“无碍。叫平大人开方去吧?臣妾还好了。皇儿并非福薄之辈,无碍的。”皇上方平息了些,喝云:“还不快去?”平涛忙连连称“是。”爬起来,去开方儿了。 此后,皇上除了早朝,便一步也不肯离开绫绮殿了。纵有要务处理也挪在了绫绮殿。召见文武、批阅奏章等事就更不必说了。由此皇后病重被添油加醋传的沸沸扬扬。更有甚者,传言东方皇后病危,母子难存。连太后也惊动了来。探视询问之后,才走。周凌凌便急冲冲进了宫。各宫嫔妃又担心的,亦有看乐子的,都来探望、讨好。有的为了见见皇上。弄得皇上心烦气盛,便下旨:由尤贵妃苏德妃常侍,其他妃嫔没有要务不得烦扰。各宫娘娘这才扫兴而归。 天近黄昏,东方晓缓缓醒来,却见姐姐含泪相望。勉强一笑云:“怎么把姐姐也惊动来了?姐姐也不方便。不如今晚就歇在偏殿吧?”周凌凌含泪点头云:“你……觉得好些了没有?”东方晓并没有起身,只是躺着道:“无碍了。吃了几贴药,好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让姐姐挂怀?”凌凌忍泪云:“都这样儿了还……要怎么样你才不逞强呢?”逸然笑云:“多少危难都闯了过来,岂能就这样便死了?许是‘贵人多磨难。’这孩子该经的。”凌凌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曰:“你这张嘴呀……!”逸然又问:“姐夫呢?没有陪姐姐来么?”凌凌云:“跟着皇上在正殿议政呢。”东方晓这才点头。 这时,宁儿来报:“各族使节,外邦使臣具到了都城。皇上传话来:不宜在皇后宫中接见。今晚降至麟德殿设宴款待。回来的晚些。请娘娘留门儿,自个先睡。”东方晓轻轻的“恩。”了一声。宁儿出去了。 戌正三刻,周凌凌撑不住也去睡了。床前只剩了桂儿守夜。东方晓并未睡熟。听到了些什么响动;睁开眼,却见徐海音一身黑衣,身形更显高廋了。忍不住强撑着要往起坐,海音忙去扶住。桂儿就伏在脚踏上却没有醒。东方晓看着他。泪水流了下来。徐海音就坐在床边上,看着病中的逸然心痛万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东方晓也觉出海音消廋所谓何来,亦默默无语。四目相对,情生脉脉,果然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却闻门边苏俊笑云:“你们倒是说句话啊!快把我憋死了。”二人大惊。海音回头,见是苏俊方云:“你小子什么时候来的?”苏俊道:“你来的时候来的。本来想听几句情话,不想你小子一句也舍不得说。”海音白了他一眼道:“没正形,在这里都口没遮拦,不怕别人听见害了娘娘?”苏俊却不恼云:“你当本少是个死人啊!放心吧,有你苏少爷在保尔无虞。”徐海音懒得理他。苏俊却道:“我说徐海音啊,十几年相处也未见过你说几句有情言语,今日何不满足一下?”方一停,却眉宇微颦道:“有人来了。”二人忙抽身而去。 人无影了,方以指力解了桂儿睡穴。逸然便只倚着床头发呆。平静地心又不平静起来。回想着海音的样子:他……还好吗?冒死进宫值得吗? 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进来。桂儿依旧睡着,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东方晓心中生疑:难道是苏将军听错了?为什么他会来?会不会……给海音招来麻烦?听着方才的话,应给不会找他的麻烦吧? 窗外,却来了一位任谁也想不到的“客人”。只见他银冠束发,面若朗月,冷若冰霜。一身黑袍,银色腰带,静静地看着屋里的东方逸然。正自沉静处,被曲寒星一声断喝惊走了。 桂儿闻声惊醒,跑了出来。宁儿、琴娘、高旻几个也闻声出来,细问情由。皇上也正散了宴席回来。见他们都在院里,忙问:“出了什么事?”曲寒星拱手低头,回云:“卑职今晚巡夜,远远地看见一个黑衣人进了娘娘宫苑。卑职恐娘娘有什么闪失,追了过来。可是,那人似乎并没有进过娘娘的宫殿,只是站了一会儿。卑职喝了一声,那人就走了。他太快,卑职追不上,又恐中了那人圈套,就没敢去追。” 皇上微微点头,进了绫绮殿寝殿,见东方晓完好无损的坐着,安抚了东方晓几句,又抚着东方晓轻轻躺下,方转身出来。在绫绮殿正殿召见了曲寒星。绫绮殿里只剩下了曲寒星和皇上,方云:“寒星,你可看清了那人长相?”曲寒星摇了摇头,道:“请恕卑职无能。” 皇上考虑了良久,方皱着眉头云:“依你所见,是否有可能是徐峰?”寒星闻言微微摇头曰:“不像。兵器不对,徐将军是用剑的。可是,卑职见那人背后好像是一对儿钩。”“唔——”皇上长长地应了声,眉头皱的不似先前那么紧了。许久,云:“下去吧。今晚之事,不许跟任何人说起。”曲寒星应了声“是。”去了。 咸通四年正月初一,东方晓奉旨上朝接见外邦使节。此时的她已然好了许多。*临朝,自然不是随意可见的。在龙椅边设了一架楠木镂花屏风。东方晓满副盛装端坐其后,配皇上接受了外邦朝贺。 按照惯例,正月初三日,皇后该在麟德殿设宴款待各邦使节及其女眷,朝中三品以上命妇。由于多日不见,周凌凌心中挂念,便提前赶往了绫绮殿,欲与逸然说几句体己话儿。天冷的紧,凌凌便戴了厚厚的风帽,艾绿色披风。也巧了,有几位番邦使节正往紫宸殿觐见。远远地看见周凌凌清丽端庄,超凡脱俗。便品评了几句;其中还有人特意向接引内侍询问了几句。那内侍自然以实据答,而后各自散了。 周凌凌进了绫绮殿,见了君臣礼。早有宁儿接过了披风,挂起。姐妹两个略坐了坐,琴娘几个便服侍着逸然去更衣了。桂儿、宁儿依旧陪着凌凌闲坐。 忽然,靖王爷匆匆而来,人还未进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便问:“逸然呢?”凌凌云:“去更衣了,一会儿便到了。王爷如此神情,出了什么事?”靖王进来气呼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云:“今日我进宫无意间听见吐番赞普欲以娜迦公主进宫为后,参与朝政,要逼皇上废后,否则就要强兵进犯。随使的王子又见你美貌,又要强娶联姻……”东方晓正更衣出来,闻言大怒喝云:“凭什么?”靖王气曰:“你不知道,吐番人哪里是来朝贺?哪一次不是无理持强?这一次更过了,竟然要起凌凌来了。而那娜迦公主根本就不是吐番王族,只是一个部将的女儿,挂了个名儿来的。皇上不允,那吐番王子便云:若要不允,除非皇后打败娜迦公主。逸然身怀六甲,又从未习学武术,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东方晓不再言语,缓缓坐在椅子上想招儿。周凌凌气得眼泪汪汪望着靖王发呆。 正惆怅处,殿外海音和苏俊比肩而来。徐、苏二人跪倒行君臣大礼。徐峰曰:“禀娘娘,微臣与苏将军奉旨来守卫后宫。特来向皇后娘娘应卯。”逸然看着海音,似乎看到了希望。充满期待云:“平身,赐坐。”徐、苏两个方起身各自坐了。 不仅是她,在靖王、王妃的眼中也都看到了希望。靖王心急甚至没有一句的久别重逢的寒暄。单刀直入切诉了吐番赞普的意思,及吐番王子的无理要求。 随着话题的展开,逸然的深情又凝重了起来。徐峰看着愁伤的东方逸然曰:“娘娘莫愁,若吐番王子果然有意以武定论的话,他们带不走靖王妃。只是您这里就不那么好过关了!”东方晓闻言来了精神,却又不明其意:“将军有何良策?”海音并没回答,却左右扫了一眼。逸然会意,令侍女、太监们都退了出去。并严令琴娘、宁儿、桂儿把守殿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众人走后,靖王也道:“凌凌没有学过武艺,怎么和吐番人一较高下?”海音微微一笑回云:“去岁微臣有幸结识了一位女侠芳名范雪娟,系老剑客单通的嫡传弟子,单宏之妻。武艺精湛不在微臣和苏静轩之下;形容与王妃一般不二。此侠女正在舍下作客,麟德殿赴宴可请范女侠代劳,必能解王妃困境。只是皇后之危却无计可解。” 东方晓沉吟不语。忽地,笑云:“我这里也有个绝佳人选,只是不知苏将军是否愿意屈尊?”苏俊“唔?”了一声。靖王看着他明白过来,也笑了。唯海音仍不明白。逸然凝眉等待着苏俊的回答。苏俊考虑了一下云:”要微臣代娘娘行装是无难处了。可是娘娘受封文武参拜,见过天颜的不在少数,若被人认出,当如何收场?”东方晓仔细回想了进宫以来的情形。云:“不会了。我素来不喜饮宴聚会;上次见外史有屏风遮掩,他们应该认不出我。命妇、王妃们也不曾见过。只要细细安排了高旻、琴娘、桂儿、宁儿,应该没有问题。我与姐姐躲在宫里不许人擅闯即可。”苏俊方应了。 海音带了靖王手谕出宫,去请了雪娟先到靖王府扮做了王妃模样,由桂儿接引。靖王去安排凌凌休息了。东方晓则亲手替苏静轩挽了随云髻。赤金九尾正凤,金钿珠钗卫诗。还特意留了厚厚的长刘海将他剑眉遮掩,只露明眸,淡淡粉黛,点了桃色双唇。又选了柳黄色凤袍、凤裙;紫棠色罗带,白翡翠玉珩、小带;藕荷色披巾,葱黄色云纹重台履。叫宁儿帮他换上。整个人看去年岁合适,清雅大方,好不动人。 巳时,一切齐备。皇上命聂群来请皇后、靖王夫妻。苏俊等人依计而行,并悄悄与聂群做了沟通。来到麟德殿,苏俊率众拜倒口中云:“臣妾东方氏逸然率众王妃命妇参驾。”皇上含笑起身,却暗暗吃了一惊。微微一怔明白过来,忍不住笑着拉“她。”起来。携手云:“众卿平身。”众使节、命妇们方敢叩首起身,随之入席。御阶下一片称赞声,‘美后’、‘王妃’艳惊四座。各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席间,吐番王子果然又提出送娜迦公主进宫,求娶靖王妃。李漼兄弟自然不肯。 那王子却是五大三粗、黝黑的面上浓眉倒立,顶大的一对儿大环眼;长着朝天鼻子,厚厚的嘴唇,一副赤色虬髯,叫人看了都有点儿害怕的样子。只见他站起来指着靖王道:“既然她是你的女人,咱俩就较量一场。老子赢了美人归我;你赢了,老子就再不提求娶之事。” 靖王李珏也不是个怕事的,冷着脸、攥着拳头站了起来。却见范雪娟一把按住,尽量学着凌凌的样子站起来离了座位,向前行里云:“圣上,王子既然对臣妾青眼有加,自然是臣妾出战了。还望圣上恩准。” “她什么时候,会功夫了?”皇上大惑不解。凝眸细观才发现今日的‘周凌凌’和昔日大不相同。气定神闲,凤目精芒,细腰……‘她也不是周氏王妃。’皇上目芒中闪过一丝惊异,却见靖王微微点头,遂微笑曰:“依卿所奏。” 范雪娟与那吐王子就在席间空地上打斗了起来。那王子知道是中原弱女,并不放在眼里。招势中不免待了些轻狂下流。范雪娟看在眼里,气在心头,面上却不动声色。与那王子斗得难解难分。忽然,二人对了一掌,将那王子震了出去。 吐番王子退了几步,范雪娟却纹丝不动,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扯出了弯刀。雪娟微微冷笑。靖王命人将范雪娟兵器抬了上来,却是一对儿铜锤。勿怪她有如此力道了!那王子也知道此番遇上硬茬儿了,再不敢掉以轻心。可是,也不过数十招便败给了雪娟。从地上拾起弯刀,气哼哼回了位置上。再没脸提及求娶之事。 他方去,娜迦公主便站起来向上抱拳道:“唐王,既然今日以武论断,我也要与你们的皇后对决。成败与前面规则相同。我赢了,唐王废后,迎我娜迦入朝;你们皇后赢了,再不提联姻之事。” 皇上与苏俊相视一笑,曰:“准了。” 苏静轩缓缓起身,来至席间空地,抬手,兰指微伸,含笑云:“公主请。”娜迦公主却道:“慢。今日你、我对决,不死不休。”苏俊闻言,面上依然微笑着,看着皇上。皇上朗声道:“不可。*凤体,岂可轻言生死?”那公主却云:“我是与她争后位的。若她不死还会找我的烦烦;她若不杀我,想必也心中不甘。所以一定要以生死论输赢!”苏俊收了笑容,冷冷道:“一定要如此吗?”娜迦很肯定的回答“是。”苏俊缓缓转头等着,皇上的意思。 皇上面沉似水,微微颔首。 娜迦公主用的是鸳鸯刀;苏俊让人将兵器银龙鞭杠了上来。那些来讨好出的使臣,不免心中无底了。又是重型兵器,会不会也是个膂力过人的女人?娜迦公主也不似先前那么嚣张了。苏俊接过兵器,冷冷道:“你确定还要以生死判输赢吗?”娜迦公主毅然应了声“是。”却没有出招。 苏静轩鞭交左手,道了声:“请。”也没有先出招。娜迦公主见了便再不客气,舞双刀展开了攻势。苏俊挥鞭迎战。也就二十招。苏俊左手二指点中娜迦右手内关穴,娜迦右手刀落地。苏俊并没有趁势一鞭削之。而是,上步侧身以肘撞之。娜迦公主被撞了出去,本应收刀认输,以示磊落。岂料,她扬手就是一记如意珠,直奔苏俊后心。苏俊俯身躲过,娜迦左手刀已经到了。直攻苏俊下盘。静轩大怒喝声:“无耻。”沉鞭砸落,娜迦公主双刀便都落在了地上。苏俊回身一掌,将其打倒在地,口喷鲜血昏了过去。 几个吐蕃武士忙将其抬了下去。至此,那些来讨便宜的都将话下了回去,不敢太过分了。皇上趁机威吓了他们几句,这一年的朝贺便平静的过去了。 ------------ 第二十二回 月夜遗梦 回到绫绮殿,竟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靖王妃。一个英气内敛,一脸侠义;一个温婉娴静,遍体涵雅。二人同时见礼。皇上笑云:“怎么会有文武两个靖王妃?”范雪娟道:“民妇范雪娟受皇后之邀,代王妃赴宴。见驾来迟,请恕民妇欺瞒之罪。”皇上笑云:“起来吧。幸有贤夫人机敏,才免却今日之祸。功在社稷,岂有不奖而罚的道理?你夫妇若能入朝效力,朕即刻封贤夫妇为正六品牵牛备身。”雪娟复跪下道:“谢皇上恩典。只是我夫妻山野村夫自在惯了,还望圣上收回圣命。若有用得着的,只需请徐将军带个话儿,我夫妻定当效力。”皇上见她说话粗俗知道是实话也不为难她。微微一笑曰:“好。那就不勉强你们了。在将军府多住几日,欣赏一下东都的繁华。”说着叫范雪娟免礼,坐了讲话。 皇上亲自设宴在绫绮殿款待雪娟。雪娟为人真诚,见凌凌和自己长的一般无二,又极好相处,便觉十分亲厚。江湖人一旦认定了,便是为她死了也在所不惜的。东方晓见了心中喜欢,晚间留了雪娟和靖王夫妻在偏殿小住。徐、苏二将亦留守宫中。 戌正皇上和东方晓宴请各宫嫔妃,席间穆咏菊不免伤怀,饮酒过量了。东方晓看在眼里,愧在心头,自请相送。由于时局特殊皇上令苏俊护送。 出了麟德殿咏菊便哭了个柔肠寸断,随侍宫女皆劝不住。东方晓伸手去扶,想说几句体己话,却被咏菊推在一旁,眼见得便要倒地,苏俊再也顾不得君臣有别,男女不便伸手搀住。总算没出了大乱子。琴娘、桂儿、宁儿皆是宫中老人儿,知道其中情由,不敢多言。东方晓静静地站着,许久,伤感低沉道:“琴娘,你代我去送送她吧!”琴娘应声“是。”候在一边。 东方晓低着头伤心的走了。静轩是奉旨来的,自然是要跟着她的,不敢擅离。无意间低头,却见逸然的香猪佩吊在那里。于是俯身捡起,看了一下,却收在了怀中。向着逸然去的方向,赶去。 月光下,皇上和徐海音漫步聊天。远远地看见宁儿、桂儿呆呆地站着谁也不敢动。皇上忙去询问。宁儿满面为难,却不敢说。桂儿也是仔细掂量了一番,方回云:“娘娘的东西丢了,不叫奴婢们跟着,也不许奴婢们说,自己去找了。”皇上凝眉暗曰:“是什么东西?”桂儿、宁儿摇头。皇上又问:“苏将军呢?”宁儿道:“送娘娘回了绫绮殿就走了。”皇上沉思着云:“会是什么东西呢?逸然如此上心?她既然不想朕知道,朕就不去了。海音,你去找她,务必保证她的安全。也和她聊聊,或许……她的日子会好过一些。朕不想皇儿出生前又出什么麻烦。”海音闻言吃了一惊,却没有动地方。李漼吁了口气云:“前些日子她大病了一场,几乎留不住性命。你们分开了这么久,因该会有些话想说。无论丢了什么,帮朕……好好劝劝她。”海音闻言暗觉羞愧;他竟然容得下自己独自去会皇后!海音愧悔、难过的看着李漼,这个儿时的玩伴,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皇上望月兴叹,凄凉而去。 御园里,东方晓没带一个人,极尽疯狂地寻找着什么。徐海音缓缓地走了过去。这一次,他没有再向她行礼,只是静静地站着。东方晓哪里有心思管她身后站了谁。此刻,凭他是谁也休想让她停下来。 徐海音凝眉曰:“丢了什么?”东方晓闻声回首:是海音!是徐海音!逸然顿时觉得伤心无比,流泪云:“我——。我把你送的香猪丢了,我的猪……丢了!”海音看着她,好生感动。强挤出一丝微笑曰:“别急。或许——也用不着了。”他的原意是:情深至此,以用不着任何物件儿代表。可是这句话却深深地扎进了逸然的心里。她以为海音对她彻底失望了。顿觉:自己什么也没有了。默默地流着泪,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海音却不明白她的心思,依旧呆呆的站着。 此后,东方晓便失落了魂魄般,整日发着呆。终于,在一个月后撑不住早产了。 生产当日,东方晓依旧在榻上坐着发呆。他已经还几天没有下床了。徐峰、苏俊早已交旨出宫,各自散了。 琴娘正陪着尤贵妃、苏德妃查点宫中支出账目。宁儿、桂儿在旁边奉茶。聂群来报:“皇上在去出王府的路上遇刺,现下上中昏迷,正在紫宸殿救治。秋痕为皇上挡了一刀,生命垂危。太后懿旨:贵妃、德妃、贤妃三位娘娘前去侍驾。”玉凤和苏妍尚未答言,逸然已急了,站起来便要同往。 聂群忙道:“禀娘娘,太后娘娘说,您一进了孕妇危险期,恐您受了惊吓,动了胎气。不教您去。”逸然道:“呆在这里,一无所知,才是受惊吓。皇上的心思,你还不明白?我去了,才能安心。或许,对皇上的疗伤也有好处。”众人闻言,一绝在理,方不再拦着。 兴许,走的太急了、刚出绫绮殿几步,便腹痛难忍,还见了红。把跟着的人都吓坏了,忙又馋了回来。太后也闻讯赶了过来。 召了御医来请脉,果然是动了胎气,即将临盆。可是月份大了,母子皆有性命之忧。皇上受伤至今未醒,两宫顿时大乱,各个束手无策。倒是玉凤镇定,向太后谏言:“母后。此时皇上昏迷未醒;皇后有母子难全;不如即刻召靖王进宫,但此事不能让王妃知道,以免再生枝节。紫宸殿由靖王看着,处理急务,德妃、贤妃侍驾;这边由母后和臣妾撑着,若有需要也好早做决断,不知母后意下如何?”简太后点头称是。在心中对她又添了几分赞许。 三个时辰后,东方晓产下一个男婴。简太后便命乔万取了皇上的血液来,亲自都监滴血认定,果然男婴与皇上血液相溶,方信了此子确系李氏血脉。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吻了又吻。乔万又报:就在此子出生一刻皇上也醒了。简太后便认定此子福缘深厚。 正欢悦处,皇上也闻听皇后产子之事,由靖王和聂群掺着过来了。见了麟儿自然喜不胜收。遂为其取名儇,并昭告天下立为太子。 至此简太后也算了了一桩心愿,爱屋及乌,对逸然也好了许多。 皇上年近而立,方得一子,又是心爱女子所出,自然宠的无话可说。 东方晓自失了香猪佩,又误解了徐峰的意思。心中寂如死灰,所剩下的也就只是那副躯壳儿了。遂将徐夫人送的凤钗,绣的丝帕一并收了起来。有时会拿着皇上当年赐的水晶手串发呆。这是她逃不脱的的命运。其间,皇上也曾几次欲临幸与她,终是不肯。待儇儿倒是倾怜溺爱,细致百倍。周氏王妃知道后也来探望。各宫嫔妃更是赶着巴结。独咏菊心中郁结,郁郁寡欢。 太子满月之期将近,凌凌的身子越发不便了。只好呆在王府里。徐海音心中郁结,不想参加庆典;也恐东方晓见了伤怀。只随便留了一柄碧玉小剑作为贺礼,托负靖王转交。自己却跟着单宏夫妻远走江湖了。 ------------ 第二十三回 百口莫辩 皓月当空,麟德殿太后、皇上主持大宴群臣,庆贺太子满月。靖王亲手送上海音的贺礼,碧玉小剑,并说明了徐峰远走天涯的事。 一则,东方晓从来不饮酒;二来,心情不顺,各宫嫔妃,重臣命妇皆来敬酒,退却不得。略吃了几杯,便觉酒气上涌,胸中炙热难受,独自出去透风。琴娘也要跟着,却被杜吟儿叫住,说是:苏国舅送了一副七宝璎珞作为贺礼,叫琴娘收着。就这样,琴娘也没有赶上逸然,落下了。 曲池旁,东方晓吐得一塌糊涂。蓦地,有人伸过一方月白色丝帕。东方晓接过擦了擦。可是,她醉得太狠了;竟将无意间至此疏散的苏静轩看成了徐峰。左近无人,苏俊恐替皇后带来误解,举步便走。却被逸然叫住,“站住。”一声清脆爽利的断喝。 苏俊“嗯?”了一声,停了下来。他从没有听人这么对他吆喝过,站在原地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却闻逸然异样的声音:“你在怪我?” “啊?”苏俊大惑不解,转回身来;逸然柳眉微皱,满目含悲地望着自己。那神情真叫人忘乎一切。一向冷静沉着的苏静轩愣愣地站着。 东方晓指着“海音”的鼻子,含泪责曰:“你在怪我!你居然在怪我?我为了你全家的性命,被迫嫁给皇上;我为了你几经生死;我——我十六岁,经历了旁人六十岁都未必经历的艰辛;我白天防着嫔妃们的暗箭,夜里防着皇上的恩宠;我还不过艰难吗?徐海音——我也是人生肉长的,我也知道皇上的专情难能可贵;可是,我心里从来也只有你一个。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会怪我?”她声泪俱下,第一次将心中的委屈,伤痛吼了出来…… 可惜,他面对的却不是徐海音。它却同样深深地刺进了苏俊的心里。‘她爱的是徐峰。’苏俊默默的告诉自己。他心底里有一种好受伤的感觉。苏俊仰望夜空,长叹一声,转身欲走。 逸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流着泪、乞望地看着他,求云:“别走。我错了,我不该吼你!我不该丢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海音——” 那是一种叫人无法抗拒的情形;那是一种叫人痛得无可比拟的感觉;也是一个强者的软肋!苏俊,终于脱出了理智的范围,伸手将逸然,这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的女人,紧紧地拥在怀中。心痛地、陶醉地闭上了眼睛。享受者这片刻的,不敢想像却又期盼已久的,不属于自己的相拥。好甜蜜,却有好青涩! 他们的相拥同样也刺痛了一个不远处,对他们的话听得清,看得到的另一个男人——皇上。他也是不放心逸然追出来的。只是比他们晚到了一步,就刚好看到了,听到了这一切。深深地伤到了。可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一走了之。轻轻地一声咳嗽。铁青着脸道:“苏国舅——你该去别的地方看看了。”苏俊看着皇上,及身后的一大帮人,忙放开逸然,担心地走了。 皇上接住醉地站不住的东方晓,冷冷道:“皇后酒醉站不稳,苏国舅扶了一把。尔等不许浑传。若叫朕听到不同的说法,朕会让他连坐。”随侍的皆低着头,不敢言语。 绫绮殿里,皇上让所有的人都出去了。看着熟睡的东方晓,只觉得胸口涨得难受:朕如此待她,将三千宠爱只给予她一身,她居然一丝感动也没有。她是朕的皇后;儇儿的生母;心里却是这样待朕?李漼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愤怒。伸手掐住了东方晓的脖子……他真想亲手杀了她。可是,却使不出一丝的力道。他下不了手。逸然早已沉沉睡去。“既然杀不下手,就让你从现在开始真正的成为朕的皇后。”李漼自己对自己说着,伸手去解逸然的衣带…… 衣衫一层层打开,却急坏了窗外的另一个人。是苏俊,他终究还是放不下东方晓,跟了来。他们是夫妻,红鸾交颈也是很正常的事。可是,苏俊却急的抓耳挠腮,却又不能冲进去。 逸然的内衣露出,仍是当日被皇上临幸时的那件。皇上呆了,猛地回想起自己做的一切,及当日事发东方晓伤心绝望,悬梁自尽的情形。那是一种什么样儿的伤害?自己真的确定还要她再经受一次吗?雨夜梦回,东方晓惊恐、失常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他终于还是狠不下心肠,轻轻地照原样仍替她系上,缓了琴娘,宁儿进来侍奉。自己无可奈何地走了。 殿外的苏俊也终于松了口气,见皇上出来,忙躲了起来。可是他怕皇上再折回来,偷偷地在殿外守了一夜。 这边,皇上出了绫绮殿,虽然什么也没做,气愤之心却不似先前了;而伤感之情愈浓,回了紫宸殿,好一场浓醉后传召了苏德妃侍寝。这一次,他是真的伤重了。 次日醒来,看着熟睡的苏妍,回想起:听萧阁,逸然替他们做筏、听到皇上有险时的狼狈景象,心中好甜。看着苏德妃甜美的睡相,叹了一声,自语曰:“终究还是应了逸然当日的安排!”又觉得好伤心,好对不起自己的情。穿好了衣服,到了正殿对聂群道:“昨晚之事,不许叫逸然知道。”聂群应声低头。隔了一下又问:“那德妃娘娘……如何安排?”皇上看了一眼寝殿的方向,有叹了一声云:“好生送她回去,她也是朕的妃子,没什么好宣扬的。” 苏妍醒来,她已得圣宠。她知道皇上并非真心待她;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皇上烦闷时的排解,而她却并不在意,也没有因此而骄傲,依旧那么尊敬皇后,友善待人。而皇上也在没有召幸过她。 太后,是后宫中最位高权重的女人。她的暗线碧欣当晚就回报了御园看到的一切。简太后恨得牙根儿痒痒,恨不能整死东方晓。可是东方晓太机敏,又有皇上撑腰,尤、苏二妃帮衬,一时间竟无从下手。 这日,皇上闲来无事,召苏俊进宫对弈。 其间,皇上看着棋盘,似乎很不经意,云:“静轩也已二十一春了,终身大事是否该考虑了?”苏俊执子之手停了一下,瞟了一眼皇帝。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神色似乎很平淡,看不出喜怒,可是目光中却似乎寻找着什么。苏静轩心头一紧,却继续落子,平静云:“还没有称心的。”皇上将手中的黑子丢回棋盒中道:“朕忽然记起,你上次描述的心意女子的形象,好像有一个人。”苏俊暗中惊异,却没有表露出来,缓缓曰:“哦?还真有那样的人?”他也表现出了一副不经意的样子。皇上盯着他的脸曰:“有。当今皇后——东方晓。”苏俊闻言怔了一下,继而笑云:“是吗?那恭喜皇上了。”皇上冷冷道:“你喜欢她?”苏俊笑着摇了摇头云:“我苏俊风华正茂,名声不小,还缺处子家人?为什么要对一个生育过的女人感兴趣?皇上对皇后视若珍宝,就觉得天下男人都会对其动心吗?”皇上依旧冷颜追问:“可否解释一下,园中一拥?”苏俊皱了皱眉,笑笑曰:“娘娘醉了,哭得伤情,安慰一下而已。娘娘对静轩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吧?” 皇上闻言笑了,云:“朕多心了。不过惠颖公主对你似乎很有兴趣。”苏俊张了张口,未置可否。 高旻来报:“靖王妃临盆了,产下一女,母女平安。皇后欲出宫探望。”皇上道:“准了。静轩,你、我陪皇后同往。”苏俊起身道:“遵旨。”皇上起身先走了。苏俊这才长吁了口气。暗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皇上一行人出了宫,去看靖王妃自无可述;宫里却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东方晓出宫,留下琴娘守殿。琴娘是执事大宫女,手底下自有一帮粗使宫女干活。闲来无事想着含象殿的蕊珠身子不大舒服,因两宫交好,下人们也走得近些;交代了几个宫女几句,去看蕊珠了。 可是,行至殿外拐角,碰见风千岳带着一队侍卫巡查。因常出宫,和风千岳、曲寒星也比较熟识,便没有回避,打了个招呼。本来也再寻常不过了。风千岳却令侍卫们继续巡查,自己追上琴娘云:“姑娘可有空闲,在下说几句话?”琴娘敬重曲、风二人武艺不俗,又是正人君子,便允了。二人行至一处假山处,见左近无人,风千岳取出一支金簪递了过去,有些难为情:“叶姑娘,在下……在下……心里……唉呀!反正就是送你了。”说完也不待琴娘回答,塞进琴娘手里便走了。琴娘岁数也不小了,对男女情爱的事也略懂一些,不免羞涩。看着风千岳的背影出神。是啊!这也是个英子挺拔的青年,怎会没有丝毫动心呢? 这一幕,却被往蓬莱殿送支出账单的景福看到了,景福并没有做声。完事儿,回了含象殿,见琴娘头上多了支金簪。琴娘走后,景福便将看到了的当作笑话儿讲给蕊珠听。岂料陆蕊珠当下就翻了脸。景福并不知道:其实早在三年前蕊珠初进皇宫时,便对风千岳一见倾心了。她也曾不止一次地借故接近千岳,甚至相风千岳表白过。可是风千岳却拒之千里,甚至有些看轻于她。醋意和嫉妒是会使人迷失的。今日听到自己的心上人竟喜欢上了自己的好姐妹。她怎会不怒?陆蕊珠,从小在继母的打骂中长大。父亲嗜赌成性,从来都不管她的死活。好容易熬到十五岁,正逢宫内大选,便报了名,被选了进来。一眼就相中了大她三岁的风千岳;不想风千岳并不中意她。间隔中,难免有些偏执。就这样,在她的心里将琴娘当作了敌人。 风千岳,是一个要么不爱,杀了也不回头;要么就爱的不可收拾的人。由于家境好,个性也有些放任。平日里除了曾败给过徐海音之外,谁也不服。当日见琴娘并没有回绝,便放肆了起来。偷偷地买通了绫绮殿的小宫女替他传书递笺。琴娘是机警、老诚的人。自然知道这样下去必然会出事的,私下也不知劝了千岳多少回。可是风千岳根本听不进去。琴娘无奈,只好将此事告诉了逸然。东方晓看着琴娘与风千岳倒也匹配,便只劝了几句不可私下传书,以免若出祸事。琴娘自是肯听的。风千岳却置若罔闻。 这事,一来二去就连蕊珠也知道了。寻了个空当儿报了玉凤。贵妃协理后宫事务,她怎么也该管管吧!纵不能阻断,阻碍一些总是好的。抱着这样的心理,蕊珠进言了。可是,玉凤是逸然设法弄进来的,又曾是东方晓的婢女;在心里自然也一心向着逸然。寻了个机会叫下人们都出去了。对逸然云:“娘娘,臣妾这里听到些风声。您殿里的琴娘有些不太好的事情,太后和您的关系又很紧张,您是不是想个办法解决解决?” 逸然拉着她一同坐下云:“姐姐说的是琴娘和风侍卫的事?”玉凤点头。逸然道:“好姐姐,这事儿我早知道了,正想着寻个得力的人顶了琴娘的差事,便求皇上给个恩旨成全了他们呢。也不枉琴娘跟了我一回。可是眼下没有那么合适的人,也只好嘱咐他们收敛些。我的话,琴娘是肯听的;可是风侍卫就……我也正想该如何解决呢!” 玉凤低着头想了想云:“宁儿、桂儿是娘娘从府里带进来的,也不成么?”逸然摇了摇头曰:“这二人倒是贴心。可是宁儿不够稳重,桂儿倒是稳重,心思又不够灵巧,都不太满意。”玉凤瘪着嘴,长长地出了口气云:“那也只好慢慢挑着了。哦?对了,过几日新宫女就要进宫了。臣妾听景福说:照旧理该替皇上选几个出色的低阶嫔妾。可是咱们皇上——你也知道的。臣妾这里可是一个字也不敢提的。您看……”逸然闻言也有些头痛,皱眉道:“这事儿是饶不过的,可是要怎么向皇上提呢?”二人低头沉思。 殿外琴娘咳了一声,停了一下方报:“德妃娘娘到了,请示是否召见。”逸然高声云:“请她进来吧!” 苏妍应声进来,笑云:“姐妹俩关着门密谋什么哪?”说着过来见礼。逸然过去扶起来笑曰:“密谋怎么替你选几个新妹妹进来呢!”三人落座。苏妍也有些为难曰:“这倒是个头痛的问题。咱那皇上的心思,满心里也只有一个皇后,给他选妃子,不过是多几个难姐难妹。且不说选上来怎么报?就是请旨这一项,谁敢呢?心情遇的好了,一辈子不待见;心情遇了,怕是能比着李婉青、陈婕妤去。唉!”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声。 逸然想了许久道:“这事儿,由我来吧!就算不开心,许也不会那么惨吧?选不选的总得御批不是?”苏妍抬头看了她一眼,云:“上次……皇上见您的醉态已经伤到了,再由娘娘去说……怕是要横生误解了吧?”“嗯?”逸然不解云:“酒醉?我说了什么吗?”苏妍摇了摇头道:“不知道。皇上下了严旨,不叫传扬。可是心情却遭到了极点。仿佛……具体我也不清楚。”逸然沉思:“即是皇上严旨。想来是没人敢告诉我们了。可是这选妃之事,我不去,该由谁说呢?”玉凤咬了咬牙道:“我去吧。皇后既然不便开口,我是第二主事的,比较合理。”逸然看着她,真怕德妃的话成了真的。终,还是不能同意。曰:“我去吧。既然上回皇上能替我压下来,应该不会很出格儿吧?还是我去了风险小一点儿。”二妃闻言亦无良策,只好不语了。又坐了一刻,各自离去了。 尤、苏二妃走后,逸然唤了琴娘进去,问曰:“儇儿满月之期,我吃醉了酒,不记得当时的事了。听德妃说皇上的心情差的很,可是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皇上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过?”琴娘靠边儿站着,一句也不敢讲。看着她的深情,逸然隐隐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凝望着她云:“琴娘,你我想交一场,犹如姐妹。中不忍心看着我为此事做了屈死鬼吧?又或者白白的拖累了别人,愧悔一生吧?” 琴娘闻言低头不语,考虑了良久,很小心的观察了殿内外,方回来云:“娘娘待人宽厚,奴才方敢冒此大不为。娘娘心里明白就好,以奴才愚见:娘娘应该不会有事。可是苏国舅……就或许会有些麻烦了。”逸然不解云:“怎么又扯上苏国舅了?”琴娘嘟着嘴,很不自然的问:“当日……娘娘真的一点儿影像也没了?”逸然微微摇头。琴娘长长地吁了口气,摇头道:“真服了你了。太子满月酒宴上,娘娘酒醉离席,奴才被吟儿叫住,就没跟上您。后来,皇上见了不放心,就带着奴才、秋痕、碧欣和一些小宫女儿去找您了。谁想,远远地就看见……”她有些不敢说。逸然急了曰:“看见什么了?”琴娘低着头,咋么着嘴唇,偷眼看着东方晓,还是不敢说。逸然急的都快蹦起来了。逼问:“哎呀——快说呀!急死我了。”琴娘看着实在躲不过了云:“您和……苏国舅……抱着——” “什么?”东方晓惊得跳了起来,自语云:“这是什么跟什么呀?……我的天啊!”东方晓拍着自己的头,急的满地转悠,曰:“真是该死,怎么就……唉呀——丢死人了!怎么就做出……唉!那后来呢?”琴娘曰:“娘娘哭的好伤心,皇上不叫我们过去,只他自己过去了,似乎听到了什么,亲手从国舅怀里接过了您,那面色可真是吓人得很。并下旨说您酒醉站不稳,苏国舅只是扶了一把。不叫混传……”逸然自欺曰:“是。应该是那样的。我怎么会和苏国舅扯上关系的。”琴娘辩解云:“可是,奴婢们分明看见,国舅搂着您,好痴……”她不敢说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皇上悄悄地站在了那里。他独自一个人,那脸色就可想而知了。 琴娘吓得软倒在地,魂儿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了。逸然也吓得不轻,她不怕皇上的任何处罚,却怕琴娘会因此而送了性命。皇上在处理不利于自己的事情上,一向是心冷手狠、毫不留情。这光景,琴娘会有什么样儿的结局,真有点不敢想象。忙跪下,云:“是臣妾的错,不干琴娘的事。那天……那天是臣妾,吃多了酒。怕闯了什么祸出来。逼着琴娘……说的。皇上……皇上,您治臣妾得罪啊!求您饶过琴娘吧?求您了……”东方晓像小鸡吃米似得不停的叩首。可以看得出,她有多么在乎琴娘。 皇上浓眉紧锁,脸上似乎可以刮下冰来。她从了没有在他的面前这样子过,看着逸然的样子,皇上有些心疼了。良久,张了张唇,松了眉头,走上前,拉起了逸然道:“既然不记得了,就别惦记者了。不能喝,就尽量少喝。”东方晓站起来低着头曰:“是。”皇上看了眼东方晓,知道她的心思,吁了口气曰:“你也起来吧!”琴娘的心里明白:这场塌天大祸,算是躲过了。感激云:“谢皇上恩典。”皇上长长地“嗯——”了一声,云:“好好的侍奉你家娘娘,那些不该说的话,就让它永远的拦在肚子里。记下了么?”皇上冷冷盯着琴娘的脸,那神情依旧很吓人,是真的想要杀人了。琴娘知道,此番若不是逸然护着,一百个头也被砍掉了。忙低头,连声应“是。”皇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方道:“好。记着你的许诺。起来吧。”琴娘这才磕头起来。 皇上转头柔情的看着逸然曰:“朕怀念以前了,今晚在在听萧阁等着你。”东方晓心中感激,也诚恳的应了一声“是”。皇上走了。主仆二人相对而望,跌坐于地上。 戌时,依旧月明星耀;天边的一丝薄薄的云正悄悄地飘来。可以说是夜的神秘;也可说是月儿的风韵;谁也猜不出下一刻的动向。 东方晓由高旻、桂儿陪着到了听萧阁。 听萧阁一切如旧。桌上是一席民间小菜,一壶酒、一壶茶,正如当日东方晓宴请皇上的情形。逸然缓缓地走向桌边坐下,皇上从外面进来,示意所有的人都出去,在逸然的身边坐了。 李漼微微一笑,云:“这一次没有打算算计朕?”东方晓亦浅浅一笑,很娴静云:“没什么可算计的了。天下女人已是首数,恩宠独占,在无可算计的了。”皇上微微颔首。微微抬头,东方晓那神态也是久违了的陶醉。二人不再言语。 皇上自己斟了一杯御酒。仍然给逸然倒了一杯清茶。东方晓却自己斟了一杯酒,举起来曰:“这一次,我不想算计谁了。只求皇上给个恩典。”皇上也端起酒杯与她同饮,缓缓云:“说来听听。”东方晓曰:“求皇上放琴娘出宫,赐婚与风千岳。”皇上“唔。”了一声,云:“好。只是你身边没个得力的大宫女伺候了。”想了一刻云:“这样,秋痕细心、稳妥给了你吧!”东方晓摇了摇头曰:“我不要,您留着吧!好容易得个称手的,给了我;紫宸殿怎么办?碧欣跟您又不一心;红鲤又缺了些稳妥。眼下该新人进宫了,不如先留着琴娘,挑个称心的上来再放她出去吧!”皇上颔首准了。 又吃了几盅,东方晓云:“新人进宫了,是否也该选几个出众的嫔妾上来了?”皇上的脸色不大好了。东方晓看在眼里,低着头云:“这件事谁也不敢提。臣妾想了想,还是我提出来比较合适。希望皇上圣裁。”皇上神色方松了下来。隔了一刻云:“这件事报上来,朕是不怎么开心,也不至于降罪。妃嫔呢,再多几个,也无非是多几个深宫怨妇。免了吧!”说着瞟了一眼东方晓,知道她又要说什么。继续云:“如果朕告诉你,已经宠幸过苏妍了。你……还坚持选新人吗?” “苏姐姐?”好意外啊!东方晓失口了。遂,想起苏妍提及选妃时的神情。暗云:她是皇上的新宠,心中又喜欢了皇上那么久;终于美梦成真了,却又不得以……那是一种什么样儿的心情?回想起向海音推举娉儿时……只怕二者难分上下了。这么想着脸色自然差了些。皇上却误以为逸然吃味儿了。拉住她笑云:“你不喜欢。朕不再宠幸别人就是了。”东方晓轻轻地推开皇上的手,曰:“那选妃之事就不提了。皇上既然宠幸了苏姐姐,就别伤她的心。”皇上却将她两只手都握住道:“朕更不愿意伤了你的心。”逸然闻言抬眼凝视,又恐出言不当伤及苏妍。便又低了头,吁了口气曰:“苏姐姐并行纯良,对皇上也忠心不二,也该受圣宠。臣妾又怎会不悦?便更说不上伤心了。” 皇上闻言冷笑云:“你是不会难过。或许还觉得很开心吧?”逸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只好不说。皇上低下头,端起酒杯饮了一口,云:“朕不想伤及徐峰或苏俊,可是,如果阻了朕的路,一样不会手软。”逸然凝眉无语,直视皇上:是吃惊、是木讷、还是寒心,她无从知道。只那么呆呆地看着;猜测着下一个陷进在哪里。皇上自顾自的饮着酒,吃着菜。似乎什么也没在意。逸然缓缓云:“这么说,皇上是要背弃当初的允诺了?”皇上饮过几杯后,并未生气,只淡淡道“朕给你的时间还断么?还是朕对你的宠爱还不够?”东方晓闻言一声冷笑,跟着一声长吁,却没有一句回答,低头夹菜来食。气氛变得异常的紧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皇上并没有抬头,只缓缓云:“回去吧。”东方晓站起来,福了一福,走了。 出了听萧阁,东方晓心中异常烦闷,便去了御园中想疏散疏散。再曲栏处,远远地有两个人追逐而过。快的几乎看不出,东方晓回头问桂儿和高旻是否看到,二人皆摇头。东方晓便一心自己看错了。 正谈话处,宁儿来报:“太后娘娘在前面的阁楼出等着娘娘,有话要讲。”东方晓“哦。”了一声云:“琴娘去含象殿送账册可曾回来?”宁儿回曰:“没有。去了许久了,像也该回去了。”东方晓微微颔首云:“你去看看儇儿,叫乳娘安排他先睡吧。我今晚或许回去的迟些。”宁儿应声去了。逸然又云:“高旻,你也回去看看。琴娘若未归,就去含象殿看看,是否玉姐姐有事留下了。若有急务你也帮着处理处理。”高旻尊声:“是。也去了。” 由桂儿陪着,又走了一段,听着假山后有男女争执之声。便驻足观之,却是琴娘和风千岳在争执蕊珠之事。风千岳急了将琴娘死死抱住,见逸然来了,二人吓得什么似得。 “宫女与侍卫私通是死罪,你们不要命了。还在园子里这样,叫娘娘怎么处理?”桂儿先就急了。东方晓看着地上跪着的琴娘和风千岳摇了摇头云:“怎么如此大胆?皇宫内苑,也敢争风吃醋撕闹,难不成都不要命了?” 二人跪地苦求者。琴娘爬至逸然脚边,扯住裙摆哭云:“娘娘,看在女婢跟您一场的份儿上,饶过千岳,治琴娘的罪吧!”逸然看着她思量了一番,叹了口气曰:“罢了。风千岳回府歇几日病假,不许再见琴娘。我替你们求道赐婚的恩旨,把事情办了。今日之事任谁问及都不许提一个字。可记下了?”二人闻言感激不尽,忙磕头谢了恩,站起来。 逸然道:“都各自回去吧!琴娘去将高旻追回来,他去了含象殿寻你。别再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桂儿你去找些花样子,琴娘的绣工不错,就说你叫琴娘帮你描花样,所以没回殿里。琴娘找着高旻了,就马上返回,去会桂儿。以免将来有什么说不清的问题。”三人各自干各自的去了。 逸然独自一人去见太后。可是刚到个楼下却见太后倒在地上,脑后一滩“血渍”。逸然慌忙跑过去查验:却早已气绝。忙唤了人前来。后宫闻说太后薨逝,皆乱作一团。皇上赶到,碧欣却一口咬定是太后和皇后起了争执,东方皇后措手将太后推了下来。偏巧东方晓身边又没有一个人跟着,太后身边又只有碧欣;一时间,竟百口莫辩了。 穆咏菊来了,抱起简太后尸身痛哭。却发现太后身下掉着徐海音送逸然的香猪取贵,如此东方晓就更是说不清了。穆咏菊首一个便不依不饶。 皇上哭的肝肠寸断,哪儿有心思念及其它。靖王夫妻、穆将军夫妇界闻讯进宫。皇上无奈将逸然投入大牢。 次日,皇后谋杀太后之事,便传的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朝堂上,文武大臣纷纷谏言:诛杀东方晓。皇上这才发现东方晓性命危矣。却又无计可施,若要下旨诛杀东方晓,又下不了手;只得暂且压下。 退朝后,不知为什么又不想见逸然。几日下来,诛杀皇后之声渐难掌控,不免头痛。 这日申末,皇上传了便服连聂群都没带,去了大牢。东方晓,这个宠冠后宫的女人,此时发髻凌乱,只簪着那只墨玉凤钗,一身罪衣罪裙。说也奇怪,她本来已经放了所有有关许峰的东西,那一天却不知为什么又戴了那只钗。 皇上有些不忍心了。早有人替他打开了牢门。李漼站在牢房里凝眸不语。东方晓站起来看着他,很关切地云:“你……还好吗?”这是一句多么深情的问候。皇上的心里五味杂成。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心爱的女人对自己的关心,却是在这样的境地。皇上艰难地启唇:“你是冤枉的,对不对?” 东方晓没有回答,却柔声劝他云:“节哀吧!你——是来送我的?”皇上急了。曰:“到此时,你还不准备说些什么?”东方晓深深地叹了口气云:“说什么呢?纵有奇冤,没有证据……”她又叹了口气。皇上伤心云:“百官要朕杀了你,我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让你免遭浩劫?我已经失去母后了,再没了你……”东方晓缓缓地伸手拉住皇上的手,勉强一笑云:“别忘了照顾……皇儿,我知道你的难处。母后蒙冤,父皇再不疼他,他……要怎么长大?”皇上难过道:“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东方晓微微含笑,眼中噙泪云:“臣妾必须死,你是皇上,是人子;替母报仇,不需人谏……臣妾死后……替……我照顾姐姐……琴娘与风侍卫情重,望皇上成全。宁儿、桂儿跟了我一场……皇上放她们出工吧!” “不——”李漼锥心厮喝云:“朕绝不杀你……”东方晓含泪跪地求云:“求皇上……杀臣妾,安社稷——”皇上想拉她起来,东方晓却不肯,依旧谏云:“君威、君信为重啊!”皇上对面跪下,将逸然拥入怀中。东方晓忍泪安排着身后事,云:“苏姐姐,深明大义;玉姐姐之下严明。她们……她们都……深爱皇上,莫……莫负之——臣妾……臣妾纵死九泉……”东方晓抬泪眼看着皇上,伸手摸着他的脸颊继续云:“也瞑目……臣妾负了皇上……”皇上紧紧的抱住逸然泣云:“不要说了……别再说了……”东方晓洒泪云:“好好照顾自己……”夫妻二人抱头痛哭。 牢门外,墙角下。靖王爷听着他们夫妻的谈话,也黯然心痛,这或许是皇兄这一生唯的一次这么贴近这个女人的心。而这也将是他们间的诀别,自己却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他心痛的冲了出去…… ------------ 第二十四回 血染金阶 咸通四年,三月二十七日,也许这并不是一个什么好日子。天阴地好厚,风刮地也好大。 宣政殿内群臣激愤,皇上实在顶不住文武的谏言了。暗中调查,又实在查不出一点儿东方晓无罪的证据,无奈之下宣了东方晓上殿。东方晓自知在劫难逃。虽口称其冤,却也举不出例证。穆琦浩便称其托词抵赖,当处以极刑,以正视听。那文武不知其然,只胡乱附庸。逼得皇上无计可施,含泪忍痛正欲判之。 却见靖王李珏执剑入殿,喝一声挺剑疾刺;东方晓骇然回首,那长剑却已然当胸刺入。 东方晓惊愕的看着这位昔日里她最敬重的姐夫、兄长;张着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珏,眼中噙着花泪,持剑的手还在哆嗦。 李漼,一拍龙案,跃了出来。飞起一脚,将靖王李珏踢了出去。靖王的长剑被带了出来。东方晓顿时间血溅金阶。靖王倒在地上,眼眸中满含关切。东方晓如残芳凋落,跌入李漼怀中。心痛、惊愕、愤怒的皇上立现杀机。东方晓忙一把扯住,缓缓摇头曰:“不要……子报母仇……理所当然。”说着凝望着靖王,流着泪,艰涩地云:“姐夫,逸然……没……没有……杀……太后……冤……冤——”话没说完,撑不住合上了双眼,抬着的手也急速垂落。 这时,一个蒙面人冲了进来,用极快的速度封了东方晓的穴道。从呆怔的皇上怀中抢过了东方逸然就走。又有一个小个子刺客挥剑断杀,不一刻,便不知去向了。金殿上只剩下一片惶恐,和无尽的哀伤…… 洛阳街上,疯狂地士兵、官差到处搜查。竟也有趁机强取敛榨,只弄得到处人心惶惶,叫苦不迭,怨声载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只是在什么地方,东方晓醒了。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转目顾盼,这是哪里?我死了吗?一片黑漆漆的,是山洞吗?不太像,只有一束月光射入。略动了一动,感到的是难于忍受的痛,捂着伤口,想要坐起来,竟是那样的艰难。 忽然有人从身后扶住,一个很温柔文静的声音响起:“你醒了。想要什么?”东方晓循声回头,惊曰:“苏国舅?”苏静轩扶着她坐起,回身点上了蜡烛。这里就只有他和自己,无意间低头,身上的衣服全换了。斜眼出,小桌上一个盘子里放着刀针和一些染了血的棉布。东方晓的神情出奇的难看。苏静轩走过来,云:“我刚刚出去了,恐有人发现这里,伤害你,所以熄了烛火。”看到逸然的神情,关切道:“你很痛吗?”东方晓微微摇头,试探着曰:“是你救了我?”苏俊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微笑着摇头曰:“不只我一个,还有你的姐夫和惠颖公主。”逸然迷惑了:“他不是认定了,我杀了太后,要杀我报仇么?怎么会……”当日的情形在脑海中浮现;姐夫关切、心痛的眼神……东方晓恍然大悟。苏俊将当日情形缓缓道来: 原来,那日靖王闻讯母后出事,便赶往宫中,当时宫内纷传东方晓杀了太后。靖王却怎么也不信。寻了个空当去牢中探望,想寻个救人的方儿出来。却撞见东方晓向皇上交代身后事,想着东方晓在宫中如此艰难,由于皇上无爱恋之情。便去寻李娉商量救人的方儿。终于,想起了逸然上次遇险;为了绝了皇上的念头便冒险照着自己影响中萧云月刺得位置刺了过去。他也怕自己失手刺得太深,会损了逸然的性命;他也怕耽搁地久了,东方晓会失血过多而成为自己终身的悔恨;幸而李娉按约定赶往宫中。偏巧,苏俊也欲劫牢救人,便说明了原委,合力将东方晓抢了出来。 听到这里,逸然对这位姐夫真是感激不尽。可是却依旧疑惑着自己的衣服是怎么回事。苏俊继续道:“到了这里,我和李娉公主轮流守护着你,你的伤口是李娉处理的,衣服也是她帮你换的。今天该苏某守卫。哦,对了。皇后东方晓已经葬在了城外。你是我捡来的丫头沈兰,闺名宛如。擅自更换了您的身份,皇后娘娘不会介意吧?”逸然凄婉一笑曰:“什么时候了,还管得了身份?不过这个身份的来由是……”苏静轩解释云:“大约半年前,我从一个人贩子手上救了为姑娘,名叫沈兰,之后她一定要跟着我报答我,就做了我的丫头。可是由于患了重病,不忍她带病进府做工。只在府里挂了个号,先在外面养病。前几日她病故了。我想起你需要一个新身份,便请公主替你们换了衣服,将她以你的名字下葬了。留下了她的身份文牒,也没去官府销籍。如果你不反对,沈兰就是你了。”东方晓苦笑一下云:“死过一次的人了,叫什么名字好有什么重要!只是,尊府因该有人见过沈兰吧?我用这个名字会不会被揭破?”苏俊笑曰:“这个倒不必担心。那人贩子去年已经被官府问斩了。沈兰父母双亡,一直病着没有进过苏府。府里也知道有这么个人儿,并没有谁见过。赶巧,她也是十六岁。六月初三生的,不过她祖籍江西临江府。这样你就是年方二八,待字闺中了。再不是谁的妻子、母亲,更不是皇后了。”说着将一份身份文牒递了过去。 东方晓微微一笑,接了收好。云:“多谢苏国舅细心安排。”苏俊闻言道:“你可不可以,别再叫我苏国舅?叫我名字,或者我比你年长,叫兄长也成啊!”东方晓坐着欠了欠身云:“公子在上,兰儿这厢有礼了。” 苏俊凝眉含笑:“怎么又成了公子了?”东方晓云:“我既认了沈兰的身份,兰儿是你的丫头,我当然也是您的丫头了。”苏俊笑曰:“这如何使得?还是叫我静轩吧!我称你做兰儿。”东方晓含笑点头。从此亦不能再用东方逸然这个名字了。 大约又过了十余日,李娉方来了,说是府里有事脱不开。所以到今日才来。逸然便自称沈宛如。李娉只取笑了一会儿。 沈兰的伤好了很多,已然可以下地行走了。仍不放心问曰:“靖王当着皇上的面,刺杀了他的爱妃,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责罚?”李娉叹了声,道:“皇兄恨极了雨君哥哥,却碍着你那句‘子报母仇理所当然’;又不好公然违了‘孝’字,只咬牙忍着,谁知道哪天就会爆发了!”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沈兰又云:“那姐姐呢?她还好吗?”李娉又叹了一声,云:“自知道你出事后,便不肯再见靖王,凭他如何解释,都不肯听一句。”逸然闻言落泪云:“害苦姐夫了,娘没了、兄弟反目、连姐姐也不理他了。” 正说着,外面有人云:“有什么好苦的?只要你还好,就没有什么好委屈的。过几日凌凌心情好些了,再与她慢慢地解释。你姐姐是个宽仁大度的性儿,不必担心。”说话的是靖王李珏。真的会吗?逸然的心里犯起了嘀咕。可是姐夫的恩情却是实实在在的。逸然迎上去扣了一头曰:“逸然叩谢姐夫救命大恩。”靖王忙搀住她道:“自家人,哪儿来的这么多客气?”逸然起来,又是一福,口中云:“民女沈兰见过王爷千岁。” 靖王一头雾水,曰:“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兰儿笑曰:“昨日已逝东方晓,今日重生沈婉如。”靖王仍不解。苏静轩将沈兰的事与他细细讲了。听罢苏俊之言,李珏朗声笑曰:“好个苏静轩;好个移花接木;好个……沈宛如!果然人如其名,妙不可言!” 兰儿深深地叹了一声,曰:“虽然,此事已告一段落,可是我还是不甘心,东方氏遭此不白之冤。使东方一族蒙羞。”靖王闻言低头思云:“这个却难了。我们均不知母后当日,蒙难情形,碧欣是她生前亲信,又要定了皇后是凶手,难呢!”面现为难之色。 苏俊却道:“不难,当时我在场。太后系掌力所伤,东方皇后不会武艺,如何能造成那样的伤害?”于是苏静轩道出了当晚情形: 那一夜,苏俊正欲回府,无意间看到盛思云一身夜行服,极速飞奔。那所去方向正是皇宫。苏俊对盛思云一伙的敌人是说心知肚明。无论他们对谁下手都是他不愿看到的。情急之下,就跟了上去。因为当晚苏俊刚好穿了黑缎长袍,见盛思云黑衣蒙面,夜入皇宫。他也索性蒙了脸跟了进去,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其实当晚东方晓看到的就是他们两个。远远地看着盛思云欲对逸然下手,苏俊忙以指力援救。盛思云原是奉李婉青指示去杀东方晓的。见事不佳,折身便走。苏俊哪里肯放她。追套中,去了简太后所在的亭子里。l 亭子里只有太后和碧欣,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为了脱身,盛思云扯过了简太后推向了苏俊。苏静轩忙接住了太后,刚站定脚步松手,到盛思云跟着一掌击向苏俊后心。一时情急,苏俊闪身躲开,那一掌就落在了太后胸口。太后受了那一掌,跌出了亭子。苏俊定了神,有跟了下去。因为功夫深厚,先太后一步落地接住简太后。可是这时的简太后逸然无救了。苏俊轻轻的将太后放在地上。也就在他从亭子里跃下的时候,藏在怀中的香猪佩遗失了,苏俊却没有发现。抬起头,见盛思云飞奔而去,苏静轩也忙起身追了去。 事发太急,太快,快到碧欣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亭子里只有她和太后,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有刺客来过,她甚至没来得及喊出一句有关拿刺客一类的话;两个刺客都没了踪影,而太后也死了;没有任何一点儿可以证明自己无辜。万一被人怀疑谋害太后,如何吃罪得起? 正犯愁之处,东方晓来了,就只有她一个人。碧欣想起她比自己更合适做这个大头鬼,这一段儿太后正找东方晓的不顶对,众所周知。一语不合,措手杀人这个切口真的好合适。而且,今晚是太后约了东方晓。这顶大帽子怎么算都是东方皇后最合适。她昔日也有为妃为嫔的心思,皇上的眼中只有这位皇后,这一次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再护着皇后周全了。一举除了东方皇后,自己也就能有些许达成夙愿得希望了。于是便大胆的栽害了东方晓。 听了苏静轩那晚的见闻。逸然依旧不解云:“我与她无冤无仇,碧欣为什么会选中了我?”靖王云:“这一点我来解释。你在宫里首屈一指,在皇兄眼里是唯一的,就成了后宫无数女人的公敌,很多人都以打到你为目的。碧欣她素日也有为妃为嫔的意愿。我就曾亲眼看到过她披着咏菊为后时的凤袍在镜子前陶醉的样子。她的心思便不言而喻了。”众人闻言点头称是。 逸然仔细回想了一下,依旧疑惑云:“照公子所述,太后并不是摔伤殒命的,那为什么脑后会有血迹呢?”苏俊回想了一下云:“或许那并不是血迹,放下太后时我的手上也沾到了那东西,黏糊糊的,没有腥味,当时只顾着追盛思云了。追到了一家酒坊,手上的东西被酒水冲掉了,也就忘了。” 李娉似乎想到了什么云:“既然问题关键在碧欣身上,我们从碧欣身上下手一定能查到线索。”靖王却道:“碧欣在宫中多年,看尽了阴谋手段,事关性命叫反口,几乎是不可能的。”苏俊沉思云:“太后既然是掌力震碎心脉而亡,不如我们设法请皇上验尸,皇后之冤自然平冤昭雪。”逸然云:“年节时,公子代我赴宴东方晓武艺惊人,那依然不能昭示天下。”靖王道:“不妨,既然母后身下那东西并非血迹,自有出处,我们就从那东西查起,到时再做打算。”众人也只好依言了。l ------------ 第二十五回 檫肩而过 五月初一,又是五月初一,徐海音的寿辰,却不似往年般喜庆了。他也是听说东方晓的事赶了回来。皇上实在找不到东方晓,无计可施召了他回来。听着皇上的讲述,徐峰心惊胆战,想着东方晓生死难料,不免寝食难安。可是明察暗访了好些日子,已毫无所获失魂落魄的回到府外,秦福在门外候着,见他回来,忙迎上去云:“少爷,方才有人送来一个包袱,说是送你的寿礼。”海音“哦。”了一声,连是谁送的都懒得问。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什么过寿的心情。秦福只好拿着包袱送进了房间。海音回到大厅,只有许大人和夫人给他设了一桌寿宴,桌上放着一个锦盒。徐夫人曰:“这是青山送来的,今日要往江西南昌府替倩菊送嫁,听说倩菊小姐嫁了南昌府太守的三公子。所以差小厮送了礼物来。”海音叹了声,没有说话。吃过午饭,回到房中。在桌上看到了那个包袱,也懒得看那是什么。只倒在床上发呆;回想起去岁,逸然还是自己的未婚妻,是那么甜蜜给他亲手做了锦袍。今年便人亡花落两不知了! 这样想着,去柜中取出了那身衣服,宝贝似得抱在胸前。苏俊从外面进来,满面春风曰:“哟!做新衣服了。”海音忙将衣服包了起来放在柜中。苏俊取笑云:“小气,看看也不要你的,瞅一眼都不许!”海音却没心思开玩笑,淡淡道:“你怎么来了?”苏俊道:“今儿不是五月初一么?替你贺寿来了。”海音叹了一身云:“哪有什么心思想这个,你自己坐吧。” 苏俊看着他那没精打采的样子,仍取笑曰:“若,东方晓死了,你这日子就不过了?”海音剑眉紧锁,一语不发。苏俊看着他的样子,亦不忍再逗他,正欲告诉他沈兰的故事,却见聂群匆匆而来,忙咽了回去。 聂群进来云:“禀二位将军,德妃娘娘谏言,要替太后净身入殓,却发现当日太后娘娘脑后乃系赤色涂料,是小太监无意间打翻的没来得及收拾。疑心太后薨逝另有隐情,请求重验死因。皇上恩准,刑部验尸官已验明,太后系掌力所伤,与宫女碧欣所供不符。召二位将军火速进宫。”徐、苏二将遵喻。随聂群进宫去了。 宣政殿中,皇上召齐文武公审,碧欣、当日打翻颜料的小太监一并押了上来。小太监供称:当日戌正二刻奉命去收翻新涂料,行至途中失手打翻了赤色颜料,本想着天晚无人察觉,次日清晨再来清洗,不想当晚就发生了碧欣诬陷皇后之事;他又被发往宫外操办太后丧祭物品,到昨日方被压了回来。皇上闻言沉着脸,问曰:“碧欣,你不说是皇后措手推了太后娘娘吗?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为什么不见血迹、伤痕?”碧欣见实在瞒不过了,只好供出当日情形。李漼闻言暴怒,即下旨:碧欣攀污*连坐九族;杂务太监躲懒惫赖杖毙;穆妃不分情由诬陷尊尚三日后问斩;靖王李珏宣政殿弑君,惊扰圣驾三日后一并问斩。皇后东方氏平冤昭雪,通令全国找寻。 此旨一出,满殿惊忙。纷纷上表替靖王叔嫂求情。皇上却执意如此,拂袖而去。 海音和静轩出了宫,各自归去。苏静轩忙赶往石洞向逸然述明情由。逸然闻言半晌不语:素知皇上逢与我有碍者不见理智,没想到皇上的杀心竟如此之重!我若重返内廷,难免再招妒忌、谋算,到那时竟不知要出多少冤魂。如此看来,东方晓果然是祸国红颜。 苏俊见她低头不语,知道她在为此事不忍,问云:“昔日,你在宫中,可知皇上对那些人的劝能听得进去。我帮你传书递笺,以减轻杀孽。若不能截住此旨,皇上必被传做六亲不认、无意无情。穆氏外戚盘根错节,位高权重。轻易杀之,恐朝野不安。” 逸然叹了声云:“昔日宫闱,只有太后与我的话尚能听取一二。如今,太后仙逝,我又不便出面……”说着摇了摇头,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转而自语:“皇上本性不恶,此番杀心竟如此之重!”苏俊闻言冷笑曰:“你太相信他了。咱们的这位圣上,哪一回手轻了?”沈兰不解“啊?”了一声。 苏俊继续云:“昔日,有个萧明月,甚得其心。当日被诛,皇上能力有限,虽没有什么动作。但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诛车氏,杀敏王提明月报仇。若非赵王与保宁王的势力过大动不得、太后系至亲杀不了,只怕也不会放过吧?”沈兰不大相信道:“不会吧?他这么狠?”苏俊冷冷一笑云:“你没听说过萧明月的故事?” 兰儿摇头云:“一知半解,只听过一个概况。你——可以说给我听吗?”苏俊淡淡云:“十余年前吧?萧明月、萧云月是我府里萧三锁的女儿。姐俩长得都不错,明月是我房里的掌事大丫头,云月是青梅房里的。我虽然小赵王六七岁,可是他却很愿意陪着我在府里玩儿。后来听人说,是赵王看上了明月姐姐。当时先帝宠极了赵王和敏王,甚至还将金龙逐日赐了下来。那天,赵王拿着宝剑开心的跟个孩子似得,连府都没回跑去给明月看他的剑。那赵王也是个剑痴,在哪里见了好的比设法弄来。得了金龙逐日那简直比摘下了天上的星星还欢喜。可就怪了,就因为明月夸了一句精巧、可爱,他竟然当场就把剑送给了明月。并声称这就是他娶明月的决心。可是天不遂人愿。保宁王见过明月后,并没有答应他们的亲事,而是送他进了宫;安排在先帝身边做了宫女。后来,被当时的晋王……也就是当今圣上看到。明月碍于与赵王的关系;保宁王的压力,不敢太接近赵王。赵王疑心病重,又爱吃醋,只道明月变了心,常与她争执。晋王却是个心思极细的人,使人打听到明月的父母在我府上做事,就差人接了明月的父母、妹妹出来,并安排了一处小院住着,还替他们盘下了一间店面,让他们谋生。赵王知道了,就越发觉得明月和晋王关系不简单。终有一日,在御花园里见到了明月,二人挣了个不欢而散。谁知道,那明月虽然表面柔弱,内心却刚烈,恼恨赵王疑心她的清白,竟投了湖。也是明月的冤孽,被晋王救起。此事被敏王知晓,为了争皇位,敏王将此事捅到了先皇驾前,经过一番查证。为了不使兄弟反目先皇也不愿晋王娶明月为妻。加之当时的明月对晋王也没那份心思,本想压下去就算了,不想晋王执拗,在宣政殿就跟先帝吵了起来。先帝盛怒,吩咐廷杖一百……”说着苏俊深有感触地叹了一声,继续云:“直打得他皮开肉绽、人事不醒,月余下不了床。后来,先皇也觉得下手太重了,前去探望。不想一顿廷杖,晋王依旧矢志不渝,竟赢得了明月芳心。先皇也为之感动,便默许了他们的交往……世事无常,大约也就九个月吧?明月有孕了,敏王便以秽乱后宫为名告到了当时的车皇后那里,也是车氏藏私,想让晋王永无问鼎皇位之力,想闹到先皇驾前;却被简妃知道,抢先杖毙了明月,才解了那场危机,赵王闻讯三日不曾做出房门。令手下详查了此事缘由,属下回报,明月之母贪财许了他们的交往,一怒之下……”苏俊凝望烛火,脸色极为难看,良久不语。 逸然关切云:“他杀了明月之母吗?”静轩缓缓点头,吁了口气继续云:“不只萧伯母,连萧三锁、萧云月都没有放过。我当时年虽小,功夫也不行,只觉得若松哥哥做什么都对,竟成了他的杀人工具……”沈兰急了道:“什么?你杀的……”苏静轩愧悔万分道点了点头。 兰儿惊云:“你当时多大?就能杀人?”苏俊自嘲一笑,叹气曰:“十三岁。或许,天生的——冷血吧!”沈兰傻傻地张着嘴吧,半晌没合上。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谈笑风生的谦和君子,十三岁便做了杀手。 苏俊回头看着沈兰的表情,呆了一下默默地走了。沈兰回过味儿来道:“不对啊!萧云月当时并没有死啊?”苏俊背对着她,很平静道:“那是因为,在我杀她的一霎那想起了在府里一处玩儿的情景,故意刺偏了些,并许她长大习武后,回来找我报仇。”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石室,苏俊坐在洞外一块石头上,回想着他的当年。 对赵王李若松言听计从。为他杀人、劫掠,从不手软,甚至不听他师傅的话。气得他师傅都想废了他的武功。就在十六岁那年,李若松为了争一块地产,竟叫人屠村。就剩下三个孩子了,小的连话都不会说,大的也刚会走路。“跑”过来抱住他叫哥哥,看着那稚气的小脸,他有些下不了手。开口求曰:“若松哥哥,我们放过他吧?”可是李若松却没有回答,举刀便砍死了他。苏俊第一次感到了残忍,不想在做杀手了。过了大约两年半,保宁王看上了他的妹妹,不顾苏门全家的反对,强逼着苏妍进了宫。更不幸的是新皇帝竟选他做了妃子。妹妹是个谨守闺训的好女孩,怎么也不肯背叛自己的丈夫;保宁王便用自己的父母要挟她,更可气的是父亲跟保宁王竟是一气的。伤心、无奈、气愤之下,苏俊跟着师傅走了,闯荡江湖,专做除暴安良之事。后来,竟还博了个玉面神鞭的美名儿。 今天的他,任谁也想不到曾今是个助纣为虐的杀手。这是他最羞于启齿的事,竟然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东方晓。或许,他真的很爱她吧! 这时,沈兰从里面出来,挨着他坐下,看着他愧悔的脸。淡淡云:“你既然不愿回想当初,为什么还毫无保留的讲给我听?”苏俊侧目看着她,那是一张温柔、诚恳、让自己感觉很亲近的脸。苏静轩从心里感到了温暖,微微一笑云:“我不想骗任何人。人一时的错,不代表永远。我更不想骗你,如果你很在意我的过去,我可以永远地在你眼前消失。”沈兰怔了一下,继而笑曰:“你是个君子。”苏俊看着她开心地笑了。 逸然请苏俊寻了纸笔来画了一颗心在上面,在“心”里也只写了姐姐、姐夫四个字。卷了卷交在静轩手上,镇中道:“请公子设法将此笺放在绫绮殿内,或可救姐夫一命。至于穆妃,还需另寻他法。”苏俊点头,去了。 进了宫闱,皇上正在听萧阁,苏俊原想丢在皇上眼前。可是想着沈兰心计颇深,必然深有含义。便没吱声儿,只是告辞出来。在绫绮殿里,见到了琴娘和宁儿。二人正哭着收拾逸然的旧物,便上前问云:“怎么回事?二位姑娘在干什么?”琴娘哭着道:“娘娘在临危的时候还记得我们的事,皇上已经准了。要我们收拾了娘娘的东西,不叫旁人插手。还听说徐将军在城外见到了……见到了娘娘的坟。娘娘——”说着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宁儿更是泣不成声,哭得不可收拾。苏俊趁他们不注意将字笺丢在地上,自己便走了出来,悄悄地看着。 哭了许久,宁儿和琴娘依旧边哭边收拾东方晓的首饰,不小心那方石青色的帕子掉了。宁儿俯身去拾,就看到了那张字笺,顺手打开,看到上面的内容,忍不住哭出了生来。苏俊件事情办妥,心里记挂着海音,便转身去了城外。 这边,聂群陪着皇上过来,看着她们哭地伤心,不免也跟着难过起来。坐在桌边翻看着东方晓的“遗物”。自然也见到了那张字笺,拿着字笺皇上的心竟是那样的疼。这痛楚远非当年失去明月是可比。聂群也看到了那字笺上的东西。忍不住落泪云:“皇上,三年相交,东方皇后最在意的,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靖王夫妻了。临了也……”说着老泪纵横。 李漼却咬着牙道:“可是,他却……朕,每当想起逸然……就恨不能亲手杀了他!”聂群跪下道:“圣上可还记得皇后——临终之言?她到死,都不愿靖王有事,她若知道她姐夫问斩,她……会魂魄不安的。”皇上看着字笺,这刚劲犀利如刀的笔锋,是她的字。也是她对姐姐、姐夫的挂念,一句话也不说。 宁儿也云:“圣上,看在娘娘姐妹情深的份儿上,饶了王爷吧?就当是为娘娘走的安心一点……”说着跪下了,一屋子人也都跪下来。 皇上伤心的闭上了眼睛。许久,搀起了聂群,道:“念在靖王妃的份儿上,靖王李珏削去王位,仍居靖王府,奉银——照旧。靖王妃温婉贤良,赐号淑,尊为王妃。”聂群长长地舒了口气。唉!还是娘娘能劝得圣上,这以后……该找谁呢?思罢,叹着气去了。 这一边,苏俊出了城直奔沈兰的墓穴。远远地便看见徐海音横剑刎颈,忙伸手进怀里摸出了连枚铜钱弹去,剑被击落;铜钱也被切开了。钱落人至。 徐海音冷冷地看着苏俊。苏俊看着他,云:“你——竟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海音看着那墓碑,出神曰:“我不想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这里。”苏俊闻言笑了云:“你确定要为……她,殉情?”海音看着苏俊的神情,他并不知道这里面躺的是沈兰,误解了他。白了苏俊一眼,没有说什么。苏俊念着他们的情果真感天动地,云:“我有个婢女,倾慕海音已久,长得貌若天仙……”海音愤怒了,喝曰:“滚——”苏俊本来想告诉他“沈兰”的事;可是看着皇上亲自带着人来了,只好云:“回去看看你的寿礼,秦福给你的那个包袱,再来找我。”说完,转身走了。 徐海音心中本来当苏俊是至交好友的。可不想苏俊明知自己对逸然之情,还在逸然坟前说出那样的话来。胸中不免气愤。皇上在“东方晓”坟前大哭了一场,回宫去了。海音怀着悲怆的心情回到了徐府,看到了桌上的包袱,想起苏俊的话,生了大气,抓起来扔了出去。秦福见了,也不敢吱声儿,捡起来回到自己房间。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双靴子,那靴子上绣的图案讲究,绣出来的花样儿也很讨人喜欢。拿起靴子,还有一对儿赤金鸳鸯。秦福看着那些东西,笑云:“不知又是哪家姑娘对我们公子动了心思了。且替他放着吧!” 原来这个包袱是经过苏俊的手送出来的。可是这个包袱却不是他亲手交给徐府的。海音的寿辰近了,亲手替他绣了双靴子,怕徐峰思念自己过于伤心,又央着苏俊去靖王府找人取她的金鸳鸯,想着海音见了金鸳鸯必能明白这靴子的来历。或许还能来见她。苏俊进了靖王府要借逸然的金鸳鸯却不敢明说恐漏了痕迹。那周氏王妃只顾着靖王暂押大牢将问斩的事,就没有顾得上多问,只叫侍书去取了来。苏俊见了便索性将金鸳鸯包在里面交给了侍书,并嘱咐她,一定交给海音的小厮秦福,让他转交。秦福忠心必能办好。 苏俊出来久了,恐逸然出事,赶回了石室。可是等了几天也不见海音来寻。只好将沈兰带回了苏府。 回到苏府,静轩叫住了一个小厮:“夫人呢?”小厮回曰:“在二小姐房里。”苏俊便带着她去了二小姐苏静芬的房间。家丁们见了在背后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苏俊带姑娘回来可还是破天荒第一遭呢! ------------ 第二十六回 苏府盛情 苏静轩与兰儿比肩同行,一路走来。丫鬟、老妈、家丁、杂役在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沈兰听在耳里,脸上阵阵发烧,忙放慢脚步,走在苏俊身后。苏俊听在耳里,却很受用。 穿角门,过游廊来在苏婉,苏静芬的房外。兰儿在门外停步侍立,后者里面的传唤。这是她在穆府是学来的规矩。 苏静轩独自走了进去。苏夫人和静芬正在闲聊。见儿子归来,笑云:“今天这么早回来了,看你这心气儿,有什么好事吧?”静芬起身与他让座。苏俊坐了笑曰:“没有。就是去年孩儿回过母亲的小丫头,她病好了,孩儿带她回来让您瞧瞧,安排安排。” “哦。”苏夫人很和蔼道:“柳儿,叫她进来吧。”听声音柔和文静,看来是位好性情的主子。苏夫人身边叫的柳儿的丫头出去带了沈兰进去。 兰儿福了一福向苏夫人见礼。云:“婢女沈兰拜见夫人、小姐。”动作轻缓,声音适中,给苏夫人母女的感觉很好。 苏夫人微微含笑云:“起来吧。走过来些,有几句话问你。”“是。”沈兰应了声,缓缓做了过去。苏夫人仔细端详了一阵,点了点头曰:“嗯。是个好孩子。几岁了,叫什么?”沈兰低头云:“奴婢沈兰,闺名宛如,今年十六岁。”苏夫人颔首云:“好。口齿清楚,说话明了。不过小姐名婉,你的乳名犯了忌讳就叫兰儿吧。留在静芬房里伺候。” 逸然刚要回话,苏俊便急了,曰:“娘,婉儿房里有的是丫头。不如让她在孩儿房里当差吧?”苏夫人闻言一怔,看着沈兰温柔娇俏,一副招人儿疼的样子。明白了,笑曰:“好。那你就到大公子的房里做事吧。”兰儿俯首称是。 苏俊起身欲送兰儿回房安排。苏夫人叫住了他,命他的小厮李永财先带着回去。原来这李永财便是一进府苏俊叫住的那个人。二十来岁,长得倒也干净整齐。苏夫人还特意交代:“这是新入府的兰儿,以后在你们的房里做事。带她去见菲儿,并安排一间好点的住所。”永财应声带着兰儿走了。 苏婉一直含笑打量着、关注着沈兰,直到她出去了,方玩笑道:“娘,我们一直在替哥哥的亲事伤脑筋,却原来哥哥是茶壶里煮饺子——有数在心了啊!害咱们白操心。”苏俊笑着白了她一眼。静芬继续道:“不过说真的,这位嫂子还真不赖,长得比姐姐还俊……”苏俊红了脸道:“别起哄。”静芬依旧逗他道:“还不承认?刚刚娘说把她留在我房里,瞧你急的。这回子才想起不好意思啊?人家可绝对配得起你啊!可不兴……呵呵!”说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苏静轩这回可是连脖子都红了,斥云:“去。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在胡说些什么?我是怕她落在静昀手里……”苏夫人颔首正色云:“正是这话。唉——静昀那孩子实在叫人……不过,你能震得住他,这些年他毁了多少女孩子,独你房里的,不敢算计。”说着脸上泛出浓浓的不爽。苏婉的面上也带了几许惆怅。 过了一阵,苏夫人云:“这兰儿,父母是做什么的?”静轩道:“他父亲是教书的先生,两年前死了。她母亲替人浆洗衣物,一年前也死了。兰儿来洛阳寻她本家的伯父,可是却落在了人贩子手里,差点被卖到歌舞坊。孩儿碰巧遇见救了她,把那人贩子送进了官衙。去岁秋,已经斩了。”苏夫人似乎不完全相信,云:“都是她自己说的?”苏俊曰:“是人贩子在公堂供人的。那人贩子是她的同乡,所以得了她的信任。”苏夫人点头:“如此,倒还算是家室清白。娘知道我儿大了,该有一门亲事了。看这孩子也是个知书懂里的,如果做丫头、侍妾,娘是没意见的,也敢保能得到你爹的许可;如果做正室少夫人呢,家室就差了些,娘不敢保证你爹是否同意……” “娘——”苏俊羞得什么似得。苏夫人见了,笑曰:“我自己的儿,想什么,我自己知道。也不小了,有什么好害臊的?”苏俊忙道:“不跟您扯了,孩儿先回房了。”静芬笑云:“娘,你看,哥臊了。要逃了!”苏夫人佯怒云:“不许浑闹。这也是你该对哥哥说的话?”苏婉撅着嘴,向静轩扮了个鬼脸。苏俊走了。 来到书房,房外站了好些个小厮、丫头。菲儿,坐在房里,她是这一房的掌事大丫头。永财带着沈兰来了,想不到转了一圈,她又回到了原点。 沈兰向菲儿道了声好,永财将夫人的话告诉了菲儿。菲儿端着茶杯,尝了一口,瞟了眼兰儿,仍低着头道:“听说,大公子今天带了个丫头回来,就是你么?”她一副*的样子。“是。”兰儿低头回话。菲儿云:“你做过丫头吗?”沈兰是教书先生的女儿,应该没有做过丫头吧?为了避免麻烦,逸然只好扯谎:“回姐姐,没有。”菲儿闻言倒是抬头打量了一阵逸然。而后低头似乎很平静曰:“你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不过咱们房里,不喜欢耍心思,弄手段的人,包括达公子本人。”兰儿,云:“姐姐何出此言?”菲儿冷笑云:“哼!你的礼数、举止、言谈,分明在什么大户、府里做过事。却来扯谎,当我们都是痴傻苶儿吗?”“这——”沈兰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菲儿见她还不预备说实话,冷冷道:“既然你一定不承认,那我就来教教你。你先放了东西来。永贵带她到我旁边的房间去,那里给她住。”永贵带着兰儿去放了东西,回来。 菲儿命她打水、烹茶、擦地板。这些原是兰儿的老本行,自然不怵阵这些。兰儿趴在地上正细致的擦地。苏俊回来见了,却受不了。立时放下脸来,扯起她来,夺过布子仍在盆里,斥责了菲儿。并吩咐:“兰儿是爷的近身侍女,只伺候爷的茶水、兵器。还有,日常打水、有永财、永贵照应。她只管选叶子、沏茶、上茶。都记下了吗?”房里的侍奉低头应声。苏俊方道:“好。都下去吧!”众人刚要退出。苏俊叫住永贵云:“把这盆污水也带出去。”永贵端起污水和他们一起走了。 沈兰便去找布子,准备替他擦兵器。静轩叫住了她:“你做什么去?”沈兰道:“你不是安排我伺候兵器吗?当然是找布子擦鞭了。”苏俊笑曰:“那怎么能当得起呢?”沈兰笑云:“你忘了,我是兰儿,您的丫头。”苏俊抱膀儿笑曰:“真的要擦?”沈兰正色点头。 苏俊想笑不笑的看着沈兰,从身后将钢鞭抽了出来,交在沈兰手上。沈兰没有心理准备,只出于礼貌双手接鞭。触及钢鞭,沈兰却发现自己完全错了;这鞭太重了,双手都抱不住它,重重地砸在地上。沈兰蹲身去捡,竟根本拿不动。惊曰:“这得多重啊?”苏俊笑曰:“不重,整八十斤。”“啊!”沈兰道:“你玩儿我呢?”苏俊也蹲下来云:“兵器是我随身的,从来也只有我自己擦它,要你伺候兵器不过是个由头。”说着伸手捡起来,逗她道:“唉!可惜了我的地板了。”沈兰低头一看:可不,砸坏了好几块呢!不觉叹了一声。 苏俊见她认真了忙道:“别叹气,不要你赔的,不值几个钱的。跟着我这鞭,这房里不知道换了多少砖了。呆会儿,叫小厮换了就好了。” 至此,沈兰便在苏俊房里做了丫头。苏俊练功、出行必带着沈兰。在苏府里关于沈兰就有了各种版本的传言。李娉借着找沈兰聊天的名义也常往苏府里跑。楚王不知情由,只道女儿相中了苏俊,又生出不少事来。 纸里包不住火。终有一日清晨,沈兰陪着苏俊在花园中练功。家人来传:“楚王来访,老爷请公子过去。”苏俊拿起沈兰捧着的毛巾擦了把汗云:“兰儿你先回去,呆会儿,我叫永财、永贵将鞭抬回去。”沈兰应了声好。苏俊便将钢鞭带着走了。 沈兰独自出了花园,却见二公子房里的丫头果儿在廊子里哭,便走过去,问她怎么了?果儿擦着泪曰:“昨晚二公子斗了一晚上的色子,丽儿送了茶饭进去。二公子尝都没尝,就说不合口味,又说我们几个不称手,将一屋子的人都打了个遍。妹妹是大公子房里的丫头,不知道我们这一房的苦楚。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想着就哭了起来。” 沈兰听了,不觉叹气,劝云:“想是二公子斗色子输了钱,心情不好。三、两日忘了,许就好些了。”果儿抽泣着云:“你刚来不知道,我们这一房的,都是死契。二公子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略有些眉眼的他都不放过。好时,恨不能抱起来啃两口;恼时,恨不得打死了算完,没头儿了!”沈兰看着她也不免伤神,果儿又云:“大公子是个谦和君子,妹妹有福;姐姐却是个没命的,那天死了许就灾消难满了。” 沈兰和果儿正聊着却见迎面来了个人,骂骂咧咧的,披散着头发,黑黢黢的大长脸,八字眉三角眼,满口黄牙,个头倒是不低。却穿了一身大红团花剑袖。果儿见了面有惧色:“了不得了,二公子找来了,你快走。”沈兰忙转身离去。可是刚走几步却被二公子拦住,口里不干不净的浑说。沈兰吓得不轻,果儿忙上来道:“二公子,这是大公子房里的丫头您别招惹她了。”那位二公子一把薅住果儿的发髻道:“你说什么?”果儿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回曰:“她是大公子房里的兰儿,大公子的脾气您是知道的。”那位二公子到底还是忌着苏俊,将她一脚蹬在地上喝曰:“滚——”说完怏怏而去。 回到苏俊房里,永贵、永财早已送了钢鞭回来。沈兰给他们倒了茶水曰:“喝点茶水再去吧!”永财、永贵边喝茶边聊天,沈兰随口曰:“咱们府里的二公子和大公子怎么差距那么大?” 永财笑道:“兰儿刚进府,有些事不知道很正常。二公子单名信,字静昀并非大夫人所出,其母荆氏是荆太妃的亲妹妹。刁蛮任性、长得也不出色,所以并不受老爷、夫人待见,为权势所逼却不得不娶了回来。荆氏夫人所出只此一子,二公子仗着他母亲的势力连老爷、夫人都不放在眼里。几年前荆太妃病逝了,不过几个月荆氏夫人也亡故了。二公子便更无所畏惧、肆意妄为了。” 兰儿不解曰:“可是,方才见他似乎很怕大公子呢?”永贵笑云:“那可不!咱们大公子的脾气,哪个敢惹?前些年二公子想向咱们房里的璜儿下手,被大公子撞见,差点儿打残了他,自此二公子只要听着是大公子房里的,就不敢动歪心了。” 永财心眼儿灵活,问云:“怎么?你见到二公子了?”兰儿点头。永财关心道:“他没为难你吧?”沈兰笑曰:“正如永贵哥哥所言,一听是大公子房里的,就不敢再说什么了。”永财、永贵松了口气道:“那倒是。”沈兰想起果儿方才的情形,不免悲悯哀怜。却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苏俊看到了。问云:“兰儿怎么了?似乎不太高兴。”永财嘴快:“兰儿遇到二公子了。”苏俊凝眉道:“他骚扰你了?”兰儿浅浅一笑曰:“没有。只是看着果儿挨打,心里难过。” 苏俊摇了摇头道:“心疼也没办法,静昀疑心病重,若叫婢女替她送药,他会骚扰她们;若派小厮送药过去,他会疑心他们有私;他房里的丫头会更难过的。”兰儿急了曰:“那么就不管她们了?”苏俊看着她激动的神情,缓了缓云:“他那一房多是同方的侍妾,我随是他的大哥,可是也不好管人家房里的事情,也只好由它去了。” 他的话在理,又有谁能管到人家房里的事情呢?沈兰闷闷地坐在那里,心里像堵了什么。永财、永贵已经出去了。苏府的规矩比并不像其它府里那么多,下人们也松散、随意了些。苏俊缓缓地坐在兰儿对面,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也替兰儿倒了一杯地过去。劝曰:“别烦了,烦也没用。” 兰儿并没有接茶杯,反问曰:“老爷找你有事吗?”苏俊将茶杯放在兰儿面前道:“能有什么?不过是些无聊的问题。”沈兰盯着他,等着他的详解。 苏俊只得曰:“就是问了些是否对惠颖公主满意之类的话。” 兰儿取笑云:“这可是楚王看上你了,想找你做驸马吧?”苏俊看上去不太高兴曰“理他呢?”兰儿却云:“娉儿么?长的还不错,人品也好,武艺还高,也确实有那份儿心思。门第……与苏府也很合适,很般配呢!” 苏军冷冷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看得出他是真的不愿意。沈兰转了话题,云:“就不知道,什么样儿的姑娘能入得了苏大公子的法眼了?”苏俊一听来了劲儿。这是屋里只有他们两个,有心逗逗她,微微一笑曰:“就是你这样儿的啊!就不知道沈姑娘是否愿意了。”逸然闻言不再开玩笑,沉下了脸,正色云:“公子样样出色;我是个不洁的女人,就别拿我开心了。” 苏俊见她认了真,忙转了话题。曰:“你姐夫放出来了,穆咏菊也救下了,只是囚进了冷宫。”逸然点了点头云:“还好了。皇上没看到你吧?”静轩摇了摇头,有些不解道:“既然你手上有这么一道空圣旨,性命交关之际,为什么不拿出来救自己?却用来就这个曾经陷害过你的穆妃呢?”逸然长长的吁了口气曰:“皇上当日将那道圣旨交给我的时候就是为了不时之需的。当时,我若拿出圣旨,岂不陷皇上与不孝了?天下人当如何议论圣上?当日情形若不能证明我蒙冤,也唯有我的死能解燃眉了。穆氏家族盘根错节,权势不容小觑,若不救她,社稷怕也不稳。我有不好出面,也只有动用那道圣旨了。” 原来,皇上恨极了咏菊,打定主意不惜一切代价要为东方晓报仇。咏菊的家人、亲戚百般恳求圣上,均不准。就在穆贤妃行刑的那天,宫里急急地赶来了一个小太监,喧旨,赦了咏菊死罪,由刑场禁卫押回宣政殿复旨。宣毕交由行刑官验了圣旨。禁卫首领押着咏菊回宫了。还刚巧李漼真的在宣政殿等候行刑官交旨。不过他等的可不是赦回穆咏菊。初闻禁卫首领带回咏菊交旨,吃了一惊。令聂群将那圣旨呈上。那圣旨上竟然是逸然的亲笔!李漼认定逸然一定还活着,那么这道圣旨自然也是“真的”了。 可是,这道圣旨是怎么回事呢?这是逸然收着的,知道这道旨存在的就只有朕、聂群、逸然;而这道旨具体放在哪里的却只有逸然本人。事关重大,以逸然的个性,绝不会随便的让第二个人知道它放在哪里。这上面的字迹是逸然的,绝不会错,那么也就只能说明逸然没死,至少到这一刻她还活着。对了,传旨的太监,他一定知道逸然现在何处?最起码应该知道一些有关逸然的线索。他是觉悟了,可是这个时候,哪里再去找那个传旨的“小太监”? 那么传旨的,会是苏俊吗?答曰:不是。眼见得穆咏菊难逃一死了,穆府求告无门。穆府的势力,容不得咏菊出事。逸然虽不在宫里却也不忍见皇上有什么艰难。只好请苏俊进宫盗取那道圣旨;为了免却后顾之忧,东方晓亲自执笔,又自己扮了小太监到法场宣旨。因为如果皇上不认可那道圣旨,这假传圣旨的罪名可是不是耍的,更不能牵扯到静轩。如果不是怕混不进去,她甚至不会让苏俊知道这件事。办妥后,她偷偷看着咏菊被押往宫中方悄然而去。 或许,作为朋友、臣子,她是最出色的了。 正聊着,苏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问云:“其实,你还是喜欢皇上的,为什么不肯回宫?”他低着头,不知道在躲避着什么。或许他也怕答案是他不想面对的吧? 逸然叹了一声,站起来,背过身去,缓缓云:“三年来,皇上对我的宠爱,天下少见,哪有不动心的?为了报答他,我愿意死谏忠言。可是,却做不到化敬为爱,到底还是辜负了他!”苏俊闻言感慨曰:“皇上生命中有你,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逸然闻言微微一笑,缓缓地回到静轩对面坐下,端起了苏俊倒的那杯茶,与他对坐而饮。他二人对坐品茗,苏夫人带着柳儿、菲儿进来。 逸然慌忙起身尊了生“夫人。”站在一边。苏俊也起身相迎。苏夫人自然也看到了他们对坐的情形,儿子能开窍,懂得男女情爱,她自然很是乐见。微笑点头,拉住了她的手坐下云:“好孩子,见了我不需要那么多礼。咱们府上不比别家,没有那么多的礼节,只要旁人面前检点一点就好。自己人的话还是少些礼节比较亲切。我这里还有些事想请姑娘帮忙。”兰儿忙道:“夫人有何吩咐?敬请直言,兰儿定当竭力以赴,不负嘱托。” 苏夫人笑云:“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转头向柳儿道:“吩咐下去,兰儿的月钱、饰物皆与静芬平头。合府上下亦不得以婢女待之,需称以兰姑娘。”柳儿应声去办了。苏夫人又云:“兰儿,为了你的安全,就不替你另安排居所了。你若见到信儿,离他远着些。信儿品行与俊儿有些差异,若有冒犯,还望姑娘担待些。”兰儿虽不太明白夫人的用意,苏俊的恩情却铭记于心。低头曰:“夫人的话,兰儿记下了。苏府对兰儿有再生之恩,兰儿定当丹心报效。” 苏夫人赞曰:“果然是书香门第,说出话来叫人听了也舒服。”说着转头看了看我里还有菲儿,云:“你去逛逛吧,我有几句话与兰姑娘、公子说,不方便太多人知道。”菲儿应声走了。 苏夫人命他们都坐了。方道:“兰儿,你也是个知书达理的,我就不拐弯儿抹角了。”沈兰微笑云:“夫人请将。”苏夫人很亲切地云:“前几日我将你和俊儿的事回了老爷,老爷并不反对。若姑娘愿意:待俊儿娶了正妻,就迎你入门儿。不知姑娘可介意否?” 沈兰“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心思苏俊明了,恐来日见面不好说话,忙抢着道:“娘——沈姑娘是不错;可是孩儿还没想好。再说了,这婚姻大事,总得触出感情来再谈吧?”苏夫人笑云:“好。你们就先触着吧!可是皇叔楚王有心将爱女惠颖公主许给你,总该同意了吧?” 苏俊不悦:“您将我当成什么了?一会儿叫我跟兰儿触感情;一会儿又叫我娶李娉。你当我是鸡、狗?公的、母的拉过来就是两口吗?”静轩的话激怒了苏夫人。 苏夫人动气了,喝云:“苏静轩你跟谁说话呢?”兰儿见情形不对忙劝云:“公子,您方才的话是过了,还不快想夫人道歉?”苏俊的情绪有些失控看着兰儿道:“不错,我苏静轩就是喜欢你东……”一时情急,差点儿道出了东方晓的真名。他知道东方晓三个字出口,会惹来多大的乱子,忙改了口:“……沈兰,若要娶你,我没话说:若要立你为妾,我苏俊做不到。”这回可弄了逸然个,不知如何应对。苏夫人气得不知道给说什么,向沈兰道:“兰儿,你劝劝他。”说完也不待她回答,站起来走了。 苏夫人走后,东方晓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句话也没有。苏静轩见了也知道话说坏了,却依然笑云:“怎么生气了?”逸然曰:“我是个*烦,你不想娶娉儿也就罢了,又把我扯出来,就不怕大祸临头?你刚刚是不是差点就把那三个字说出来了?真真的快被你吓死了!”苏俊仍笑道:“我不怕麻烦,也不怕大祸;就怕真的把你吓死了!”逸然还想说什么,却见苏俊伸食指到唇边,忽然严肃了起来;忙住了口。 苏俊穿出去却擒了一个姑娘回来。这姑娘大约十七、八岁,眉目清秀,妃红色绣花小襦,紫棠色百绉裙。看来是个丫头。兰儿似乎见过皱眉曰:“你是……二小姐身边的?”苏俊曰:“她是静芬身边的彩莲。”沈兰微微颔首曰:“怪不得面善,原来进府那日见过的。”苏俊很严肃的对着彩莲云:“我不管你听到了什么,我的脾气你知道。”彩莲吓得跪在地上解释云:“没有,奴婢什么也没听到。奴婢是来请兰姑娘的,刚到屋外就被您发觉了。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啊!”苏俊似乎不相信她的话,冷冷道:“那就好,你先回吧!呆会儿,我亲自送兰儿过去。”彩莲爬起来,溜了。 逸然微微摇头云:“你吓到彩莲了。”苏俊用很怪异的神情逗他曰:“我刚刚很吓人吗?”沈兰却很正经曰:“想想你原来是做什么的,有谁不怕?”静轩闻言脸色沉了下来,道:“你很介意我的过去?”沈兰瞟了他一眼淡淡曰:“你都不介意,我有什么介意的?只是你方才的话,很难不令彩莲想起昔日的你,会吓坏人的!”苏俊方松了神色曰:“我才不管她们呢!走吧,去看看静芬找你做什么?”兰儿点头,二人一同去往苏婉房间。 苏婉时苏府最小的主子,与二公子苏信只差着两个月。今春十八岁,长得与苏妍相近。从小娇生惯养着难免皮了些,不似青梅稳重。静轩和兰儿来到时,满屋子里扔着衣服乱七八糟的。回头看见兰儿和苏俊同到便拉着沈兰道:“你帮我挑件衣服。”苏俊好奇曰:“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这么上心?”苏婉难于抑制自己的兴奋曰:“明天,是楚王府大王子成亲。惠颖公主没有邀请你吗?” 苏俊不太高兴云:“请了。不过,我不会去。”沈兰不解曰:“为什么?”苏俊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了,道:“我才拒绝了楚王的提亲,去了不合适,也不想给他们添堵。”兰儿点头表示同意这样的说法。 静芬却道:“可是我要去啊!爹说了,会带我和娘去。”静轩闻言笑云:“人家成亲你兴奋个什么劲儿啊?”静芬很开心云:“爹说了,徐将军会去。”沈兰失口:“徐将军?”苏婉高兴地蹦起来。曰:“是啊!你也知道?”沈兰有点儿不太自然曰:“认识。”苏婉拉住她问云:“那她长什么样子?好看吗?我听说他很久了,可是都没有见过。他会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 苏军知道问在逸然的痛处了,忙道:“他不会喜欢你的,别问了。”苏婉不高兴道:“我才不信呢。你凭什么说他不会喜欢我?”苏俊看了眼脸上浮现哀伤的逸然,转头曰:“因为他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么会喜欢你呢?”苏静芬却拉着逸然云:“我不相信他,我只信你。他会喜欢我这样子的吗?”逸然看着她回想起初识海音的时候自己和她的性子还真有几分相近。微微一笑云:“他……会喜欢你这样儿的。”静芬喜欢到无可比拟,赶着曰:“是么?他最喜欢什么颜色呢?”逸然回想起当初替皇上上寿,海音给自己挑的服饰,出神曰:“蓝色吧!他常穿蓝色的衣衫,也喜欢白色,不过……别人的婚礼上,他因该不会穿白色吧?”苏俊见她伤心,忙拉着她往出走。 静芬却在另一边拉住,求云:“哥——,您就把兰儿借我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苏俊看着逸然,等着她的意思。逸然勉强一笑云:“你很喜欢徐将军吗?”静芬道:“很早的时候就听说他功夫了得,后来又听说他喜欢上了皇后,和圣上争女人,不受待见了。前些日子又听说东方皇后没了,他一定很伤心、难过。这个时候我去结交他、关心他,他一定会接受我的。”逸然长长地出了口气,云:“难道,你没听人说过,其实你大哥和他也是很要好的朋友呢!”苏婉很惊奇地看着苏俊曰:“是真的么?你不是和他……”静轩笑曰:“大约五年前吧?因为一场误会,我和海音大打了一驾,那小子的功夫的却令我钦佩。后来又打了几回,我们就成了好朋友了。”苏婉又缠着静轩云:“那么,徐将军真的会喜欢我这样性子的么?”静轩看着她,一时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她是一个这样的性子,东方晓却是一个那样沉静,令人生怜的样子;妹妹和她差得太远。他真的会喜欢上苏婉么?可是,直说出来又太残忍了。 逸然又变成了沈兰,莞尔一笑曰:“会的。我听说东方皇后当年也是一个这样天真的性子;而且还有些刁钻呢!”苏婉闻言很自信曰:“装文静,我不会;装刁钻么,不用学,我本来就是。”苏婉忙着去挑衣服了。可是一柜子衣服,都没有合心的。便云:“兰儿,你陪我买几件吧?你也买几件,你可是我们家内定了的媳妇……”苏俊忙插言道:“要出去了,兰儿也需要去换身衣服。”说着也不待苏婉回答,硬拉着沈兰出来了。 回房的路上,沈兰看着他想着他的苦心,问云:“你怕我会否认二小姐的话?”苏俊听了脚步,看着她的脸,笑云:“那么,你会吗?”兰儿笑了云:“不过是一句玩笑,当没听见就好了。”苏俊依旧等着她的回答。“至少不会让我们的苏大公子很丢面子。”兰儿半真半假的回答。 这倒是很意外的回答,苏静轩云:“如果我的家人认真替我们操办起了婚事,你会怎么样?”兰儿想了想故意逗他道:“我会……携带银两逃婚。”“嗯?”苏俊笑了,笑得好开心:“很不错的注意,你打算那我全家人做耍子呀?”兰儿也笑了。 他们玩笑着,走着。又行了一段,苏俊认真云:“你,当初真的和婉儿很像么?”兰儿点头,曰:“比她皮,也比她刁。顶撞其姐夫和他……也丝毫不留情面。”静轩戏云:“恐怕也包括皇上吧?”兰儿大惊,忙查看四周是否有人。苏俊见了笑曰:“放心吧!左近无人。”兰儿方忆起:苏俊是个了不得的功夫高手。松了神色,含笑点头。 ------------ 第二十七回 未退灾星 逸然……哦不,该是沈兰。由苏俊陪着再回到静芬房内时,竟成了一位俊俏的小哥儿,近一、二年她个头高了许多挽着发髻,月白色四代束发,一身月白色长袍,打扮的十分利索。静芬一见跑上前拉住前前后后一阵细看,口中称奇曰:“好一个翩翩美少年!哥,人家可比你俊多了。”苏俊微笑不语。 一路挑买下来,兰儿的品位很高,搭配也雅的很,均是依海音的喜好才买的。她真的在很认真的帮静芬。 晚间沈兰回到自己屋里,苏俊等在那里。兰儿在他对面坐下。曰:“怎么,有事吗?”苏俊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你为什么那么认真的帮静芬?”沈兰怔了一下,微笑曰:“怎么你怕我帮令妹别有用意?”苏俊阴沉着脸道:“我没有那么想过。我也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兰儿不解曰:“那又是为了什么呢?”苏俊冷冷道:“你分明还放不下徐峰,为什么要那样认真的帮我妹妹?”兰儿笑了,云:“为了她的信任。”苏俊道:“我不信。”逸然不再开玩笑了,很认真的回答:“其实早在我决定进宫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资格再喜欢他了。他的生命里不该有一个不贞的女人。” 苏静轩傻了,他一直以为东方晓是为了海音才舍弃一切出宫的。忍不住曰:“你……为什么要舍弃你曾经拥有的一切?”逸然看着他,想了一下曰:“你是指……宫里的一切?”苏俊点头。逸然苍凉的叹了一声云:“一部分,是为了解围;一部分……是我无法面对皇上的恩宠。帝王的专宠是一种无形的可怕,他会改写无数人的命运,也会使无数的人迷失自己。”苏俊凝眉曰:“难道就没有一丝是为了海音?”逸然又叹了一声,很沉静道:“我不否认,决定生死前,也考虑过他。可是天下女人多的是;他,会有属于他自己的女人相伴一生的。”苏俊摇头曰:“在你的眼里,男人竟是那样的肤浅,靠不住?你知道我在沈兰的坟前看到了什么?” 沈兰淡淡曰:“什么?”她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苏俊脸上的神情却很复杂,缓缓曰:“海音以为你在那里,他要为你殉情。”“什么?他怎么样了?”逸然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焦急,一把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苏俊看着他顷刻间的变化,心里一阵苍凉,甚至有些生气。他并不是因为,兰儿这么关心徐峰而生气;那是因为,这样的举措,代表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朋友。苏俊轻轻地拨开她的手,冷冷道:“他没事,被苏某拦住了。没想到,我苏俊这样诚心待你;却原来你根本没有那我当朋友。”说完站起来,生气的走了。 次日,苏婉定要带沈兰同往出王府道贺。楚王府上下事都见过东方晓的。逸然自然不敢去,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静轩想着楚王是宗亲,怕是见过东方皇后。上前解围云:“我与海音是好友,不如我带你去认识一下。兰儿昨儿陪你逛累了,留她在家吧?”静芬闻言自是愿意的。此事作罢。 苏俊一家走后,东方晓想着苏俊昨夜的话,避免担心,思虑再三,终于决定,女扮男装去徐府外偷偷等着海音,一探究竟。 徐府外,逸然扮作了,一名小厮模样,蹲在墙角里。等了许久,亦不见海音出入,像是也去了楚王府了吧?正等着,却见徐夫人秦氏迎面走来,身边还有蓬莱殿的云寿。云寿是苏妍身边的执事太监,若被他撞见还了得?吓得东方晓站起来就跑。一来走得急,二来怕被认出没敢抬头。和一个黑袍男人撞在了一起。 那人似乎有什么急事,行色冲冲。逸然忙连着说了几个“对不起”。那人的脸好冷。 许是她灾星未退吧!竟一头撞在了李暮青的怀里。李暮青因为有急事,原本不想理这个莽撞的“小子”。可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扯住细看了一眼,认出了“他”,吓了一跳。逸然却不认得他。 李暮青抬头,见徐秦氏和云寿做来,也就明白了个大概,横身拦在了逸然面前。等二人过后,方扯着逸然胳膊走了。 晚间,苏俊一家回府,不见了沈兰。忙叫过了菲儿。菲儿自然不知沈兰的去向。只云:“上午公子走后不久,她也出去了。”苏俊又找来永财、永贵。永财回曰:“上午,爷走后,兰姑娘向奴才借了一套家常的旧衣衫,说是府里呆着闷得慌,出去走走。小的看她身量和我差不多,就借了一套给她。可是却没有问过姑娘要去哪儿。”静轩急了自语:“呆丫头,真以为穿男装就没人认得了吗?”正焦急着,忽的想起昨晚的谈话,忙带了鞭出门去了。 他真希望在徐府能找到她。刚到徐府外,迎面碰见徐峰带了剑要出去。忙拦住曰:“兰儿,来过么?”徐峰一头雾水,曰:“什么兰儿,草儿的不认得啊?”苏俊才想起,海音并不知道沈兰的故事。忙道:“兰儿送你的寿礼还在吗?”海音见他旧事重提,有些生气云:“扔了。”苏俊闻言又急又气曰:“兰儿……沈兰,哎呀!金鸳鸯……”苏俊不敢说出东方晓三个字,急的什么似得;徐海音还是没听明白,也懒得理他,抬腿要走。苏俊忙扯住他,到了一个角落里,指着海音肋下香猪云:“她……”海音低头看着自己的香猪佩,豁然明白:“逸……”吓得苏俊忙捂了他的嘴,并点了点头。 海音又惊又喜,拉着静轩进了自己卧房,关了门。迫不及待曰:“她没死?”苏俊先仔细观察了附近没人才道:“没有。城外葬的是我的婢女沈兰。所以我才要阻止你为她殉情吗!她醒来后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刚巧沈兰病故,就给她留下了沈兰的身份文牒。本来有还几次想告诉你,可是老有不合适的人打扰。我只好一次次提及拿包寿礼,希望你可以注意到,看明白,来找我。可是你,竟然扔了!那里面是兰儿亲手替你做的靴子,又怕你不明白,不肯收,还特意叫我去找靖王妃取了金鸳鸯包在里面,你竟然给扔了……真是白瞎了我们这份苦心。”海音急了道:“我不知道啊!一听是位姑娘送的,看都没看就扔了……” 苏俊闻言指着他的鼻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海音却道:“先别说这个了,你今晚以来就问我沈兰,是不是又出什么状况了?”苏俊长吁口气云:“兰儿失踪了。”“啊——”海音才松懈的心有紧绷了起来:“怎么回事?”苏俊曰:“昨晚,我们谈及了城外你自杀的事。想是她不放心,跟永财借了套衣衫便出去了。可是到现在还没回去。我怕她遇上麻烦麻烦了,才来找你。”海音想了想曰:“等我去问一下门上的,看看有没有人见过她。”苏俊道:“我陪你。” 二人一同找到门上的小厮,其中有一个云:“上午的时候是有一个这么高,瘦瘦的,穿土黄色衣服的少年在府外转悠来。因为他呆的时间长,又没有向府里找什么人。所以我特别注意了他一下。”海音道:“她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那小厮云:“就是夫人回来的时候,他被一个黑袍男子带走了。” 苏俊追问:“什么男子?”那小厮仔细想了想曰:“身量很高,穿着很讲究,面上好冷似乎所有人都欠了他的。”海音低头重复着小厮的话:“身量很高、穿着讲究、面上……他穿黑袍?”这个感觉怎么好像很熟悉啊?旁边的另一个小厮也道:“对啊。这个人我也注意了,黑缎银丝如意纹剑袖……”苏、徐二人同时猜到了,惊呼:“李暮青——” 二人抛下小厮们,飞奔向李府。李暮青是李婉青的弟弟,曾多次向东方小下手,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找遍了李府,也没见到沈兰。甚至连李暮青都没有看到。 徐、苏二人找了一夜。 天亮了,苏俊、徐峰无可奈何地坐在城外的草地上。海音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云:“哎——沈兰丢了……你怎么似乎比我还急?”苏俊面上一紧,笑了:“朋友吗?都是这样子的。”海音不信曰:“不会吧!”苏俊岔开话题曰:“怎么?还惦记着呢?”海音戏云:“你不是说,她倾慕徐某很久了,还貌若天仙么?”苏俊闻言笑曰:“嗨——你小子!也不是那么专情吗?都听进去了。”海音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道:“还是想想她会被带到哪儿吧!” 苏俊泄气地摇了摇头。海音云:“我查到李暮青在江西玉山地界有一处杀手训练营,他应该会常去那里看看吧!”苏俊沉思,云:“杀手……”是啊!东方晓沉静、机敏是个做杀手的性子。可是,李暮青真的会挑上她么?苏俊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徐海音笑云:“开什么玩笑?就她那性子,调皮捣蛋的……”苏俊冷冷的看着他云:“真的么?不过她给李暮青的印象似乎不是那样的。身怀六甲面对李暮青的皮鞭、利刃,却是那样的冷傲冰封、毫无惧色;只怕比那些专职杀手都冷静沉着呢。” “会么?”海音似乎不太相信。苏俊冷笑曰:“你以为,她还是你说的那个样子吗?如果真的像那个样子,倒不知死了多少回了。”这一点海音倒是不得不承认。他沉默不语:是啊!这几次见她,她确实变了许多。可是仔细想想又似乎没变,至少她对我的心从来没有变过。这样想着,心里总是甜丝丝的。 苏俊却一丝儿也乐不起来,神色凝重曰:“这么久了,并没有听到有什么人在哪里发现尸首之类的。因该还活着吧!可别真的被选上,做了杀手。”这是徐海音最不愿意面对的景象,沉思云:“不会吧?她秉性纯良;杀手?她恐怕做不来。”苏俊长吁一声,摇了摇头曰:“我听说,他们有种药,吃了会失去所有的记忆。他们以活人训练手法和应变能力。在求生的本能和强压的环境下,一个杀手不消两、三年就可以很出色。”说这话,苏俊脸上的神情也似乎凝结了。 徐海音也知道静轩的曾今;知道那种感觉只有他才体会得到。可是这一次似乎要比他当年要严重得多。海音也开始没了底:是啊,可别真的给李暮青选上了! 苏俊似乎意思到了一个很可怕的问题,忽然侧目凝望着海音,很严肃云:“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见到了她,而她也确实做了杀手,你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严重了。徐海音的神情也极其凝重,咬着下唇,云:“暗中保护她,陪着她。”这是一个很糟糕的回答。苏俊的神色更难看了。很冷沉的声音道:“那不是你也成了李暮青的工具了?”海音仿佛并没有看到静轩的神情,自顾自道:“我们必须要在她出事以前救回她,至少……至少要在她成为杀手之前……”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就亲手杀了她!”苏俊冰冷冷地扔下了这句话,折返城中。徐海音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苏俊从来不拿这样的话开玩笑,看神情,听语气那也绝不是说说就算了的。海音急了,忙喊云:“你做什么去?”苏俊远远地抛来一句“收拾行装盘费出远门。”也是啊。徐峰也忙跟着回城去了。 ------------ 第二十八回 玄奥小屋 十余日了,徐、苏二人依旧没有找到李暮青的任何痕迹。 晌午二人进了一家小饭馆儿。那里面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张桌子,人,倒是坐得满满通通的。因为这个小镇上,也就只有这几家小小的客栈、酒家。正当午餐时间,当然满满通通、座无虚席。 正吃着,邻桌的两个人谈论的话题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那是两个江湖打扮的人,一个身着青灰色长袍背刀的,和一个紫裳带剑的均在二十上下。青衫青年曰:“我听说,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位大美人,不亚于当年的名美范雪婵。可惜无缘得见!”紫裳人云:“谁啊?我却没有听说。”青袍者云:“就是当年武林第一美人范雪婵的妹妹,单宏的娘子范雪娟啊!听说丝毫不会逊色于她的姐姐呢!”紫裳人不以为然道:“那样的话,她还不算最美的。就在这个小镇上,前两日我就见了那么一位姑娘,她可比当年的范雪婵美得多了。”青袍者来了劲儿,玩笑云:“哎——咱也去访一访,说不定还能抱得美人归呢?”紫裳人笑曰:“你算是色胆包天了!你知道她和谁在一起,就敢去访一访。别美人没访到,却访到阎王殿。”青袍者云:“说什么哪?怎么就能访到阎王殿了?说他是谁,老子去拍扁了他。” “杀手之王——李暮青。去吧,去看看是你拍扁了他,还是他拍死了你?”紫裳人幸灾乐祸的取笑着。那青袍者闻言当下就蔫儿了。 苏静轩却早已耐不住性子,和徐峰交换了一下眼色站起来,走了过去。抱拳云:“二位仁兄请了。”那二人见了忙站起来,还了一礼,曰:“请了。”伸手做出请坐得姿势。苏俊笑曰:“两位先请。”那二人曰:“同请。”三人落座。 苏俊曰:“二位仁兄,很不巧在下无意间听到二位的谈话,很感兴趣,有几个问题想向二位请教。还望两位指点一、二。”紫裳人与青袍者交换了一下眼神,笑云:“兄台有话请讲。”苏静轩也不绕弯云:“请问这位兄台,您见的那位姑娘是自愿跟着的,还是被胁迫的?”紫裳人曰:“这个……愚兄并不清楚。因为她在李暮青的身边,愚兄不想惹事,并没有看清楚底细。不过看阁下如此关切莫非认识那姑娘?”苏俊道:“实不相瞒,那姑娘名叫沈兰,是在下的婢女。十几日前替在下出门办事,便没能回来。后来听说她被李暮青带走了。方才听二位之言,猜想或许她是婢女兰儿,所以才来惊扰兄台。” “哦。”紫裳人点头曰:“原来如此。大约两日前在前面一家名叫来福的客栈里他们坐着吃饭。由于对方是李暮青,愚兄功夫低微不敢招惹,也就只是一面而已。至于这几日他们是否还在就不敢确定了。兄台如果想知道详情的话去来福客栈询问一下或许可以知道的更详尽一些。”苏俊闻言向他们抱拳曰:“如此多谢。就不打扰二位了。”那二人也向他抱拳曰:“慢走。” 得了这消息,海音早已会了帐,出来;苏俊也跟了出来。二人急急地赶往了来福客栈询问。果然,两日前确实有两个这样的客人住过店;不过第二天就走了。 海音满腹心事的走出了那家客栈。静轩拍拍他的肩道:“别急好歹可以确定我们的判断是对的。我们连夜赶路,因该可以赶得上。”海音舒了口气,点了点头。 子夜过后,徐、苏二人跑累了,在官道旁的一片林子里小歇。却见白天的那两个人乘马疾驰。海音凝眉曰:“这两个人有什么事,要连夜赶路啊?”苏俊微笑的脸忽然呆滞了,一阵凝思,二人同时惊云:“中计了。”徐、苏二人不再多言,疾追而去。苏俊轻功了得;徐海音也不熊包,很快便追上了他们。可是二人并没有惊动他们。 天快亮了,那二人果然折往了与他们预计点完全不同的另一条小路。大约有跑了五、六里路的样子,看到了另一个小镇。他们进了一户姓张的人家,那户人家似乎很富裕。那两个人叫门,里面出来两个小厮。可是这家的小厮似乎和别家的不太一样。青袍者问曰:“主人还等着吗?”一个小厮曰:“还等着呢?”那二人不再多言,似乎就是这家的人。 书房里,李暮青还坐着,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不过他的脸色从来也没好看过。那二人进门,回云:“回主子,昨日果然有人打探你的行踪。属下已照您的吩咐说了。”李暮青颔首曰:“是徐峰吗?”紫裳人回曰:“不是你说的样子。”李暮青微微皱眉曰:“你确定?”紫裳人曰:“属下确定。那人倒是二十上下的青年。可是,他眉目秀美,眼尾有痣,是个使鞭的。鞭把上盘着一条银龙和您说的不太一样。” 李暮青的眉拧得更紧了。自语曰:“苏俊!他有没有说什么?”青袍者云:“他说那姑娘是他的婢女,叫……哦,对了。她叫沈兰。”“沈兰?难道真的是我认错了人?苏府的丫头……怎么会这么像呢?”李暮青有点怀疑了。青袍者云:“主人如果有疑问,何不叫洛阳的兄弟来问问?”李暮青“嗯。”了一声,云:“你们去睡吧!叫仇三儿来。”那二人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开外的男人走了进来。抱拳曰:“仇三儿见过主人。”李暮青只淡淡地“嗯。”了一声。道:“你在洛阳可曾听见过苏府里是否有一个名叫沈兰的丫头?”仇三儿云:“没有。不过半年前,却听人说苏府的大公子曾在一个人贩子手上救过一个十五岁的丫头。那丫头就叫沈兰,是江西临江府的。”李暮青便更疑惑了。摆手,命仇三儿退下。 李暮青在房里踱来踱去。思云:这么说来,那身份文碟是真的。可是,那丫头真的是沈兰么?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他走出了书房,去了另一个院落。 正房里,沈兰正睡得香。门似乎是被踢开的,沈兰惊醒了,坐了起来,喝云:“谁?”李暮青并没有回答。走过去一把抓住兰儿手腕,云:“东方晓,徐海音在哪儿?”逸然眉头一紧,看着目光如电的李暮青,他似乎要在自己的脸上找到些什么,心下豁然明了。却故作惊异云:“谁……谁来了?”李暮青揪过她来曰:“你的心尖子,徐海音?” 兰儿的面上倒是很放松云:“我跟你说了四十遍了。我就是苏府的一个小丫头,不认得什么山音、海音!更不知道什么东方、西方的!”李暮青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同,道:“你祖籍那里,姓字名谁,父母是做什么的?”沈兰表现出很不耐烦的样子曰:“我呢,叫沈兰字宛如,祖籍江西临江府;父名沈志教书的;母名孟媛身无长处替人浆洗衣物。都说多少遍了,你就不信还偏来问我!”说着还转过了身子。 这都是真的么?李暮青真的有点儿动摇了,看着沈兰暗云:她浮躁,没有涵养与东方晓确实不像一路性情。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忽然在他的双眸中亮光一闪,他似乎找到了什么突破口,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松开了沈兰,云:“你说你是苏府的丫头?”沈兰故意做出傲慢的姿态坐在床上,背对着他道:“是啊!”李暮青曰:“那么你到徐府外做什么去了?” “当然是替公子传话去了。”沈兰干脆利索的回答,倒像是一个久做丫头的做派。李暮青云:“那么你见到徐公子了吗?” “没有。”沈兰依旧维持着自己的做派。李暮青追问:“你既然给徐府的公子传话,就不知道他是谁吗?”沈兰很不耐烦的转过身来道:“公子只唤他做兄弟,我这做奴婢的也只是见了认识。公子不说,我怎么敢问?”李暮青目放寒光曰:“在府里你也是这么伺候主子的?”沈兰冷笑云:“房里有大丫头菲儿姐姐主事,跟班的有永财、永贵两个。我不过是一个打杂的,能有几回侍候主子?”李暮青曰:“那又怎么会找上你的?”沈兰一偏头斜视着李暮青道:“这你得问苏大公子了,人家是主子,为什么找我,我怎么知道?”李暮青有点瞧不上她那轻狂劲儿了,伸指点了她的睡穴。沈兰软倒在了床上。 李暮青顺势坐在了床沿而上,思云: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呢?怎么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是觉得不合理……对了,这丫头从被劫到现在就没有怕过。试想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被陌生人劫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有几个会不害怕,还敢使出这份儿刁辣劲儿来?说话有条不紊,分明见过大阵仗,有着非凡的见识。而且,她的语气、眉宇间分明有一种气质,那是学不来,也藏不住的。如果拥有着那样的经历,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呢?不管是东方晓,还是沈兰身上都拥有着那种气质。看着沈兰,她的言谈举止中带着那样的轻狂、刁辣,以苏俊那高傲的性子,走失了一个这样的小丫头,又怎么会在意到从洛阳一路追到这里?可是如果不是沈兰,那为什么追来的不是徐海音,却是苏静轩呢?若她是沈兰,如她所说是奉了苏俊的指令去传话,为什么没会穿着小厮的衣服,那根本就没不要嘛!她又为什么看到秦氏和云寿,会那么惊慌?可以肯定,她一定说了谎。 看着沈兰熟睡的样子;她分明就是东方晓啊! 忽然,在李暮青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他想到了一个特别的办法。伸手解了沈兰的睡穴。 沈兰伸了伸手脚坐了起来,依旧是那副摸样道:“会不会点儿别的啊?一天点好几回,难受死了!”李暮青依旧冷冷的,从怀里取出个药瓶来,倒了一粒在掌心曰:“有。吃了这丸药,你会忘记所有的事情,只忠心于我。我也就不必再点你的穴了,找人看着你了。”沈兰冷笑云:“那不就等于死了么?” 李暮青冷笑曰:“带你走了这么远,知道了我们那么多落脚点,你以为还会让你活着吗?”沈兰看着他,他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脸:他依旧在寻找着、证明着某种答案。原来的东方晓会惧一死么??或许东方晓会选择有尊严的死去。沈兰做了选择,她从李暮青手上接过了那丸丹药。思云:要证明我不是东方晓,就必须惜命,做不同的选择。可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就会遗忘一切,遗忘与海音的一切;对海音的情;遗忘曾经的一切,遗忘——,或许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遗忘了;就不会想儇儿;不会为海音而痛。想着面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苍凉的笑意。那是东方晓最凄婉的特有的美感。她缓缓地将药丸送到唇边…… 李暮青一把夺回了药丸,又点了她的睡穴。这一次,他伸手接住了东方晓软倒的身子,轻轻的放在枕上,还替她盖了被子。脸上露出了罕见的一丝笑意。转身走出了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那门上发出了一声不太大的怪响。 看着李暮青的离去,苏俊从屋檐上下来。伸手推开门时,立时傻眼了。身后的徐海音背对着他,替他防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没有听到走进去的脚步声。催云:“带她出来阿!干什么呢?” 苏俊并没有回答,徐峰感到了异样。回身看着满面惊愕的苏俊道:“怎么了?”与此同时他也扫了一眼那屋里,也傻了。 这屋子,门首便能看到屋里的一切。方才明明听到了逸然的声音,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甚至偷窥到了,李暮青的点穴手法、给她盖被子;怎么会……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呢? 正自惊疑处,背后有人云:“怎么了,很惊讶吗?我既然知道有人会来,会不做任何准备就带你们来?”徐、苏二人身,说话的是李暮青。在他的身边还有两位,一个是前面提过的幽冥鬼爪盛思云;另个没见过,带着银灰色的面具,一身银灰色的黑丝勾曲纹儿的长袍。银色的护腕,银色的剑靴,看不出年岁,个头倒比李暮青还高一些。 以徐、苏二人的功夫,在江湖上鲜有对手。可是苏俊的脸上却升起了一丝不安。自语云:“这里面会有着什么样儿的机关呢?”那三人,没有一个回答的。海音微微一笑云:“有空了,自个儿进去玩玩,问他们?还不赶问那棵树有音儿呢!”李暮青淡淡云:“你们走吧!不管是沈兰,还是东方晓,你们都带不走。” 海音冷冷道:“是么?”那个银袍的男人说话了,声音里有些沧桑云:“二位的名头,老夫听说过。老夫自认为还是可以留得住二位的。既然青儿说了让你们走,老夫就不为难你们了。二位请吧!”海音还要说什么。苏俊却抱拳曰:“如此晚辈叨扰了。”说完拉着海音走了。 出了张府,天开始亮了。海音不解云:“为什么不擒下李暮青,逼他交出逸……沈兰?”苏俊却神色凝重道:“看清那个戴面具的了吗?有他在,我们擒不下李暮青。”海音江湖阅历不及苏俊,问云:“他是谁?” 苏俊很沮丧的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他是李暮青的师傅,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只听人们传说他的绰号鬼面银松。没人见过他的真面貌。”海音半开玩笑曰:“这么神?”苏俊却一点儿也乐不起来,再没有丝毫开玩笑的心情了,神色凝重曰:“据说,此人与老剑客单通齐名,功夫不相上下。看来要救回兰儿……难了!”海音见他如此丧气,也跟着泄了劲儿。二人只好在这个镇子上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另寻时机了。 张府里,依旧是沈兰出现过的房间。李暮青推门,在他身前的那只手,向着上面连弹了三颗珠子,房中传出“嘎嘎——”的机关声。木床,墙壁一起转动。沈兰仍被点着穴,身上依旧盖着那床被子。原来,她是从这间房转到了另一间。 李暮青伸手解了她的穴。身后跟进来两位姑娘,都是一身黑色的长袍。挽着银色的发带,看起来也都是二十来岁。她们端了些吃食和衣物。沈兰坐了起来,很不高兴道:“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点穴很难受的。”李暮青只坐在桌边等着她,并不回答。 沈兰下了床去洗脸,吃饭。这几日下来,兰儿也大概知道此人冷傲,不喜多言,问也白问。吃了饭,沈兰坐在床边等着李暮青再次点穴。可是这一次李暮青却没有动。兰儿故意道:“怎么?今天不玩儿点穴了?”李暮青一摆手,方才进来的另一位姑娘,捧着衣服过来。她们不会说话,也不会笑,似乎只是个自己能动的木偶。 李暮青站起来欲走,兰儿云:“什么意思?”李暮青停住了步子,淡淡道:“我师傅要见你。”沈兰故意道:“这样不行吗?我为什么要见你的师傅?他会放了我吗?你师傅是谁?”李暮青回身,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道:“不想象她们一样,就把你这一套给我收起来。”沈兰看得出他是真的急了。因为他以往烦了,通常都会点穴,今天似乎真的要掐死她,而且那种要窒息的感觉真的好难受。李暮青松开了她,转身出去了。那两个姑娘也跟了出去。 沈兰关了房门,却转了另一张床出来,连衣服也转走了。沈兰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连忙跑到门边拍门,想叫人进来。可是手刚一触门,一道刚闸落下;沈兰缩回了手,本能的往旁边躲了一下。还好没砸住她。 门外的李暮青也听到了屋里的声音,忙在门框上拍了一下。刚闸慢慢升起,门向两边弹开。原来,上一次那门并不是踢开的,而是机关开启的本来现象。李暮青冲了进来,一脸很焦急的样子。看到东方晓没事,方恢复了昔日的神情。冷冷道:“这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牵涉了不同的机关,你最好别乱动。” 这句话逸然倒是信了。定了定神儿,指着床上道:“衣服没了。” 李暮青并没有说话,转身回到了进门第一步的位置,想着屋顶弹了三颗珠子上去。原先的床和衣服又转了出来 ,与此同时又有三颗珠子落回到了李暮青的掌心。 他的这个控制机关的手法,引起了沈兰浓厚的兴趣。将方才惊魂一幕悉数抛诸于脑后,紧走几步到了李暮青面前,望着他的脸道:“可以教我怎么玩儿吗?” 李暮青没有回答她,却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掌上的小珠飞向了花瓶,那花瓶并没有碎,却从床的各个边框上射出无数的小箭;李暮青带着她闪、转、腾、挪,方避开了那些小箭,它们就都深深的钉在了地板上。小珠飞向墙上的画轴,地上就撞出了无数尖刀;小珠飞向窗框,一张带刺的铁网撒落;小珠飞向书架,屋顶上又射下无数的金钱镖。这是按照一个闯入者触发机关后,可能会做出的运动轨迹设计的,简直天衣无缝。看着满屋狼藉的景象,东方晓不由得寒由心生。原来自己简直就是睡在了刀尖儿上,果真的步步惊心啊!若非李暮青这样的身手,都不知道死了多少送回了。 一个轮回玩儿下来,逸然的脸都变色儿了,双腿动不了地方。太恐怖了!李暮青淡淡道:“还玩儿么?”逸然还在想着那惊魂的一瞬,心都快蹦出来了。李暮青松开了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点了一下,满屋整洁。那錾满暗器的床、墙壁、桌椅、画卷都转走了。就连地板也变成了新的。可是他们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屋子,自己甚至没有动过地方儿啊!简直梦幻一般。 李暮青去各个角落里捡起了他的珠子,少了一眼逸然道:“这就是为什么要点你的穴了。这里的每一间屋子都是这样的。你别乱闯,也别动屋里的每一样东西,跟别想着逃走,因为这还不是所有的机关。”说着他调回了那张床,床上 依然整整齐齐的放着刚刚那姑娘捧进来的衣物。不对,那不可能是那张床,因为这张床是新的,根本没有暗器射过的痕迹。就算那墙后面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是如何办到的?真的好神奇啊! 这时的沈兰已经好多了,心里对李穆青的敌意也没那么浓了。 李暮青道:“我去趟总室,在我回来前,你最好就在那儿呆着。”沈兰信服的点头“嗯。”了一声。李暮青走了。这屋子的厉害沈兰算是见识了,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 不一会儿,李暮青回来了。看着站在原地的沈兰,冷笑云:“你不是胆子很大么?怎么听话!”沈兰依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李暮青不再嘲笑她了,云:“我已经关了这屋里的所有机关,你可以动了。不过,如果看门的方式不对,你的床将会带你到另一间屋子,你还是不能什么都不能动。那是一道关不上的机关。好了,你去换衣服吧!”说着他又出去了,顺手关上了门,他就等在门外。 沈兰换了衣服,走过去,看着方才的花瓶,想着李穆青的话,伸手去触碰那花瓶,果真没有暗箭射出来。那花瓶是铁铸的,只是做的像陶瓷的;她又去摸那个书架,书架上的每一样东西;身后的门开了,她却没有听到。依旧去细细的触摸者、观察着每一件可以牵动暗器的物件儿。李暮青静静的看着她痴迷的样子。花瓶是可以转的;画轴是可以按的;书架是用推的……她细细地揣摩着屋里的机关。 许久了,李暮青出声云:“还没好?”沈兰回首,早已没了先前的傲慢,微笑云:“好了。”说着跟着李暮青出了屋子。 一边走着沈兰云:“这里的机关都是你设的?”李暮青看着她的脸,她是那么的阳光,完全找不到东方晓的影子。“别担心,我不懂机关,只是很喜欢。”李穆青没有回答她。 很快,到了里一个院子的正房。这房间似乎比自己住的那间大了一点儿。中堂下坐着一位戴面具的,灰袍人。李暮青向他做了个揖,口称“师傅。”在灰袍剑客的身边站着两个年轻人。都系着金色飞鹰图案的束发带。身上却是一个穿白袍,一个穿黑袍的。那灰袍剑客一摆手,李暮青退在了一边。 沈兰一听是李穆青的师傅,来了劲儿,走上前盈盈万福,云:“小丫头沈兰见过前辈。”银袍客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冷冷地盯着沈兰。李暮青原以为她见到师傅会很傲慢,脸上浮出了诧异的神情。 许久,银袍客曰:“你是被抓来的?”“是啊!”沈兰很调皮的回答。 银袍客看着李暮青道:“你说过老夫为什么要见她了?”那声音中带了一丝不悦。 李暮青忙叉手低头曰:“青儿不敢。”他似乎很怕他的师傅。 银袍客将目光转向了沈兰,缓缓道:“她不适合你。”沈兰却插口道:“我愿意。”银袍客惊诧地“嗯?”了一声。李暮青也不可思议的看着沈兰,那眼中少了些冷漠,多了些光泽。银袍客冷冷曰:“你愿意什么?”沈兰云:“做公子的手下啊!他坐的机关那么好。做他的手下就可以学习了。”银袍客瞟向了李暮青。李暮青的脸色当下就变了,可以看得出那是一种恐惧。银袍客扭回头看着沈兰云:“做他的手下,是要服药的。”沈兰叹了一声,笑云:“遗忘——对某些人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银袍客审视着她,忽然向李暮青道:“给她。” 李暮青却跪在了地上,求曰:“不要啊!师傅——”银袍客冷冷道:“追魂。”他身边的那个黑袍的青年走了过来。将一颗蜜色的药丸送到了沈兰手上。和李暮青给她的是一模一样的。沈兰接过药丸看着李暮青感激的一笑,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特别甜美。一笑之后,毫不犹豫的将药丸送进了口里。李暮青急了站起来,一掌击向沈兰后背,那药丸喷了出来。 沈兰不停地咳嗽着。银袍客却笑了,笑地很开心云:“好。你可以保留你的记忆了。夺命,送她回去。”银袍客身边的白袍青年走了过来。沈兰跟着他走了。 银袍客从座位上起来,道:“她多大了?”李暮青回云:“十六岁。”银袍客眼神中有几许诧异,颔首曰:“她似乎经历了许多。但为师,还是觉得她跟你不适合。”李暮青这一次没有开言,只低着头。银袍客看着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随你吧!”说完,径自走了。 李暮青出了正堂,回到了沈兰房中。沈兰还在抠扭着那些机关。李暮青坐到了桌边云:“你真的很喜欢这些机关?”沈兰头也不回“嗯。”了一声。李暮青道:“不惜用你的记忆去换?”沈兰停了下来,回头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很平静云:“记忆是甜的,谁都会舍不得;记忆是苦的,谁都不愿意记得的。”李暮青看着她苍凉的表情道:“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沈兰还是东方晓么?” 沈兰凄然一笑曰:“很重要么?”李暮青没有回答,直视着她,期待着她的回答。沈兰长长的叹了一声,道:“东方晓,是一个祸国红颜,她不死会牵累很多人的。现在的我,只能是沈宛如。”李暮青看着她有些感慨,站起来走了。 门,没有关。也就是说,她自由了。 沈兰走出房间,进了花园。也见到了不少家丁、下人。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问她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或许,他们都不在是他们自己了吧!偌大个院落,显得冷冷清清。兰儿缓缓地坐在石凳上。看着那一池碧水,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厉害啊!可以让主人替你讲情。”终于,有人开腔儿了。虽然有点怪怪的感觉,兰儿还是很开心。微笑着回首,却木在了哪里:盛思云?她怎么会在这里?沈兰的心下大惊,继而又镇定了下来。继续微笑着:“姑娘如何称呼?” 盛思云新月眉微皱,云:“你不认得我了?” 沈兰摇摇头,装糊涂道:“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胡娘了。” 盛思云“唔?”了一声,转身要走。兰儿云:“姑娘和这里的人似乎不太一样。”盛思云站住了,却没有回头。兰儿继续云:“这里的人为什么都不说话?”盛思云苦笑一声,很凄凉曰:“失去了记忆,就如同什么都没了。前尘已死,还有什么好说的!” 兰儿怔了一下。问云:“那么,你也保留之前了记忆?” 盛思云冷冷地回答:“没有。整个组织,除了老主人、主人和你,包括老主人的亲生儿子都没有记忆。”“啊!”沈兰吃了一惊。盛思云回身,脸上也是像其他人一样没什么表情。曰:“我只是在外面做事多了,比他们知道了些事情。”沈兰忽的想起:盛思云不是李婉青的婢女吗?那么她口中的主人是谁?忙问:“那么姑娘的主人如何称呼?”盛思云尚未回答,李暮青来了。盛思云拱手行礼口称“主人”。李暮青一罢手,盛思云走了。 兰儿也学着盛思云的样子见礼。李暮青却道:“你不是我的属下,不可以称我做主人。”兰儿鞠着礼,不知道怎么办了。 李暮青冷冷地看着她云:“我叫李暮青,至于怎么称呼我……随你吧!” 兰儿只好自己撤了礼,云:“那,我称你做师傅,你叫我那些机关的设置,好吗?”李暮青冷着脸道:“我不收徒。”兰儿嘟着嘴泄气了。李暮青斜了他一眼,径自走了。 晚间,兰儿正睡得香,被人点了穴道,从暗道送出。上了一辆马车走了。徐、苏 二人却还傻傻地驻守在张府外。 ------------ 第二十九回 美的背后 一日、两日,一晃半个月过去了。仍不见李暮青或是银袍客出入。二人实在忍不住了,决定再探张府。可是除了,这里的家丁、仆役都会功夫外,没有任何发现。 沈兰、盛思云、李暮青师徒早不知去向了。就连原来的机关屋子也似乎和普通的没什么区别。二人失望的出了张府,走了。 又有一两个月的路程吧!沈兰被蒙了双眼带入了一处山谷。解去黑布时,眼前一片美景。 山,青青如画,亭台高嵩,雕梁画栋。 水,清清见底,鱼儿嘻戏,浮萍摇曳。 李暮青亲自送她进了一处院落。院子很整洁,进了屋子,里面有书架,兵器架,有点像男人的书房。李暮青命人抬来了一架屏风、一个妆台。有吩咐属下:“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居所了,你们称她兰姑娘。”几个下人连忙称是。李暮青又向兰儿道:“谷口的机关是师傅设的。哪儿能去,哪儿不能去,手下会告诉你。今天休息。”沈兰称是。李暮青走了。 次日清晨,沈兰由一个下人陪着去找李暮青。那屋里的布置与自己的房间一样。在靠墙的桌子上设着一个兵器架。那上面隔着李暮青的双钩。李暮青却不在。 兰儿转身出来,刚巧李暮青带着两个杀手回来。兰儿迎了上去:“公子,今天是否能教我一些机关的制作。” 李暮青脸上也看不出是怒是喜,只淡淡道:“你确定要学么?” “是。”兰儿很坚定地回答。 李暮青吁了口气,似乎不太开心,曰:“无命,去套机房的衣服来。”他身后的一名男杀手去了。 片刻,那个叫无命的杀手取了套黑色的细布短打衣裤来,交给了沈兰。李暮青向着另一个女杀手道:“无惜——”那叫无惜的带着沈兰进屋梳头了。 待沈兰再出来,只见她像男人一样挽了发髻,亮紫色发带、护腕、腰带,去了所有首饰。真个人简便,紧衬。兰儿还觉得挺有趣的。殊不知这才是她最错误的选择。 李暮青看也没看她一眼,将她带到了一处大院在外面。所有的跟随者都停了步,各自去了。进过院落,来到一间好大的房子前。李暮青扫了眼沈兰,推开了门。 那里面,简直有些可怕。每一个紫带人身后都有一个执鞭的人站着。不论男女一律穿着跟自己一样的衣服。所不同的是持鞭者都是银色的发带、银色的护腕、腰带。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 李暮青带着她来到一片空地处。门关了,屋里只有烛火照亮。李暮青将一堆零部件扔在了她的面前,蹲下身子给她演示了一遍安装的程序。他动作太快了,沈兰根本没看清哪个应该和哪个在一起。李暮青站了起来,立在了她的背后。 沈兰拿起了一个零部件和另一个零部件,刚往一处一对,背后便狠狠地吃了一鞭。他出手太狠了,显然比别的持鞭者狠。一鞭下去,衣服破了,血也流了出来。沈兰从来没试过这样的待遇。眼中含着生泪回头。李暮青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皮鞭。就这样,只要沈兰的安装略有错处,便吃一鞭。背上也会多一道血痕。一天下来,沈婉如遍体鳞伤,浑身疼的挨也不能挨。机房,简直就是一个刑讯室。沈兰趴在床上昏昏睡去。 稍晚了一些,李暮青推门进来,看着沈兰的伤一语不发。轻轻地抚摸着那些血痕,脸上露出了无限心痛。从怀中取出了一瓶药粉,轻轻地洒在了沈兰的伤口上。 一阵疼痛沈兰醒了,趴在床上。看着李暮青冰冷的脸云:“你也是这么过来的?”李暮青冷冷的一句话也没有。沈兰忍着疼曰:“那你身上一定伤痕累累了。”李暮青将药瓶子放在了沈兰的面前云:“我师兄配的药,不会留下一处伤痕,”说着走到桌边倒了一杯白水来曰:“天晚了,别喝茶。”沈兰接了水,云:“你下手真狠。”李暮青没有回答,却云:“还学么?” 沈兰以为他在故意逼她放弃,倔强道:“学。”李暮青点点头走了。无惜进来了。沈兰云》“你也是机房出来的?”无惜回云:“属下是从功房出来的。”沈兰“哦。”了一声,又问:“功房会挨打么?”无惜没有任何表情云:“会。”沈兰曰:“李公子……也就是你们的主人,也挨过打么?”无惜替她轻轻地揭下了衣服,云:“爱过。”说着替她盖了被子走了。 这房里的两个侍女进来。沈兰叫住她们问云:“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做事。”两个侍女云:“属下是谷里的二等杀手。”沈兰闻言吃了一惊。云:“那你们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一个侍女回云:“属下韩紫芙。”另一个曰:“属下文桦。”沈兰点头。韩紫芙抱着打破的衣服出去了。 兰儿又云:“公子是出自那一房?你可知道?”文桦回云:“机、功、药,三房。”兰儿失口云:“那不是被打惨了?”文桦依旧冷冷道:“是老主人亲手训练的。老主人功夫最深,出手自也最狠。”兰儿闻言自语:“没被打死也算他命大了。”文桦没有多言,放下罗帐,焚上香出去了。 次日晨起,那伤竟然不痛了。床头放了一套新的机房衣服。吃过早饭,李暮青来接她,一路上沈兰问了好多问题。从李暮青口中得知,他的师兄人称鬼手医圣,以医术著称是他师傅的独子。沈兰忍不住问云:“鬼手医圣是老主人的亲生儿子,怎么忍心也喂他吃了药呢?”李暮青边走边云:“师兄是药房的一等高手,在他二十五那年,一次任务中喜欢上了一位姑娘。可是那姑娘却用最恶毒的方法算计了他。大师兄被她伤害之后,痛不欲生,自己服了舍心丹。重归了药房,二十七岁又入了功房。成了功房的掌房。” 兰儿叹了声,转了话题,云:“那么,公子是机房的高手喽?”李暮青没有回答,默认了。沈兰有点好奇曰:“听说你出自机、功、药三房。又是老主人亲手教的。你的身上真的会没有伤疤?”许是烦了,李暮青在路上便脱了上衣叫她看。把个沈兰弄得面红耳赤。不过李暮青身上,果真是一点伤疤也没有。 十天了,沈兰已能完全没有错误的将那些零部件一次组合。可是她挨得打依然没有少过,反而更多了起来。李暮青下手一丝儿也没有减轻过。在机房李暮青的口里只有一个字“快。”沈兰的速度也在不停的加快,可是李暮青手中的皮鞭依旧那么密集,那么狠。 银袍客回到了谷中,没有看到李暮青,便差人去叫了叶无命来。问曰:“你家主子呢?”叶无命自然就是李暮青口中的无命了。 叶无命回云:“在机训房。”银袍客“嗯?”了一声,曰:“他亲自训练人?”无命回云:“是。主人蒋兰姑娘送进了机房。”银袍客有些意外,云:“你去吧!”叶无命退下了。 银袍客站在机房,看着沈兰的动作,一语不发。看着李暮青鞭鞭见血,摇了摇头出来了。 晚上,机训房结束,兰儿跟着李暮青出来。银袍客等在那里。沈兰先回去了。银袍客看着李暮青云:“上次你说的是真的?”李暮青道:“是。”银袍客曰:“你还真下得了手!”李暮青没有回答。银袍客笑了,云:“好。她进机房几天了?”李暮青回云:“十天。”银袍客微微点头曰:“好。看来是块好料。你没设收徒礼吧?”李暮青却道:“我不会收她。”银袍客盯着李暮青,等着他的解释。李暮青云:“我不希望她成为鬼谷杀手。”银袍客并没有生气。只淡淡道:“随你。”说完,走了。可是,似乎不太高兴。 七个月后,沈兰的速度终于达到了李暮青的要求。数百大小不等的零部件在瞬间完成组装,无一错漏。沈兰被带进了图训室。开始研习八卦、九宫、两翼、四象各种阵法的伸展、变换。 两年后,十八岁的沈兰终于成了鬼谷机关房的佼佼者。 出房那日,按规矩,沈兰设了她认为厉害的机关房。她的导师李暮青进房验收。半个时辰后,李暮青身负重伤出来。原来所谓的验收,就是令设计者的导师进去,触动机关。以导师的才学,能平安出来的为不通过。当时银袍客也在场,他有些怀疑李暮青降格出徒。命人叫来三个一等杀手进了机关室。 一个时辰了,都不见出来。沈兰去关了机关室内部机关。银袍客亲自进了机关室,那三名杀手死得好惨。银袍客转身出来,令人开启了机关,亲自去验收了。不一刻,也负了伤出来。却道:“不错。可与晴儿的机关一较高下了。”说完亲手解下了兰儿的法界带。秀发披散,此刻的沈兰已分外的冷艳动人。 追魂在旁边捧着一个盘子,那里面放着一个像印章似得东西。夺命捧着的是一条金发带和一条银发带。因为破格,提前出房的只有她一个。所以各样的用具只备了一份儿。银袍客伸手拿起追魂盘中的东西就要往兰儿的左臂上印。却见李暮青顾不得伤疼,跪在了地上,求云:“师傅——”银袍客迟疑了一下,放下了那东西。在夺命的盘中拿起了金丝发带,替她系上了。 各项事情完毕。沈兰扶着李暮青回房了。无命早已向药房取了救命伤药回来。沈兰将李暮青扶到了床上,替他倒了水。李暮青服了要。兰儿问云:“公子,进发带是什么意思?”李暮青淡淡地笑了云:“银发带,表示受训者可以出徒了。为二等机关手。金丝发带表示受训者通过了师傅的测试,为一等机关手。在谷内可随意着装。” 兰儿高兴道:“这么说我也是机关房一等高手了?”李暮青微微颔首。倚在了床头上。兰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云:“追魂手里捧的是什么?为什么公子似乎很怕兰儿会印上。” 李暮青的脸沉了下来曰:“鬼谷杀手印。你没有进过功房,印上了杀手印,行走江湖是很危险的。”兰儿吓得一吐舌头。转头道:“那么,公子身上是否也有?”李暮青盯着她的脸问:“上次你不是看过了吗?” 兰儿害羞道:“男女有别,我怎么好意思……” 李暮青移开了目光云:“我身上没有,是师傅特许的。” 沈兰有云:“唉?对了。机房用了两年,功房……”李暮青立时喝曰:“我不许你进功房!”沈兰吓了一跳。李暮青的脸色吓人极了。 许久,李暮青方缓了神色云:“功房,功训房和功精房,由师兄掌控。进房前由师兄亲自挑选:上等天资的进功精房;中等资质的进功训房;下等的……做了赏品。功训房两年出六人,为二等杀手;功精房两年出一人,视为一等杀手。” 沈兰不解曰:“那淘汰的人呢?”李暮青长吁了口气,云:“死了。因为无论是功精房还是功训房都是以活人训练的,强者生存。”沈兰本以为机房就够残忍的了,因为两年间被活活打死的就不再少数。不想功房更残忍。可是沈兰仍不死心,怯生生道:“药房由谁掌控?”李暮青云:“我师父。药房轻易不进人。” “哦。”沈兰点了点继续云:“这么说机房由公子主事了?”李暮青“嗯。”了一声。 沈兰又云:“公子方才说的赏品是什么东西?”李暮青飘了她一眼,不太愿回答道:“就是属下们出色完成任务时的奖赏。”兰儿不解云:“不是各方都有下人吗?要他们做什么?” 李暮青白了她一眼道:“男女情欲。”兰儿闻言红了脸,臊地无地自容。李暮青继续讲曰:“赏品通常都是姿色不错的女人。除了几个特殊的,都是用完即杀。那些男的皆送去药房试药,除了训药者,也都死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兰听的毛骨悚然,摇了摇头。她本以为李暮青能出自三房是功勋,不想他却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李暮青叹了一声,云:“功房、药房出来的都无可避免的成了不折不扣的杀手。我不希望你也成为我们的一个。”沈兰感到了,他带自己的不同。问云:“为什么对我特殊对待?”李暮青看着她张了张口,良久方云:“我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你的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叫我很敬佩。起初只是觉得你很适合做杀手。后来,觉得你很不同,沉着、机敏、傲气,我觉得,洗了你的记忆有点可惜。后来……” 兰儿来了兴致曰:“后来什么?” 李暮青的神色有些异样,云:“后来就觉得你好烦啊!”沈兰闻言笑了曰:“好了。那我就不烦你了。”说完笑着走了。 李暮青看着兰儿的背影,摇了摇头,躺下睡了。 回到房中,自己昔日的衣装首饰介放的整整齐齐的。文桦带了几件黑袍进来。云:“兰姑娘,按规矩您要换下身上的这套衣服了。如果您不喜欢彩妆,这几身衣服就是您的常服了。也是您的等阶服。”兰儿点头将身上的机训服换了下来。 文桦将黑袍抖了起来,是黑缎金丝云纹儿箭袖、腰带、护腕。看起来很有气质。 兰儿云:“穿了许久的黑色,换身儿藕色的衣裙吧!”文桦收了那件又取了身藕色的衣裙来,帮着兰儿换上。坐在梳妆台前,将发髻打散,想要换个发型。文桦云:“谷里的规矩,发带代表着您在谷里的身份和地位。无论梳什么发型都要佩有发带,不过姑娘可以将发带变形装饰。”兰儿含笑点头云:“谷里大概分几等地位?” 文桦曰:“回姑娘,首一等是无等级,嵌宝发带,谷里只有老主人和少主人两位。二一等是一等金丝发带,无论机房、药房、功房,一等机关手、炼药手、杀手皆以金带位尊。三一等是银带,为低一阶杀手,无论机房功房皆称为杀手。最末等的是各方的训练者。机房为紫带,功房为蓝带。” 兰儿问云:“那药房呢?”文桦曰:“药房向来少进人。现下正在训药的只有一人,尚未出徒,为米色。出房了便会同姑娘那样以技能而定。”兰儿简单地扎了个马尾,以发带束之。配了一对翡翠耳坠。梳理着刘海、垂发。曰:“那,赏品呢?”文桦回云:“赏品没有发带,着彩妆。姑娘可做彩妆没进过功房;为了不使领赏的兄弟有所不敬。所以以发带分之。”兰儿颔首。又问:“这么说我可以随意走动了?”文桦云:“是。除未奉令不能出谷外,姑娘可以随意走动。”兰儿曰:“好。知道了,你下去吧?”文桦应声“是。”出去了。 兰儿站了起来,信步出了院子,顺着溪水走了一段,听着一处阁楼。里面有嘻戏、打闹的声音传出。这里还有这么开心的地方?沈兰好奇的顺着围墙绕到了门首,那上面写着“赏院”。兰儿缓缓走了进去。门首的两名银带杀手并没有阻拦。院子很大,有假山、亭台、还有很多美丽的姑娘打闹着。一个个风华正茂,真真的环肥、燕瘦、庄重、妖娆,各有千秋。 兰儿站在院子里,花树下,静静地欣赏着。一位品红色衣裙,穿着很妖艳的姑娘走了过来,道:“哟——姑娘新来的吧?过去一起玩儿啊!”沈兰不喜欢她的妖冶,冷冷地没有回答。许是在机房久了,她也变得有几分杀手的感觉了。一位黛紫色穿着和自己有几分相近的姑娘云:“姐姐别逗了,许是刚到的,还是个空子。过几日就好了。” 远远地有两名银带杀手,手持令牌来领赏。一个满脸疙瘩的有些醉了的,伸手一指沈兰道:“你跟我走。”沈兰冷冷地瞅着他,懒得多说一句,当然也没有动。疙瘩脸过来道:“爷挑中了你,你个我走。”另一个忙扯住了他道:“兄弟,这是一等机关手,找死呢?”疙瘩脸闻言吓得酒醒了一大半,揉了揉眼睛看清了沈兰的装束。忙行礼道:“属下冒犯了,请尊使宽恕。”沈兰吁了口气,转身走了。 在门外,柳树下席地而坐,望着溪水发呆。这是一个可怕的地方,虽然有着如画的美景;可是却到处充噬着血腥,面对的都是冷血、丑恶。 忽然,身后有人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兰儿回头,却原来是银袍客身边的追魂。兰儿让了让道:“坐下,聊会儿,可以么?”追魂便在不远处坐了。兰儿云:“无意间走来的,你跟老主人多少年了?”追魂淡淡道:“十五年。”兰儿微微一笑曰:“那不是几岁就来了?” 追魂用手轻轻地拂着青草尖儿,很平静地云:“十岁进谷,十二岁出了功精房。” 沈兰闻言转头看着他:一个十岁的孩子,是怎么从杀手堆里拼出一条命的?十五年,他的手上又沾了多少人的鲜血? 追魂看着她异样的神情,以为她在同情他,淡淡道:“我还不是最艰难的。少主人十岁进了功精房,十二岁成为一等杀手,十四岁成了机房金带机关手;十五岁成了金带炼药手;他的艰辛,是没人可以承受的。就连功房掌房林烁都没有做到。” 兰儿微微皱眉曰:“林烁?是老主人的独子鬼手医圣?”追魂微微颔首。兰儿浅浅一笑云:“你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追魂不解:“是么?”兰儿云:“不像他们,一副什么都不于自己相关的冷傲样子。”追魂闻言笑云:“谁规定的杀手就一定要冷?”兰儿微怔,回以一笑。追魂继续道:“你没和夺命处过,跟他在一起会觉得很开心。他还很爱开玩笑呢!”兰儿笑云:“是么?”追魂出神曰:“他在动手时都会和对手开玩笑,杀人时也终是带着笑意。” 兰儿颔首曰:“这么说,他到有趣的很了。”隔了一会儿,又问曰:“那么你……也是来领赏的吗?” 追魂叹了一声云:“我喜欢这里的袁彤。只要在谷里每天都会来看看,可是谷里的规矩;我只有在得了赏令才可以和她独处一天。领赏十二个时辰内必须将她送还赏苑。” 兰儿云:“不是说赏苑的姑娘,只赏一次吗?”追魂道:“这里只有袁彤和王莹是特例。王莹是叶无名的心上人。倒是对你和少主人羡慕得紧了,可以朝夕相对。”兰儿“嗯?”了一声,没打明白。 追魂也看出了沈兰的异样,暗惊:莫不是我多嘴了?站起来想走。 兰儿听出了这话里的问题,岂容他逃走。定要问个清楚明白。追魂无奈只好云:“姑娘进谷以前,主人原本是要姑娘洗了记忆,做杀手的。可是少主人说相中了姑娘,要你做少夫人的。我们陪着主人回来,听说你被送进了机房,连主人都很意外呢!看到少主人做导师的样子,我们都怀疑少主人的话是不是真的呢?可是当我们看到行礼当日少主人拼着犯捐令的危险拦下杀手印是,我们都信了。若换了我,是怎么也做不到将心爱的女人打成那个样子。或许是严师出高徒吧?自我进谷到现在,机房也只出了姑娘和少主人两名金带机关手。”追命说完,去看袁彤了。 追魂走后,沈兰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青藤下,石凳上坐着李暮青,脸色黑得吓人。石桌上放着一柄短刀。脚边跪着方才冒犯过她的疙瘩脸。李暮青看着刚进门的沈兰,道:“过来。” 沈兰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李暮青将短刀推在了沈兰的面前道:“杀了他。”沈兰证了一下曰:“为什么?”李暮青冷冷道:“这是规矩,下属冒犯上级,就得死。”沈兰不解:“他不是才立了功么?” 李暮青道:“无论立了什么大功,都不可以以下犯上。除非——你愿意做他的赏品。” 沈兰吃了一惊,她从来没有杀过人,也不愿杀人;可是她更不愿做别人的赏品。转头看着疙瘩脸,只觉得他好可怜:舍生忘死的为谷里卖命,好不容易立了功回来。就因为一时酒醉失察,就要送了性命。沈兰的倔劲儿上来了,一咬牙道:“我愿意。” 李暮青气得七窍生烟,拔出了短刀刺进了疙瘩脸的心房,盛怒云:“我不同意。全谷都知道你沈兰是我李暮青选定的女人。他敢打你的主意,必须死。”他太快了。沈兰都没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疙瘩脸就死了。 沈兰看着疙瘩脸的尸体,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的火气。转头直视李暮青,目光如电,脸上也呈现出了杀手的冷傲。李暮青是干什么的,又岂会怕她这一套。不过,沈兰的举动却真的激起了李暮青的野性,二话不说扛起沈兰回了屋里,扔在了床上,一把撕开了兰儿的衣服,边解着她的衣带,边道:“沈兰不可以做任何人的赏品,只能是我李暮青的。”沈兰拼命地反抗着。可是,哪里能抗得过李暮青?眨眼间,上身的衣服就被扒掉了,脑海中闪现出了三年前的那 个夜晚;那是一个屈辱的夜晚,一切的不幸都由那时开始,泪水不住的往下流…… 李暮青停手了,看着包含委屈的东方晓,放开了她。缓缓地坐在了床边上,背过身子道:“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沈兰抓过床上的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身体,伤心地哭了起来。李暮青长长地出了口气,站起来走到衣架前,扔了件衣服在沈兰床上。冷冷道:“我不会叫那些伤疤留在你身上的。”说完转身走了。 叶无命从外面进来,将一瓶药放在了桌子上。背着身子道:“主人很宠你,他做事一向都是这样的。”沈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叶无命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兰穿上了衣服。这一次她穿了文桦留下的黑袍。金丝的腰带、护腕。缓缓地坐在了桌前,拿起那瓶药,越想越生气,狠狠地扔在了门外。 晚上,李暮青又来了。不由分说在沈兰所有的伤痕上上了药,就这样天天如此,一个月下来,所有的疤痕都消失了。 ------------ 第三十回 意外重逢 有好多日子没见到李暮青了,兰儿不禁有些好奇。在一处院落外碰到了夺命。沈兰云:“这是你的居所吗?”夺命点头问云:“兰姑娘怎么会到了这儿?”沈兰曰:“闲着无聊,无意间就到了这里。”夺命笑曰:“要属下陪您走走么?” 兰儿打量着他的装扮,一身黑袍金色的飞鹰发带、金丝腰带、护腕。他与自己同等级啊!不解云:“你不也是金带杀手吗?怎么自称属下?” 夺命笑曰:“可是您是少夫人啊!我只是普通的一等杀手。”沈兰忙解释道:“我跟李暮青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夺命并没有回应,只是不停地笑。 沈兰方忆起追魂的的话‘夺命是个爱开玩笑的人。’笑曰:“跟你在一起真有趣,感觉好多了。” 夺命却半真半假道:“别。兰姑娘忘了贾飞是怎么死的了?”沈兰不云解:“贾飞……哦!是疙瘩脸。”夺命闻言笑了。 兰儿解释云:“我是说跟你说话,就感觉像个正常人了。” 夺命敛了笑意,很认真曰:“这谷里有太多的沉闷、太多的杀气。我不喜欢,所以常给自己找些乐子。” 沈兰微微颔首深有同感,转了话题云:“可还记得你本来姓名?”夺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和追魂都是主人亲自选的,名字也是主人取的。”沈兰失口云:“李暮青?” 夺命淡淡一笑云:“我们没有侍候过别的主人,所以口中的主人也不是暮青少主人。” 沈兰“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曰:“好些天没见少主人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夺命笑云:“他出任务了。怎么,想他了?”沈兰白了他一眼,道:“没正经。”夺命笑了,笑得很爽朗。 正谈笑着,追魂也来了。很正经曰:“二位都在,主人叫你们呢!”沈兰和夺命便跟着追魂去见银袍客了。 正堂中,银袍客正品着茶,三人行礼口称:“主人。”银袍客眼都没抬道:“兰儿,来了。”沈兰低头拱手施礼道:“属下在。”银袍客曰:“你不必口称属下,青儿叫我师傅,你也叫我师傅吧!” 兰儿改口云:“师傅。”银袍客点点头,淡淡云:“掌事房接了一单生意,青儿不在;老夫的意思是由你去完成。”兰儿应声道:“兰儿遵命。”银袍客道:“你是首次出任务,不是鬼谷杀手,又没进过功房,老夫让夺命陪你去。”又转脸向夺命道:“你不是出自机房,兰儿是不可多得的机房高手,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一切事项需听她的安排。”夺命拱手低头应声:“是。属下遵命。” 银袍客仔细的打量着沈兰,曰:“第一次出任务需取个别名儿,就叫……赤羽凤。赏银袍、宝带,与青儿比肩。可指令谷内外金、银、彩三等杀手。但是青儿仍是你的少主人。”沈兰并不知道银袍是什么意思,但他听说过宝带的地位。拱手曰:“谢师傅。兰儿记下了。”银袍客向追魂使了个眼色。追魂取了块黑色的金漆令牌交给了沈兰。银袍客继续道:“这是任务令,到谷口自由属下送你们出去,去了各个堂口,会有属下接应,凭此令入住。”沈兰接了令,和夺命一道出来。约定巳时出谷,各自回房整理行装了。 沈兰回到了房中不见了所有的黑色衣衫,追魂送来了几件银色金、银丝玉如意纹锦袍来。腰带上、护腕上,也都换成了如意纹。一条嵌宝发带。道:“兰姑娘,依照规矩您要交回束发金带。”沈兰依言解了下来,交给他问云:“从此,我就只能穿这几色衣服了?” 追魂曰:“不是。这是您的等阶服。成为金带杀手后,就不再限制服色了,只要求佩戴等阶发带。” 沈兰点了点头,又问:“那各房金带都一样,上次贾飞的同伴怎么会一眼就认出我是机房的?” 追魂道:“是发带上的图案。机房的发带上是九连环图样;药房的是梅花图样;功房的是飞鹰图样。成为宝带后,机房嵌金、玉;药房嵌金和珍珠;功房嵌各色碧玺。少主人出自机、药、功三房,所以他的发带和主人一样金、玉、珍珠、碧玺皆有。而姑娘的就只能嵌金、玉了。” 兰儿点头曰:“没想到一个发带分得这么细!那,万一损了该怎么办? 追魂笑了一下云:“交上旧的,再领新的。”兰儿闻言也笑了。曰:“好了。我没有别的问题了。你还有别的事吗?”追魂道:“没了。”沈兰曰:“那你忙别的事去吧!”追魂带着发带走了。 沈兰换了一身丁香色衣裙,挽了随云髻系了发带簪上了那支跟了她很多年的墨玉凤钗。背起包袱出门了。 在谷口,见到了夺命,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袍,金丝飞鹰发带、腰带、护腕,怀抱一柄银柄柳叶刀,倒是给人很阔绰的感觉。沈兰出示了任务牌,谷口的杀手验了牌还给了他们。黑布蒙了眼睛,由两名银带杀手陪着上了车,走了约有两个时辰,车停了,两名杀手解了他们的遮眼布道:“二位尊使,这是你们的盘费。”二人接了,一名杀手又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交给了沈兰。云:“这里面有地址,堂主会在那里等着二位,交代此行任务。属下就不下车了,以免各二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兰儿将信封收好下了车。夺命也跟了下来早有人牵了马等在那里。沈兰皱着眉头,看着那匹马,一脸不自然的神色。夺命不解其意云:“怎么了?”兰儿为难道:“我没学过骑马。”夺命笑了云:“那我们同乘一匹,属下载您。”兰儿云:“出来了,总不好直呼你的心名吧?也怕影响任务。” 夺命很正经道:“听兰姑娘吩咐。”兰儿想了想云:“对外我称你兄长,你唤我做兰儿。”夺命拱手称“是。”二人同乘一骑,上马走了。 在一个小镇外,为了不引人注意,二人牵着马徐徐而行。 他二人并没有先去他们的分堂投宿,只在一家客栈住下。放了行李、马匹。徒步去了这里的堂口。这里挂着陈府的匾额,掌事的可能姓陈吧!门首的兄弟自然认得夺命,二话不说带着他们去见堂主了。 这里的堂主是位五十上下的长者。见了夺命迎上来云:“属下见过夺命使者。”夺命却不敢受礼云:“先见过,嵌宝尊者——兰姑娘。”那堂主方注意到夺命身后的这位小姑娘。那堂主忙向沈兰行礼:“属下见过兰姑娘。”兰儿点头,那堂主直起了身子,向夺命道:“这次……怎么派您来了?” 夺命扯住他玩笑曰:“找我不得劲儿呢?没吃酒吧?这里明明有嵌宝尊者,先给我行礼;这会子又想着怎么玩儿我啊?”那堂主知道他就这副德行也不与他较真儿,反云:“机房什么时候又出了位嵌宝尊者?还是个小姑娘?”夺命道:“老糊涂了?敢质疑主人的判断力?”这帽子可有点儿大,那堂主连忙道:“不敢不敢。”夺命不再玩笑很严肃道:“兰姑娘是少主人亲手训导的,机房高手,这次任务也是指给兰姑娘。我的任务是协作和保护兰姑娘。” 自此,沈兰取出了任务令。陈堂主验过了,始信之。从袖中取出一枚蜡丸交给了沈兰。趁兰儿不注意将另一枚蜡丸塞给了夺命。 回到客栈,沈兰当着夺命的面儿将蜡丸打开,密笺上书:寿州,康庆王。兰儿也不避讳云:“去寿州该怎么走啊?我不认识路。”夺命曰:“无碍的,属下……”兰儿含笑伸玉手一指他。夺命明白过来忙改了口,曰:“愚兄认得路,我带你去。”兰儿微微点头。坐了一会儿。回到自己房中夺命关了门打开了陈堂主给他的蜡丸,上面有一行小字:如有异心,诛之。看来银袍客并没有完全相信沈兰。 这日,江西境外,一条小路上。一伙山贼,正在劫道。一位相貌交好的少妇受了伤,几个家丁都被杀了。 那山贼正得意洋洋,一辆马车经过。马车上飞下一男子,手执银柄柳叶刀掠过,十余山贼无一生者。少妇吓得跌坐在地上,小脸煞白。身边的大丫头,一身翠绿衣裙,长得倒也伶俐可爱。磕头道:“多谢大侠相救。我们少夫人是江西南昌府太守府的三少奶奶。大侠如能将我们送还,老爷必有重谢。” 马车上的布帘打起,一位一身丁香色衣裙,遮面的姑娘探出头来。看着少妇主仆,眼中泛起泪花。来的不用猜,自然是兰儿和夺命。这路边被救的竟然是穆倩菊和红香。看着她们主仆,想起昔日在穆府的嘻笑怒骂的不禁黯然伤怀。 夺命过来看着沈兰的样子云:“兰儿认得她们?”沈兰点了点头,用及沉静的声音:“这附近可有我们的人?”夺命曰:“前面的镇子上就有。”兰儿道:“好,让她们上车,我们带她主仆一程。”夺命皱眉曰:“那我们的事?”沈兰道:“不会耽误,到小镇的客栈打尖,你去找两个兄弟送她们回江西的官邸。以她们的身份自有官府相送。你、我仍办我们的事去。”夺命点头,叫她们上了车。 红香是个爱说的人。坐在车上,看着他们云:“你们是谁,要去哪儿?”沈兰曰:“这是我哥哥,我姓沈,有急事要去舅舅家。” 倩菊“哦。”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前的人好亲切。尤其那声音,好像是那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问曰:“敢问沈姑娘,可去过东都?”沈兰点了点头。倩菊又云:“东都有一个穆府,姑娘可曾听说过?”兰儿又点了点头。倩菊好激动曰:“可否一睹小姐芳容?” 沈兰摇了摇头云:“妹子这几日长了疮难以见人,夫人还是不见得好。”倩菊有些失望。红香却一把将面巾扯了下来,口里还道:“怕什么?我们也不笑话你!”丝巾落下,那是一张叫人一见难忘的脸。红香失言自语:“太美了。”她竟然没人出来。 是啊!女大十八变。此时的沈兰远比三年前的东方晓要美的多。少了几分天真,多了几分娴静。 倩菊有些不好意思,曰:“婢子鲁莽了,还望姑娘见谅。”沈兰微微一笑,看着倩菊,她倒是没有多大变化。红香还痴痴地云:“没有疮儿啊!”倩菊教训道:“要你多事。沈姑娘像是怕多生事端,才如此的。”沈兰颔首云:“正是。方才不敬,还望少夫人见谅。” 红香撇了撇嘴云:“切——沈大侠功夫这么高,还怕那个?”夺命坐在车上看着她们主仆,笑云:“再高的功夫,也有杀不动的时候吧?”倩菊斥云:“红香——”红香不再多言了。 一个不太大的小镇上,马车在一家茶馆外停了车。夺命去找人了。沈兰仍遮了脸和她们一道下车,在茶馆中等候。 正闲聊着,盛思云从外面进来,颇感意外:鬼谷嵌宝尊者什么时候多一位?凝眸细观,知是机房的高手。忙过来见礼云:“属下见过尊者。”兰儿颔首曰:“盛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盛思云闻声,惊云:“兰姑娘?”红香不解道:“不是沈姑娘么?怎么又成了兰姑娘了?”盛思云闻言料想她们不知沈兰根底,不敢多言。兰儿结实云:“小妹名唤沈兰,所以也有人叫我兰姑娘。”穆倩菊将信将疑。 夺命带了两名手下来,均系银带。见了兰儿皆拱手曰:“见过兰姑娘。”沈兰微微点头,那俩人站在了一遍,沈兰向着倩菊云:“夫人,这二位是我哥的朋友,就烦这二位送少夫人一程吧。” 倩菊起身见礼云:“偏劳二位义士了。”二杀手微微点头。兰儿又取出二百两银票交给他们云:“二位兄弟,吃杯水酒吧!若有不便处,就不用见她们的家人了。”二杀手接了银票,等在了那里。倩菊云:“怎好劳沈姑娘破费?到了府上愚夫妇定当重谢。 兰儿云:“我与少夫人有缘,只是今日身有要事不便相送,才托了两位朋友。就当妹妹的一点心意吧!”倩菊向夺命福了一福云:“请教二位府上何处?日后定当重谢。”夺命问说不敢多言。沈兰道:“我们兄妹也是别人家仆。家主人乃东都相府公子。姓李,仆不言主讳上暮下青。” 倩菊吃了一惊,云:“李宰相的公子?”转而云:“果然相门风纪,连婢女也如此涵雅!” 沈兰微笑云:“少妇人过誉了。”倩菊云:“如此,愚主仆告辞了。后会有期。”夺命、沈兰拱手相送,云:“后会有期。” 沈兰主仆走后,沈兰一众结了账出来。上了马车,兰儿方曰:“你怎么会在这里?”盛思云回云:“属下和主人出任务回来,路经此地。”兰儿“哦。”了一声,问云:“少主人,也在么?”盛思云道:“没有。少主人去处理些事情,大约晚上到。”夺命向沈兰道:“要等少主人么?”兰儿点头。夺命驱车去了本镇堂口。 本镇分堂,堂主姓赵,所以府外挂着赵府的匾额。 晚间沈兰、夺命、盛思云在院里小坐,李暮青果然赶回来了。 沈兰一众皆起身行礼:“属下见过少主人。”李暮青“嗯。”了一声。向沈兰曰:“我说过,我不是你的主人。”沈兰戏曰:“是。师兄。” 李暮青双眉紧皱,盯着沈兰。夺命曰:“是主人让兰姑娘尊他为师父的。”李暮青沉着脸道:“那么,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沈兰很皮的样子,笑曰:“出任务啊!师傅说我第一次出任务,有危险还特意叫夺命大哥来保护我呢!” 李暮青凝思云:“夺命号称笑面阎罗,什么样的任务需要机房、功房两大高手去完成?忽然,李暮青目放寒光盯着夺命。 夺命似乎猜到了李暮青的思想;这也是个了不得的狠角色,夺命不自觉的避开了李暮青利刃般的目光。 李暮青向盛思云道:“明日你回去,上复师命:暮青任务以顺利完成。兰儿首出任务,我陪她去了,迟些回谷。”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任务令交给了盛思云。这支令牌似乎与兰儿手上的不太一样。盛思云收好了令牌,告辞回房了。鬼谷人做事就是爽利,一句多话也没有。 夺命也告退,回了自己房间。园中只剩下了李、沈二人。李暮青让沈兰在对面坐了。问曰:“你什么时候成了机房嵌宝尊者了?”兰儿从李暮青方才神色中觉察出了异样,不在玩笑,很正经曰:“出任务前。方才见师兄神色凝重,有什么问题吗?” 李暮青没有回答反问:“你想过要逃走吗?”沈兰摇了摇头。李暮青看着她,似乎有点意外云:“为什么?”沈兰浅浅一笑曰:“师兄下手虽然重了些,可是严师出高徒啊!谷里虽然沉闷,可我还可以去哪儿?”李暮青将信将疑:“就没有想过去找徐峰或苏俊?” 沈兰惨然一笑,云:“海音,我已经不配再跟着他了。何必再害他艰辛?静轩,他是国舅,天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宫里人出入他们府邸;若被认出,岂不害了一大堆人?而且,娉儿也很喜欢他,我走了,他们或许就能走在一处了。只是,我与令姐有些……你不会为此而厌弃我吧?” 李暮青舒了口气云:“我当初那么对你,几次害你生死一线,你不也没有记恨我么?这次出任务,我顺便去看了姐姐,并告诉了她你的故事。姐姐也感触颇深。说是愿与你做好姐妹呢!”沈兰大惊:“你告诉了她我没死么?”李暮青曰:“那倒不是。只是与她讲了东方晓的结局。并告诉她:我喜欢上了一位名叫沈兰的姑娘,是我们谷里机房做事的。她没有反对。”沈兰白了他一眼道:“我敬你是我的导师!做杀手的怎么也这么口无遮拦?”李暮青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沈兰出神。 次日清晨,李暮青和盛思云分道而行。一路上有李暮青前后照应,夺命守护,自无丝毫差错。 ------------ 第三十一回 锋芒初露 近三载了,徐峰和苏俊早已不似先前那么焦急的寻找沈兰了。只是,近几日又听到了李暮青的消息。便赶来看看。追着去了江西。在江西见到了穆倩菊,此时那两名杀手早已回归本堂。倩菊也回了守备府多日了。 在街市上,倩菊谈及再回来的路上遇到的沈氏兄妹。红香忘情道:“那可是对了不得的兄妹!尤其是沈大侠,十六个山贼,我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就都死了。” 海音惊云:“你是说一瞬间,都死了?”倩菊曰:“是。我只看到他在山贼面前飞过,他们就死了,每人也只有一道伤口。”苏俊凝思低头曰:“杀手?”倩菊有些不太相信道:“不会吧?那位沈公子有说有笑的,还和红香开玩笑呢!那位沈姑娘形容秀美,灵异脱俗,叫人见……” 倩菊忽的想起沈兰头上的墨玉凤钗,转头向徐峰道:“徐公子。”海音“嗯?”了一声。倩菊云:“贵府的墨玉凤钗是否只有一支,且给了逸然皇后?”海音不太愿意面对这个问题。可是倩菊问的突然必有缘故,只黯然点头。 倩菊又像苏俊道:“可是公子说的逸然仍在,只是换了名姓?”苏俊颔首。倩菊道:“那就对了。我说这位沈姑娘如此面善。”转头向红香道:“记着,无论谁问,都不许再提及兰姑娘。”红香不解,细一想明白了,惊喜曰:“原来,兰姑娘就是……”倩菊面色紧张,喝云:“不许说。就连公公和相公面前都不许说。”红香连忙点头。倩菊曰:“怪不得我总觉得他们兄妹哪里不对劲!可是她为什么说:她的主人是李暮青呢?她不是该称苏公子为主人么?” 苏俊很凝重道:“兰儿称李暮青为主人?”倩菊点头云:“是。” 海音很难过道:“他们有说有笑?”倩菊点头“嗯。”了一声,这简短的回答,更让徐海音落入了无尽的深渊。倩菊并没有注意到徐、苏二人瞬间低落的神情,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她有好多的朋友,可是我总觉的他们都怕她,包括她那位哥哥。似乎都怕在她面前说错话。”这话让徐、苏二人的心中更沉重了。 徐峰和苏俊同样的失落。晚上回到客栈。苏俊看着海音,在对面坐下。自己到了杯水曰:“她,还是没逃她的过命运!”海音呆呆地出神,半晌方云:“他们都怕她,也就是说她的地位不低。两年了,她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手上又沾了多少人的鲜血?”说着心痛的闭上了眼睛。那眼前似乎看到了一个提着滴血的钢刀,面容冷艳可怕的东方晓……这样想着双拳也不自觉地紧紧地攥着,心里揪成了一团疙瘩,滴着酸涩的血滴。 苏俊也深深地叹息着,凄然一笑云:“也不知道,她在见了我们是否还能认得!……” 忽然,二人同时惊云:“不对呀?……”静轩道:“你先说。”海音有些激动道:“他们是杀手,怎么会想起救人?还肯不计酬金地送倩菊回来?她分明认出了倩菊,念着昔日的情分,才肯那么做的。”苏俊也道:“是。一定是。她戴着凤钗,说明她还记得你,这样又怎么会是一个被洗掉记忆的人呢?可是她为什么不肯相认?” 海音云:“可能是她那个所谓的哥哥,功夫太高,她受制于人……” 苏俊却缓缓摇头曰:“不会。做杀手的通常冷血、傲慢。若她没有令人可敬服之处。是不会得到他们的尊重的。” 海音看着苏敬轩道:“也就是说,他不可能受制于他们了?”苏俊缓缓点头。海音又开始失落了。伤神道:“也就是说。他只能比他们更狠,杀得人更多,他们才会怕她,尊重她?” 苏俊点头,曰:“这样,你还会去找回她吗?” 海音很肯定的回答:“会。只要她还记得我,好戴着那支钗,我就一定要带她回来。让她回到我之间。”海音想起了当年洛阳城外苏军的话,盯着他的眼睛道:“那么,你真的会亲手杀了她吗?” 苏俊摇头道:“不知道。如果她的生活只剩下了杀戮,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说完苏俊起身回自己的房间了。 淮南寿州,在一处山坳里,正在大兴土木。康庆王身着便服有一名贴身护卫陪着来了。一个四十上下的男人接了出去。康庆王问云:“到了吗?”那人回:“到了。可是接任务的是个女人,似乎还不很大。靠得住吗?”康亲王皱了皱眉,曰:“我去见见她。” 三人来到一件茅屋,屋里也是三个人:首一个,高高瘦瘦,一身黑袍金丝如意纹、腰带、护腕,戴着面具是个男人。二一个,身量略小是个女人挽了随云髻,金色的发带上嵌着翠色美玉,一支墨玉凤钗看来价值不菲。耳上翠玉九连环耳坠,丝巾门面一身长袍箭袖,亦是金丝如意纹。这服装有点不太像闺阁装扮。末一个,金丝飞鹰发带,一身白袍,怀抱银柄柳叶刀,神情闲逸。他三个当然就是李暮青一干了。康庆王进来看惯了别人千里相迎,讨好卖乖的样子;可是这三人,却似没看到他:李暮青坐着品茶。沈兰忙着指点工匠,这里该怎么干,这里该设个什么,这里不要什么……夺命斜倚着墙,似乎什么也不与他相关。 康亲王有点不自在了,引他进来的中年人忙高喊着:“我们主人到了,还不快过来见礼?”李暮青不认得康亲王,也懒得多言,只点了点头。沈兰正专注着吩咐工匠们,耳里只听到了“……见礼。”头也没抬,只眼角余光扫见两个人在那里,百忙抽空曰:“免了。”她依旧忙着。跟着康亲王的人都吃了一惊。那中年人喝曰:“大胆,既是接的任务,就给知道我家主人是谁,竟敢如此狂妄?” 沈兰这才抬起头看了看来人,现在对面站的是康庆王,多年不见了,他依旧还是那样虎背熊腰,威风凛凛。沈兰绕过书案抱拳行礼曰:“沈兰见过康庆王千岁。”好熟悉的声音!康庆王安思:她是谁?本王的记忆从来没有出过错,这个人一定见过。可是她的年岁……又似乎没有见过。这样想着竟忘了回应。 李暮青闻听兰儿的雇主是康庆王,这里是东方晓的故乡,她又在这里替她母亲操办过极其隆重的丧礼,只怕这里略有些头面的都见过,可别再给认出来了。忙起身过来云:“不知康庆王驾到,在下失礼了。” 康庆王回神,道:“好说。不知各位如何称呼?”夺命过来曰:“这位是我们的少谷主——杀手之王;这位是嵌宝尊者,赤羽凤——兰姑娘;在下笑面阎罗——夺命。”康庆王身边的护卫低声道:“杀手之王、笑面阎罗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顶级杀手,这个赤羽凤……没有听说过。”康庆王闻言,向着李暮青微笑云:“少谷主能来,本王很是开心,可是少谷主既然来了,为什么却交给一位小姑娘都建?” 李暮青云:“王爷出高价买我谷内最好的设计,我们又岂敢敷衍?在下虽与我这位师妹同出自鬼谷机房,进她的机关室,却也是带上出来的。嵌宝尊者是我们鬼谷最高的等阶了。”康庆王“哦。”了一声,不再多问,依旧盯着沈兰道:“这位兰姑娘……我们是否见过?”兰儿暗云:来前与我多年相交的倩菊主仆尚不能认出,他与我只有一面之缘会认出么?向着淡淡云:“是么?民女倒是不记得了。”康庆王曰:“恕本王冒昧,能否一览芳容?” 沈兰仍有顾忌犹豫着云:“这……做我们这一行儿的,难免有一些不便,所以戴了面巾,既然千岁有此疑问,那……也只好从命了。”说着揭下了面巾…… “嘶——没见过?”康王有失态了。兰儿也为他没认出来而感到了开心,不觉带了出来,却不敢多说一句。康庆王微笑云:“小王还有别的事就不打搅几位了。” 李暮青曰:“王爷请便。”那康庆王转身走了。 数月赶工,一座偌大的庄园落成。庄院中机关重重,危机四伏。康庆王带着几个懂一些奇门遁甲的老学究前来验收。看过设计图后,一个个摇头晃脑曰:“不过是个八卦机关图,盗名欺世耳!” 沈兰轻蔑的扫了眼那几个人,微微一笑云:“好。请问哪位入阵验收?”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酸不溜溜的:“老朽不才,愿走一遭。”沈兰冷笑云:“请。”那人大大咧咧进了阵中。 沈兰向康庆王曰:“是否启动?”康庆王点头。夺命扬手一镖,枯池上方一个圆形巨石滚落,砸入池中。池底翻板打开,巨石陷落,翻板从里面扣死,莫想再开。一股山洪泄下,枯池霎时蓄满活水。山庄中隆隆作响,一刻后再无声音。康庆王身边的两个验收者指指点点讥笑云:“故弄玄虚。”沈兰三人懒得理他们。 一个时辰了,仍不见那人出来,剩下的那两个人仍不知深浅道:“千岁请容老朽与彭学究去关了机关,放卓荣出来。”康庆王点头。那二人进了阵中。可是又是一个时辰了也不见回来。康庆王始信此阵并非他们看到的那么简单向沈兰抱拳曰:“兰姑娘高明,还请兰姑娘关闭机关放他们出来。” 沈兰吁了口气曰:“很抱歉,他们回不来了。”康庆王大惊曰:“姑娘是说……”兰儿淡淡云:“怎么,千岁还想派人去试试?”康庆王忙摇手道:“不……姑娘多心了。请姑娘……”沈兰和李暮青耳语几句,二人同时走向阵门。夺命忙拦住:“兰姑娘,属下替您去。”兰儿微笑着摇了摇头云:“我必须去。”夺命急了:“属下的任务……”兰儿笑云:“无碍。”夺命方退过一旁。 二人点头同时进入阵中,二刻左右,在假山的石孔里射出一道赤焰;不一会儿在阁楼角落射出一道蓝焰,之后隆隆声再起。又过了二刻左右,李、沈二人同时出阵。李暮青向康庆王道:“请入阵。”康庆王有些不敢。兰儿笑曰:“阵中所有机关皆停了,千岁不必担心。” 康庆王放带人随她师兄妹进入。那里面竟是山水亭台,花鸟辉映,十分怡人。可是在花丛中却见到了卓荣,那死相竟是惨不忍睹。在机关室见到了后来进阵的那两个人,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康庆王命人将他们尸首送出,回到阵外,过了二、三刻沈兰方出来,向其附耳说了机关开启和关闭的方法。又向康庆王递出了任务令;康庆王从怀中取出了另一块任务令。这是一块黑色红漆令。二人交换过令牌,李暮青带着沈兰、夺命告辞了。 从此,赤羽凤不再默默无闻。康庆王回到府中,却连着做了几日噩梦。噩梦中:沈兰的美貌叫人毛骨悚然。醒来,自语:“太可怕了,鬼谷的人真是太可怕了!一个小姑娘就可以这样残忍……”想着满头冷汗。 ------------ 第三十二回 有情、无情 李暮青、沈兰却没有立即回谷,只在分堂里住着。这是李暮青特意安排的谷中太沉闷,有意叫她疏散疏散。陪着她在街市上闲逛。路经一处宅院,沈兰驻足长叹。这里还是当年景象。然,早已物是人非。夺命戏云:“怎么兰姑娘想要这套宅子?”沈兰伤心地低着头走了。看着她的神色已隐约猜到沈兰这样难过所谓何来,却没有一句宽慰的话。 在城中,兰儿买了些果品、冥钱,换了男人衣装去了城外。一处大墓前,凄凄婉婉祭奠了一番,不用问她祭奠的当然是她父母东方晴夫妇了。想着这些年的苍凉、凄惨东方晓哭得几欲昏厥,强如暮青、夺命之流,亦不忍闻之,转身离去。 一阵尽情的宣泄后,她站了起来,回身不见了李暮青和夺命。她独自缓缓而行,却见两骑扬尘而过。因为兰儿一身普通的男装,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她。沈兰却看明白了马上的两个人。正是徐峰和苏俊。一时间,心中酸楚,含着泪、苍凉地走了。 尘土飞扬地跑了一阵之后,徐、苏二人在东方晴的坟前停了下来。坟前的供桌上放着各种新鲜的祭品;刚焚化纸钱的灰烬;这所有的迹象都证明有人刚刚祭奠过这里的主人。可是,这不时不节的,会是谁呢?海音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双苍凉的泪眼,好熟悉的神色!刚才的那个“男人”,会是曾今的旧相识吗?他们也是路经此地来祭奠一下这位曾经厚爱自己的故人。那双苍凉、悲默的泪眼在海音的眼前总是挥之不去。那个头、身材都娇小了些,像个女人……女人?……“逸然?”徐海音忙飞身上马去追了。可是直到进了城也没有再看到刚刚的那个“男人”。 兰儿吗?她已折向了郦茗香居住的小院。 院里没有了人,屋里落着厚厚地灰尘。家具被褥、衣物、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这不像一个正常搬家所留下的景象。没有打斗的痕迹,显然也不是被什么人劫掠过。那么,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翻细细地查看后,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兰儿走了出来,找了一位附近的居民。问了方知:在她进宫的那段时间,这里居住的郦茗香难产,血崩死了,她的丈夫受不了打击疯了。因为晦气,这里再没有人搬进去住过。所以还是当年的景象。只有郦茗香母子被她的舅母抬去安葬了。 兰儿从新回到这个院门首,回想着当年郦茗香拉着自己的那番肺腑之言泪如雨下。谁又能想到那一次竟是诀别?三年啊三年,真是天差地别,历尽风雨;而她,却是黄土垄中独自长眠。人生啊!那些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能留住? 缘尽了,还有什么必要强求,沈兰甚至没有问芸妃的葬处。带着满腔的凄凉走了出来。夺命已追着过来了。看着失魂落魄的她,一句话也没有,只是静静地陪着。 回到堂口,沈兰独子在大厅里坐着。回想着过往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场梦。华丽的后宫;至高权力的追求——是多少女子梦幻的天堂;又是多少女子的炼狱?诸如这般:芸妃死了、倩妃贬了、皇后禁锢了、陈婕妤杖杀了、就算自己这个集荣宠于一身的后宫第一人,又何尝逃过了命运?想起皇宫,绕不过也想起了儇儿。他现在应该会走路了吧?离开时他尚不足百日,他的父皇待他还好吗?这些年又交给了谁?东方晓的心似刀剜般的疼。 李暮青回来了,看着沈兰难以言喻的痛苦表情,在他对面坐下,缓缓道:“怎么了?”逸然似乎没听到,依旧沉醉在她的梦里。李暮青咳了一声,东方晓如梦初醒。收了神色曰:“来了。”李暮青凝眉道:“既然这里如此伤神,我们早点出发吧!”沈兰沉沉地“哦。”了一声。 堂主来报:“禀少主,康庆王府差人来请少主人和兰姑娘,说是苏国舅和徐将军误闯山庄,王府欠缺人才,无人进得了机关室,请二位速往。”沈兰闻言心都快跳出来了。李暮青却摆了摆手令本堂堂主下去。看来他不欲管此事。那堂主无奈,先走了。沈兰站起来道:“师兄——” 李暮青看着她的焦急妒火中烧,站起来要走。沈兰求云:“少主人——”李暮青的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眼神中凶光流露、杀气腾腾。沈兰跪下了,求云:“求您了!”李暮青冷冷道:“我为什么要救他们?”沈兰流着泪,抓住了李暮青的衣角。李暮青越发动气了,盯着她云:“好。回谷后,我要你的人。”沈兰含泪点头。李暮青转身出去了。沈兰忙站起来跟了出去。 依照沈兰的方法,李暮青和沈兰关闭了所有的机关。从里面寻找在一个总机房附近找到了苏俊,还好他并没有受伤。在震位伤门见到了海音,他伤的好重,已然不省人事了。苏俊背起了海音出来,在二人落脚的客栈放下了徐峰。李暮青留下了一瓶伤药,向沈兰冷冷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沈兰只一心里向着海音没有回答。李暮青也没有多说,走了。 苏俊帮忙替海音上了药,看着沈兰。良久曰:“这几年,你……还好么?”兰儿的心里只挂着海音,没有心思想别的,微微点了点头。苏俊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回房了。 沈兰轻轻地将被子替他盖好,缓缓地坐在了床边。看着海音,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设的机关竟伤到了海音。海音在昏迷中痛苦的表情让兰儿好难过。伸手摸着徐峰的脸,他又廋了!他这几年是怎么过的?还像当初一样爱东方晓么?会不会已经成亲了?想着伤心的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同样牵扯着隔壁房内苏俊的心。让他更清楚的知道东方逸然的心里只有徐海音。倚着床头,听着逸然细细的悲声,他受不了了,站起来出了客房,不知去向了。 天亮了。李暮青进了徐峰的客房淡淡的:“我们该走了。”逸然伸手在发际取下了那只墨玉钗放在了海音的手里,轻轻地在海音的额上吻了一下,流着泪,依依不舍的出了客房。李暮青等在那里,那脸色自然不会很好,曰:“为什么留下那支钗?”沈兰擦了擦泪痕道:“那是他送的。”来到苏俊的客房,苏俊不在。兰儿取了一张纸留了几行字走了。 午时,苏俊散心回来。海音的房里只有昏迷的徐峰和李暮青留下的那瓶药。转身出来,叫住小二问他是否见过其他人从这房里出来。小二云:“有一位姑娘擦着泪从这间房里走出来。哦,对了,那姑娘还在您的房里待了一会儿呢!”苏俊似乎感到了哪里不对,忙撇了小二跑回了房中。桌上放着一封信,自己看来很有力道。苏俊拆了信笺,只见上面云:数载相隔,匆匆一面,兄安好否?妹若浮萍,不定行踪,勿念。徐兄伤重,望多照应。兰儿拜上。将信笺收入怀中,深悔昨晚冲动,未及细谈。 来至,海音客房。徐海音缓缓醒来,手中似乎了什么,坐起来细看,是墨玉凤钗!惊喜云:“是她!是她!她在哪儿?”说着就要下床。 苏俊忙过去一把按住曰:“你干什么去?”海音仍控制不住他的心绪激动着云:“她来过了,逸……兰儿呢?”苏俊有些不太情愿道:“她走了。” 徐海音惊奇的望着苏静轩:“为什么?她……为……什么走?”或许是牵动了伤口,他疼的站不起来。苏俊将沈兰留下的字条,交给了他。 海音急切的接过字条,看着。心情渐渐地低落下来,失魂落魄道:“徐兄……徐兄!他叫我徐兄!”嘶吼声中充满了无尽的伤心。苏俊忙劝解云:“海音,海音!兰儿是被人挟持的。昨晚,小弟曾亲眼见她满心里只有一个你,可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她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难处……”海音点头道:“对。她一定是怕我不知道她的心才把钗留了下来。不然,她怎么会随身携带的?” 苏俊看着他像个孩子般的举动,好生心痛,点了点头。 海音又问:“她和谁在一起?”苏俊咬着下唇道:“她和李暮青一道。”海音不解道:“李暮青不是你的对手啊?怎么还叫他……”苏俊有些不好意思咬着下唇道:“我……我出去了。”海音穿了靴子就走。 苏俊道:“干什么去?”海音道:“救兰儿,我绝不能让一个杀手带走她!”苏俊拉住他道:“你忘了,兰儿的话?她最担心的是你。而且,她……” 海音焦急道:“她怎么了?” 苏俊想了一下云:“她可能已经不是当年的兰儿了!” 海音不解道:“怎么说?” 苏俊道:“机关是她和李暮青关闭的。如果没猜错,那庄园……恐怕有她的份儿!” 海音软倒在床上,呆呆地云:“你的意思是……她很可能已经是杀手了?” 苏静轩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海音歇了一下,很坚定曰:“我还是那句话,我一定要救回她。帮她回到从前,无论她是什么,她永远都是我心中唯一的女人!”静轩扶住他云:“好。你先得把身体养好。我陪你去!”徐海音方重新上床休息了。 这一日,鬼谷中,李暮青一众进入银袍客的正堂交令。鬼面银松看着兰儿云:“好。首次任务就做得这么好,不愧是青儿亲手训导的。兰儿,咱们谷里的规矩,任务完成出色的有赏。追魂——” 追魂向每人递出了一个牌子。黑色金漆的木牌上只有一个“赏”字。三人接了牌。兰儿却云:“师傅,兰儿无所救。这牌子是否可以转赠?” 银袍客有些诧异曰:“悬赏阁,可是功夫、医药、文学、各种典籍;兵器、珍宝、药材,一应俱全。真的没有你想要的?”兰儿摇了摇头。银袍客笑云:“很好。你是个不错的杀手。” 兰儿浅浅一笑,将赏牌交给了追魂。云:“去见她。世间最美,最求不来的,也只有一个情字了。”追魂接了牌,回以一笑。 李暮青瞟了沈兰一眼,听着她的话特别刺耳。鬼面银松向李暮青云:“青儿,盛思云希望你做她的赏品,你的意思呢?”李暮青冰冷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盯着兰儿出了会儿神,曰:“她愿意,徒儿没什么。”银袍客点了点头云:“你们去吧。”李暮青和沈兰走了。 银袍客云:“兰儿出任务,青儿是否参与了?”夺命回曰:“只在机关控制时帮了一下。因为兰姑娘的机关,必须有两名机关手同时在不同的机关房控制,才能关闭。兰姑娘称之为离心转。”银袍客“哦。”了一声,曰:“有意思。她有否想过逃走?”夺命很肯定的回答:“没有。”银袍客欣慰的点了点头,云:“你去吧。”夺命也走了。 在小溪边,沈兰和李暮青一路同行。沈兰边走边云:“你愿意做赏品?”李暮青看也没看她,很平静道:“无所谓,只要她愿意。”沈兰停了下来,正正的看着李暮青,思云:他既然不在乎,为什么要这么逼我? 李暮青淡淡曰:“金带杀手选嵌宝尊者做赏品,就要做好非死不变的准备。而我则可以同时拥有多个赏品。你是嵌宝尊者当然也享有同样的权力。她不介意成为我的女人,我有什么不可以?” 沈兰咬着牙道:“既然女人在你的眼里那么无所谓,为什么逼我?”李暮青冷冷的盯着她。许久,忽然冷笑着走了。 在夺命的院子外碰到了夺命,他选了一柄宝刀。兰儿云:“可以和你聊聊么?”夺命看着她很认真的神色微微一笑曰:“里面请。” 二人进了客厅,夺命替她倒了杯茶,曰:“请坐。有什么问题吗?” 兰儿坐了曰:“可以向你请叫一些问题吗?”夺命在她对面坐了,笑笑云:“问吧。”兰儿有些迟疑云:“赏品的事。”夺命不解曰:“喜欢什么就领什么喽!后悔啦?”兰儿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想了一阵云:“女人。” 夺命怔了一下曰:“我不喜欢那些。你……怎么吃味儿了?”兰儿不悦道:“我是说等阶规矩。为什么上一次,师兄一定要我杀了贾飞?”夺命淡淡道:“这是谷里的规矩,如果有功杀手所要的赏品是上一阶杀手:上一阶不同意,就视为犯上,被指定的人要亲手杀了他,称为雪耻。如果上一阶同意,就要做到非死不便。金、银、彩必需遵循。嵌宝尊者视为少主,可以同时拥有多个赏品,选中他的人却只能从一而终。兰姑娘是介意盛思云和少主吧?不过我劝您,在没做好只跟少主一个人的准备之前,别招惹他,会丢命的。你与他虽同是嵌宝尊者,可是他是指定的继承人,你选择他就如同下一阶选上一阶。只能让自己受苦。” 兰儿闻言笑曰:“你多心了,我只是好奇。” 夺命“哦。”了一声。兰儿随口云:“你领过赏品吗?”夺命却没有丝毫难为情道:“领过。心情不好的时候。” “唔?”兰儿有点意外。夺命继续曰:“那不过一种发泄,我一个都不会留。”这是一个不太令人开心的答案,兰儿长长地“哦——”了一声,不再问。 夺命看着不开心的她,有些怪异的神情,戏云:“兰姑娘——不会是看上夺命了吧?” 兰儿想起她和李暮青的约定,正心头不爽,没好气道:“怎么想学贾飞?”夺命笑曰:“可是据我所知,贾飞可并不是死在他心仪的兰姑娘之手哦!”兰儿很不高兴道:“是少主人杀的。你先命长了?” 夺命笑着摇了摇头道:“得!属下惹不起您。”停了一下,却云:“不过,这几年我发现——并不是兰姑娘在招惹少主人而是少主人对姑娘有心。” 兰儿瞟了他一眼没有作声。转了话题:“可以在你这里吃杯水酒吗?” 夺命微微一笑,曰:“要借酒浇愁吗?” 兰儿叹了一声云:“有些问题是要醉了才好面对的。”夺命皱了皱眉,叫下人备了一桌酒席。陪她坐定了,云:“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兰儿浅浅的一笑举起杯,一饮而尽曰:“做什么?” 这一次,夺命没有在开玩笑,很严肃道:“今天他没空。你灌醉了,也无非是醉一天,你能让自己长醉不醒么?”兰儿停了杯,盯着他道:“你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夺命云:“很不巧,我无意间听到了少主人对你提出的要求。”兰儿不自然的地沉了下去。夺命却笑云:“不提了,该来的躲不掉。一辈子不就那么回事儿?来,哥陪兰儿醉一场。”兰儿闻言苦涩的笑了。二人举杯痛饮。 几杯酒下肚,兰儿醉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似豪迈地云:“几十年是一辈子,一天也是一辈子。尝了债……这一辈子也就了结了!”说完醉醺醺的走了。 夺命知道在谷里,以她的身份即使醉了也没人敢惹。夺命微笑着自饮了一杯,尝了口菜,自语云:“今天醉了,明天要怎么过呢?……”他依旧自斟自酌,佳肴浅尝。笑着品味着兰儿的那些“感慨”…… 忽然,夺命领悟了兰儿的话,惊云:“不好……”忙站起来,追去了。可是在兰儿的住所没有看到沈兰,忙去回他的主人了。 掌灯了,李暮青在烛光下擦着自己的兵器——梅花钩。沈兰醉醺醺地撞了进来。 李暮青抬眼看了一眼,皱眉道:“你怎么了?”沈兰笑了笑曰:“没什么。呵呵——” 李暮青见她最得厉害,放下了钩,云:“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沈兰醉言醉语云:“偿债。”李暮青站了起来,很平静道:“你确定?”兰儿点了点头。李暮青瞅着沈兰道:“决定了,就不容再改。”沈兰走向了床边。曰:“不该。”李暮青的目光随着她在移动,正欲动手时,夺命在门外云:“少主人,请允许属下带兰姑娘走。”说着夺命出现在了门首。 李暮青冷着脸道:“你要同我争?”夺命拱手道:“少主人,请借一步说话。”李暮青想了一下,出了屋子。夺命也跟了去。 院子里,李暮青等着夺命的解释。夺命很严肃道:“少主人,兰姑娘是谁?心里装着谁?应该不用属下多说吧?”李暮青盯着他,冷冷道:“你都知道些什么?”夺命微微一笑曰:“今天,兰姑娘在属下那儿饮酒,留下了一句话,还请少主人参详。”李暮青极为不悦道:“讲——”夺命曰:“几十年是一辈子,一天也是一辈子。”说完停了一下云:“属下先回避了。”道毕走了。 李暮青自然也解得到其中的意味,当然更知道沈兰接下来要干什么。想到这里,怒气冲冲回到房间,看着熟睡的沈兰真想把她拎起来,扔出去。伸手抓住沈兰的衣领刚要动手,盛思云来了。 李暮青咬着牙,压了压火儿,松开了她。他知道夺命既然说了要带她走,就一定还在。头也不回喝到:“夺命,带她走。”夺命进来扛起沈兰走了。盛思云跟了李暮青很多年了,她自然知道:不该问的,别问。她倒是只字未提。 异日辰正二刻,沈兰醒来,却在自己的房中。伸伸腰,坐了起来。夺命从外面进来,打来了一盆净面水。 沈兰下来了床,曰:“你怎么会在这里?”夺命放下水,自个儿坐在桌边喝茶曰:“我闲的没事,给自个儿找了点事儿做。”沈兰正洗着脸,没明白夺命的话“嗯?”了一声。夺命只管笑着品茶。沈兰洗了脸,坐在妆台前梳着头,曰:“你没事做么?”夺命笑云:“我正在做事呢!” “什么?”沈兰还是没明白。夺命端着茶杯看着门外却没有回答。沈兰放下梳子,就那样散着发丝走到了夺命的面前,她很美,一身丁香色罗裙,没有一点儿装饰,一种很纯的感觉。 夺命欣赏着她的美。不愧是出自内廷的佳人,再配上这样的美景真是一种享受。夺命失言道:“会跳舞吗?”兰儿柳眉微蹙曰:“不会,不过学过剑舞,要看么?”夺命笑云:“好啊!我夺命今日也来享受一回。”兰儿的房中又剑架,自然也有剑。兰儿取了剑到了院中。 夺命也带了查出来,边品茶,边欣赏着美景,美人、剑舞倒也真的逍遥赛神仙了。 李暮青来了,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极不舒服。喝曰:“你们在干什么?”沈兰停剑回头;夺命放下了茶杯,站了起来,抱拳曰:“属下见过少主人。”沈兰收剑于肘下也来见礼,曰:“属下见过少主人。” 李暮青却没受他们的礼,夺过了长剑便刺向夺命;沈兰急了横身拦在了夺命身前。那柄锋利的长剑便刺进了沈兰的身上。亏了沈兰和夺命有着身高的差异,这一剑并没有刺中心房。可是李暮青太狠了,那剑锋冲前面刺入,背后透出。 见此情形,李暮青大惊,他没想到沈兰可以为夺命去死,一时间恼羞成怒,拔出长剑,仍刺向了夺命。这一次夺命有了防范,错步闪身,让过了剑锋,掌上多出了一块任务令。李暮青见了,知道他是奉了师傅的令来此的,不管是什么样儿的命令,他都不可以放肆了。弃了剑,将沈兰抱进了房间,轻轻的放在了床上,封了穴道。血止住了些,可是伤的太重了,以他的医术很难救回沈兰,忙转身去请他的大师兄了。 在谷里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因为没有人会在意自己以外的人会怎么样,更别说舍命相救了。夺命就坐在床边,看着伤重的沈兰,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激,云:“为什么救我?”兰儿忍痛笑曰:“因为我也叫过你哥哥啊!”夺命却没有心思开玩笑,很凝重道:“我想知道。” 兰儿叹了一声云:“昨晚,不是你带我回来的吗?如果你没有带我回来,现在我纵然没死,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勇气活下去了。”夺命微微一笑替她掩了掩被,云:“别担心,主人不会让你有事的。” 果然,不一刻,李暮青带着林烁来了,银袍客也惊动了来,亲自看过伤情,喂了一粒救命良药,又以真气催动,放松了神色。冷冰冰的声音道:“出来。”李暮青和夺命跟着他出去了。林烁在伤口上上了药就着衣服替她包扎了一下。 沈兰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大师兄。林烁大概三十上下,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目无神,似乎天下事皆与他无干,身材中等,左手背上有一块红痣;一身黛青色长衫,叫人看了有些心痛。整理了一下药箱,一句话也没有留下,转身走了。 夺命回来,脸色不大好,嘴角仍挂着血痕。沈兰吃了一惊,挣扎着起来,夺命忙过来相扶。兰儿关切道:“你怎么了?”夺命摇了摇头。兰儿下地在药箱中找了一瓶治内伤的药给他。夺命却苦笑着摇头,曰:“主人给的伤,是不许用药的。” 沈兰吃了一惊,云:“可是你并没有错啊!”夺命过来扶着兰儿走向了床边,让她躺下,替他改了被云:“其实,我是奉了主人令来的。我的任务是不让你有机会自尽。陪着你,将你自杀的念头消除,我失职了。”沈兰闻言怔了一下,继而笑了,笑得那么苦涩,云:“怪不得,你说给自己找了件事儿做。是挺麻烦的,不过我保证,日后你的任务会好做的多。”夺命含笑点头。 沈兰忽云:“少主人呢?他怎么样了?”夺命曰:“他的伤比我重多了。你还关心他?”沈兰披了件衣服,云:“陪我去看他。”夺命劝曰:“你的伤这么重,怎么可以……”沈兰倔强的要自己去,夺命只好扶着她去看李暮青了。 路上,兰儿云:“少主人不是师傅最器重的人么?为什么对你们下手这么重?” 夺命边走边云:“谷里很少出金带机关手。能到达这样要求的也就是你和少谷主,所以谷主十分看重。知道少主人差点损了姑娘,就生了大气。不过主人还是手下留了情的。” “谷主,对我的心思该是既防且用吧?”沈兰似乎并不太相信。夺命停步凝视着她。沈兰云:“不是么?那么要怎么解释你上一次的任务呢?如果没有猜错你上次的任务应该是我如果不能为你们所用,就销毁之类的吧?” 夺命闻言吃了一惊,失口道:“你怎么知道?” 兰儿云:“我是个新手,又保留了记忆,经过了那样的特训会不会再返回来,谁也没有底气。谷主会那么放心?不错我没有功夫需要功房的人保护,可是也犯不着动用他身边惯使得贴身近卫吧?我的行迹,你丝毫不落的跟着,总不会是喜欢我才跟着吧?在交令时我们同时得到了赏令,可为什么单独留下了你?那应该是听你的汇报吧?想想你在分舵师兄刚听到你陪我出任务时的表情,和你极力避开的样子,那么你得到了什么样儿的任务,想想就知道了。” 好厉害的洞察力!夺命不禁暗自惊叹,转而云:“那你为什么还肯与我交往?” 兰儿微微一笑曰:“与你相交很快乐,可以让我忘记这是个可怕的地方。我似乎也可以回到从前,回到那种未经世事的轻松。与你相处,会让我忘记所有的痛。至于那条底线,不去触碰,不就好了?那也只是你的任务,有什么好介意的?你不近女色,会让人觉得很安全,免费的保护伞哦!”她又开始顽皮了。 夺命很感激她的信任,却没有一句的客套。依旧笑着逗她云:“别忘了我也是男人,也会有情欲,一样很危险的。”兰儿看也不看他云:“算了吧!你会那样做,就不会说给我听了。舞剑时,我注意到了你的眼睛,那是一种很纯粹的欣赏。你是个心灵干净的人。”夺命看了她一眼很欣慰地笑了。 二人相互搀扶着来到李暮青的住处。李暮青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色有些不正,嘴角挂着血痕。沈兰坐在床边,用帕子替他轻轻擦拭。李暮青醒了,见是沈兰,夺过了帕子自己擦了擦,扔回到沈兰面前,冷冷道:“如果你决定了跟我,就留下来;如果还没有,就别招惹我。我不要那些虚情假意。”沈兰叹了一声,站起来捂着伤口走了。 ------------ 第三十三回 血色金茫 大约十余天,两个人的伤都好了。二人结伴出来,在溪水边草地上坐着,欣赏着落叶的美。追魂来了,带着一位美丽的姑娘。追魂还没来得及给兰儿见礼,夺命先云:“两位坐下聊会儿?”追魂没有理他,先给兰儿见了礼,向兰儿道:“她就是属下跟您提过的袁彤。”兰儿站了起来,含笑看着袁彤点了点头,他们真的很般配。夺命也跟着站了起来。 追魂又向袁彤道:“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兰姑娘,机房的嵌宝尊者。就这位兰姑娘将她自己的赏令给了我们的。”袁姑娘向着兰儿福了一福云:“彤儿见过兰姑娘。”兰儿笑着拉起了她。俩个姑娘开心的聊着。 这时,追魂方向夺命云:“跟兰姑娘平起并坐,你小子想学贾飞?不怕少主人剁了你?”夺命嬉皮笑脸道:“不怕,我有兰儿做护盾。”追魂凝眉曰:“要死吗?‘兰儿’也是你叫的?”沈兰闻言过来云:“我认了夺命做哥哥,叫 兰儿就很好啊!”追魂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夺命却很起劲儿的告诉追魂:“别拿我们的话当儿戏。若不是,兰儿,你现在还能见到活得夺命?”追魂吃了一惊曰:“怎么讲?”夺命有些意外曰:“你不知道?”追魂摇头云:“不知道啊!上回见过你们后我就出任务了,刚刚才回来的。”夺命笑云:“贪恋美色呗!少主人醋劲儿上来了,想给我个对穿,结果招呼在了兰儿身上了?”追魂道:“那你还敢招惹兰姑娘?” 兰儿忙解释云:“那是个误会,少主人错怪了夺命哥哥了。”追魂道:“那你们还……真不怕死吗?”话出口却又云:“你小子诈我,夺命什么时候对女人感兴趣了?更何况是兰姑娘?”兰儿笑云:“理他呢?是师傅派他来跟着我,少主人不了解,起了误会。愿该怪我轻狂的。找点害了他的性命。”追魂这才道:“我说呢?你小子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少谷主?不过,少主人对你起了杀心,你小子的日子不会好过的。”这观点兰儿完全同意,一旦李暮青对谁起了杀心是很难更改的。想着不觉愁上眉梢,青黛微拢。 夺命知道她在替自己担心笑云:“别担心。少主人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他不过是怕我夺了他的心头至宝。等下回出任务,我一定再得个赏令,请全谷见证我们八拜为交,堂堂正正的做兄妹。少主人自然不会再对付我了。”兰儿点头放松了神色。 追魂和袁彤笑着告辞走了。 他们走后。兰儿忽然正经八百的向夺命云:“东方晓,字逸然,今春一十九岁,淮南道寿州人士。十五岁入宫伴驾,十六岁蒙冤获罪改名沈兰字婉如。被鬼谷少谷主李暮青带入谷中,十八谁做了金带机关手。你不会嫌弃我吧?”夺命并不惊奇,反笑曰:“你在向我报备吗?” 沈兰曰:“是。雪冤后被全国寻访。我愿意如此供状、报备者,你是第一人。” 夺命感慨云:“谢谢你的真诚。其实我奉令查过你的底细,我知道你做过皇后,宠冠后宫想必也有着非同寻常的精巧心思,过人的手段。可是,你的心里重来也没喜欢过皇帝,你只爱你的阔少将军徐海音,对吗?”沈兰闻言为之震惊,没有否认。 夺命也很严肃曰:“其实,我倒是觉得你的感情很令人敬重。很少人面对那样的诱惑,还能坚持到你这一步。” 兰儿摇头叹曰:“那其实是一场噩梦。” 夺命微微摇头:“如果不是那场噩梦,你或许不会有今天的耀眼光泽、完美无缺。” 兰儿很低落地摇着头云:“怎么可能呢?” 夺命曰:“你的爱,是那么的令人折服,你的心,是那么的纯洁。这或许也是少主人不忍洗去你记忆的原因吧?” 兰儿长嘘一声曰:“如果这是招灾的原因,我情愿什么也没有,做一个普通的人。” 夺命很诚恳的云:“至少你的人生是完整的。夺命虽没有你那么多苦恼,却永远也找不回失去的那一半。残缺——也是一种无法释怀的痛。和你在一起就幻想着,自己也是个完整的自己。记住,永远不要让自己出现我们这样的残缺!”说完他好伤心的走了。 沈兰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难过的夺命。她独自守着残阳,看日落。终于,斜阳换上了星斗,那么耀眼,心却是那样的痛。在她的心底藏着一个星光下的梦,一个很折磨人的梦。沈兰静静地躺在草地上,看着满天的星斗,也看到了徐海音消瘦的脸。他还好吗?他的伤是否也好了?他现在在干什么?……渐渐的一切都模糊了、看不见了、她含着泪水睡去…… 或许是太久没见兰儿了,李暮青对沈兰起了深深的思念。可是在她的房里并没有看到沈兰,唤过了文桦、韩紫芙问了方知:午后夺命就陪着兰儿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带着无尽的担心,李暮青去了夺命的院子,可是夺命的手下告诉他;夺命和林烁去接新人酉时就动身了。虽然知道,嵌宝尊者在谷里没人敢惹,可是还是很担心。急急的找着。 终于,在一片草地上找到了兰儿,她睡得好香。天气有点冷,李暮青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替她盖上。他也缓缓的坐下来,静静地看着溪水、星光,好惬意啊! 艳阳高照,沈兰缓缓醒来,一件黑色的银丝如意纹儿压边儿的披风盖在了自己身后上。有着这样的等级,又肯做这件事的,沈兰心知肚明。坐起来,四下看了看,附近并没有李暮青。站起来,将那衣服拎起来拍了拍,带回了自己房中。 梳洗整理了一翻,韩紫芙道:“姑娘,今天是机、功、药三房出房的日子。按规矩,您必须着等阶服观礼。”沈兰“哦”了一声。换了件黑袍,跟着韩紫芙到了一片空场地。 正中间的位置空着,鬼面银松尚未到。左手是李暮青的位置,已经就座了。李暮青的背后站着个盛思云、叶无命、无惜和一些机房执事及银带杀手,他们没有坐位,只能按等级列立着。右手的位置空着,那应该是自己的位置吧?李暮青的下手还设着一席座位,坐着功房的掌房林烁。他身后也站着的应该是功房的杀手们吧? 沈兰来到场内,自有接引者向她行礼曰:“兰姑娘,请往这边。”兰儿跟着他果然请到了那个空着的位置上。那名杀手云:“兰姑娘这是您的位置。”兰儿颔首坐了。韩紫芙、文桦站在了她的身后。放眼整个场内,一片黑色。 略坐了一会儿,鬼面银松到了。全场杀手都来见礼。礼毕各自落座。 追魂,长啸一声,出房礼开始了。先是机房,兰儿在机房见过的那批人也只剩下了十余人。他们各自的导师在众人的见证下进了各个机关室验收。三刻左右,有五个导师出来是挂了彩的;有七个导师平安无恙的出来;还有一名导师没能出来。按照规矩,身为掌房李暮青要亲自鉴定那名机关手的成就了。他从容地站了起来,进了那间机关室。不一会儿。毫发无损的走了出来。除了那导师平安的七名杀手被带出去了以外,其余六个都留在了场地的角落里。 开始了,功房的出房礼:先是功训房,那是一场血淋淋的厮杀,每六人一场。杀光了所有的对手,还站着的算是出徒。十场赌斗,六十人只剩下了十人。看得东方晓胆战心惊,场地中尸横遍野,到处血腥。 到功精房了,二十名杀手同时下场。其中一名三十左右,脸上有疤的男人,手持一对如月轮,在其他十九名杀手间游走,刀光剑影、血肉飞溅,场地中的屠杀让人毛骨悚然。东方晓实在看不下了,站起来想走,却被人按坐在椅子上。东方晓回头,是叶无惜。无惜俯在东方晓的耳畔,低低云:“您必须坐着看完,否则老主人会叫您亲手杀掉被机房淘汰的那七个人。少主人不愿您手上沾血,所以叫属下来告诉您:无论多不愿意、多不忍心、多害怕,都不可以躲。”沈兰点头。攥着的拳中,全是汗。惨叫声不绝于耳……终于,场地上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 药房的训药手上场了,带着所有的工具。鬼面银松站起来,扫了一眼全场。伸手一指刚出功精房的那名杀手,曰:“就是他脸上的疤。”那道疤,看来有些年头了,也很长。训药手用了很多种方法,那道疤也没有丝毫变化。鬼面银松平淡无奇的走到了训药手的脸前,伸手扭断了他的脖子。 开始受礼了,沈兰和李暮青同时下场,依照当日自己的受礼程序受礼。所不同的是,他们先要印上他们独有的杀手印。那名死了导师的机关手却和其他人一样只受了银带。林烁也给他的杀手们无一幸免的印上了杀手印,受了金、银带。因为隔着衣服兰儿始终没见到杀手印的图案,只看到鲜血在黑衣上渗出。 机房的淘汰者,有他的掌房李暮青亲手执银刃处决。 待一切完毕,已是下午申末,沈兰由文桦、韩紫芙两个陪着回到了自己住的小院。坐在那里,一口东西也吃不下。只觉得院中到处都是血腥味,吃什么都恶心。李暮青来了,看着沈兰的样子,一句话也没说,从药瓶里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塞入了兰儿的鼻孔,起初只觉得凉凉的,有一股芳香。可是,后来就觉得脑袋晕晕的,软倒在了李暮青的怀里。 待兰儿在醒来,已是次日清晨,腹内好饿。李暮青叫人送来了一碗汤,一定要她先喝完汤,隔一个时辰再吃饭。 夺命来了,在看着沈兰吃的正香,笑云:“不愧为嵌宝尊者,看了那么一场厮杀,竟然还能吃的这么香!”沈兰苦笑一下曰:“算了吧!要不是师兄给了一粒白色药丸,指不定还难受呢?”夺命笑曰:“那是萃香丹,专治嗅觉的,那东西有毒,你喝过解药了么?”兰儿道:“没有啊!不过师兄叫人送来了一碗汤药,一定要在饭前喝,已经用过了。”夺命曰:“那就对了,那碗汤名别愁散。就是萃香丹的解药。” 兰儿用过饭后曰:“太可怕了,你当年也是这么出房的?”夺命点头曰:“当时自己杀人是没觉得怎么样,可是第一次观礼,也是吐得三天三夜吃不下东西,主人才赏了一粒萃香丹。”兰儿凝眸不语,心里像是在伤心着什么。 夺命转了话题曰:“今天是各房选料的日子,我们一起去看看啊!”兰儿颔首,二人一同来去了赏苑。 ------------ 第三十四回 再见红鲤 新进谷的都用了舍心丹。一个个呆呆傻傻。有的捣鼓着一些零部件;有的玩弄着兵器;还有的只是坐着、站着发呆。夺命告诉她:在进谷前,就已经测试过他们的喜好了。李暮青和林烁都在。 忽然,在赏苑里,一位身着樱草色衣裙,长得十分甜美的姑娘映入眼帘。沈兰吃了一惊,她是红鲤,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天真、灵秀。双眼发直的坐着,手上反倒着一柄小剑的模型。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冲击着兰儿的心。 沈兰想问问夺命怎么样才可以让红鲤平安回到自己身边。可是夺命却不见了。一个守门的银带告诉她,夺命被谷主身边的人叫走了。兰儿看着红鲤,想着昔日的欢颜笑语,再也不能够了。兰儿忘情的走了过去。 红鲤低着头,似乎她的世界,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兰儿拉住她亲切的唤了声“红鲤。”她没有任何反应,兰儿又云:“欧阳萍——”红鲤依旧没有回答。兰儿心痛的将她揽入怀中。林烁挑着人过来,看到沈兰和红鲤抱在一起,绕了过去。李暮青远远的看见,也没有挑上红鲤,就这样红鲤被划入了赏品,而沈兰却还不知道。 各房的掌事带着各房的人走了,沈兰还忘情的抱着红鲤,直到赏品理事过来行礼云:“兰姑娘,属下要带人入册了。”兰儿才如梦方醒曰:“我可不可以留下她?”赏品理事低着头,不敢看她回曰:“属下不敢做主。”兰儿很不情愿地松开了红鲤。无可奈何的看着理事将人带走了。 “接下来,红鲤就是赏品,被人带走;将被人杀死;我该怎么办?要怎么样她才能不死?”沈兰失魂落魄的坐在红鲤坐过的地方自语着。 从此,沈兰也成了赏苑的常客,天天去看红鲤,渐渐地和那些姑娘们熟了。 这一日,兰儿刚要出门。李暮青来了,坐在桌边,淡淡的品着茶水。兰儿走过去云:“师兄有事吗?”李暮青扫了她一眼,依旧品着茶。半晌方云:“你就没话跟我说?”沈兰愣了一下,曰:“说什么?” 李暮青闻言嘘了口气曰:“那么,你是去找夺命呢?还是去找红鲤?”沈兰这才想起:他是少主人,说不定可以做主。忙道:“师兄,可不可以把红鲤赏给兰儿?”李暮青淡淡道:“我做不了主。” 兰儿想到了一个问题,曰:“赏品不是也有可以不死的吗?要怎么样才可以留下她?” 李暮青道:“一、要赏品身子洁净。二、要领赏人愿与她终身厮守。三、赏品本身有一定的价值。”兰儿低头思云:在宫里相处多年,红鲤虽然调皮,却平行端正,严守闺训身子洁净这一条,应该还没有违背;她是礼部欧阳泉的义女,赏品本身有一定的价值这一条也适用,再下来,就是找一个可以和她匹配,并愿意与她终生厮守的男人了。要找谁呢?这谷里的都是杀手,和谁在一起能不危险呢?……对了,夺命哥哥不近女色,也好相处,找他最合适了。 沈兰的神色凝重中,忽然咋喜,想是已经想好了人选。李暮青在一旁道:“想好了吗?”兰儿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李暮青冷冷道:“那还不快去?昨晚夺命去了赏苑,这会儿说不懂要动手了。”沈兰反驳道:“哼——才不会呢!夺命哥哥不近女色……”李暮青斜了她一眼冷笑曰:“你就那么相信他?最好还是先去夺命房里看看吧!” 看着李暮青笃定的神色,兰儿有些疑惑了。她先去了赏苑,红鲤果然被夺命领走了。 沈兰的心被揪在了一起,满脑子都是那句“我一个都不会留。”来到夺命院中,也顾不得他起没起,方便不方便了,伸手就推开了夺命的房门。 夺命还在床上,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在红鲤的粉颊上亲了一下,伸手到了红鲤的香颈上…… 刚要动手,门开了,沈兰闯了进来,跑到床前……还好,红鲤仍睡着。沈兰抬头,才发现自己闯了人家的鸳鸯帐。夺命正精着身子,愣愣的看着她。不觉臊得满面通红,忙背过了身子道:“请你……先别动手,我在院子里等你。”说完茫茫的走了。 夺命穿了衣服出来,沈兰背对着门,坐在院子里。夺命很正经的云:“对不起,我不能兑现和你的承诺了。”沈兰误解了他,冷冷一笑曰:“没什么,义永远跟不上色!”夺命闻言冷冷一笑曰:“色?呵呵——原来你是这么看夺命的。如果要动色心,你以为夺命会放得过你?” 沈兰冷冷地回身曰:“我一直以为:夺命是我最亲近的哥哥,最懂得欣赏美。可是你却要摧毁它。”沈兰失望的摇着头。 夺命皱着眉抚摸着兰儿的香肩曰:“没什么好可惜的,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就不再美丽。她不过是个精致的赏品。” 兰儿推开了他的手,指责曰:“光泽?是指原有的记忆么?如果你在出生时娘就死了;三岁时爹也死了;从小被人卖来卖去;好容易被人收养,却被选中宫女,受尽旁人冷眼驱策。巴巴的熬到年岁,走出宫门。却被洗了记忆送进了鬼谷,你愿意记得吗?在懵懂中失了贞洁。你居然还对她杀的下手去?你口口声声失去了你的部分生命,是残缺的,那么她就不残缺吗?如果你是一个单纯天真的人,遇到了你心仪的人,本以为约定三生,可以携手终老,却被一个误会毁了一生,送进了一个精美的牢笼,日日担心着别人的算计,和那份不情愿的爱恋,走出樊笼时,才发现自己和那个心仪多年的人早已不再同一点上的悲凉,那么你又有几分愿意记得?没有记忆又如何?从现在开始做好自己不就可以了吗?”这是她压在心里多年的痛,说出来竟是那样的悲怆愤然。 夺命皱着眉,听着她这段不明所以的慷慨陈词,似乎懂了,又似乎根本不明白。深深地叹了一声云:“我只能留她到今日戌时。‘赏’我已没资格留下。她给我的身子是洁净的。若与她长相厮守,我亦无所谓。只是未能提前申报。主人不会同意我留下她。”沈兰松了口气云:“剩下的我去求师傅。”夺命云:“你不如先去求少主人,若果没记错的话,他的赏令还没用过。执赏令去求主人,成功的概率会高一些。”沈兰不再多言,急忙忙走了。 出了夺命的院子,直奔李暮青的住所,可是他不在,兰儿又去了机房和几处院子,都没见到李暮青。 午时,沈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李暮青却仍在屋子里等着,他似乎早已猜到了一切。躺在自己的床上迷着。或许,自己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沈兰的脸上没有了刚见到李暮青的惊喜了,缓缓的坐在床边,黯然地解着自己的衣带。李暮青听到她回来了,也知道她坐在了身边,瞟了一眼沈兰的神色坐起来云:“不愿意,就别勉强自己!我饿了。” 沈兰高兴地扣上了衣带。叫紫芙和文桦备了一桌子菜,自己陪着他吃。韩紫芙送了两壶酒来,兰儿执壶便替他斟,李暮青却云:“我不喜欢饮酒,也不希望再看到你酒醉的样子。”兰儿“哦。”了一声放下了酒壶,却没有不高兴。 吃过了饭。李暮青看着远方曰:“昨晚夺命回来求过我们,替他作证想与你义结金兰不过师傅没允。他就去赏苑领了个姑娘回去。你们以为就凭他一个金带杀手就可以和你八拜为交么?” 兰儿这才明白:原来夺命真的是守约了,也真的是心情不好。自己误会他了。经过了这些年的历练东方晓已不再像先前的心浮气躁,缓缓曰:“师兄的赏令还在么?”李暮青从腰里取出赏令放在沈兰面前曰:“执赏令,去求师傅,赏你个贴身婢女,应该不难。”沈兰收起了赏令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陪着李暮青缓缓聊着。 忽然,李暮青淡淡云:“兰儿,在你的心里,我李暮青就那样龌蹉?”兰儿怔了一下云:“不是,兰儿只是觉得,应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李暮青扯过兰儿抱在怀中,深深一吻后,放开了她曰:“好了。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说完站起来走了。 兰儿,带着赏令依照李暮青之言去求鬼面银松,银袍客曰:“昨晚,夺命不是带走了那姑娘,现在应该已经来不急了。”兰儿云:“徒儿已经去见过夺命,要他先慢动手。所以来迟了。”鬼面银松点了点头曰:“你认得那姑娘?”兰儿回云:“是。她叫欧阳萍是礼部侍郎欧阳泉的义女。进宫后才被赐名红鲤。”鬼面银松“哦?”了一声云:“你怎么知道?”沈兰很坦白曰:“弟子不敢欺瞒,徒儿就是蒙冤皇后东方晓,因身份不便才改用了沈兰的官碟。”鬼面银松闻言并不惊讶,看着沈兰微微一笑曰:“好。看在你还算忠诚的份儿上,欧阳萍赏你了。你以后还是沈兰。不过,欧阳萍就是夺命的赏品了。一日是赏品,终身是赏品,只是要跟着你,伺候你,不用住在赏苑。”兰儿高兴曰:“徒儿记下了。” 沈兰走后。鬼面银松命人去调了关于红鲤的档案。又命人去查了红鲤同夺命之事,方罢了手。原来。每个人进谷前都会差人去查他的来龙去脉。勿怪,听到东方晓三个字并不惊奇了。 ------------ 第三十五回 风雨凤麟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愁雨沥沥,薄水凄凉。 隔着帘子,沈兰静静地看着外面,就如同看着自己的命运。红鲤已来了数月了。然而,不同就是不同了。再也找不回馨香苑谈笑风生的欧阳红鲤,更多的是发呆。兰儿只好从头教起,读书认字、针织女红。此时的红鲤沉闷了许多。沈兰对着秋雨发呆,她就对着兰儿发呆。 无惜,从外面进来,向沈兰报云:“禀姑娘,主人要去山南东道襄州处理一些事情,已经向老主人请示过,带姑娘同行。姑娘收拾一下。辰正二刻主人在谷口等您。”兰儿颔首,有些担心红鲤,凝眉不语。无惜云:“姑娘放心,红鲤属下带回主人处,由属下照应。”兰儿方含笑曰:“好。麻烦你了,带她去吧。”无惜带着红鲤走了。兰儿收拾日常用的。自己撑了伞到了谷口。来得似乎早了些。刚巧追魂和无命回来,无命收了好重的伤。 兰儿迎了上去,扶住无命,追魂取下了眼上黑布,看到沈兰的样子,问云:“怎么要出任务?”兰儿云:“师兄出任务,我只是随行。”追魂关切云:“出去了,小心些。凤麟阁的人再找我们的麻烦。”兰儿不是江湖人,不晓得凤麟阁为何物。问曰:“凤麟阁是些什么样儿的人物?”追魂道:“女杀手。她们都穿红衣,饰凤钗。不知为什么忽然转坏我们的生意。”兰儿点了点头。早有几个兄弟从她手上接过无命走了。追魂也走了。 李暮青和夺命一起来了,三人一同上了马车,出谷了。 这一次,谷外有另一辆马车在等着。李暮青等人冒雨上了另一辆马车。依旧在陈堂主那里接了任务,夺命和他们却不是同一项任务。夺命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要走了。临别,兰儿叫住他云:“小心点儿,凤麟阁的人在破坏我们的任务。” 夺命含笑点头走了。 李暮青却没有忙着动身,而是在堂口住下了。次日破晓,李暮青从外面回来,蓑衣上全是血珠。李暮青脱了下来,命人拿去销毁。自己又换了件新的,出去了。 至午后方回,沈兰穿了身靛蓝色墨竹长衫,男人般扎了马尾。耳上没有饰品。见李暮青回来,递了杯热茶过去。李暮青摘了斗笠,解了蓑衣交给属下,方接了茶吃。沈兰不想知道那些血淋淋的事情。只淡淡云:“今天我们动身么?”李暮青曰:“不忙。” 沈兰坐在一边品着茶不再说话了。李暮青吃着茶,想着事情。兰儿也不去打扰他,取了块帕子,静静地替他擦着护手双钩。李暮青放下茶杯,过来云:“你今天话少了许多。”兰儿手里没停,头也没抬曰:“该我知道的,你会告诉我。不与我相关的,我不想知道那些血淋淋的事情。”李暮青没有说别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淡淡曰:“会下棋吗?”兰儿道:“会一点儿。”李暮青云:“陪我对一局吧!”兰儿将双钩放好了,去客房取了棋盒、棋盘来。 局终,兰儿竟比李暮青多出三子。李暮青曰:“看不出你竟是个高手!”兰儿笑曰:“论棋局对弈,姐姐可是胜过我好多呢!不过也好些年没见了。”李暮青云:“是靖王妃周氏?”兰儿点头。李暮青的脸上浮出些许乌云。 许久,问云:“你跟她很要好吗?”兰儿点头。甜甜的回想着洛阳城外和姐姐相处的日子。她并不晓得当初的靖王妃,此时已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李暮青叹了声,云:“你觉得靖王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兰儿曰:“相貌英俊、文武兼备、讲义气的兄长。像你。”李暮青很阴沉云:“我不想做你的兄长。”兰儿却笑云:“那你也赖不掉,师傅已经认了我。而且你我不只是师兄妹,你还是我的半个师傅呢!”李暮青懒得与她斗嘴,转了话题曰:“腊月十六是我爹六十整寿,我已经三年没为他老人家贺寿了,所以会在洛阳呆一些日子,你去么?”兰儿曰:“去啊!伯父的寿辰,理当相贺。若没记错,伯母的寿辰该是正月十九吧?”李暮青颇为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兰儿陷入了深深地哀思,曰:“正月十九是我娘的祭日。”泪水也打湿了双眸。李暮青看着她凄凉的样子,云:“听说是赵王李若松。”逸然微微点头,李暮青长出了口气曰:“别难过了,你不也报了仇了么?”逸然云:“可是,我却一次也没有在她老人家的日子里给她磕过头,焚过香。”李暮青云:“明年,我陪你去。”兰儿却摇头曰:“不去了。我也做了杀手,还有什么脸去见自己的先人?” 李暮青却浅浅一笑曰:“不是的,你虽然也在鬼谷学了东西,也住在鬼谷,也替鬼谷出任务,但你并没有杀手印,不是鬼谷杀手。”兰儿淡淡曰:“那又如何?”李暮青云:“你我只是师父的徒弟,并非杀人工具。出任务,不过是帮师傅做一些事情。回报师恩而已。”兰儿盯着他,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否则,夺命就不会有上次的任务了。李暮青看着她的神色,凝眉曰:“你不信我?” 兰儿微微一笑曰:“不是。只是想到了红鲤,她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会和夺命哥哥成亲么?女人一辈子也只为一个名节活着,若她这一生只这么不清不楚的和夺命在一起,那她又算什么呢?”李暮青有些不悦转身走了。 这日,天气不错。官道上来了一辆马车,经过一片树林。树上跳下几名红衣女子,每人头上一支银凤钗,个个手持利刃冲向了马车…… 马车里,穿出一人,瘦高身材,一身黑锦如意纹箭袖,头上勒着嵌宝金丝发带,面上带着金银相间的面具。当然是李暮青了。 缠斗正酣,从马车后绕过一名女子。此女子,虽也是凤钗、红衣,在凤钗上却有着三凤尾;而与李暮青缠斗的却只是银打的凤头钗。看来这姑娘是高她们一阶的。却见她绕过马车前,掀帘就是一剑。马车上的人从容的躲开了攻击,却含笑曰:“姑娘找我么?” 那姑娘定睛细看,这车上坐的并不是她要找的人,却是一个很阳光的俊朗青年。那姑娘见了吃了一惊失口道:“夺命……”接着她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哨,展轻功飞快的逃了。而她带来的那些手下却没能回应她的哨声跟着离开。一个个悄无声息的倒下了。 襄州,那名红衣女子,来到一处庄院。进入内堂,有人接应曰:“大当家的在里面等你呢!”红衣姑娘入内院进了一处阁楼。里面坐的所谓的大当家的却不是个女人,血红的束发巾,上面嵌着美玉。坠角上绣着金丝彩凤、火云纹。由字形脸膛,川流眉,单眼皮,瘦长坚挺的鼻梁,暗红色厚厚的双唇。看上去并不难看,可是也不知道是哪里叫人看了不太舒服。 红衣姑娘向他抱拳曰:“属下贺灵珠见过阁主。”那位阁主淡淡的嗯了一声。贺灵珠道:“属下未能完成任务。”红衣阁主似乎有些意外,侧目凝视着这个叫贺灵珠的女人。灵珠继续云:“赤羽凤没在车内,鬼谷堂口也没见到她,倒是林烁在堂口坐镇;所以……也没能挑了他们的分堂。属下有些怀疑——真的有这么个人吗?” 红衣阁主听了这样的回报却没有动气:“确有其人。而且有兄弟在寿州城外见过她,听说是一个冷艳的女人,小小年纪就做了鬼谷的嵌宝尊者,专攻机房。她布的机关除了她能控制,无人能从她的机关阵里逃出来。” 贺灵珠颇为吃惊曰:“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把她擒来,收为己用?” 红衣阁主摇了摇头道:“鬼谷杀手没有记忆,不通人性,我们永远收不过来。只好毁了她。”贺灵珠惋惜的摇了摇头曰:“那么她一定是一个颇有心计的人。”红衣阁主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曰:“一定要找到她消灭她!” “是。”贺灵珠应声,出去了。 赤羽凤吗?此时的沈兰就在襄州的一家小店里坐着,吃着点心,品着香茶,悠闲地看着楼下,街上的来来往往。身边多了一个人,灰色的长衫,一道长长的刀疤;那就是刚出功精房的轩辕劭佶。他二人初涉江湖又都是寻常打扮,有谁会在意他们是干什么的? 或许是太顺畅了,不免生出了些小麻烦。楼里来了一对卖唱的孪生姐妹。长的吗?还算可以,姐俩都穿着粗布衣裙,各戴了一支银打的凤头钗。姐姐穿着藏蓝色,妹妹穿的莲青色。正挨着桌的讨赏,眼睛却溜着楼里的女客。 轩辕劭佶向沈兰靠了靠想要说什么;兰儿端起了茶杯缓缓地吹了吹,示意别动。二人继续悠闲地品着茶,吃着点心。 姐俩走过来了。兰儿微微含笑云:“哥,我身上没带碎银子,她们也怪不容易的,赏她们几个吧!”轩辕劭佶从怀里摸出两块碎银子放在了桌上。莲青色衣服的姑娘伸手来取,云:“谢谢姑娘,谢谢公子。” 兰儿却抓住了她的手戏曰:“唉——姑娘长得不错,嫁给我哥哥做媳妇儿呗?”莲青色衣裙的姑娘微微带着笑,却低低的声音道:“别找事儿。”袖中寒光一闪,应该是匕首。兰儿忙佯装惊怕,连声曰:“不敢,不敢。”姐俩拿了银子,走向了别的桌子。 这时,有位姑娘走进来,一身侠客打扮,手中一柄长剑,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火红的箭袖,头上也插着一支玉凤钗。走向了一个雅间,边走,便云:“一壶上好的铁观音,两盘点心。”小二应着声儿,去办了。 那姐俩便奔着她去了。口中云:“姑娘是赤羽凤吗?” 红衣姑娘似乎没听明白曰:“什么?”姐俩抽出匕首冲了上去。她们的打斗波及了其他的位置。会功夫的要么被打了出去,要么加入了战斗。茶楼里的人们大多躲了出去,兰儿和轩辕劭佶也随着人群出来了。 街角里,几个小孩儿在玩摸人儿。兰儿就坐在那里看他们玩。轩辕劭佶不理解云:“姑娘为什么出来?”兰儿曰:“她们是一伙儿的。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看看谁更有可能是她们要找的人。我们在别人的地盘上,不怕事,也别生事。与我们无关的,别理它。等少主人才是要紧的。” 轩辕劭佶应声“是。”,请示曰:“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兰儿云:“去城外租一个小院种地织锦。”“啊!”虽然不解,轩辕劭佶还是要照办的。他走了几步,发觉兰儿坐着没动,回头曰:“姑娘不一起去吗?” 兰儿云:“少主人不日即到,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会。办妥了还来这里找我。”轩辕劭佶应声走了。 兰儿看着孩子们玩了一会儿,站起来走进了茶楼对面的一家银楼。边看首饰,边等着李暮青。等了许久了,没等来李暮青,却等来了徐峰、苏俊两个。他们也进了那家茶楼。不消一盏茶的时间,那伙人被丢了下来。那三个女人爬起来逃了。 海音和静轩也坐在靠窗户的桌边边品茶,边小歇着。无意间,海音看到了对面银楼里挑首饰的沈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眼就认出了东方晓。急忙忙跑下了茶楼,去了对面,可是却没有再看到他想见的人。 苏俊并没有看到沈兰,却也跟了下来。看着海音沮丧的神情问曰:“怎么了?”海音很低落云:“刚刚看到逸然了。”苏俊神情异常紧张道:“是兰儿,兰儿。” 海音没工夫和他掰扯这些,顺着他的话道:“对。是兰儿!可是现在不见了。”苏俊叹了一声,陪着他去了银楼询问,果然有一位这样的姑娘来过。二人出了银楼却询问不到了兰儿的踪迹。他们继续查问着走了。 他们走后不久,角落里转出了沈兰。望着他们的影子,兰儿独自兴叹。身后夺命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不见他们?”兰儿曰:“他们不会同意我再回到谷里,而我却不能丢下红鲤。也许,这都是命吧!”夺命凝眸曰:“红鲤……对你那么重要?”兰儿浅浅一笑曰:“和你一样重要。”夺命的眉皱的更紧了:“那少主呢?”兰儿缓缓云:“他?有时感觉很难接近;有时像个哥哥,教我东西、关心我;有时又觉得很难琢磨,很可怕。” 夺命不再言语了。看着她思云:或许那只是因为他触及了你那道伤,被隔离了。 大约半个时辰,轩辕劭佶回来了。说是租下了三间茅屋的小院儿,带他们一起去了。 在城外官道旁的一个小村子里。老幼相携,鸡犬相闻。屋外还有几株菊花,远远地能看到一条小河,景色还不错。 沈兰绕过篱墙,屋后是一排排小树。她转了一圈回来。李暮青、夺命、轩辕劭佶已经在屋里了。李暮青淡淡道:“我住左手屋,夺命和轩辕劭佶住右手屋;你住中间,有什么事,出个声儿,我们都听得见。”兰儿却云:“你们三个一人一间,凤麟阁的人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找来。我不想拖累你们任何一个。” 李暮青没有反对,似乎也认同她的说法。夺命道:“那你住哪里?”兰儿笑了笑没有回答。却云:“今晚伙食怎么办?”轩辕劭佶道:“厨下有米、粮、油、盐等菜蔬。”兰儿戏云:“可是,我不会做饭啊!” 夺命啼笑皆非“啊?”了一声。轩辕劭佶瞪着眼睛,抿了抿嘴,没说什么。李暮青哼也没哼去了厨下。不一会儿,端了几素碗面进来。 兰儿看着素面,心下对李暮青另眼相瞧:他也是豪门富贵,娇生惯养的,怎么就会做饭了?李暮青给每人分了一碗,自个儿也端了一碗。夺命两个已经开动了。李暮青看着发呆的沈兰曰:“怎么?你只要看的就能饱?”兰儿收了神色,端起来尝了一口,居然还不错。不禁云:“师兄在哪儿学的这一手?”李暮青却没有回答。等吃完了最后一口,擦了嘴,方云:“在府里跟厨娘学的。” 吃了饭,沈兰去厨下洗了碗,在柴堆边坐着。李暮青却抱了一捆干草进来,挨着墙根匀匀的铺开,又去屋里抱了一床被子曰:“夜凉了,盖严些。晚上别点灯。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兰儿点了点头。 李暮青看了眼沈兰,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 一夜安定,清晨起来,兰儿的发间却多了一支墨玉凤钗,还是那只跟了她多年的凤钗。而她却不知道。 李暮青等人起来,厨下没了沈兰,却多了一桌小菜还有几样点心。夺命云:“兰姑娘呢?”李暮青微微摇头,却不是很着急。他只盯着桌上的饭菜,思索着事情的由来。 身后有人云:“怎么不满意吗?”众人回收——是沈兰。 夺命不太相信,云:“你做的?”兰儿很调皮地点了点头,曰:“试试感觉啊!”众人坐下来。夺命尝了口云:“不会是买来的吧?”兰儿道:“锅还没洗呢,要不要你去收拾啊?”夺命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吃饭。 李暮青一声不吭,用过饭后,无意间抬头,看到了兰儿发间的凤钗,冷冷曰:“你见过徐峰了?” 兰儿大惑“啊?”了一声,云:“没有啊!”李暮青凝眸相视,脸色难看的很。兰儿见他那吓人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发髻,下意识的摸了一下,摸下了那支凤钗,失语曰:“海音?他来过了!”李暮青无语站起来走了。轩辕劭佶自然是闲事不理,跟着李暮青走了。 夺命凑了上来:“你是说徐峰来过了,而你却不知道?”兰儿颔首。夺命觉得后脖根发凉,自语:“也就是说他要动手,我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了。”兰儿瞟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二人一同来到李暮青屋中,李暮青和轩辕劭佶已经不知去向了。桌上放着一张字条。 兰儿拿起来看时,见上面曰:字喻夺命,尔今后,长随兰儿身侧,不得令之丝毫损伤。沈兰将字条给了夺命。夺命看罢将子条焚毁云:“这下,我算卖给你了。”兰儿不解“嗯?”了一声。 夺命道:“是主人的字,他把我给了你。”夺命的表情看上去并不难过,还有些开心。兰儿将信将疑:“真的?”夺命微微一笑,曰:“属下见过主人!”说着他还真的见了礼。 兰儿仍不敢相信:这个跟了鬼谷主人十余年的贴身使者,会这么轻易地就给了人?他太爱开玩笑了,会不会也只是他设的一个局,只是个玩笑?想到此兰儿笑着云:“懒得理你。”说完笑着走了。 待她梳洗了回来,夺命仍在那儿鞠着礼。始信之曰:“你玩真的啊!”夺命苦笑曰:“这玩笑,谁敢开?”兰儿忙端端正正受了他的礼,搀住道:“妹妹以为,你有开玩笑呢,叫你受苦了。” 夺命又好气又好笑云:“你不是见了主人的字条了,还不信?” 兰儿不好意思云:“我以为师傅还像上次一样,是给你个任务,借我几天呢!” 夺命叹了声,拍着肩膀,活动着双臂,仍取笑曰:“这威立的……” 兰儿笑了笑,正色曰:“是不是今后你的地位,就不及追魂了?” 夺命也不再玩笑了,云:“那倒不是,只是以后我的生死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了。和盛思云的情形一样。我的任务也由你指令。这其实是件好事,在你这位新主人面前,我至少可以随意些。我的任务也应该不像先前那么难了。” 兰儿闻言曰:“哦——这么说……”兰儿诡异的笑着。夺命看着兰儿的表情,却皱了眉,他似乎猜错了。 连着几天,李暮青都没有回来,轩辕劭佶也不知踪影可能去完成他们的任务了吧!沈兰主仆闲得无聊,真的过起了柴米油盐的普通人生活。 这个时候再去河边洗衣,已经有点冷了。兰儿在院子里洗着衣服,夺命在不远处的河边给她提着水。 一伙不速之客闯进了院子。为首的正是那位凤麟阁的红衣阁主,身后跟着十余名凤麟杀手找来了。看着他们的装束,兰儿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抬手抿了抿秀发,向远处正欲冲过来的夺命发出了指令。夺命不再妄动了,静静地关注着院中的发展。就在拢发的同时她摘下了她的墨玉凤。 红衣男子看着沈兰,心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就像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红衣男子上下打量着这位穿着普通的美丽姑娘。一扬手身后的几名杀手同时闯进了各个屋子查看。 稍倾,回来报曰:“屋里无人。”兰儿在随身的帕子上擦了擦手,站了起来,问曰:“各位客人,不知在寒舍寻找些什么?”红衣阁主审视着兰儿,曰:“敢问姑娘姓名、原籍。”兰儿云:“沈兰,江西,临江府人士。” 那阁主闻言皱了皱眉,有些怀疑手下的探子。继续道:“这屋子是你一个人租下的吗?”兰儿摇了摇头云:“我哥哥租的。” 鬼谷的人没有记忆,没有感情会,存在哥哥这个概念吗?阁主更疑惑了:“那你哥哥呢?” “进城找活干了。”兰儿从容地回答,她几乎无懈可击。 “等等。你叫沈兰?”红衣阁主似乎想起了什么?“是。”兰儿很肯定的回答。红衣阁主云:“认得苏俊?”“是。”一个简单的回答。红衣阁主冷冷一笑曰:“那,就对不住了。”说着向手下示意诛杀。原来,他忽的想起了当年苏俊拒绝他父王的那次提亲,就是为了一个叫沈兰的女人。 贺灵珠拔出了长剑直刺过去。夺命已悄悄地靠向他们靠近了。眼见贺灵珠向沈兰下手刚要冲过去;却有一个女人挡下了贺灵珠的剑,是红鲤。原来不知何时林烁带着欧阳红鲤来了。 看身手,欧阳红鲤似乎不及贺灵珠。夺命跳进了院子帮忙。见情形,凤麟阁的人都上了手。夺命招呼贺灵珠,已然占了上风,他太爱玩儿了,并没有立时结果贺灵珠。红鲤和其他几个杀手对战,她只是凭着身体对兵器的记忆和临机应变能力,自然屈居下风。林烁也插手了。眼见得十余女杀手只剩下了两、三个。 那阁主把剑直取沈兰要害。夺命急了忙撇了贺灵珠去救兰儿。方磕开红衣阁主一剑,贺灵珠的剑就到了。就在那一刻,红鲤横在了中间,长剑贯胸正中心室。红鲤深情的望着夺命,“走了”。 夺命震怒,他开始悔恨自己的贪玩。他想把贺灵珠剁碎了。此时的林烁已经了结了那剩下的几名红衣杀手,接手了凤麟阁阁主。可是,他太强了,林烁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夺命却向着贺灵珠微笑着:“姑娘,你杀了我的娘子哦!”贺灵珠仍在招架着夺命的招数,身上已吃了好几刀。看来,夺命真的要下手了,脸上的笑意也亲切浓厚了起来,云:“我是不是该替她报仇啊!”“仇”字出口,贺灵珠的人头已飞了出去。 沈兰跑过去,抱起了红鲤的尸身。心痛的闭上了眼睛。这次她却没有哭。夺命敛了笑容去帮林烁,那阁主渐渐不敌,抽身走了。 沈兰、夺命、林烁就在不远处葬了红鲤。夺命只在红鲤的坟头坐了一会儿,默默地走了。 ------------ 第三十六回 解破玄奥 晚间,兰儿和林烁对坐,曰:“大师兄怎么来了?”林烁淡淡曰:“谷主把夺命给了你,叫我送红鲤过来照顾,并特许了他们成亲。不想,红鲤却先死了。”他说起来是那么平静。夺命回来了,平静地似乎红鲤的死与他毫无关联。兰儿第一次感到了舍心丹的可怕。用过的人是那么的冷酷。兰儿郁闷的出了屋子。 她绕过了屋子,走在林间。忽然,两个青年从树上跳了下来。沈兰驻足静立,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那么柔和,那么温馨:“你……还好么?”逸然缓缓转身,是海音。是她魂牵梦萦、心心念念的徐海音,逸然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微微的笑意,双眸中含着泪花,一句话也没有。海音也笑着,笑得那么生疏,同样一句话也没有。 逸然从袖中取出了那支墨玉凤钗缓缓的地了过去。云:“这是你们家家传的,还是收回去吧!”海音接过玉钗笑曰:“它是给徐门媳妇的。”说着还替兰儿戴上了。逸然伸手要取下来,却被海音阻止。逸然望着他道:“可是,我已是人妇,又在替鬼谷做事,实在配不上你。” 海音笑云:“忘了,你是沈兰,待字闺中了?至于替鬼谷做事,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离开啊!” 逸然叹了口气,低下了头曰:“我不愿意。”她转身要走。 却被苏静轩横鞭拦住。冷冷道:“你——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兰儿淡淡云:“没有。”苏俊道:“那为什么不能回头?如果,你一定要做杀手,我情愿你死在我的手上!” 兰儿微微一笑云:“你觉得我会选择什么?”苏静轩皱了皱眉。东方晓深深地叹了一声,继续走着。苏俊一咬牙挥鞭砸向了沈兰的后脑海。海音慌忙替她挡住,曰:“为什么?”苏俊道:“你不明白?她铁了心要做杀手,会有多少人遭劫?会被多少人追杀。与其让别人下手,我情愿她死在我的手上。然后,我陪她上路。”海音横剑道:“有我在,谁也不许对她下手。”苏俊冷颜相对曰:“你怎么还不明白?他们洗了所有人的记忆,为什么单单留下了她的记忆?兰儿留着记忆就等于留着你的心,她做杀手,跳不脱你也是鬼谷的棋子!”这句话深深的刺进了逸然的心里。 她站住了,她这一生都只为了海音活着,怎么可以让他扯进这样的深渊?木木的转回身,对着苏俊拜了下去,感激云:“谢公子指点迷津。”苏俊见她幡然醒悟收了鞭,脸上浮出了一丝欣慰,伸手扶起了她。 兰儿走向了海音深情曰:“你真的可以不计较?”海音回以微微一笑。兰儿含泪云:“好。只要你不嫌弃,我沈兰今生就认定了你。”徐海音终于等到了这句话,扑上去将逸然抱在了怀里。二人陶醉的抱在了一起。 苏俊的心,也伤到了极点。仰天而望,默默无言,他终于还是将心上人拱手送了好友。 蓦地,一道寒光逼来。海音搂着逸然躲了出去。将兰儿交给了苏俊,待他们定睛寻源,却是李慕清。他火冒三丈。咬牙切齿,恨不能活剥了徐海音。海音却淡淡地,二人斗在一处。这是一场男人间的较量 。苏俊没有参与,也扯住兰儿不叫她介入。 终于,李暮青仍不是海音的对手,左手的钩被挑了。海音顺势刺了过去。沈兰怎忍心看着照顾了自己多年,教授了自己那么多的事实上的师傅死在自己面前?她挣脱了苏军的手,扑上去扯住了海音的衣袖云:“放过他吧?他毕竟是我的导师,没有他我也就吃下了舍心丹,忘记了一切;没有他,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双手沾满鲜血,成了杀手……”海音见她言之有理,收了剑,放了他。 李暮青过去拾起了梅花钩,冷冷地看着徐峰,转头向兰儿柔柔道:“你自己当心。有事找我们的堂口传句话。”这声音那么美,那么动听,饱含了无尽的关切和不舍。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说话,或许真的是爱到了极点吧!没有人知道他的不舍与难过。或许这也是一个杀手的无奈。 天亮了,沈兰、海音、静轩回到了屋里,我里只有夺命和一个包袱。夺命过来见礼云:“主人,暮青少主带着林烁、轩辕劭佶走了。这是他留下的丹药和银票。”兰儿微微点头,叫他收了,一起过来坐。与他介绍了徐峰和苏俊。 苏俊很奇怪曰:“你怎么成了主人了?” 兰儿淡淡道:“我是机房的嵌宝尊者,位阶等同于少主人。夺命是师傅送我的贴身护卫。”海音有点不明白,目不转睛的看着兰儿。 苏俊却吃了一惊云:“哟——你在鬼谷的身份不低啊!这么短时间,怎么混的?”兰儿浅浅一笑没有解释。夺命却是不与他相干,并不多言。苏俊看着他道:“笑面阎罗——夺命,说起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怎么就肯听一个姑娘的话了?” 夺命淡淡道:“主人是凭真本事上去的。在鬼谷,除了老主人、暮青少谷主,无人敢不敬。” 苏俊和徐峰都吃了一惊。海音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静轩却单刀直入曰:“兰儿方才说的师傅是谁?难道说你也身怀高深武艺?” 兰儿笑云:“我师父是鬼谷谷主,人称鬼面银松。我没有进过功房,对武艺一窍不通。” 苏俊却皱眉道:“这么说你是专攻奇门遁甲销芯埋伏的?”兰儿缓缓点头。苏俊不禁追问:“那么寿州……” 兰儿点头云:“是。是我设置的。”苏俊道:“那不是……?”兰儿点头曰:“赤羽凤是师傅出谷前替我取得名号。”徐、苏二人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海音道:“是……鬼面银松教你的?” 兰儿摇了摇头云:“你知道为什么师兄号称杀手之王么?”海音摇头,兰儿继续道:“因为他不只功夫了得;奇门遁甲设防布阵、制药解毒,无所不能。我是他亲手教导的,所以事实上他才是我的师傅。”“哦”海音缓缓点头。 苏俊却来了兴趣,云:“别说那个了。我对机关也有些研究,可是进了你的阵,总觉得那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八卦阵。虽然到了总室外,却一直没敢进去。” 兰儿笑云:“所幸你没进去。不然,我敢保证现在没个囫囵的你能坐在这儿。” 苏俊带着古怪的笑意看着她。兰儿知道他不信,继续道:“那里面有两个总机关室,同时也是两个销芯室。我叫他离心转。在大阵的下面另有滚动的巨石交替启动。如果不能同时关闭,另一个机关室就会启动,控制室就会变成销芯室,所有的机关将会反向运行,机关室里的人,会死无全尸。” 苏俊往前凑了凑云:“有意思,要怎么样才能关闭所有的机关呢?”兰儿云:“两个机关室的下方都有反弹板,能将巨石弹回室外,室外地下是一个巨型翘翘板,会随着巨石的滚动而起落。这样两个机关室就可以安时辰轮换运作了。若不能明白其中缘故,纵使两个机关室同时关闭,一刻以后也会自动运行。而从机关室到阵外,做快也要二刻左右。所以,进入机关室的人依旧不能活着走出来。” 苏静轩看着兰儿有点后怕,失言道:“好家伙。这是专为懂机关的人设计的!” 海音听着感觉就和迷魂阵似得,犯糊涂道:“那,上次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兰儿笑曰:“这个却不能说,那是我们必须遵守的规矩,除了主家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说到了规矩,苏俊想到了一件事情,急切切道:“通常这样的机关落成,都会杀了工匠,你……” 兰儿摇了摇头云:“我没有沾过血,只是喂其中的几名要紧的工匠吃了舍心丹,全部送他们回家了。”徐、苏二人这才宽了心。 海音云:“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苏俊笑曰:“听兰儿的。”兰儿却向夺命道:“你没有姓,不如跟我姓吧!我自小孤独,让海音和静轩见证,我们八拜为交,同姓沈,兄妹同行,如何?” 夺命道:“属下听主人的。”兰儿笑曰:“是兰儿,没有主人了。”夺命也笑了。由徐、苏二人做正,他二人果然结为了异性兄妹。 磕完头起来。兰儿云:“海音、静轩,你们都比我大,我就称你们做哥哥了。”苏俊含笑点头。兰儿很郑重道:“东方氏逸然贵为皇后,已经葬在了东都城郊。妹妹之后就只能是兰儿了。也希望你们忘了东方晓,结交沈兰。”苏俊、夺命微微颔首。 兰儿看着徐峰曰:“你呢?”海音道:“我希望你还能唤我海音。我呢,就唤你做兰儿,行么?”兰儿笑曰:“随你啦。” ------------ 第三十七回 咫尺天涯 洛阳城,依旧是那么繁华,沈兰终于又回来了。或许是鬼谷呆的久了也习惯了那种紧身利落的银色长袍箭袖。身边仍跟着笑面阎罗夺命,二人正坐在一家酒楼用餐赏景。 忽然,楼下有主仆二人被一伙红衣凤钗女子追杀。那主子是位方圆脸,不甚白净的贵公子。仆人还是那样四十开外,面上无须的老样子。他已经受了伤眼见得性命交关。沈兰微微皱眉,她自然认得那是微服的圣上和聂群,兰儿叹了一声,向夺命使了个眼色。夺命从楼上跃了下去。 顷刻间,胜负扭转。红衣杀手一个没留。李漼向夺命抱拳曰:“在下文仲隐,多谢义士救命之恩。”夺命也抱了抱拳曰:“公子不必谢我,在下亦是奉主人之名援手。”李漼笑云:“不知贵主人现在何处?”夺命指了指楼上。 李漼顺着手望去,见楼上一位戴斗笠,斗笠下垂着白纱,身穿银袍的姑娘坐在那里。他将聂群安置在了楼下,随着夺命上楼了。李漼向沈兰抱拳曰:“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沈兰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 这时,有一名黑色短打衣衫的中年男人向兰儿行礼云:“属下见过兰姑娘。”兰儿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那人继续回禀:“少主人昨日午后已回府,说晚上会找姑娘议事。”兰儿又点了点头,站起来走了,夺命忙付了帐追着下了楼。 在楼下,兰儿看到了重伤的聂群,他的左臂,右腿各中了一剑。沈兰从怀中出处了一瓶药,交给了他,带着夺命走了。李漼第一次见这么傲慢的姑娘,在酒楼门口一直目送兰儿到看不到沈兰背影了,方道:“这个兰姑娘好像很不寻常。”聂群应了声是。李漼看到聂群手上的药瓶曰:“你认得她?”聂群回云:“奴才不认得。”李漼这才和聂群回了 宫。 在拐角,夺命笑曰:“主人好大的派头!”沈兰看着他们没跟来,盯着夺命很不高兴道:“你看我笑话儿呢?”夺命不解静待下文。 兰儿没好气道:“那是皇上,你给我带上来,我敢说话吗?” 夺命闻言怔了,许久笑曰:“不会吧?” 兰儿曰:“皇上微服,通常都会自称文仲隐,那受伤的是内廷大总管聂群。我虽然个头、长相有所变化,声音却没有变过,我敢开口呢?” 夺命忙笑着赔礼云:“我真不知道,属下错了。”兰儿云:“没有怪你了。陪我去趟靖王府吧!”夺命点头。 在靖王府外,府外没有了守门人。兰儿上前叩门。开门的是总管李善仁。兰儿抱拳云:“管家大人。民女求见靖王妃,烦劳通禀。”李管家叹了一声,老泪盈眶,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了心头。兰儿急切切追问:“姐……王妃安好否?”李管家落泪云:“三年前东方皇后遭难;王爷下了大狱;小郡主染了疾病,不治夭亡了。王妃娘娘三日不出房门,终于……离家出走了。”逸然至此方知,靖王府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不顾一切道:“姐夫呢?”“啊——”李管家吃了一惊。逸然忙改口曰:“王爷呢?”李管家云:“王爷被削职为民,去找王妃,已经两年不曾回来了。” 东方晓闻言,只觉得胸中一阵胀痛,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不知人事了。 晚间,苏府院内,依旧是当年沈兰住过的屋子里。兰儿缓缓醒来。苏俊、苏婉、徐峰皆在。海音关切道:“你终于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兰儿摇了摇头。 苏婉关切地凑了过来,道:“发生什么了?怎么会病得这么突然?”兰儿噙泪低头,并没有回答。苏俊看她面有难色,解围曰:“她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静芬笑曰:“是哦。看我,说话又冒失了。” 苏俊叹了一声,拉着妹妹走出了厢房。静芬不高兴道:“哥——你找了她三年才找回兰儿,怎么叫徐将军留下,你却跑出来了?” 静轩有些不自在,长长地叹了一声云:“兰儿选择的是他。” 静芬扬眉不平道:“为什么?论长相你不比徐海音差;论武艺,你也不输与他;论年龄你不他更合适,兰儿凭什么不选你?” 苏静轩拍了拍妹妹肩头曰:“爱情——是没理由的!”静芬看着哥哥的沮丧气愤云:“他们徐府塌了吗?他家的儿媳,为什么养在我们家?”苏俊有些吃惊的看着她,道:“静芬,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刻薄了?” 苏婉嘟着嘴道:“我就是看不惯,沈兰看徐将军的样子,她该是哥哥的。” 苏俊长长地吁了口气,缓缓云:“小丫头,说什么呢?海音就是比你哥强,兰儿才会选择了他。”苏婉生气的跺了跺脚走了。 但留下苏静轩,遥遥地望着兰儿的窗户。那种痛是不可言喻的。许久,许久,冷风吹来,吹进了他的心里;吹凉了他的梦。他终于转身回房了。 房里,兰儿含泪望着海音。海音拉住她的玉手,那手掌上也有了老茧,不似从前那么柔软了,海音心疼地翻过了她的手掌看着,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一个柔弱的女孩儿是如何熬成了赤羽凤的? 兰儿却云:“姐姐丢了;姐姐的孩子死了……都是应为我!因为我的自私,如果……如果我平冤之后,就回宫,就不会……” “就不会有我们今天的相聚了。”海音平静的讲话插了进去。他继续道:“谁也没有预知未来的本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怎么样。如果我当初没有陪你去寿州,就不会惹上东方晨露;如果,我不顾一切的带你走了,就不会是今天的局面。可是这些如果,都是不存在的,难道,你也会记恨我?靖王夫妻……已经是这样儿了,你还要世间再多一个遗憾吗?” 兰儿哭了,伏在海音的膝头失声痛哭。海音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柔柔道:“哭吧!把所有的痛都哭出来。” 门外,李暮青来了,夺命就在身侧,李暮青静静的看着,一句话也没有,那脸色就可想而知了。夺命悄悄地离开了,等在李暮青的视线外。这个时候他可不想招惹这个杀人魔王。 海音走了,兰儿睡了,眼角挂着泪痕。李暮青掏出了帕子替她擦了擦。兰儿立时睁开了眼,看来她很警觉。李暮青替她诊了脉:还好。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李暮青松开了沈兰的手腕。淡淡道:“发生了什么?”兰儿坐起来,很难过云:“姐姐丢了。”李暮青很平静曰:“知道了。”他转身走了,不置可否,没留下一个字的关切。 兰儿披了衣服,独自来到园中。夜已深了,兰儿望着寒冷的月亮独自伤神。 身后,夺命取药回来,云:“这是少谷主让我带回来的。他已经发令各堂口,不惜一切代价,查询靖王妃的下落。” 兰儿闻言,看着夺命,心中深深地感激着那位二师兄。可是,李暮青的心思她知道。然而,那里已经住进了徐海音。自己也只好辜负了这冰山下的火种。想着,不觉长叹一声。 夺命云:“才病了一场,别然他太担心了!”兰儿掩了掩衣服站了起来。夺命伸手相扶。二人走向兰儿住的厢房。 苏婉迎面拦住,斥云:“我以为你是个好姑娘,不想如此水……”她的还没说完,便被夺命掐住了脖子。兰儿忙喝声:“住手。”夺命这才放了她,狠狠道:“说话注意点儿。”苏婉都吓哭了,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是人是鬼。兰儿走过去看了看苏婉没事,让夺命陪她送了静芬回房。烛光下苏婉香颈上多了一个手印。 兰儿云:“早点睡吧!”苏婉白了她一眼,却不敢再有不敬之言。 出了苏婉的房间,兰儿缓缓云:“哥,我们我们住在人家家里,伤了人家总是不好。”夺命微微一笑:“我只是吓吓她,如果真的动手,你以为可以赶得及?” 兰儿摇了摇了头云:“就贪玩儿!” 夺命闻言却瞟了一眼兰儿,很严肃曰:“贪玩儿……我是不是该改改了?”他的神色中有着一缕哀伤。 兰儿猜想他一定想到了什么伤心事。轻轻地、淡淡地、语重心长的说了句“别改了,其实挺好的。”夺命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满腹心事地扶着兰儿走了。 皇宫里,李漼在绫绮殿,这里再没有住过别人。秋痕在照顾这太子。玉凤在替儇儿做着披风。皇上淡淡曰:“你回吧!今晚,朕歇在这儿。”玉凤放下针线行了一礼,退出去了。由景福、蕊珠陪着回了含象殿。 李漼摸着熟睡的太子。太子长得有几分像逸然,但更多的是像李漼。他一声长长的叹息,低低自语:“唉!三年了,你母后真的还活着吗?为什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红鲤也走了那么久了,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逸然啊——你到底在哪儿?”原来,痴情的他一刻也没忘记过东方晓。 殿外一声轻轻地长叹。皇上喝了声:“谁?”殿外冲进来一帮侍卫。在绫绮殿外找了个遍,也没有见到半个人影。皇上忽然看到了桌上的冰蝶,知道是海音回来了。他让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皇上站在殿门首,轻轻道:“你回来了?”海音从屋顶上跃了下来。皇上看也没看海音只淡淡曰:“有她的消息么?”海音为难了,他还没有学会欺君;说出兰儿,他还真没有勇气再面对一次失去。 皇上以为他依旧没有东方晓的音讯,叹了声道:“慢慢来吧!哦,对了。今天朕被一伙红衣女子追杀。你可知道有什么人与此相关吗?”海音道:“有什么特征么?”皇上想了想云:“岁数不大,都穿红衣,……在发间都插着银铸的凤头钗。” 海音低头回曰:“是凤麟阁的。她们以杀人为业,一般都是雇佣的。”皇上沉沉地出了口气云:“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行业?海音,查凤麟阁在哪儿。尚方剑在你那儿,调兵剿了它。”海音拱手云:“遵旨。” 皇上又云:“今天,有人救了朕,穿银色衣衫,看不出年龄、长相,只听人称其兰姑娘。像是有些身份的江湖人。也给朕查一下,不过别惊动她。” 海音吃了一惊“啊——”。皇上闻声回头,看着海音云:“你认识她?”海音自知失态,然事已至此,只好曰:“她……” 皇上在等着他的回答:“她怎么样?”海音道:“她也是……杀手。”皇上吃了一惊,回想起:那姑娘的冷傲,她确实像个杀手。凝眉追问:“也是凤麟阁的么?可是,她的服饰和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样;下手也丝毫不留情啊!” 海音回云:“她是鬼谷的,是李暮青的师妹,人称兰姑娘。” 皇上颔首曰:“看在他们救驾有功的份儿上,赦了鬼谷吧!”海音称是。皇上继续道:“有红鲤的信儿吗?”海音道:“死了,也是凤麟阁的人干的。现在葬在山南东道襄州城外。”皇上低着头,沉沉的“哦。”了声,不再言语。 海音却站着没走。皇上问云:“还有事么?”海音云:“皇上能否赐下,靖王夫妻的近况?” 皇上叹了声,叫秋痕取了两张诗笺递了过去。 海音接过观之,见一张字迹娟秀,书云: 思 波上寒烟凝草碧,落英愁煞断肠人。 十年相守手足义,皆随阴魂赴东风。 落款:周氏凌凌痛失贤妹书。皇上叹了声云:“是她姐姐的。逸然出事后不久,就……舍了雨君走了。”海音有看另一张,这字迹笔力浑厚,气势磅礴。他认得,是靖王李珏的字。书云: 思情无异各铭心,别意、流水谁更深? 至今仍悔青锋利,手足怎及相思疼! 下面没有落款。这该是知道李暮青将逸然带走后写的。皇上轻轻地摇了摇头伤感云:“他也够了。女个死了;妻子走了;心爱的女人被他亲手误杀了。其行可诛,其情可悯,罪犹不及,其痛足以。就不追究了。”说完长长地一声叹息,回了殿里。 海音暗暗地将诗背默下来,仍将诗笺送回书案上走了。 腊月十六,李相府门庭若市,张灯结彩。门外来了四个人。首一位,青年英俊,一身靛蓝色长袍,是徐峰。二一位,丁香色团花箭袖,是个美男子,人称玉面神鞭苏俊。三一位,形容姣好,清丽难描,一身银缎箭袖,金丝嵌玉发带,却饰了一对碧色翠玉耳坠子,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是沈兰。三人身后站着一位月白色长袍,面容冷淡的青年,当然他是夺命了。 门首的侍卫自然认得徐、苏二人。却不认得兰儿和夺命按常例问曰:“苏国舅,这二位是……?” 苏俊微笑曰:“这位姑娘是贵府公子的师妹沈兰;这位是沈姑娘的兄长。”那侍卫“哦。”了一声,道:“里面请。” 他们一行刚进门便碰到了盛思云。盛思云见了兰儿忙上前拱手曰:“属下见过兰姑娘。”兰儿颔首。思云恭恭敬敬道:“主人吩咐属下来接姑娘,请姑娘与列位往公子的院落稍歇。”蓝儿“嗯。”了一声。思云前面带路,徐峰、苏俊、兰儿、夺命,跟着。 刚那角门儿,就听身后有人云:“小姐、姑爷请先往小姐的闺房歇息。” 李宰相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小姐?一定是李婉青了,她会改嫁一个什么样儿的人呢?出于好奇,兰儿回眸一瞥。这一眼可是叫她大吃一惊。忙拉着夺命快步过了拐角。叫住思云道:“你现在除掉发带,去请师兄来。记住叫师兄立即命所有鬼谷弟兄除掉有鬼谷标志的东西。请他换了常衫,解了发带来。我有急事。” 盛思云不解,兰儿急切道:“快。一定要赶在相府姑爷前将师兄找来。”思云见情形不敢慢待,依言解下发带去了。 稍倾,李暮青来了问曰:“这么急,出了什么事?”兰儿云:“令姐夫就是凤麟阁的,而且似乎颇具地位。为了不扰乱令尊寿宴。我们必需收起来所有可以代表鬼谷的物饰。”李暮青颔首。将他们带入了他自己的房中。还找来了一身姑娘的衣裙、首饰。 兰儿去换了出来。秋香色白梅对襟小衫,白色长裙及地。发间并没有金簪宝钿。只是斜斜地插支碧色的小娟花,留了燕尾,配上那对翠玉耳坠子。倒也含雅大方。兰儿随口曰:“穿着挺合适,谁的?” 李暮青的脸上飘过一丝异样,没有回答,却云:“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贺我爹?” “当然是令师妹喽!”兰儿俏皮地回答。李暮青没有反对,也没有赞许。向夺命道:“今日较为复杂,你只管护好你的主子。”说着从袖管里取出一条月白色嵌玉发带交给了夺命。云:“换上吧。” 一切停当,李暮青带着他们去见李宰相夫妻。徐、苏二将与宰相自然有一套官样的客套。徐海音带来了一对玉如意;苏俊带来了一只老山参;沈兰向前一步福了一福云:“晚辈沈兰与相爷上寿。”夺命送上了一只锦盒。 宰相李明熹却没有接贺礼。含笑云:“老夫似乎不认识姑娘啊!” 兰儿笑云:“民女与令郎有同门之宜。” 李暮青道:“爹,她就是孩儿与您说过的同门师妹兰儿。”李明熹方微微颔首令人接过了贺礼。那家丁小视兰儿,只道她江湖小卒能有什么稀罕物件,存心给兰儿兄妹难堪,将贺礼当众打开,却是一对翡翠御笔,笔杆上雕了翠柏、苍松;笔锋是取野兔项背上最好的毛锋;有御用的落款。李明熹及在场的宾客大吃一惊,曰:“这是贡品啊!” 兰儿微微一笑云:“这是康庆王所赠,晚辈借花献佛,愿相爷翠柏苍松,福寿安康。” 正在此刻,康庆王到了。众人忙上去见礼。康庆王先于李相寒暄几句,命随从将贺礼奉上。 李明熹曰:“下官这里有样东西,还望千岁鉴定。” 康庆王“哦?”了一声,笑曰:“倒要观赏一翻。”那家丁将御笔呈了上来。康庆王见了,怔怔举目环视来宾。见兰儿向其拱手曰:“兰姑娘,别来无恙。” 兰儿也向康庆王万福云:“千岁安宁。”礼毕。康庆王向李宰相笑曰:“宰相大人好富源啊!居然能交到兰姑娘这样的奇人!” 李宰相笑着,心里却不知道这个兰姑娘的来由。与宾客客套几句,向着康庆王行了一礼,出了客厅。康庆王明白了他的意思,跟了出来。 李相又向康庆王请教云:“那位……兰姑娘到底是何许人物,还请千岁赐教。” 康庆王凝眉曰:“你不知道?” 李明熹云:“微臣实在不知,是犬子请来的。” 康庆王曰:“此女子名沈兰,号赤羽凤,是鬼谷身份极高的,相爷不可慢待啊!” 李明熹“哦。”了一声,又云:“那翡翠御笔……?” 康亲王笑曰:“那是年初圣上赐给赐给老夫的。数月前,老夫奉旨都建机要室。老夫的门客中有人举荐了鬼谷机关手。老夫花重金请了鬼谷的高人。都建者正是这位兰姑娘。” 李相颇为惊异曰:“看她年纪尚小,会有这样本事?” 康庆王道:“老夫手下三名懂机关的人高人进入机关,无一生还。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苏国舅和徐将军误闯了进去。老夫府里无人能解救,命人去请了兰姑娘和鬼谷少谷主才关了机关,救了二位将军出来。作为酬谢,老夫送了兰姑娘翡翠御笔。不想到是李相缘分。” 李宰相笑曰:“千岁说笑了。”康庆王笑了笑回了客厅,李相也跟了进去。这一次,却不敢再慢待沈兰了。 正待开席,皇上着便装带着捏群来了。在场人无不跪迎,皇上进来却一眼瞅见了夺命,上前相掺,云:“恩公也在?”夺命却不敢先起来曰:“兰姑娘在场,在下……”皇上道了声“平身。”众人都站了起来。 皇上问云:“兰姑娘在哪儿?” 不得已,沈兰向前一步,跪下道:“草民,沈兰拜见圣上。” 好熟悉的声音!皇上看着沈兰怔怔发呆。聂群亦是满面惊容。皇上伸手拉起了沈兰,一种好熟悉的感觉从手上传入。皇上上上下下打量着沈兰。苏俊、徐峰、李暮青无不冷汗暗流。她似乎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可是,身形、样貌又似乎都没有见过。相貌……皇上仔仔细细的观察着,依稀找出了曾经的影像,颤抖着声音道:“逸然?你是逸然?”他激动到了极点。徐、苏、李三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几乎不能呼吸,冷汗再也藏不住,冒了出来。 沈兰,这个关乎一切的人儿,使劲地将恐惧、紧张往下压了压,深深地吸了口气,挤出一点儿笑意云:“圣上,民女是沈兰。” 皇上缓缓地将拳头伸向了唇边,在指节上轻轻地咬了一下。眼睛在东方晓的脸上审视着;头脑里飞转着,不信道:“你——绝对是东方皇后!”沈兰的目光也盯在皇上的脸上,皇上咬指节的动作叫她隐隐地发现皇上的不确定。定了神道:“民女是沈兰。”皇上皱了眉;兰儿笑了笑,笑地很自然。 皇上一把扯过沈兰的玉腕,撸起袖子,肌肤如雪没有一点伤痕。皇上牙痛似得。皱着眉,咬着牙。沈兰抽回了手,低下了头。她没有伤痕?难道她真的不是?皇上有些动摇了。 众文武都觉得皇上失仪了。更有人私下猜测兰儿可能将是下一位皇后。席间,皇上坐了正坐,康庆王配席。沈兰去了女客席,被安排在了李婉青的下手。 李婉青亦觉此女眼熟极了,笑曰:“姑娘如何称呼?” 兰儿欠了欠身云:“在下沈兰。” 李婉青皱了皱眉曰:“姑娘是江湖人?” 兰儿笑云:“兰儿与令弟是师兄妹。”李婉青“哦。”了声,记起数月前弟弟曾想自己提起过沈兰这个人,侧身与李夫人耳语了几句。李夫人便令她与婉青换了座位。沈兰二次向上行礼。李夫人淡淡云:“免了。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的?” 兰儿云:“家父是做先生的。”李夫人“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却拿着戏普云:“姑娘,点出戏吧!”说着将戏单送了过来。兰儿站起来,双手接了戏单,看过后,却云:“先前是夫人点的,一定很好,请伶人再唱就好。”说着双手躬身呈回了戏单。李夫人接了戏单放在案上,云:“看来是个懂礼数的,请坐。”沈兰谢了坐,重新坐定。 李婉青看着沈兰的举动却微微冷笑了一下曰:“姑娘贵庚,可否许过人家?” 沈兰回曰:“兰儿痴长一十九春,待字闺中。” 婉青又云:“是否有意中人?”兰儿微微低头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李婉青笑曰:“若流水亦有情呢?”兰儿曰:“落花流水,咫尺天涯。”李夫人方笑云:“嗯。有自知之明,记住你的话吧!”沈兰颔首云:“民女承教了。”李夫人不置可否,只继续看戏。 曲终人散,沈兰出了园子。李暮青等在那里。待兰儿走进了方云:“见过我母亲了?”兰儿点头。 李暮青云:“我母亲严厉,你在府中多住几日,相熟了就好了。”兰儿含笑云:“好不了了,夫人看中门第;师兄另选高门吧!”李暮青抬腿就走。兰儿道:“干什么去?” 李暮青很不高兴道:“跟她们说明白。”兰儿摇头曰:“何苦呢?兰儿先告辞了。”她先走了。 李暮青却去了内院,向夫人云:“孩儿一定要向兰儿下订。”李婉青劝云:“你和她不合适!”李暮青冷冷道:“那我就回师门,永远不出来。”李夫人知道儿子的脾气,忙道:“达官贵人的美貌千金不在少数,你又何苦就选那么个教书匠的丫头呢?”李暮青抬腿就走。李夫人忙扯住道:“答应你了,不过只能做妾。” 李暮青仍要走。李夫人只好云:“下订,明媒正娶。”李暮青方笑了。 原来,诺大个相府竟是夫人主事。 ------------ 第三十八回 难掩亲情 腊月二十六,正直年关,苏府好不热闹,徐、李二府都潜媒提亲,求取得却不是苏小姐,而是一个婢女。两拨彩礼,两个媒婆,一个能言善辩、天花乱坠;一个善辩能言,死人说活。抬高自己贬低对方,针尖儿对麦芒各不相让。下人们看笑话指指点点。堂堂工部员外郎正厅比菜市场还热闹。苏振庭并不在场,苏夫人被吵得头疼。然,徐、李两府一武一文位高权重,皆不敢开罪。 正热闹处,有一太监来宣旨:“德妃娘娘,携太子省亲,巳正二刻归宁。闲杂人等回避。”苏夫人忙差人送走两家媒人、家丁,可是两家皆不肯收回彩礼,也只好由他们放着。 一切停当。巳时,护卫队清道,太监们净水泼街。巳正,苏府上下出府跪迎。巳正二刻,又有侍卫、太监开道。宫娥彩女相随,两乘鸾舆前后而至。第一乘,明黄色锦缎銮驾,透过珠帘,乳母抱着太子李儇稳坐。后一乘凤舆,苏妍头戴七尾凤钗,饰宝钿祥云,长长的流苏步摇分饰两边;亮紫色凤袍蔽膝,佩双环彩缕。云履高头好不气派。 至二堂方撤了銮驾、凤舆。太子正坐,德妃上座受了君臣大礼。乳母带着太子出去了。苏妍离座向苏振庭夫妇行了家礼。入宫这么些年了,首次省亲,不免悲喜交加,抱头痛哭。 哭了许久,止住悲声。看着苏俊曰:“哥哥好些年不在家,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俊曰:“上月十九。” 苏妍笑曰:“听父亲说,你追嫂子去了,可追回来了?” 静轩笑云:“莫浑说,兰儿心有所属,却非你哥。” 苏妍有些诧异曰:“什么样儿的人物,连哥哥这样儿的都瞧不上?” 苏婉插口云:“不如姐姐赐婚,将兰儿许给哥哥,岂不是好?” 苏俊忙拦住曰:“不可!” 苏妍不解云:“为什么?莫非哥哥变了主意?” 静轩低着头很不自然曰:“婚姻本是两厢情愿,怎可强求?” 苏妍微微颔首,隔了一刻云:“本宫倒想瞧瞧这位姑娘,是什么样儿的人,能动的了哥哥的心思?”苏夫人命人去叫兰儿。 片刻,兰儿步入二堂。一身鹅黄色小衣,松花色及地长裙。松松的挽个随云髻不饰钗环,留了燕尾,不施粉黛,天然的清秀,眉宇间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冷傲。苏妍猛抬头,吃了一惊,也不知为什么她一眼就认出了东方晓。起身离座,正欲行礼,却被静轩掺住云:“娘娘站稳了。小心些!”苏妍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审视着自己的哥哥。 沈兰上前行君臣礼。苏妍侧了侧身不敢领受,令杜吟儿掺起。此刻她终于明白了皇上为什么令自己携太子省亲。可是,面对的是自己的哥哥,若指出了东方晓,岂不为娘家带来塌天大祸?若不指出,他日被旁人揭破,岂不罪犯欺君? 这时太子跑回来,许是母子天性。太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东方晓,扯扯衣裙。东方晓看着明黄缎蟒袍的太子。当然猜到了他是谁。蹲下身摸着他细嫩地小脸。一时间,哽住了喉头。皇上换了太监的衣服,就混在二堂里。他目不转睛盯着沈兰,观察着她的神色。东方晓惊喜、亲怜溺爱的神色具落在了他的眼中。 沈兰压了压心绪,倒身下拜,朗朗晴空一声惊雷,儇儿被吓哭了,扑向了东方晓怀中。那是情亲和理性的碰撞。 沈兰轻轻地拍了拍,儇儿的背,推开了他。摸着他的小脸道:“不怕。……太子不怕。” 儇儿这才发现眼前的真个人并不相熟。转身跑向了苏妍,搂住她哭道:“儇儿怕怕,皇娘抱抱。”苏妍将儇儿抱在腿上,随手拿了块点心安慰曰:“儇儿不怕,儇儿吃点心。” 儇儿抱着点心边吃边哭,一个不小心噎到了。眼见得,双唇发青了。这是皇上唯一的儿子,他怎么能有差池?在场的人都慌了。 却见东方晓冲上去,将太子头下脚上倒提了起来。“啪、啪、啪。”在他背上拍了几下,那块点心喷了出来。东方晓将孩子转过来轻轻地放在地上。那孩子才哭了出来。泛紫的双唇这才缓了回来。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她的速度令苏俊都吃惊了。就连她自己都没弄明白;什么时候自己的速度这么快了?不过是心念之间的一闪,动作就已经完成了。 乳娘忙抱过了太子,苏妍令众人退出,只剩下了东方晓、苏俊。苏妍离座参拜。口中云:“臣妾见过娘娘。”沈兰忙在对面跪下 ,云:“娘娘大礼。奴婢不敢承受。”苏妍冷冷道:“你能藏得住亲情、爱情;也能藏得住舐犊情深?”东方晓无语了。 门外转进来了当今圣上。脸上的怒,不言而喻。苏氏兄妹见礼,皇上没有理他们。沈兰向皇上见礼。 皇上怒云:“你还要说你是沈兰吗?” 东方晓自知藏不住了,却仍含泪道:“是。” 皇上向苏静轩狠狠道:“你给朕滚出去。”苏俊站起来退了出去,皇上一把扯开了东方晓肩头的衣服。他怔住了,沈兰的肩头并没有伤。他本来想用伤痕来证明他的指认。可是。沈兰的香肩光滑细嫩,一点也没有伤痕的印记。 沈兰将衣服掩上。皇上曾听御医说过:那伤疤是不能消除的。难道,她真的不是东方晓?他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向苏妍道:“去内厅验证,她心口是否有伤。”苏妍遵旨带着沈兰走了。皇上仍不放心,叫秋痕跟了去。 一炷香的功夫,三人回来,苏妍云:“回圣上,沈姑娘心口无伤。”皇上不太相信。看着秋痕。秋痕轻轻地摇了摇头。皇上这才相信了沈兰不是东方晓。失落云:“兰姑娘,孤,冒犯了。”沈兰也很不自然道:“不敢当。”皇上扫兴曰:“回宫。”大队人马启程走了。 苏俊冲进去看着沈兰,却发现兰儿的冷汗将衣服都印湿了。沈兰冲出苏府,直奔鬼谷堂口。分堂的人要拦她,夺命阻止了。 进了客房,东方晓掩了门,放声痛哭。夺命守着门外,不叫任何人靠近。李暮青来了,打开房门,静静地站着。兰儿哭尽了心中的委屈。擦了泪痕,起来云:“师兄来了。”李暮青进了屋子找了张椅子坐下了。 兰儿也坐在对面云:“师兄,兰儿有件事不明白。”李暮青道:“说。”兰儿道:“我的速度。”李暮青淡淡道:“还记得,机房的训练吗?”兰儿点头。李暮青道:“那训练的不只是技巧,还有速度、精准和应变。机房金带要控制的不是熟练,而是意念。二百四十三个零部件瞬间完成组装,凭的就是意念,意念经过大脑,目标已经完成。机房的人就是最厉害的杀手。所以要学的就是控制:控制意念,控制冲动。” 李暮青瞟了一眼沈兰,她似乎不信。李暮青冷冷一笑,将把匕首交在了沈兰手上,自己站在门后,唤了夺命进来。在夺命进门的一霎那在夺命身前掠过。然后,转到沈兰的身后,用极冷沉的声音道:“杀——”那是他在机房发命令的口吻。他的话音落,沈兰手中的匕首已插进了夺命的胸膛。夺命、沈兰吃惊的望着对方。夺命吃惊的是沈兰的速度,快到了连他都来不及躲避。沈兰吃惊的是,自己根本没有想过要杀人,可是手上的匕首却插进了这个多年知交的胸膛。这样的自己太可怕了!这样的自己,还是自己么? 夺命并没有死,也没有流血,甚至没有伤。沈兰急切道:“哥,你——?”夺命自己拔下了匕首,在胸前摸出了一块巴掌大的兽皮垫子。这是进门时,李暮青放进去的。夺命将垫子交还给了李暮青。李暮青走了。 屋里只剩下沈兰和夺命,沈兰愧疚的低着头。夺命笑了笑,拍拍她的肩云:“别难过,我不怪你。”沈兰看着他道:“还是别跟着我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 夺命笑曰:“无碍。做杀手的吗,总有一天会死!死在谁手上,又如何呢?” 兰儿伤心云:“可是,我真的不想你死。” 夺命吁了口气,转了话题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李暮青会亲自训练你了。”兰儿无语,静待下文。夺命坐下曰:“他不希望你受到别人的掌控。我从来都没想过机房的人,会有这样的能力。” 兰儿沉默不语,夺命安慰她道:“诚如他所说,你要控制意念。控制你的意念,或许就可以脱出他的掌控了。”兰儿缓缓摇头曰:“不是。在他下令的瞬间,我没有想过任何问题。” 夺命忽然想到了症结所在:“是习惯。两年多的指令,形成了你的习惯。所以只要是导师的指令,无论何时何地,被指导过的人都会习惯习的遵从。”那是一种很可怕的习惯,兰儿和夺命从心里感到了恐惧。 ------------ 第三十九回 当头棒喝 这一晚,兰儿并没有回沈府,李暮青却回了相府。海音找到了鬼谷在洛阳的分堂,却没敢进去,在堂口对面的屋顶上眯着。 子时二刻,有几个功夫不错的人,来到堂口,刚要往里闯被海音拦住了。原来是曲寒星奉旨跟来,等了半天不见沈兰出来,想要进去看看。曲寒星见了海音正要说什么,海音转身走了。曲寒星忙带着人跟上。 到了巷口,寒星见海音停了方道:“徐将军怎么会在此?”海音曰:“睡不着出来转转。”韩星又问:“将军为什么拦住我们?”海音道:“这里面的人个个身手不凡,而且里面布了机关,连我都不敢擅闯。”曲寒星是一个谦虚谨慎的人闻言向徐峰曰:“多谢将军指点。那么这里面又是什么地方?”海音道:“鬼谷分堂。” 曲寒星闻言倒吸口凉气,暗云:差一点就把弟兄们都送在里面来!转念云:“那么圣上让查的那位兰姑娘怎么会在这里?”海音吁了口气曰:“兰姑娘是鬼谷的嵌宝尊者,她身边的是笑面阎罗——夺命。” 曲寒星点头,令手下的人回复圣命;自己陪着海音守在堂口对面。 这是一个注定了不平静的夜。子夜刚过,凤麟阁的杀手就到了。毫不犹豫闯了进去,里面传出惨叫声声。 沈兰就坐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厮杀,脸上淡淡的。夺命站在她身后,怀里抱着一柄金杯钢刀,刀鞘上嵌着宝石。兄妹二人就那么平静的看着。沈兰似乎乏了,转身回了房间,夺命抽刀。调侃中干掉了所有擅闯之人。 紫宸殿中,曲寒星回复圣命。皇上云:“都查到了什么?” 寒星跪云:“沈兰去了城东一户姓王的人家,晚间住在了那里。臣本来想进去查看,徐将军拦住了。”皇上皱眉曰:“徐海音?”寒星回云:“是。若不是徐将军,臣带去的侍卫恐无一生还。” “哦。”皇上有些意外云:“为什么?”曲寒星继续道:“辰让侍卫回来后,陪着将军在屋顶观察着,子夜刚过,一伙红衣人擅闯,都丧在里面。” 皇上似乎很惊异云:“他们发生了火并?”“是。”寒星无奈的回答。皇上薄怒:“为什么不制止他们?” 寒星很惭愧道:“他们进去了十五人,院中却只有六具尸体,臣只走了一下神儿,院中的尸体便不知去向了,连厮杀时留下的血迹具无。臣,无证无据,不能以官府身份进去抓人。” 皇上闻言动了气道:“那么就叫他们这么无法无天?”曲寒星低头:“卑职无能。”皇上转了几圈,忽然道:“那么你觉得,沈兰有可能是皇后吗?” 曲寒星很肯定曰:“不可能。东方皇后生性良善;沈兰却是个冷血无情之人。眼见得手下与敌人厮杀无动于衷,沈兰回房却叫她的手下杀死了所有闯入者。东方皇后绝不是那样的女人。”皇上叹了一声,这才叫他起来。 鬼谷堂口,沈兰一身黑袍,等阶服。坐在院中,呆呆地出神。徐峰也只好站在高处远远地看着夺命回来,海音跃了下来。 夺命很奇怪的神情问曰:“你怎么在从那里下来?”海音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昨晚就到了,可是……”夺命怔了一下,笑曰:“分堂也揽生意的,你按正常方式进入,堂口不会将你视为敌人的。” 海音“哦”了一声,云:“可以陪我聊会吗?” 夺命用很古怪的神情逗他:“怎么?不是来找兰儿的?” 海音有些意外曰:“你真不像个杀手!” 夺命笑曰:“可是我确实是个杀手。” 海音摇了摇头曰:“可惜了。”夺命会意的笑了。 二人边走边聊,出了城。坐在一棵大树下草地上。海音道:“你怎么进鬼谷的?” 夺命叹了一声,凝视远方道:“不记得啦!大约十五年前,我被送进了鬼谷。没有记忆,不知道我是谁,几岁了。老主人将我和追魂交给了掌房林烁。那时的林烁并不像现在这么无情。对我们也还算关心,只是训练的时候狠了些。可是被老主人发现了,将我带走。从那以后,我由老主人督导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伤口,做得不好,就连饭都没得吃。晚上,无论冬夏幕天席地……两年后,我总于杀了导师结束了那样的生活。在鬼谷的千魂乡出徒了。那一场,有二十余名杀手同时下场,我一身中七刀的身躯站到了最后。三个月后,追魂也到了千魂乡,他却是没有一处伤痕的战胜了所有的人。看过了那场屠杀后。我和追魂同时到了谷主身边。那是唯一出过两名金带杀手的一年。授礼后,我们分别有了自己的名字,到那时我方知我当时十三岁;追魂十二。” 徐海音闻言看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声,转了话题:“兰儿呢?她——” 夺命笑了笑收回了神色曰:“她没有,少谷主很爱她,她手上没有沾过血。也没有吃过舍心丹,少主人亲自做导师。” 海音并没有生气,却深情道:“看来,他很心细。” 夺命颇有不解“嗯?”了一声曰:“或许吧!” 海音凝眸曰:“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兰儿了!” 夺命含笑云:“你到底想说什么?” 海音云:“我是不是该放手了?” 夺命看着他敛了笑容,很严肃道:“你不信任她?” 海音很无奈的样子曰:“我们的身份,终有一日,我会不得已去捉她。我不希望和她成为对手。她跟着你们走了,我进不了鬼谷,就永远不必用剑去面对她了。” 夺命冷冷地看着他道:“人总是会死的,所不同的是死的方式。为忠心侍主而死的得了‘忠’字;为财而死的,得了‘贪’字;为权而死的,得了‘嗔’字;为情而死的,得了‘痴’字。你喜欢哪种死法?”海音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夺命冷笑曰:“兰儿是喜欢第四种。我也是,暮青少主也是。你呢?” 海音误解了他的意思云:“你也喜欢兰儿?” 夺命闻言气得笑了出来道:“对。” 海音却道:“她很出色,当然会有很多人喜欢她。” 夺命咬着牙道:“对,是有很多人喜欢她。那个人喜欢她,是因为她美;少谷主喜欢她,是因为她的傲;苏俊喜欢她,是因为她的专;我喜欢她是,因为她的烈。但是我们没有一个能得到她的心。她烈火专情、聪明美貌、傲骨清风,却只喜欢你一个。寿州,你遭祸在劫,少谷主要她以身交换,她答应了。却在行事前灌醉了自己,留下了一句话:人活数十年是一辈子,一日也是一辈子。为着这句话,少谷主放过了她。可是,你却不配拥有她这样的情!”说完站起来要走。 看得出他心情激愤,海音扯住他道:“带她走,照顾她。” 夺命冷冷地看着他云:“我的妻子是欧阳红鲤,虽然她死了,却永远住在了我心里。兰儿,只能是我最尊敬的主人,妹子。”夺命走了。 徐海音想着夺命的话,慨叹云:“他没有变过。” 身后苏俊接口道:“对。她从来都没有变过。从认识你开始,她就没有变过。除了皇上吃了迷情丹,损了她清白。她从来就没有爱过皇上。凭他做什么,为了救你全家性命,她被迫答应了太后进宫。在宫里,她白天防着阴谋,晚上防着皇上的痴缠。在寿州,救了你,她对旁人置若罔闻。如果,这样还不足以让你为她做些什么。那么冷血的就不是她,而是你徐海音!” 海音看着她道:“如果有一天,圣上下旨要你荡平鬼谷。你该怎么办?” 苏俊很冷静道:“荡平鬼谷,带兰儿远走高飞。”海音笑了,笑得好轻松。 苏俊看着他,陪他坐下道:“皇上下旨清剿鬼谷了?” 海音摇了摇头道:“还没有。下旨清剿凤麟阁了。我正在查凤麟阁总舵的位置。” 苏俊低头有点忧郁曰:“这么说,清剿鬼谷也是迟早的事了。”海音沉闷的点了点头。 苏静轩道:“兰儿不是说楚王的长子,就是凤麟阁的吗?为什么不从他入手?” 海音戏曰:“从你内兄下手,我总觉得不太对得起你!” 静轩笑着举拳道:“揍你个鬼小子,他什么时候跟我扯上关系了?” 海音笑云:“楚王不是早就向你提过亲了?听说惠颖公主与你走的很近哦!” 苏静轩揪住他揍了一顿,笑曰:“诚心啊!”当然他不会真打。 海音却半真半假云:“说正经的,惠颖公主还真不错的,你小子别眼界太高哦!” 静轩笑曰:“是不错啊!你留着,我可听说,兰儿可是替你做过媒的。” 海音笑着推了他一把,道:“去——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俊白了他一眼道:“你也知道啊?”二人笑着,厮闹在一处。多少年了,海音终于有开心的笑了。 洛阳街上,沈兰和夺命缓缓地走着。苏婉和彩莲迎面走来,出于礼貌兰儿上前打招呼云:“苏小姐……”苏婉却扬言不睬走了过去。夺命便要去教训。兰儿拦住他摇了摇头。 刚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乱哄哄的不知出了什么事,兰儿回头,却见一伙人围着,指指点点。本待不理,却闻苏婉斥云:“你们撞了人,连句客气话也没有吗?”兰儿回头,了过去。 却见一五大三粗的黑脸男人,仰面朝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道:“撞就撞了,谁叫她不长眼了。”苏静芬气得指 着黑脸男人的鼻子道:“东都洛阳,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黑脸大汉冷笑曰:“老子就是王法,老子的妹子是皇上身边的宠妃,谁敢在老子面前呲牙。” 苏婉冷笑曰:“哦?是么?,不知令妹如何称呼啊!” 黑大汉得意洋洋道:“小丫头,站稳了。我堂妹杜妙依是皇上的招媛!” “哦。这么说还不是妃吗!”苏婉表现得比他狂。 黑大汉跳下马车就要揍静芬。夺命上前揪住了他,大汉骂曰:“不开眼的东西,国舅爷也敢……”夺命照脸就是一拳,笑云:“爷爷最看不上的就是国舅!”说着把这位“国舅爷”一顿暴揍。 苏婉从地上扶起彩蝶,一旁看着。 揍了一顿黑脸大汉,夺命笑着云:“国舅爷,还有哪根儿筋不舒服?小的帮您松散松散。”那位杜国舅抱着头,爬起来就跑,马车也不要了。兰儿走出了人群,夺命也跟着走了。 苏婉一直看着夺命看不到了,方扶着彩莲回了府。 这边,兰儿没走几步便碰到了苏俊和徐海音。海音向兰儿道:“可以不住在你们堂口吗?”静轩闻言向夺命使了个眼色,二人结伴先走了。 兰儿曰:“为什么?” 海音有点不好意思曰:“有时候不方便。” 兰儿笑了,却故意道:“没什么啊!堂口很安全,别的地方又不欢迎我……” 海音想了想云:“住在我家。” 兰儿盯着他,很不开心道:“不行。” 海音见她会了,忙解释曰:“不是的,不是你想的样子,是关于凤麟阁的事,我……”兰儿看着他急切的样子笑了,微微颔首。 一同去了徐将军府,兰儿见过了徐将军和夫人。海音的母亲倒是很喜欢兰儿。徐定邦老将军却不喜欢她男不男,女不女的妆素,向海音道:“峰儿,按说谈婚论嫁,老夫是很开心了,你却也早就该了,喜欢个什么姑娘我是不反对了。可是,女人总要有个女人的样子才行。” 兰儿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海音忙道:“爹——兰儿是孩儿请回来商讨清剿圣旨的客人。” 徐老将军不高兴道:“昨天,你遣媒人去了苏府,要娶的就是这位兰姑娘。你别以为老夫什么都不知道。”徐峰含羞低头,不再言语。徐老将军很温和道:“兰儿,我们不讲究门第,也不管你先前是做什么的。只要你有个女人样,好好待我们峰儿。老夫是没意见的。”兰儿羞得低了头。 徐老军继续道:“既然是我们徐家的儿媳,就搬过来吧,挑个好日子把事情办了。” 海音高兴地“哦。”了一声。兰儿的脸上却闪过了一丝忧愁。 来到客房,海音帮着安顿了,坐了云:“刚才,你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看着怪怪的。”兰儿叹了一声云:“昨儿,我的举动失常。我怕皇上已经怀疑上我了。万一,给你们带来灾祸,当如何排解?” 海音很坚定道:“兰儿,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再做上回那样令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兰儿悲凉的、欣慰的点了点头,再说话。 这边,苏婉回到房中,彩莲已经看过大夫,回房歇着了。静芬对着镜子里的影像,满脑子都是夺命潇洒的身姿,阳光的笑脸。自己虽也不差,和徐海音站在一起,总也不及沈兰和他完美。这位沈公子,虽没有显赫的家世,却有着了不起的身手,和的笑意。或许这个青年个合适自己。 苏俊来了,着出神的妹子,笑云:“静芬,想什么呢?” 静芬含羞云:“沈公子。” “沈公子?……哦!夺命。”苏俊愣了一下,方悟过来笑曰:“怎么?你觉得他不错?” 苏婉点头云:“他功夫好,为人和善。一定好相处!而且,他很爱说笑,和他相处一定到处都是喜悦。” 苏俊皱了皱眉,暗云:还是太单纯了。 苏婉忽然问起:“哥,为什么他总爱跟着兰儿?兰儿不是你的么?难道他也喜欢兰儿?” 苏俊闻言笑了曰:“兰儿和夺命是兄妹,也是主仆。夺命跟着兰儿是因为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兰儿。” “哦。”苏婉点着头,却又道:“既然是兄妹,怎么又成了主仆了?” 静轩曰:“夺命是兰儿师傅的护卫。应为兰儿不会武功。他师傅就把夺命给了她。他们就是主仆了,可是夺命和兰儿很谈得来就结为了异姓兄妹。” “哦。”了一声似有满腹心事。苏俊发觉了妹妹的异常,试探着曰:“静芬,你该不会是看上夺命了吧?”静芬低着头并没有否认。苏俊却断然道:“不行。” “为什么?”静芬激动地站了起来。 静轩知道自己失控了,压了压情绪道:“你不了解他。” 静芬笑曰:“你把他请回来,往咱家住着,慢慢了解不就好了?” 苏俊有些头痛道:“他已经住进徐将军府了。” 苏婉很皮道:“那就把他请回来啊!只要请回了兰儿他一定会跟来,这样你也可以常见到兰儿了。” 苏俊叹了口气很低落云:“我既然已经放手,就不想再纠缠她,让她和海音间产生误会。” 苏婉撅着嘴坐在凳子上道:“你不去,我去。明天我就去徐府叫他个天翻地覆!” 苏俊冷笑曰:“你别叫人家更讨厌你了。夺命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惹恼了,掐死你!” 苏婉嘴硬道:“哼——骗人!”却回想起:那晚,夺命真的差点掐死自己。站起来,拉住哥哥衣袖道:“他真的会杀人吗?” 苏俊看着她的样子,吁了口气曰:“会。他是个很可怕的角色。”苏婉咬着下唇松开了他,缓缓走向了里屋,若有所思云:“他是兰儿的人。一定就听兰儿的话了。还是要从兰儿入手。” 苏俊闻言摇了摇头自语道:“唉!又一个痴儿——”他叹着气走了。 此后,苏婉便以各种理由有事没事的往徐俯跑。可是,就奇了怪了她一次也没有见过夺命。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向兰儿道:“这么久了,都没有见过沈公子,他人呢?” 兰儿笑曰:“终于,是忍不住了?其实,令兄前几日就来过了,说了姑娘的心思。可是,大哥出去办事了,要些日子才能回来。”苏婉这才扫兴的离开。 ------------ 第四十回 观灯轶事 许是出了什么缘故,夺命走了,海音不在府里也有些日子了。苏静轩也不在府里。兰儿回到堂口,想派人去寻李暮青。可是,就连李暮青和盛思云也出任务去了。 兰儿独自出了堂口,却遇到了一位故人。她,披了厚厚的披风。银红色绣罗裳,缃色罗裙,很出众的妆饰。两个婢女相伴,她是叶琴娘。看来,今昔不同往日了。“她和风侍卫应该已经成就好事了。”兰儿低低自语,与琴娘擦肩而过。琴娘到似乎没有注意到她。 兰儿并不像就此回到徐府。那徐府虽是旧识,多不敢与他们多谈。深恐露了痕迹。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馨香苑的墙外。这是她曾今最温暖的家!然而,母亲仙去,姐姐不知所踪,就连那曾今亲切豪爽的姐夫也……‘去楼空’是兰儿此刻最深的感触。驻足望之,竟是那样的痛彻心扉。 忽然,从里面走出了李霄,原来他也这般大了!由蔻儿陪着,看上去十分精神。他一眼便看到了门口发呆的逸然。笑盈盈迎上来道:“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兰儿闻言很不自然的回答:“哦。昔日有位故友住在这里,向着这些年了,不知道她还在不在。”霄儿道:“指定不在了。若不是姐姐叫我来去东西,这里的门都不开了。” 当然会那样了。兰儿的心里想放了什么一样沉。缓缓点头失言道:“现在,府里谁主事?”霄儿道:“姐姐主事,有什么事吗?” “呃——”兰儿如梦方醒,很尴尬道:“没有,没有。民女失言了。” “哦。那我走了。有事到靖王府找我,我叫李霄。”说完,他带着蔻儿走了。 兰儿满腹心事,想着雯儿也不过十余岁,要如何撑得起偌大的靖王府呢?想着不免心疼。 回到徐府,心里也总是记挂着,放心不下。 元宵节下,徐夫人邀请兰儿同去赏灯。兰儿也觉得孤闷,应邀同行。 灯会上,他们遇到了简夫人带着他家的少夫人也来赏灯。多年不见,她还是那么刻薄。见了徐夫人秦氏便妖妖娇娇道:“哟——,这不是徐夫人么?” 徐夫人与之见礼,少不得沈兰也得福上一福。简氏还了一礼,那少夫人也跟着还了一礼。徐夫人浅浅一笑云:“这是少夫人么?看来温婉娴静。”这本是一句客套话。 岂料,简夫人却道:“我们家的媳妇是中州刺史的千金,当然温婉娴静了。不过,贵府的公子虽然长得不错,可也不小了,别老惦记着人家东方皇后!再说了,都这些年了,死了活着还两说呢!” 听了这话徐夫人自然是极不舒服了。可是,碍于面子又不好说她什么。 兰儿却忍不住云:“夫人也是朝廷命妇吧?就不怕祸从口出?纵然东方皇后薨逝,自由皇上昭告天下。等会集市上,夫人还是考量一下再出口为好。” 穆简氏闻言立时放下脸来道:“你……,哼——本夫人说话还轮不着你教训。” 兰儿淡淡道:“岂敢。”简氏生着气一扭腰肢,带着那位少夫人走了。 徐夫人看着兰儿微微摇头,柔声道:“何必呢?”兰儿低头曰:“兰儿鲁莽了。”徐夫人微微一笑云:“那倒无碍。只是怕你年轻气盛,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兰儿应声曰:“是。兰儿记下了。”徐夫人拉着兰儿的手云:“难得,峰儿肯改变初衷,与你相守。若不然还真叫老身担忧呢!”兰儿微微含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二人边走边聊,徐夫人带着她去了一家银楼,欲替她置些钗环首饰。兰儿不肯。徐秦氏笑曰:“年年轻轻的老这么素净,不鲜亮。置些个首饰装扮装扮,峰儿回来见了也高兴,不是?” 兰儿含羞低头,云:“谢夫人好意,公子不在乎那些的。”徐夫人笑云:“纵然你们都不在乎,嫁妆总是要置的。谁家的新嫁娘似你这般清淡的?”兰儿不好意思的叫了声“夫人——”不再说别的, 徐夫人很亲切的拍拍她的玉手云:“峰儿说你是苏府的丫头,想来也没什么积蓄。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峰儿成天的外头跑着,也老大不小了。我与老爷商量过了:该置办的,都紧着置办了。出了正月,就替你们把亲事办了。像兰儿这么鲜亮的人儿,省的又叫人惦记了去。”兰儿低着头静静地听着。一种久违了的亲情,感觉暖暖的。 徐夫人还真是毫不手软,金银首饰挑了个满满当当,那掌柜的见来了财神爷,脸上笑得花儿似得。还叫店里的伙计帮忙提着帮他们送回了徐府。 出了银楼,就见风千岳夫妻带着丫头迎面走来。风千岳夫妻向徐夫人见礼,口称“伯母。”徐夫人含笑扶起。 琴娘抬头;兰儿侧目;四目相对,兰儿不自觉的低了低头。琴娘含笑云:“姑娘好像我的一位故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兰儿笑曰:“倒是民女之大幸了。只是……”她笑得很不自然。琴娘也是出自内廷,且一向心细,自然也逃不出她的眼睛。不待兰儿讲完,将她拉在了一边。低低道:“请恕婢子无礼。”兰儿凝眉不语。琴娘道:“其实,前些日子见到您,奴婢就猜到是您回来了。叫身边的绵儿跟着您,果然,您去了馨香苑,见了霄公子。绵儿回来说您若有所思,又去了徐府。徐将军至情至性,何时变过?这样婢子就完全明白了。本来,奴婢也不想您再回去过那样的日子。可是,有件不好处理的事,婢子想向您讨个主意。” 兰儿见瞒不过,只好云:“什么事?” 琴娘道:“尤娘娘虽然果敢是个理财的好手。却认字少,见识短浅,处事难免偏颇;苏娘娘虽然见识长远,知书达理,却有个蕊珠作怪。二位娘娘便不似先前了。再有杜昭媛看似和善,内包祸心。尤娘娘便开始倚重与她,苏娘娘的日子很不好过。宫里也不似娘娘在时那么清明了。本来这些话不该婢子讲,可是我怕杜昭媛的心里不只是想压苏娘娘一头。她唱借故接近太子。婢子疑心她的心思是在后位。怕对太子有所不利,所以只好麻烦您了。” 兰儿沉默着;这不是一件在宫外能处理的事。进宫又不是那么容易,一旦身份暴露,要连累多伤无辜!若置之不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故友反目,两败俱损;儇儿身处险境么? 东方晓的脸上看不出悲怒,只淡淡道:“知道了。”琴娘也觉出了她的不同,双眸出现了迷茫。这不是一个母亲知道儿子可能有危险,所该有的表情。 交谈中,沈兰远远的看到了追魂。追魂是师傅身边的,李暮青和盛思云出任务了,夺命也不在,他因该是来找我的。沈兰拉了一下琴娘的手,道:“好了。我要去找一位故人。等会再聊。” 琴娘“啊?”了一声,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沈兰已丢开了她。刚要动身,有人从身后使布袋从头罩下带上了马车。 在一处废院中,沈兰被人在地上,布袋摘下,兰儿镇定的环视四周。有三个黑衣人站在对面。琴娘也扔在一边。兰儿缓缓地起来,伸手也拉起了琴娘。那三个黑衣人用剑指着她们道:“谁是叶琴娘?” 琴娘刚要开口,兰儿在她的手心轻轻地捏了一下,示意别出声。琴娘会意不再出声。 兰儿淡淡云:“各位如何称呼?”中间的黑衣人道:“鬼谷杀手。”兰儿闻言“嗯?”了一声。她挽了随云髻,按照规矩也扎了等阶发带。他们敢对她下手,可见是外行。兰儿笑曰:“是么?” 站在左手的瘦矮男子云:“你不信?我们可是会杀人的。喏——”说着指了指肩头用红丝线绣的“鬼”字。兰儿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儿道:“还真是个‘鬼’字。不过我听说鬼谷在各地都有堂口,不知道各位是哪个堂口的?” “堂口?”三人同时失言,右手的黑衣人反应比较快,回曰:“鬼谷杀手,当然是鬼谷的了。” “是么,鬼谷杀手?我怎么没见过?”一个很冷静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左手的黑衣人性子急了些。骂曰:“废话,你早见了,不早死了?还在这儿放……”他的话尚未说完,来人已刺穿了他的喉咙。只听来人淡淡曰:“出言不逊。” 剩下的两个人都吓坏了。看着来人,战战兢兢道:“你……你是谁?” 来人冷冷道:“追魂。”这两个人差点儿吓出屁来,转头就跑。 兰儿知道追魂手下无活口,忙道:“留一个。”可是,他太快了,都没听清兰儿的话,当然也没能留下一个会说话的。兰儿长长地出了口气,没有说什么。琴娘那见过这阵仗,早吓昏了。 追魂走过来,跪在兰儿脚前道:“属下未尊上谕,请兰姑娘责罚。”兰儿知道鬼谷规矩大,忙上前扶他曰:“不怪你,是我太慢了。”追魂却不敢起来道:“谷里的规矩:不尊上谕者重罚。否则,谷主知道了会捐令。” “捐令?这么重?”兰儿吃了一惊。“是。”追魂很严肃的回答。兰儿想了一下云:“这样,夺命不在身边,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你去做,受不得伤。等办完了事,再行罚令,可否?”追魂道:“遵令。”方站了起来。 兰儿看着昏迷的琴娘自语云:“我们要怎么离开呢?我又弄不动她,你……”追魂没等她说完,便将琴娘担在了肩上。兰儿笑云:“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要说你和她男女有别,恐人说长道短。”追魂不解曰:“鬼谷没那些规矩。怕什么?”显然他并不懂得世俗礼法。兰儿笑云:“她和我是故交我怕他们夫妻生活不协调。”追魂皱了皱眉还是不懂。却把琴娘放了下来。 刚巧这个时候,风千岳和秦氏跟了过来。原来,徐夫人也有着一身的功夫。见沈兰和追魂站着,琴娘却倒在地上,不远处还躺着三个人。风千岳忙过去看妻子,还好,她只是吓昏了。将她搂在怀中。 徐夫人去查看了他们的伤口,一剑致命,没有挣扎的痕迹,干净利索的手法。环视四周只有追魂手里有剑。秦氏直起身来,盯着追魂道:“你是杀手?” “是。”追魂冷冷的、毫不犹豫的回答。 秦氏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追魂道:“找兰姑娘。” 秦氏有些意外,侧目看着兰儿。沈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上的神情很不自然。她知道:对于徐夫人来说这个意外她突然,他们只有海音一个儿子,她不会同意自己唯一的儿子跟这样的一个女人来往。至少现在不会想得通。兰儿很勉强的笑了一下曰:“夫人,兰儿还有事,先走了。海音……回来,他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转而向追魂道:“我们先走。”兰儿举步,眼角余光扫见风千岳在摸自己的剑。兰儿头也没回道:“别费劲儿了,你留不住我们。”风千岳吃了一惊。兰儿带着追魂走了。 徐夫人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看着兰儿的处理方式,她隐隐感到了一种气质,似曾相识的气质。还有兰儿的洞察力、聪慧。 出了那座荒院,回到了堂口。兰儿放下了所有的情愫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追魂,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了过去,曰:“朝廷清剿凤麟阁许久都进不去。康庆王举荐了鬼谷,朝廷出重金请我们最好的机关手。主人的意思是由姑娘出任务。夺命去替您接十名机房、功房的杀手了,以便姑娘调派。”兰儿至此方知夺命去了哪里。接了令牌,去休息了。 ------------ 第四十一回 杀手异彩 这一边,风千岳接了琴娘回府琴娘回府。琴娘醒转风千岳坐在身边,拉着她关切云:“琴娘,出什么事了?” 琴娘扑在他怀里云:“好吓人啊!那么凶残——”千岳拍拍她的背云:“不怕了,不怕了。他们都死了,没人伤害你了!”琴娘方离开了丈夫的怀里,殷切的看着他:“她还好吗?” 千岳不明白曰:“谁?”琴娘看了看房里只有他夫妻二人,在千岳耳边低低道:“东方皇后。”千岳大惊失语:“什么?” 吓得琴娘慌忙捂了他的嘴,低低的告诉他:“她身形变高了,更纤细了;容貌也更出挑了;可是她眉宇间的点点清愁,双眸中的神韵是无人能及的。今晚我用宫里的事请教她,她没有否认。我完全可以确定她就是东方皇后。” 千岳有些不太敢相信道:“就是和你一起被劫的姑娘吗?不会吧?她和杀手在一起,那名杀手似乎还很听她的话。东方皇后怎么会和杀手搅在一起的?你会不会认错了?” 琴娘很肯定曰:“我敢肯定,她就是东方皇后。”夫妻二人低头苦思起来。 忽然,风千岳站起来道:“这件事我必须上达天听。否则便是不忠。” 琴娘一把扯住道:“不可以。你我夫妻呈了娘娘多大恩典?为了包僻我们,她可是死过一次了!” 千岳为难曰:“若匿瞒不报,他日东窗事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琴娘生了气,推开他转过身去:“若如此背信弃义,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千岳叹了一声云:“那不是也没有办了了吗?这么大事情……” 亲娘流泪道:“若娘娘当年也似你一般将我们供了出来,又岂会含冤莫白?会有你的今日?她是我的旧主,我死了也不能伤害她!” 风千岳道:“大新正月的也不忌讳?什么死不死的?她回了宫,就一定不好么?圣上待她如何,阖宫上下有目共睹。万岁爷的情更古罕见,多少年了一刻也不曾忘怀,怎么就教她受了委屈?” 琴娘道:“你只看到皇上的痴情,就没有看到皇后彻骨的痛。徐将军还是你的旧主呢,他为什么二十八岁了都不曾娶妻?你不明白吗?” 千岳动了怒:“妇人之见!圣上与皇后那是夫妻真情钟爱那是理所应当!徐将军的情确实感人,可他惦记的是别人的妻子——君后。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琴娘凝眉怒目曰:“徐将军与娘娘婚约在先,情深意重。毁人姻缘、横刀夺爱、先行不义的是皇上,当年的皇上和徐海音是如何的亲密,却做出那样的事来……可见君心不正,妄为君……”“啪——”一个巴掌打在了琴娘的脸上。琴娘捂着脸伤心的转过了身子。 风千岳成亲这么些年了,第一次动手打妻子。并不是因为他说不过琴娘,实在是怕琴娘祸从口出,招来灾劫,一是措手。看着琴娘伤心的样子,千岳有点手足无措。 风千岳虽然嘴里如此说着,心里又何尝不念徐海音相思之苦,东方晓舍命玉成之恩?然,忠义之间甚难取舍,不免彻夜难眠。 几日了,东方晓都没出过堂口,等着夺命的回归。正无聊处,属下来报:“正堂有人求见。”兰儿到了正堂,却见是苏婉和李娉。兰儿咋见故交激动的迎了上去笑云:“多年不见,公主安好。”与她见礼。 李娉的心里也颇为激动上下打量着她。她似乎更瘦了,但更见风采。扶住云:“好。姑娘受苦了。” 兰儿起身笑云:“不算很苦。公主越发动人了。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李娉假愠:“哼——你还记得我么?回来有些日子了吧?怎不见你来看我?若非静芬说起,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兰儿笑曰:“好了。都是兰儿的错。兰儿向您认错了。” 李娉故意道:“那不成。得狠狠的在你一顿,否者难消心头之恨!” 兰儿笑曰:“好。宰我一顿。哼——那么大个公主,拿我们这起升斗小民开销。” 李娉调侃曰:“欺压的就是你。” 兰儿笑云:“成——”说着陪二人往出走。追魂过来请示:“属下是否随行?”兰儿笑曰:“不必了。公主功夫不错,这里又是天子脚下,出不了大碍。夺命回来叫他去集雅轩找我们,有人找他。”追魂称是,退过一旁。 三人到了集雅轩一间雅室。二层小楼,有好浓的脂粉气,却不是妓馆,据说是一个女人开的。小二上了一座名菜,还真是准备宰她一顿呢! 李娉笑曰:“看来你混得不错,手底下的人很关心你啊!”兰儿一笑并不否认。 苏婉看着她们亲密的状态疑心曰:“我怎么觉得,你们的关系好像……比我还熟,不是我知道的那么简单呢?”沈、李二人相视一笑,都不答言。三人开心的撕闹着,聊着。闲聊中,李娉有意无意的聊到了追魂:“我们出来前,那个跟你说话的是谁?我怎么觉得他的功夫很高?” 兰儿云:“他是师傅贴身的护卫,名唤追魂。” 苏静芬闻言怔怔道:“百家姓里有姓‘追’的吗?你不会是都我们的吧?” 兰儿云:“他儿时出了些事情,失忆了。追魂这个名字是师傅随便取的。” 静芬嘟囔道:“你师傅都取得些什么名字?追魂、夺命不像名字倒像绰号!”兰儿含笑不语。 李娉却颇为在意的样子,凝眉曰:“流星剑——追魂;笑面阎罗——夺命;归你指挥?你什么来头啊?” 兰儿面上笑着,心里却不敢大意曰:“只是借我使使。” 李娉方云:“哦——我说呢!唉,我怎么没听说他们是同门呢?不过听名字倒像是一个主子。” 兰儿云:“的确是同门,却不是一个主子。”苏婉帮腔补充云:“这个我知道,夺命是你的,追魂是你师傅的。”兰儿颔首。 李娉失言道:“夺命是你的,开什么玩笑?会不会哪里搞错了?再不然你们说的只是巧合?此夺命非彼夺命!” 兰儿笑云:“有人告诉我他下午能到,他来了,你们自己感觉喽!” 静芬有点兴奋道:“他真的会来吗?有人会在这里等他,会是谁啊?” 兰儿很奇怪的样子逗她:“你不知道啊?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李娉看着她的神情猜到了几分,也来打趣。 正嬉闹着,夺命来了。小二领着进来。夺命先向兰儿行了礼。兰儿叫他坐了。叫小二又添了一副碗筷。夺命看雅间里只有一个男的有些不太自然。兰儿偏叫他在静芬身边坐了,与他介绍了。 夺命与她们互相见了礼。李娉闻听他自称沈某,便笑曰:“我说么,这个夺命非笑面阎罗,果然不是。” 夺命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解释,向兰儿云:“追魂说姑娘的话,有人找我,不知系哪位,为了何事?” 兰儿戏云:“哥,在场的都是朋友,你可以随便一些。是这位苏姑娘找你,至于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夺命只道是什么正经事,向静芬抱拳曰:“不知道姑娘有何赐教?” 苏婉被弄了个大红脸,站起来要走。被兰儿扯住云:“开着玩笑,抬腿就走了。要兰儿难堪么?”苏静芬方含羞坐下。 兰儿向夺命正色云:“不逗你了。兰儿请哥哥来有事商量,不便叫追魂知道。”夺命很严肃的神情静待下文。李娉、苏婉站起来道:“我们回避一下。” 兰儿道:“不必了。二位请坐。”李、苏二人方又坐了。兰儿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和琴娘遭人掳劫,追魂赶到。我本想让追魂留个活口,可是他太快了,竟没留下。说是有不遵上谕之嫌,叫我罚他。我又不忍,所以向你讨教。” 夺命的脸色沉寂下来曰:“这个罪名可不小!咱们的规矩:下属不尊上谕,处罚是很重的。若上级徇私就更麻烦了。老主人若知道了,会叫你亲手处死他。谷里称为‘捐令’。” 兰儿长吁一声嘟着嘴道:“依你看,这件事怎么处理?” 夺命摇头曰:“不知道。此事我没有资格出主意。你若拿不定主意,就请少主人代罚吧!他与你等阶,老主人应该不会见怪。只是当时就该罚的,怎么拖下来了?” 兰儿云:“妹妹有件私事要他帮忙若损伤了,怕办不成。而且,兰儿不会武功,身边需要人。” 夺命放松了口气云:“这倒是可行。” 苏婉插口曰:“什么老主人,少主人的,你们在说什么啊?”兰儿笑曰:“你不必打这个哑谜了。”说着瞟着李娉的神色。李娉的神色有点异常,兰儿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异样。她似乎肯定了些什么。 兴尽之后,沈兰和夺命要回分堂,李娉与苏婉也要各自回府了。苏婉有些不舍,相邀:“兰儿,上回是我错了。你还和令兄住我们府里好么?” 兰儿知道她的心思笑曰:“再回来吧!” 李娉云:“什么意思,你要走么?” 夺命道:“我们要出……”说话间闪到了沈兰凌厉的目光,忙改了口:“……出去几日,不日便动身了。”李娉点头。苏婉却急了:“什么时候回来?”兰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静芬闻言黯然伤神。 回到堂口,夺命问曰:“她们不是你的朋友吗?为什么我看你颇有顾忌?” 沈兰若有所思曰:“她哥哥是楚王的长子,李婉青的丈夫,凤麟阁的人。我们谈及追魂她的神色就有异常。你到后,我便有意谈及谷规赏罚,她的神情就更不对了。若没有猜错,她跟凤麟阁也脱不了关系。上次追杀圣上,或许就跟有什么了不得的阴谋了。”夺命点头。看来,这个兰姑娘还真不是个好糊弄的! 过了一会儿,沈兰向夺命道:“哥,苏小姐对你有意思,你觉得她怎么样?”夺命凝眸不语,脸上神情极为不悦。 兰儿逗他:“怎么,不称心?” 夺命冷冷道:“我不需要女人。” 兰儿“哦?”了一声,云:“你也不小了,该成亲了!” “呵呵——”夺命一阵冷笑曰:“没想到,你不我还无情!” 兰儿有些意外曰“什么?” 夺命道:“红鲤是除你之外,第一个肯为我死的女人。她虽然死了。我夺命愿意奉她为妻,永不再娶!”兰儿闻言暗惊:没想到看似冷酷的他,竟然也有这么赤诚、执着的一面。微微一笑曰:“随你了。” ------------ 第四十二回 双层总室 接任务,出任务,不知道自己下一刻面对的是什么。这就是杀手的命运。沈兰着等阶服,带着追魂、夺命级十名机房、功房的杀手按任务地址去了东门。接应他们的是徐峰和聂群。海音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兰儿不解曰:“为什么不能是我?” 海音关切道:“此行太危险了!” 兰儿很严肃道:“师兄出任务了;师傅要坐镇谷里;你们要最好的机关手,当然就只能是我了,怎么不满意?”此 时的她说话的口吻,脸上的神情,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杀手。 对了,她在出任务!海音张了张口,想了一下解释道:“当然不是。我是担心……”他在犹豫不知道那些关切的话出口会给她带来什么样儿的后果。只好又咽了回去。 兰儿当然知道他想说的话,或许自己太身份了,对他来说还不能适应。她转变了说话方式,笑了笑云:“不碍事。你看师傅叫我把追魂、夺命都带来了。你……还不放心?” 这样的说话方式,让海音觉得好多了,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聂群走近了几步云:“上回多谢姑娘留下的药,那药确实好用的很。在此谢谢姑娘了。” 兰儿浅浅一笑云:“公公不必客气,我们是否可以出发了?” 聂群道:“老奴只是来看一下谁来接令,并将任务令转交徐将军的。” 兰儿不复多言,聂群将令牌转交了海音,回复圣命去了。 刚要出发,苏婉带着一个包裹来了,一身小厮的打扮跑来。 兰儿看着她的样子道:“你怎么来了?偷跑出来的?” 静芬点了点头笑云:“可费了我老劲儿了。” 兰儿很严肃道:“快回去,我们此行很危险。” 静芬不高兴道:“我才不。你们走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我非跟着不可!” 兰儿闻言摇了摇头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一个*,偷偷的跟我们走了,将名节置于何地?将令尊、令堂的关切又当做了什么?” 苏婉几乎是在求她云:“我留了书信,说跟着朋友去寻哥哥了。”兰儿见劝不住他,将目光移向了夺命,希望他能劝阻。夺命却冷眼旁观。 苏婉挪向夺命,很低的声音道:“你可以带着我吗?” 夺命冷冷道:“不能。”他好干脆。苏婉立时美目噙泪,低头不语了。夺命有些不自在了责曰:“你一位大小姐,喜欢什么样儿的人不好,非得喜欢一个杀手?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挂了,还……”苏婉一仰头道:“你伤了,我照顾;你死了,我陪着!”夺命无话可说了。 兰儿笑着叹了一声,问云:“苏大哥是否也在襄州?”海音云:“在。”兰儿云:“念她一片痴情就带着吧!” 夺命不可思议的“啊!”了一声。兰儿向海音道:“你派个人去苏府,就说苏小姐执意要寻其兄长,你带着去了。好叫苏府放心。” 海音不悦道:“这么大的帽子,我可不戴。知道的,我跟苏静轩关系不错,不知道的;还以为徐某跟这丫头私奔了呢!”兰儿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儿,忙撇过了头。 身后有人道:“徐峰啊,是没跟苏婉私奔,只不过是跟着沈兰走了!”海音、兰儿闻声回头却是李娉。他两个立时就臊了个大红脸,海音道:“你也要出行?” 李娉点头曰:“嗯。跟着你们。” 兰儿故意道:“人家是要去寻她哥哥苏静轩。你也是么?” 李娉笑曰:“真真的平日里是不饶人的,这点子话都不叫占了去。” 这是当年皇上的话,兰儿很不自然的笑了笑曰:“走啦!相见人家,就拿着我们醒脾!”遂,李娉命她的侍女去了苏府传讯。苏大人夫妇闻说惠颖公主带着女儿去找儿子了倒也不担心了。 兰儿和苏婉两个上了马车,余下的各自上马奔赴襄州。 襄州驿,苏静轩已经等候许久了。见海音一众赶到,本来很开心。可是马车上下来沈兰和苏婉,不免头痛。扯过苏婉,责曰:“我们是要来开仗的,你来做什么?” 苏婉明知抗不过,却依然狡辩道:“兰儿能来,我为什么就不能来?” 苏俊生气道:“兰儿是鬼谷嵌宝尊者,有任务在身,你呢?你也是吗?”李娉闻言暗吃一惊,方知兰儿底细,悄悄地走了。 晚间,苏俊在静芬的房里发火曰:“你倒是哪里不热闹,不往哪里去!我们是奉旨清剿凤麟阁的,杀急了眼,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到时候那个有空管你?”兰儿带着追魂、夺命来了。 苏婉现在倒是乖乖的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啊!” 苏俊气道:“凤麟阁是些什么人,这区区驿站能挡得住他们?” 兰儿开言了,缓缓道:“叫追魂送她到我们的堂口,那里的机关是我二师兄设的。只要苏小姐安心呆着,凤麟阁的人进不去。我叫追魂在那里守着她。” 苏俊稍稍安心了些向追魂道:“麻烦了这位仁兄了。”追魂微微点头。 苏婉却道:“为什么不是夺命?”苏俊刚要教训她几句。兰儿笑云:“追魂夺命,当然是追魂更强一些了!”静芬很不情愿的“哦。”了声,跟着追魂走了。 次日清晨,李暮青带着轩辕劭佶、盛思云来找兰儿。他也是不放心赶过来的。他们会齐了。来在襄州城南门外,一处山庄附近。庄门紧闭徐海音和苏俊持尚方剑调来了两千官兵。兰儿云:“我和师兄,苏将军先进去。见金焰,鬼谷杀手指引徐将军率军入阁。” 海音道:“为什么不是我陪你去?” 兰儿云:“苏将军是个懂机关的人,功夫又高,有他在足以保我无虞。攻入后,自由强悍敌人杀出,你与夺命歼之。阁中我们自能相会。”海音虽不怎么开心,却也不能说什么。 李、沈、苏三人进庄,李暮青开道苏俊紧跟兰儿保护。三人左弯右绕经走惊门,绕死门,穿休门,过生门,掠伤门终于到了阵心机关室外,三人立于室外并未直接进入,在总室外的墙上看到了石砖砌成的九宫图案。按照曼陀罗算法,算出开启机关的所在。李、沈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同一块砖上。兰儿瞟了一眼地面,李暮青点头,用掌上银珠去击那块砖,地面裂开,一道石阶伸展了下去,兰儿拉着苏俊走了下去。略停了一下,李暮青进了总室,那里面有三名功夫极强的杀手镇守。李暮青毫不留情的诛灭了他们,细看了总室的情况,却没有去触碰那些控制杆。 与此时间,在地下的通道里也有一个总室,里面同样有三名高手镇守。当然他们也不是苏俊的对手。十数招就都送他们上路了。兰儿同样观察了总室的情形。那里面有控制杆还有一个总闸。在下层总室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孔道,兰儿仔细看了看,是一个可以通向上方的孔道,那应该是通讯孔道,兰儿将赤炎塞入孔道,然后有疏通了气口保证空气畅通,方燃之。李暮青果然看到了讯号,沉默了一下,用最快的速度关闭了所有的控制阀并落下中闸。好奇怪的是,李暮青和兰儿几乎在同一时间完成。机关室外“隆隆——”作响。终于停了下来。 原先的门也早已合上,打不开了。却出现了另一条通道。沿着通道走了一段,眼前是一片开阔地,却有一个熟识的人手持长剑等在那里。 是李娉,她穿着火红的长袍,发间插着赤金无步摇五尾正凤。兰儿长吁一口气云:“清剿凤麟阁是圣旨。” 李娉凝眸冷对曰:“真没想到你会是鬼谷的。皇嫂。” 兰儿淡淡道:“凌兄与我对过阵,没有告诉你吗?” 李娉气愤道:“凤麟阁是因为你才惹上鬼谷的,没想到竟然是你带人挑了凤麟阁!” 兰儿很平静云:“是么?城外要杀我是为了什么?东都刺杀圣驾又是为了什么?” 李娉颇为惊奇道:“你在说什么啊?” 兰儿看着她,那似乎不太像装出来的样子,有些意外云:“你不知道?” 李娉曰:“知道什么?” 兰儿冷笑道:“你们凤麟阁的后盾是楚王府,有的是资金,会在乎杀手的那点佣金?你兄长李安是皇室宗亲,做为楚王府嫡系长子为何会大张旗鼓的娶一个弃妇?皇上微服,若非我和夺命撞见,早已驾崩了。令尊之意还要再说吗么?”李娉乍闻此事惊得不知所措。 苏俊道:“正是因为他们刺杀了圣驾,圣上才命人彻查此案,清剿凤麟阁。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走吧!” 李娉不住的摇头,喃喃曰:“不是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兰儿道:“你我姑嫂一场,对我有救命之恩,带着王妃远远地逃了吧!依着皇上的性子,恐怕会连座的。” 李娉含泪云:“那不是我们也成了叛逆了?”她崩溃了,弃剑跌坐于地上。 兰儿长长的吁了口气,摇了摇头与苏俊通过。可就在他们将过未过之际,李娉抓起了地上的长剑刺了过来。慌得苏俊忙回鞭磕当。李娉狠狠道:“杀了你们,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兰儿退过了一边,静静的看着他们的缠斗。凭李娉的身手如何能与苏俊抗衡,不过二十余招,长剑就被钢鞭砸飞了。 这边,李暮青则遇到了他的姐夫李安,也就是凤麟阁的阁主。二人相视相对,不约同笑。二人谁也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身份相见。一持剑,一持钩,同样的诧异,同样的无奈,同样的笑声,同样的命运。 一笑之后,李安道:“你的身份是……?” 李暮青吁了口气云:“鬼谷的少谷主,杀手之王。你呢?” 李安自嘲一笑曰:“凤麟阁阁主,血麒麟。” 李暮青也笑了,叹曰:“我们还是真是一家的。姐姐知道么?”李安颔首云:“知道。”李暮青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悲凉,继续道:“她知道我们会以这种方式想见么?”李安点了点头。李暮青的心里感到了深深的伤。从他姐姐有记忆开始李暮青便无论做什么都护着姐姐。九岁时他被鬼面银松带走,十六岁回府,十八岁姐姐进宫,李暮青给她带去了手下最强的杀手保护,不想姐姐竟忍心让自己面对这样的艰难!李安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曰:“很艰难么?走向我们这边,就不难了。” 李暮青的脸上平静了许多,口里道:“不难。”一语未了,睁双眸、露杀机、舞双钩攻了上去。 李安的功夫也不弱和李暮青斗了百余回合不见高下。忽然李暮青卖了个破绽,李安顺势攻了过去。李暮青左手的钩落地了,右手的钩却在李安颈上画了个圈儿。李安的头差点儿掉了下来。李暮青凝眉道:“她可以置我与两难,我就可以舍她!”很显然他的胸中正是气盛。就在此时,李婉青出现在了远处,却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只冷冷道:“我以为你会为了我和我同路。” 李暮青的目光刀子般扎在他的脸上,曰:“鬼谷没有背叛者。”李婉青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丈夫,长长地叹了一声,捡起地上的剑,便要自尽。李暮青身若轻烟,击落了他她中的剑,点了穴,扛起李婉青,拾起了梅花钩走了。 又走了一段,看到了沈兰和苏静轩。李暮青走了过去,放下了婉青。兰儿有些意外曰:“她也在?”李暮青点头。兰儿无意间低头却发现他左臂上好深的伤,忙取了药和帕子;可是想起在谷里时他的话,缓缓地递了过去。这一次,李暮青很低落道:“替我包一回吧!”兰儿没有说话,轻轻地替他包上。李暮青却好似上在别人的身上一般没有丝毫反映。 包扎完,兰儿看着他凝重的神情道:“我可以支配舍心丹么?”李暮青并不明白她要干什么,只是微微颔首。兰儿向他道:“给我两粒。”李暮青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药瓶递给了她,没有任何交代。兰儿倒出两粒,把瓶子又交还给李暮青。李暮青却没有接,淡淡道:“收着吧!谷里不缺这个。”兰儿便将另一粒放回了瓶子里收好了。拿着另一粒走向了李婉青。李暮青忙拦住曰:“你要给他吃?” 兰儿很平静曰:“鬼谷的人没有记忆;或许凤麟阁的也没有记忆吧?”李暮青缓缓地让开了。是啊!没有记忆,就不知道知己是谁;在做什么;那么也不必再担谋反之罪,自然也不会牵涉到父母。兰儿为李婉青吃了舍心丹,洗了她的一切。 之后,兰儿缓缓直起了身子云:“放焰火。”苏静轩将一道金色的焰火放上了天空。庄外射起一道蓝焰。徐海音、夺命、盛思云、轩辕劭佶带着人马杀了进来。凤麟阁上下悉数歼灭。只有吃了舍心丹的李婉青和呆坐的李娉例外。 大获全胜,海音和他们在庄中相会。兰儿取出任务令递给海音。海音接了,从怀中取出聂群给他的任务令,依依不舍的递了过去,口中道:“你……这就要回去吗?”兰儿点头。海音凝视着她云:“可以迟几天吗?”兰儿的脸上看不出她任何的心理变化,只淡淡云:“我必须回谷交令。”海音迟疑了许久,方缓缓的将令牌递了出去。沈兰接了令牌,同李暮青一道走了。 ------------ 第四十三回 误接迷语 海音、苏俊呆呆的看着他们离去,那么不舍,却又那么无可奈何。徐峰将军队带回了营寨;苏俊命人将李娉和李婉青押上了囚车待会了驿馆。苏婉和追魂已经等在驿站了。追魂叫过苏俊,无人处方道:“若惠颖公主很痛苦的话,就叫 她吃下这个,这是兰姑娘的意思。”说着递了一粒丸药过去。 苏俊不解曰:“什么?” 追魂道:“舍心丹。兰姑娘说了:或许看在昔日情分上,皇上可以饶她一命。” 苏俊双眉紧皱接过了舍心丹,放在了腰间。晚上,静轩支开了守卫将药给了李娉。李娉听完苏俊的话冷冷道:“都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苏俊很不情愿道:“你吃下了舍心丹。我会向圣上奏明:你和李婉青是被洗了记忆劫持到这里来的。其余人都死了,没有人可以证明此言的真假,令尊就可以脱罪,逃过大难了。”李娉闻言含泪将舍心丹吞了下去。 由于李娉被俘不曾反抗,被捕后又不说话只是呆呆怔怔倒和此时的李婉青无异,这事儿倒也遮了过去。回到东都,皇上果然信了,免了二人的死罪。也有人替她们昔日的才华惋惜。楚王接回了他们。长子死了,儿媳、女儿也成了这幅德行。二儿子是个书呆子,对什么都不来劲儿。不免灰了心。苏俊对李娉失忆这件事耿耿于怀,总觉得愧对于她,常去探望。二人倒是亲厚了许多。楚王看在眼里倒觉得他们很合适,心里也愿意他们走得近些。可是,苏俊的心中兰儿太重了,他只将李娉认作好友、妹子。李娉倒是浑浑噩噩怎么也行的样子。 这边,兰儿跟着李暮青回了鬼谷。众人都得了赏令。李暮青没有心思领赏回了自己的院子。沈兰跟着追魂、夺命进了赏苑。追魂自然是去找袁彤了。夺命看着院中的姑娘们想起了红鲤,黯然伤神。兰儿看着他低沉的样子,也没了什么心思去赏楼了。陪着他走了出去。夺命淡淡道:“我没什么。你去看看少主吧!他这次怕是伤到了。” 兰儿云:“好。我们一起去。” “不了,我想独自走会儿。”夺命的神情很令人担忧。可是他既然说了,也只好随他了。 沈兰独自来到李暮青的房中,盛思云在静静地陪着他。沈兰隐隐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转身便走。 李暮青偏偏看到了她,缓缓道:“有什么事吗?”说着向盛思云摆了摆手,盛思云走了。兰儿看着他淡淡云:“放不下,为什么不去看看她?”李暮青道:“谁?”兰儿云:“令姐。”李暮青走向了屋里倒在床上懒懒道:“不去。她能放得下我,利用我;我就能放得下她。”兰儿停下了走向桌边的步子,回首看着他冷冷曰:“既然放的下,你会是现在的样子?”李暮青看了她一眼,闭了眼睛曰:“我只是伤心了。” 兰儿继续走向桌边,坐了玩着帕子,一句话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李暮青仍闭着眼睛云:“说吧,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兰儿趴在桌子上云:“今天,我没打算求你任何事情。”李暮青破天荒的第一次开玩笑云:“这么说,今天是特地来陪我了?”兰儿仍趴着“嗯。”了一声。 李暮青仍没有睁眼云:“那你就坐着吧!我眯一会儿。不过,你破坏了人家的赏令哦!”兰儿顿了一下明白了:他不是在开玩笑。淡淡云:“今天的你还有那样的心情么?”李暮青倒是笑了云:“看来,你倒是很了解我。”兰儿故意道:“算是吧。”过了很久李暮青都没有再说话,他似乎睡着了。兰儿也真的困了,就伏在桌上睡了。 大约二刻左右,李暮青起了床走了出去,边走边云:“鬼谷的赏罚令不是你心情不好就可以不做的!” 在追魂的院里,见到了追魂和袁彤,李暮青走了过去。二人过来行礼,李暮青却没有叫他起来,只淡淡云:“你还欠着一只罚令,是么?”追魂点头回“是。”李暮青他手就是一掌,追魂被打了出去。 他受了伤口吐鲜血,却爬起来道:“谢少主人。” 李暮青道:“兰儿不忍心伤你,可是谷里的规矩不可不为。” 追魂捂着胸口道:“属下明白。” 李暮青颔首云:“好了。起来吧!”李暮青走了,袁彤这才扶着追魂站了起来。心疼的问:“怎么回事?” 追魂缓缓地走向了栏杆坐下道:“是我动作太快,没有遵照兰姑娘的意思,犯了不遵上谕的法令。本该当场就发的,可是兰姑娘下不了手,就说还有事情要我做,就拖了下来。回谷途中暮青少主向夺命询问兰姑娘日常,夺命就报了上去。” 袁彤不悦道:“既然兰姑娘不罚了,过去了不就好了?要……” 追魂苦苦一笑曰:“不是的。属下犯了罚令,上级不罚的话就犯了徇私,要捐令的!” 袁彤不解曰:“什么是捐令?” 追魂道:“就是要徇私者亲手诛杀被罚令者。兰姑娘必是不忍心我捐令,又下不了手,才请少主人代罚的。” 袁彤闻言无话可说了。看着追魂许久方云:“你的伤严重吗?” 追魂忍痛微微笑着:“无碍。只是有几分内伤。” 次日,沈兰醒来,自己在李暮青的房中。竟是在桌上爬了一夜。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了李暮青的衣服。站起来活动了活动,将衣服放回了衣架。这一夜睡得浑身劳困。转头看看李暮青并不在屋里。无惜打了净面水来,放下脸盆就走。兰儿问云:“师兄呢?” 无惜回曰:“在院里练功,是主人叫属下替姑娘打了净面水。” 兰儿洗了脸,李暮青房中梳妆台、脂粉、却是应有尽有。兰儿随口云:“这些女人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师兄的房里?盛思云的么?” 无惜曰:“主人从不叫女人宿在他的房里,您是第一个。”兰儿失言“啊!”了一声。 李暮青收了功,回来房里正听见她们的对话,脸上很不高兴道:“早饭好了么?”无惜低头去端了来,是两副碗筷。兰儿站起来道:“我要回去了,你们吃吧!”李暮青道:“在这里呆了一夜,还差这一会儿?以你我在谷里的地位,谁敢传言?”兰儿只好陪他用了早餐。 吃饭间,无论沈兰问什么样的问题,李暮青均不回答。饭后,方曰:“我们家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兰儿戏云:“你们家的规矩跑这儿训我来了?”李暮青淡淡的没有任何反应。 兰儿转了话题云:“师兄,在洛阳,追魂犯了罚令……” 李暮青道:“已经解决了。”兰儿失口曰:“什么时候?”李暮青淡淡道:“昨天晚上。”兰儿“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李暮青问了声:“你……”忽然皱了皱眉不再问了。 兰儿问云:“师兄想说什么?”李暮青没有回答却道:“我不会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兰儿好奇怪的表情曰:“你怎么知道?” 李暮青盯着她,许久移了目光,换了话题云:“你不梳妆么?” 兰儿淡淡道:“我不习惯用别人的东西。” 李暮青毫无表情道:“那都是你的,包括柜子里的衣服。”兰儿吃了一惊,她终于明白李暮青想说什么了。站了起来道:“追魂受了罚,我去看看。”李暮青道:“罚令不许用药。”兰儿停了一下,还是走了。 兰儿回到自己房中,梳理了发髻。叫人领着她去了追魂的院里。袁彤在照应着闲聊了两句,便出来了。 在小溪边碰到了鬼面银松。兰儿抱拳行礼,云:“兰儿见过师傅。”鬼面银松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受礼了。缓缓云:“青儿对你用情很深。”兰儿低头不言。 鬼面银松道:“我们走走吧!”兰儿称是。走了一段,鬼面银松道:“你不喜欢他?” 兰儿云:“喜欢。是师兄妹间的喜欢;朋友间的喜欢。” 鬼面银松听话了这样的回答,似乎没什么反应,继续道:“夺命呢?” 兰儿淡淡曰:“同样。只是比师兄更了解些。”因为鬼面银松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兰儿也没有深究鬼面银松的用意。她现在想的是不出意外的话李娉她们因该已经逃过了皇帝的追究,她想找林烁了解一下舍心丹到底有没有解法。顺口道:“我想见大师兄,可不可去找他?” 鬼面银松瞥了她一眼,有一点意外的样子,缓缓云:“他在此刻因该在‘雏鹰’。他不及青儿优秀!”兰儿不太明白鬼面银松的意思,只是胡乱应了一声。鬼面银松微微一笑曰:“去吧!别进去功房。”说完自己走了。 兰儿只顾着去功房找林烁,却不知不觉中给自己找了个*烦。 她没有去过功房,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一座很大的院子,大门前的匾额上写着“雏鹰”两个字。在谷里,她只见过“赏苑”、“岚图”。其他的地方包括鬼面银松的住所都没有匾额。想来这因该是功房吧! 守门的两名银带见了向她行礼。兰儿点头,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鬼面银松要告诉她别进雏鹰,那就不进去好了。想其中的一个道:“我找你们的林掌房,请他出来一下。”那银带杀手进去了,不一会儿跟着林烁出来。 林烁从里面出来,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失神的双眸叫人看了心痛。林烁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去前面的阁楼里吧!”兰儿颔首。 二人来在一处阁楼,在阁楼里坐下。兰儿云:“我想知道一些欧阳红鲤进谷前的事。听说是你接他们进谷的。” 林烁依旧毫无表情道:“属下见到她时就已经服了舍心丹。听说她失忆前功夫不错,如果选料时姑娘不在场的话,她现在因该在功精房了。” 到此时,沈兰才意识到自己当初做了什么,心底深悔不已。过了许久又云:“舍心丹可有解药?”林烁道:“没有。” 兰儿叹了声,看着现在的林烁,想着自己给了李婉青和李娉一人一粒,不知此刻怎么样了?会不会也像现在的林烁?林烁是很多年前服的药,她们是不是还不如他呢?沈兰的心里好难过……不是她的心好难过,不由得伸手捂住了心口,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林烁看到她的情形不太正常,忙扶住了她,给她诊了脉;面色不华。舌唇色淡。脉细弱,乃心血虚证。淡淡曰:“兰姑娘身体不适,当细心调养,属下送您回去。”兰儿也确实觉得不太的劲儿微微颔首。林烁却没有立即送她回去,而是让她稍事休息,过了一阵方走。看他吃力的样子欲将她抱起来,兰儿不肯,云:“扶着已是越礼了。”林烁看着她微微摇头。这或许是他最有表情的一次了吧! 这一切却都落在远处鬼面银松的眼里。林烁是他的独子,心里当然也希望他能有一个感情上的依托。兰儿虽然曾经是别人的妻子,可是那都是回不去的过往了。她虽然嘻嘻哈哈,为人确实正派,品行不错,他心里也愿意兰儿做自己的儿媳。远远地看着他们的“亲密”。做父亲的他也似乎看到了希望。席不知,那只是兰儿犯病,林烁简单的一送。 回到院中,李暮青等在那里。看到兰儿的情形不对,抱起来就进了屋里。林烁等着他出来方道:“以后动作轻一点儿,缓一点儿,她经不起。” 李暮青皱眉曰:“什么状况?” 林烁道:“她素有心疾,近来数日悉心调理,静养,不可过于劳累。宜进食补,却不可操之过急。”李暮青点头,林烁走了。 李暮青索性住在了兰儿的院中,不许她下床走动,亲自下厨。谷中上下虽不敢议论却羡慕的不得了。 谷外却盛传,赤羽凤如何如何了得!更有甚者:风传赤羽凤功夫深不可测,机关无人能解。江湖上有些不省心的便开始寻她较量。 徐峰、苏俊虽各有嘉奖,却无心朝里,索性辞了官出来。在江西境内盘旋,一边朝日见到兰儿出谷。 兰儿呢,亦放不下谷外的事情,勉强在谷内住了几日,盼着李暮青能再带她出来。李暮青的心里又如何放得下父母了?便去求鬼面银松。因李暮青持赏令请求谷外常住,不好说什么。这一次却没有那么便当了。鬼面银松令夺命随行;有言在先,若有任务,必当奉行。李、沈二人答应了方放行,又叫林烁将功房暂交给轩辕劭佶,带了各种必用药品同行。 ------------ 第四十四回 重返故园 出谷几日,便碰见了苏俊和徐海音两个,一行人皆往洛阳。 初夏之际,途径一处山谷,山高林密郁郁葱葱。林间小道曲曲折折,颇有趣的样子。兰儿素爱这清静雅趣,只因上次行色匆匆,都不曾好好游玩;这一次没有任务,自然不肯放过这消遣的好机会。 李暮青担心着她的身体,不愿意让他过于劳累。林烁云:“随她吧!适量些,因无大碍。”李暮青方不复多言。跟着她爬山去了。一路上沈兰欢呼雀跃,山林间到处飘荡着着她们开心的嬉闹声。林烁、李暮青是两个沉闷的人看着他们的欢乐,脸上也范出了轻松的神色。 已经走了许久了,李暮青开始又担心,刚巧山腰林间有一座不知何年荒弃的院子,他们走了进去稍事休息。 方入荒院,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银冠束发,内着白袍箭袖,外罩米色明衣,面若白玉,俊朗非凡。是靖王……哦,不。应该是李珏。兰儿欢呼一声扑了上去,拉着靖王的手笑着跳着开心的唤着“姐夫……”她真像一个孩子! 海音伸手掩了口唇干咳一声。沈兰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红着脸松开了李珏。 李雨君见了他们自然也是欢喜异常。海音扑上来和他抱在一起,那真是开心的无可形容。许久,放松开了。李珏笑云:“你们怎么来在这里?” 海音笑云:“是兰儿,喜欢这里的景象。我陪她上来散心的。你呢?” 李珏道:“近来江湖上盛传,出了个赤羽凤,也叫沈兰,我虽然不太相信她就是兰儿,可是这么些年了,这是唯一的一点希望,就想找找看。” 兰儿闻言笑曰:“那,现在呢?” 李珏摇头曰:“没找到。不过,现在找到你了,那个赤羽凤就不必找了。” 兰儿含笑不语,李暮青、林烁、夺命见插不上话,也不喜欢那样的场景,都去残垣上坐着,等着。 经过一番悲喜地叙旧,兰儿问曰:“可有姐姐的消息?” 李珏得开心散去了,深深地叹了一声曰:“她出家了,在碧云庵,法号净空。我去看过她多次,可是她不肯见我。” 兰儿的心里没有丝毫准备,乍听之下;只觉得心口一阵疼痛,双脚无力,往后倒去。海音见她情形不对忙,慌忙抱住了她软倒的身躯。林烁从残垣上跃了下来,从怀中摸出了一个药瓶,倒出了一粒丸药与她服下,又叫她将身子放平了躺在地上。过了许久,兰儿的面色放缓过来了一些,她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海音急切道:“她怎么了?” 林烁还是那么没有丝毫表情道:“心疾。” 海音愣愣的半晌。暗云:她怎么也……?雨君看着他俩,微微摇头,叹了一声。 李暮青看着沈兰和海音,心里极不舒服,先走了。林烁和夺命却没有走。由于兰儿的身体状况,他们没有赶路。 晚间,他们就宿在了那荒院中。,苏俊和夺命打来了些野味,众人烤着吃,倒也别具情调。 苏俊和夺命倒是投缘的很,成了至交。林烁显得有点孤寂,他少言寡语的个性叫人心痛。众人休息后,兰儿过去坐在他不远处云:“你常出来么?”林烁“嗯。”了一声。兰儿又云:“你是师傅的独子,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林烁冷冷道:“杀手没资格成亲。” 兰儿吁了口气云:“师傅不是还特许夺命和红鲤成亲了么?” 林烁不以为然道:“那不过是颁赏的另一种方式。”兰儿闻言泄了气,无趣的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站起来,走了。他没救了!兰儿暗暗的告诉自己。 海音“嗤——”地笑了出来。兰儿没好气道:“你笑什么?”海音都她道:“人家好像不领情哦!”兰儿白了他一眼,找地方睡去了。 睡梦中,一声尖厉的长哨,将她惊醒了。刚爬起来,有人从身后来捂她的嘴,怕她发出声响…… 兰儿拔下发钗便刺。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徐海音始料不及。那发钗就深深地刺进了海音的左臂。海音疼得咬着牙,汗水“噼里啪啦。”往下掉,脸都白了,却不敢吱声儿。此时兰儿方看清自己攻击了谁,不免心疼。海音咬着牙自己拔了下来。兰儿在身上摸出了伤药替他敷上。本想说什么,却见海音咬着牙,皱着眉微微摇头,神情极为凝重。兰儿不再开口。随着他们悄悄地出了荒院。身边却不见了林烁与夺命。 在树林里,远远地看着几个人在缠斗。仔细观之,是鬼面银松、李暮青、林烁正在和三个人打斗着。其中有两个兰儿认识是单宏夫妻。其中却没有见夺命。 兰儿道:“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苏俊道:“双方都是高手。而且,单家与你们鬼谷恩怨颇深,不宜插手。” 兰儿不解云:“鬼谷拿钱做事,纵有大仇不是正主啊!” 苏俊摇头曰:“据我所知,林烁就是正主仇家。大约六年前吧?江湖上有一位号称第一美人的范雪婵,曾与林烁有一段说不清的感情故事。后来,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林烁杀了范雪婵的全家。当时只有一位名叫范雪娟的姑娘,因学艺不在,脱了一难。……呃,可能还有一个也是他家的人。后来,也好些年没有听到林烁的消息了。可是范雪娟夫妻却从那以后只要见到鬼谷的人便一个不留。或许,今晚在哪里见到了李暮青跟到了这里。李暮青也怕牵累你,用长哨唤去了林烁,也招来了他的师傅。” 兰儿担心的看着他们的打斗。云:“师兄他们有胜算吗?” “不知道。据说他们旗鼓相当。”苏俊缓缓的摇着头。兰儿也要过去。被海音一把扯住道:“不可以。他们也不希望你出现。你去了只会让他们分心。还有单宏夫妻帮过我们,我们应该帮谁呢?”兰儿低下了头。却发现海音的伤口有出血了。 兰儿心痛、懊悔的从新替他上药。 看着兰儿心痛的样子,海音想起了初订婚,他醉酒逸然去自己的情形,曰:“还记得,那一次我在靖王府吃醉了酒,你来看我,被我点住了。不想今日,你更狠,还真应了那就话:亏了剑没在身边,不然小命儿还在啊!” 兰儿有些不好意思了,抢白云:“你不痛吗?那么多话!” 苏俊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忽然意识到: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原来只有在徐海音的身边,她才会回到真实的自己。才能看到这个刁钻、赖皮、活泼可爱的她。他,又一次被伤到了。李珏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儿。拍了拍海音,向苏俊努了努嘴。 这些年苏俊找兰儿所花的心思不下于任何人,岂有不察觉的道理。可是,爱情是不可以拿来分的。他们也都不捅破这层窗户纸。海音收了笑容走过去拍拍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苏俊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控,微微地笑了笑。 远处的人还在斗着。鬼面银松似乎有点儿吃力;李暮青与单宏倒似乎占了些上风;林烁与范雪娟斗倒是吃了些亏。毕竟范雪娟的兵器太沉重,为了不正面和她硬碰,倒显得有点束手束脚。 又过了一会儿,李暮青不愧为杀手之王,梅花钩差点儿卸了单宏的一条胳膊下来。范雪娟忙撇了林烁带着单宏走了。单通自然是不放心的,也舍了鬼面银松追着走了。 鬼面银松并没有让他们去追,只是叫了儿子去吩咐了几句,也走了。 兰儿走了过去,看到都没事,也就放心了。忽然想起夺命并不在场,忙向李暮青道:“师兄,夺命呢?”李暮青冷冷的盯着她,满眼悲凉转了头,一句话也没有。 林烁道“他去南昌分堂替你去一样东西了。是谷主特意给你的。因为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我们,没有带来。” 兰儿“哦。”了一声。回头,却见李暮青盘膝疗伤,出于感激李暮青对兰儿的维护,海音也坐了下来替他疗伤。 疗伤完毕,李暮青站了起来。冷冷道:“虽然你帮了我,我会记着。但是对于兰儿,我绝不放手!” 海音也站了起来,笑曰:“我没想过要你做什么。只是觉得你活着,对兰儿有好处。” 好奇怪的谈话方式!李暮青冷冷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东方发白,天已蒙蒙亮了。众人略调息了一下,下山继续赶路。一路上,倒也悠闲自在。 到了洛阳,兰儿依然随李暮青等人住在堂口。李暮青先回了一趟相府。李明熹并没有被连累,反加了奉银。徐、苏二人各自回府。楚王得知苏俊回来了,再一次向苏府提了亲。这一次,苏振庭夫妻做主将婚事定了下来。苏静轩却未置可否。 这日晚饭后,兰儿在院中纳凉。林烁在旁边坐着,一句话也没有,好闷,好闷。自从见过鬼面银松后他的时间更多的是跟着兰儿。李暮青来了,向林烁道:“师兄你去休息吧!兰儿的安全,由我照应。”林烁走了。 李暮青在不远处的回廊下坐着,同样没有一句话。兰儿过来云:“师兄,宫里的情形你了解么?”李暮青道:“忘了你是沈兰了?” 兰儿叹了声云:“除非我也用过舍心丹。否则,又怎么可能丢的开舍得下?” 李暮青闻言沉默了一下,曰:“我不知道。”兰儿云:“可以陪我出去一下吗?”李暮青点头,二人出了分堂,去了馨香苑。 李暮青不是第一次来自然认得这是哪里。淡淡道:“要进去么?”兰儿点头。李暮青揽住了兰儿的腰跃了进去。那一瞬间,李暮青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感觉。有些怪怪的,心里乱乱的脸上立时红了。还好,夜色凝重,兰儿并没有看到他的变化。李暮青忙放了手,跟在兰儿身后。他虽然对兰儿也有过过分的举动,却从来没试过这种感觉,好想再体会一次。 沈兰在馨香苑中自己住过的房间里,看着曾经用过的东西,痴痴地回想着曾经的一切。都离自己是那么遥远了。李暮青则倚着门回味着方才的感觉。 许久,兰儿放下了她的曾经。坐在妆台前在抽屉中取出一块金牌,那是当年皇上赐下的,紫宸殿的出入令牌。兰儿刚将收令牌放入怀中。 忽然,有人高喝:“放下。”凌窗而进,呼啸一掌击向兰儿。李暮青闪身掠至,立掌相迎,另一掌直奔来人胸口。兰儿闻声已知刚刚袭击自己的是霄儿,她知道师兄出手无情,忙阻止喝云:“不要。”李暮青闻声硬生生将掌力挪开了一些。饶是这样,霄儿也未曾躲开。不过到没有击在要命的地方。 李霄被打在肩头跌了出去。兰儿急了跑过去想看看他伤得重不重;却被霄儿治住。 李暮青凝眸欲诛之。兰儿见了他的神情,知道他想干什么,情急之下曰:“他是我侄儿。”李暮青皱了皱眉,没有再出手。眸中厉色也淡了些。 李霄到底小了些,竟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说什么。仍喝道:“交出姑姑的东西。” 兰儿微微一笑云:“借用一下好么?” 李霄丝毫不买账厉声道:“不交出来,我就动手了。” 李暮青目光又犀利了起来,冷沉的声音道:“你敢——” 兰儿忙道:“不可以。雯儿、霄儿是圣上赐给我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杀他们!” 李暮青急了云:“兰儿——” 远处,李珏赶来了,见情形忙道:“霄儿,不可。她是你东方姑姑!” 李霄闻言大吃一惊放开了逸然,有些不太相信的。 兰儿看着霄儿云:“你和雯儿脚下都有红痣。雯儿在左脚心,柳叶形的;你的在右脚内侧,呈云儿状。”这是很多年前兰儿替他们两脚做鞋的时候看到的。雯儿、霄儿从不用人洗脚,这红痣是连他们的贴身侍婢都不知道的。 此时,他真的信了。扑上来抱住兰儿哭着:“姑姑——霄儿想你!” 兰儿亦搂住了他落泪云:“姑姑也想你们。” 霄儿含泪看着兰儿云:“那么,上一次,姑姑为什么不认霄儿?” 兰儿摸着他的头道:“上回姑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霄儿又道:“那么,姑姑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兰儿微微一笑云:“那位叔叔带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学了好多东西。”说着指了指李暮青。 李珏道:“你来这里,为什么不找我拿钥匙?” 兰儿很低沉道:“我只是来取当年聂群留下的出入令。这一次,我不想把任何人搅进来。” 雨君凝视兰儿,许久。很低落道:“这么说你要回去了?” 兰儿云:“只是回去看看。” 雨君想了一下曰:“去见见海音,再做决定吧!” 兰儿却很坚定的摇了摇头曰:“不必了。” 对面屋顶上正坐着海音,却闻他道:“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说着话起身跃了下来。 兰儿没有再说什么。李霄跑过去唤了声“师傅。”海音微微点头曰:“回去吧!姑姑回来的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霄儿点头道:“记下了。”转头看着逸然很不舍得道了声“姑姑……”逸然浅浅一笑云:“去吧。办完事情,姑姑一定去看你们。”霄儿这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李暮青走过一边等着兰儿的最后抉择。 海音很有些不痛快曰:“我们这些年了,你有什么事怎么就不肯跟我说呢?” 兰儿曰:“我不想你为我担心。”海音冷笑道:“你不告诉我。我就可以永远都不知道?都不必担心么?是。我知道,现在的你身边不缺高手。那么其他的呢?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依托与我徐海音呢?” 这个问题,沈兰还真没有想过,只是默默地听着。李暮青受不了了,走过去拉了兰儿就走。兰儿深深的知道:在这个时候,她不可以跟着师兄走。因为那样就如同放弃了海音。这是她好不容易才等来的。兰儿轻轻地推开了李暮青的手,摇了摇头。李暮青盛,怒撇下她走了。 兰儿缓缓道:“我没有那样想过。我只是不想给任何人招惹麻烦。”海音气呼呼地,半晌方云:“好,我陪你。”兰儿坚决道:“不行。”徐海音动怒了:“你那位师兄已经走了。难不成,你要独闯内闱?”兰儿云:“是。”徐海音也被她气走了。 李珏缓缓曰:“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真的要独闯内闱?”兰儿点头。雨君想了一下云:“这样,你叫霄儿带你去。你就扮作府里的小厮。这几年,雯儿、霄儿常进宫陪太子玩儿。带一个下人去比不令人生疑。你速去速回,见见太子就好,莫惹疑窦。”兰儿看着姐夫,想了许久,方点了点头。 ------------ 第四十五回 內闱斗法 辰时二刻,李霄带着沈兰很顺利地进了宫。兰儿却没有跟着李霄去看太子儇儿,却去了紫宸殿外。 皇上在议政,聂群从殿里出来。迎面看到沈兰,并不相熟喝曰:“什么人,胆敢擅闯政殿?”几个侍卫上来拿住了她。 兰儿忙道:“奴才是李霄公子的随从,初次进宫。看走了神儿,跟丢了,不小心闯到了这里。公公饶命啊!公公饶命啊!”聂群忙道:“捂住他的嘴。什么地方敢如此喧哗?”两个侍卫忙堵了“他”的嘴。撕扯中,紫宸殿的宫牌掉了出来。 聂群自然认得,俯身拾起。反过来,调过去仔细看了许久。云:“这是哪里来的?” 兰儿当年就仔细看过这块宫牌和旁人的不太一样。在牌底有一个‘聂’字。是聂群的专用宫牌。当年也只给过自己。她并不知道。在苏俊那里还有一块。只好道:“五年前,靖王府外,公公亲手所赠。” 聂群闻言吃了一惊,暗道:五年前?我的宫牌只给了东方娘娘啊!惊异的眼神直视兰儿。细观中依稀找出了兰儿当年的影像,忙道:“放开她。”侍卫们放开沈兰,退在了一边。聂群便要行礼。兰儿忙搀住他,低低的声音道:“公公借一步说话。”聂群低头不语等待指令。 兰儿和聂群绕过了拐角。 聂群倒身便拜。老泪盈眶曰:“老奴见过娘娘。”东方晓扶起他云:“多年不见,您还好吗?”聂群感动道:“好。好,好!娘娘既已归来,为何不亮明身份,荣耀返宫?” 逸然缓缓云:“其实我们见过很多次了。”聂群迟疑了一下,逸然道:“还记得兰姑娘么?”聂群虽然猜到却还是吃一惊。兰儿继续道:“现下说话不方便。劳烦公公寻一套宫装来,兰儿……喔——逸然在您的住处相候。” 紫宸殿,皇上已经议政完毕。大殿里独自坐着,放下凑本,揉着肩头。见聂群回来,面上有些不悦云:“方才换了你几遍,都不应朕,做什么去了?” 聂群面含喜色,见殿内无人。回云:“奴才去见了位娘娘。” 皇上不耐烦道:“是谁如此大胆,敢来此造次?” 聂群偷视圣上,忍笑回云:“东方娘娘。”皇上一时没反应过来云:“什么东方娘娘?东方……娘娘……东方晓?逸然回来了?”聂群笑曰:“是。”皇上喜得蹦了起来,急急地绕过龙案,抓住聂群道:“在哪里?逸然在哪里?”聂群回云:“在老奴的院里。看样子,娘娘似乎有什么不方便,乔装入宫,向老奴要一套宫女儿服。”皇上想也没想道:“好。你去取,朕陪你去。”聂群去取了一套宫装,却见皇上早已换好了便装等在那里。 二人不带随从进入一处小院。东方晓就坐在屋檐下。这时方记起忘了嘱托聂群不要告诉皇上。正待起身,皇上与聂群已经到了。 皇上满面喜色一见东方晓却放下脸来道:“你终于肯承认了?还是倦鸟归巢?”他嘴上着说着,心里却是那么的开心。兰儿跪倒云:“民女沈兰参见万岁。” 她还是没有承认!李漼生气了,他本来只想跟妻子开个玩笑。不想她根本就没有承认的意思。李漼真的生气了,咬着牙道:“既是兰姑娘,为何擅闯宫禁?” 兰儿知道他在气自己到此时还不承认皇后的身份,可是她只能低头不语。 聂群忙调解道:“刚才还好开心,这会儿怎么动了这么大的气?”皇上气云:“她根本就不是真心回来的。哪有人家夫妻是她这样子说话的?难道忘了她本来姓氏,是何身份?还自称‘民女’?把朕当成什么了?”聂群闻言不敢言语了。 兰儿不慌不忙曰:“把您当作九五至尊,当今圣上。我虽然回来了,却不能在做东方晓。然而,人非草木,岂能全部割舍?” 李漼闻言似乎不那么生气了:“什么意思?” 沈兰满面悲凉曰:“沈兰,兰姑娘已不再是当年的东方逸然。有些事,东方晓做的,沈兰却做不得。有些事,只能沈兰做,东方晓却无能为力。” 皇上长长地吁了口气,曰:“这么说,你是来出任务来了?”兰儿摇了摇头。皇上气盛,转身走了。临去却向聂群道:“安排她住进听萧阁,不许旁人慢待。还有……称她兰姑娘。” 聂群目送皇上走了,转身请兰儿换了宫装,去安排她的住所了。 路上,聂群道:“这些年您去了哪儿?怎么没有一点儿音讯?” 兰儿苦笑了一下,叹了声云:“去了鬼谷,进了机训房。好不容易……才熬了出来!”聂群站住了,逸然说的地方,他从来没听说过,她说的话也完全听不懂。兰儿瞄了他一眼,微微笑曰:“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到处都是血腥,随时都会有死亡!……”她带着笑,说的却是那么苍凉。 聂群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得出这些年她经历了很多沧桑。深情曰:“怪不得,您不一样了。” 兰儿苦涩的摇了摇头道:“在那里,没有人可以不改变!” 说话间,他们已到了听萧阁。那里的人没有一个是认识的。聂群安排了下去,正待离开,兰儿云:“聂公公,请等一下。”聂群停下了。兰儿云:“请问,尤、苏二位娘娘还好吗?”聂群淡淡道:“宫廷内斗,有什么好不好的?”兰儿“哦。”了一声,不再问了,聂群走了。 宫里的人,攀高踩低并不稀奇。谁也懒得理她,倒使得兰儿出入更方便了。走出听萧阁,兰儿想先去蓬莱殿看看。这里已不似先前那么热闹了。冷冷清清的。在殿门外见到了杜吟儿。杜吟儿吃了一惊,道:“兰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兰儿云:“跟着一位朋友进了宫,聂公公安排了我几件事情。” 吟儿叹了口气曰:“国舅爷在里面,要不要通传一声?” 兰儿知道她在叹息什么,云:“不必了,男女有别,还是不见了吧?”转身欲走。 苏妍却送了静轩出来,兰儿只好随杜吟儿见礼。苏俊看了她半晌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兰儿云:“回国舅爷,民女有事进宫。” 苏俊凝眉,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感伤,点了点头云:“是出任务吧?”兰儿没有吱声儿。苏妍看着他们身份了许多。缓缓道:“都起来吧!”兰儿等方站了起来。 苏妍道:“本宫带她们出去逛逛,你们进殿聊吧!云寿,清殿。”云寿去了一会儿回来了。 苏俊走在前面,兰儿随后进入蓬莱殿。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苏俊道:“随便坐吧。”兰儿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苏俊也坐了云:“是皇上请你来的?” 兰儿淡淡道:“不是。听说娘娘的日子不好过,来处理些问题。听说,国舅爷订亲了,恭贺国舅爷鸾盟之喜。” 苏俊听着她这样的话好伤心,云:“我们之间非要这么说话么?可不可以还叫我静轩?叫苏俊也好啊!” 兰儿淡淡一笑云:“静轩。”苏静轩很艰难的“嗯。”了一声。兰儿道:“我要走了,去查一些事情。我们宫外见。”苏俊恍恍惚惚“嗯。”了一声。兰儿站起来刚要走。苏俊从身后抱住了她。兰儿慌忙反抗。苏俊却道:“一次,就一次,此后,我们只做朋友!”兰儿不在反抗了,任由他享受这最后的拥抱。 过了一会儿,苏俊放开了她,帮她理了理衣衫,微微一笑云:“走吧。小心些!”兰儿“嗯。”了一声。苏俊先走了,再也没有回头。走的那么潇洒,潇洒地走出了沈兰的人生。 进宫里已经有几日了,沈兰大致了解了宫里的情形。果然,杜昭媛不是个省心的。沈兰在宫里白天扮作了小宫女打听事情,晚上夜深人静后便偷偷的去看太子。儇儿笑,她也偷偷地笑;儇儿哭,她就忍不住落泪。 这晚,兰儿又偷偷的去看太子,这些日子太子开始偶有小恙。睡梦里总是哭。兰儿发现了一名叫瑰儿的小宫女每晚都给太子送汤。太子的病也总是好好坏坏。找聂群查证;那瑰儿既不是蓬莱殿的,亦不是含象殿的,更不是绫绮殿,却是含冰殿的。而含冰殿住的正是杜妙依。兰儿对她不免生疑。回来的途中总觉得有人跟着。 沈兰便有意在水畔停留,借着月光倒影果然看到了人影,是海音的影子。回到了听萧阁,兰儿云:“出来吧!我有事托你。”果然,阴暗处转出了徐海音。兰儿请他进门,将疑心之事说与他听,并求他去请师兄李暮青。却不知在听萧阁外暗处仍有人监视着,并日日上报皇上。 此日晚间,果然李暮青来了,沈兰将瑰儿指给他看。 辰时,兰儿醒来,李暮青已经坐在屋里了。兰儿下床,梳洗了。也坐在桌边,李暮青方道:“那个宫女果然有问题。”兰儿关切的等着下文。李暮青继续道:“太子年幼,本就不宜用药材熬汤。那汤中还点了细辛。幼儿口、舌、趾指发麻不适,自然哭闹。” 兰儿蹙眉曰:“这对她们没什么意义,她应该不止这点心思,日久了会如如何?” 李暮青道:“细辛本有祛风散塞,通窍止痛,温肺化饮之功。然,独用过半钱者,即气闷塞,不通者死。而且,气虚多汗、阴虚咳嗽者忌服……”正谈论间,门外有人推开了门,是皇上和聂群。已经听了许久了。李、沈二人忙参拜。 当晚亥正,瑰儿又来送汤。被皇上当场拿住。宣太医验了,果然与李暮青所述相同。李漼勃然大怒,当即不问情由诛了含冰殿所有人等。并下旨杜妙依、瑰儿等大宫女、大太监连座。对杜妙依倚重的尤氏玉凤自也受到了牵累,由贵妃降到了昭仪;陆蕊珠因与杜氏素有交往,被逐出了宫门。至此苏妍独掌后宫,也算解了内闱之困。可是,尤氏却因此而怀恨苏妍,移了性情。若干年后,兰儿得知,悔不当初。 宫闱内斗,总算告一段落。太子停了药。日渐康复,后宫又似从前般宁静了。 这晚,皇上偷偷去见兰儿,却是人去楼空。没有带走任何一件内宫之物。皇上这才明白,真的是缘尽了。他再也留不住这个多年的挚爱了。渐次,也学会了借酒浇愁,对太子却是一如既往。 ------------ 第四十六回 红鲤迁灵 沈兰又回到了洛阳分堂,恢复了她昔日的宁静。李暮青并不在堂口常住,更多的是在府里陪着李夫人,有时也去看看李婉青。此时的李婉青读书、认字、女红,从头学起,因她底子好,领会的快,读起书来,自然深解通达。性子也改了许多,娴静温婉了。偶然间,见到了李娉,她也宁静多了。李娉不喜诗书、女红,只爱弓马,自有府内高手传授。苏俊有空亦从旁指导,她倒是突飞猛进。可惜,沉静缺了情趣,显得不那么正常。苏俊也总于明白了:鬼谷为什么通常会让杀手服用舍心丹了。因为没有记忆,往往做事专注不受心绪干扰。若常与谁相处,便会形成自然的依赖,从而不存在背叛。做事往往事半功倍。 苏婉从哥哥的口中得知了沈兰已经回来,便求着苏俊带她来。可是,苏俊却不肯。他是个很将信用的人。苏婉也是深闺大户里长大的,自然知道不好常出门,更不必说去见夺命了,难免胸中郁闷。 这日,夺命回来了,带回了一个锦盒。沈兰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臂镯,金胎佛菻嵌。金色的蝴蝶,蓝色累金丝的翅膀,暗红色的珊瑚,黑色的墨玉组成了蝶身;金丝的触角碧玺的蝶目;落在暗红牡丹花上,黑色的纹理夹着金色的花蕊;纯金的牡丹叶片上黑色的叶脉,给人以精美的感觉,却又蕴含着诡异。沈兰取了出来却发现蝶身和牡丹有着有着不同寻常的厚重。心道:臂镯,是女人用的东西,师傅怎么会劳师动众的叫专人替我取回?莫非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转头向夺命云:“师傅有什么话没有?” 夺命想了一下,道:“有。南昌分堂传话,谷主的话:此物林掌房会使,叫您寻他学。”兰儿颔首,将臂镯收了起来,同夺命去了林烁房中。 林烁一见双眉微皱,若有所思。然,只略一沉吟曰:“这是给你防身的。蝶身珊瑚下是红背竹竿草,系箭毒木的解药,箭毒木又名加独树,长与云南。杆、枝、叶皆有毒,且见血封喉。” 兰儿不解云:“我也不去云南,给我这种解药做什么?” 林烁叫夺命拿了块木板站在远处。将臂镯戴在屈肘向前转动花蕊,在金色花蕊上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将凹槽直向蝶儿按动牡丹花底之叶,一支细小的金针从蝶翼射出,钉在了木板上。林烁拿着木板叫兰儿看:“这金针上便淬了箭毒木的树汁。”他又将金蝶蝶身下的金胎转动,那上面也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当凹槽指向牡丹,按下黑色墨玉,珊瑚跳开,露出了一些小小的丸药。臂镯内部,按住金蝶双目略久一些,蝶翼就会移开,那里面是无数淬了毒的金针。原来这只臂镯竟是如此玄妙精巧! 林烁教起人来很认真,他虽然面冷无情,却没有李暮青般的责打,似乎很有耐心,一直到沈兰完全学会适用。无论夺命在哪个角度兰儿都可以很准确的射到他手中的木板了,林烁无语而去。 这日,沈兰和夺命闲坐来了聊天。海音来了看到兰儿的臂镯,云:“好漂亮,谁送的?”兰儿云:“我师傅。”海音看着她仔细打量了一翻曰:“感觉与你不配。你淡雅清新,这只镯子却给人一种深沉、诡异的感觉。”兰儿笑曰:“穿上等阶服就配套儿了。” 海音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在那里见过,又好象不太一样。 兰儿见他若有所思问云:“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海音道:“没有了。只是好像在那里见过,又好像不太一样。算了,不去想它了。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红鲤的灵柩回来了。我想着你和她相交一场或许也想去看看。我和静轩商议了明天去观礼吊唁,你会去吗?” 兰儿侧目看着夺命云:“你呢?” 夺命神情冷漠道:“不去。” 兰儿吃了很意外,他不是一直以红鲤为妻的么?不是很在意红鲤吗?为什么反倒不去了?“我去。你——必须陪我。”她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向夺命发布了命令。夺命很凄凉的神色,向兰儿抱拳道:“是。” 次日,徐峰、苏俊、夺命、沈兰都去了欧阳大人的府上。因为他们跟着苏俊和徐峰,倒也没人阻拦。欧阳红鲤是奉旨回迁厚葬的所以格外隆重。白帆素幔铺天盖地。府中,欧阳大人夫妇以下,丫鬟、仆役各个穿孝,还真当小姐礼仪设灵了。哭的、不哭的皆干嚎着呼天抢地。 苏俊、徐峰先祭了等在一边。到沈兰和夺命了,夺命依旧冷傲无情,只是痴痴的凝望着。沈兰焚上香眼前出现了初见红鲤的景象,多年来红鲤对她的呵护、照顾。而自己却无意间帮了倒忙,如果选料时自己不在,或许她进了功精房此时还不一定死,如果没有分到自己名下,或许现在亦是哪家的妻子、夫人,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了。这样想着禁不住思心切切,泪如泉涌。扶着灵柩难止悲声…… 身后李漼和聂群也来了,府里早已跪下了一片,逸然却浑然不觉。聂群焚香代祭,李漼看着逸然,他知道此刻最该哭的恐怕就只有她了。走过去,轻轻地拍拍逸然的肩头。兰儿只当是海音过来抚慰,伤心道:“都是因为我,她这一生都是为了我……” “我知道。此刻最痛的恐怕就是你了!”皇上很轻柔的声音吹入了逸然耳里。逸然大吃一惊:以他们现在的身份,这样的立场,怎么可以这样对话?那得引起什么样儿的猜忌?沈兰慌忙跪下道:“参见万岁。”她只顾自己了,就忘了看看现在的皇上是穿着什么样儿的衣衫。皇上拉着她起来道:“朕有些话,想跟你私下聊聊。”兰儿站了起来。 皇上命欧阳泉在府内找了个清静的所在,清了里面的闲人,又叫曲寒星、风千岳守着。皇上云:“为什么不告而别?”兰儿无语。皇上伤心道:“你我夫妻一场,难道当真就厌恶到了如此地步?” 逸然深深的一声长叹曰:“我是鬼谷的机关手,朝野上下居心叵测的人不计其数,我不想给你带来灾难。皇后做杀手,天下臣民当如何议论?儇儿身为太子当如何自处?若干年后以何服众?” 皇上闻言叹了一声,这些都是他无法化解的困境。皇上很不情愿的云:“也许,朕真的该放手了!”兰儿不知道给如何回答。当年的相交相处,君王的溺爱,她不是石头岂有不感恩的?可是那爱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可以改变的。也只能化作一声轻轻的长叹了。 或许,真正是逸然所期盼的。李漼暗暗的说与自己听。那伤心失落丝毫不会逊色于当年海音初定鸾盟。慢慢的转身,缓缓的举步离开。 在这一刻,东方晓感到了一种深深地不忍。却又那么无奈。儇儿,他会不会改变对儇儿的态度?东方晓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跪下了:“善待儇儿。”皇上闻言停住了,却没有回头。在她的心里只有皇儿!李漼从心里感到了深深地疼。口里冷笑云:“你既然是沈兰。宫里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东方皇后’在城外躺了三年,是该迎回来了。儇儿从小跟着德妃,还是由她抚育吧!尤昭仪已经变了,不适合带皇儿了。朕不希望儇儿受影响。” 东方晓深深地叩谢皇恩,李漼“哈哈……”大笑噙泪而去。 或许是伤到了深处;或许忘记了从前,懿宗李漼从此任情任性,处事偏颇,骄奢淫逸。对儇儿却一如既往。宫妃们也不再独守空闺,又选了妃嫔秀女,其中有一位姓王的姑娘亦是十五岁与当初的逸然颇有几分相似,便成了宠冠后宫的人。可是这位王姑娘的性情与东方晓却大相径庭,而皇上却丝毫不在意。不多久,苏妍策为了贵妃,执掌宫中大权的却成了这位王娘娘。亏了太子跟着苏妍,地位还算稳固。尤玉凤又进了淑妃,有了自己的儿女。皇上在后宫的宠幸多了,自然也渐次有了别的子嗣。虽然稀薄,总算后继无忧了。然而,听萧阁依旧被禁着,后位也从此悬空。李漼依旧钟爱李儇。不过此系后话。 ------------ 第四十七回 佛魔一念 那日回来,沈兰算是彻底自由了。又过了几日皇上果然将城外的“东方皇后”迁了简陵。兰儿看了,自然欣慰。就在那天,当兰儿回到分堂。聂群却等在分堂,带了一箱东西过来,说是皇上钦命。沈兰接了。 聂群感慨曰:“娘娘,能让皇上放弃的,您还是第一个。可是,老奴看得出皇上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 兰儿浅浅一笑曰:“缘尽了,凭谁也无可奈何。他对太子还好吗?” 聂群道:“娘娘放心,圣上对太子是很上心的。”兰儿微微颔首。聂群又道:“圣上的话:好好关心自己。愿意了,还回馨香苑看看。”东方晓再也藏不住她的内心,含泪点头。 聂群走后,兰儿打开了箱子,里面全是自己用过的、皇上赏赐的,其中不乏价值连城的宝贝,还有皇上赐下的金龙逐日。其中独缺了当年贤雅阁那阕《咏白荷花》。 又过了月余,佳音传来,靖王复位了。兰儿在城中另购了一处宅院,提名为:恬梦轩。夺命居长住了东院的随云居;沈兰为幼住了西苑的暮雪馆。兄妹二人又从分堂选了十余名银带杀手来。恬梦轩看似寻常,实则藏龙卧虎。更有趣儿的是,李暮青、林烁闲暇时亦常来走动。 这日晨起,麻烦上门了。苏俊兄妹将去岁,徐、李两家的彩礼一并送来了。可是,不巧的是徐、李二人都在。一时间,三人不免尴尬难掩,一言不发。李暮青静静地看着愁眉紧锁的兰儿,他知道:兰儿碍着自己是她半个师傅,不好开言。可是既然她没有拒绝,就说明自己还有希望。这样他反倒镇定了。 苏俊兄妹见了这景象,先溜了。按常理,身为兄长的夺命有权替她决定。然而,他又是两个人的下属,这件事就不好插手了。只好也闪了。 海音呢,他认定了自家的彩礼不会被退还。可是为了不再加深他师兄妹间的尴尬亦不便多言。 兰儿想了许久,先向海音开口了:“海音,尊府在朝重臣位显,你本身也是公侯之卿。兰儿身份特殊,贵府之聘受之有愧,祈望收回。”这话一出,徐海音有点闷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彩礼会被退还。吃惊的看着沈兰。兰儿缓缓道:“当初你们府上只知道我是个婢女,虽然卑微,却也算奉公守法。现下兰儿的身份令慈已然知晓,怕未必还愿意聘我入门。公子当与双亲谈过再做决定。”海音盛怒,拂袖而去。 兰儿又向李暮青道:“师兄,兰儿与您虽系同门,亦有此顾虑,还……” 李暮青没等她说完,站了起来淡淡道:“要考虑的是你自己,我府上的事,我李暮青做得了主。”说完也走了。 他二人走后,沈兰命下人们分别将两家的彩礼送还了。 李夫人接到返还的彩礼,嘴上不说,心里却很舒畅。李暮青自然是心里堵了一块儿,面上却看不出来。该怎么样还怎样,一如既往。 徐海音回到府中,刚巧与兰儿返还的彩礼同到。徐夫人见了问云:“这是怎么回事?”海音很不高兴道:“是兰儿将聘礼退了回来。”徐夫人不解道:“为什么?数月前,我见她待你还是真心实意,怎么这么快就改变心意了?” 海音便将今日情形,细说了,并将兰儿当初如何进入鬼谷,如何做了鬼谷嵌宝尊者细说了一遍。唯独隐下了兰儿就是东方晓的事。徐夫人听罢叹了声云:“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些都是她主动告诉你的?” 海音点头道:“是。在她还没回到洛阳之前,就告诉我了。” 徐夫人点头曰:“看来这姑娘还算磊落。那么这件事我不反对,而且对于她的真诚感到很欣慰。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必是担心,直言推却她师兄的彩礼,会伤到他。所以索性两家都不收。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有心的,自然不会放弃,而两家的彩礼总不会再一次同时送到吧?相较之下就好处理了。” “哦。”海音这才如梦方醒,转忧为喜。 一切停当,兰儿决定去寻姐姐了。临行前,先去靖王府看了雯儿、霄儿。并嘱托他们常去宫里看看儇儿,雯儿、霄儿都应了。兰儿与他们挥泪而别。 隔了两日,整点行囊由徐峰、夺命、林烁相伴而行。靖王由于朝政牵绊让他们先行了。恬梦轩交由谷里人照应着,倒无后顾之忧。 晨钟暮鼓,焚香礼佛,净空这个曾经皇家显贵的人,此时一身蟹青色衲衣,过着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生活。在她的脸上,找不到悲、喜、哀、愁,宁静得像一汪死水。然而,她是注定了不可以宁静的宿命,祸事还是找上门儿了。 净空和师姐净心、净意三个去溪边洗衣服了。碧云庵里去了一帮不一样的“客人”。个个凶神恶煞。为首的是个四十开外,五短身材,棕绿色袍服,背着金背大环刀。身后是三十余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个个手持利刃。可是奇怪的是他们对募捐箱视而不见,亦不开杀戒。只将众比丘尼圈在了院中。 中年男人向着灵虚师太行了个佛礼道:“请教师太法号。” 灵虚师太双掌合实还了一礼云:“贫尼是本院的掌院法号灵虚。” 中年人颔首道:“哦。灵虚师太。在下洛炎冰,诨号金刀太岁。虽然也做强盗却从不劫佛道僧尼。今日打扰师太只为贵禅院有位法号净空的师父,洛某只为了些旧怨。” 灵虚念了声佛号云:“出家无家。施主又何须如此执着?净空既已遁入空门斩断前尘,施主何不放下旧怨,积修功德?” 洛炎冰冷笑云:“若能放下,我已成佛了,只是兄弟殒命历历在目,抄山之恨耿耿于胸,大仇不报寝食难安。” 灵虚师太叹了声,摇了摇头曰:“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满眼空花,一片虚幻。阿弥陀佛。” 洛炎冰薄怒:“师太,洛某脾气不太好。劝师太还是交出周氏别惹洛某发怒。” 灵虚师太很平静呼了声佛号不再说话了。洛炎冰抽刀便要砍下,却闻身后有人喝云:“且慢。” 依声寻人却见净心、净意、净空三个站在那里。净空呼了声佛号曰:“施主既是寻贫尼而来,又何苦枉造杀孽?”洛炎冰闻言缓缓走了过去。举掌击昏了净空。一名手下将她扛起来带走了。 命运的风暴,谁也不知道将袭扰何人! 意念,是一种摇摆不定,却又十分可怕的东西。 在一间小屋里,周凌凌度过了她一生中最恐怖、最难熬的三日。此时的她双目淌血、遍体凌伤,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鲜血染红了她的衲衣。无望的等待着暴虐的下一个轮回。她这样一个一生都不曾想过伤害任何人的人,却遭受了这样的劫难。 洛炎冰出现了,带着一个蛇蝎般狠毒的美人。她是洛炎冰的夫人,这个土匪窝的压寨夫人——陆蕊珠。洛炎冰走过去,看着周凌凌,这个曾经美丽持重,此时叫人看了不忍的女人。心中生出了些许怜悯云:“夫人,给她个痛快的吧!” 陆蕊珠用异样的神情瞟了他一眼,用很平静的语调云:“怎么不想找出仇人了?” 洛炎冰道:“算了。对一个佛门女弟子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陆蕊珠用丝巾捂着口鼻,很浪的笑了一阵,云:“不是有仇么?不报了?” 洛炎冰道:“一刀杀了她,另找李珏、徐峰的线索。也不算对不起兄弟们的血。” 陆蕊珠扭着腰肢走过去拉住洛炎冰的手,撒娇道:“不嘛!大王——人家想找出和我们作对的人吗!” 洛炎冰看着她道:“那依你,还能怎么样?” 陆蕊珠想了想云:“她不说,就斩断她的双手;再不说就斩断她的双腿……” 洛炎冰微微一笑云:“那要还不说呢?” 陆蕊珠一撅嘴道:“那就没办法,只好送她上路了。” 洛炎冰在她的脸上捏了一下道:“你呀!比我们男人的心肠都恨!” 陆蕊珠依旧撒着娇云:“大王——”洛炎冰拗不过,烦了。叹了一声不再管了。 陆蕊珠走到了凌凌身前,微微含笑:“王妃娘娘,人们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是,我觉得还是不够,你也别怪我,怪只怪东方皇后。你妹妹太多事了,她都快死了还管那么多。还求皇上给叶琴娘赐婚?求什么求啊?所以我恨她,恨所有跟她有关的人和她关心的人。您的女儿冰郡主,她其实不是病死的,在她的药里放了提点点细辛,就一点点她就喘不上气来了,憋死了……” 周氏闻言大惊,流血的双目更痛了。可是她的心更疼。她一直悔恨自己只顾逸然的死,没有发现女儿的病重,使她不治而亡。她虽然怨恨靖王诛杀自己的妹妹,可是她更恨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女儿。她出家是为了替妹妹、女儿超度,更是为了悔恨。此时才听到另一种说法:冰儿是“毒”死的,禁不住失控了:“陆蕊珠,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一个不满百天的孩子下毒手?”她哭了泪水夹着血水淌下。 陆蕊珠笑着,她在为周凌凌难过而开心。忽然,陆蕊珠在凌凌的耳边很温柔的声音道:“哦!忘了告诉你,你妹妹的儿子,儇儿——儇儿的汤里也放了细辛。嘶——就奇了怪了,他好像比你的女儿幸运了点。被一个叫沈兰的丫头救了。所以我要找出这个坏我好事的蹄子。告诉我,沈兰是谁,现在哪儿?” “就在这里。”一个女人出现在门首,身后是两个男人。三人一色黑衣箭袖,金带、护腕。所不同的是他带上的镶嵌,锦袍上的花纹。来的当然是沈兰、林烁、夺命。 他们是从碧云庵一路查问着过来的。沈兰扫了一眼屋里的六、七个山贼和惨不忍睹的周凌凌。目光移向了陆蕊珠,脸上异常的平静。 六个山贼并贼首洛炎冰冲了过来,夺命挥刀截住了。山贼一个个倒下,惨叫声声。可是,这一切似乎都与沈兰无关,一抬手,林烁停下了向前的脚步。沈兰缓缓走向周凌凌。陆蕊珠眼含恨意云:“沈兰……” 沈兰没理她,只向着夺命淡淡道:“留活口。” 因此屋里活着的山贼只剩下了洛炎冰,而沈兰已到了凌凌进前。她伸手去解凌凌的绑绳。陆蕊珠伸手阻止,却不知何时沈兰的手上多了一柄短剑,一剑刺穿了陆蕊珠的右腕。陆蕊珠只看到沈兰手下明亮亮一闪,手腕一阵剧痛。定睛细看,沈兰手上却什么也没有。她甚至都没顾得上惨叫,血流如注,忙用手去捂。转身想跑,林烁仗剑而立。寒光闪闪的长剑,冰冷的面孔,使她心生怯意。怯生生退了回来。 沈兰似乎没有在意她在干什么,轻轻地解着凌凌的绑绳。那么轻,那么柔,生怕那一个动作重了,会再给凌凌带来一丝丝的疼痛。绑绳解开了,凌凌跌入了兰儿怀中。 这时,靖王由海音带着来了。一见情形,大吃一惊,心痛的搂过了凌凌。周凌凌还在挣扎着,吼着:“不要碰我。”李珏无比心痛,含着泪,凝视着那曾经无比美丽的双眸。颤抖着声音云:“凌凌……是我……,我是雨君,我来晚了!”凌凌听出了丈夫的声音,不再挣扎,泪如雨下。 沈兰离开了姐姐。缓缓的走向了陆蕊珠,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一丝的不悦“你在找我?” “是。”陆蕊珠硬着头皮回答。看看姐姐的样子,东方晓——哦,不,不是。是沈兰心中泛起了浓浓的恨意。 一念成魔。沈兰向着陆蕊珠走去。伸手拉过蕊珠的右手。那一剑太狠,扎的太深。沈兰的动作那么轻柔,脸上是那样的平静。可是在陆蕊珠的眼里却看到了死神的影像。 淡淡的,在沈兰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丝的薄怒,甚至找不到不悦。却给了人一种安宁的恐怖。反常的神情让徐峰感到了隐隐的不安。 陆蕊珠害怕的点了点头。沈兰仔细地端详着那个伤口,头也不抬曰:“为什么伤害靖王妃?”陆蕊珠怯生生的回答:“我恨故皇后东方晓。”沈兰依旧没有抬头。 此时,夺命早已制住了洛炎冰。气氛异常的宁静。兰儿继续问曰:“杀叶琴娘的凶手是你雇的?”陆蕊珠望着沈兰宁静的脸,心中生出无法形容的恐惧:“他们自称是鬼谷一流杀手。” 沈兰微微抬了抬头,又低下了,云:“制住你丈夫的是笑面阎罗,夺命;站在你身后的是功房掌房林烁;鬼谷第一杀手是杀手之王李暮青。不一定肩头绣着鬼字的就是鬼谷杀手。” 陆蕊珠不是江湖人,自然不知道她说出的是些什么人。洛炎冰却知道这个女人道出的都是杀人的祖宗。而自己,简直和他们没法儿比,汗水顺着汗毛眼儿往外渗。 沈兰依旧没有抬头云:“姐姐的眼是谁刺瞎的?”说着放开了陆蕊珠,抬眼凝视着她。在陆蕊珠的脸上沈兰找到了答案。转身向洛炎冰走去。淡淡道:“你没有见过姐姐,是蕊珠告诉你:姐夫和海音抄了土霸子山,断了你们的财路?” 洛炎冰倒像是个男人,将头一扬,并没有出卖陆蕊珠。沈兰点了点头云:“像个男人。”转而向夺命道:“送他上路。”夺命手起刀落,将其头斩下。 沈兰继续向着蕊珠道:“我叫沈兰,也叫东方晓。恭喜你,你要找的人,找到了。”说着向林烁道:“借剑。”林烁将剑柄递向了她。沈兰接过长剑眸中泛出杀机。 陆蕊珠转头就跑,沈兰挥剑斩在腿上,陆蕊珠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在地上拼命的爬着,沈兰提剑上步一剑刺在了陆蕊珠左肩上。随着又一声惨叫,沈兰的剑刺在了陆蕊珠的腰椎上,那惨状远远地胜过了周凌凌。 忽然,门首进来了另一个黑袍人,将掌中梅花钩一错,陆蕊珠的头掉了下来,那人自然是李暮青。他在死尸上擦了擦血迹,收入身后。冷冷道:“别太狠了,毁掉的是你自己!”沈兰回身将剑递还了林烁,回身去扶着周凌凌起来,靖王抱着走了。 ------------ 第四十八回 深深的伤 在一处院落里,沈兰就坐在院子里等着。林烁从房里出来道:“属下无能,王妃的眼睛……”说着叹了声,不再往下说了。沈兰站了起来,回身缓缓道:“师兄,你不比自称属下,尽力就好。去歇歇吧!”林烁走了。 沈兰推门进入。屋里只有靖王陪着坐在床上。凌凌已经上了药,包了伤口。曾经清澈如水的双眸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白白的布条。东方晓心中阵阵酸楚,看着姐姐紧紧地握着自己当年送她的那支镂花翠玉镯子,那是当年自己在穆府做丫头时送她的。姐姐是那样的思念自己。东方晓含泪从怀中取出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放进了凌凌的手里。喉中却如同被什么哽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凌凌用手细细的摸着,能感觉得到这两只是一模一样的。流着泪,激动的呼唤着:“逸然,是逸然吗?” 逸然伸手握住了姐姐的手含泪坐下云:“是。逸然回来了!” 凌凌将一对手镯轻轻地放在了腿上。伸手想摸摸东方晓的脸。逸然将头伸了过去,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凌凌仔细的摸着,难过道:“你终于回来了,可是……可是……姐姐……却永远也看不到你了。”一语点在伤心处。东方晓的眼泪似决堤了的洪水死的再也收拾不住,姐妹二人伤心的哭着。 忽然,周凌凌收回了手,冷冷道:“不。你绝不是逸然。逸然心地善良,你却心狠手辣。你手上到底有多少人命?” 逸然闻言心头震动,直起了身子她早已不再是东方逸然了。站了起来无比失落云:“我……没有杀人,却有无数的人命记可以在这里。”说着伤心的走了。 过了一会儿,夺命来送吃的。靖王问:“我一直没有问过,沈兰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是这样?” 夺命淡淡一笑云:“这在谷里并不稀罕。” 凌凌不解曰:“什么?” 夺命笑了笑,很郑重道:“我们是鬼谷杀手,老谷主人称鬼面银松。兰儿本名东方晓取号赤羽凤……” 李珏大吃一惊,夺命瞟了他一眼,继续道:“兰儿是少谷主以少夫人的名义带回去的。当时谷主不太愿意,令兰儿服下舍心丹做普通杀手……”凌凌关切道:“舍心丹是什么?” 夺命叹了声云:“那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服了它,就没有了过去,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在谷里……就连谷主的独子林烁都没有记忆。” 靖王急了:“什么?”夺命道:“是少谷主拼命拦了下来。” 周凌凌神色放松了下来,曰:“他很喜欢逸然么?”夺命“嗯。”了一声。靖王稍稍放心了些道:“那或许会好些。” 夺命闻言凝视着他,一声冷笑道:“你这么认为?”跟着一声长叹。靖王夫妻不解静待下文。却闻夺命云:“少谷主将兰儿送进了机训房,他亲手督导。少谷主功夫深、出手很、要求比一般导师要高得多。每一天晚上,兰儿的身上都会有数不清的血口子,而每一鞭都可以做到皮开肉绽。她身上的伤每一天都不会比靖王妃现在的伤少。第二天却还要继续,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七个月零六天。后来她进了图训室,按规矩除了受训者和导师都不可以进去。我不知道她挨得打是否少了些,但有一次出任务回来,大约酉正三刻吧,我无意间碰到了她。当时她被弩箭射穿了左肩失血过多昏迷了。可是第二天她依旧回了图训室。那样的日子她熬了两年零四天。才熬到了今天的位置:鬼谷嵌宝尊者。鬼谷机训房有一大半都是躺着出来的。在谷里,每天都会有人死,只要是的不是自己,就与自己无关。而我们只能听之任之。不可以有不忍心,更不能插手。否则那个人就要死在自己手上了。从那里面出来的怎么可能不改变?” 李珏夫妻听得胆战心惊。他们只看到了沈兰手下高手如云,说一不二,却哪里想得到声名显赫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段艰辛。而夺命讲出来却是那样的平淡。 靖王盯着他道:“这几年你的大名我也有所耳闻,为什么肯听她的?” 夺命微微一笑曰:“你们听着我常叫她兰儿。其实她是我的主人。嵌宝尊者在谷里等同少主。除了谷主和少谷主没人敢不遵谕。我是谷主给了她的护卫,自然就更得听她的了。”靖王夫妻无语凝思。 夺命走了出去。在院中,徐海音静静的坐着,见他出来道:“坐下聊聊吧!”夺命微微一笑走了过去,坐下了。看着他的神情道:“你在一直都在?” 海音微微颔首,很沉重道:“她真的承受了那么多?” 夺命含笑看着他道:“不然,你以为机房的嵌宝尊者是怎么成就的?” 海音很难过的低下了头,本来他也有些怨怪逸然手狠。可是,当他听过这些,心里好痛。 夺命笑曰:“别难过了,她手上没有人命,心肠也不算太狠,已经很难得了。” 海音很平静道:“你清楚记得她每一次受苦的日子,你也很喜欢她是么?” 夺命盯着他,眼中泛出了气愤,冷笑曰:“我以为,徐海音比我们高明了很多,才会得到兰儿的认可。却原来在你们的眼里:男人和女人除了亲情就只能是爱情了?”他摇着头道:“还记得,寿州城外兰儿的成名作么?兰儿称它为‘离心转’。你和苏俊误闯。康庆王无能为力,来请兰儿。你也听她说过那阵要两个深谙阵法的人同时入阵才能控制。兰儿去求暮青少主,少主要她以身交换。东方晓为了救你,救你这个在她心里独一无二的人,竟然答应了。她要为你殉情!无论是谁喜欢她,你都不应该质疑她的用情。我记得她在机训房、图训房的日数是因为我们遭受过同样的灾劫。我不记得自己在功精房的日数。我服了日舍心丹,初时不知日、月。我去机训房偷偷看她是因为谷主怀疑少谷主骗他。谷戒:下属对上阶撒谎者,捐令。不错,兰儿跟我是谈得来。那是因为她曾经以命相救,以诚相待。在谷里几乎无人能够做到。所以当红鲤用肉体替我挡剑时,在临去那一刻,在她的眼里我看到了属于我的东西。我愿意奉她为妻。在心里默默地守着她。” 他是那样的激动。海音第一次深深的意识到了舍心丹的伤害。转了话题:“你方才提到了‘捐令’,我有些不明白。” 夺命平静了下来道:“捐令,是被杀的另一种说法。在谷里活下来是很艰难的,稍有不慎就重罚,我们称它作罚令,稍有差错就要捐令。没人敢逾越的。” 海音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无尽的苍凉,心里也燃起了让兰儿脱离鬼谷的念头。 次日,兰儿去看凌凌,靖王不在房里,凌凌似乎睡的很熟。兰儿便没有去打扰她。去找海音,海音也不在房中。沈兰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李暮青等在那里。懒懒的曰:“师兄,在等我啊?” 李暮青吁了口气,没有回答。过了许久,方云:“如果当时我没有赶到,你将给那女人一个什么样儿的结局?” 兰儿低沉的坐在对面道:“她杀死了冰儿,刺瞎了姐姐的双眼,她必须死。” 李暮青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淡淡曰:“为什么不是一剑了结?” 兰儿叹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云:“我虽然恨她,若要亲手杀人……还是有些做不到。我……唉!”说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李暮青闻言倒是浮出了一抹轻松在脸上。师兄妹两个对坐无语。兰儿低着头替姐姐难过着。李暮青只是静静的陪着她,看着她。很奇怪,在馨香苑那晚的感觉又回来了。 黄昏,兰儿去看凌凌,却只剩下案上的一封信。他们走了。信里周凌凌说虽然不乖兰儿的改变,却无法面对一个这样的妹妹,要她不要在寻找她们。兰儿看了信,心中好难过。兰儿留下的药,派人送来的食物一样都没有动过。兰儿急忙忙去了海音的房里,他房里的食物也同样没有动过。而他房里连一个字都没有留下。兰儿的心彻底凉了,经历了千难万险;走过了那么多坎坷,等来的是一个这样的结局。兰儿的心痛到了极点,却没有一滴泪,一句话,呆呆地在房中坐了一夜。过往的一切,一幕幕在眼前重现。东方晓的心一点点冷却。 天又一次亮了,昨日已经完完全全过去了。终于,她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沈兰。李暮青练完早功回来,分堂主急急忙忙来报:沈兰走了,带着行李一个人走了。李暮青忙差人去寻。 当天下午,另一个分堂差人来报:在镇子上见过沈兰,却没有在分堂入住。李暮青带人赶了过去。却没有找到沈兰。就这样,每几日都有人来报,见到了沈兰的行踪。而他们也总是迟了一步。李暮青照着那路线分析下来,竟是回鬼谷的。既然这样,他不急了索性命沿途的分堂暗中保护。兰儿既然想独自走,他们便追上了也没有现身。 ------------ 第四十九回 对博公堂 雨,细蒙蒙,青山含雅柔媚。一家小店,没有华丽的外表。一名二十开外,笑容甜美的老板娘在收拾着。小店里没有客人,有些冷清。 沈兰踏入了门里。老板娘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哟——这天气姑娘一个人赶路么?”沈兰的心情糟透了。这些日子一直这样,在靠墙的一张桌儿边坐下,淡淡的“恩。”了一声。 老板娘古怪的笑了一下,过去边擦桌子,边道:“姑娘打算吃点什么?” 沈兰迟疑了一下,她没有想过要吃什么。忽然想起了襄州城外师兄做的那碗素面。这些年虽然她心里一直装着海音,可是默默关心她照顾她的只有她的师兄。兰儿长长地叹了一声曰:“香菇素面吧!” 老板娘向里面吆喝了一声:“香菇素面一碗。”喊完并没有离开缓缓地坐在了旁边,抹了把兰儿的衣袖笑云:“姑娘是和家里闹别扭出来的吧?脸色这么差!” 兰儿凝眉不语其实也差不多吧。老板娘见兰儿没有否认,便笑了柔声道:“其实,一家子能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像你这样一个大姑娘家独自出来是很危险的。万一遇上什么坏人,黑点的可怎么好呢?”兰儿闻言抬眼看着她,她甜美大方,说话直截了当,心中有了几分好感,回以浅浅一笑。 另一个与她年龄有几分相近的姑娘端了一碗素面出来。不过她的脸上冷冷地,那冷峻的神色似乎在那里见过。或许人家心情不好,谁也没有规定开店的就一定要笑脸相迎。兰儿并没有起疑,低头尝了口面。比起师兄做的似乎差了些。 这时老板娘伸手取过了兰儿的包袱。这个举动太不合乎常理,兰儿心头微怔脸上冷了下来,却没有往回抢,只是冷冷的看着。老板娘原形必露了打开了兰儿的包裹:里面好丰富啊!除了几身上等质量的衣服,还有几样皇上从宫里送出来的东西价值连城。 兰儿大概知道自己的处境了,冷冷道:“看够了么?” 老板娘笑得花儿似得曰:“这么多好东西怎么可能看够呢?”厨下出来的姑娘脸色一直不太好,却什么也没说。老板娘斜眼瞅见了兰儿发间的墨玉凤钗,伸手拔了下来。 沈兰想阻止却也力不从心了,四肢发软,头有些晕。知道面里动了手脚。 老板娘细细地看着那支钗喃喃自语:“这回发大财了,拿去卖了……”她说不下去了,在她的身上一支金针打了进去,她身上发麻惊异的看着沈兰。沈兰抱膀坐着,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但自己却浑身发软撑不住,倒下了。冷面女冲过来道:“她怎么了?” 沈兰冷冷一笑,将外氅脱了下来,露出了那只臂镯道:“我独自一人,就一定会任人宰割吗?” “血牡丹!”厨娘冷峻的神情起了变化,面满惊愕,跃出小店跑了。显然她是认得这只臂镯的人。 沈兰艰难的拿回了墨玉凤钗,插回了头上,也昏过去了…… 当她再次醒来,是在公堂上。两边站着衙差。两边站着衙差;身边停着野店老板娘的尸首。全身透黑七孔流血。沈兰在公堂上爬起来,扶着晕晕脑袋。粗粗的看了看公堂的景象,哦,是县衙正堂。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大堂正坐。案上放着自己的包袱和外氅。兰儿下意识的摸了把右臂。还好臂镯还在。看来他们并不知道,这只臂镯便是凶器。 仵作从外面捧了支金针进来,禀曰:“禀大人,在尸身上发现了这支金针。金针上淬了箭毒木的汁液。在店里,一人一尸身上均未找到相同的金针。死者确实是因中毒而亡。” 那县丞听完呈报道:“好。你且退下。”向沈兰道:“堂下女子家住哪里,姓名由来,因何到此一一述来。” 此时的沈兰感觉好多了,跪了起来道:“民女祖籍江西临江府,姓沈名兰字宛如。居洛阳城。寻亲至此。” 县丞问云:“你与堂前死者可认识?” 兰儿回云:“认识,此人是一家小店的店主婆。因为雨天心急赶路没有记下店名。” 那县丞点头此话入情入理。县丞又叫她看了金针。问云:“这金针你可见过?” 兰儿看了低头云:“见过。那家店的食物有问题,昏倒前见过,是杀死店主婆的凶器。” 那县承闻言显然有点兴奋,云:“这么说你见到凶手了?” 兰儿低头沉思揉着脑袋,没有回答。 县丞追问:“本官问话因何不答?” 兰儿依旧揉着脑袋道:“迷迷糊糊没有看清。” 那仵作也云:“在客栈这位姑娘的面里确实有蒙汗药,而且有食用过的痕迹。方才这姑娘的情形也确实是中了蒙汗药的反映。” 县丞云:“这么说……哦对了,当时店里还有什么人在么?”兰儿低头不语,其中一个衙役却道:“禀大人,这店里因该有两名伙计,可是据我们带回的伙计供述当时店里只招待了这一位客人。店里的另一名厨娘不见了。还有,他们一直做着杀人、贩卖的生意。老板娘姓周早年丧夫,诨号蛇美人。通常,单身男客劫财后会被杀死处理掉。女客会被贩卖。这位姑娘刚巧单身,有带了许多贵重财物,应是受害之人。”县丞颔首。命人带上那店里的伙计一审果然与衙差、仵作所述不差。 兰儿的心里却起了疑窦,这个衙差、仵作的表现似乎有点不合常理。案情线索、痕迹不是应该与大人私下呈报的吗?为什么会是在大堂上,审案时。而且,那些看似平常的证据皆是倒向我地。莫非有人暗中相助?看来这个蠢材不是块当官的好料! 那县承似乎没有兰儿想的那么笨,忽的想到了什么云:“沈兰,你当时既已昏迷,如何见到的杀人金针?莫非你就是凶手?还有,你包中之物除随身衣物、钱财外,皆是宫中御用。东西又是从何而来?” 兰儿闻言反倒替皇上开心了。可是,东方皇后已故,国丧已搬。绝不能再扯出东方晓。我当如何处理? 正苦思答案时。却见一银袍,面冷若冰,身后一对梅花钩的男子走上公堂。只见他走上大堂向上施礼云:“晚生李暮青拜见县丞大人。” 那县丞满脸不悦道:“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县衙大堂!” 李暮青闻言从怀里取出了将他父亲的手谕,掷向了县丞的文案上。手谕是锦缎和硬纸做成的,却直直地插在了那县丞的文案上。那县丞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是京城那位大人的,却看得出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来的头不小。想取出来,又怕弄坏了手谕吃罪不起。忙叫过了他捕头,那捕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了出来,交给了县丞。 县丞展读曰:“行文:内阁机要,犬子暮青督办,所到之处不得阻挠。内阁宰辅李明熹谕。”那县承见了吓出一身冷汗,忙从公案后绕了出来,向李暮青频频作揖道:“下官眼拙不知是相爷大人的公子,出言不逊冒犯虎威,还望公子宽宏大量宽恕宽恕。”说着将手谕双手奉还。 李暮青接了收入怀中。冷冷道:“晚生这里有件事要向县丞大人说明。大人……” 那县承恭维道:“岂敢岂敢。公子请借一步说话。公子请。”这大堂上案件他竟然撇过不里了。只顾着恭维这位相爷的公子了。 二堂内,那县承忙的不知道该怎么巴结算好了。忙着叫下人备酒、奉茶。又叫内人备了金银财务出来招待。李暮青不胜其烦道:“晚生这里有些遇见,不知大人可愿听取否?” 那县丞点头哈腰连声道:“公子请讲,公子请讲。” 李暮青云:“那堂上的姑娘是晚生的好友。人面极广,与宫中的数位贵人交情颇好,贵人们些许财务留以表赠并不稀罕。您看她到此刻神志尚不甚清晰。许是迷惘间一闪,金针伤人认得并不真切。若她没有昏迷,那真凶岂会留她性命,反来指认?既然黑店谋财,自有抱打不平之人。再有她已食用下药食物何来力气杀人?既能知店主向恶杀人,尤其会笨到再去吃素面,以致昏迷当场?分明另有真凶。” 那县丞忙道:“所言极是。公子聪颖,下官万不能及。” 李暮青件事已办妥,转身要走。那县丞慌忙挽留:“公子不忙。望公子在小县宽住几日,容下官略尽地主之谊。” 李暮青扬手道:“晚生还有急务在身,改日再来叨饶。这是家书一封,烦请转呈。”那县丞接了想得了宝贝似的捧在掌心。又叫夫人奉上礼物。李暮青略一思索,接了。阔步出了县衙。 再看那县丞上的公堂已不似先前。只说店主谋财害命,死有余辜。凶手在逃另行捕问。并下令通缉黑店另一伙计沈梅,沈君如。沈兰无辜受惊安抚几句包袱原物奉还,当堂开释。 沈兰听完宣判带着东西出了县衙,李暮青就等在街心。兰儿眸中含泪迎上前曰:“师兄——”李暮青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伸手接过了她的包袱走了。 跟着李暮青来到了一家客栈。这里干净整洁,人来客往。李暮青径直走向一间上等客房,将包裹放下,转身就走。 沈兰忙唤了声:“师兄——”李暮青停了下来,仍没有开言。兰儿低头云:“师兄,兰儿错了,兰儿错了……” 李暮青缓缓回身走过去云:“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想清静清静。” 兰儿泪如雨下。他真的了解自己,或许这才是她应该选择的。 李暮青有些不忍心了,拍拍她的肩道:“夺命在隔壁,带着他安全些。” 兰儿看着他的脸,或许我真的该选择他!兰儿有些迷茫了。她希望这位师兄能给她一点时间,眼中带了些许不舍。 李暮青是个很心细的人,或许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些什么。他伸手不拔兰儿发间的凤钗。沈兰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李暮青微微一笑云:“别勉强自己了。他的钗你不许别人动,他在你心里的位置,一点儿也没有变过。”说完转身走了。 兰儿躺在床上,想着李暮青的举动,想着李暮青的话。自己真的那么拿不起放不下吗?海音,这个名字想来令她如此心痛!竟连一个字也没有留下就走了。数年来魂牵梦萦竟不似师兄般体贴细微。李暮青,虽然冷漠寡言,但是细致地胜过了一个女人;烈性时,又似猛火,想起来他对婉青夫妇又是那样的个性十足。而海音虽然较之武艺高强,个性却常于自己相悖,处事也常以他自己为主;同样是将相之子,相较之下,就娇惯了些。兰儿在心里第一次用李暮青和海音做了较量,似乎是李暮青占了优势。 门开了,小二走了进来。沈兰忙坐了起来。小二带来了些吃的,云:“姑娘,有位公子说您昏迷了四、五个时辰应该饿了,让小的送些吃的来。还有,那公子说了。他有事走几天,房钱已经押了二百两,够姑娘吃用些日子了。” 兰儿“哦。”了一声,去吃饭。却见端来的是一碗香菇素面,里面撒了些香菜、葱花。轻轻一闻,有一股蒜蓉的香味,兰儿猛然记起这是师兄的味道,失口云:“这面,是那位公子煮的?” 小二笑曰:“是啊!就没有见过,那么有钱的公子还会做面,还做得这么好。” 兰儿微微一笑,吃面了。方吃两口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云:“隔壁的客人还在么?” 小二曰:“两边都有客人,左手是一对老夫妻,右手是一位较姑娘略长一些的单身男客。不知姑娘问的是哪位?” 兰儿云:“右手的客人。”小二道:“在。” 此时兰儿已吃完了面。擦了擦嘴云:“请他过来一下。”小二带着碗筷走了。 不一会儿,夺命果然过来了。兰儿先叫他坐了。云:“你们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夺命回云:“半个月前。” 兰儿吃了一惊道:“就这么一直跟着我?”夺命点头。兰儿有些不可思议曰:“看着我吃下*;看着我杀人?”夺命无语,兰儿有些不敢相信。 夺命云:“少主人说了,姑娘要独闯江湖就必须学会保护自己。不过看到姑娘动手的方式,少主人很不高兴。还问了姑娘何时拥有了那只血牡丹。” 兰儿更吃惊的问:“你是说,这只镯子名叫血牡丹?” 夺命云:“是。林掌房也有一只与这只十分相似,用法相同。” “你怎么知道?”兰儿更疑惑了:那逃走的姑娘显然比我更了解这只臂镯。 夺命道:“六年前,属下亲眼见林掌房使过。不过林掌房们一般不用暗器。所以姑娘没见过。”兰儿闻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 第五十回 捡来亲情 过了几日,分堂差人来报:有两个人需要兰儿去处理。兰儿带着夺命进了分堂。 正堂里捆着两个女人。一个是在野店里见过的厨娘,另一个是苏俊的妹妹苏婉。都蒙了眼睛扔在地上。 兰儿一见,笑了出来向夺命,一指苏婉道:“交给你了。” 苏婉虽被蒙了眼睛却立时听出是兰儿的声音,忙道:“兰儿救我。” 兰儿微微一笑向分堂的人道:“给苏姑娘一间客房。”又向夺命道:“你的事,自己处理。”夺命带着苏婉走了。 沈兰看着那姑娘云:“也给她一间客房,先不要解开。晚一些我再处理她的事。”分堂的两名银带过来押人,兰儿在那姑娘耳畔低低的声音道:“你最好别乱动,这里处处是机关。”说完让人带着那姑娘走了。她自己却悄悄的去看夺命了。 一间客房里,夺命将苏婉扔在了床上,也不替她松绑,也比替她解蒙眼布。将刀放在了桌上,自己倒了茶来吃。 苏婉有些害怕了,云:“你是谁?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兰儿呢?” 夺命吃了,又倒了一杯。端了过去,一把拎过苏婉道:“喝么?” 苏婉本来挺害怕的,可是听出了夺命的声音,喜出望外云:“沈公子?” 夺命将茶杯摔得粉碎喝道:“好玩么?我不姓沈,我叫夺命,笑面阎罗夺命,鬼谷金带杀手,死在我手上的不计其数,我到底哪儿值得你这么做了?我连我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都不确定,你为什么要选择我?” 苏婉的蒙眼布湿了,她从来都没有受过这种待遇,心里无尽的委屈。口里却云:“为什么,兰儿可以跟着你,我却不可以?” 夺命道:“她是我的主人。不是她跟着我,是我必须跟着她。” 静芬倔强道:“我不管我就是要跟着你……” 夺命有些无可奈何道:“我是杀手迟早要回鬼谷的。” 静芬道:“天涯海角我就是要跟着你!” 夺命急了:“鬼谷是杀手才能去的地方。” 苏婉不信云:“兰儿能去,我就能去。” 夺命都快气哭了道:“兰儿是杀手,比我还高一阶呢!你凭什么跟她比?” 静芬道:“她能做杀手,我也能。”夺命快气疯了摔着门儿走了。 一出门,正看到兰儿。兰儿索性不躲含笑而对,出言戏云:“哥,您就收了她吧?满痴心的。”夺命懒得理她走了。 兰儿进屋子了替苏婉解了蒙眼布和绑绳,苏婉扑在了兰儿怀里哭了。兰儿很亲切道:“不可以。” 静芬含泪抬头曰:“什么?”兰儿劝云:“不可以做杀手的。”静芬不解曰:“为什么?”兰儿吁了口气云:“那是一种很可怕的生活。”“我不怕。”苏静芬毫不留情的顶了回去。兰儿很严肃道:“杀手是要不停的面对杀人和被杀的。”“我不怕。”她又是这三个字。兰儿很沉重道:“鬼谷杀手没有记忆……”静芬不信道:“我不信。你不是好好的吗?夺命也……” 兰儿叹了声云:“他没有记忆。”苏静芬不太相信的望着兰儿。兰儿云:“我的记忆师兄舍命向师傅求来的特例。而夺命,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那里人士……”说这一声长长的叹息。 静芬很倔强道:“无论什么时候,做什么,为了他我都愿意!” 夺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伸过了一粒舍心丹。云:“这是舍心丹。吃了它,就可以进鬼谷至于做杀手……要看你的资质了。”苏婉拿过来便往嘴里送。 兰儿忙拦阻了她,缓缓摇头曰:“你确定要用你的所有记忆换一个不可能?”静芬含着泪看着她,兰儿夺下了舍心丹掷在地上,云:“舍心丹,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服下了它,你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更不必说记得谁是夺命了。就算你进了鬼谷:如果被机房、功房选中你要面对的是比地狱还要可怕的训练,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那还是幸运的。如果落选,你就要做赏品,不知道被一个什么样儿的杀手选中,失洁后被销毁。夺命是名声赫赫的一流杀手,在谷里,一个赏品想要见他,也是不可能的。你……想好了么?” 静芬呆呆地,她中觉得兰儿说的不是真的。兰儿知道她不会相信,扫了她一眼道:“听说过红鲤么?”静芬依旧没有说话,不过她还真有些耳闻。兰儿道:“她是欧阳大人的义女曾侍奉过圣驾,也曾侍奉过故皇后,很不幸,在她出宫后也服了舍心丹,送进了鬼谷做了赏品,死得好惨……” “她是被谁杀的?”静芬好奇地问。 夺命叹了一声道:“贺灵珠。红鲤被兰儿看上,用少谷主的赏令换了去。可是她却为我挡了一剑,送了性命……” 苏婉不明白道:“为什么?” 夺命陷入了深深的思念曰:“她是我选择的赏品,本来是要销毁的。就在我将要下杀手的时候,兰儿拦住了我。带走了。她是我的女人……她爱我!所以我愿意奉她为妻,永远守着她!” 苏婉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许久,忽然跳起来道:“我也愿为你而死,让你永远的记住我!”夺命叹了一声云:“不会了。我的心很小,放下了她,就放不下别人了。” “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苏静芬伏在床上哭得好伤心。 兰儿有些不忍了,动了恻隐之心道:“我的私宅里在洛阳,若果回去了你还没有改变主意,就在那里等着我们。” 苏婉闻言止住了悲声点头答应。兰儿命人送走了她。 处理完这件麻烦事,兰儿又取笑夺命曰:“不易呀!”夺命不解道:“什么?”兰儿学着静芬的强调:“我也愿意为你而死,让你永远的记住我。”夺命闻言白了她一眼,戏云:“好啊!那你是不是也要沈某娶你为妻,宠爱你啊?” 一语未了,只觉得背后一缕劲风袭来,忙带着兰儿避让。 原来,是李暮青回来了,无巧不巧就偏偏听到了这几句,妒火中烧,要杀了夺命。兰儿忙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委委屈屈的唤了声:“师兄——”将事情本末详细道来。李暮青依然不肯。无奈间,也不知道为什么兰儿云:“如果师兄肯放过他,兰儿……兰儿愿……以身相许!”此语一出在场皆惊。 李暮青都有些不太敢相信。沈兰伸手去取他手上的双钩。李暮青就那样呆呆的由她拿去了。兰儿将双钩并在了一起,缓缓地绕过了他的身后,替他插了回去。而后与回到了他的身前“你可以随时取下那支钗。”她说的那么诚恳。李暮青将信将疑,缓缓伸手去取她发间的那支墨玉凤钗。兰儿并不避让,李暮青的手一点点接近那支钗……兰儿淡淡的望着李暮青的脸。 不可以!这已经是兰儿第二次不计后果的救自己了。不可以让她这么做!夺命穿过去,抢下拔下了那支钗。 李暮青盛怒,一掌打飞了他。可是他不可以死,李暮青并没有下杀手,只是重重的打伤了他,与此同时也让他觉得兰儿只是在救夺命,只是为了救他!冷着脸走了。 晚间,李暮青回到了自己房间,桌上有丰盛的饭菜,桌边有美丽迷人的兰儿。一身银色窄袖衣裙,秀发披散没有任何装饰,是那样的淡雅清新。可是,也许是连她自己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抉择,眼神是那么迷茫。李暮青瞟了一眼,缓缓地坐在了对面,脸上淡淡地。尽管他也感到了饿;他也愿意享受这眼前的一切;却没有动这眼前的任何东西。只冷冷道:“你准备还是跟我一夜,之后就殉情吗?” 兰儿皱了下眉淡淡道:“即许了你,就是不会那样做。”李暮青方抬眼看着她。看着她迷茫而若有所失的神情。她并不是真心想要嫁给自己。而自己也不可以就这样随便的就占有兰儿。 李暮青长叹一声走了。兰儿走出了院子,呆呆的坐在石阶上,想着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夺命来了,挨着她坐下。手里拿着那支钗转动着。许久,曰:“你真的要嫁给少谷主?”兰儿无语低头,或许她还没有最后的决定。她只是将决定权转交了别人。 夺命看着她,第一次感到了心痛。终于下了好大的决心,将发钗插回了兰儿的发间云:“发钗是我取下的,我不许你在不情愿的情况下,选择任何人。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你不爱的人……我也加入……” 兰儿看着他似乎要上杀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切的伤心都随风化去。笑云:“好。我一定选择你。”夺命见她有了笑容,也笑了。两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而他们都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永远都只能是兄妹的感觉,永远也成不了恋人。因为他们永远都冲不破自己的那道防线。 清晨,当李暮青回到自己的房中,看着冷掉的饭菜,回想着昨晚的那一幕,李暮青长长地吁了口气,感受着兰儿的美。转头,兰儿的发带,首饰留在了那里。那是不可以落下的,忙叫人替她送了过去。而后尝了尝冷掉的饭菜,甜甜一笑出任务去了。 这一边,兰儿穿了等阶服,系了发带。她要去处理沈霉的事了。夺命带来了李暮青留下的字条。那是沈梅的档案: 沈梅 江西临江府沈氏族长,姓沈名意字谦容。娶妻冯氏绿溪。早年丧妻,天命之年驾鹤。留有一子名曰沈劲节,字君傲。年十岁被拐不知所踪。尚有一女,名沈梅,字君如。其弟沈志,字谦和,娶妻孟氏,单字名媛,沈孟氏终年四十二春。沈志终年四十七春,遗有一女,名唤沈兰,字宛如…… 沈兰失语云:“沈兰的堂姐?”转头看着夺命丢了魂儿似得发着愣。轻轻地唤了声:“哥——哥……,夺命!”“在——”夺命惊魂般应了一声。兰儿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表情,关切云:“怎么了?”夺命凝眉曰:“没什么,她——”兰儿很严肃的等着他的回答。 夺命见躲不过了,方道:“我怀疑:她是我妹妹。当年老主人给我的身份文牒便是沈君敖,出生地、籍贯、父母名讳、时辰具吻合。” 兰儿吃了一惊,继而笑云:“那你就将她当作妹妹好了。哦,不对。我也是你的妹妹,是堂妹。” 夺命闻言欣然一笑云:“我们倒真的是兄妹了。” 笑着笑着,兰儿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沈梅凝神冷傲的样子与夺命确实十分神似;而且,劲节是竹的别称。那么他们三个就因该是:沈竹、沈梅、沈兰,取自四君子,就连表字有一定关联。兰儿倒显得比夺命还激动曰:“她真的你妹妹,沈兰的堂姐。”于是道出了她的推测即当日所见。 二人怀着异样的心情来到了沈梅的房间,沈梅被蒙着眼睛,倚着床头。兰儿上前替她解了布条,挨着她坐下。沈梅见了兰儿怔了一下,淡淡道:“是你?” 兰儿微微点头道:“可以告诉我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沈梅叹了一声:“只剩下一个不知所踪的哥哥了。”兰儿闻言看了一眼夺命笑了。沈梅也注意到了这个男人:像。 简直太像了,与当年的父亲简直一模一样。她激动的向着沈兰道:“姑娘,我求你了,给我解开,我保证不逃。” 兰儿有些迟疑了。沈梅急了道:“大姐头儿周月儿都没能逃得出您的手掌心,就更别说我了……”她看上去很着急。兰儿替她解开了。沈梅迫不及待的向夺命奔去。她想扯下夺命的衣服,求证一件事情。被夺命本能的一刀背击落在墙角里。 沈梅忙解释云:“我只想看看你的背。”夺命有些不悦,沈梅道:“公子长得像极了我父亲年轻时。娘临终前曾说过哥哥肌肤如雪,在左肩上有一道闪电似得赤印,腰际有一团火焰的印记。” 夺命闻言背过身去脱了上衣……果然,肩头有闪电,腰际有火焰。在白皙的肌肤上艳若丹霞。沈梅一见,也顾不得避嫌了,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了她阔别多年的哥哥。 这一时,夺命倒弄了个面红耳赤。虽然可以确定她就是自己的亲妹妹,可是他却依然无法在沈梅的身上找到妹妹的感觉。 兰儿含笑看着他们。沈梅哭了许久,放开了他,夺命忙穿好了衣服。兄妹二人回到了桌边。沈君如收住了眼泪问云:“哥,这是什么地方?” 夺命看着沈兰,并不敢冒然回答。兰儿起身走了过去,也坐在他们对面。沈君如看出了哥哥不寻常举动。盯着兰儿道:“你……鬼谷林烁与姑娘什么关系?”兰儿云:“我叫沈兰,林烁是我大师兄。” “沈兰?”君如脸上掠过了一丝意外。转头向夺命道:“你怎么跟鬼谷的人在一起?” 夺命云:“我是鬼谷的金带杀手,夺命。” “啊!”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哥哥会是赫赫有名的笑面阎罗夺命。“哦,想起来了很多年前就是他和林烁……”她的神情有些低落。可是,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夺命也没有问。兰儿微微一笑走了。 夺命告诉沈梅,兰儿就是她们的堂妹。沈梅十分惊讶:“不会吧?她和当年的差别太大了。长得一点也不像爹……,而且个性沉静,也颇有差距。”她似有未尽之意。 夺命微微皱眉暗云:麻烦了。我必须设法让她相信现在的兰儿就是当年的堂妹。否则……忙替她解释云:“长大了怎么还能像当年一样。至于性情,那平日里也不是个省事的。” 君如对她哥哥的态度起了疑心:“或许只是同名而已。” 夺命云:“兰儿,当年进谷时追魂奉令查过她的来历,而且见过她的身份文牒,建了文书。”沈梅依旧将信将疑。 晚间兰儿与夺命闲聊。有人来请兰儿,说是沈梅相见她。夺命云:“兰儿,君如怀疑你了。”沈兰低头沉思,云:“沈兰与沈梅年龄相仿说不定是一起玩大的,既起了疑心,少不得寻些应对才好。若被揭破可不是件小事情。不见,有说不过去。这样,她若问起,你只说我与其他人一样服了舍心丹不记得了。”夺命微微颔首。方叫人引了沈梅来。 三人落座,君如果然问起了小时候的事。兰儿含笑未答。君如故意道:“听哥哥说过你是宛如堂妹,我就说没那么巧吧,他还不相信。” 沈兰吁了口气仿着林烁的口吻云:“或许吧。不记得了。看文牒似乎是那么回事。” 沈梅大惑不解:“这算什么回答?” 夺命在旁边解围曰:“谷里的人都没有记忆,都是是因为服了舍心丹的缘故。” 沈梅依旧不明白:“舍心丹是什么东西?” 夺命道:“谷里特制的,服用后永远失去所有的记忆。所以我们所剩下的就只有那张出房时发放的官方文牒。” 沈梅有点扫兴,没有再问。聊了一会儿,该休息了,君如提出想和兰儿同榻。兰儿心中没底,却也只皱了皱眉,没有反对。 夜过三更,沈兰似乎睡得很沉。沈梅悄悄地爬起来。轻轻的揭起了兰儿的中衣。兰儿感觉到了,却只能装作不知道…… 沈梅笑了,轻轻地放下了衣服,睡了。原来,在他们的家族崇尚火焰。她们兄妹们在出生的当天男孩儿会在肩头纹上闪电,腰上纹上火焰誉为天火,是保平安的意思。女孩子却只有腰际纹有火焰图案。可是怪了,连逸然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她的身上会有那样的印记。 赤色火焰么?是苏俊给她纹上去的。当日,东方晓伤重昏迷,沈兰病故后,他们决定留下沈兰这个身份。请李娉为她更衣,换掉身上所有的衣物,唯独留下了头上的那支凤钗。更衣时李娉以外的发现在沈兰的腰上有着一个这样特别的图案。为了以假乱真,李娉不得不同苏俊商议,最后决定比照着替东方也纹一个,以免日后再生事故。可是,李娉尚武不习文,这件事就只好由苏俊来解决了。后来,东方晓以沈兰的名义住进了苏府,李娉去了也只顾着苏静轩,这件事就混忘了。在苏俊心里这是他的小秘密,不愿说,也羞于启齿,便瞒了下来。不想今日还真的用到了。 此时既已瞒天过海,沈兰也就安心睡了。 ------------ 第五十一回 牡丹情源 数日后,谷里传喻:李暮青、沈兰、林烁、夺命等排着上号的金带杀手必需在七夕前赶回谷里。 兰儿和夺命商议后命分堂将沈梅送去了洛阳的恬梦轩。而他们则昼夜兼程返回鬼谷。 在谷外,见到了李暮青、盛思云、轩辕劭佶、叶无命、叶无惜。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回到谷里,追魂等在那里带着各院的侍婢。见他们归来,命侍婢们各自接了主子的包裹带回去。李暮青、沈兰、林烁、夺命、盛思云、轩辕劭佶、叶无命、叶无惜跟着追魂直接去了谷主的寝室。 鬼面银松半倚着床头。李暮青一众行了礼。他沉沉的“嗯。”了一声,看样子受了很重的伤。众人起过一旁。鬼面银松毫不避讳云:“数日前,老夫和单通遇上了,交了受。老夫受了伤,需要调养一段时间。青儿继任谷主,给内外大小事务由他处理。追魂辅之需尽心尽力,不得懈怠。”他二人俯首称是。 鬼面银松又云:“兰儿接任机房掌房,夺命辅之。烁儿偏劳些掌功、药两房。轩辕劭佶、盛思云随老朽秘室护法。有难度的任务由无命、无惜兄妹处理。”各人俯首称是。鬼面银松歇了一会儿云:“各房若有特殊人才,可提前出房,需由各掌房共同见证。若有降格出房者捐令。掌房亦重罚。”各房应声,不敢多言。 最后鬼面银松道:“兰儿、烁儿留下,其余各自退下。”除了沈兰和林烁都出去了。 鬼面银松又向林烁道:“你也出去院中等会儿。”林烁也去了。鬼面银松方道:“兰儿,师傅很郑重的托付你一件事情。但在事情出口以前师傅需先明确一点,要你据实而答。” 兰儿拱手低头曰:“师傅请讲。” 鬼面银松往起坐了坐道:“咱们谷里都是直来直去的。师傅想知道在你的心里最喜欢谁?” 兰儿低着头,第一个想到的是海音,可是,兰儿恐如苏俊所说,此事她并不敢牵涉到海音。又不能对谷主撒慌便犹豫了起来。 鬼面银松只道她护羞,不好意思出口,笑了一声云:“烁儿是老夫唯一的儿子,他现在的样子让老夫好心痛。老夫希望你能改变他,设法让他爱上你,做回一个正常人。” “啊?”沈兰好意外。却听鬼面银松道:“这是老夫的希望,我知道需要时间。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 兰儿为难了,想说什么。鬼面银松盯着她,很沉的声音道:“如果你喜欢的是青儿,老夫不怪你。只要你能设法让烁儿拥有正常人的情感。”兰儿听得出谷主不太高兴了。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鬼面银松淡淡道:“你去吧。把烁儿叫进来。”沈兰出来,叫了林烁进去。 林烁进房,在他的心里只感到了主仆的关系,并没有父子间的感觉。他甚至没有想过问问这位父亲伤得如何。进了房依旧是那么生疏站着,向鬼面银松行了个礼,走过了一边。 鬼面银松取下了他的面具,拍拍床,示意叫他坐在那里。林烁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上。鬼面银松看着儿子云:“上回安排的事,怎么样了?” 林烁道:“属下已经教过兰姑娘血牡丹的使用方法了。”鬼面银松叹了口气云:“那,为父说的设法让自己喜欢上兰儿的事……” 林烁很平淡的回答:“属下正在尽力。” 鬼面银松闻言看着儿子的神色,愁得笑了一声,云:“老夫老夫就你这一个儿子,你这个样子叫为父如何忍心?为父仔细的观察了兰儿,她虽然看着很皮,却心思细腻、灵活、做事老辣,非常人可比。若能得她真心,为父就算躲不过这一劫,死了也放心了。”林烁闻言抬头看着这个既亲切又陌生的父亲,那是一张慈祥的脸,林烁终于点头了。 各房掌房交接了、了解了存档。沈兰、夺命着等阶服进了机训房。机训房还是那么令人心惊胆战,可是对与这两个人那已经司空见惯麻木了。穿过机训房是一串大院子,正房是掌房属理室,有两个书架叶无命告诉她那是机房所有人的背景文案。第二架末三格是正在机训房、图训房受训人的身份文牒、体貌特征、家世背景。若通过了便将文档转入前几格或第一架。但是第一架前三格是本房金带机关手专用的。那三格却一份儿也没有。兰儿问之。无命回云:“谷主的在入药房的时候调走了。沈掌房的升宝带时,被老谷主调走了。现下二位的文卷由老谷主亲自掌管。其余便没有了,文档存根、文牒识人,由银带卢超掌管。器械、杂物、由雷烈掌管。”兰儿微微颔首。 无命把机房的三十余人叫了进来,一一作了介绍,卢超是一个四十来岁,长相很文静的男人。雷烈是一个二十四、五的粗壮青年。现在除了李、沈二人之外机关做得最好的是卢超、雷烈、屠九、唐娇和年前那位死了导师却依然是银带的赵墨。余下的还有二十余名未排上号的闲散侍候,十余人现下出任务不在的。各地机关掌控、维护的四十七名没有见到。再有就是正在做导师未到。 而后,叶无命将机房令牌,必备药物,及一柄银刃交给了夺命代收。并言明:谷戒十六捐令,二十七重罚令令文在正堂墙上。药物只有在进了图训阶段才能用。由掌房副手掌管。现在交由夺命掌管。出房时未通过的由掌房执银刃诛杀,称为“祭刀”。处理完一切他去寻他的主子李暮青了。 午时,无惜来请。沈兰主仆来见李暮青,他刚处理完一支罚令。兰儿迎面见礼。李暮青云:“兰儿,我不希望我们之间那么生份。以后你只叫我师兄就好。”兰儿闻言浅浅一笑。李暮青向追魂道:“你和夺命也去吃饭吧。”追魂、夺命应声走了。 李暮青叫兰儿坐了,无惜不了菜二人共用。兰儿始终记得那句“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他们吃饭有些闷,用完了饭。李暮青方道:“今日你倒是安静了许多。” 兰儿戏云:“不是说你家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 李暮青笑云:“你倒是个肯听话的。” 兰儿一见戏云:“稀罕啊!师兄的脸上也见了笑容了!” 李暮青却皱了眉曰:“本来以为你不做杀手,就可以不沾血腥了。可是做了掌房……”说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声。 兰儿也知道逃不过了,转了话锋:“才说你有了笑容了,又皱眉!” 李暮青道:“改不了了!” 兰儿云:“可是,你老冷冰冰的,叫人很怕啊!谁敢接近你?” 李暮青很认真云:“我不冷冰冰的,你就肯接近我了吗?” 兰儿云:“是啊!我有好多朋友都杀过人,他们平素都很好相交的。就像姐夫、静轩、夺命都是啊!其实,兰儿也很愿意接近师兄的。可是,师兄严厉的时候就……” 李暮青追问:“就怎么样了?” 兰儿曰:“就不敢了。你想啊,师兄平日里是做什么的,一旦生了气,哪有不怕的?”李暮青闻言微微颔首。 撤去饭菜,沏上茶来。兰儿云:“做了掌房,是不是就不可以出去了?” 李暮青的脸色沉了下来云:“想见徐峰了?” 兰儿吁了口气曰:“他……连句话也没有就走了,他怪我手狠。可是,冰儿死了;姐姐那个样子;我怎么可能……人有些时候……”说着深深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李暮青深有同感,也跟着长长地叹了一声。兰儿见之云:“是沈梅和苏婉两个。我将她们安置在了恬梦轩。并言明完了事就去看她们。若不回去了,岂不言而无信?” 李暮青疑惑云:“她们……有什么关连?” 兰儿曰:“沈梅是夺命的胞妹,沈兰的堂姐。苏婉对夺命更是一往情深。” 李暮青淡淡地:“哦。”了一声,面上浮出了一丝轻松转而曰:“这么说你也必须承认这位堂姐了?”兰儿点头。李暮青思量了一下云:“可以接她们进谷,但必须是昏迷状态,三个月后我亲自去接。”兰儿点了点头。 这日,夺命从机房出来,无意间走向了一片山谷。林烁正独自坐在巨石上烦恼。夺命也跳了上去,坐在旁边曰:“有什么难处吗?” “什么是喜欢?”林烁忽然发问。 夺命怔了一下,笑曰:“你可是问对人了。我也不知道。” 林烁不信曰:“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奉红鲤为妻么?会不知道?” 夺命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应该那么做。至于什么是喜欢,我也不清楚。” 林烁云:“你不是也与她……” 夺命看着他不明白道:“什么?” 林烁憋了半天,云:“夫妻……那事儿……” 夺命皱眉道:“你没有领过人头赏?”林烁摇了摇头。夺命曰:“我只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去领人头赏,那次也不列外。” 林烁道:“那为什么再提及红鲤时你就不会开心?” 夺命摇头云:“不知道。只是每一次想到她就会觉得心里酸酸的,想避开。” 林烁不解曰:“为什么不肯接受苏婉?” 夺命又摇了摇头云:“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不太愿意她靠近我。” 林烁想了一下云:“那——如果是兰姑娘呢?你——会愿意接近么?” 夺命想了想云:“倒不是那么抗拒。可是,如果与她……也不那么……总觉得做不到。” 林烁似乎发现了什么云:“红鲤死后,你有没有再领过那种赏品?”夺命摇了摇头。林烁却微微点头。夺命见之云:“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林烁低下头没有回答。夺命诡异一笑:“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位姑娘?” 林烁吁了口气云:“正在准备。” 夺命不解“啊?”了一声,那几乎是不可相信:“什么意思?” 林烁很不开心道:“老……我爹,命我想办法让自己喜欢上兰姑娘。可是,我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这任务——要怎么完成啊?”夺命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林烁无奈地望着他。 笑了许久,夺命方道:“所以,老主人将另一只血牡丹赏了兰儿?”林烁点头。夺命云:“那你的意思呢?”林烁摇了摇头曰:“不知道。任务吗,总是要完成的。”夺命笑云:“很难想像,这样的任务要怎么完成。”林烁不觉叹了一声。夺命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曰:“有难度,继续吧!”说完跳下巨石笑着走了。 离了林烁,夺命的心理也开始盘算了起来:兰儿是喜欢徐峰的。虽然口口声声要嫁给谷主,可那并不是内心的真实想法。谷主喜欢兰儿也有些年头了,又岂是说改就能改的?老谷主下令要独子喜欢兰儿,并将本来已是一对的血牡丹分别给了林烁和兰儿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若林烁果然喜欢上兰儿,范雪婵会不会是前车之鉴? 六年前,林烁与夺命出任务。林烁的任务是救治一位武林前辈。因谷里的规矩非任务执行者不得探究谷主的名讳。夺命的任务是找另一位前辈取回与林烁臂上血牡丹相似的另一只。因路径相同二人一路同行。 在一处庄园,林烁救了范雪婵的父亲范正雄。也正是在范府,林烁见到了范家的大小姐,当时的武林第一美女范雪婵。林烁对其产生了好感,完成任务后,并没有立时回谷。范雪婵也觉得林烁医术惊人。常寻他交谈希望可以从林烁那里学到些医术。 有一次,范雪婵去早了。林烁还没有来得及穿好外衣,范雪婵看到了林烁臂上的血牡丹很有趣。回到府里当件趣事儿说与了她的父亲。岂料范正雄便要她设法取悦林烁,巧取血牡丹。当时的范雪婵却与同镇的一位白公子相恋,且已有肌肤之亲。但她还是听从父命主动接近林烁。替他洗衣裳,拢发髻,主动示好。林烁在鬼谷里长大,见到的皆是冷漠,就连父亲亦是无事不聚首。见面也鲜有两句体己。对与范雪婵的诱惑,他不是能不能抵抗的住,而是根本就没有抵抗力。 夺命去取另一只血牡丹时林烁便带着她去了。由于那是鬼谷的任务范雪婵虽然开口要了,林烁却不敢给她。范雪婵知道父亲在暗中跟着,她有恃无恐,下手强夺。范正雄亦加入了战斗。混乱中那位持有血牡丹的前辈替林烁挡了一剑,身亡了。 他们并不知道,这位前辈正是林烁的生母。由于林夫人与鬼面银松意见相左已经分居多年。这对血牡丹是林夫人的陪嫁,男的那一只在鬼面银松那里,一年前已经给了林烁。去回血牡丹本就是为了交给他们的儿媳。林夫人看儿子已经到了二十五岁,当然会交给儿子。却不想范雪婵父女横生枝节,强抢血牡丹,还误杀了林烁之母。至此,林烁明白了范雪婵的意图,两家结下深仇大怨。 这次混战中,林烁负伤,夺命知道林烁在谷里意味着什么。忙带着他先逃了。在武林中不知情由的范正雄谣传着鬼谷抢夺血牡丹杀了主人。一时间武林中纷纷斥责林烁不义。恨透了范家父女也没有同任何人解释过这件事。伤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复仇。突如其来的用血牡丹袭击了范正雄,用他的话说就是“你那么喜欢血牡丹,就叫你好好领教一下。”范正雄死后,他们将那个庄园,屠了个鸡犬不留。 当他面对范雪婵时真有点下不去手,可是白公子来了。林烁犹如滚油浇心,恶向胆边,挥手一剑砍作两截。范雪婵一见挥剑殉情。林烁在范正雄尸身上取回了母亲的血牡丹,跟着夺命回了鬼谷。 可是,再回到鬼谷的林烁怎么也推不开那种被心爱人戏弄、陷害的痛苦。绝望的服下了舍心丹,做了一名真正的杀手。 而他们不知道,当时见证这场杀戮的还有两个人,便是藏身在暗处的沈梅和途径苏静轩。苏俊对此事熟知情由,亦觉范氏父女可恨,所以他作壁上观。此外还有就是,范家二小姐雪娟身在师门幸免于难。这便是单宏夫妻和鬼谷结怨的由来。如今夺命想起来,不免替兰儿担心,因为林烁在感情上确实不是一个可以放得开的人。 夺命走后,林烁似乎有了点感觉。或许夺命对欧阳红鲤的感觉就是喜欢吧?可是,要如何创造这样的感觉呢?林烁在石头上独自思考着,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始终没有答案。 ------------ 第五十二回 特殊任务 经过一番深思,林烁依旧没有答案,起身跳了下来,往自己的院子走着。经过“岚图”,兰儿从里面出来。是啊!直接去问兰姑娘,答案一定是不会错的了。 兰儿也看到了林烁,似乎有着很重的心思。兰儿上前云:“大师兄,有什么事吗?” 林烁闻言,愣了一下,微微点头。兰儿云:“今天有事耽搁了,天过午时了,若不是很急的话,请到舍下用餐,我们边吃边聊吧!”经她这一说,林烁也觉得饿了,微微点头。 在兰儿院中,几个属下不了饭菜,兰儿请林烁入座,自己也坐了。二人吃了一会儿,兰儿问云:“方才见师兄满腹心思,不知师兄能否说与兰儿听听?” 林烁“嗯?”了一声,想了一下,云:“兰姑娘,如果要一个女孩喜欢自己,应该怎么做?” 兰儿闻言笑了云:“与之多相处,在了解中递进感情。用心感受她需要什么,用情去拢住她的心。”兰儿看着一脸迷茫的林烁暗云: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感情,为什么会有这方面的问题?莫非……兰儿似乎明白了一切。凝眉云:“是师傅,师傅要求的对不对?”林烁没有否认。兰儿放下了筷子长长的吁了口气道:“师兄的意思呢?”林烁依旧吃着云:“接受,任务就是任务!”兰儿默默地看着他,他是一个连亲情都不懂的人,会了解什么是爱情么?把爱情当任务来完成,可以做到吗?他太可悲了!舍心丹,沈兰又一次感觉到了它的可怕。自己或许真的该帮帮他。可是,如果真的得到了他的感情,又因该如何解决呢?他是受过一次伤的人,难道要让他的伤再来一次吗?说到伤,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伤,可以让他绝望到那样的程度?沈兰望着林烁怔怔发呆。 鬼谷的人是以任务为天职的。无论什么样的任务,都必须完成。虽然沈兰的身上没有杀手印;虽然她也保留了记忆;可是多年的鬼谷生涯让她也感染了那样的习性。她决定也把这一次当作任务来完成。 沈兰伸手去握住了林烁的手,浅浅一笑。林烁依旧迷茫望着她,他并不了解。兰儿收回了手自嘲的一笑,摇了摇头,曰:“吃吧!”林烁又低头吃饭了。 兰儿却没什么胃口了,她在悔恨那瞬间的背叛。脑海中又出现了海音的影像,心中无比痛苦,咬着牙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她不许它流下来。她已经决定了以任务为先。心里越想哭,就越往嘴里送吃的。她甚至不晓得自己喂了些什么进去。 “何苦这样为难自己?”一个关切的,却又很平静的声音响起。兰儿听了手,抬起了头……是李暮青。李暮青正凝视着兰儿。 兰儿和林烁忙放下碗筷,咽尽了米粒。拱手低头。李暮青在对面坐下,淡淡云:“取些酒来吧!”文桦等捧来了两坛酒,一副碗筷。李暮青示意他们坐了,继续。 李暮青一句话也没有,自己到了碗酒,双眸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兰儿记得他曾经说过:自己不善饮酒,也不喜欢酒醉的人。今天是怎么了?林烁与之相处多年 自也知道。二人皆不敢动筷,只静静地看着。 到底是不会饮酒,头一口便呛到了,咳了许久。兰儿忙过去替他送水拍背。李暮青并没有接茶水,摇了摇头云:“我没事,去吃饭吧!”沈兰将水放在了他面前,缓缓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依旧盯着这位二师兄。 林烁看了兰儿一眼,起身告辞走了。 李暮青将那碗酒饮尽,便醉了。伏在桌上,却一句醉话也没有。兰儿忙叫追魂、无命来接了他回去。李暮青走后,沈兰也觉得还心烦,端起了李暮青喝剩的酒坛子,含泪饮着…… 酒过半坛,她也醉了。夺命绕了出来,将酒坛子从她的手里掰了出来,放在了一边。一句话也没有。他知道所有人的痛,却依然无能为力。抱起了兰儿进了屋里,轻轻地放在床上。兰儿的珠泪滚落,夺命用袍袖替她擦了擦。长长地叹了一声,走了。 机房的掌房——杀人是逃不过了,无论你愿不愿意! 这日,兰儿和夺命刚进“岚图”屠九来报:“刚进图训室的一名紫带弟子误中机关被斩下了一只手来,请求处理。”夺命云:“从前旧例通常如何处理?”屠九淡淡道:“击毙。”兰儿云:“带来我看。”屠九去了。 不一会儿,一名导师,带了一个年约十四、五的少年进来。血仍在淌着,沈兰向夺命道:“止血。”夺命看着沈兰,没有动。她在徇私,谷主发现了后果归很严重的。兰儿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急了:“快啊!”夺命无奈的只得先替他点了穴,血流的没那么狠了。兰儿云:“去请林掌房。”那名导师去了,过了一刻林烁带了药箱来,凝眉看着受伤的少年,兰儿迎上去道:“师兄——”她想要就这个少年。 林烁云:“你认识他?”兰儿不解曰:“不认识啊!”林烁的眉皱的更紧了。兰儿急切道:“快啊!”林烁看着兰儿:“你确定要这么做?”兰儿对他们的不寻常,视而不见,只催促着。林烁叹了一声,摇着头去给那少年治疗。 正处理着伤口,李暮青来了,铁青着脸,一掌击毙了那少年,尖锐的目光盯着兰儿。那神情极其吓人。冰冷冷的声音道:“机房正堂,十六捐令,二十七重罚令,你没有看过吗?” 兰儿这才记起方才,夺命、林烁得异常。是啊!这少年犯得正是机房十六捐令,第三戒。屠九之所以报上来是因为那是要掌房亲手处决的。方才,自己只顾怜惜那少年竟犯了二十七重罚令之首。不觉叹了声,不复多言。 鬼谷,没有一件事是可以瞒得过老谷主鬼面银松的。若不将兰儿重罚,待师傅出关,兰儿面对的就是捐令了。李暮青的掌在颤抖;心在颤抖;终于,一咬牙将掌力推了出去…… 兰儿,这个从来也不知道功夫是怎么一回事的人也品尝到了被掌力所伤的滋味。断了线的风筝般摔在了角落里。胸中一种莫名的痛感,使她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失去了知觉。 林烁与夺命同时飞奔了过去,兰儿脉象不稳,气息极其微弱,林烁站了起来,冰冷的脸上翻出了无奈。李暮青咬牙撑着不去看兰儿,故作镇定。林烁盯着他道:“你用了几层功力?” 李暮青道:“七层。”林烁闻言冷冷一笑曰:“七层!哼哼——你真的爱她么?”李暮青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林烁却云:“如果不是,请给别人留些机会。”李暮青利剑般的目光刺向了林烁。林烁亦不是吃素的,以同样的目光回敬了过去。 夺命微微摇头想把兰儿抱回去。林烁喝云:“不许动她。”转头向夺命道:“如果你还不想她死,就将她的身子躺好。”夺命大吃一惊,将手收了回来。林烁道:“去找我爹房里的回魂丹来,撑得过今晚不死,就还有救。”夺命忙去了。 李暮青方明白:自己出手太重了。跑过去看兰儿。果然如林烁所说。林烁抱膀冷笑云:“如果没有记错,你也进过药房。你不知道你的七层功力会造成什么样儿的后果吗?”李暮青懒得理他,正要输内力给兰儿。林烁一把将她退过一旁曰:“她素有心疾,没有还魂丹只注内力,想她死的更快一些吗?”李暮青方改了注意,却狠狠的盯着林烁。 夺命取了还魂丹来,喂她服下,夺命将她扶起,由李、林二人同时将内力注入,运行两周,方收了功,将兰儿用藤床将兰儿送进了掌房属理室休养。 两日后,丑末兰儿方醒过来。房里只有李暮青独自望着月亮。兰儿虚弱的唤了声:“师兄——”李暮青闻声大喜,却缓缓转身,喜色敛尽。 兰儿凝眉云:“可以给我杯水么?” 李暮青无语给她倒了一杯过去,将兰儿扶起倚在自己肩头,喂她喝了几口。兰儿倚在怀中,李暮青心跳加速脸上也泛起了红云。在心里好希望,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兰儿,虽然也觉得李暮青可以依靠,可是在他怀里总觉得不那么舒服,勉强笑了一下曰:“我……想躺着。” 李暮青将她轻轻地放倒在枕上,替她掩了掩被,曰:“怪我么?” 兰儿笑了笑云:“师傅要知道了,就没这么便宜了。”看来她真的懂我。李暮青甜甜的告诉自己,面上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次日清晨,林烁来了。见兰儿睡得正香,便坐在了床头,看着兰儿怔怔发呆。她真的太美了。可是除了美,还有什么是自己该喜欢的呢?说到美,十年、二十年以后,她还会美么?看来这似乎也不该是自己喜欢的。那么父亲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喜欢她呢?女人,女人对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有些迷茫了。 兰儿醒来,睁开眼看到了发呆的林烁唤了一声:“大师兄。” 林烁回神淡淡曰:“醒了。”兰儿“嗯。”了一声,想坐起来。可是浑身无力。林烁伸手扶了一把帮她倚在了床头上。转身去倒了水取了药来。 兰儿纳闷儿云:“不是说罚令不许用药吗?” 林烁倒是笑了一下云:“当时就用过药,疗过伤了。你倒是个听话的!” 兰儿闻言笑了曰:“唉——听话?听话就不会犯罚令了!不过,你这样儿师傅会怪罪的!” 林烁曰:“不会的。你虽然是机房掌房,可毕竟没有杀手印,严格地说你还不是杀手,谷……我爹,应该不会太怪你。” 对于杀手印。兰儿很好奇想知道杀手印是个什么样子问云:“师兄的身上有杀手印么?” 林烁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他是我爹的爱徒!” 兰儿知道他误解了,云:“我说的是大师兄你。”林烁皱了一下眉,宽衣露出了左臂,那臂膀上赫然印着一把滴血的长剑,剑外是黑色的心形。黑色的心,金色的剑,红色的血,格外刺眼。师傅真的对二师兄比对自己的儿子还好吗?兰儿有些迷茫了。伸手去触摸那个诡异的图案。 林烁的肩动了一下,他开始对眼前的这个女人有点感觉了。兰儿的脸上泛出淡淡的悲意。林烁凝视兰儿,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在为自己而难过。 此时,夺命进门。看情形自己来的很不巧,忙背过了身子。林烁是个不懂世俗礼法的人,他不知道什么事好意思不还意思,不慌不忙的穿好了衣服。 兰儿唤云:“哥,进来吧!” 夺命,转过了身子,云:“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兰儿浅浅一笑。 林烁淡淡道:“先吃药吧。”兰儿将丸药放入了口中,林烁端着水喂她。夺命戏曰:“还羡慕啊!”林烁“啊?”了声,他并不明白夺命的意思。兰儿白了她一眼云:“没正形。”夺命只管笑着。林烁却是一头雾水。站起来拍了拍兰儿的肩云:“我先回趟功房,迟些儿来看你。”兰儿“哦。”了一声,觉得他今天和以往似乎不太一样。 林烁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夺命端了些清粥素食来。命人抬了个小炕桌来。兰儿略吃了些,命人撤去。房里只剩下了夺命和兰儿。夺命向她汇报了机房这两日的琐事,以及处理的结果。兰儿微微颔首。 夺命坐在斜对面,很凝重道:“你真的决定了吗?” 兰儿不解云:“什么?”夺命道:“选择林掌房。”兰儿怔了一下,云:“你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夺命点头曰:“是。几日前林掌房告诉了一项很特殊的任务。”兰儿愣了一下,只淡淡的“哦。”了一声。夺命沉思着云:“真的放下了么?还是伤透了心,嫁谁都无所谓?”兰儿凝眉曰:“没什么区别。” 夺命曰:“如果是重新选择该选谷主。他对你的用情无可厚非!如果只是找个依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兰儿闻言笑曰:“很不幸,你已经出局了,堂兄。” 夺命摇头道:“不。在你第一次舍命救我的时候,我就认定了你,无论什么样儿的付出我都愿意。” 兰儿有点意外云:“可是,你的感情归属——并不是我啊!” 夺命笑曰:“那又如何?凭你后宫第一人的本事,收服一个男人的心,会很难么?” 兰儿看着他头痛的揉着脑袋笑曰:“别闹了。你是沈兰的嫡系堂兄,在世人眼里我们是不可以的。” 夺命方不再坚持曰:“那就选择谷主,对他、对你都好。”兰儿微微摇头想要说什么,还没来得及…… “在你的眼里,我就那么差劲儿?”一个很不开心的声音在门首响起。夺命和沈兰不用看就知道是李暮青到了。夺命起身拱了拱手先走了。 兰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方才的话已不能再出口。只得曰:“师兄——太优秀了。兰儿配不上。” 李暮青冷冷地看着她,想着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曰:“我不信你会喜欢上师兄。” 兰儿叹了声云:“他该有一个疼惜他的人了。”李暮青看似平静,却又极不平的口吻曰:“这么说,是我不配有一个疼惜我的人了?”沈兰闻言皱眉了,不知该怎么回应了。 “是。”林烁在门首回应。李暮青凝眉侧目,目光中带着薄怒。林烁抱着剑走了进来。行至床前,替兰儿搭了脉,从怀中取出了两瓶药斟酌了一下,将其中一瓶放在桌上,木然的神情曰:“从你用七层功力打伤兰姑娘开始,你还配再说你自己喜欢兰姑娘么?”他头也不回,态度极为傲慢。 虽然,他地位较李暮青低着一些,可是李暮青进功房时,林烁已经是掌房了;按着药房排序,林烁当坐第一把交椅,李暮青仍是后生晚辈。 李暮青盯着林烁,咬着牙。林说却仿佛不与自己相关只与兰儿道:“每日一粒,晨起用温水化了服用。很快会好起来。”兰儿点头。 交代完用药,林烁走向李暮青淡淡道:“想活动活动手脚,外面去。别影响兰姑娘休息。”他二人便一起离去了。兰儿闻言忙唤了声“师兄——”可是,那二人已经远去,听不到了。李暮青、林烁寻地方赌斗了。 兰儿想要去阻止,却如何起的去床?不免徒劳心神。可是,此后李、林二人谁也没有再出现过。 十余日过去了,沈兰亦可以自主活动。她整理了,先去了李暮青的居所。他已然出谷多日了。又转头去看林烁。林烁在功训房督视。即知二人安然,便转头向夺命道:“你先回去,我随便走走。”夺命转身走了。 沿着溪水,缓缓地走着,无意间到了绝处。三面峭壁,溪水从山涧涌下。面前是一潭清水不知深浅。潭边野花飘香,十分受用。 兰儿席地而坐,闭目情深,享受着这大自然的气韵。忽然,身畔有人行至。缓缓地,脚步轻盈,气息匀静。沈兰知道是夺命找来了,眼都没睁云:“感受一下,大自然赐予我们的。”那人并没有啃声,缓缓地坐下,兰儿继续享受着。 “你很喜欢这样的生活?”那人终于开口了。沈兰大吃一惊,忙睁开了眼,起身见礼。原来说话的是鬼面银松。他一身石青色云锦箭袖,头上去了发带,腰间亦是石青色嵌宝软带有些武林隐者的感觉。脸上仍带着那副银色的面具。 见兰儿的样子摆了摆手云:“坐下吧!谷里已交给青儿了。他是谷主,老夫不过是个闲散之人。我们是师徒,不必拘礼配老夫坐会儿。”兰儿应声,从新坐下。 鬼面银松缓缓地摘下了他的面具,面貌与林烁有几分相近,脸上一片慈祥。 兰儿的心成了机房里的齿轮,不停地运转着;鬼谷从来没有听说过谁见过老谷主的容颜,今日当着自己的面卸下,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么?鬼面银松很平静道:“老夫林昱,是林烁的父亲。”兰儿低头静静的听着。林昱又云:“旧话重提,老夫很想知道,你心里最中意的是谁?”再次动问必是要结果的。兰儿不敢撒谎,回云:“徐海音。”林昱迟疑了一下,微微颔首淡淡道:“那老夫的嘱托呢?”兰儿微微摇头云:“进展不大。”鬼面银松却露出一丝笑意云:“就是说有进展喽?”兰儿不语默认。鬼面银松很舒畅的样子道:“享受一下吧!”说完站起来,走了。 ------------ 第五十三回 祸从口出 鬼面银松林昱走后,兰儿的脑子一片混乱。 一声惊雷,大雨倾盆,兰儿顺着原路往回跑。远远地看见林烁冒雨而来。 二人进了,兰儿云:“干什么去?”林烁淡淡道:“我听说你去找我了,就来看看你有什么事。”兰儿惊诧道:“找我,就这天气?你不怕淋雨?”林烁看着她道:“有什么问题么?”兰儿吁了口气笑了,却没有回答。 二人往回走,途经一个亭子。兰儿便走了进去,林烁也跟了进去。兰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整理着湿透的衣衫、秀发。林烁则坐在了栏杆上看着,他似乎没有淋到雨一般。许久云:“今天找我什么事?” 兰儿坐下道:“自那晚后再也没有见过你们,有些不放心,所以去看看。” 林烁云:“这么说,你也去看过谷主了?” 兰儿点头云:“他出谷了。” 林烁冷冷的看着她道:“我和他,你更关心那一个?” 兰儿不明其意云:“两位师兄都与兰儿有恩,自然两个同样关心。” 林烁皱了皱眉曰:“如果,我真的对你动情,你会嫁给我么?”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兰儿措手不及,怔怔的看着林烁;他对答案是与否似乎并不很在意,脸上平静地看不出任何意向。兰儿考虑了许久,反问:“你会动情么?” 林烁淡淡地云:“会。这是任务。”兰儿闻言差点儿笑了出来,哪儿有人拿感情当任务完成的?想想又觉得可悲,他果然不是正常人。兰儿的脸上不觉有了悲悯之色,很认真道:“不知道。说实话,我并不能完全放下海音。可是,任务终归是任务。” 林烁闻言倒是笑了,淡淡地。这是他脸上第二次的笑。但是很快敛尽曰:“谢谢你,没有骗我。可以叫你兰儿吗?”沈兰点头。林烁道:“你是个值得令人付出的人。总有一天我会对你有感情的。”兰儿微微一笑没有回应。他根 本不知道什么事感情,这样的心态永远也找不到爱的感觉。想着不觉看着林烁一声长叹,舍心丹太可怕了。 终于雨停了,沈兰和林烁往回走。沈兰经过“雏鹰”,驻足凝望。忽然,抬腿便进。林烁一把扯住道:“干什么?” 兰儿很坚定道:“入功房做杀手,你做我的导师!” 林烁盯着她,冷冷道:“你想杀了我?” 兰儿惊云:“什么?怎么可能?兰儿只是想师兄身为长房会厉害些。” 林烁很严肃道:“功训房的导师只注定了要死在徒弟手上的。否则便是受训人死。你选我做导师……是为了杀了我么?” 兰儿忙道:“当然不是。可是为什么受训者要杀死自己的导师呢?” 林烁道:“杀手的职责是杀人,杀死导师证明他比上一代强。而且受训者与导师通常也是仇敌心态,只有致死一方,谷里才能安宁,这就是功房的导师。” 沈兰忽的记起多名的话云:“不对啊!追魂和夺命的导师不是你和师傅么?不是都好好的吗?” 林烁摇头曰:“不是,追魂的导师是搜神剑,万空灵;夺命的导师是前两任谷主的护法风云刀白秀依,二人都是杀死了导师才有了出房资格。” 沈兰暗吃一惊,却仍要进去。林烁道:“你身为机房掌房,没人敢做你的导师。而且机房也不可以没有主事。你进功房我不接受。如果一定要学功夫,你就去找谷主。在不进房的情况下授予你一些招式手法。”兰儿云:“那你为什么不可以?” 林烁道:“我是鬼谷杀手,而你和谷主没有杀手印,在不影响谷内秩序的情况下,可以不必那么严守谷戒。”兰儿“哦。”了声离开了。 他们来到林烁的院中,兰儿这是第一次来这里。林烁去换衣服了,不一刻拿了一套黛绿色长袍来,道:“换上吧。” 兰儿微微一笑云:“不必了。呆会儿回去换吧。”林烁没有说什么把衣服递给了一名银戴杀手,林烁没有穿外氅,血牡丹依旧戴在臂上。那是一只蜻蜓,栩栩如生。兰儿出神的盯着。林烁顺着兰儿的目光扫了一眼自己的血牡丹,什么也没说。在林烁的院子里他们用了饭。 晚间回到自己的院中:苏婉、苏俊、沈梅、徐峰都在。兰儿大吃一惊。云:“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海音云:“那天我去送靖王夫妻回来,你们边都走了。问你那些手下,却没人敢告诉我。我只好去寻静轩了。沈、苏两位姑娘也要跟来。我们在江州地界碰到了李暮青,就请他把我们带进来了。” 至此,兰儿方知是自己多心误会他了。兰儿在自己的园中替他们安排了居所。 次日清晨,苏俊和海音却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内力完全使不出来。兰儿闻讯忙详查了原委。原来进谷前四人均服了李暮青给的丹药。兰儿暗思:这事看来问二师兄是不管用了。带着他们去寻林烁。林烁诊了脉,淡淡道:“没什么。该是进谷前服了清心丹所致,暂时抑制了他们的内力,出谷后自然会有人送去解药,谷里许他们进来,自然是要做些防范的。”兰儿这才放心了. 沈梅再见林烁,忽的记起眼前便是当年屠了范府之人。亦深知其中缘由。可是眼前的人与当年的林烁简直不能相提并论。在他的脸上找不到喜怒哀乐,更找不到当年的神采、潇洒。 回到兰儿院中问了夺命方知他情源难过服了舍心丹。心中不免惋惜,对于林烁的用情亦十分钦佩,不觉中生出了许多倾慕。而林烁只一心想着完成他的任务,如何对沈兰产生感情。对沈梅的心却浑然不知。 进谷月余,苏婉始终见不到夺命,在沈兰的院中闷得发慌,兰儿在机房分配着、接收任务令。苏婉由韩紫芙陪着在谷里闲逛,无意间来到了赏苑外。听见里面十分热闹,便走了进去。 追魂在院里陪着袁彤聊天,其它的赏品在一处嬉戏着。在这里,苏婉在洛阳和追魂见过在襄州分堂追魂还保护过了 她一回,也算是旧识了。边上去打招呼。追魂见了笑云:“你怎么到了这里?很不安全的。” 苏婉道:“没事。有韩姑娘陪着呢!不过是一个院子,有什么危险的?” 追魂愣了一下,微微一笑曰:“你记住,尽量别来就好了。” 袁彤问云:“她是谁?不属于赏苑吗?” 追魂道:“她是兰姑娘的朋友。”袁彤微微颔首曰:“兰姑娘待我们不错。她的朋友,你亲自送回去吧。”追魂点头陪着苏婉出了赏苑。 静芬便忍不住问他夺命的事。追魂笑云:“他在‘岚图’,前几日涿郡分堂出事了,他和兰姑娘正忙着处理。” 静芬云:“你可以带我去么?”追魂摇头曰:“我不是机房的,没有谷主的令谕,兰姑娘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擅入。”苏婉无奈的走了。 回到兰儿的小院中,兰儿在同苏俊、沈梅聊天。追魂和兰儿耳语几句走了。兰儿微微笑着向苏婉云:“不好意思,这几天有点儿忙,刚刚夺命出谷了。后天回来,我叫他陪你好好逛逛。”苏婉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时海音回来,脸色差极了。看来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兰儿问云:“怎么了?” 海音道:“你们这里一向都是这么处理问题的吗?” 兰儿不解云:“什么问题?”海音道:“女人。”兰儿表情很不自然道:“赏品……都是那样的结局。”海音惊呆了,不是为了这句话。是为了她的态度。很显然,这是他们处理这类问题的惯用手法。海音凝眉道:“你似乎并不在乎。”兰儿凝望远方,吁了口气云:“在乎?她就要就要用自己的手处决了。在谷里要想手上不沾血,就什么都不能在乎,什么也不能看见!” 苏婉似乎听明白了,问云:“你们是在说赏品吗?”兰儿点了点头。苏婉向海音道:“她怎么了?”海音道:“我只看到了尸首。”苏婉低下了头曰:“你真的没有骗我。怪不得,追魂说那里很危险。”沈兰淡淡云:“赏苑,是谷里最危险的地方。你不是谷里的人着彩妆,没有发呆,很容易被误认为赏品。那个院子最好不去。” 海音很不平道:“赏品?听你们的话,那里面的姑娘都不是人了?” 兰儿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海音道:“你没有反对,这么说我是说对了?你在这里地位那么高,为什么不出声?任她们死生?”兰儿深深的一声长叹,起身走了。看得出,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无奈。海音暗下决心:一定要带她走,这里太可怕了。那样一个热情的人,竟然变得这么麻木了。 在谷里住了几日。鬼谷每天都有人死,而那些人几乎没有什么错处。沈梅和苏婉也见了好几例。回来吓得几夜不能安寝。 这日清晨,沈兰又要去“岚图”了。夺命来找她。苏婉走过去低着头道:“可以给我一刻时间说几句话吗?” 夺命淡淡道:“说吧。” 静芬很不自然道:“你也是那样的日子里走过来的么?”夺命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静芬道:“这里常有人死,也常有人杀人,你也经历过吗?” 夺命倒是笑了云:“终于发现了吗?我是专职杀手,杀人几乎比喝水还平常。否则,就不会被称为笑面阎罗了。再告诉你一件事:这里不是经常死人,而是每天都在杀人和被杀,而我就是一个数得着的魔头。” 苏婉伤心道:“不问情由?” 夺命笑曰:“哪有那么多兴趣,收钱做事,是这一行的规矩。” 苏婉云:“你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太过血腥了吗?” 夺命凝眉:“血腥?”他苍凉的笑了笑云:“很多年前,我被带到了这里。呃!十多岁的我,天天看着杀人和被杀,做梦的时候都是那样的场景,渐渐的习惯了,麻木了。后来,就是我自己天天在杀人,因为只要我有瞬间的手软,被杀的就是我自己。各种各样的恐惧、绝望、祈求的神情,让我难于面对。渐渐地我学会了微笑,学会了让被杀的人微笑;学会了不必面对痛苦的方法——那就是让对手来不及反映下一刻的命运。所以,有人说我是杀人的魔王,有人说我笑里藏刀,最后还混了个笑面阎罗的诨号。”他悲凉的笑着,让人看了心痛。 “兰儿呢?兰儿也是这么过来的吗?”苏俊和海音同时发问。一样的关切,一样的心急,一样的爱。 夺命笑曰:“她比我们幸运的多。机房在鬼谷是高等杀手,他们只制作杀人的工具,有的甚至一辈子都没有杀过人。‘岚图’是机密的地方。除了掌管者和谷主,没人敢擅闯。就连导师和受训者出房前都不许离开一步,而他们也是谷里最可怕的杀手。拥有着可怕的速度。机房的精英是用意念控制速度,而他们的意念、应变力都是相当惊人的。”他在讲他自己的亲身经历。而苏俊和徐海音几乎无法相信。 兰儿插口道:“可是,我……?”夺命笑云:“还记得谷主当年是以什么名义让你见到老谷主的么?”兰儿点头。夺命云:“林掌房食了舍心丹,继任谷主似乎不大可能了;可是谷里总要有下一任谷主的。在老谷主的心里,谷主就是最佳人选。所以你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特权,都是因为谷主的缘故。”兰儿无语低头,原来自己还欠的那么多。 “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大坟坑,我们一起走吧!永远都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静芬关切地,忘情的拉着夺命,殷切的望着他。 夺命,他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惊秫,而后回忆温柔一笑。那笑意能让人看到希望。可是沈兰的神情却凝重到了极点。 果然,笑容未敛,夺命出手了。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温情答允的希望里,单掌挂着风声,呼啸而至直奔苏静芬天灵。苏俊、徐峰甚至都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掌便到了…… 意外情况发生了,苏静芬没事;有事的是笑面阎罗夺命。他的手掌被人用珠花射中了。淌着血,本能的缩了回去。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将众人带入了一片惊愕。苏俊、徐海音同时盯着沈兰: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文弱的逸然了,那速度几乎可以与进谷前的徐、苏相较,苏婉傻了,她几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一支珠花刺在了上面?她关切的跑过去抓住夺命的手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夺命拨开了她的手,神情极为痛苦的凝视着兰儿。沈兰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轻轻地拉过来,“噌——”地将珠花拔了下来,用帕子替他捂住了伤口。韩紫芙递过了一瓶药粉。兰儿接过来,刚要上药。夺命冷冷道:“不必了,罚令不许用药。主子既然给了夺命一支罚令,就不必心软!” 兰儿很愧疚云:“不是的。我知道,你在替我解决问题。我只是觉得来不及了。才措手伤了你,不能怪你的。”夺命面上不再那么冷厉了,柔和了许多。由着沈兰替他上药,心痛云:“你不叫我替你解决,难道等着捐令吗?” “捐令?”这可是个了不得的问题。这两个字眼对于苏俊来说并不陌生。对于海音来说,那更是影响深刻的字眼。可是,不过一句话,怎么就严重到了这一步? 苏静芬不高兴的走过来,推开沈兰道:“是你做的对不对?现在又假惺惺做什么?”兰儿凝眉不语。 夺命真的生气了,冲着苏静芬道:“无知的女人,要不是你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们会有这一劫么?怂恿教唆谷众叛逃者诛之,这是鬼谷要命的戒令之一。兰儿身为掌房,她必需掌刑。是我料想: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对你下的去手?所以我才越权执行。无论成与不成,这支罚令我是吃定了。她是我的主子,当然要对我执行罚令。否则,等着我的同样是一支捐令。“ 海音急了道:“你说,兰儿会捐令?”夺命凝眉点头曰:“是。从她在我掌下救回苏小姐起,她就逃不过了。除非她现在就对苏姑娘行赏罚令。在谷里我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有着严厉的制约,每一句话都必须负责。” 他们要对妹妹动手了,可是自己的功夫却一丝儿也是不出来。要怎么样保护婉儿呢?可是,如果兰儿不动手,兰儿就要面对捐令。苏俊的心里乱的开了锅。 “这件事我来解决。”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却是鬼谷现任的谷主李暮青。他们来是有另一件事情来找兰儿。可是到了门首,却听到了这么一段。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兰儿面对捐令更严重的事了。 ------------ 第五十四回 巅峰对决 苏俊对兰儿有救命之恩,她不可以背信弃义,所以也不可以用上回的方法解决。李暮青一反往常冷傲的神情,很关切的向着兰儿云:“兰儿,你过来,这件事交给我吧!”所有认识他的人动感到了惊奇。兰儿怔怔的走了过去,李暮青扶着她的肩头道:“如果让你重回一次机房,换取苏姑娘的性命,你愿意吗?” “重回机房?”夺命吃惊的喊了出来。 “是的,服下舍心丹,就等于已经死了。重回机房以你身体对零部件的记忆,大约也就一年左右就可以恢复到你现在的水准,你愿意吗?”兰儿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又回头看了眼海音。李暮青微微一笑云:“我会行使我的权利,送他们出去。兰儿凝重的的点了点头。 李暮青取出了一粒舍心丹交在了兰儿的手上。那眼中的神情就仿佛是在诀别。眉眼中带着微笑,微笑中含着泪花。 这一次,兰儿没有立时吃下去,却很凝重道:“你会怎么样?” 李暮青很平静道:“徐峰、苏俊解送出谷,还他们解药。苏婉说了她不该说的话,会和你一样服舍心丹成为谷里的人……” 兰儿很坚持道:“我在问你,你会怎么样?” 李暮青微微一笑曰:“别担心,会没事的。” “你会怎么样?”兰儿依旧坚持着。 “他会废去武功,送去炼药房试药。”一个更冷沉的声音响起。是鬼面银松林昱。他走了进来。眼中全是愤怒:“青儿,你太叫我失望了。烁儿服药。老夫把所有的希望都给了你,你竟然选择这样的路!” 李暮青跪在了他的脚前。兰儿知道试药的残忍,却没有想到,做谷主的李暮青也会有这样的绝境。也跪下了道:“师傅,我并没有照他说的去做,师兄不必有那样的结局对不对?师傅——” 林昱道:“是。只要没有既成事实。他就不需要但那样的责任。可是,老夫同样不愿意失去你。只要你去杀了那个乱说话的丫头,你们就都不必死……” 沈兰看了一眼苏俊兄妹,她不可以。苏俊对她的恩得太重了,她不可以恩将仇报。低头回云:“兰儿不能。”林昱的脸上更冷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沈梅跑去请了林烁来。刚巧,这时候林烁赶到了。细问了起由。看了一眼李暮青和沈兰淡淡道:“他们两个都出自机房,让他们都机关,谁赢了,就采纳谁的意见。为罚令求情,烁儿同样犯了谷戒,请老谷主罚令。” 林昱动怒了:“你们一个个都怎么了?这里是鬼谷,杀手之谷,不是情谷!” 林烁道:“爹不是叫我想办法喜欢上兰儿么?烁儿……做到了。” “嗯?”林昱的怒气似乎忽然消失了,很认真道:“真的么?”“是。”林烁很认真的回答。林昱点头曰:“好。一个月为限,各自做好各自的机关,不许设立离心转。破阵时可以用帮手。条件要改,青儿、兰儿均没有杀手印,青儿赢了:兰儿印杀手印,他们全部服药入谷。兰儿赢了,带着你的这些客人走,与鬼谷再无瓜葛。你们这些客人同意吗?” 苏俊、徐峰、沈梅、苏婉都觉得这个条件比较合理,答应了。 林昱对着李暮青很严厉的云:“如果让我发现你没有发挥正常水平,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追回兰儿,药房试药的工作就归她了。”李暮青闻言,那脸都不是色儿了。很难过的应了声“是。”林昱又向兰儿道:“如果你没有赢,我会很开心。可是,如果你对青儿手下留情,他同样会承受谷主徇私的处罚。知道吗?”兰儿低头称“是。” 林昱抬腿一脚,林烁被踢了出去。那伤丝毫不亚于上回给李暮青的罚令。 其实,并不是林昱心狠。而是鬼谷第一戒便是情愫。他下令林烁喜欢兰儿时也犯了罚令。只是不重,处罚的方式便是无权再做鬼谷谷主。他传位给李暮青比不是因为伤重,而是为了他的罚令,而今天的决定,如果李暮青胜了,他可以罚的轻一些,自断一臂留住性命。如果兰儿赢了他就必须负起全责,去药房试药的就是他自己。可是,为了他唯一的儿子,他还是选了这条路。虽然谷里没有人可以强行废掉他的功力,逼他执行。可是守约、守戒是杀手必做的。苏静芬一句不经大脑的话就扯上了这一票人的生死,还真是可怕! 林昱走后,各自无言的散去。林烁是她最合适的破阵帮手,他现在是最重要的。兰儿扶起林烁,掺着她走了。海音不明其意,心中醋意大增,却又不好发作,只好憋屈着。 在林烁的房里,林烁倚在了床上,兰儿关切云:“你的药箱呢?我帮你拿。” 林烁看着她淡淡道:“你关心我?”兰儿没有回答,依旧云:“你的药箱呢?”林烁微微一笑曰:“过来。” “啊?”兰儿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仍走了过去。 林烁伸手拉住了兰儿的手,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这样拉着一个女孩子。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从手心里散出。林烁云:“你怎么样过来,他会难过的。” 兰儿微微一笑云:“我现在做的事才更有意思,我需要你的帮忙。”林烁放开了她云:“不碍事,罚令不许用药。明天、明天差不多就可以正常活动了。不会影响你的安排。”兰儿点了点头,留在了那里照顾他。 次日,在众人的见证下,沈兰选了林烁;李暮青选了他的助手追魂。二人去机房各领了十名机关手选址开工了。 晚间,夺命亲自替他们送饭。林烁因功房有急事去处理了。夺命陪着沈兰用饭。饭间夺命问云:“你选的助手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我?功房的杀手除了你师兄,数得着的就是追魂和我了。” 兰儿低沉着云“我输了会有一票人遭殃;我赢了,我带着朋友们走了,剩下的助阵者会怎么样?如果是林师兄,师傅或许会念着父子情分留他一命吧?” 夺命微笑着云:“不会的,我跟了老主人很多年。他从来不会念私情,也从来不会挟私报复。接下来等着他的是断臂或是死亡的命运。” “你在说什么?”兰儿很惊奇的问。 夺命云:“其实,谷里处罚条例最重的在谷主那里。谷主徇私,轻者不能胜任谷主的位置。重者,废除功力进药房试药。那或许是最惨的结局了。” 兰儿云:“可是,谷主不是最高的么?他犯了错,谁来执行呢?” 夺命道:“继任谷主,公布所犯条令,全谷执行。” 兰儿不信曰:“看什么玩笑?师傅那么高的功夫,谁能废除他的功夫?” 夺命笑云:“功夫再高的人都需要吃饭饮水吧?谷里药房掌房那里有一种药名曰清心丹。无色无味,只需一粒,凭什么样的高手得到解药前都使不出丝毫内力。而鬼谷的分堂遍布天下,要想躲过鬼谷的算计几乎是不可能的。你觉得一个没有内力的人能躲得过鬼谷的追杀吗?” 兰儿呆呆地,呆呆地想着后来的故事。我输了。苏俊、海音、沈梅、苏婉全部要沦为杀手;我赢了,师傅或师兄又要接受那样残酷的命运。真是进退维谷了。“嗯——”兰儿发出了一声沉沉的低鸣。 夺命虽然笑着,可是笑容同样的充满了苍凉和无奈。兰儿看着夺命的微笑暗暗感慨:谁说的杀手无情?林昱、李暮青、林烁、追魂、夺命,那一个不是为了忠义二字舍生忘死! 一个月转眼即过,两个机关在谷内摆下。在全谷的见证下,李暮青和兰儿分别取了件随身的物品交给对方。李暮青交给兰儿的是他的银色面具,沈兰交给李暮青的是海音送她的香猪佩。各自放入了阵中机关室安置好,返回。林昱宣布:“谁先以最小的代价取回自己的物件回到这里为胜。入阵——” 李暮青带着追魂去了兰儿的阵里。沈兰也带着林烁来到了李暮青的阵前。却没有立时入阵而是先上了附近的高处一览全景。那阵总体样貌似乎有点比规则,细观后兰儿发现确实不是正常的步伐,而且那阵设在了一片湖面上。以她的能耐根本过不去。只能借助与轻功不错的林烁。她给了林烁一张正常的诸葛八卦图的解法,上面标注着: 诸葛八卦破阵图 西北天乾为金乃开门;正西泽兑同金为惊门;西南地坤五行属土为死门;正南火离为景门;东南风巽属木系杜门;正东雷震同木为伤门;东北山艮生门为土;正北休门称水坎五行归水。 易经曰: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对,八卦相错。 兰儿由林烁带着将每一个阵门分做五分。沿底一线至正西惊门底一线,行至尽头斜入阵中西南死门,横走底二线入本门正中,进入底三线,折返西行至死门、惊门交汇处,进四线,归入惊门;向西北过开门四线进休门而不入,直插底一线,生门顺行至正中二线,向东进入伤门底二线向西回向伤门三线、四线;归生门边缘向西南进入阵心。在阵心小屋中,用曼陀罗算法,算出开启机关所在。石台上弹出一个小盒,里面便放着她交给李暮青的香主取贵。取了香猪佩转向东南进杜门四线,斜进景门底四、三、二线,回返东南杜门二线向东折返,入杜门底一线,见出阵阵门。与平常不同的是前进时比寻常多了三步,折返时较平常少两步。 当他们取了香猪佩回到林昱所在,李暮青和追魂早已取回了他的面具,站在了林昱身边。由于她的阵门倒转,追魂遭了秧,受了伤。林昱看着毫发无损的沈兰和林烁,不见开心,也没有生气,向着林烁曰:“先替追魂疗伤。”林烁遵令。 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李暮青一对虽然回来的早,却又追魂受伤。沈兰一队虽然回来的晚了一步,却毫发无损。为了公允起见,判为平手。处理方式为:送苏俊、徐峰、沈梅、苏婉出谷,谷外发解药。沈兰印杀手印。为谷中能永远留住沈兰,她嫁身谷内杀手。李暮青禅让谷主位。新谷主由谷众定夺。一致推举林烁为新谷主。由林烁主持送走徐、苏一行后。他们进行了沈兰的另一项处罚:愿娶沈兰,敢于提出的有林烁、李暮青、夺命三人。林昱主持了他的最后一项处理条令,三人各书名笺,揉成团儿,由兰儿自己抽。 沈兰怀着沉重的心情,随手拿了一个,由追魂打开公布:“林烁。”真是不可思议,那林烁虽然也救过沈兰;也受命让自己喜欢上兰儿;可是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情为何物。可是却偏偏就是他。 李暮青,低着走了。次日接掌了功房;药房仍由林烁掌管。夺命任辅助兰儿执掌机房。林昱则是废了武功,成为了一个普通的老者。婚期定在了两天后。 在废除功夫前,林昱找沈兰谈了一次。林昱很严厉云:“老夫查过你在宫里和你的第一任丈夫是怎么做夫妻的。烁儿命运多舛,老夫绝不容许烁儿过那样的日子。老夫的功夫虽然保不住了,可是要杀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易如反掌。” 兰儿呆呆地出神曰:“依师傅,要怎么样?” 林昱曰:“把你自己真正的嫁给烁儿。一年内怀上林烁的子嗣。”沈兰难过的点了点头。 ------------ 第五十五回 洞房惊变 越不愿意世间流去,世间过的越快。逸然又一次穿上了鲜红的嫁衣。这已是她第二次穿上嫁衣了。却没有一次是带着笑容的,反而一次比一次绝望。 鬼谷没有那么多俗套。因为是谷主成亲,才挂了些红布幔,穿了一身儿不一样的衣服,几个有头脸的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就算成亲了。 兰儿坐在林烁的房里,没有恭贺、没有喜娘、满屋里甚至没有一个喜字。林烁回来,将外套丢在了衣架上,那只血牡丹格外刺眼的停在林烁的臂上。 林烁揭了盖头,似乎很正经,又似乎是在开玩笑,曰:“你果真守承诺嫁给了我。可是,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什么事感情,人为什么要成亲。”说着他独自去桌边吃东西,吃了一阵方云:“哦。对了,你也饿了吧?过来吃吧!” 他懵懵懂懂,有些可笑。沈兰有点庆幸,这位师兄根本就不知道男女之事。又有点头痛,如果不能回复师命,到时候他会向谁下手。 林说请兰儿吃东西。一桌丰盛的菜肴,一壶茶,没有酒,倒有一盆汤。一看就知道是不懂俗礼的人备办的。沈兰走了过去,她确实饿了。这对新人在洞房里饱餐了一顿。各吃各的,没有太多的话。吃了七层饱,兰儿盛了两碗汤,先递给了林烁一碗,自个儿盛了一碗。 当林烁端起汤,习惯性的嗅了一下……“这汤里有东西……”林烁一惊叫了出来。 兰儿碗里的汤早已喝了几口了。放下汤碗,愣愣的看着林烁。林烁忙起身来看兰儿。此时的兰儿双颊通红,心慌意乱,只觉得燥热难当。原来不知是谁多事,在汤里面下了迷情的药。 林烁看着妩媚难描的沈兰,双眉微皱恼恨着、猜测着,这件事是谁做的。无论是谁做的,下的什么药,敢对上司下手,绝不容留! 有促成好事的,自然也有伺机破坏的。 这呆瓜,正不自在的时候,门外闯进来两个人。一个手持长剑,一个倒提钢鞭。这还用问?当然是徐峰和苏俊了。 当日他们被解送出谷,当他们醒来时已经在谷外了。可是还没来得及安排他们在何处醒来,何处的解药,他们就醒了。而且,清心丹也解了。他们出其不意的封了二杀手的睡穴,让沈梅带了苏婉在前面的镇子上找客栈等着。他们折了回来。可是,他们不是接送人的银带,那路上有布满了机关。虽然苏军也懂一些奇门遁甲。鬼谷谷口机关是鬼面银松布的,岂能那么容易就过关了?马车被毁,马匹也死了,还费了好些周折。总算人没有事。 当他们再回到谷里,已是挂满了红布幔。谷口出有一个蒙面人等着。脚下一排尸体,不愧为杀手,连他们自己的人也毫不留情。那人见他们来了,便飞也似得跑了。只留下一张纸条:林烁。 徐、苏二人猜想这个人一定是想告诉他们:他们要找的人在林烁那里。 果然,在林说的房里见到了穿着鲜红嫁衣的兰儿。 苏俊向着林烁云:“你应该知道,兰儿和海音才是一对的,何不成人之美?” 林烁很平淡曰:“这是兰儿的选择,与你们无关。” 苏俊急了骂曰:“鬼扯,都是你们这些无聊的规矩,惹出来的。” 林烁冷冷道:“愿赌服输。这对兰儿来说,他就应给承担这样的后果。” “那么,你也愿意拿自己的婚姻做赌注?”海音关切的问。 林烁毫无表情道:“无所谓。”海音、苏俊对这个答案大出意外。 海音云:“那么你这样坚持又是为了什么?” 林烁很直接的回答:“任务。” 苏俊气得笑了曰:“你……的任务!没有感情,也要完成这个任务?” “是。感情也是任务。”林烁很坚定的回答。 苏俊笑曰:“人物!绝对的人物!都不知道怎样才能和你说明白了。” 林烁曰:“不需要明白。只要完成好自己的任务。”就在他们争辩的时候,有人进来了。向林烁攻击着。林烁和来人打了起来,那人一身黑色短打衣衫,蒙着脸。苏俊、徐峰暗自奇怪,这是什么人在帮自己?看身材这个人似乎和谷口杀人接应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就在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这场缠斗的时候,有人封了兰儿的穴道,带走了。那个人见了,虚晃一招也跟着跑了。 人被带走了,当然徐、苏二人也不会留在那里。他们跟着那个黑衣人出了谷,却一直也没有再看到带走沈兰的人。他们先后进门,他一定知道兰儿会在那里出现!徐、苏二人心里这么向着。在一片林子里他们停了下来。 海音抱拳:“多谢仁兄相助……” 那人撕下了面巾却是夺命。苏俊笑曰:“不容易啊!你居然也觉悟了。”夺命淡淡曰:“没什么,只是觉得不忍心。”他很正经,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海音云:“那么,你那位朋友呢?我们找他会和吧,他带着兰儿,被追上了岂不很麻烦?” 夺命道:“不是你们的朋友?”夺命很吃惊的样子。 苏俊道:“别闹了。他们被追上了,可不是玩儿的!”夺命不悦道:“谁跟你们闹了?我是一个人去的!”不好!还有别的人在打兰儿的主意。 那是当然了。包括徐、苏的提前恢复都是有人算计好的。在谷口等着他们的返回;指引他们去找林烁;再趁乱劫人,都做了那么精准的推演。能做到,肯做这件事的当然就只有李暮青了。是他在徐峰、苏俊的丹药里做了手脚;是他提前给了徐、苏解药。那二人果然不负众望,真的大闹了林烁的洞房。而他也顺利的劫走了沈兰。 在一处幽静的小院里,灯光昏暗。兰儿的药性未退,眸中春光点点,双颊绯红,那种妩媚真叫人难以抵抗。李暮青的心里也开始失控了。伸手抚摸着兰儿细嫩光滑的脸颊,李暮青情不自禁的相吻一下这个心爱的女人。他的头一点点低了下去,接近了兰儿红润的双唇…… 扫兴的事发生了。盛思云闯了进来,见情形忙背过身去。她似乎很突然的样子。 李暮青的脸上第一次感到了那么火辣辣的烫。低着头平复了许久,直起了身子方道:“什么事?” 盛思云道:“和苏俊、徐峰一起的是夺命,谷主已经追出去了。很奇怪的是,一直都没见到追魂和轩辕劭佶。” 李暮青站了起来云:“知道了,你出去吧!”盛思云很不情愿的出去了。可是,她刚出去了一会儿,林烁便到了。 李暮青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忽略了女人的嫉妒。让盛思云参与了这件事情。为了不希望自己和兰儿在一起,她甚至在林烁的汤里下药;为了阻止自己和兰儿,她引来了林烁。李暮青回手就给了盛思云一钩,他甚至没有给盛思云解释的机会。因为不需要解释,在谷里会做这件事,肯做这件事的就只有盛思云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盛思云想整治沈兰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借着出去办事带回了迷情药本来是替兰儿和夺命准备的。一旦促成沈兰和夺命,李暮青必杀夺命,而沈兰也很可能会因为夺命的缘故永远恨着李暮青;依照李暮青对沈兰的感情,他是不会强求沈兰的,这样李暮青就真的成为自己一个人的了。斗机关,成了平手;老谷主主持,沈兰必须嫁给林烁。盛思云从心里希望他们成就。可是就在他们成亲的前一天李暮青告诉她观察谷里人的动向,有事来这个院子里上报的时候,盛思云起了疑心。为了林烁的婚礼不生枝节,盛思云在他们的汤里做了手脚。可是林烁却不是她引来的。因为再怎么样,她也不希望李暮青出事。这里面还有着另一位高人的介入。 林烁追着黑衣人、徐峰、苏俊出来刚要出谷,却有人飞刀传书。林烁接了,那里面就清楚的写着这里的地址。 林烁和李暮青对阵而立。犯上,李暮青已经没有退路了。洞房里丢了新娘,林烁其实并不在乎;可是对于属下的背叛,林烁却必须处理。再有就是前两任谷主给他留下的任务,在他的思维里,那都必须完成。 在角落里,另有一个人悄悄地关注着这件事情的发展。 林烁和李暮青的争斗开始了,打斗异常激烈。李暮青才是鬼谷的王牌杀手,这场战斗的胜负是可以预知的。可是,事情往往有着意想不到的变数;人也是自私的;就在胜负将分的时候,一块小石子打落了李暮青的右手钩,林烁的剑斩落,就在这危机的一刻,沈兰的药性退了,听到了打斗声,出了院子,刚巧就看到了李暮青的危机。她想都没想屈臂向前扣动血牡丹,一支金针打进了林烁的身体。而后以最快的速度将解药送到了林烁的面前…… 就在林烁服下解药的瞬间,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实在忍不住跳了出来。 他是林昱。他竟然是林昱?他不是被废了武功了么?怎么还能这么快?愤怒的林昱举掌砸向了沈兰的天灵……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李暮青的钩,林烁的剑同时插进了他的身体,而真正夺取他性命的是,林烁的剑,不偏不倚正中心室。这时谷里的人也都赶来了。 林昱惊异、心痛、愤怒的看着这两个他最亲近的人。对林烁艰难的启唇:“你真的对她动了情?”林烁也惊异着自己不经大脑的举动。为什么自己可以容忍兰儿的攻击?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会对这个口口声声称作父亲的人下手?面对他父亲的提问。连他自己也困惑了。 既然儿子也有了正常人的情感,那么林昱的心愿也算达成了。鬼面银松,林昱带着欣慰永远的离开了。也带走了为什么他的功夫没有被废的迷。 林烁,甚至没有想过要去就这个所谓的父亲。只淡淡的宣布:“前谷主犯上,已捐令。李暮青没有杀手印,不是杀手永远不许再踏入鬼谷。鉴于你救我鬼谷嵌宝尊者有功。赏你沈兰、夺命,带着他们走吧!”看来他也并非别人眼中的那么无情。 李暮青看着他:他脸上没有任何失去至亲的感觉,就仿佛这个人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说明他已经放过了他们。李暮青第一次恭恭敬敬地向这位师兄行了个礼云:“谢师兄。”道毕欲带着兰儿走。 兰儿却道:“我留下。”李暮青愣住了。是啊!这个人可以为了自己杀掉生身父亲,对于兰儿来说亏欠他太多了! 林烁冷冷地看着她云:“在你的心里,你那个师兄比我更重要。在他的心里你也同样重要,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不过,你一日是鬼谷的人,永远都是鬼谷的人。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还是会招你回来的。这就是为什么我把夺命划在了你名下的原因。走吧!” 兰儿这才跟着李暮青走了。在人群里,还有一个人暗暗地祝福着、羡慕着他们,那就是追魂。 此后,药房由林烁掌管;机房由屠九和唐娇代掌,掌房的头衔仍给兰儿保留着。鬼谷需要这么块“招牌”。功房由追魂接掌。林烁又召回了轩辕劭佶。因为同时损失了几大高手,林烁又叫人去各地寻找材料了,继续着他们的生活。只是偶尔的时候,他也会想起李暮青和兰儿,也会对着血牡丹发呆。 ------------ 第五十六回 意外渊源 李暮青、沈兰再次走出鬼谷。李暮青蓦然回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是伤心,不是留恋,同样也不是欢愉。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接下来去哪里?”李暮青在向兰儿询问,兰儿也在想李暮青询问。“回家。”李暮青很平静的回答。兰儿很低落云:“回洛阳恬梦轩吗?已经物是人非了。” “不会啊!有哥哥陪着你,怎么可能吗?”是夺命的声音!话落人至。徐峰、苏俊也都跟了过来。兰儿高兴得跳了起来。李暮青本来轻松的心,又阴沉了下来。 回到洛阳后,他们的日子都轻松的快飞起来了。 苏府内院,苏静轩又要出去了。工部员外郎苏振庭今天刚好在家,见儿子又要出去,云:“俊儿,又要出去吗?你一走就是数月甚至经年,这次又要走多久啊?” 苏俊,停步回身笑云:“孩儿只是要去看位朋友,就在东都城中。” 苏振庭叹了一声云:“其实你的心,为父知道。既然那么放不下,就带些东西去吧!” 苏静轩不解其意曰:“他们的家就在东都什么都不缺啊!” 苏夫人笑曰:“不是他们缺,是我们苏府缺。” 静轩更不明白了:“家里挺好的,缺什么啊?” 苏振庭道:“挺好的?那怎么留不住您苏大公子啊?我们缺位少奶奶!听说,你那位兰姑娘回来了,你带些礼物过去,挑个好日子娶回来吧!” 苏俊疑惑曰:“不是说定了楚王府的婚事么?他们会答应孩儿在娶公主之前,就向别人提亲吗?” 苏振庭曰:“其实你的婚约早在十九年前就定了。给你和惠颖公主定亲时就已经和楚王讲好了,娉儿过门儿只能做妾。” “怎么还有一个?”苏靖轩都快哭了。 苏振庭回忆着当年道:“十九年前,老夫初涉官场,遭到了很多人的排挤。在江西为官举步维艰。后来机缘巧合,老夫认识了一位高人。先只说是个学究,后来方知那人学术渊博、见识深远是个神秘部落的酋长。经过几番请教,他帮为父出谋划策化解了不少危机。出于感恩之心老夫将他的小女儿聘为儿媳。送庚帖时,你二娘嫌他们寒微,门第不称不肯让信儿的庚帖送过去。爹只好与你娘商议将你的庚帖送了去,他们也将小女儿庚帖送了来。因为部落图腾是酋长嫡系的标志,所以老夫也看到了那女孩的火焰纹身……” “火焰?赤红色,在她的背后腰际?爹说的是江西临江府,姓沈的人家对不对??苏俊有些不可思议的问。 “是。那孩子今年应该又十九了。讲定了十六岁迎娶。前几年为父派人去联络,希望你们可以早日成亲,不料那孩子父母双亡已来了这边。可是等了很久也没见她来认亲。为父派人去查方知那姑娘落在了人贩子手中。那年人贩子落网,可是那姑娘却被一位有钱的公子带走了……”苏振庭还在慨叹着。 苏俊喃喃自语:“所以她就是兰儿……”苏振庭微微颔首。他还以为现在的沈兰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苏俊低头暗惊:我都做了些什么啊?爹是个固执的人,他认定了我和沈兰有婚约,此事必定追究到底。如果扯出兰儿的底细。皇上怪下来牵累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欺君匿瞒可不是玩的。不可以,无论怎样都不可以再伤害兰儿!“不对。这件事有出入,您说的是兰儿的堂姐姐沈梅。沈梅才是酋长的女儿,而沈兰不是……”苏俊似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有些激动的告诉了他的父亲。 苏振庭取出了一张有了些年份的庚帖。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沈兰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苏振庭云:“当时他的大女儿许给了姓范的故交,二女儿名叫沈兰是为父见她秀丽可爱,你妹妹名婉,她姐姐闺名君如,替她取了闺名婉如。后来,因他弟弟沈志膝下无后,沈兄有走失了长子沈君傲,就把他的小女儿过继给了沈志。你的庚帖也在那一天一并交给了沈志,那沈志也是个仁人君子,对你们的这桩事并不反对。离任前我们约定当兰儿十六岁时,必来迎娶。庚帖为证。”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苏俊有点儿哭笑不得。兰儿是他心里的唯一,可是兰儿和海音经历了多少才走带了这一步,怎忍心让她再度伤心?更麻烦的是这件事出来,父亲一向言出必行,必然会使尽一切办法拆散他们。这桩婚事要如何排解呢? 苏俊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盘算着:这件事不能和海音商议,也不能和兰儿说,更不能让他们知道那这件事。可是,吃惯的嘴,跑惯的腿。不知不觉中他又到了恬梦轩。抬头看看,还是举步进去了。不过这一次他却去了夺命的随云居。 夺命闲着无事,在练他的刀法。静轩兴起和他过了几招。终于还是苏俊强一些。二人收了招式,坐下。下人们捧过了毛巾,二人擦了,对坐品茶。 夺命笑曰:“不愧是玉面神鞭,力道大得惊人。跟你对阵,可是要十分小心虎口了!” 苏俊曰:“得了吧!就你那不要命的打法,我才要小心你会舍了一臂或一腿换我的小命儿呢?唉,对了。令妹来了住在了哪里?” 夺命云:“陪兰儿住在了暮雪馆。怎么了?” 苏静轩犹豫了许久,云:“我向她打听件事情。” 夺命抬手叫过了一个丫头道:“去把梅小姐请来。”那丫头刚要走,苏俊赶忙道:“别惊动兰姑娘。”那丫头应“是。”走了。 夺命古怪地看着他,坐过来他身边玩笑道:“说,有什么诡计?” 苏俊很为难的样子云:“如果……我做你的妹夫,你会愿意么?” 夺命调侃云:“就知道你在打兰儿的主……不对,你指的是梅儿?” 苏俊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夺命很正经道:“虽然,我跟你认识不是很久。可是你的心思我还是看的出来的,怎么转向了?” 苏俊长长地舒了口气云:“今晨,我爹忽然告诉我沈兰是我下了定的妻子。可是我想你也因该知道现在的兰儿,并不是他们说的兰儿了。她的心……是我们无法撼动的。我也不想她在难过。所以,我就想变通一下,既然你们是亲兄妹,让沈梅姑娘代替兰儿……” “ 不行,这件事我不同意。”沈梅出现在了面前,她很坚定的回答。苏俊没辙了。沈梅曰:“你和兰儿的事我知道。当年父母双亡,无以为生。我也曾问过兰儿:她说回来东都找投亲。在东都她唯一可投奔的就只有她的未婚夫——你们苏家。至于她是怎么认识徐公子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和她有婚约,你们才是最合适的。” 夺命一拍脑门儿,趴在了桌子上。这件事不能解释,该怎么办呢?他偷眼看着苏俊。苏俊的头也大了,可是为了兰儿,苏俊一抹脸道:“沈姑娘,其实……苏某喜欢姑娘很久了,今天……是借着兰儿这件事才敢大胆的说出来:其实……我喜欢的不是兰姑娘的!”夺命伏在桌儿上笑得肚子疼,暗云:厉害!说的跟真的一样。 沈梅却冷冷道:“信你才怪。每一次见到你,你的眼里、心里只有兰儿。她笑了,在你的脸上有时是难过,有时是笑容;可是兰儿难过在你的脸上必然可以找到悲伤。别在那儿假清高了!人各有志。我是个望门儿寡,不敢高攀。” 这句话到让夺命吃了一惊。正坐起来云:“你是望门儿寡?我怎么不知道?” 沈梅似乎没有什么悲伤的云:“这件事苏公子或许知道。我的未婚夫是范正雄的第三个儿子范雪彬。当年,范雪婵设计林烁,林烁报复,你和林烁屠庄。我就在庄内。所以当我在兰儿的臂上看到血牡丹时,我就知道那些人我惹不起……” 夺命沉寂了下来曰:“你的意思是说:一直跟我们作对的范雪娟是你的……家人?害的谷主那么惨的范雪婵,是你的大姑姐?” “是。”沈梅毫不犹豫的回答。“那年,父母亡故,我和兰儿料理了后事,无以为生,经过商议我们离开了家。他跟着同乡薛三儿来了洛阳,而我就去了陇右道范家庄。我们各自认亲走了。可是我去了范府不久,就发生了林烁和你屠庄的事。我藏在假山石堆里,看着你们毫无人性的屠杀。范雪婵为了心上人殉情。林烁变得更疯狂了,提着滴血的长剑在每一个活着的人身上发泄着他的愤怒。每一个角落里、可能藏人的地方他都不放过。就在我也以为难以幸免的时候,苏公子发现了我,把我带走了。可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他就是我们的妹夫。他把我带出了危险地界就走了。从此我再也没有了兰儿的音讯了。直到在你们的分堂再一次见到了你们。” 之后,她被拐卖了,过着朝打夕骂的生活。好不容易被我看到救了出来,却是在那样的场景,重病缠身。甚至不敢告诉我我们婚约的事。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她的包袱里,能见到我的生辰八字的原因了。沈兰啊沈兰,在你短暂的人生里到底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楚?苏俊默默地感慨着命运的无情。 沈兰么?还真不经念叨。满面春风的走来了。看着他们一个个霜打了似得,问云:“出什么事了?” 沈梅闻声,向着苏俊道:“那,正主儿来了,你自己说去。”苏俊臊地无地自容。夺命看着妹妹又好气又好笑。沈梅也看着他们的光景忍不住笑了,云:“其实,如果说变通,还有个方儿。苏家的二小姐不是一直爱慕哥哥吗?与其拉两个不相关的人在一起,倒不如成全了苏姑娘,婚约照旧守了,还能成全一对璧人儿。” 这是个好主意!苏俊来了精神举双手赞成。夺命立时放下了脸来。兰儿却是一头雾水。沈梅看着她呆呆怔怔一无所知的样子,只道是她服了舍心丹所致。将她推到了苏俊身边笑曰:“其实,你们两个最般配的。如果哥没有意见的话,我觉得还是守约的好。”苏俊深情地望了她一眼,低下了头。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啦! 沈兰满脸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沈梅拉着她缓缓地解说了沈兰和苏俊婚约的事:“我知道你的心在那里。可是我们爹爹的遗愿,也希望你斟酌斟酌。苏府的公子、小姐对你和哥哥的情谊,我也都看在眼里了。无论哪一对儿成就都是一桩美事。也算没有失了‘信义’二字。” 这件事牵涉到了沈兰的名誉;也牵涉到了夺命的幸福,需要谨慎处理。兰儿很严肃道:“这件事容我好好考虑一下。我不会让任何人成为牺牲品。静轩——请允许我再一次这么称呼你。”苏俊当然很开心,微微颔首。兰儿继续道:“我们可以出去聊聊吗?”苏俊笑了,表示同意。他二人一起走了。 ------------ 第五十七回 联姻背后 洛阳城外,小溪边一片林间小路上,苏俊和沈兰缓缓地散着步。却带着沉重的心情。终于,兰儿开口了却说出了很令人意外的话:“静轩,有句话我一直觉得不大好意思启唇。到了现在……就只好动问了。因为我怕有一日会用的上。” 苏俊有些不明白,云:“什么?” 兰儿低着头,有些不敢看他,曰:“我昏迷的时候,你们在我背上留下了什么?” 一句话问的苏俊面红耳赤,一副很难启齿的样子。兰儿云:“上次在分堂的时候,沈梅初闻我是沈兰,对我起了疑,假托作伴,趁我休息的时候在我的背上求证过,可是此后她再也没有疑心过。也就是说,她疑惑的东西在我的背上得到了答案。这件事……我知道你们不说,因该有不说的道理。可是总有一日会逃不过被扯出来。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苏俊这才低着头道:“是火焰。在你身后的腰际,是惠颖公主替你们换衣服的时候发现的,恐将来有什么不便我们决定替你纹个一样的。我爹说那是沈兰家族,族长子女特有的图腾。” “族长子女?你是说沈兰也是沈氏族长嫡系?和夺命、沈梅是亲兄妹?”沈兰很惊异的问。 苏俊颔首,继续云:“李娉你是知道的,她只爱武艺,对于书画文墨一窍不通,这事就只好我来了。可是,在那样的环境里你、我之间孤男寡女……这事儿,它好说不好听啊!可能惠颖公主对这件事也有所忌讳,所以只字未提。再有,我和海音多年交情,若他知道了,是否能够理解?我不想你们为了之间是生了嫌隙,伤到感情,就更不敢说了。” 兰儿低头沉思着:“这件事瞒不住海音。可是要怎么说呢?” “就这样说啊!徐海音还没有那么混吧?苏俊的人品;逸然的操守;我还是信得过的。”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静轩和兰儿回首,却原来徐峰就站在身后。 苏俊好意外,曰:“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有觉擦到?” 徐峰笑曰:“就在你对沈梅姑娘表真心的时候啊!本来这件事我是不便插手了,可是你们竟然质疑我许峰的器量,我就只好跳出来了。”苏俊闻言连脖子都红了。 兰儿颇感兴趣云:“你对……梅姐姐有心?这件事值得考虑哦!那这样?婚约的事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反正沈梅和沈兰是亲姐妹,你娶了她,不是即解了当前的困境,又随了心愿?” 苏俊低头曰:“可惜人家没看上我,给了个大灰脸。” 兰儿云:“不会吧?这梅姐姐的眼界会不会太高了?” 海音半真半假云:“傻丫头,你没发现沈梅姑娘其实对你那位闷不啃声的大师兄有意思吗?还记得那天是谁去请了林烁来解围的吗?按理说是林烁杀了她的未婚夫,害她成了望门儿寡,她应该恨之入骨才对。可是你能在她的话里听出一丝的怨恨吗?” 兰儿微微点头,忽的反唇相讥道:“你才是傻丫头?不,你是傻小子!”徐峰呵呵的笑着,曰:“这反映也太慢了吧?”她们嬉戏打闹着。 苏俊面上虽然笑着,心里却酸酸的:怪不得,她会那么急切的回绝,原来症结在这里。唉!可惜了,又是一个遥遥无期的痴念! 经过一番商讨,他们觉得沈兰没有父母,长兄为大应该由夺命出面比较合理。可是,鬼谷的人与世隔绝,不懂俗礼,又是兰儿的属下,说话未免畏首畏尾,若被人看出端倪反招人疑窦,很是不妥。这样这件事少不得兰儿抛头露面,自己处理了。 过了几日,沈兰兄妹应苏府之邀前去做客。那苏大人对兰儿简直好的令人妒忌。苏信,苏静昀第一次见到沈梅姐妹。兰儿,他是不敢惦记了。便打起了沈梅的主意。 席间,苏婉对夺命自有一番心意。夺命心里自有一把尺子。 苏夫人也觉得这个年轻人不错。细细地盘问起了夺命的年岁、姻缘等。夺命据实而答。苏夫人又问他现在做什么营生。 夺命刚要回答,苏婉恐他说出杀手身份引起爹娘轻贱,赶着插口道:“他们是做买卖的。” 苏夫人笑云:“听俊儿说公子的功夫不错,如果公子愿意,不如请老爷在衙门……” 夺命笑回:“多谢夫人美意。晚辈自由散漫惯了,还是做些买卖,到处跑跑适合些。” 苏振庭亦笑云:“咱们是一家人了。若生意上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公子尽管开口。犬子的婚期定了,也好了却令尊与老夫的一桩心愿。” 这个问题为难了,身为属下的他怎么敢替他的主子做主?而对于兰儿的心思,他是心知肚明,刚要说什么。却闻苏俊道:“这件事急不得。李相府的公子,徐府的徐将军对兰儿都存着一番心思。我们眼下还是先处理一下比较好!”苏夫人微微颔首。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苏振庭似乎不太高兴的看着兰儿。 这件事不太好处理,关乎沈兰的名誉,逸然低头静思对策。沈梅看着他们为难的样子忍不住道:“其实,我哥哥和兰儿因为一些意外都失忆了。婚约这件事都不记得了。至于他们那些公子哥儿对兰儿有着什么样儿的心思,这似乎并非 兰儿所能左右。晚辈心直口快,言语中有什么失当处,还望大人海涵。” 苏振庭曰:“沈姑娘此话在理,老夫岂会忌怪。只是此事宜早不宜迟,越发的应该快刀斩乱麻了。” 苏夫人皱眉颇有犹豫道:“可是徐、李两家都是招惹不得的。两年前他们都送了聘礼,遣媒来过的。当时妾身并不知这个兰儿就是我们的兰儿。未曾推掉,接下来当如何处理?” 苏振庭曰:“不碍。待老夫去请道圣旨,徐、李两家纵有不满也只能忍着了。” 兰儿闻言暗惊,云:“这件事相较于国家大事就显得轻微了一些,依兰儿看来就不必惊动圣上了吧?” 苏振庭却云:“即使没有这些原因,老夫也是要请恩旨赐婚的。贵妃娘娘出面一定请得来的。” “还是别害人了吧!”苏俊失口嘀咕了出来。苏振庭不悦道:“你在说什么?老夫怎么害人了?又害了谁?这是你该对你父亲说的话吗?”苏俊张口无语。 兰儿见他被逼的可怜道:“苏大人,如果信得过兰儿,请给晚辈三个月,晚辈一定处理到掉所有的麻烦。” 苏振庭道:“好。依你。” 兰儿一行走后,天色将完。苏俊决定找他父亲好好淡淡。刚到父亲书房外,就听到房里母亲和父亲也在谈论这件事。 苏夫人似乎颇有疑虑:“为什么,老爷一定要俊儿娶那位兰姑娘,妾身总觉得这个兰姑娘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而且有着很复杂的背景。”听到这话,苏俊似乎看到了希望,便没有立时进去,而是倒挂金钩藏在了屋檐下。 却闻苏振庭道:“正是因为这样老夫才一定要俊儿娶她,据说这个沈兰在都建营造方面有着非常卓越的才能。老夫偏又是掌管这方面的。俊儿虽有个将军的空衔却只是个闲差。若能叫他娶回沈兰有她在背后帮着老夫就可以在工部给儿子找个实缺。夫人方才说她背景复杂,这话不假。去岁,老夫在宰相李大人寿宴上就亲眼看过康庆王、李宰相对她礼遇有加,皇上称她的哥哥为恩人。可见这兄妹的背景绝不简单。可是也正因为这样,静轩进入仕途才有更好的助力,可惜啊!老夫对她了解得太迟了,若当年她刚进府时,就叫他们成了亲的话,说不定俊儿早以飞黄腾达了。” 苏夫人颇有顾虑道:“可是现在相府和将军府的公子都看上了这个兰姑娘,这个问题会不会带来不好的结果?如果把徐李两家都得罪了,儿子的前程会不会反倒毁了?” 苏振庭道:“不怕。我们请贵妃向皇上求道圣旨。徐、李两家在不满,也只能忍着。李相府的公子看着冷傲很难接近,他也会相中沈兰么?我倒是觉得这很可能是相爷也相中了沈兰的才能,否则怎么会这样大费周折的让唯一的儿子娶一个小丫头为正室呢?如此我们的动作就跟要加快……” 苏俊本以为父亲是为了当年的相助之义,信守约定。可是听了这一席话语,心中好生难过:若是真正的沈兰来认亲,只怕不知设个怎样的结局呢!苏静轩跳了下来,难过地离去了。 ------------ 第五十八回 兵行险招 天黑下来了,苏静轩满腹的烦心事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他和那个家愈行愈远,心也越来越凉。 听父亲的说法,这件事志在必得;虽然自己也很愿意看到那样的结局;可是他可以那么自私。父亲不是对李相府很忌惮么?何不将这件事捅到李暮青那里,由相府出面,说不定可接困境。为了兰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金碧辉煌的李相府,即使在晚上也同样的气派非常。李暮青是个喜静不喜动的人。这次回来后没有了无休止的任务,陪着父母用完晚膳回到了自己屋里。刚坐定,就听见小厮来报:大国舅苏静轩前来拜访。 李暮青有点意外,苏俊和徐峰是一伙的,怎么想起来找我了?“有请。”那小厮应声去了。时刻不大引了苏俊进来。 他两个没有太多的客套,只叫侍女送了两盏茶来。各自落座,苏静轩也不绕弯儿,开门见山直抒来意。李暮青静静地品着茶听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曰:“这件事,我不会惊动我爹。兰儿有着不可碰的背景,我不想牵累我的家人。我的处理方法很简单,你们是不会愿意看到的。我需要知道兰儿的意见。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叫上徐峰到恬梦轩的随云居一趟。” 苏俊知道这是个冷酷自主的家伙,只要他介入,即使没有宰相李明熹的出面。父亲也同样会有所顾忌。于是他微微一笑,走了。 苏俊走后,李暮青并没有立即赶往恬梦轩,却静静的坐在了房中,凝眉静坐。可是,该来的迟早会来,该面对的始终逃不过。李暮青长长的出了口气,将他的梅花钩插在了身后,戴上了他的银面具,翻墙而去。 在夺命的随云居里,夺命、沈梅、兰儿低头坐着,苏俊、徐海音已经来了。可是,李暮青还没有到。 “兰儿,你许诺三个月处理清所有的问题,可是有了什么对策么?”苏俊关切的问。 兰儿苦笑曰:“这么些年了如果能处理得清楚,就不会等到现在了。对了,你们怎么都来了?” 苏俊曰:“我爹既然对你师兄府上那样忌惮,我在想如果惊动相府会不会对这件事有帮助,所以我去找了李暮青,是他叫我们来这里等着的。” “师兄?他会有办法处理么?”兰儿有些没有底气。 “或许吧!这个人处理问题的方法一项很独到。或许真的有什么解决的方法。”海音沉思着说。 “我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兰儿愿意,随时都可以解决。”李暮青在说着门外走了进来。 兰儿很意外,也很开心的站了起来,云:“师兄请讲。” 李暮青进来道:“很简单,由兰儿决定谁带她,永远的离开这里。从此销声匿迹,只为她一个人活着。” 夺命表示赞同,曰:“好办法。消失了,就什么也不用解决了。” 苏俊很低沉道:“虽然,不是很开心,可是我那样的家是很不想回去了。我也跟你们走。” 海音沉思着:那样做,不就成了私奔了么?父母对自己那么好,给他们一个那样的答案,会不会太过分了? “不可以。那样做太不对起她了。”沈兰消沉了下来。她说的“她。”是谁?苏俊和徐峰都知道。是啊!占了她的名,却 不顾及她的名誉是真的很说不过去。李暮青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他懒得去问,他只管兰儿会怎么样。 沈梅,作为“姐姐”开口了:“我赞成兰儿的说法。父母的遗愿不可以悖逆。为人子女应该谨守闺训,怎么可以私奔? 苏公子可以为你舍弃亲情,这真情几人能为?如果没有别的选择,我倒是很赞成兰儿守约成婚。” “不可以。你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凭什么对兰儿的婚事下次定论?”夺命第一个反对。 沈梅对哥哥的态度很不解云:“我不知道什么?又需要知道些什么?” “这……”不可以。不可以解释给她听。要怎么办呢?夺命犯愁了。 “我不是沈兰。”逸然语出惊人。沈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海音、苏俊、夺命都有些震惊。兰儿是怎么了,怎么可以揭了这张底牌?李暮青却没有任何反应。因为这也是他在考虑的。 “是的。我不是沈兰。真正的沈兰早在四年前就病故了。”沈兰很平静的讲起了自己的过往……沈梅惊得张口结舌。“其实因为师兄的缘故,我更本没有丢失过记忆,说不出来是因为我更本就不知道沈兰的事情。对不起,沈梅姑娘,我骗了你。我是东方晓。”逸然完全的剖解了自己的秘密。她决定如果实在找不出解决的方案。她会向苏振庭自揭身份而后带着自己被救的真想,永远的消失。 “逸然,你揭了自己的底。是不是又要做什么让我们无法接受的事情了?”海音很担心的问。 兰儿道:“我不想让这件事在攀扯下去。我会亲自向苏大人说明。而后带着他们的对我离宫的困惑,永远消失……” “不可以。我们为你做了那么多,就为了让你永远消失的么?”苏俊很激动的说。 李暮青却道:“可以。这件事我来办……” “你在说什么啊!”苏俊和海音同时震惊。 夺命知道李暮青一项手狠,他误解了李暮青的意思,插口道:“如果一定要这样解决。我娶苏婉,由我来履行旧约。” 苏俊道:“其实,我爹并不是为了信守承诺才叫我娶兰儿的,他看上的是兰儿的才华和广博的人脉关系。” 李暮青没有理他们道:“如果夺命真的愿意,由我去揭破兰儿的身份。以你爹的为人他不一定肯为了一个女魔头去得开罪我们两府。为了面子退而求其次是他很愿意看到的结果。我唯一担心的是他会为了前程将这件事捅到皇上面前。无论是为了他自己的心,还是皇家的颜面。皇上势必会从新迎回太子的生母。而由于兰儿在外面这几年的生涯,回宫势必流言四起,步步艰难。” “关于这一点,我来解决。”苏俊自告奋勇。是啊!由他来说服苏振庭,在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事情至此总算有了比较合适的处理方法了。抬头望天,已经夜过子时了。夺命请他们都住在了随云居。 沈梅和兰儿要回房休息了。路上,沈梅道:“兰儿……哦,不。娘娘……”兰儿忙拦住了她,摇了摇头道:“不可以那样称呼我。会害死很多人的,包括这里的每一个人。” 沈梅道:“那么,我还可以叫您兰儿吗?我不是为了巴结您,我只是觉得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相信兰儿还活着……”沈兰微微含笑点头。沈梅激动的拉着她的手哭了。 兰儿长吁了口气,搂住了她…… 次日,他们各自回府,没事人一般。 这事不能急,又隔了两日。李暮青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袍,戴着银色面具,背着双钩,没有经过任何通报出现在了苏振庭的面前。 苏振庭吓了一跳刚要喊人却被李暮青封了穴道。冷冷云:“苏大人,我是杀手之王。不过你别担心,我今天不是为了人头令来的。只是向来提醒你一件事情。听说你在打师妹的主意。劝您一句,别招惹她。她是鬼谷的嵌宝尊者,人称赤羽凤。招惹她,对你的仕途非但没有好处。还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不信的话可以问为令郎。“ 很显然苏振庭对于兰儿的身份大吃一惊。李暮青继续道:“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们看到的沈兰和你在江西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沈兰在四年前就死了,我师妹是在四年前才用的那个名字。至于为什么我就不多说了。我喜欢我师妹,不希望她落在别人的手上。我今天能进的了你们苏府,以后也随时可以进来。我的意思应经很明白了。苏大人看着办吧!”说着解了苏振庭的穴道,飘然而去。 苏振庭吓坏了,忙喊了家人来。再找戴面具的人,那里还有踪影。骂了一屋子人没用。忽的想起儿子苏静轩就是个高手。忙叫人去找。 为了作的戏更真实些,苏俊这几日就在街上晃荡着。此一时,那些家丁小厮哪里去找?晚上,天快黑了,苏俊才悠闲地回府。被父亲一把扯进了书房,关了门儿。方道:“俊儿。你实话告诉为父,为什么这一次你不愿意娶兰儿了?沈兰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兰儿,就是很普通的小丫头啊!”苏俊在跟他爹混闹曰:“其实,兰儿长得漂亮,聪明伶俐孩儿是很喜欢的她的……” “少给你爹这儿打哈哈,沈兰到底是何许人?”苏振挺生气的打断了他。 “她不就是……一个做生意的商家小姐吗?”苏俊还在装腔作势。 苏振庭愤怒道:“你再不说实话,老夫就把那个女魔头送到皇上金殿上!” “谁?谁这么诬陷兰儿?”苏俊做出了慌忙反驳的样子。 苏振庭道:“今天,有个人自称是沈兰的师兄,你听说过哪个商家小姐会有一个师兄的吗?还有,他告诉老夫这个沈兰并不是和你定亲的沈兰。我们的沈兰很多年前就死了。你还要骗老夫么?” 苏俊佯作急切的样子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兰儿的师兄喜欢兰儿很久了,兰儿因为要嫁给孩儿,而拒绝了他,他才来您这里胡说八道。想破坏这桩姻缘的!” 苏振庭冷冷道:“所以我想知道些不糊说的。” 苏俊叹了声云:“兰儿的师兄是个很厉害的人,兰儿浑身的本领都是她师兄教的。因为他的师兄与她接触的比较多,也对她也有了份爱恋之情。前几天也想兰儿表白了,兰儿是我的未婚妻了。所以拒绝了他。想是于心不甘就来这里找了您。” 苏振庭似乎有点儿相信了云:“那么他是师兄说的沈兰是什么嵌宝尊者、赤羽凤的也都是真的了?”苏俊默然点头。苏振庭沉着脸道:“那么现在的沈兰到底是谁?” 苏俊真的犹豫了:可不可以不揭破这最后的一张底牌?那样最真的太危险了。 “要让我再问一遍么?”苏振庭在催了。 “她是我捡来的。”他决定将这件事隐瞒下来了。“四年前的春末,孩儿看到了两个蒙面人杠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孩儿就去抢了下来,才发现她一身囚服孩儿知道闯了祸,怕被人看到,把她和真正的沈兰放在一处调养。后来,沈兰病死了;那姑娘醒来,孩儿问她是什么人,犯了什么罪?她不肯说,只告诉我知道太多了对我不好。没办法我和她约定不许她再做害人的事,她答应了孩儿就把兰儿的身份文牒给了她,从那儿开始她改用了沈兰的名字。孩儿又怕她心口不一,就带回了府上,放在了我的身边。可是她还是被她师兄发现了,带走了。” 他的话入情入理,苏振庭低头盘算着这件事。最后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道:“俊儿。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沈兰就是我们苏府下了定的儿媳。她那位师兄是个见不得光的。我们大可不必理他。婚约照旧。” “啊!”看来还是兰儿算计的深。只是这样,父亲果然不死心。苏俊只好道:“这样是很好了。可是,孩儿还有些疑惑的事。”苏振庭道:“什么事?” 苏俊曰:“年前孩儿再一次见到了她,方知她是鬼谷的人。可是鬼谷杀手赫赫有名,朝廷抓到鬼谷杀手,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是嵌宝尊者这样顶尖的人物。于是孩儿仔细调查当年的卷宗,却没有抓到任何杀手的记录。之后孩儿忽然想起了当时轰动天下的一件事情……” 苏振庭似乎上道儿了,凝眉曰:“四年前的一件大事儿……哦!东方皇后蒙冤失落……” 苏俊点头曰:“正是。爹,您没觉得在沈兰的身上有太多的常人没有的东西么?” “是啊!那高雅的气质,遇事不慌的作风,非比寻常的美貌……是了,五年前立后大典老夫见过现。在看来真的很相像。”苏振庭回想着……忽然愤怒了曰:“不对,那年初你小子常在宫里走动,曾进宫护驾伴君。老夫不信,你会认不出来?分明就是你小子有心藏匿,还敢说不知道她是谁?一、两个月不见,会变化到你认不出来么?你说的那个劫持者,根本就是那个胆大妄为一心惦记皇后的徐海音对不对?” “爹,不可以诬陷好人的。”苏俊真的急了脱口道:“他当时根本就不在洛阳,怎么可能金殿劫人……”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这是他懂事以来脸上吃的第一个巴掌。当年他跟着李若松那样的胡作非为,他父亲也不曾点过他一个指。今日苏振庭是真的怒不可遏了。气得浑身发抖云:“金殿上劫走东方皇后的是你,事后你居然还敢把她藏在了府里。皇上对皇后何等钟爱,会给府里带来什么样儿灾难,你不知道吗?” 苏俊无言以对了。是的。这些都是真的。可惜了,那样的以身犯险,持之以恒竟然丝毫打动不了东方晓的心。苏静轩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悲凉。可是,没人会知道,在意…… 苏振庭的心里也剩下了恐惧,想着怎么样可以挽救这个要命的错误。“对了,把东方皇后还给皇上……” “不可以,皇后回宫,皇上势必追查当年的劫持者。皇后由*沦为了杀手,皇上岂能不追根究底。我们苏府获罪,那是首当其冲。妹妹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后宫风云哪里经受的住这样的考验?东方晓回宫要回太子是必然的,妹妹岂不是很艰难?”苏俊的这几句话狠狠的敲在了苏振庭的痛脚上。 苏振庭跌坐在了椅子上,没了主意:“那你说怎么办?” 静轩凝眉思考着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才能让父亲不起疑。他试探着云:“这样,我们是否还娶沈兰?” 苏振庭生气道:“废话。你还不嫌烫手吗?” 苏俊的脸上掠过了一丝轻松,装模做样的思考着。忽然回身道:“先前孩儿不是没有表示愿意娶沈兰么?您就说拗不过儿子,此事只能作罢。” 苏振庭的心里活动了曰:“也只好如此了。可是上回提到两家联姻之事,传出去了会不会,别人说我们嫌贫爱富,撕毁盟约呢?哎对了,沈兰不是还有一个姐姐么?长幼有序我们就娶沈梅姑娘。” 苏俊真头痛啊!忙道:“我才不要。沈梅是望门儿寡,娶回来不吉利。” 苏振庭微微点头:“倒也是。……” 苏俊道:“有了。静芬不是很喜欢沈君敖么?而且,沈君敖尚未娶妻。他和兰儿很投缘曾经八拜为交。他的关系背景也很深厚,您看……” “嗯。”苏振庭的脸上又有了笑意。 呃——这一劫总算过去了。苏静轩暗暗地松了口气。 ------------ 第五十九回 忠义之心 次日,苏俊带着苏婉的庚帖去了恬梦轩。夺命接过了庚帖深深地感到了背叛,脸上异常的难过。兰儿知道他这样做完完全全的是为了自己,心中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倒是夺命见了过来安慰云:“怎么了?哥哥要娶亲了,你不替我高兴么?” 兰儿闻言挤出了一丝微笑曰:“高兴,高兴……”口里这样说着,泪水却涌进了眼眶。夺命半认真半开玩笑道:“你就当哥又领了回人头赏!” 苏俊见气氛不太好,插口云:“唉!什么叫又领了回人头赏?哦,赶完了事儿,你再给我把她处理了。看我削不削的死你!”这句话倒是逗乐了夺命兄妹。 这边苏婉知道了父亲让她嫁给夺命的事倒是衬了心愿。婚期定在了七月初九。采买、置办、邀请宾朋忙碌了起来。 恬梦轩当然由沈梅姐妹操办。很快到了佳期,夺命由海音陪着前去迎亲,沈兰在苏婉闺房了陪着新人。姑嫂两个正嘻戏着彩莲从前厅慌慌忙忙道:“可了不得了,打起来了。” 苏婉和兰儿惊问:“怎么回事?谁和谁打起来了?” 彩莲道:“本来今天小姐出阁,是很开心的事。姑爷来迎亲,宾客们都来贺喜。其中有一对夫妻说是当年的故友之后。可是,见了姑爷就打还骂的姑爷可难听了。” “他们是谁?”苏婉急切地问。 彩莲道:“奴婢怎么知道?那男的长得五大三粗,他娘子倒是很美,很多夫人都说那妇人长得和靖王妃很像……” 兰儿大惊云:“遭了——是单宏夫妻,彩莲,你速去恬梦轩找我姐姐来:就说范家二小姐找哥报仇了。”彩莲很不高兴的站着。 苏婉急了:“还等着做什么,快去啊!”彩莲方怏怏而去。 彩莲走后,苏婉和兰儿也顾不得体统不体统了都去了大厅。 前院里,砸了个满院狼藉。夺命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柄钢刀,和范雪娟斗得钢刀翻涌,锤影憧憧,凶险万分。众宾客们都躲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这一边,苏俊拦住了单宏竭力的劝解着。 这件事,海音不便插手,命他的小厮秦福去请李暮青来。这里是官邸,来恭贺的也多是朝廷命官,他不愿看到夺吃亏。这个时候能帮到他的或许就只有李暮青了。 苏婉、沈兰从内院跑了出来。忙中出错,兰儿忘了她的墨玉凤钗只凝神看着局势的发展。 正在这个混乱的时候,贵妃苏妍的贴身内侍云寿带着贺礼到了。本该有人出府迎接,奉若贵宾的他在门上看不到迎客的 小厮,倒影影绰绰的看到院子里有人和新郎官打斗着。出于好奇他自己走了进去。却一眼看到人群最前排站着的兰儿。墨玉凤钗在宫里可是掀起过飓风大浪的物饰。云寿认出这是皇后娘娘的遗物,兰姑娘怎么会有这支钗?不对,眼前的根本就是娘娘本人。云寿带着几个小太监躬身低头迎了上去向着兰儿磕头道:“奴才云寿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啊——”在场的人无不震惊。云寿是宫廷数得着的大太监,又怎么会认错人?许多参加过立后大典的高官都认了出来,霎时间跪下了一片,各个口称娘娘。 打斗中的夺命也为这件事分了心,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一时间他忘记了一切。范雪娟却没顾上理会发生了什么,一锤给夺命放在了后心,五脏俱裂跌在了兰儿脚前……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激怒了沈兰屈臂当胸,扣动了血牡丹。偏单宏看得到兰儿射出的金针,不顾一切挡在了妻子身前…… “哥——”、“单郎——”两声悲呼同时响起。匆匆赶来的,沈兰、沈梅扑向了夺命;范雪婵也抱住了她的丈夫,封住了丈夫的血脉愤怒的范雪婵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兰儿缓缓走了过去,两幅冰冷的面孔同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是林烁和李暮青。他们本来是给夺命道贺的。却正碰到彩莲去恬梦轩传讯,忙赶了过来。 范雪婵咬着牙道:“给我解药。” 李暮青横双钩拦住,林烁去看夺命,冰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无奈。从怀中取出了一粒丸药喂夺命吃了,淡淡道:“有什么想说的,赶紧。” 兰儿冷冷地将夺命交在了沈梅的怀里,向着范雪娟走了过去。李暮青欲拦阻,兰儿轻轻地拨开了李暮青,站在了范雪娟 的面前道:“金殿赴宴,我欠你个人情。今天我救他,可是你杀我哥,也要你自尽偿命。”说着递过了一枚解药。 范雪娟想也没想,接了就给单宏服下了。兰儿转身去看夺命了。沈梅站在了范雪娟的面前:“还记得我是谁么?”说着取出了一枚环佩那是范家当年的订礼,提在了范雪娟的面前,三个嫂子一人一枚,范雪娟当然认得,不禁脱口道:“三嫂?” “对不起,我衬不起那个称呼。当年的我刚到你们范家还没有来得及成亲。就发生了那件事。不错,当年屠庄的确实有我哥。可是你知道么?他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鬼谷的人又有几个是愿意的。在你们的眼里鬼谷的人都该死。你可知道那件事的起因?还有那个人与多年前是否也有了变化?”说着沈梅一指面无表情的林烁。 “鬼谷的人都是那死人相。”范雪娟恶狠狠的咬牙切齿。 沈梅冷笑道:“不错。可你知道为什么吗?”范雪娟不懈的撇过了头。沈梅继续道:“那是因为服了舍心丹的缘故。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林烁是当年鬼谷谷主唯一的儿子,他怎么会吃了那药呢?就是因为,你的姐姐、和你的父亲利用用了她的感情,为了谋取林烁的血牡丹,杀死了他的娘,才招来的杀身之祸。儿那个人也因为受不了你姐姐为白勇的殉情,而自己服了舍心丹变成了现在这样不死不活的样子。你不觉得你的仇报的有点太过了吗?” 这始料未及的事情,范雪娟几乎不敢相信。强辩道:“你……既然当时在场,为什么活了下来?还是你就投靠了他们,所以在颠倒黑白……” 苏俊站了出来:“她是我救得。我也是当年的见证者之一。因为你爹和你姐姐的行为让我觉得不耻,所以我选择了隔岸观火。而刚刚杀死的那个人,他虽然着在这方面名声不太好却没有参与过杀死你家任何一个人。你报错仇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范雪娟含泪看着苏俊。 苏俊含泪道:“我一直在跟你们说,可是你们是否听清过我在说什么?今天我妹妹出阁,沈劲节是她的夫婿……我妹妹平白的成了寡妇!你要我说什么?” 这时,单宏坐了起来。范雪娟走向了夺命,自己杀错了人,而且杀的是父亲故交的儿子,这是多大的错误!范雪娟仰天悲鸣记起了铜锤,铜锤击顶死于非命。 兰儿抱着夺命上半身,夺命醒了过来。看着泪眼朦胧的兰儿,忍痛微微一笑云:“兰儿,哥的守护只能到这里了,下辈子,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妹。再不吃那倒霉的舍心丹了。”他的话只为了博兰儿一笑。可是这个时候她怎么还笑得出来?夺命道:“哥最喜欢看你笑了。给哥留一个美丽的笑……” 沈兰忍着钻心的苦楚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夺命叹了声云:“就这个最难看了。算了,不勉强你了,哥死后你把我和红鲤葬在一块儿。” 沈梅跑了过来拉着哥哥的手哭着。夺命云:“好好照顾你自己,叫……婉儿,找个好人家嫁了。别……别为我守……节——”话尽人绝,结束了他凄惨的一生。 当他们尽情的悲伤之后,兰儿才发现,苏婉不见了。这个时候,依照苏婉的性子怎么可能离开呢?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兰儿问苏俊:“看到令妹了么?”苏俊也道:“是啊!忙去找了。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苏小姐在房中自缢了。” 苏府顿时大乱。兰儿来到苏婉闺房。苏婉已经解了下来,还是那身红毡毡的新嫁衣。人却早已逝去多时了。夺命从来都没有好好的对待过她,可是她却可以为自己心爱的人殉情。兰儿只觉得望尘莫及,含泪向着苏振庭道:“大人。晚辈有句话想与您商议。” 苏振庭夫妻痛失爱女哭得正伤心,听闻此言抬泪眼道:“什么?” 兰儿云:“苏小姐对哥哥的感情感天动地,晚辈想请求贵府同意兄嫂合葬同红鲤并骨。不知大人允否?” 苏振庭也感念女儿的一腔痴情,颔首落泪,随叫过苏俊道:“把……婉儿和君傲入殓有你扶灵赶往临江府……。”苏俊走了。 这也算是一段奇缘了。 ------------ 第六十回 风云突变 安排了兄长的事,兰儿知道自己的大劫将至。这一次她不想再拖累任何人。向着林烁道:“师兄,兰儿求您件事情。”林烁道:“什么?”兰儿取出了上次的赏令道:“带梅姐姐回去,别让她入任何一房,就养在我的院里,可以吗?” 林烁毫无表情的看着她,将赏令接了过去。也就是说他应了。转身带着沈梅走了。 兰儿回头看了一眼徐峰和李暮青,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出了前院云寿和好多官员跪在那里,兰儿冷冷道:“押我去刑部大牢。上报皇上,沈兰欺君妄匿,逼死人命,为祸一方。请求圣裁。” 云寿一行哪里敢接?跪着道:“娘娘,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你不去吗?”沈兰异常的冷傲。 云寿带着哭腔:“小的怎么敢啊?” 兰儿冷冷的扔下一句话“我在刑部大牢等着圣裁。”说完独自走了。云寿站了起来,带着苏妍的礼物回转宫里。 路上身边的小太监因为入宫时间段不知道事情的根由插口道:“刚才那个女的是谁,怎么敢对您呼来喝去,您可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总管啊!” 云寿在他的头上敲了一拂尘道:“不长脑子的家伙。再大的总管,也还是个奴才吧!跟她抗,不要命了?你知道为什么王娘娘会那么受宠吗?”那小太监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诶?不过她和王娘娘还真有几分像。不会是皇上也看上了她……” 云寿“咣——”就给他一脚:“小子你记住了。不是她像王娘娘,而是王娘娘像她!听说过东方皇后吗?” 那小太监揉着屁股,点了点头道:“听说过一点儿。” 云寿道:“瞪大你的狗眼看清了,记住了,那就是。王娘娘在宫里得到的荣宠都是为了长得与她有几分相像。这位娘娘在宫里的时候,各宫娘娘,名媛佳丽,皇上瞧都不瞧一眼。可是,你进宫以来见过皇上专宠过哪一位娘娘吗?” “倒也是啊!”那小太监点着头哈着腰回应。 进了宫门,云寿命小太监们将礼物还带回了蓬莱殿。自己却忙着去找聂群了。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这件事刚说了,聂群指着他的鼻子道:“云寿,你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这种事儿也敢胡吣? 东方皇后安置在了简陵。你却在外面胡扯,你那意思是,皇上多年的夫妻,就不如你认得准吗?” “可是好多大臣都那么认为,都磕了头。而且……”云寿还在讲述。 这么一来就没有那么好解决了,怎么办?聂群试探着问:“是……你先认出来的吧!”云寿点头。对不起了云公公!聂群这样想着口里却道:“你那样说,大臣们还不人云亦云?云寿信口开河,掌嘴二十。先皇后安置简陵,再若听到如此无稽之谈,定当重罚。”说完拂袖而去。 聂群回到皇上驾前侍奉,心中盘算着这件事要不要报上去?既然好多大人都见了,他日如果有人以此事向太子或皇上发难该怎么办?不行……“聂群……聂群……”皇上在耳边唤着,有点不悦了。 聂群如梦方醒道:“奴才在——奴才……” 皇上盯着他道:“你怎么了?感觉心不在焉的?” 聂群方道:“奴才听到了一件事情,正犹豫着要不要长达天听。” 皇上皱眉冷笑曰:“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能难住聂公公?” 聂群偷眼观察着皇上的神色云:“是兰姑娘。兰姑娘被下了大狱了……她的罪名……是欺君妄匿,逼死人命,为祸一方……”皇上既没有反应,也没有阻止,直到聂群说完了事情的整个经过。方道:“她的事情,朕不想知道。没见过朕,何来的欺君妄匿?刑部的‘客房’多的是,她愿意,随她住去。”说完起身出了大殿,扬长而去。 聂群微微摇着头出来自己换了便装,去了刑部。 刑部大牢女监里,去了几位特殊的探监者。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太监,便是被云寿教训过的那个小太监。见了看守的女官点着名儿要见沈兰。那女官不长眼还想要些人事,端起了架子,被那小太监一脚踹在腹上。蹲在角落里喝道:“来人……有人擅闯大牢。” 随着她一声喊,跑出来五、六个彪形体壮的女看押来。各个张牙舞爪,不知道多威风呢!小太监亮出了宫门令牌。那个被打的女人忍着痛哈着要,过来道:“不知内侍大人驾到,小的有眼无珠还望的人见谅。”那小太监似乎是故意在炫耀着云:“这位是圣上的苏贵妃娘娘,来看一位故人。”几个婆娘这才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那女人轻蔑的一笑曰:“得了。带本宫去看看吧?”那个被打的女人带着进去了。 剩下地那几个看守小声嘀咕着:“怪不得昨儿来的那女的那么横?原来有这么硬的后台!”另一个道:“这么深根儿,横着走都没人敢管,逼死个把人算什么?跑这里做什么来了?”先说话的道:“兴许是好玩儿吧?”后答言的道:“再没得玩了,跑着玩儿这个?真是神经不正常?”“这世道是怎么了?住监狱的比看守的还横,探监的更……”她们七嘴八舌的谈论着。 牢房里沈兰挨着墙角眯着,她住的是个单人的小牢房。有着一张桌子,一条长凳。还有一个光板儿床。原来她去刑部投案,那刑部侍郎也刚从苏府回来,见了她这案子当然不敢接,可这位祖奶奶一定要住,也不敢得罪,就给她开了个“单间”好吃好喝的照应着。等着上面的意思。那手底下的不明就里只道是有钱的买通了上头。便去索要人事,沈兰身上有的是银子、银票。却不愿意给她们一分一厘。用她那冷厉的目光瞪了回去。那几个看守虽然心里也是毛毛的,可还是仗着人多准备给她实施下一项惯例。可是刚举鞭就打不下来了。 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擒住了她的手腕。喝了声:“滚——”那几个看守便门也没锁吓跑了。等了那个人走了,牢房里的人还在。忙锁了出来。她们看了半辈子的牢房,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回。可是有了这一次,她们也不敢再奢望在沈兰的身上捞到什么油水了。 兰儿正眯着听到有人来了,刚要睁眼,却听到一个很妖的声音道:“哟——没得玩儿了。跑这里来睡觉了。”兰儿心中一阵恶烦,索性懒得理她。 那小太监狗仗人势道:“娘娘跟你说话呢,什么态度?”兰儿缓缓的睁看眼瞟了一眼来人,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长的倒是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可是不知为什么她身上有一种很轻浮的感觉。兰儿又比闭上眼睛了。 那女人再仔细的打量着她,微微摇着头曰:“听说……你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今天看来也就马马虎虎将就着能看。对你的传言,怎么感觉那么不真实呢?”沈兰冷冷一笑,连眼睛都没睁。 都知道现在皇上的后宫里地位最高的就是苏贵妃了。那看守的女官赶着巴结道:“贵妃娘娘跟你说话呢?还不起来?” 沈兰闻言睁开了道:“哄谁呢?她不是苏贵妃。” 那女人吃了一惊。女看守看刚要发火,却闻兰儿道:“别给自己惹事儿!她不是苏贵妃,你照样儿惹不起!”说着睁开眼,坐了起来。向着女牢头道:“回避一下吧!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女牢头虽然很讨厌这种说话方式。却深深的知道,这个“姑娘”敢这么更宫里的人说话,一定不简单。她退了出去。 那女人问:“看样子,你对宫里很熟悉?” “还行吧!”兰儿冷冷的回答。 “你到底是谁?”那女人明知故问。 她没有揭破。兰儿微微一笑云:“沈兰。你应该就是皇上新纳的妃子王娘娘吧?” 那女人颇有些意外云:“嗯?厉害。那你就不应该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沈兰吧?” 兰儿淡淡道:“有关系么?” “听说你是东方皇后。”王氏目不转睛的盯着兰儿。 沈兰笑云:“东方皇后不是葬入帝陵了么?别给自找麻烦。” 这位王娘娘有点不痛快了:“不是云寿指认,好多官员都像你行礼了吗?” 兰儿云:“云公公认错了人。那些官员也跟着人云亦云。” 王娘娘冷笑曰:“为什么受文武之礼?” 兰儿长出了口气曰:“当时,我哥哥死了,根本没顾得上理会他们在说什么。” “照你这么说你是苦主,为什么自己来蹲大牢?”王氏还在逼问。 兰儿道:“我哥哥死了,我当着许多官员的面逼死了仇家。我走了,会给苏府带来麻烦。苏府的二小姐是我哥要娶的嫂子。她为我哥殉情了,出于道义,我必须做个了结。” 娘娘来回踱着步子,好像很随意的问:“你跟苏家很熟么?” 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却引起了兰儿的警觉,这个问题是陷阱。如果不熟自己方才的回答难以自圆其说,如果说很熟。就可能牵累了苏妍进来。兰儿也似乎很随意道:“不算很熟。我曾受邀请处理过一些问题。很不巧,见过几位宫里的贵人,其中就包括您上头的两位。” 这话不能再往深的说了。王氏冷笑着,微微颔首云:“领教了。”道毕气呼呼的走了。 到了门首命那小太监叫过了那牢头曰:“那个人不是本宫的故人,我不想再看到她了。你来处理……” “她的生死,还轮不到你来定吧?”一个冷沉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氏闻声吓了一跳,因为她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惊慌回首,果然是微服的皇上李漼。忙迎了上去,刚要行礼。皇上却道:“回去给我个交代。”说着转身上了她们来时的马车,王氏也忙跟了上去。 含凉殿,皇上就坐在桌边面沉似水。王氏并没有站着好好解释却跑到李漼身边撒娇。云:“皇上——您的样子真的很吓人唉!” 皇上沉沉的出了口气曰:“吓人。比你见到的那个人还吓人吗?” 王氏道:“臣妾,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啊!” 李漼并没有动怒,只是很不开心道:“警告你,离她远点儿。你知道她是谁,就敢往跟前凑活!” 王氏嘟着嘴道:“不知道啊!皇上不是也……” 李漼的眼中露出了可怕的光芒。王氏不敢说了。李漼缓了一下道:“你私自出宫,朕不把你追回来难道等着礼部弹劾么?” 王氏这才又开心了起来,又来亲昵,李漼推开了她站了起来道:“今天,朕没那个心情。她叫沈兰,替朕办过事。你最好把底细好好查清楚了在动手。”说完冷冷的扔下了这句话走了。 晚上,又挨到女监开饭了。沈兰的饭还是看守们抬了一个食盒进来,里面取出丰盛的晚餐。兰儿依旧懒懒的坐起来准备动筷子了。一个黑色箭袖,黑色发带上镶有鬼谷三房的标志。手提长剑坐在了对面。那是谷主特有的标志兰儿忙站起来躬身行礼。 来的当然是林烁了。林烁冷冷道:“他们不方便出现,所以这个游戏我来陪你玩。坐吧!像你跟他一样,还叫我师兄,我习惯了。” “是。”兰儿微笑着坐在了对面。 林烁道:“我真搞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兰儿很低落云:“事情发生在苏府,众目癸癸下我用了毒针,逼死了范雪娟,众官员、内侍跪拜而不拒,以惹下大祸。我必须给出一个交代,否则苏府永远说不清楚。” 林烁凝眉不语,他根本不懂那里面的缘故。兰儿真有点羡慕他的简单。微微一笑云:“吃饭吧!师……” 林烁忽然制止了她,道:“别动。”兰儿尊谕没有再动。林烁站起来要去杀了那些看守。兰儿一把扯住道:“干什么去?” 林烁道:“这饭菜里有毒。去杀了她们。”在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怒火。 兰儿却安然道:“不必了。师兄尽快离开吧!或许这正是上头的处理方法。”说着她竟然明知有毒还要吃。 “不,那绝不是上头的安排。”聂群踏着点儿赶到了。 兰儿微微一笑起身,拱手云:“聂公公安。” 聂群往旁边侧了侧身,道:“不敢。姑娘,你跟上头认识不是一日两日了,以您的聪慧怎么还能发出这样的猜疑?” 兰儿似乎有点失望曰:“我还以为……”她的话没说完,言语中流露着凄凉。其实她更愿意皇上恼恨自己,而不是这样一味的谦让、维护。因为这样的皇上会让她感觉到更难处理。 聂群摇头叹息道:“你们这个结啊!这又是……唉——!”隔了一会儿,聂群似乎在开玩笑云:“老奴这辈子没向人伸过手,少不得也无耻一回了。姑娘……” 兰儿笑云:“有啊。”说着从怀里取出了近千两银票,递了过去。 聂群见那都是百两一张的大额票面。聂群只取了其中一张笑云:“老奴只要一张,这些也是姑娘用性命赚来的。已经很过分了。” 兰儿笑云:“既要贪墨,这么的个总管,会不会小气了些?都拿去吧!” 聂群笑曰:“这件事揭破老奴也就挨几鞭子,可是如果全收了老奴岂不是要求姑娘养老了!” 兰儿戏云:“若公公愿意为你养老又如何?只是怕您丢不开,舍不下。”聂群闻言笑了,没有言语。兰儿正色云:“那,这样。你把这银票都拿去。将其中六百两递交刑部,发公告,被我逼死的范雪娟的亲属可领回作为抚慰。若一年内无人领取将视为公款没入国库。您自己留下余下的二百两。这样就解决了问题若日后查出,此事解决的也算合理,也能服众。依单宏性情,他既不会领银子,也不会找后账。别人只会说您贪小便宜,而不会说您收受贿赂。这样您就免了鞭鞑之苦。” 聂群闻言笑了,叹云:“厉害啊!真不敢想象您若是贪官,掌管钱粮会是什么样子?”兰儿笑了,聂群果然把那些银票都收了起来。拱手告辞,兰儿这才起身走出大牢。 出了大牢兰儿留住了聂群,向林烁道:“师兄送一下聂公公吧!我总觉得出来的太轻巧了些。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林烁点头。陪着聂群去了宫门。 兰儿自己回了恬梦轩。面对满堂红幔想起了夺命在时的景象好不伤心。站在院中仿佛全世界也只身下了自己。 坐在院中的假山石上看着夺命经常练功的地方“再也看不到了!”兰儿感慨着。林烁回来了,聂群已平安回宫。看着兰儿伤心的样子,林烁不能体会这种心情却知道这个时候走了不合适云:“今晚我可以留下来吃饭吗?”兰儿点头。 到了随云居,兰儿命侍女们上了晚餐,刚要开动却闻有人来报一个名叫高旻的求见沈兰姑娘。 这个时候知道兰儿回了恬梦轩,来这里找她,好意外哦!兰儿忙命人请了他进来果然是高旻。高旻见了兰儿却是一脸的急切。刚要开言,兰儿竖掌不许说话。她打散了发髻梳了马尾,换了等阶服带着高旻,和林烁一起回了分堂。让林烁以下,所有的人都出去。方道:“说吧,出什么大事儿了?” 高旻刚要磕头,兰儿道:“免了。这个时候,你会来找我,一定是聂公公差来的,也必然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 高旻道:“是。皇上丢了。” “啊!”一向处事沉着的沈兰立时蹦了起来。急切道:“怎么回事?”高旻道:“今天下午王娘娘去了趟宫外皇上也跟了去,回到宫里也不知和王娘娘说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脸色难看极了。独自去了听萧阁。可是到晚膳了都不见出来。等不到皇上出来,凑请没人应声。好不容易等到聂公公回来,进去了,没有皇上,屋里却是凌乱不堪。听萧阁,您是知道的,皇上从不许人擅入,更不必说有人动里面的东西了。” 兰儿命属下分头去请徐峰和李暮青。又向着林烁道:“师兄还要麻烦您涉险带我进入宫门。林烁点头。 高旻忽的想起了一句话:“对了。临出来时聂公公吩咐奴才一句话。说是皇上在馨香苑放了些东西,娘娘或许用得上。” 兰儿点头曰:“好。你在这里等着。记着不要动屋里的任何东西,需要什么找他们要。这里的每一个屋子都是一个可怕的机关室。”高旻称是。 兰儿由林烁陪着走了。 ------------ 第六十一回 凤驭天下 馨香苑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他们越墙而入,早已不是上回她来时的景象。进入闺房,一架屏风立在那里,那上面描的正是兰儿的影像。在她衣柜的暗格里兰儿取出了一个包裹,那里面又有一道空白的圣旨同样盖了国玺,一块进宫的腰牌。和一套皇后的朝服。皇上的心都在这里了,可是兰儿只取了圣旨和腰牌交给了林烁。将那皇后的朝服又放了回去。林烁静静的守着一个问题也没有。 含凉殿,王娘娘命人去请了各宫的娘娘来。云:“圣上失踪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本宫觉得应该暂由太子监国……” “开什么玩笑,太子只有四岁要怎么监国?”苏妍不悦了。 王氏云:“当然是由我们姐妹中最聪明,最受宠的来主持用最快的方法找回圣上了,难不成一个个等着做太妃吗?” 她的话有道理,各宫娘娘都赞成。可是由谁主持大局,就挣得面红耳赤。聂群静静地看着她们中最应该发言的苏贵妃。 她是地位最高,最聪明的,背后的势力也最大。可是她畏惧责任莫不啃声。其他的都是些不知深浅,又利欲熏关心的人。最难处理的是那位王娘娘。 王氏道:“聂公公,您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最懂圣意了。您觉得皇上会更属意与谁呢?” 聂群道:“奴才怎么敢妄测圣意?” 王氏曰:“那就让本宫来替你测测圣意。” 她出手了,原来在她的宫里埋伏了很多的侍卫,一声令下他们冲了出来,捆绑了所有的妃嫔。连聂群在内一网打尽。王氏一把拎过了幼小的太子,太子太小被吓哭了,王氏喝道:“小东西,你给本宫老实了点。”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苏妍急切道:“王氏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话没说完招来了王氏的一顿暴打。 王氏骂云:“贱人,你凭的不就是这小东西吗?现在皇上不再,这个小东西也归我了。看你还怎么威风?”说着还又狠狠地踹了苏妍一脚。 “来呀!把她们都给我扔进小屋子里锁起来。”侍卫们把那些贵人们都丢在了角落里的一个小屋子里。锁了起来。聂群急得什么似的:怪了,这么久了,兰姑娘怎么还没来?皇上失踪了,后宫哗变了,再发展下去会是个什么样儿局面?谁也不敢想象。 王氏命一个侍卫看着太子。她去找自己的哥哥了。她哥哥王天宝是新升上来侍卫统领难怪她可以调动卫士了。 在他哥哥的值班房里。王氏道:“好了,后宫都在本宫的掌控下了。你赶紧命人查询皇上的下落,待明日我们宣布太子监国,本宫摄政,迎回皇上。我就可以在皇上面前好好的出出风头,说不定皇上一激动,本宫就可以坐上皇后的宝座了!” 王天宝看着妹妹“做梦”的样子,脸上闪过了一丝异样。却依旧道:“那,你去把那些无用的人都杀了,以免留下舌头。” “不行。我如果都杀了,皇上回来不怀疑我才怪?”王氏不肯。 王天宝道:“你抓了她们,后宫里得罪遍了,就算留下也帮不到你,不如杀了以绝后患。” 王氏笑云:“我这里有样宝贝,是鬼谷训练杀手专用的名叫舍心丹。到时候她们都失忆了,而我就是唯一的幸运者,皇上不会起疑,只会恨鬼谷。这样监牢里的那个贱人就必死无疑。整个鬼谷也会连根拔除。皇上纵然不立我为后。选新人进来,后宫也照样以我为尊。” “舍心丹?你怎么会有?”王天宝好意外。 王氏得意洋洋道:“当然是买的。十两文银一粒可不便宜呢!” 舍心丹?这样从不在外人面前展示,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在他们的屋外,房梁下一个黑衣人惊叹着。 屋里,王天宝听了妹妹的话,问云:“能能也让哥开开眼界。这舍心丹长什么样儿?” 王氏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药品,从里面小心翼翼的倒出了一粒。王天宝捏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看着口里道:“真的吗?万一不管用?我们可就都完了。” 王氏道:“不可能啦!是一个老头儿卖的,虽然很老了,功夫却高得吓人。她给我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试了一粒,第二天那 丫头打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反抗。” 王天宝还是有些不大相信曰:“这么厉害?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王氏云:“说来也巧了,就在我偷跑出宫的时候,就碰见了一桩命案,有个老头杀了两个男人,他们都穿黑色,头上绑着银色的发带。那老头杀了他们从怀里搜出了一瓶药。我刚好看见了,就问他,是他说的。我想买药可那老头不肯。后来听说是对付鬼谷的人,才勉强买给我的。” 没有人为了卖几粒假药而杀人的。王天宝闻言总算是信了,却把药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王氏见了不解道:“你拿它做什么?我可是盘算好了她们一人一粒。你拿走了,那剩下的没药了怎么办?” 王天宝道:“好办。就杀了最讨厌的那个,死一半个妃子皇上不会怀疑你的。我留下这粒丸药,给你嫂子用,她和个母老虎似得。有这药,一定制的住她。”王氏闻言笑了,不在讨回。 次日早朝前,王氏精心的打扮着蒋将药瓶递给了一个侍卫,命他去给各宫娘娘吃了。交给那侍卫的时候觉得那侍卫有点怪:高高的个子,白净的脸膛,冷冰冰的,不过长得蛮英俊的。 王氏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云:“哟?哥哥麾下还有这么俊的人。好好听娘娘的话,娘娘疼你。”那人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 王氏道:“去吧!办完了事儿早点回来。”那人去了。 大约过了一刻那个侍卫,回来了。王氏逾制的穿了一身贵妃的袍服带着儇儿上朝了。 金殿上众文武得知皇上皇上丢了,乱作一团。王氏就名身边的掌事太监宣谕:“圣上危遭劫不知去向,太子李儇尚体国难掌政监国,因其年幼,生母东方皇后早薨;含凉殿王氏皇妃贤良聪慧,摄政辅弼……” “大言不惭!奸佞谗妃,竟敢妄窜国政。殿前卫士何在?”殿外来了一个女人厉声打断了,那太监的话。殿外的卫士冲了进来。 众文武循声望去,只见她扎着马尾,金带束发,面容堪比天仙,却冷若冰霜,一身黑色长袍箭袖金带扎腰。身影纤细高挑。掌上横着一柄短剑,明黄色剑鞘,上刻金龙逐日。众文武一见无不参拜。山呼万岁。不用解释,来的是沈兰。 王氏兄妹却不知所以,口出狂言道:“大胆刁民竟敢受百官朝拜,金殿上王法天理何在?卫士们拿下——” 那些冲个上殿来的卫士们却一个个都敢动。 只听兰儿一声高喝:“拿下——”侍卫们扑上来就将王天宝缉拿了。王氏急了忙使眼色,那个苏妍殿里给云寿打下手的小太监冲了上来。看样子也很有两下。可是人至进前,却不在动了。在他的颈下出现了一道血痕。兰儿手上的金龙逐日已然出鞘,剑尖滴着血珠。 金殿杀人,这可是够吓人的。许多文官都给吓住了。武官们都知道金龙逐日意味着什么。谁也不愿招这不痛快。 兰儿冷冷道:“还有谁愿意来试试剑锋?”文武各个低头。兰儿冷颜道:“好。”回身拱手低头云:“请苏贵妃上殿。” 只见苏妍满副戎装身边除了太监宫女,还有一个黑衣金带人,那便是追魂。苏贵妃上殿太子站起来便往苏贵妃身边跑王氏急了伸手去擒,那速度同样快到了令人难以置信。却见他夸赞过的侍卫横身拦在了中间。他二人在金殿上打斗了起来,那王娘娘竟然是位高手。 王天宝见妹妹动了手他也不在隐忍,用暗箭伤了那两名侍卫。直扑太子。 追魂见了仗剑出手。太子扑进了苏妍怀里,兰儿扶保着苏妍、李儇上了金阶。在龙案边另设了坐位端坐,众文武都闪在了一边。大殿上两拨人打斗十分惊险。 王氏边打边云:“你们到底是谁,敢跟本宫作对?” 那侍卫依旧冷冷道:“李暮青。”兰儿傲然曰:“赤羽凤,沈兰。”追魂橫剑招架,一掌推出云:“流星剑,追魂。” “啊!”王氏兄妹大惊。王天宝道了声“走。”先逃了出去。王娘娘和李暮青错身之际李暮青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颗小银珠直奔王氏外踝悬钟穴,王氏立时被订在那里动弹不得。一柄小银刀刀锋向内横在了她的颈下。那逃出去的王天宝也被一团剑影逼了回来。 如此大局已定,皇贵妃苏氏宣了风千岳、曲寒星上殿宣谕:风千岳看帅十名护卫看押王氏兄妹,严禁私下通传任何讯息。风千岳拱手领谕带侍卫去了。 苏贵妃发下第二道谕:徐峰、李暮青领两千校尉全城搜查圣上下落。通令洛阳各门严加盘查不得放过任何可疑人等。沈兰持金龙逐日,勘查后宫所有可以角落,任何人不得阻拦,格杀勿论。徐峰、李暮青、沈兰,躬身领谕,各自执行。 苏妍第三道令谕:曲寒星统领所有禁卫军负责各宫娘娘安全。阖宫上下,无召不得出如,违令者,斩。发急召,昭苏俊火速返京,不得拖延。 第四道令谕:朝政要务暂由宰相李明熹、苏振庭、欧阳泉、徐定邦、穆琦浩协商定夺,若有用印信、朱批者送往紫 宸殿,呈与本宫过目定夺。余下文武散朝各自回府,不得交头接耳,胡言妄传。众文武应声尊谕。 苏妍的今天作风,与往日大不相同。令行禁止、杀伐决断,好不威风。殿上群臣无不称赞。 ------------ 第六十二回 以命易命 散朝后,文武退去,苏妍坐在大殿上腿都软了。云寿、杜吟儿将她扶了起来,去了紫宸殿。 吟儿赞云:“娘娘今天好威风!跟您这些年了,都不敢想象您还有这样杀伐决断的一面。” 苏妍苦笑曰:“那都是兰姑娘教的。” 云寿疑惑道:“娘娘,奴才本来怀疑这位兰姑娘就是当年失踪的东方皇后。可是看着她金殿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老奴腿软了。这个高深莫测的女人真的靠得住吗?” “应该靠得住吧!照今日情形看来,她若言什么企图没人能拦得住。而她却选择帮我们。应该还算靠得住吧!”吟儿猜测着。 苏妍却很坚定道:“一定靠得住。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相信她。如果不信她,我们连唯一找到皇上的机会也没有了。”苏妍,她当然相信。因为她深深的知道沈兰到底是谁,没有一个母亲会害自己的儿子。可是她不能解释。 云寿问:“娘娘是怎么见到她的?” 苏妍到缓缓的讲述了起来…… 原来早在王氏请各宫娘娘议事的时候兰儿等就已经进宫了。暗中观察着她们的动向,这群妃子里兰儿首先怀疑上了王氏兄妹。 由李暮青混在侍卫里跟着王氏。 徐峰则去找了曲、风二侍卫来暗中相护,一则二人跟随皇上多年信得过,二来他们在护卫队里有一定的基础比较容易控制护卫队。 众妃子、太子的安全交给了精通功、药两房的林烁和追魂。 兰儿则持聂群的令牌带人仔细的盘查了各个出口。都说没有见到,那么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一种是皇上被困来某个宫室,根本就还在宫里;另一种就只能是一个武艺极高的人控制了皇上,在不能自主的情况下带着皇上却强而去。无论是哪一种,身为九五的皇上处境都将十分危险。 李暮青在他们王氏兄妹的谈话中得知他们得到了鬼谷秘制的舍心丹。同时听出皇上此时并没有在王氏兄妹的手上, 最起码这位王娘娘并不知情。当他们休息后李暮青去找兰儿集中情报。 经过商议,请林烁回分堂调集人手。李暮青则继续观察王氏。 次日,林烁按计划带了追魂进宫交给了兰儿指挥。李暮青扔回到王氏身边。 那王氏竟然亲手将药瓶交给了李暮青令他去喂娘娘们服药。出了含凉殿,李暮青对瓶中的药进行了鉴定。确认王氏 所说无误,瓶中果然是舍心丹。对于服食舍心丹后的反应,在没有比他们更了解的了。于是李暮青向各位娘娘交代了要做出的表现。那些养尊处优的娘娘们见来了救星当然唯命是从。兰儿单独带了苏妍出去仔仔细细和她聊了许久,开诚布公的讲述了这些年她在外面的经历。并交代了详细的部署。才有了金殿上那个威风凛凛的苏妍。 沈兰,这个真正的皇后焦急的在听萧阁仔细勘察着,可是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出了听萧阁,兰儿在各个宫苑里找了个地儿朝天,依旧没有皇上的讯息。 所有的人都没有回来。眼见得天黑了,黑透了,黑夜一丝丝的过去,东方发白,天又要亮了。沈兰仍在地上打着转,内侍们送来的珍馐美味她看都没看过。心里不停地在想到底遗漏了哪里?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兰儿的心怎么也静不下。 东方晓的心里第一次感到了这么乱。这个男人在身边的时候,她希望他有多远走多远。甚至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可是他真丢了,心里竟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天大亮了,忽然一个侍卫回报李暮青在南城门不远处的城墙根儿下见到了一些可疑的东西,先教带了回来确认一下:是一根金丝。经内侍局的官员确认,那是皇上发冠上特有的金丝。东方晓的心里忽然感到了莫名的期望。令来人带着这句话去找李暮青了。 众人撤去,殿里只剩下了苏妍和她。苏妍异样的看着她云:“其实,你不眠不休远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关心皇上。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兰儿叹了声曰:“昨天,当你见到那个我的时候。你觉得我还可以留下来么?” 苏贵妃闻言低头不语,确实想起她昨天的样子,苏妍还真是心有余悸。不禁云:“昨天的样子,你……是不是杀过很多人?” 兰儿叹了一声云:“很多人倒是没有了,只是习惯了。你能想象数十人在你眼前互相残杀被杀的景象,而你却不能做任何补救,不能不忍心,甚至不能逃开的感觉吗?” 苏妍很震惊道:“难道你这几年一直过着那样的生活吗?” 兰儿云:“那倒不是。你看过刑讯室吗?好多人关在一个大黑屋子里只有几盏油灯每个人受训练的人都被打得皮开肉绽。我还算幸运的,晚上可以去一个属于我的小窝里趴一个晚上。而他们就只能就地休息一个晚上,在那里没有中餐。 早晨会是一顿足以让一个人撑到晚上的伙食。然后,开始训练,背上是像雨点一样的密集皮鞭。在你的背后导师嘴里只有一个字‘快’而后我们的手底下就只能不停的提高速度,可是仿佛我永远也达不到他的要求。皮鞭一下也不会少,伤痕多的很吓人。好多人承受不住被活活打死了……终于满足了对方的要求,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地方。” 苏妍的神色稍稍松懈了些。却闻兰儿继续道:“进入了一个比那个还小的空间先是研习各种图,然后面对的是冰冷、可怕、没有生命的机关。我们必须躲过它,学会掌控它,改变它,设计它。然后利用它杀掉,或重伤自己的导师。那种命运才算结束。然后,不自觉的就变得想昨天的样子了……” 兰儿回头却发现苏妍惊异的样子,微微一笑云:“吓到你了?对不起。”也不知为什么兰儿今天竟然对她讲了这么多。 苏妍难以置信的望着她道:“可是我看过你的身体,没有任何伤痕啊!” 兰儿笑云:“在我们出房的那一天,会有人送上一瓶疗伤的药。无论什么样的伤痕都可以去除,那师兄的杰作。一个月后身上除了胎记,就只剩下一个滴血的长剑。那是鬼谷杀手都有的!” 苏妍依旧不敢相信。沈兰露出了她的左臂,雪白的肌肤上赫然刺着一把滴血的长剑,剑外是黑色的心形。黑色的心,金色的剑,红色的血,格外刺眼。这一切,他不得不相信了兰儿的话。听着就那么胆战心惊,那么真实的日子要怎样熬过来呢?苏妍的心中真不知是何滋味! 兰儿整理好了衣服,拍了拍她的肩道:“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很好么?别想了。对了,借着你的体面,我想看看儇儿,可以么?” 苏妍微微一笑曰:“再没有人比更有资格看孩子了!” 兰儿凄然云:“再没有人比我更不配做母亲了。”苏妍命人带了太子进来。 在太子幼小的心里这是一个很美丽、亲切、威风的女人。当逸然蹲下身子将他揽入怀中时,儇儿很亲切的在逸然脸上亲了一下。逸然顿时热了盈眶,心中感触难与言表。 这时跟着徐峰在城外寻找的人回报:在一处小路上发现了皇上的玉佩。 兰儿不禁奇怪:可以从那么高的宫墙上带走皇上的人,会有那么木纳,任皇上一路留下标记而不发觉吗?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袭上兰儿心头。 兰儿,松开了请过了苏妍低声道:“娘娘,事情不对,令徐、李二人原地待命;撤回所有的搜查人员,加强娘娘和太子的守护。我必须亲自去看看……” 苏妍拉住了她满脸担忧。兰儿道:“不怕,我师兄林烁精通功、药两房一直在暗中守护着你们。你不必担心却要多多依附与那几位老臣,切不可盲目听从亲王指使,使你母子成为傀儡。我若,还能回来必然忠心辅弼你们;如果,我一去不返,你请我师兄将你们送往徐府,徐大人夫妻必能帮你们一把令兄下一刚正可以依赖。令尊……兰儿就不那么敢相信了。聂公公辅弼两代君王见识一定非比寻常,若有犹豫处可向他请教。切记,昨日在金殿的威仪,无论何等境地,是对是错,都不能丢,只有你坐稳了,文武才能不乱,听命于你!” 苏妍含泪点头。太子跑过来拉住了逸然的黑袍,逸然蹲下了身子又一次抱住了儿子,摸了摸儿子的小脸,长长地出了口 气,忍住了眼中的泪水。直起身,狠了狠心道:“走。”她跟着来回报的人毅然而去。 一处密林里,兰儿见到了李暮青和海音,兰儿传谕命所有的护卫回返宫廷,并将金龙逐日悄悄的交给李暮青要他回返,暗中替苏妍和太子掌舵。李暮青向来心细见她此举大有交代托孤之意,凝眉不接。兰儿求云:“师兄,你只当兰儿不放心暂时委托与你。若救得皇上脱险兰儿定然索回宝剑。”李暮青这才长叹一声接了。带着侍卫们回去了。 兰儿和海音沿着一路的线索摸了去。却见皇上被捆在了一处崖顶。李漼昏睡着,身边站着一位胖胖老者。兰儿没有见过,海音却认得若果说此人不放皇上再有一个徐海音也是抢不回来的。 徐峰看着老者摇了摇头曰:“前辈,以您的名头做这样的事,不觉得有失体面么?” 老者一阵“哈哈……”大笑,而后怒目道:“那么你们逼死我身怀六甲的孙媳就很体面么?” 兰儿吃了一惊,只道是自己替哥哥报了仇却不想范雪娟性烈如火,一尸两命断了单氏根苗。勿怪他们怀恨在心了!兰儿一声感叹云:“老人家,范雪娟身怀六甲,晚辈不知情。然而祸由我起,罪在我身。您与地上之人并无恩怨,何必牵累无辜?” 老者道:“老夫单通。孙儿单宏。老夫经过了一些了解,老夫发现了东方娘娘的秘密。我不想为难您儿子,他太小了受不得这个。可是断后之恨,却不能忘。所以故意留下线索引了你来。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他指了指身后的悬崖道:“你从这里跳下去,无论生死老夫不在于你计较。怎么样?” 兰儿微微一笑云:“合理。那么可否请您归还用剩的舍心丹?”单通点头将药瓶丢给了兰儿。兰儿接了将那个瓶里的和自己的并了一瓶。兰儿将药瓶递向了海音道:“把这个交还鬼谷留在外面太可怕了。好好护驾回宫,朝里不可一日无君!”海音一把拉住了她,满眼的不忍。 兰儿很难过道:“对不起。我又要失约。”说完直冲悬崖,跳了下去。 海音伸手解开了皇上的绳索和穴道。单通已经达到目的飘然而去了。皇上醒来,海音将药瓶交给了皇上并请他交还鬼 谷。刚醒的李漼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海音也跳了下去。 李漼站在山崖上早已看不到了海音的影子,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云雾。 ------------ 第六十三回 一切归零 紫宸殿,苏妍在焦急的等待着东方晓的回来。可是,很不幸他们并没有等来他们相等的人。却等来了几位王爷。长一辈有皇叔楚王领头,低一辈有李漼的几个异母兄弟鲁王、秦王、越王。他们的意见像商量过似得一致要求太子继位,选出太子太傅辅政。苏妍记着逸然临去留下的几句话。凭他们说出花儿来也决不答应。 王爷们见软的不行,就用吕雉祸国、武氏篡政等不堪入耳的言语抨击她。苏妍简直都快顶不住了,亏了聂群去请了李明熹、苏振庭、欧阳泉、徐定邦、穆琦浩几位大臣来。才扛住了这场风波。 见此事明的不成,鲁王便命人在他们的御膳里下毒。此时林烁出现了,以他的医术想骗过他的味觉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到擒获了那下毒的宫人。楚王则是入夜派了十几名刺客前来刺杀。苏妍宫里由林烁、追魂、曲寒星、李暮青也带着金龙逐日赶回来了。可是他们都是杀手出生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揭去面巾其中便有越王千岁。 待他们都收拾完已是亥时末了。刚要休息喜讯传来皇上李漼回宫了。众人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下。 当李漼知道林烁便是鬼谷谷主,从怀里取出了那个药瓶交给了他。云:“这是贵谷的药物海音求朕帮她带了回来说是兰儿托他交给你的。” 林烁接了揭开瓶盖一嗅曰:“舍心丹?怎么会托人带回来?虽然在外面的人没见过,可是谷里有些身份的都有支配的权力。并不稀奇啊!” 李暮青闻言大致猜到了结果,却不敢相信问曰:“敢问皇上,兰儿何在?” 李漼摇头:“朕没有见到。” 李暮青又道:“徐将军呢?” 李漼叹了声云:“跳悬崖了。” 李暮青心痛的闭上了眼睛:兰儿十有八、九回不来了。李暮青将金龙逐日交回到皇上手里问清了他们跳崖的地点,夤夜走了。就连林烁的脸上也浮出了淡淡的哀伤。 李漼似乎猜到了他们在难过着什么。是啊!可以让海音这样去赴死的恐怕也只有东方晓了。逸然真的死了吗?他总觉得不能够,东方晓是员福将,出过那么多凶险都不曾死,不回她一定不会。皇上忙派人转到崖底去搜。 三天后,林烁、李暮青在崖底的一片原始深林里找到了徐海音和兰儿。那森林里藤缠索绕,树下堆积了厚厚的落叶。在兰儿的身边躺着徐海音。林烁去看了,海音和沈兰。海音受了内、外重伤昏迷着,兰儿却是生死难料。可是总算两个人都还活着。 就在他们带着海音和兰儿走出森林就撞到了曲寒星。曲寒星带来了二、三百人他们用树枝藤曼做成了简易的担架,抬着他两个回宫交旨了。 皇宫内院不乏高明医手,对于海音的伤势治疗方法大致相同没有太大差异。可是对于兰儿的伤势就都束手无策了。 自从执掌鬼谷以来有些难寻的、救命的、要命的丹药就带在了身上。当然其中也包括那味回魂丹。林烁替兰儿喂下后要求静养。他们分别被安排到了紫宸殿的俩个偏殿休养。 未时末,徐海音醒了睁开眼第一句话就只有三个字:“兰儿呢?” “你浑身都快摔散架了还想着她?”说话的是李漼。海音想起来,可是除了头还能动外,浑身疼得动不了。他只好道:“皇上,请恕微臣失礼。” 皇上凝重的看着他道:“免了。朕想知道,兰姑娘是怎么掉下去的?” 海音满眼急切。皇上道:“还昏迷着。”海音这才放松了些,道出了当日崖边逸然一命换一命的经过。 皇上云:“那么高的悬崖,你也敢跳?” 海音凝眉低头曰:“其实我们对她的心都是一样的。不管她是东……” “咳咳——”皇上打断了他的话扫了一眼侧面。海音这才发现满屋里都是医官、宫女、太监。海音忙住了口。 皇上沉着脸道:“你的心,朕很佩服。可是你婚姻,朕不会给与恩旨。至于臣下喜欢谁,什么样儿的人?朕不想过问,也没那么多空闲管你们的事。”说着他转身走了。 子时夜深人静了,就连照管沈兰的人也去睡了。皇上一个人悄悄地进了兰儿的偏殿。坐在了逸然的身边喃喃自语:“逸然,东方晓——你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女人。那么多年朕是那样待你,你是无动于忠,一去杳无音讯。朕好容易放下了你,你却跑来为朕而死!朕知道,你一次次舍命就朕,只是因为朕是皇上,而不是因为朕是你的丈夫。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再狠心一些,别管这些事?你知道吗,只要你出现在朕的眼前,朕就狠不下心,丢开你。更何况是舍命相救呢?要做你的沈兰,你就做到底,东方逸然的儿子、丈夫都不要管。这样朕还可以骗自己:朕的皇后不在了!可现在这算什么啊?今天,儇儿拉着朕悄悄地告诉我,他向你做他的皇娘。朕真想告诉他:你就是他的母后。可是朕不敢告诉他,朕怕会留不住你,伤到儇儿!你……你让朕的心疼了又疼,伤了又伤……” “呃——”一声长长的*,发了出来。皇上的脸上立时一扫悲云,惊喜的唤着:“逸然——逸然——”又没音讯了。可是他的呼唤惊动了侍奉的宫女。 内侍们忙去请了林烁来。林烁诊了脉神情凝重了起来。皇上急了:“她怎么样了?”林烁命追魂去把李暮青找来。追魂护卫,林烁、李暮青共同灌输内力,过了半个时辰。刚收了功力,二人疲惫的下了床,林烁又拿出了一粒回魂丹却犹 豫了。李暮青看着他手里的丹药很沉重道:“喂吧!” 林烁道:“如果……你也不在乎吗?” 李暮青叹了声道:“我只要她活着。” 林烁凝眉叹了一声道:“可是我不希望她那么活着!” 皇上急切云:“你们在说什么啊!朕怎么感觉很严重的样子?” 林烁道:“是。此丸名为回魂丹能医内伤。可是丹中带毒。一粒普通人是可以承受的。以本体机能是可以化解的。两粒,习武之人会功夫尽失。兰儿没有进过功房这一点不必担忧。所以我并没有考虑也给她吃下了。可是第三粒,此药一旦构成就只能以舍心丹化解。她从此将不会有任何记忆。犹如谷里未进房之人。要毁掉一个这样的机房金带我不忍心啊!” 李暮青跪下道:“属下请求谷主允许李暮青重归谷里,做回宝带。属下愿再做她的导师陪她入岚图。” 林烁凝眉道:“如果那样你必须印杀手印。做得到吗?” “属下做得到。”李暮青果断的回答。 “好。”林烁不再犹豫。 皇上道:“她会忘记……过往的一切?”林烁沉沉的应了一声。皇上曰:“可以。或许对她来说那样会更好一些。” “不可以。”苏妍闻报赶来了,正听到了那一段对话。在门外便急了云:“不可以,您不知道鬼谷的人过着什么样儿的生活……” 皇上曰:“难道你知道?”苏妍道:“是。临走前她曾今跟臣妾讲过: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好多人都因为承受不了被打死了。难道您忍心她再经受一次么?” 皇上吃惊的看着林烁、李暮青。李暮青凝眉点头,一声长叹。 “她是鬼谷的人,从她印上杀手印的那一刻,她要想活着,就必须依照鬼谷的法则。”李暮青无可奈何的话。让皇上觉出了李暮青对逸然的不寻常。 交给他对娘娘会好些吗?苏妍也开始盘算这个问题。却听皇上道:“无论如何先救人要紧。”林烁吁了口气,喂兰儿同时服下了回魂丹和舍心丹。二丹丸在东方晓的体内运行着,争斗着。 清晨,兰儿醒了,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沈兰没有任何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她第一眼看到充满关切、冷静的李暮青和满目茫然的林烁。回归本性的她,虽然身体有伤行动不便却藏不住顽皮的本性,对什么也感兴趣。 十余天,后兰儿的伤好多了,由宫女扶着走了出来。看到紫宸殿正殿进进出出想的人,进去看看,宫女们告诉她那里没有圣旨是不让进去的。只好转了身,来到海音修养的殿里看到了浑身是伤倚在床上的海音。很奇怪的望着徐峰。 海音很惊喜的看着她,和轻柔的唤了声:“兰儿。”兰儿眨眨眼睛看着他:“你认得我?”“啊!”海音有些懵了。想过去抓住她问个明白,可是他的伤太重了。由于林烁、李暮青不愿损了他来之不易的高深功夫并,没有给他用那些有碍于功夫的药品。他的恢复自然不及兰儿快。一时激动跌在了地上。 兰儿去扶他可是自身又何尝好了,也跌在了那里。正巧李暮青进来查看海音的伤势忙将他扶到了床上,也命小宫女送了兰儿回去。 海音一把扯住李暮青道:“逸……兰儿怎么了?她好像不认的我了?” 李暮青叹了声云:“她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海音吃惊不小。 李暮青点头曰:“是。为了救她,师兄给她服了第三粒回魂丹,那要虽有极强的疗伤功效,却也有着不容小觑的毒性。要想保命必须服舍心丹解毒。她的记忆……没了。”海音的心落进了无底的深渊,眼前一片茫然。 兰儿由宫女扶着出来坐在了自己修养的殿里问云:“刚才的那个人怎么了好像行动不方便?” 小宫女回曰:“他摔伤了,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哦。”兰儿微微点头,又问:“怎么摔伤的?” 这时,苏妍来了看着这对苦命鸳鸯感慨万千云:“听圣上回来说:有人挟持了圣上要你以命易命,你就跳了悬崖。你刚刚看到的人名叫徐峰,字海音,他很喜欢你,认为你跳下去一定活不成,就跟着跳了悬崖,把自己摔成了那样。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个人那样做,可想而知那需要什么样的感情和勇气。” 兰儿的脸上却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傻傻的笑了笑。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出现再海音修养的偏殿。只是每当李暮青和林烁出现时会感到莫名的开心。 又过了半个月,海音终于可以下地行走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逸然,在偏殿外遇到了他魂萦梦牵的逸然。他开心的走过去,看到的却是逸然冰冷的目光。 沈兰道:“你的故事,我听说了。或许那真的很感人,可是我对你没感觉。”说完兰儿走了。 海音的心,好难过。可是他告诉自己:不怨她,她只是忘记了。 ------------ 第六十四回 赏罚风波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事情终于要有个结尾了。 这日,宣政殿大殿,皇上开始对月前宫中那场风波做一个交代。满朝文武,及相关人等俱在。聂群对当日事情做了陈诉。皇上论功行赏首功当然要数苏妍。皇上却不愿意将她扶正,只是让她代掌凤印,执掌后宫。赏了些贵重的珠宝。李暮青、徐海音位列朝班,官至二品。二人却推诿不受,皇上便给了个闲职李暮青为护国侯,徐峰为永安侯。特赐享有二品供奉。 林烁、追魂身份特殊将功折罪,免于处罚。鬼谷原班人马归于朝廷,号云龙卫。各级杀手按等阶授四品、六品衔。不许再接人头生意,转为朝中处理各项疑难。林烁任大阁领,他们的总堂、分堂、选取人才、训练方式,自成一体,不需任何官员过问直属皇上一人。这样他们就如同武周时的梅花内卫,可怕而诡异的杀手印就成了云龙卫的标志。 糊涂的皇上并不知道鬼谷苛刻的生存法则,便给予了司法的庇护。 李明熹、苏振庭、徐定邦、穆琦浩、欧阳泉、风千岳、曲寒星各自官升一级。 皇妃王氏预谋篡政冷宫安置,其兄王天宝打入死牢三日后问斩。 到沈兰了,按说她应该是居功至伟。可是当皇上对这个女人论功行赏时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艰难。因为她给诸官员的映像太恐怖了,许多官员对其心有余悸,尤其是文官纷纷表示不满,更有甚者以当朝吕奉先喻之。 懵懵懂懂的沈兰好奇的左右看着这些人,他们的话,她一句也不懂。 楚王便趁机揭破了沈兰就是东方晓的谜底。一语激起千层浪。众文武一致要求彻查沈兰。此事只得押后再议。 刚巧这时苏军回来了,听完他们的质疑苏俊微微一笑曰:“各位大人、千岁认错人了。她真的是沈兰。沈兰有一个兄长和一个姐姐,那兄长便是苏某的妹夫沈劲节。月前死在了敝府,尚有一姐,名曰沈梅。兄妹三人系天山脚下一个小部落的酋长嫡系,此部落以火为图腾。酋长嫡系皆有圣火图案。男人者身后肩头有雷电,腰际有圣火。寓意为祈求苍天保佑。风侍卫,借剑一用。” 风千岳不解其意将长剑一挥在兰儿身后腰际调开了一道三尖口子刚好将那赤红的火焰露了出来。众文武见之半信半疑。楚王不悦道:“你怎么知道她身上有什么?难道你与她有私?” 苏俊望着岳父心中好生难过,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想必敝府与惠颖公主订亲之时,家严已向岳父说明,惠颖公主只能做妾了吧?”楚王不悦却没有反对。苏俊继续道:“苏静轩有缘十九年前就已经与她订了三生之约。那生辰帖中除了兰儿的生辰八字,还有她的们的家族特征,火焰位置。小婿自然知道。可是当小婿十九年后再见到她时,她已爱上别人。 苏某不想强人所难所以与他们商议,使沈兄与舍妹缔结姻亲以慰先人。这就是舍妹婚姻的由来。列位若不信?请向家父考证。” 苏振庭闻言取出了那张婚约与众人看了,果与苏俊所讲一般无二。众人始信之。 楚王却仍道:“老夫听说这位姑娘曾在贵府小住,而且深得你的心意,莫不是为了你点心思特意为她做上去的吧?” 苏静轩笑曰:“岳父,沈姑娘中意别人又怎么会让小婿窥探她的私密。更不必说女儿家的身体。再有沈梅尚在人世,何不叫她前来比对?” 林烁茫然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拱手道:“沈梅就在洛阳分堂,皇上是否传召?”皇上颔首,追魂欲行却被楚 王拦住:“你们的人本*不过。说出地址本王派人去。”追魂一阵冷笑曰:“怕王爷的人根本就见不到沈姑娘。” 楚王愤怒道:“难道他们还敢无故伤人?” 李暮青云:“鬼谷机关您应该听说过吧?分堂每个房间都有着厉害的机关,如没有本堂接引休想进去,即使沈梅姑娘也休想自己出来。至于位置,方才皇上说了云龙卫直属皇帝管辖又岂能轻易示人?”追魂走了。 楚王一腔怒火撒向李暮青:“李大人又是如何知道?” 李暮青冷冰冰道:“不瞒千岁,晚辈也是云龙卫之一,系宝带与这位兰姑娘同阶。” 这事扯上了苏府、李府,楚王不想都惹翻他们。也只好就此打住了。也只好就此打住了。但是他的这一举也引起了皇上的警惕。 宣召沈梅上殿两下比照果然一模一样。众文武这才无话可说。兰儿和沈梅回偏殿更换了衣衫,重新上殿。皇上进行 封赏之事也只好点到为止。兰儿印杀手印的关系也成了四品云龙卫。 文武散去,林烁、李暮青、沈兰、追魂辞行。皇上和苏妍甚至不敢送兰儿出宫门。只默默的祝福着。 回到分堂,当兰儿再一次看到分堂的机关,她依旧是那么喜欢。晚饭后,兰儿默默无语,似乎颇有心思。林烁来了,就坐在兰儿对面。问云:“你怎么了?” 兰儿低着头道:“我过去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为什么会招惹了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我是不是欠了那个人很多?” 林烁很轻切道:“你只管选你喜欢的人,没人会和你计较那么多的。” 兰儿低头曰:“不。我在乎的是我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我是不是因该嫁给那个人。”林烁低头不语了。 追魂逗她道:“兰姑娘,最因该的是做好林夫人。” “啊!”兰儿吃惊的看着追魂。 林烁道:“你怎么也学起夺命来了?”追魂的脸上浮出了一丝悲凉。 看他们的神色,似乎很难过。他怎么了?“夺命?夺命……”兰儿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似乎没有什么映像。又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睡梦中,兰儿见到了一个很阳光,很厉害的青年。他们谈笑风生,好开心。梦里兰儿就叫他夺命哥哥…… ------------ 第六十五回 梦魇难脱 残月斜风,海音独自面对着凄寒的夜,默默无语。 这么些年虽然孤苦却还能告诉自己逸然在等着自己,她的心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可是现在,她彻彻底底的变了。每一次自己的出现,都可以找到的眼里找到不耐烦。自己还要继续吗?她的人生已完完全全的告别了过去,鬼谷杀手不再接人头买卖,成了云龙卫。她有了正大光明的身份。自己这样的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对还是不对?现在的她,会不会没有先前那么为难了。“或许真的该放手了!”海音黯然自语。 “真的么?你真的能做到?”李暮青的声音在海音背后响起。“三日后我们启程回返鬼谷,兰儿将从进机房,导师还是李某。 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你就当我没来过。”说完李暮青走了。 海音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激着。一声长叹,陷入了深深地凝思。 李暮青出了徐府,低着头在街上走着。苏俊出现在了对面,带着淡淡的笑意。李暮青道:“有事么?” 苏俊笑云:“为什么将启程的时间通知海音?” 李暮青吁了口气,云:“他够个男人,配拥有兰儿的爱。我不想胜之不武。” 苏俊微笑着点头:“好。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李暮青回以一笑云:“我们还不算么?”苏俊朗声大笑。二人一同走向洛阳分堂。 在院子里沈兰木纳的坐着。看到李暮青开心的跳了起来,迎上去。刚要说什么,看到了同行的苏俊,再说话了。 李暮青问云:“你在等我?”兰儿微微点头。李暮青云:“什么事?”兰儿道:“夺命是谁?为什么提到他,每个人都是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李暮青凝眉曰:“他死了。” 兰儿低着头,似乎有一点不太开心。云:“他是我的哥哥对不对?”李暮青点了点头。兰儿云:“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 李暮青叹了声,将她跳崖后的情形讲述了一遍。兰儿低着头。忽然向着苏俊道:“你……” 苏俊似乎看懂了她的意思云:“在下苏俊,字静轩。” 兰儿有些纳闷儿:“你看得懂我?”静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兰儿却云:“你很美!我知道我欠你和那个叫徐峰很多。”苏俊很不自然地点了点头,静待下文。兰儿继续道:“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吗?”苏俊又点了点头。 可是兰儿接下来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她的意思很明白了。苏俊含笑看着她,目送她的离去。 李暮青淡淡的看着他们,此时方道:“你出局了。”苏俊点头,看不出一丝的难过。李暮青皱了皱眉,明白了。“有兴趣跟我们走吗?” 苏俊笑了,颔首曰:“你真的很厉害!苏某确有此意。不过,我可不想吃什么舍心丹。” 李暮青云:“很抱歉,我做不了主。” 当晚,苏俊宿在了洛阳分堂。 三日后,林烁一行启程的时辰到了。依旧不见海音的踪迹,风尘仆仆却赶来了苏夫人。原来,苏俊自那日就再也没有回过苏府。这次走,他甚至没有回禀过一声。 苏夫人很难过道:“我知道你和这个家有距离,不愿意回来。可是,惠颖公主并没有过错啊!为什么休妻。她和你喜欢兰儿,不冲突啊!” 苏俊摇了摇头曰:“楚王需要的是一个位高权重的驸马;娉儿需要的是一个爱她的人,这两样我都不合格。所以我选择退出。告诉爹,离楚王远点儿。”苏夫人难过的流着泪,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个儿子。 兰儿茫然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异样,可是她选择了沉默。 出了洛阳城海音等在那里,他想林烁拱了拱手曰:“对不起。徐某为上次给贵谷带去的麻烦而道歉。希望林谷主允许徐某陪着兰儿。” 林烁冷冷道:“徐大侠,鬼谷还是昔日的鬼谷。如果阁下能保证不妨碍我们的运行,林某就可答应。如果不能的话,就请便了。” 那样的场景;那样的规则;如果还可以熟视无睹的话,徐海音还是徐海音吗?海音犹豫了。可是,想着夺命生前的话,海音怎么能够放心逸然独自去面对呢? 林烁见他下不了决心,带了人就走。海音道:“等等。舍心丹真的无解么?可不可以让我试一试?” 林烁闻言颇为意外:“你懂医学?” 海音道:“不懂。可是……” 林烁道:“你搞错了。我们要找回的是兰儿的技巧,而不是她的痛苦。”说着又要走。 海音难过的低下了头,下了好大的决心道:“我答应,不管你们谷里的任何事情。只希望能守在兰儿……” “我跟你走。师兄,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记忆,那都是我的一部分。我都因该去面对,不是么?”兰儿向着林烁道。 林烁凝眉,过了许久曰:“一个月,一个月后兰儿不能回复到原来的水准。她就必须重进机房。李暮青留下,一个月后兰儿不能恢复则由你带回。说着将一块任务令递在了李暮青面前。”李暮青接了令牌,应了声“是。” 林烁带着追魂走了。苏俊也选择了留下来,向着海音道:“我可以住你们徐府吗?” 海音有点忘乎所以道:“我要陪兰儿住在恬梦轩。” 李暮青向着苏俊道:“静轩,他是色令智昏,你去我家吧。” 苏俊闻言笑了,曰:“稀罕啊!杀手之王李暮青也会调侃人了。” 李暮青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曰:“去不去?” “去啊!怎么不去?”苏俊和李暮青向李府走了。 沈兰也要跟着李暮青,海音拉住了她云:“我们该往这边。”沈兰却因为他这一扯动了气:“徐峰,我知道我欠你很多。我留下来只是因为,你说的要帮我找回记忆。我喜欢的是我的二师兄,不是你。”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了海音的心里。刚走几步的李暮青、苏俊,听到了这样的言辞,停下了脚步。李暮青怔了一下却还是和苏俊走了。 苏俊望着他:“我知道,你对兰儿的心。那应该是你期盼已久的。为什么不折回去,带她一起走?” 李暮青摇了摇头道:“如果,有一天,兰儿真的找回了自己的记忆。现在想法一定不会是真实的意愿。” 苏俊点了点头云:“嗯。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他们比肩消失在在了人海之中。 这边,海音忍着“伤”,带着沈兰先去了馨香苑。那里人来人往,下人们见了兰儿都上来行礼。口称“兰姑娘。”沈兰颇为意外道:“这是你家?” 海音笑了笑云:“你家。” 沈兰皱了眉:“不是说……恬梦轩是我的家吗?这里便是么?” 海音摇了摇头云:“这里是馨香苑。皇上的亲弟弟,靖王爷送你的。” “靖王?”她没有任何映象。海音和她边走边聊道:“还记得周凌凌吗?”兰儿依旧摇了摇头。 他们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逸然的闺房。海音告诉她,她曾经在这里住过很长一点时间。又取出了她当年亲手绣的那块香猪取贵的帕子。兰儿拿起来反过来调过去的看着云:“真好看。是送给我吗?” 海音摇了摇头云:“这是你当年送我的。和这个相近的帕子,你也有一块。”说着讲起了这块帕子的来历。 沈兰听着,就仿佛他在讲一个不相干人的故事。当她听到皇上对逸然郡主一往情深的时候,竟然赞云:“这个皇上比你强敢爱敢恨,我要是那个郡主,一定会选择皇上。爱情就因该有什么说什么,遮遮掩掩的徒增误会!” 海音低下了头,难过了许久云:“或许……你是对的。之后,她确实选择了皇上。” “可是他们怎么没成亲呢?”兰儿依旧追问着。 海音好难过云:“成亲了。她以贵妃的身份入宫,皇上赐了绫绮殿给她。后来她宠冠后宫,做了皇后。她就是东方皇后。” 沈兰点着头道:“对吗。就因该是这样。哎,不对!这事儿与我有什么关系?她的帕子为什么我会有一块?难道我做过她的婢女?” 海音有点承受不了了。难过道:“注意那个屏风了吗?那上面绘的就是逸然。” “啊?她和我长的一个样子?怪不得,那天文武大臣都说我是东方皇后了。”兰儿有点天真。海音的心被刺得千疮百孔。他实在累了,缓缓道:“你先在这里歇着吧!我出去透透气。”兰儿道:“你的帕子。”海音出神的望着那方帕子,不住的摇头。最终也没接那块帕子走了。 依旧在那亭子里,海音面对那池湖水,流下了男儿泪。人还在,心没了。帕子依旧,湖水如昔。还记得,就在这个亭子里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逸然一名相搏。而如今…… 不知何时沈兰来到了身后,很温和的声音道:“对不起。我刚才的话伤到你了。可是我还是不能体会你跟她感情。” 海音听着她的道歉,心里更痛了。 当晚,他们并没有去恬梦轩。沈兰就歇在了她曾经的闺房里。她梦到了夺命,梦里夺命笑着向她走来。她们开心的坐在院子里,自己拿着把剑舞步飞扬,好开心。可是,李暮青来了一剑刺进了夺命的胸膛。兰儿急切的喊着:“不——” 她的喊声惊动了隔壁的海音,他急冲冲赶来。看着小脸煞白,口中喊着:“夺命哥哥”的兰儿。海音急切将她揽入揽怀中…… 一个打巴掌照着脸颊打了上来。海音握着火辣辣的脸颊,这才想起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逸然了。难过的低下了头云:“对不起。” 沈兰冷冷地盯着他,眼中满是敌意。道:“请你控制自己的行为。还有,我要你立刻带我去找二师兄。” 海音道:“太晚了,他家是宰相府,这么晚了进不去了。” 沈兰低着头许久方道:“请你出去一下。可以吗?”海音出去了。沈兰忙穿了衣服,二次请了他进来,二人对坐交谈。兰儿云:“我想知道为什么,我的那两位师兄会把我交给你。” 海音道:“可能是我是他们中最早认识你的吧!” 兰儿微微点头。云:“有道理。可以告诉我,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海音带着深深的怀念打开了记忆的大门:“五年前,你还是穆府二小姐的一个伴读的小丫头。皇上初登大宝,选妃立后,广招名媛,开了才女擂。你的姐姐当时也只是一个卖花的姑娘,被人群拥了进去。靖王第一次见到了她,被她的清淡高雅所迷跟到了城郊……” 兰儿颇为惊奇道:“靖王爷喜欢姐姐?为什么这座宅院没有送给沈梅而是我呢?” 海音浅浅一笑曰:“不是的。你姐姐是你娘收养的女儿,名叫周凌凌。你爹复姓东方名晴。你娘姓柳名漪,淮南道寿州人士。你姓东方,名晓字逸然。……” “啊!——”沈兰颇感惊奇:“你是说我就是东方皇后?” “是。”海音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兰儿冷沉的脸静听下文。海音无奈地摇了摇头曰:“就知道你不信。还是别讲了。” 兰儿冷冷道:“你讲你的,信不信是我的问题。” “好吧。”她的冷静越来越像鬼谷的人了。海音叹声继续道:“我当时是皇上的护卫首领,那几日奉旨跟着靖王办事。在城外的一处篱笆院里,第一次见到了靖王妃周氏。靖王对她甚是倾慕,打听了你们的来历。命我携彩礼前去提亲,你的母亲似乎有点犹豫,进里屋同你们商议了,想见见靖王。我想那不是什么大事,便应承了出来。就在我将要离去的时候见到了你。当时的你只有十三岁,在帘子后一闪而过。而后我离开了不久,保宁王府的人也到了想要收你姐姐做义女……” 兰儿冷笑曰:“怕不是什么好心思吧?” 她还是那么聪明!海音微微点头:“嗯。保宁王觊觎皇位已久,意欲以你姐姐为借口接近皇上。你姐姐聪明,便假托已答应靖王的提亲走不开,婉言谢绝。次日,靖王去了你家,柳夫人见了很满意,那亲事自然应了。可是保宁王却仍骗去了你的姐姐。一月后,你陪去了三小姐去了江州简府贺寿,你姐姐被送进了宫里。靖王知道后,多方使力才是你姐姐做了御园中修剪苗木的宫女。” 兰儿道:“不是说二小姐的伴读吗?怎么又跟了三小姐去了?” 海音云:“因为你的主子进宫做了皇后,她就是皇上的原配穆皇后。而你就转而派去侍奉三小姐了。当你从江州回来的时候,你姐姐已经进宫了。靖王爱屋及乌替你赎了身你们就住在了王府。后来,皇上给靖王和王妃赐了婚。后来又替你们买了这里,题名馨香苑。你们便在这里居住了下来。” “哦。”兰儿微微点头:“所以这里就是我的闺房了?可是,你所说的我母亲呢?为什么来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到?” “亡故了。”海音颇为怀念的神情。 沈兰皱了皱眉,不是因为她的母亲亡故,却是因为此事无从印证。 海音看着她有些乏了。曰:“今天,你先睡吧!改天再讲。” 兰儿淡淡曰:“好的。”海音出去,关了门走了。兰儿走到了妆台前,推开了窗户。 窗外一轮残月,格外凄寒。她会想着海音的话,总觉得这个人不太可信,或许是因为海音对她的举措吧?沈兰开了衣柜,在衣柜里取了一件披风披上,走了出去。 在院子里缓缓地走着。这里很大,也很华美。无意间她来到了一处屋外,那里面有好多的书。可是现在的她,并不知道那里面写这些什么。无聊的她将书丢在了桌上。 在这个屋里转了一圈,在侧屋里有一个剑架,那上面横着一柄长剑。伸手拿起来,这柄剑不是很重,水蓝色的剑穗,像是女人用的。兰儿凝眉,这柄剑很眼熟,似曾见过。 兰儿将剑带回了卧房。对着它一阵发呆……对了,在梦里。难道那个梦是真的?兰儿重新打开了衣柜,因为她方才似乎在衣柜里见到过一身水蓝色的短打衣衫,宝蓝色的腰带、护腕和剑靴。兰儿急忙忙来到妆台前,打开妆盒,那里面躺着当年逸然舞剑时戴过的宝蓝色的发带、耳坠…… 兰儿一屁股跌坐在了凳子上。是真的。因为没人可以看得到别人的梦境。更不必说照着安排了。能解释通这件事的就只有一个答案:梦里的事情真真实实存在过,才会留下那些东西。而自己,虽然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在思想里也留下了一定的映象,那些景象才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可是,夺命真的死了。那么,他真的是死在师兄的剑下么?又是为了什么呢?还有,在梦境里那个叫夺命的是那么阳光快乐。而自己也是那么开心。难道,自己和那个人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兰儿握着那发带满腹疑云。 次日拂晓,兰儿急急地找到海音的房里,海音穿着衣服倒在床上。原来,昨晚沈兰惊梦时他都没有合眼。从她房里回来,直到天蒙蒙亮了才睡。兰儿本来是想叫他带自己去见师兄。可是想想那么晚了他都没睡过,这一刻他应该睡得很熟了。兰儿并没有叫醒他,默默的转身…… “你来了。”海音坐了起来:“你因该有什么事吧?” 沈兰淡淡道:“你休息吧。我的事不急,也很简单。” 徐峰提了剑,站了起来云:“走吧。我带你去。”兰儿凝眉相望。海音很低落道:“你不是要去找李暮青么?” 兰儿道:“你还是睡会儿吧!今天我哪儿也不去。”说完她真的走了。海音摇了摇头,跟了出去。 回到房里,沈兰拿起了那柄剑仔细的看着。忽然,她站了起来将那梦中的夺命哥哥画了下来。海音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吃惊地问:“你记得夺命?” 兰儿闻言抬头云:“他真的叫夺命?” “他叫沈劲节,字君傲,江西临江府人士。十一岁时被谷里带了回去。进了功精房。十三谁出房。师傅选他做了贴身护卫改名夺命,江湖人称他笑面阎罗。你出房后一次任务中师傅看你们谈得来将他送给了你。你们八拜为交结为了异性兄妹。你在谷里时他是你的副手,尽心尽责。”说话的是李暮青。 兰儿惊喜的投笔,扑了上去抱住了他。李暮青顿时双颊绯红,不知所措。苏俊跟在李暮青身后立时拧住了眉头。海音的心哪,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了。转身奋然而去。苏俊慌忙跟了去。 出了馨香苑,海音的步子渐渐地慢了下来。苏俊默默的跟着他,他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儿的滋味。可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劝他。海音当然知道苏俊在身边,曰:“去喝酒吧!”苏俊微微点头。二人去了一个小酒馆,敞开了喝,直到酩酊大醉。二人互相搀扶着依靠着出来。都倒在了大街上。 这边李暮青也觉得,她回恬梦轩或许会好些。因为事实证明回魂丹的药性妨碍了舍心丹对服药者大脑的破坏。兰儿的记忆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清除的干干净净。这样兰儿才能绘的出夺命的形象。 这样李暮青交代了那里的人去向,带着沈兰回了恬梦轩。晚间,逸然的噩梦又回来了。那是四年前李漼*她的景象。梦中的逸然还是那么恐惧、伤心,绝望,口里唤着海音的名字惊醒。依然是雷鸣闪电,大雨倾盆的夜。逸然难过、惊恐的缩在角落里。这一次没有了海音的出现,只有她自己。兰儿定了定神,自己倒了杯茶来吃。 她回到了床上,刚刚的都是梦。可是为什么梦中危机的时候会喊徐海音呢?为什么二师兄不会出现在梦里。兰儿穿了衣服出来,沿着回廊去了随云居。因为在那里昨晚住进了李暮青。 随云居,那是夺命住过的屋子。因为当日他是要成亲,他用赏令换来的那柄钢刀并没有带去,依旧放在了刀架上。 兰儿去摸着那柄钢刀,一种好熟悉的感觉。沈兰的心里莫名的温暖。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忘记了一切,这个人却能频繁的出现我的梦里。清楚的记得他的一言一笑,难道他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兰儿抱起了那柄钢刀,好重的感觉。师兄说夺命是在鬼谷长大的,或许在那里能找到相关的记忆。他将夺命的刀放回到了刀架上。 这时才发现李暮青并不在屋里。兰儿无趣的回到了暮雪馆。茫然的看着屋里的景象。对了,这个人在我的映像里这么深,会不会在我的屋里也有着相关的东西?仔细的观察着屋里的陈设。在衣柜后面找出了一个大箱子。箱子是锁着的,经过一番查找在妆台下的暗格里找出了一包东西。打开,那里面有一张字笺,兰儿认不得那些字,一方石青色绣着怀抱元宝的官衣小猪。帕子上放着一个似玉般的怀抱雕画葫芦憨态可掬的香猪佩。墨绿色的穗子十分精美。兰儿从袖中取出了那方海音留下的淡紫色怀抱雕画葫芦的帕子,看画法绣工应该是一个人所为。照现有的线索推想徐海音应给也拥有那个怀抱元宝的官衣小猪。 这是怎么回事?兰儿将那包东西取了出来。在梳妆盒里看到了一把钥匙。这应该就是那个箱子上的钥匙。沈兰取了钥匙,打开拿箱子。好家伙,那里面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难得一见的宝物取出几样金饰仔细观察,上面都烙有御用字样。如此说来自己真的很可能出自宫廷。 兰儿将那箱子仍锁了,钥匙放回原处。脑袋中一片混乱:我应该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呢?与那个叫夺命的有着一定的情感;与那个苏俊有着婚约;与那个徐海音也因该有着斩不断的联系,将他的东西放得这么隐秘。最起码可以证明这些对于先前的自己有着很重要的意义;却为什么同时又是皇上的妻子?这也太复杂了!难道原先的自己是个朝秦暮楚的女人?这么多纠缠不清要怎么样处理呢? 沈兰无比心烦的倒在床上,看着烛火等着黎明的到来。 ------------ 第六十六回 重回机房 大约两个时辰,天终于亮了。雨也停了,天边出现了明媚的彩霞。沈兰独自走出了恬梦轩。抬头看拉看天,独自去寻找她想知道的谜底了。 当李暮青再次回到恬梦轩,却不见了沈兰。就在他以为是徐峰或苏俊带着兰儿去找回记忆的时候,徐、苏两个谈论着昨晚的狼狈来了。 徐、苏、李三人知道兰儿独自出门很不放心,忙分头去找了。由于上次林烁同意他重回鬼谷,李暮青拿回了他的宝带。所以他第一想到的是鬼谷的分堂,找人没有比那里更得力的去所了。 海音最先想到的是她去过的地方。因为在日前他讲过往的时候,在兰儿的眼里他发觉了很浓的不信任。他猜想沈兰独自出来,很可能会去找人求证那些事情。所以他先去了馨香苑。 苏俊是最忙无目的的。他只能在洛阳的茫茫人海里找着。可是也正是这样的找法,是他最先看到了沈兰。 在一个卦摊儿边儿上,沈兰似乎和那个算卦的道士似乎在聊着什么。苏俊笑着走了过去,看了眼一脸迷茫的沈兰云:“别算了。他算不出你的过去与未来。” 那道士很不高兴曰:“公子别太小瞧人了。” 苏俊也坐了下来道:“好啊!她的两臂上都东西,你能告诉我哪一个比较重要么?” 那道士装模作样的鼓捣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苏俊笑云:“还是我来告诉你吧!她的左臂上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图案;她的右臂上是一个可以瞬间取人性命的厉害暗器。道爷,您觉得哪个对您来说更重要一些呢?” 那老道哑口无言了,兰儿站起来要走那老道却扯住道:“唉——姑娘,卦资呢?我不能白跟您说那么多吧?”兰儿不知世事,当然也没有带银两。于是退下腕上的翡翠雕花玉镯递了过去。苏俊慌忙截住,从腰中取出了一块碎银给了那道士。云:“使不得。这东西看起来名贵的很,仿佛在那里见过。” 他们离开了卦摊儿,听到兰儿腹中声响想是饿了,刚好看到了一个分堂的银带,苏俊请他给李暮青、徐峰带口信儿,兰儿找到了。然后,带着兰儿去了吃早饭了。一家酒楼里,苏俊叫了一些好吃的东西。忽的兴趣来潮问云:“你找那个道士算了什么?” 兰儿云:“不是算卦。请他替我看了几行字。你知道的,现在的我什么都认不得。” “哦。”微微点头,云:“你找到了什么?” 兰儿云:“一张休书。” “啊!……没听说过啊?”苏俊颇为意外失口云。 兰儿很凝重道:“徐峰是个什么样儿人?” 苏俊曰:“很不错的人啊!你呢?你觉得如何?” 兰儿云:“轻浮……” “轻……轻浮?呵……哈哈……”苏俊一阵爽朗的笑声云:“你可是第一个说他轻浮的人。”笑过后苏俊很正经道:“从我认识他到现在十余年了,那是一个对女人很不来劲儿的人。能让他动情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五年如一日,从未改变过。他正直、侠义,对朋友赤胆忠心,对感情始终如一。如果是未失忆前的你,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兰递过了一张字笺。云:“我请那算卦的读过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苏俊不解的接过了那张字笺,是一份休书。苏俊并不意外,缓缓地推了回去,很低沉道:“这个我没有见过。但是我知道一些事情。很多年以前你和他有过婚约,可是因为一些意外,你和他不得不分开了。后来你进了宫做了娘娘,他整个人都变了。他变的郁郁寡欢、消沉,还开始酗酒。可是却重来都没有放弃过。你送他的东西,想宝贝似得从不许人碰。你知道吗?我们之间有过误会,我曾经很看不上你。直到有一次,误闯了你的寝殿。因为运道不好,被堵在了你的殿里。无可奈何,苏某只得在你的衣柜中夜宿,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场景。” 他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反倒满面含笑,很是有趣的样子。兰儿颇感意外,静待下文。苏俊继续道:“那时的你身怀六甲,皇上对你如获至宝,从不踏足其他娘娘的寝殿。那晚,皇上和你……本来嘛,夫妻之间,那是很平常的事。可是你却以命相搏,皇上怜惜,也就打消了那样的念头。后来,你蒙受奇冤,诈死埋名。我在沈兰的坟前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如果不是我去的巧,他现在已为你殉情了。” “你的意思是,我是被迫嫁给皇上的?”沈兰疑惑地问。 苏俊点头云:“你的二师兄……原本是你的敌人,要杀了你的。苏某受海音之托,暗中保护与你。曾听到过你告诉你的姐姐:你的堂姐嫉妒于你,在皇上的一次微服时喂他吃了催情的药。你失了洁,太后因为皇上对后宫冷淡,用徐府上下的性命威胁与你。不得已,你逼着海音写下了休书,决然进宫。为此,苏某对姑娘改变了看法。至于他对你的那些举动,不过是真情流露罢了。” 听着苏俊的话,兰儿低头不语,那个梦又被印证了。看来,自己或许真的是误会他了。当他们再次回到恬梦轩。李暮青和海音都等在那里,兰儿对海音已不似先前那么抵触了。 而后,沈兰又从苏俊的口中得知了,自己是怎样由东方晓变成了沈兰。对于东方晓的故事,她也很是敬佩。可是故事是找回来了,那些零星的记忆碎片虽然也会偶尔出现在自己的梦里,沈兰却怎么也找不回他们所说的感觉。似乎这几个年轻人都不错,可是对他们又似乎都没有那种不愿放手的感觉,她越来越迷茫了。就连起初对李暮青的那种依赖感,也渐渐的淡了。 短短的一个月转眼即过,李暮青只得依照林烁留下的话,由苏俊、海音陪着启程回了鬼谷。 回谷的第二天,林烁为李暮青印上鬼谷特有的标志。还是那个刑讯室般的机房,还是那残忍的训练方式,还是这个使命大于一切的李暮青。当李暮青再次握上皮鞭,他又变回了那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之王。 当沈兰拖着那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到房间时,徐海音在那里。满眼都是心痛和关切,默默无言的照顾着她。 一个月,只有一个月,沈兰就已经恢复到了从前的速度,进入了岚图。可是由于她忘记了每个字的读法、意思。她不得不从头开始学习那些字背后的东西。这一次她体会到了机房的艰辛。苏俊就成了她岚图外的私塾。 为了克制自己侠义的冲动,海音和苏俊都躲在兰儿的小院中。欺骗着自己,逃避者这里的一切。 这日黄昏,他们依旧在院里闲坐聊天。兰儿昏迷着被抬了回来,浑身上下满是血痕。李暮青跟了来。二人急切地迎了上去:“这是怎么回事?” 李暮青很难过曰:“我设置的机关,她没能躲过。” “哎……嗯——”苏俊摇了摇头,不想再说什么了。李暮青没有一句辩驳,可是在他的脸上能找到无尽的关切。 海音才没有心思里那些,跟着进了屋。查看了那些伤口,有的是利刃所伤;有的是暗器所伤,铁蒺藜还留在上面;还有几个血洞,看样子应该是弹丸之类,嵌在了里面。真是惨不忍睹。林烁来了,药箱却在沈梅的肩上。这几个月,沈梅一直跟着林烁学医术。林烁闲封了兰儿的穴道,从药箱中取出了一柄细小的银刃。林烁面冷手狠一刀下去,将一粒珠子挖了出来。海音看着了挖两颗,实在受不了了。夺门而出狠狠的瞪着李暮青。 李暮青的脸上依旧是那么沉静。一句话也没有,转身走了。 在一片旷野李暮青挥舞双钩,招式凌厉,发泄着心中的郁闷。忽然收住了身形,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苏俊冷冷的盯着他曰:“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为什么一定要下那样的狠手?” 李暮青的眉皱到不能再皱,目光冷到不能再冷。曰:“在鬼谷,没有技术就不能生存。为了她不降格成为赏品,能活得轻松一点。我必须狠得下心,下的去手。你想过那是种什么样的煎熬吗?每一鞭打在她的身上,也打在了我的心上;她的伤在流血,我的心又何尝不是?可是我必需忍着,再狠狠的落下另一鞭……” “怪不得,回到鬼谷的你会越来越冷了!”苏俊越来越欣赏他了。 卧房里,兰儿缓缓的醒来。身上已经上了药,盖着被子。林烁再擦着手上的水泽。沈梅在整理着药箱。林烁取了一粒药丸溶在水里,亲手喂着兰儿。 这时追魂来了,笑云:“听说你又挂彩了?严重么?” 兰儿笑了笑云:“还好了。谁又成了你的耳报神?” 追魂曰:“我从雏鹰出来,刚好碰到了无惜。” 兰儿笑了笑曰:“就知道你手眼通天。” 追魂戏曰:“乖乖的做你的林夫人就好了。出这风头?” 兰儿敛了笑容“啊?”了一声。林烁一声干咳,追魂不敢说了。向林烁回报曰:“朝廷送来了一批人犯在谷外,说是要 我们训导。属下不敢做主来请谷主示下。” 林烁很不开心道:“你和劭佶去看看,不算很次的话服药进谷。很差的话就地诛杀。” “是。”追魂应声走了。 林烁向着兰儿道:“明日不去岚图,你作为掌房必需参与选料。” “选料?”兰儿根本不知道那是在说什么。 这时,苏俊、李暮青、徐海音进来了。苏俊好奇曰:“什么是选料?” 林烁云:“我们的人通常会两年选一回料。从各地选择比较有能力的闲散人才。一般都是闲散、流民、乞丐、无所事事、没有牵挂的人。服药后他们的资料会同他们一起入谷。掌房必需看过他们失忆前的资料。凭掌房的感觉决定什么人,入哪一房。掌房的决定直接关乎训练者命运。被选剩的就会划入赏苑、或炼药房试药。他们的资料也会随着他们的死亡而销毁。掌房亲自选料是不容大意的那是对生命的尊重。” 兰儿为难了:“我什么都不记得,要怎么选料呢?” 林烁云:“暮青,选料时,你陪她去,帮衬着点。我不希望这次选的料会不过关。”李暮青躬身应:“是。” 次日辰时正,林烁在赏苑属理室正中端坐,那些人的资料都已经在案上了。李暮青陪着沈兰走了进来,好没有站定追魂也来了。回报:带回来二十四名,其中有一名是见过的,以前就用过舍心丹了,不可以再用。还有,送来的资料是二十五份,送来的人却是二十四名。 林烁云:“机、功、药三房还缺死人吗?当他死了不就好了。资料且先存入功房档案,随时都可以解决。” “是。那个没有接到的是李娉。”追魂报了上来。 李暮青凝眉曰:“李娉?她不会是楚王府的惠颖公主,李娉吧?” 追魂尴尬一下曰:“正是那个李娉。这次送来的全是皇族。刚刚上报的已经用过舍心丹的,正是令姐。” 公主、皇族、姐姐,怎么会作为囚犯被发来了这里?到底出什么事了?李暮青问清了他们的安置点,赶了过去。 此时的李婉青文静娴雅。身处逆境的她,说话依然还是那么温和。李暮青看着姐姐并没有遭受刑讯的痕迹放心了许多。缓缓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婉青摇了摇头:“不知道。那日禁卫军闯了进来见人就抓,反抗就杀。楚王府除了我和娉儿都被杀了。听这回押解来的人说都是与楚王府有牵连的。娉儿听说时被押往在鬼谷就逃跑了。说是要去找一个姓苏的。也要带我走,可是我想这你在这里就没有跟她走。” 李暮青道:“爹娘呢?有没有被牵累?”李婉青摇了摇头。 身后林烁道:“你去吧,去看看怎么回事。带上苏俊,找回惠颖公主。他们暂时不会入任何一房,曾听人说令姐有着渊博的学识,她留下来叫谷里的人认字吧!” 李暮青道了声:“多谢师兄。”有轩辕劭佶带着出谷令牌送他们出去了。 沈兰则仍回岚图研习机关。云龙卫是有奉银供养的。可是那远远足以支应鬼谷庞大的开销。鬼谷仍接着各种各样的生意,江湖、官府倒是无人敢问津鬼谷杀手的事了。林烁不会克扣任何人的银两,按数按月发放。运转的倒也不错。 四个月后,李暮青回来了。带回了,李娉和苏俊仔细的上报了事情的缘由。原来楚王在那次的朝会上的出头引起了皇上的主意,他心里更狠这位皇叔妨碍了他的事。命人暗中调查楚王。凤麟阁养杀手的事就被揪了出来。这样楚王的罪名就足以抄斩满门了。李婉青和李娉没有记忆倒成了护身符。李漼碍于相府的情面,留下了李婉青。可是放过李婉青少不得也得留下李娉。就这样她们姑嫂没有被诛杀。可是皇上的心里还是放不过他们,他从苏婉的口中知道鬼谷的训练后,就命人将她们送了来。意欲借训练云龙卫之名,除掉这些楚王的近枝。由于李府根深蒂固,李暮青在鬼谷也有着相当的地位,还算听话。他并没有为难李府反倒给了李明熹一个这样的恩典,以为笼络。 真是君心难测啊! ------------ 第六十七回 绝地回锋 又是一个七月初九,江西临江府地界,一片坟头上。沈梅、沈兰、李暮青、苏俊、徐海音来看夺命了。他倒是缘份不浅,妻子欧阳红鲤、妾室苏婉都陪着他。只可惜,人是否有魂灵,夺命是否还有感知,能否享受到这些就不知道了。 苏俊还是很难过的样子云:“傻妹妹,一年了。你过得还好吗?你倒是省心了,可知道母亲为你哭伤了眼……” 此时的沈兰依旧是一身黑色的如意纹儿箭袖,机房嵌宝金带。看来她的苦楚时算熬出头了。她看着夺命的墓碑呆呆木木,那神情真叫人生怜。 海音云:“沈兄,你生前最记挂的就是她了。今天我们带着她来看你了。唉!愚兄无能,让你失望了吧?” 他们各有感触。祭奠罢夺命,他们进了城,想歇几日再走。沈梅和沈兰结伴回到自己从前的院落。那里已经破败不堪了,那些同族宗亲,也都般的不知去向了。沈梅回到故居,看着那曾经温馨的家,现在也只剩下自己了。不免伤怀,返身出来。沈兰替她擦着眼泪云:“对不起,我不知道说什么你会不那么伤心。可是事情过去了,就只好让它过去。” 如果她是兰儿该多好?就算是这个样子,也总算有个伴儿在身边儿啊!沈梅好伤心的告诉自己。 “是谁在哪里说话?”另一个好激动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沈梅姐妹循声观望。却是一位穿的破旧,形容却很美的盲妇。兰儿走了过去扶住云:“这位大嫂。是我在说话。” “你不是逸然么?”说着盲妇挽住了兰儿的手。盲妇的话,让沈兰吃了一惊。盲妇没有听到那姑娘的回音,方向了起来云:“呃——对不起我记错了。她应该是沈兰,那些人都叫她兰姑娘。” 沈梅向着兰儿曰:“她认得你?” 兰儿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云:“我不知道。或许她真的认得我吧!带回去,徐峰、苏俊若认得就没错儿了。”于是转头道:“大嫂,很抱歉。我因为些事情不记得事了。您可否跟我们去见几个人。兰儿还有些事情向您请教。” 盲妇点了点头,跟着她们来到了客栈。海音一见惊云:“靖王妃?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带了很多盘费在身边吗?怎么会落得这般光景?”原来这盲妇竟是周凌凌。 凌凌惊喜云:“徐将军?是徐将军吗?” 海音云:“是。我是。王爷呢?” 凌凌难过道:“他病了,病得好重。雨君说只有兰儿的那位师兄才能救治。不得已,我们四处寻找兰儿。”李暮青扫了一眼兰儿茫然的脸。道:“王妃。我是李暮青,也是兰儿的师兄。大师兄在谷里出不来,可以到我去看看靖王么?” 凌凌听说过李暮青和兰儿的故事,点了点头。带着李暮青等人去了一处小院。 李暮青见其面色泛青,仔细诊了脉。从怀中取出了一粒丸与他服下。云:“您的丈夫并不是得病。是中了毒。我刚刚给他服的药,只能暂时抑制它的毒性。我必须把他带回去才能根除余毒。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凌凌颔首,也跟着他们住进了客栈。 第二天的傍晚,李珏好了许多。徐峰来帮着照应了。凌凌这时才问:“徐将军。我怎么觉得逸然不太对劲呢?” 海音叹了声云:“她失忆了。” “为什么?”凌凌的脸上一片惊异。 海音长叹着道出了这一年多来的艰辛。 凌凌落泪云:“唉!我只说我的离开或许能刺激到她,使她……唉!却没想到……你,还好吗?” 海音苦笑云:“还好吧!她现在对我不太抵触了。” 说到沈兰,现在的她依然偏重于李暮青。后院中,沈兰陪着李暮青坐在院里乘凉。问云:“师兄认得那个女人?” 李暮青微微一笑曰:“你不记得了吗?”兰儿摇头。李暮青道:“她是你的姐姐,周凌凌。当年她肯为你做任何事情。在你的心里她也同样重要。” 兰儿尴尬的一笑,曰:“我听徐峰说过,可惜……”说着摇了摇头。 李暮青握住兰儿的手,劝云:“别急。不必太执着于过去。 你看谷里那么多人都没有过去,不是都过得很好么?”兰儿微微颔首看着李暮青握着的手,低着头,红了脸。李暮青看出了兰儿的心思。忘情的将她揽在了怀中。 海音远远的看着,心里阵阵刺痛,低着头回了房里。她或许已经不需要我了,徐海音给苏俊留下了几行字,托他照看靖王夫妻。而后收拾行装,默默地走了。 次日,苏俊带了海音的字条来。兰儿也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甚至没有问他是怎么时候走的。苏俊也只能长长地一声长叹。 很快他们回返谷里。李珏身中奇毒清心丹是不能用了,就只好点了他的穴。还好,十二个时辰的时间足以令他们带人回到谷里。为了方便照顾,他们夫妻住在了李暮青的院里。李暮青却忙着先去了林烁的院中。林烁正对着他的血牡丹发呆,李暮青进来见礼。林烁将它随手佩与臂上。曰:“有什么事吗?” 李暮青很凝重道:“靖王李珏中毒了,是皇宫里特有的*。他的妻子是兰儿的姐姐,这您是知道的。属下不敢做主,特来请示。” 林烁冷颜道:“靖王?兄弟间竟然可以这样残害!救人……” 李暮青曰:“不怕为谷里惹来灾害?” 林烁冷笑曰:“哼——他可以向自己的亲弟弟下手,还有什么不能做?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我们鬼谷什么时候怕过他们。想死的尽管来好了。”李暮青应“是。”走了。 他刚走,兰儿就来了。一眼看到林烁臂上的血牡丹惊云:“师兄的……怎么和我的臂镯这么像?” 林烁怔了一下,从衣架上取了件外衣套上。并没有回答,却道:“还记得怎么用吗?” 兰儿摇了摇头不解曰:“用?怎么用?” 林烁曰:“我现在要出去,明日午后你来这里找我。”兰儿音声出去了。 兰儿出了林烁的院子,远远的看到追魂从远处经过。她忽地想起追魂的那两次看是不经意的玩笑。师兄对我们很特别师兄妹间互有照拂,这本无可厚非。可师兄为什么总是躲躲闪闪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于是她出言叫住了追魂。 追魂闻声停步拱手云:“兰姑娘。” 沈兰微微颔首云:“你现在忙吗?” 追魂回曰:“倒没什么急事。怎么兰姑娘有什么吩咐么?” 兰儿笑云:“没什么事,只是些往事想请教追魂掌房。” 追魂笑曰:“得了吧!沈掌房跟我来这套?我称您兰姑娘,您叫我追魂,不是很好吗?” 兰儿云:“我听说您可是侍奉过老主人的。岂敢妄自尊大?” 追魂摇着头笑道:“夺命不也是老主人的护卫吗?你不是照样追着喊夺命哥哥么?” 兰儿低头云:“嗯!可惜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追魂和她边走边聊,给她讲了她和夺命的故事。兰儿面现喜色,原来,夺命是自己最好的哥哥,只是兄妹情主仆义。这让她的心松快了不少。兰儿又问起了林烁臂上的臂镯。 追魂叹了声云:“其实在谷里久一点的人都知道,您是谷主夫人了。可是就在你们成亲的那天出现了些意外。不是为什么?老谷主,也就是您的公爹,忽然要杀了你。因为他已卸任,刺杀嵌宝尊者就犯了大戒。谷主亲自掌刑杀死了老谷主。又把姑娘给了李暮青,还教您带走了夺命。” 沈兰大吃一惊云:“你是说他为了我杀死了他的父亲?” “嗯!”追魂简单而肯定的回答。沈兰迷惑了。她希望知道这个为自己如此疯狂的林师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师兄得过去吗?”沈兰沉沉的问。 “知道。”追魂缓缓地将他所知道的林烁的往事讲了一遍。 沈兰的心更乱了,低着头默默地离开。他是一个那样痴情的人,承受了那样多。而我却是因为任务的需要去诱惑了他。在他付出后抛弃了他。从前的自己真的就那么糟吗? 沈兰难过的回到自己的房里。靖王等在那里。看气色,他应该是大好了。兰儿撇过了承重的过去。浅浅一笑云:“看着气色不错,王爷大好了吗?” 李珏点了点头,苍凉的一笑云:“还好。为什么?为什么不叫我姐夫了?一声王爷,似乎那么遥远!” 沈兰尴尬的一笑:“对不起。我忘记很多事情。有些时候不知道该怎么样才不会伤到身边的人……” 李珏冷笑一声云:“是。你是忘记许多。忘记了我,忘记了凌凌,忘记了所有人对你的爱。这没关系!可是你怎么可以,忘记海音对你的付出?你知道吗,在你被害失踪的日子里,海音的日子是怎样过的?你嫁入皇宫做了我的嫂子,他又是怎么样度过的?为了你能在宫里安全,他甚至带着伤痛远走天涯,可是只要你这里有一点风吹草动,在他那里就可以掀起轩然大波……”激动的李珏一把摘下了沈兰发间的墨玉凤钗,沈兰的脸上泛出了莫名的怒火。可是李雨君却没有注意到:“为了它?为了它海音几乎丧……”他不再说了,他发现了兰儿的脸上的不同。 沈兰很怪异的目光,低沉的声音:“你是说这支簪子是徐海音的?” 李珏点头云:“徐门祖传之物,只给他家的儿媳。”沈兰将那支钗紧紧地握在手中。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愿意带着这支钗,即使是在机房的那段日子里,它都不曾离开过自己。 在海音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每一次回到房中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已经习惯了海音等在那里陪着自己,关心自己。海音走后,就感到冷清了起来。 次日,午后沈兰去找林烁。在林烁的屋里林烁告诉了兰儿:血牡丹是很厉害的暗器。因为谷里事忙,没顾得上再教她血牡丹的使用方法。兰儿将血牡丹除了下来。递过了林烁的面前云:“不。血牡丹对师兄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兰儿不配用。” 林烁不解曰:“为什么?” 兰儿难过云:“听他们的话,从前的我就欺骗了你。现在的我更是没……” 林烁闻言倒是笑了,浅浅的让人感到了温暖云:“兰儿。想知道这只血牡丹为什么会这里吗?”兰儿没有回答。 林烁扶着她的肩,将她带到了桌边叫她坐了。先替她倒了杯茶,放在了她的面前。自己也倒了一杯,坐了下来曰:“这只血牡丹是老谷主,也就是我的父亲,为了唤醒我的真爱,将它给了你。并给了我们两个一项任务那就是,你让我拥有正常人的情感;我的任务就是想办法让自己喜欢上你。你出色的完成了任务,而我也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你从来都没有骗过我。我真的喜欢上了你。无论是我爹的奖赏,还是给我最爱的女人,你都当之无愧。”他说的好真诚。 兰儿的心泛起了丝丝不忍。很低沉道:“可是为什么成亲的那天你会把我送了别人?是因为我的不忠诚吗?” 林烁摇了摇头:“不是。在洞房里,我忽然发现,我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算是爱一个人。要怎样才能让喜欢的人开心。苏俊、徐峰闯了进来。他们的话让我更是无限迷茫。当我和李暮青发生冲突时,你的举动让我清楚的感觉到,在你的心里他比我更重要。我让他带着你和夺命离开。你虽然不太舍得我却依然愿意选择跟着李暮青。在我以为他会是你的选择时,手下却回报你见了夺命和徐峰的景象。我才知道其实我们任何一个在你的心里都不及上徐海音。”说着他无奈的笑了笑。 兰儿云:“师兄,对不起!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却……” 林烁拍着她的肩云:“别难过。没有人会怪你的。徐峰、苏俊、李暮青哪一个不是为了你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你要报答哪一个呢?得不到心爱的人或许会伤心,可是如果心爱的人活得不开心,我们又怎么可能开心呢?”兰儿感激的看着他。 林烁依旧替她戴好了臂镯,还是那么认真的教着她。在这里,沈兰深深的感受到了他爱的气度。 这晚,沈兰一夜未眠。不可以,不可以那么自私,再这么拖下去,对他们的伤害会更深。可是要选择哪一个呢?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的考虑了她和这些男人的过往。既然我和林师兄都成过亲了。就他吧!反正对于我来说选谁都一样。沈兰伸手取下了那只发钗握在手里,竟是那么不舍得放下。为什么呢?心中不免生出了疑问。 “我来告诉你。”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寅时了,会是什么人呢?沈兰木然回首。 是靖王妃周凌凌,夜深了她是怎么摸来的?兰儿慌忙扶了她,请她坐下。走出门,外面却一个人也没有。兰儿回来云:“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是怎么来的?” 凌凌曰:“对于我这个瞎子,白天和晚上没什么区别。不过我能进来,也确实受了别人的帮忙。李公子看我可怜就替我叫开了门。我守在门外很久了。能听到你的叹息,脚步。我知道你的为难。虽然你不记得我了。可是我却记得你,记得我们的过往。别嫌我啰嗦。逸然,我真的好想再叫你一次。”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只雕花翡翠玉镯,伸在了兰儿面前。很奇怪,她虽然看不到兰儿在哪里,却知道她在那一边。凌凌道:“你的还在吗?” 沈兰接了过来仔细地看着,从怀里取出了自己的那一只,二者完全相同。深情道:“是你送我的吗?” 凌凌摇了摇头曰:“你十三岁那年送我的。当时你还是穆府的伴读小丫头。第一次得到了这么好的赏赐,欢喜的回到了家。非要送给我一只。于是我们就各自拥有了一只这样的镯子。这么多年,我拥有过无数的珍宝,可是在我的心里都没有来的比它更珍贵的了。逸然,如果你相信我,请你认认真真的听我讲完下面的故事。你就当……睡不着听我解闷儿吧!” 对于这个女人的情谊,兰儿深深地感动着。将那镯子轻轻的放在了凌凌的手上。曰:“姐姐请将。” 周凌凌伤心的一笑,将镯子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从她第一次见到柳氏开始细细地讲了起来。 天近辰末了方将完了,她的见闻。沈兰第一次感到了深深地感动;为徐海音的痴情而撼动。她从梳妆盒里取出了那只香猪佩,深情地凝望着。 周凌凌闻到那淡淡的幽香,脸上露出了欣悦的神情。过了好久,兰儿云:“谢谢你。我决定了。我一定要去找回我自己的真爱。” “这就对了。”李暮青、林烁,都站在了那里。林烁云:“青儿,从现在起你接掌机房。兰儿,找到海音,给个回信。我们等着你的佳音。” 沈兰一刻也不耽搁由苏俊陪着带了足够的盘费出了谷去寻找她的真爱了。临行,林烁给了他们一支令牌。嘱咐他们无论在哪里,只要戴着等阶发带,出示令牌,都可以提取银两,调派谷中人手。” ------------ 第六十八回 白水姻缘 繁华梨园子,卸装进蓬门。点翠虚富贵,依旧人下人。 “娘,我们回来了。”一个欢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对十六、七岁的姐妹带着浓浓的笑意迈进了敞着的柴门里。在院子的外面就可以看到三间土坯房,顶上盖着厚厚的稻草。 今天有点怪,他们的母亲并没有像往常似的笑着接出来。姐儿俩依旧往屋里走着,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母亲被按在屋角里,颈上架着锋利的钢刀。八个家丁挤在屋里,一个三十有余的中年人坐在炕上,翘着二郎腿,端着自带的小茶壶饮着。戴着厚厚的貂皮帽,古铜色的脸膛黑黑的拢烟眉,长得极不顺眼。栗色翻毛大氅。中年人笑眯眯的看着这对姐妹道:“方姑娘,很抱歉。你爹在我这里赌钱又输了,他把你们姐妹抵押了四十两。这就跟爷走吧!” 姐妹两苦求道:“荣爷,我们姐妹唱的还不错,您老容些时候,我们一定会还上的。” “方家姊妹花儿的名儿,爷是知道的,可是四十两也不是小数字。再算个角儿,挣得也有数。爷我今天要人不要钱。别叫爷费事儿。”那个被称作荣爷的人很托大的说。 姐妹俩忙跪下了。可是那个荣爷毫不留情,正要说什么。却听门外一个很温和的声音道:“屋里有人么?天晚了,行路人借……”一个长得像姑娘似得青年走了进来。发髻高挽,沉绿色发带,一身青白色披风。上面落了一层雪。见了屋里的景象怔了一下,笑云:“哟!好热闹啊!看来我们来的很不巧啊!” 他的话音未落,跟着进来了一位丁香色风衣风帽的大美人。这两人前后进来,跟金童玉女儿似得。见了这情形,一般都会退避三舍。可是这两个位却似乎没什么反映,依旧向着那姐妹俩云:“这家的妹子,你们家的人太多了。看来借宿是不太方便了。就讨碗热水喝吧!” 那方家的母亲无奈的摇了摇头曰:“好我的客家爷,桌上有刚开的白水,您渴了自己倒吧!” 来人显然很没眼色,径自去到了水来递给了他的同伴。 那位荣爷看来是对进来的姑娘来了兴趣。站起来,走过去,伸手去摸那姑娘的脸,却被一碗开水泼在脸上。烫的鸡毛子乱喊。美貌青年笑曰:“哟!大爷,对不住了。我家妹子脾气不太好。您怎么想起来招惹她了。” 过来个狗腿子,忙帮忙收拾着。那位荣爷生气了,骂云:“狗娘养的骚蹄子。小的们,给老子打烂了。” 那伙家丁丢开了那方家的母亲,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那姑娘都懒得理他们,自己走向里面坐在了。剩下的有那男的解决。一伙人连着他们的主子九个。挨都挨不近那青年。那青年依旧喝着热水。一点子也没有洒出来,却把那伙人打的连滚带爬。那位荣爷在院里骂着:“她爹欠了爷的赌债,关你们球疼。你等着,这事儿没完……” 那青年却闪电般来到了他们的近前。曰:“等等。欠债还钱,倒是应该的。多少?” 那位荣爷仗着胆子道:“八十两。” 方家的姑娘道:“刚才不是说四十两么?怎么又八十了?” 荣爷道:“打伤了老子的人,不赔偿吗?” “好。我来赔偿你们。”那姑娘冰冷冷地走了出来。 那青年忙道:“兰儿不可。”原来是苏俊和沈兰到了,勿怪他们吃大亏了。 那伙人还在磨叽,苏俊抛了五十两一锭的在荣爷怀里道:“别找死。她手下不留活口。”那位荣爷带着人跑了。 那方家的母女出来请了他们进去。方母去做饭了。吃饭间知道方家的两位姑娘,姐姐叫怀贞,妹妹叫怀月是本地的 梨园名优。母亲王氏勤俭持家,她们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却有个嗜赌成性的爹。近日,他终于将家中的东西都赌尽了,便押上了自己的女儿。那赌馆的东家本是这一县的县丞。他的儿子名曾荣,坏的没边儿,人称荣爷。这荣爷本来就对他的一对女儿垂涎三尺。哪里有不借的?单等到他把银两输尽了,便来到家里带人。幸亏刚巧风雪阻路,苏俊两个路过投宿,怀贞姐妹才没有落入虎口。 天黑下来了。忽然,苏俊叫道:“糟了!光顾着拦着你了。忘了叫他把欠条留下了。他们果真的那么坏,我们走后,难保不再次上门叨扰。” 兰儿笑云:“对那些,我又不懂,又来怨我。明日,我们去找他们讨回来也就是了。” 王氏带着怀贞姐妹又来感谢:“请教公子大名府上哪里?老婆子一家一定攒齐了还给公子。” 苏俊道:“不必了。老夫人不用放在心上。” 王氏感激云:“公子深恩,老婆子真不知道要如何报答了?” 苏俊笑云:“进门,大娘的白水就当是报答了。” 王氏道:“这怎么好如此叨饶公子?” 兰儿戏云:“我哥哥二十几岁了,还没有成亲。不如将怀贞姑娘许给哥哥好了。”怀贞姑娘闻言羞得转身跑了。苏俊很不开心,刚要说什么。 门外王氏的丈夫回来了,鬼鬼祟祟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是看到怀月还在,问曰:“没人来吗?” 王氏不高兴道:“二位贵客这不是还在么?” 方老头以为赌坊的人还没来过,向着苏俊、沈兰道:“那公子、小姐我家里的对您照顾的还可以吧?”苏俊点了点头。方老头又道:“那,您多少也……” 苏俊笑了从怀中取出一锭白银放在桌上。兰儿却恼了,将银子夺了过去,仍丢回苏俊怀里道:“不给。似这等无情无义的人,有银子也分文不给。” 方老头道:“公子,您这位夫人也太不经事了。你们吃了我家的饭,饮了我家的水,多少也该留点吧?” 苏俊忙将银子塞给了他,笑云:“老伯的话在理,您还是去换换手气吧?” 方老头夺了银子笑道:“还是小相公懂事。要不然我们一起……” 苏俊笑着暗暗指了指兰儿,摇了摇手云:“惹不起。您去吧!” 方老头曰:“尊夫人,看着不错,这脾气……可得好好教教……”苏俊忍着笑点头,连声称是。老头走了。 沈兰闻言站了起来道:“唉——你给我回来,谁是他夫人了?”老头早就走的没影儿了。兰儿生气的坐了下来。 安排房间时,王氏就只给他们准备了一屋子,兰儿刚要解释,王氏就被苏俊打发走了。沈兰不解道:“你葫芦卖的什么药?” 苏俊道:“今天我们得罪了这里的地痞,我怕他们会生事。把你和她们放在一处我不放心。可是要想和你安排在一起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沈掌房这么介意,不会是嫌苏某配不上您吧?”他又开始开玩笑了。 兰儿云:“倒是你不肯吧?不然,当初也不必扯出夺命和令妹,妄害了两条性命。” 这话正切在痛处,苏俊闻言默默低头。兰儿见了忙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苏俊很激动,脱口云:“兰儿,苏俊的心就在这里,不信你可以剖开看看……我……我开玩笑的。”他忽然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忙改了过来。 兰儿怔怔的看着他,看得出那才是他的真心话。兰儿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 夜半三更那伙人果然又回来了。在炕上睡着的兰儿睁开了眼,坐在凳子上的苏俊缓缓地站起来,示意兰儿别出声,走了出去。 一个黑衣人扛着一个很大布袋向远处跑了。苏俊忙追了上去。截住了那个人,那人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说什么。苏俊夺下了那个布袋,倒出来却是一卷被子。 为什么会有人深更半夜扛着一卷被子在外面跑,还是穿的这般……不好——苏俊恍然大悟忙赶了回去。 苏俊刚出去一会儿,就有一个黑衣人进来,张着一个布袋要装兰儿。沈兰的肘下寒光一闪,那人的喉管就给割断了。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倒在了炕上。兰儿坐起来,出了屋子。原来她是和衣而卧,站起来就走,倒也方便。 过了堂屋,再西屋里的母女三人,却只剩下了王氏的尸首。王氏的头被砍了下来,兰儿出了屋子黑漆漆的,看不到半个人影。 这时,苏俊赶了回来。二人心中很是郁闷,却见一伙官差举着火把夤夜而来。见了苏俊、沈兰。还没有进过屋子就说他们杀了人要拿、要锁。 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那位县尊的公子受了委屈,心有不甘,来找后账的。兰儿真想好好收拾一下这帮混蛋。苏俊却摇了摇头,既没有出手,也没有带着她离开。而是跟着这帮人去了县衙。 可是他们并没有将他们带到大堂上,却将他们分别关到了牢中。女监中,来了那位荣爷。女监的门开了,那位荣爷一阵刺耳的奸笑:“好美的人儿,怎么就会杀人了呢?”他迈步走进了兰儿的牢房,云:“哎,我说美人儿。能告诉我叫什么名儿吗?” 兰儿一声冷笑,曰:“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本姑娘倒是有件事问你。” 曾荣笑着道:“呵呵……本大爷问的话,你不回答倒要问爷几句!好啊,我倒想听听。” 沈兰云:“怀贞姐妹在你手上?”荣爷含笑点头。兰儿又道:“王氏是你们的人杀的?” 那荣爷满不在乎道:“是爷干的。” 兰儿云:“好。痛快!最后一个问题,你就是人称荣爷的曾荣?” 曾荣得意洋洋道:“正是。现在你可以告诉爷你是谁了吧?” 兰儿微微一笑,刚要说什么……白天见过的曾荣的其中一个狗腿子跑了进来,和曾荣耳语几句,曾荣急急忙忙走了。牢房的门也锁上了。 曾荣走后,苏俊却坐在了对面牢房。兰儿微微一笑云:“你怎么在那里?” 苏俊抱着胳膊倚在墙上道:“闲得无聊,来你这儿瞧瞧。” 兰儿打趣他云:“你以为还是洛阳啊!” 苏俊曰:“洛阳?他就是抓,也得考虑考虑不是。唉,刚才若不是曾荣急着走了,你是不是就准备了结他了?” 沈兰吁了口气曰:“他不该死么?” “他该死,可是我需要先找到方怀贞姐妹不是?”苏俊说着无意,兰儿听者有心。笑云:“就知道你惦记着人家姑娘了。成,依你。唉——曾荣可走了一会儿了,再不追。找不到嫂子喽!”苏俊懒得理她,出了牢门追着去了。 原来在曾荣的手下带回怀贞姐妹的时候被人盯上了,那个人从他们的手里带走了方怀月。曾荣还想着将怀贞姐妹买入妓馆多挣几十两银子呢!听说被劫走了一个,忙着去找这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了。 却说这个劫走方怀月的人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在一处客舍里,方怀月缓缓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了一间陌生的房里。一个陌生的男人背着身子站在窗前。在他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柄长剑,剑鞘是棕色的,上面雕了一束梅花。剑柄仿佛是玉的,整体看来古朴而精美。 方怀月坐了起来,问曰:“这是哪里?” 那男人回身,喔——太有气质了!白净若玉的脸庞,眉若利剑,目似明星。他开口了很平静的声音:“这里是一家客栈。姑娘,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被人挟持?” 怀月仔细回想了许久,她记了起来,落泪道:“我们熟睡着忽然一伙人冲了进来。他们杀死了母亲,用布袋套住了姐姐。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既然我在这里,我姐姐呢?” 那人摇了摇头曰:“不知道。我吃醉了酒,睡在了屋檐上。被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惊醒。所以我只截下了装着姑娘的布袋。另一个就不知去向了。”隔了一下云:“姑娘既然已经醒了,你呆在客栈里。外面有下了雪,我去跟踪一下看是否能找出令姐的下落。” 方怀月很感激的点了点头。那人要走了,怀月忙道:“可以问一下公子的大名吗?”那人停了一下,道了声“徐峰。”而后头也没回走了。 既来之则安之。沈兰静静地躺在床上眯着。又有人来了,似乎还不少。兰儿懒得看他们。有人在牢门外吆喝着:“唉!县丞大人到了。你还不起来拜见?” 沈兰倒是肯听话。站起来,走了过去,冷冷道:“哪,三件事。第一,打开牢房放我出去。第二,找出你那混蛋儿子曾荣,把他请进来。第三,去驿站准备上好的客房,正四品忠武将军苏静轩到了。” 曾县丞大吃一惊。沈兰冷笑将自己的身份文牒扔在了他的怀里。那县承打开一看,吓了一大跳。云龙卫,他是听说过的忙喝骂那牢头:“还不快打开请大人出来?” 那女牢看守忙打开了牢门。沈兰走了出来,那县承忙将文牒双手递还。兰儿收入怀中,命县丞带路去找曾荣了。在一串小院里沈兰听到了方怀贞的哭喊、求救声。她的脸立时变了,曾荣可怕的笑声、狰狞的笑意、怀贞衣不蔽体的惨象,让她想起了简金堂的嘴脸;李若松的可怕;和李漼给她留下的伤……电光火石的瞬间,逸然愤怒的拔出了金龙逐日刺进了曾荣的心房。一阵头痛如裂的感觉,她昏厥了…… 曾县丞眼见儿子被杀,真想替他报仇,可是四品云龙卫是皇帝亲自统辖的谁敢造次?就在这时苏俊和徐峰同时赶到了。 海音抱起了逸然,苏俊解下披风替怀贞披上,走出了县丞府邸…… 鬼谷里又办起了喜事这一次,好热闹!鲜红的囍字,满堂的愉悦。苏俊穿着鲜红的礼服;紫芙挽着李娉,方怀月掺着姐姐步入花堂…… 苏静轩好大的福气哟! 徐峰载着沈兰策马扬鞭,趁着醉人的夜色离开了鬼谷。树梢上,星月间留下了一片欢愉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