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巡查 ------------ 1 你就当我死了吧 你就当我死了吧。 我很想和诸伏高明这么说,如果我不是突然被前车一个甩尾甩出车外三米远,还狠狠撞上了围栏的话。 出警前我俩还在吵架,他说我最近行事越来越不要命,上次出警肋骨断了三根,腕骨骨折,轻微脑震荡...都是因为我不要命的和绑匪正面硬碰硬,最后甚至抱着人家直接从八楼摔了下去... 如果不是诸伏高明了解我做事态度,提前在楼下部署好了救生气垫,那我就真和绑匪同归于尽了。 爆炸声从耳边响起,我徒然咳出一口血,看着已经爆炸的车子,扶着柏油马路勉强站起身,身边紧接着赶上的是长野县的巡警们,他们骑着摩托,见我重伤模样,焦急地跑了过来。 “绫辻巡查,你怎么样?” 我一言不发抢过他的摩托,不管是不是还没戴上头盔,直接一脚油门向前驶去,毕竟“身为警察带头违法”和“又不要命的抓犯人”两者在诸伏那里比较起来,肯定是后者比较严重。 开着警车紧急赶来的诸伏高明只看到了一条长长的烟灰色尾气,荡然存在马路间,他深深叹了口气,将开车的大和敢住从驾驶座轰了下去。 “高明,别擅自行动。”大和敢住皱了皱眉,看着友人准备追上去的动作,劝说着,“绫辻她...” “她是不要命。” 诸伏高明还是冷淡神色,但声音却略显焦躁,本来这个任务不会让还在休病假的绫辻白夜来出,不过这个犯人是绫辻一直跟进的,她不知从哪个巡查那里听来了消息,一脚油门开着车不管不顾的救追了上去。 但一周没去警署开会的大病号不知道... 诸伏皱了皱眉,狠狠踩下油门。 这个犯人,手上有枪。 #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我胡乱抹了把流过眼前的血迹,这才勉强看清前面的路,犯人开的是一辆银白马自达,在漆黑的夜中格外显眼...我又提了速,现在不仅是危险驾驶,还是超速行驶。 身上各处都在隐隐作痛,除了还没养好的肋骨...而且我觉得现在断的肯定不止三根,还有被我直接拆下石膏的手腕,和不知从哪里一直噗噗流血的脑袋。 诸伏见到我这样的话会说什么?先叹气,再教育,最后问我是不是心情不好,为什么难过,然后再轻咳一下,问是不是出了什么感情问题,才如此这样的莽撞行事。 大和警官和由衣警官也会在旁边看着我们两人沉默的对峙,一个帮诸伏说我,一个帮我劝诸伏,但不管他们三位怎么费口舌,我都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下次抓人依旧不要命。 诸伏高明虽然没说,但他眼中总流出担忧的神色,那双漂亮的眼,让我再也不敢直视,因为我不敢说自己为何难过,又是为何突然变换行事风格。 因为我突然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秘密。 这里不过都是漫画而已。 轰然一声巨响,前方车辆直接撞上山路一角,腾腾白烟如云雾般飘荡而其,将车辆包裹其中,让人看不清犯人是不是还留在里面。 我微微皱眉,从医院跑出来的时候身上什么装备都没带,大和警官知道了又该骂我白白送死...但实际上,我的确是如此想的。 就这么死了算了,我不过是受操控的漫画角色而已,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我又擦了下眼前的血迹,翻出摩托车上的警用棍,迈着大步走向车边。 更何况这漫画连载了快三十年了,真相还没调查出来,这样的话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就要这么无穷无尽的当996社畜,在主角团路过我们县的时候及时提供主线帮助,然后就是无限的待机了吗...!? 算了吧我还是死了算了。 越想脑袋越疼,我边咳嗽边挥舞眼前烟雾,只想把这个烦人的家伙赶紧抓住,最好是同归于尽,这样既帮诸伏他们减轻了工作任务,又能当烈士葬在警署的墓中,他们时不时还能来看看我,天啊,这不比现在的生活美好太多! 车门已经被撞得变了形,我激情作案,一下将它从车身上拽了下来。 但犯人已经不在车上,方向盘上只留下一滩在黑夜中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浓稠液体,犯人似乎也受伤了,不仅是方向盘和前挡风玻璃上被溅上了血迹,就连油门处都沾染红色痕迹...似乎腿脚也受伤了,他跑不远。 身后突然传来刺眼的灯光,我微微眯起眼,侧过头看到被卸下警铃的警车规矩的停在了银色马自达的车后,驾驶者本分守则的将车子停好,检查配枪,一切就绪后逆着光走向我身旁。 一言不发的。 诸伏生气也不会有什么表现,还是平常那幅模样,温温柔柔的,以至于若不是由衣警官提醒,我都意识不到他在生气。长久以往,我便很少与他道歉,不管我是不是真的做了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微微蹙眉,漂亮的眼睛暗沉无比,只是静静走到我身边,下意识地将我挡在身后,轻声言:“犯人有枪。” “啊,我知道。” 我脑袋有些发昏,似乎是流了太多的血,诸伏的脸在我看起来怎么比往日还要白? 他听我混蛋回答,张了张嘴,却只是又紧紧的握住了配枪,没有说话,更彻底地将我掩盖在他的身影下。 “你的事,我们回去好好谈一下。”诸伏见我不服气的想越过他,干脆直接拉住我的手腕,动作中带着罕见的强势,“不管是从医院中跑出来,还是别的...” 我垫起脚,看到面前男人微微垂眸,但只一瞬,他便快速回到警戒状态,似乎刚刚的莫名神情只是我自己的脑补。 犯人流了很多血,沿着柏油马路一直到尽头的山间,厚重铁质围栏下面的几棵杂草上缀着猩红点点,给我们指示着烦人的逃跑路线。 诸伏比了个手势,叫我在原地待命,他松开了握着我的手腕,一点一点,如一只猫般向前逼近。 风都停歇,世界归为寂静之中。 倏尔间!一道扭曲的身影冲出枯木之中,创开刺人的树枝,踩平碍事的杂草,直挺挺的向诸伏高明的方向扑去,带着必死的攻击。 诸伏高明悄然侧过身,犯人只掠过他的西装一角,风吹过,露出月亮,我这才看到,原来他一项一尘不染的西装上被染上了血迹,在袖口处,是刚刚拉住我时被沾到的。 我的血迹。 “你已经无路可退了。”诸伏还是平淡声音,似乎永远不觉得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他淡然望着近乎疯狂的犯人,一只手背在身后,“你现在投降,还可以从轻处理。” 似乎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扭曲的犯罪者仰天长啸,发出刺耳的讥笑,他身子晃了晃,几乎要倒在地上,严重的失血过多让他活不过这个晚上,他恶狠狠的瞪向诸伏高明,也如他一般,将手背到了身后... 只一瞬间。 子弹破膛而出的声音划破天际,宛如一条银色的线,将整夜的寂静全部割裂,大地天空位置倒转,全世界的星星都开始旋转,月亮在中央,在北方,在南方,在我的头顶,又出现在诸伏眼旁。 怎么忽然感觉这么冷? 如一口长气没吸上来,我像只搁浅的鱼,倒在了诸伏的怀中,他嘴唇颤抖,想说些什么,我没能去斟酌,单手摸上他的腰间,将那把枪抽出,最后挺着一口气,猛然侧身,一击击中犯人的右手腕,紧接着是左脚踝,最后一枪落在地上那把枪上。 眼前开始冒金星,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只觉得练了这么多年的肌肉都白长了,死前不还是只能靠在人身上?让法学系第一抱着我可真是抱歉了... 这么想着,我看向诸伏,他眼睛本就好看,如今又倒映着月亮,一汪春水般,滴滴落在我的脸上。 他在哭吗?那个诸伏? 我脑子已经转不过来,却不由自主的想起小时候的事来。 他从没哭过,从小到大,他都是最稳重的那一个,我和景光闹别扭他负责调解,我和他生气,他则会先来哄我...他永远是沉着模样,在我心中,如月亮。 所以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毕竟在漫画中,他也是清朗模样,沉着冷静,给人帮助,为朋友两肋插刀。 不像我,只是小角色,或许因为死的太早,我在漫画中从未找到过自己的身影。 或许就是这次死亡吧。 距离主线开始还太远,我就这么消散在他记忆中也是理所当然。 但他还在做最后补救,想捂住我不断流血的伤口,但那鲜血如潺潺的小河,说什么也不停歇。 他真的在哭,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无助,我想和他说没关系,我会悄悄消失在这三十年大戏开始前夕,这样或许对我来说才是解脱。 可是双臂都疲软无力,我没办法帮他擦掉眼泪,只能默默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好像看着世界上最漂亮的那幅画。 直到瞳孔不再聚焦,世界归于寂寥,生命散而无踪迹。 我好像真的要死掉了。 ------------ 2 ...没死成 哈哈,没死成。 我带着呼吸机看向身旁的男人,他眼下乌青沉沉,本就白皙的脸此刻更是无血色,仿佛他才是躺在病床上的人。 看了看自己依旧健康的肤色,我心中叹气。 不知道我这是昏迷了几天,但都从抢救室转到icu转到普通病房了...保守估计也已经快小一个月了,我想抬一抬僵硬的手指,但双手却不听使唤,一点都用不上力。 诸伏虽然睡着,但他睡觉一向很轻,在察觉到身边人微弱动作后恍然惊醒,匆匆抬眼向人看去,见她对自己眨了眨眼,诸伏高明则用力闭了闭自己酸胀的双眼,想将里面的红血丝压下去。 他坐起身,手却没动。 我艰难的动了动眼珠子,才看到他骨节修长的手牢牢地握住我的手腕,一刻也不松开。 之前...吓到他了吧。 他肯定认为我冲上去挡子弹是因为他松开了我的手腕,哈,这笨蛋。 鼻子有点酸。 我想侧过脸不让他看到我泛红的眼,但诸伏才不如我所愿,见我呼吸机下的脸又是皱起又是平摊,就算是聪明的诸伏警官也搞不懂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皱眉靠近我,让我更能看清他中的红血丝,“我已经叫医生过来了,坚持一下。” 疯狂眨眼...我没不舒服啊诸伏老师!但是你离我有点太近了! 眨眼没控制好力度,硬生生逼出了一滴刚刚就要收起的眼泪,沿着皮肤,融进呼吸机中,化成一团团落在机器上的雾气。 诸伏愣了愣,我也愣了愣,有些尴尬。 忽然一个冰凉的触感托起我的下巴,那双丹凤眼又看向我,他离我太近了,近到我甚至能数清他有几根睫毛...啊,好长的睫毛啊... “眼睛不舒服吗?”他看了看我同样泛红的眼睛,轻柔的给我擦了擦眼角,像呵护什么贵重宝物般,“现在好点了吗?” 我抿了抿唇算回答。 病房又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心电监护仪微弱的电流运作声,穿过我们的耳朵,诸伏条件反射般向那里看去,看到健康跳动的线后,又默默转了回来。 我勉强伸开食指,点了下他的手腕,叫他展开手心来,好让我在上面写字。 他对我的动作很是了然,小时候生病说不了话,便是如此和他撒娇,让他帮我拿果汁来喝的。 -让你担心了,抱歉。 诸伏静静的看我写完这几个字,随后攥起手掌,连带着我的手指和不怎么说的道歉。 “你少让我操点心就行。”他声音仍然稳重,在冰冷的病房,让我找到栖息之处,“...不用道歉,我没生气。” 我眨眨眼,他见状轻叹,又给我盖了盖被子,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医生和护士们就要到来。 “是我没保护好你。”他将我一直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也塞回被子下面,一双眼只看着我,“是我抱歉。” -不,不是... 我挣扎着要继续写字,但医生敲开了房门,推着检查仪器走了进来,诸伏起身和他们沟通情况,一点一点远离我的视线。 最后在即将离开时,他似乎做了很大心理斗争般,还是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去警署作报告,也告诉敢住他们你醒来了。” 门被关闭的声音切断我们之间的联系,我微微垂眸,看向身上被贴满的仪器。 没和我说再见。 这是我唯一知道的,诸伏生气的样子。 # 大和警官差点用果篮里的苹果砸开我的脑子,说什么也想打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是不是哪条神经搭错了线,不是短路就是断路,不是神经病就是疯子。 由衣警官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安静下来,黑着脸的警官没好气的坐下,拿起削皮刀削起苹果来,嘴上还不断嘟囔着。 “明明是挺乖的孩子,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他将削好皮的苹果切成小瓣,一半放到我的手心,一半递给了由衣警官,“是不是跟什么人学坏了?” “我是警察,还能和别人学坏?”我不客气的咬了口上司给削的苹果,尽管苹果还是很甜,我却总觉得自己吃苹果就像一张纸片被浸泡在果汁中,“我只是想,多做一点事而已。” 某天醒来时脑海中突然被无数的画面席卷,像开了倍速的电影播放,一点点将这部漫画的三十年播放了出来,讲述了主角团的故事,讲述了长野的故事,讲述了警校组的故事,这些与我或多或少有着关系的人们,他们的人生中,我没有再出现半点。 或许那天的确应该是我死亡的时刻,意外的存活让我有些无措,又有些失落。 我不是什么伟大好人,也不想帮主角团解决什么谜团,我只是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一下身边的人,多帮诸伏解决一个犯人,告诉大和警官他命犯雪山,和由衣警官多出几次警...以及旁敲侧击的给已经很久没联系的幼驯染发消息,只是问候,没有其他。 可是,可是。 我说不出来,也写不出来。 每当我想要说些什么涉及主线剧情的内容时,我都会变成一个哑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支支吾吾吐不出半个字,最后得到的只有诸伏高明担忧的目光。 所以我选择守口如瓶,只要保护长野组的人,就足够了吧? 我闭了闭眼,他们的身影又在眼前闪过。 ...足够了吧。 “喂,绫辻。”大和警官叫住我,趁我还没回过神,一双大手毫不客气地按在我的头顶,随意的揉乱了我的头发,“你不是什么聪明人,不要思考会让你太纠结的事情。” “大和警官...不要这么打击我好吗?” “但是啊。”大和警官被由衣警官劝说着放下了手,弯下腰和我对视,“长野县比你聪明的人比比皆是,如果有烦恼,就算不能直说,旁敲侧击一下就好了吧。” 他边说边向我扬了扬下巴,我这才注意到病房外,那抹深蓝色的西装衣角。 “如果是那家伙的话,无论你将你的烦恼说的多么扑朔迷离,他也会明白的吧。”说着,两位警官站起身,微微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因为那家伙,是最了解你的人啊。” 房间门声音交替,时间停顿一刻,随即响起的不是我期待中的皮鞋声,而是一阵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格外刺耳,我微微皱眉向门口看去,却发现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是黑田兵卫。 不…不应该啊,按照现在的时间,他应该是昏迷中的。 虽然没见过面前人,但在涌入脑海的剧情中我看到过他很多次,是一位重要的人物,但面前坐着轮椅的黑田兵卫并不像脑海中的样子,他还是黑头发,没有那么健硕魁梧,身上插满了生命检测设备,手臂上留有许多针孔痕迹,微微发青发紫。 “您好?” 我眯了眯眼,单手放在被子下面。 “您走错房间了吗?” 黑田兵卫抬起眼,孤狼般的独眼看似平静,却充满压迫感,氧气面罩上浮现浓浓的雾气,似乎呼吸依旧困难。 “绫辻巡查,对吧。”他哑着嗓音,眼睛扫过我,“我听说了你的事情。”他对我亮了亮脖子上的身份牌。 我没说话,他继续艰难的说。 “抓捕嫌犯不要命的警察多得很,但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原因。”他只停留在距离我两米的位置,再不多靠近一点,“复仇,保护,报恩,责任…你又是为了什么?” 我的,原因吗? 诸伏高明从不会说我是莽撞的人,毕竟我是他带出来警察,做事风格肯定不会和这两个字沾边。 但最近却总是不管不顾的行事,犯人都和我无关系,顶多让我多熬了几天夜,多写了几份报告,但这都不是能让我拼上性命抓捕他们的理由。 我的原因,一直都只有那一个。 只是想在追捕过程中理所当然的死亡罢了。 “寻死之人必有寻生之望。”黑田兵卫声音低沉,呼吸机运转的声音很大,似乎为了维系他的生命要下很大功夫,“如果你只是单纯的寻找死亡,不如换一个方式。” 那只眼看向我,里面如黑海滔天,“你愿意做卧底吗?” 呼吸停滞一瞬。 这是剧情中没有的部分。 我?卧底?别闹了吧我都该死了结果又活了现在的梦想只有埋进警署墓地这一个为什么又要让我做卧底那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不行啊老大咱传统日本人讲究入土为安的啊…! “对生无可求的人很适合做卧底。”他看出我的震惊,补充道,“若暴露,便赴死。” 内心的吐槽戛然而止,我顿了顿,又突然想起了hiro,他也死的如此干脆,像一片被折断的秋叶。 “我都想死了,您还给我任务?”我愕然的指了指自己,没想到警察行业自我奉献度要求这么高,“没什么必要吧…” “现在就想死是不是太早了些?”他抬头看了眼时间,缓慢的调转轮椅的方向,“你真的,不想做出一点改变吗?” 瞬间,世界轰鸣,宇宙坍塌。 我看向黑田兵卫,警惕的收起了话茬,“我一小巡查,能做出什么改变?” “小巡查不行就做警官,警官不行就做警视…但只有你站到更高的地方,才能做出更大的改变。” “会很累吧。”我摇摇头,还是那句话,“我不是理想远大的人,也没有那么高尚的心。如果我今天救了一个人,错过了救明天的一百个人,我也不会愧疚难过。” “我只会因为这一个人活着而欣慰快乐。” 黑田兵卫终于调转过轮椅,只留一个后脑勺给我,“那你真甘心就这么死掉吗?” “总要大闹一场才行吧。”他话音如古旧的钟表,缓缓移动,却又都精准落在时间线上,“毕竟,你才不是被规划好的人。” 钟声敲响,一点点回荡在心中。我攥紧手下床单,开口问:“您到底什么意思?”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做卧底,不,如果更确切点说的话…” 他冷冽的眼看向我,似乎将我全部看穿,“是做你自己。” # 诸伏高明进来的时候,我还在思考黑田兵卫的话。 每句话都奇怪的很,他出现的时间点和地点也奇怪的很…为什么会这样… 直到熟悉的味道落在我身边,安静的将我包裹,心中繁杂情绪才缓和过来。 诸伏高明静静的给我支起桌板,将晚饭放到桌上,每道菜都是我爱吃的,他亲手做的。 他没说话,我也没先开口,只是接过他递来的筷子,乖乖的吃起饭来。 “高明哥,你最近和hiro有联系吗?” 小时候我总会追在他身后这么叫他,但平日在警署,他只让我叫他“诸伏警官”,就像大和警官执着的不让由衣姐叫他“敢酱”一样…奇怪的男人们。 听我称呼,诸伏高明表情没变化,只是将苹果切成小瓣,又做成兔子形状,一个挨着一个放在了水果盘里。 “没有。”他声音淡淡,“他工作也很忙。” “是哦,毕竟景光小时候和你联系多了,你还会教训他。” 听我莫名为幼驯染打抱不平,诸伏高明无奈的抿了下嘴,将水果盘端到我手边。 “毕竟我们被不同的亲戚收养,和我联系的太过频繁,他们也会不高兴的。” 小时候景光经常因为联系不上哥哥而偷偷哭鼻子,躲着我和零,但一定会在约好一起玩的时间出现,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我们发现了不止一次他这么做,我想去安慰,但被零劝住,说hiro躲着我们哭,肯定是不想被我们看到这副模样吧。 的确如此,那家伙,比起自己,更多想的永远是别人的感受。 笨蛋。 “怎么突然提起景光?”诸伏高明抬眼看我,眼中倒映着我头顶的暖光,“他联系你了吗?” “没。”我揉了揉鼻子,侧过脸,“只是突然想起他了。” 见我不想多说,诸伏高明没继续问,只是轻笑一声,慢慢说,“你说起他,我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小时候你们俩闹别扭,谁也不原谅谁,都赌气不搭理对方,却天天偷跑去对方家门口偷看,反而一个多星期没见到面。” 我记得这件事,“最后也是hiro来和我和好的…啊,那家伙,说什么怕我讨厌他,怕我不想和他做朋友了才一直不敢来和我讲话。” 笨蛋笨蛋。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们当时到底为什么吵架?” “啊,这个…”我挠了挠头,轻咳一声,“因为我们不小心把给你做的生日礼物弄丢了。” 诸伏高明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没忍住的笑了出来,像朵盛开在夜晚的花,“哈,怪不得我那年收到了一副那么别致的画。” “我们通宵画了一整晚呢!”我瘪瘪嘴,没好气的看向他,“不过反正诸伏警官也已经丢了吧…” “在家里。”他难得打断我的话,平静的回答,“一直在家里挂着。” 我顿了顿,疑惑问:“那张潦草到像哥斯拉大战两个mini高达的画?” 他又笑,笑的眯起了眼。 “嗯,那张画着我们仨的画。” 你们诸伏家,果然都是笨蛋。 ------------ 3 我的秘密 黑田兵卫的病房在医院顶层,二十四小时被人巡查保护,如果不是他提前打过招呼,我这张小小巡查的证件根本敲不开他病房的门。 “来了。”他看了我一眼,合上了报纸,将其放到一边,“坐。” “我有问题想问您。”我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脑海中威武的男人此刻像根枯木,通过输液管汲取生命的养分,勉强喘息着,“为什么突然和我提议做卧底?” “除了我寻死觅活,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根据漫画,诸伏景光和降谷零能过成为卧底都是因为他们出色的成绩和表现,但我在警察学校时几乎没出过风头,成绩也一般,更别提在毕业时被领导相中,不然也不会一毕业就被分回长野县。 “虽然理论课成绩都差的离谱,但是…”黑田拿出一份资料表,我偷偷瞥了眼,愕然发现竟然是我的成绩单,“实操课的成绩都很好。” 他掀起眼皮看我,带着打量的目光,“尤其是射击类,平时成绩一般,但却是毕业第一。” 看着我左顾右盼的眼,黑田声音如雷,“看来你平常不好好上课啊。” 啊,被他说对了。 虽然比hiro他们小一届,但他们出任务时偶尔会偷偷带上我,这不比坐教室背理论要好玩的多! 但也因此挂了好几科,导致我不得不牺牲射击课的时间补考…苍天啊,教育体系就是这样的吗! “哈哈真是抱歉。”我嘴角抽了抽,又看向他,“我的确不爱学习,估计也不是做卧底的好苗子。” “但是你很熟悉武器。”他还在翻看我的资料表,声音顿顿,“我可以给你安排合适身份。” “但是您还没和我说,我要卧底哪个组织,又有什么目的…” 我打断黑田的话,他也从档案中抬起头,静静的看向我。 “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 这家伙不对劲。 黑田依旧看着我,像是要将我整个人看穿一般,但我最擅装傻充愣,只是愣愣的也看着他。 “是一个很危险的组织。”他简单回答,又沉默,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下一个问题,“我没想让你做到高位,也不期盼你送出来多重要的消息。” “既然我这么不值得托付就别找我了…” “但是有件事,只能你去做。”他眯了眯眼,给我甩出来一张照片,“我们的人已经卧底在里面,但我收到消息,他会遇到危险。” 我接过照片,手指都抖了抖。 上面是我最熟悉的那个人。 诸伏景光。 “警校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卧底不容易,他又知道许多组织的消息。”黑田放轻了声音,看着我,“他如果死了,就太不值得了。” “你应该也认识他吧?是你上一届的,成绩优异,性格稳重,能力超群。” “您要我保护他?”我也如他一般轻声问,手指却不自觉捏紧了那张照片。 其实最初知道这个世界真相时,我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救景光,救他们所有人。 但我要怎么做?我毫无头绪,我想找人商量,但这些涉及剧情的话一点都讲不出,我看着被提前规划好的剧情伏笔一点一点出现,而我却根本无法改变。 或许这就是漫画人物的宿命吧,我有时看着过来打招呼的甲斐巡警,哀切的想。 做点什么吧,绫辻,不管结果好坏,总比什么都不尝试就放弃强。 做点什么吧,绫辻,无论救下了谁,总比抱着回忆伤感要强。 做点什么吧,绫辻,你真的甘心,就这么继续被人操控而活吗? “你要怎么做,是你的选择。”黑田问我要回了诸伏景光的照片,我拿着那张照片,最后看了他一眼,还是我印象中的样子,我也有点好奇他留胡子会是什么模样。 “如果保护他能让你看更好的操控世界,那就保护。如果他死了能让你得到更好的前途…那就...”他拉长了声音,带着斟酌,“但是死是活,由你抉择。” 月光洒进屋中,黑田的窗帘没有拉紧,能看到外面的一轮月亮,高高挂在天空,过于明亮的看不到它身旁的星星。 半张脸陷入黑暗,我微微垂眸,指尖嵌进肉里。 和诸伏家一起长大的我,又哪里逃脱得了笨蛋的人设。 我站起身,走到黑田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位雷厉风行的上司,“我要怎么做?” “拔掉我的氧气,房间会立刻报警,房外的巡查会及时赶来,你必须让他们看到你的脸。” “之后,立刻自杀。” 他对我指了指那扇开着的窗,就在没拉紧的窗帘后面,折射着月光。 “从这里跳下去。” “...这里是顶楼啊老大。” “摔成肉泥会方便之后伪造死亡信息。”他毫不在意的说,看我无语模样,补充说,“我做了准备,你死不了。” “那,什么时候行动?”我深吸口气,如果是过两天,我还能… “现在。”他话音一落,从口袋翻出一个打火机,将我整个档案袋全部烧毁。跳动的火焰灼烧着我的眼,将整个房间包裹里面。 “现在?” “我不确定自己能清醒多长时间,所以必须尽快,要趁我醒着的时候把你的身份伪装好。”黑田用眼神示意我,让我掐着呼吸机一头,最后看了我一眼。 “我肯定会活到一切结束的时候,所以,不用担心你恢复身份的问题。” 我看了看手中的呼吸机,心中却想着今天和我说了再见的高明。 “还有一个问题。” “问。” “您相信我不会叛变吗?既然都是新体验,我干脆去做真坏蛋好了。” 听我提问,黑田突兀笑了一下,但他的那张脸不适合做大表情,此刻看上去更加令人害怕。 “你已经有了自己的阵营了。”他只说一句,随即闭上了眼。 我咬了咬牙,还有太多问题想问,这会不会太仓促?他真的安排好了一切吗?他真的值得信任吗?以及... 我真的能做到吗? 响彻天际的警报声恍然响起,瞬间席卷整个走廊,门外的脚步声急促又紧急,迅速将门外包围,我刚走到窗边,病房的门便被人快速拉开,如月般的脸出现在门的后面。 我真的是在做梦吧…为什么会在现在见到最不想见的人。 诸伏高明蹙眉看着蹲在窗边的我,呼吸都顿了顿,继而看向被阻断呼吸的黑田兵卫,身后巡警瞬间涌入病房,将我团团包围,逼到最后绝路。 “白夜…” “高明。” 不想让他再看到朋友亲人死在面前了…但是…我拼命眨了眨眼,对他扬起一个比哭还要难过的笑容。 “我要向前试一试了。” 说罢,白色身影纵身跃入黑夜之中。 # 黑田兵卫出面解决了内部卧底的问题,绫辻白夜巡查被认定为海外军火集团的卧底,为了与日本某黑暗组织进行合作而潜入调查,在准备杀害他被发现后选择了自杀。 叛徒的尸体粉碎的厉害,像被微波炉加热过头的热带水果,变成软烂恶心的一滩烂泥,上原由衣都不忍心看。 她坠楼后的深夜下了场暴雨,似乎在为这人生前最后的罪孽做着清洗,从顶楼追下来的诸伏高明警官一步一步走到她的尸体旁边,尽管是他,也一点都看不出死者的样貌,看不出她平日的笑。 监视课的人不让他继续靠近,说这是涉及到黑田长官的关键人物,需要长官亲自判断。他就这么被警戒线拦住,拦在距离她两米的地方,看着她的血点点流淌,顺着雨水,不知流向何方;看着她的残肢被同僚收起,艰难,最后几个部位不得不被放弃;看着她落到一旁的手机,已经摔碎,得不到任何真正的信息。 诸伏高明就这么看着她被拉走,走向审判,走向死亡,走向罪孽的唾骂,走向他的远方。 黑田兵卫的身体状况差劲的很,据说就是被与绫辻合作的那个组织所伤害,绫辻前来杀害他,就是为了向那个组织表明衷心。 诸伏高明还想再探究更多的消息,但被黑田下令禁止他参与任何关于绫辻白夜的调查,不仅是他,还有大和敢住,上原由衣,因为他们在她生前于她走到太近,太近。 她的所有东西都被黑田的人收走,工位,家中,诸伏高明的身边,甚至一张照片都没留给他,却在搜查他家的时候忽略了挂在家正中央的那幅画。 诸伏高明只能看着她的踪迹一点点消失,最后了无痕迹。 他想去找黑田兵卫问个清楚,她是什么人自己还不清楚吗?但黑田兵卫拒不见他,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对外宣称因为当时被绫辻白夜所伤,现在又陷入了昏迷,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一切都像断了线的风筝,被风吹走,脱离了既定路线。 诸伏高明看着画上的高达想。 ------------ 4 顾问 “先付钱,再检查。” 琴酒走进那间仓库时,里面的气氛可不算融洽,两队人剑拔弩张的对峙着,手中都拿着枪,就连一方的领头人都怒气腾腾,毫不客气地端着枪指向面前人的脑门。 而那被枪指着的人却是最淡定的一个,她轻巧一笑,似刀刃的寒光,指尖漫不经心的握住对面人指向她的枪口,将其更进一步的抵在了自己额头。 “杀了我,谁都别想要这批货。” 她脸上一点不见畏惧神色,似乎并不将面前威胁她的家伙放在眼里,毫不客气地露出嘲讽神情,“害怕就不要和我交易。” “你...!” 那人被逼急,甚至扣动了扳机,在子弹即将闯出时刻,女人眼疾手快,迅速扣住他的手腕,压倒在地,子弹擦着他的脚边打在了水泥地上,留下一道漆黑的痕迹。 她反手将人利落撂倒在地,男人刚回过神,想继续攻击,但手上却空空无比,刚刚还紧握着的手枪不见了踪影,他急忙寻找,再抬眼,面前赫然呈现那黑漆漆的枪口,和那人笑不见底的眼。 “啧,真是找死。”她还是平淡语气,似乎刚刚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还有,你这枪改造过吧?枪头太轻,准心有问题,很容易打偏...”伴随着她的话音,一个个清脆的声音接连响起,男子看着自己的枪被面前人轻易的肢解,零件哗啦啦落了一地。 “跟使用者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 “你别太嚣张!谁不知道和你交易的问题!”男子狠狠的看着她,“说好的交易,只要你不顺心就取消,只要你不高兴就取消,只要你...” “停停停。”她不耐的揉了揉太阳穴,随意的将手中的枪托扔到男人脸上,“我只是讨厌废话,更讨厌废话的人。” 说着,她似乎才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在看到来人的白色长发后微微放松了面部肌肉,抬了抬下巴。 “哟,琴酒来了。” 琴酒看着面前的女人,一头酒红色海藻般的长发,冷淡的脸上少见其他表情,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西装,就连领带都严谨的系着,皮鞋干净的看不到一点灰尘... 军火组织的二把手,本是废棋一枚,却在任务失败后死里逃生,在半年的时间内从失败者做到了二把手的位置,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军火组织的人只称呼她为“顾问”,因为只在海边港口做交易,而且成功率极低,稍不高兴就射杀全部来交易的人,被称作军火的塞壬。 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组织前仆后继找她来交易,只因为她家军火的质量是最上乘,而且只要交易成功,还附带塞壬小姐的贴心教学服务。 “你约了两拨人做交易!?”男子站起身,看了看顾问,又看了看琴酒,愤而怒起,“好啊,哪有你这么做事的?我要揭发你...” 男子话没说完,胸前先绽开一朵花。 顾问眯了眯眼,有些烦躁,看着男人倒地不起的样子,用还冒着烟的枪挠了挠头,看向琴酒。 “第一个交易者失败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眸子黑如深海,索人性命。 琴酒轻笑一声,点了支烟,对身边的伏特加招了招手,递上来四只黑色皮箱。 “双倍价钱。” 顾问眼睛亮了亮,又狐疑的看向他。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果不其然,琴酒又补充道:“你要教会我所有的人,用这些枪。” 顾问的枪都是改装的家伙,射程长,间隔短,便携带,易瞄准,但若没有她的指导,很容易走火导致使用者身亡...之前有个抢了她军火没付钱的家伙就是这么被灭了整个组织。 “成交。”她皮笑肉不笑的抿了抿嘴,尝试对琴酒展现友好笑容,不过是教学而已,好说。 “希望你的人没那么容易就死掉。” 琴酒回以一个相同的假笑。 # 顾问被蒙着眼待到了组织的基地,在距离市区很远的地方,车子在盘山,耳边有树林森森作响,有人稍微打开了副驾驶的窗户,带有海水味道的风偷偷跑了进来。 “把窗户关上。” “是...大哥。” 院中厚重的雕花大门缓缓打开,略带年代感的声音在顾问耳畔响起,车子缓缓停在建筑的正前面,这里似乎是一个荒芜的地方。 伏特加将顾问从车子后座拽了下来,交到琴酒面前,琴酒打量着那人依旧无所谓的神情,轻哼一声,没言语,只是推着她进了建筑中。 分不清建筑有几层,但她在走到二层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撤下了眼罩,突然来到的光亮令她有些不适,面前抬起眼,看向自己的面前。 只是一扇门而已。 顾问回头看向琴酒,问,“这是我的活动范围?” “还有地下室。”琴酒冷声答复,眼中带着警告,“等你的军火到位,我才会带你去地下室。在那之前...” 伏特加了然,打开了那扇房门,毫不客气地将顾问推了进去。随着房门渐渐被关闭,琴酒的脸也一点点被黑暗笼罩,他轻蔑地瞥了顾问一眼,又点燃一支烟。 “你就老实的待在这里吧。” 门“砰”的一声被狠狠关上,顾问微微垂眸,看着狭窄的只能放下一张床,还没有窗户的房间,狠狠叹气。 所以她才不愿意卖军火,卖完了自己还得进贼窝。 # 军火本就是早早备下的,所以送来的也快,在顾问刚刚数清楚自己房间的木制地板上有多少条花纹后,房门被从外打开,来人一头乌黑长发,叼着一根还在燃烧的烟,穿着一件到脚踝的黑色大衣,狭长的眼不带感情的看向她。 “跟我走。” 顾问微微抬眼,看向面无表情的长发男人,“你哪位?” 男人没回答,只是看着她。 “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来接我的不是你们那位长发的先生...我指的是白发那位,那我被乱枪打死的可能性会很大。” “琴酒出去了,叫我来接你下楼。”等到一根烟就要燃尽,他才开口解释,声音宛如在宴会厅演奏的大提琴,回荡在空空如也的走廊,“你的军火到了。” 说着,他略收起神情,带着不易察觉的压迫感,“别浪费时间。” 顾问耸了耸肩,似乎并不在意他说的话是真是假,随意的站起身,从床上拿起西装外套,上面规整的没留下一条褶皱。 “如果我真因为你被打死了。”走出房间,她被人扔在前面走着,直到电梯处才回过脸,看着黑发男人,神色淡淡,“你可得给我烧纸钱。” -地下三层到了。 别墅的地下别有洞天。 顾问虽不知道别墅外面看起来是什么样,但里面却构建的复杂,别有一番样子,并不是荒废的陈尸地,而是设备精良的训练场所,一下电梯能看到一个指示牌,上面分别标记着各个位置的方向。 “你只被授权进入射击室。”男人见她长久盯着指示牌,又从口袋摸出只烟,顿了顿后又收了起来,“每天教学的武器由我和我的队友决定。” “所以我们会负责将武器带过来,不需要你进入武器室。” 顾问默默点头,又提问,“你和你的队友?我需要教多少人啊?” “三个。”男人和顾问换了个位置,变为他在前面带路,路过武器库时顾问稍稍驻足看了下那扇门,便被男人警告的瞥了眼,“他们两个出任务了,你先教我。” “等他们回来吧。”顾问闻言,停住脚步,男人蹙眉回头看向她,“不然我还要教两遍,麻烦。”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那你和琴酒说,教两遍是另外的价钱。” 顾问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不加钱就不走,两人就这么僵持在了原地。 男人闭了闭眼,不耐的啧了一声,“我明天要出任务,琴酒让我顺便试用你这批装备。”他抽出只烟,没点燃,只用力咬着烟蒂,“琴酒说不想死就必须找你提前练习...呵,我还嫌麻烦。” “那你给我钱吧,谁付费都一样。”顾问无所谓的摊开掌心,就这么递到男人面前,“毕竟服务是你收到的,你给钱也没错。” “我没钱。”他语气不像在骗人,眼神淡淡的看着她。 “...别扯。” 他似乎不想再和顾问废话下去,眉间的疙瘩又高了些,准备将人送回房间。不过是狙击枪而已,有什么难用的。 “或者,别的也行。”顾问也被磨得没了脾气,她虽不想白干活,但也不想回那个没有窗户的封闭房间,只好退一步,眼神看向男人的大衣口袋。 “把你的烟给我,我就教你。” 她刚开始抽烟,正是烟瘾大的时候,琴酒这一言不合就直接将她关了小十天,烟瘾犯得她抓心挠肺的,看到面前人一根接着一根的将烟叼起,更是馋的她嘴痒痒。 男人顿了下,开始以为她会不习惯烟味才抑制住自己抽烟的冲动,没想到人家早惦记上他这包烟了。 他倒是没小气,直接将口袋中那盒没抽几根的烟扔给了她。 烟盒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掌心,男人看到她似有似无的笑了下。 “嗯哼,报酬收到,走吧。” 顾问肉眼可见的心情变好了起来,甚至越过他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又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扭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看向他,“不过,你们这儿有规定不让在地下室抽烟吗?” 她记得刚刚男人叼着烟但没有点燃的样子...这和鲨鱼逛海洋馆有什么区别。 男人无言的走过她,黑色大衣擦过她的西装,直到他走出半米远后,顾问才匆匆低头,后知后觉的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里正躺着一只银色的打火机,上面刻着男人的名字。 Rye。 莱伊。 “送你了。”莱伊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似乎是不准备等一下她,“快点跟上。” ------------ 5 任务 我看着大半夜突然闯进我房间的琴酒,揉了揉眉心,“你真的很没礼貌。” 琴酒冷淡的瞥了我一眼,“莱伊学的怎么样?” 似乎是比较重要的任务,不能有任何差池,这点莱伊下午也和我提过一嘴,我反问既然是重要任务,为什么还要在这时候试枪? 莱伊沉默一瞬,随即回答,“因为琴酒不想再等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沉稳的射出一发子弹,正中靶心,“他等不及想找个理由杀掉你了。” 我招他惹他了...? 看着面前人,我坐起身向后靠了靠,手边能用上的武器只有枕头,或许一会儿他真准备一枪毙掉我,那我也可以用这个坚如磐石的柔软枕头狠狠地反击他...个屁啊!等死吧!白费这么大劲了! 我深吸口气,“不错,他本身就熟悉枪,稍微练习下就不会出问题。” 见琴酒点了下头,我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保险起见,我和他一起去比较安全。” 屋中空气停滞一瞬,琴酒缓缓抬起头,半张隐匿在黑暗中的脸看向我,一双眼宛如寒夜的冰凌,狠狠的刺中我眉心,“别动不该有的心思。” 我冤枉啊,“我是负责教学的,观察学生也是情理之中吧。” 他眯了眯眼,像暗夜中捕猎的雪豹,谨慎的打量着猎物的神情。 “你付过钱了,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说着,我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不过有一方过于没礼貌,不讲道理的把我关在这里,还大半夜的擅闯进来...我不是你下属,请你搞清楚。” 似乎是听到什么笑话般,琴酒银白色的头发随着他的轻笑落下几缕,遮住他半张脸,“哈,真是抱歉啊,合作伙伴。”他说着这几个字,毫不在意,“莱伊还有用处,不能死。” “我也不想他死。”这句是实话,如果莱伊因为用我的枪死了...天,后面剧情就全崩盘了,“虽然我不是爱做生意的人,但最近太多人因为某些言论的问题,不敢来找我买军火了,呵。” 我无奈摊手,昂起脸,对上琴酒那双冷漠的眼,“若是以前,我才不会在意,但是现在...”学着他模样,我也扬起一抹虚假的笑,“你知道的,我现在很需要钱。” 做生意之前会打探对方的底细,这是交易的道理。我打探过琴酒,打探过他们组织,他们肯定同理,打探过我,也打探过我和我们一把手的关系。 一把手越发不信任我,准备将我铲除,而我也不愿继续做人家的副手,想要脱身单干... 他肯定都知道,不然不会用双倍的价钱收买我。 而我现在要做到的,就是表衷心,先用态度获取他的信任,再用大鱼获得一定的地位,最后寻找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再去... Hiro的脸闪过脑海,我揉了揉太阳穴,回过神来。 “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名声,毕竟这声誉再掉下去...我可就真没买卖做了啊。”我歪着头看向他,这家伙不是个好探究的人,他眼中无情绪,脸上无悲欢,七情六欲只经过他脑海,再谨慎判断。 琴酒摘下手套,点起只烟,火光在昏暗的房间明灭可见,“行动全程听莱伊安排。” “如果你敢擅自行动。” 他斜睨我一眼,灰色的烟雾阻断我们之间的视线,“莱伊会将你就地处决。” 他的话音和关门声同时响起,我的房间又恢复一片死寂。 # 莱伊似乎很不满意我和他一起出任务的安排,尽管被蒙着眼,我还是感觉到了他不耐的视线。 “这是很重要的任务。” “我知道。”车子缓缓开起,他将实现从我脸上挪到路上,车子都被他开得生闷气,“我总不能看你因为走火而死吧?” “你的设备就这么不靠谱?” “是你学的时间太短,老师不放心。” 我听到他似乎轻笑一下,微微打开了驾驶座的窗户,又是一阵布料摩挲声,他顿了顿,随即粗鲁的撤下了我的眼罩。 “打火机。” 他抽着烟,却没点燃,没看向我,只是继续看着前面。 “你只有这一个吗?”我从口袋中翻出他的打火机,他伸手来接,被我直接避开,“都说送我了,你还要要回去?” 要回去了我用什么点烟啊哥。 莱伊叹口气,狠狠的咬了咬烟蒂,车子行驶到正路上,我能看到一点城市的影子,和冲到岸边的海浪。 “借我用一下。” “...我给你点,正好再给我只烟。” 莱伊好似没了脾气,直接没好气的将烟盒丢给了我,等到红灯时,将自己手上的那支烟递到我面前,没说话。 我给他点上了烟,又将那盒烟还给了他。 “昨天给你那盒呢?” “抽完了。” 我好心情的眯了眯眼,微微打开副驾驶的半扇窗,微凉的风吹过脸庞,吹起绑起来的头发,几缕落在眼前,几缕拂过下巴。 莱伊没说话,只是将那盒烟收进大衣中,一路上再没拿出来。 任务对象是一个跨国组织的高层人员,在一个酒店中,似乎有他们组织的晚宴。 琴酒不愿告诉我任务内容,他警告我,只需辅助莱伊完成任务,其他事情一概不许过问,莱伊也被他警告,禁止对我说任何相关事情。 所以我和莱伊无话可说,只能在漆黑寒冷的烂尾楼里默默无言的站在一起,狙击枪已经设置好,只需等待时机。 枪被装在他的吉他箱中,我知道他们出任务时都用乐器箱来装枪支,尤其是他和hiro,他们用狙击枪的出门格外显眼。 “那你真的会弹吉他吗?”没话可说,我随口一问。 我记得景光和零倒是都会弹乐器。 莱伊看都不看我一眼,只盯着狙击镜,沉默在空气中弥漫着,在我自讨没趣的打了哈欠后,他才终于淡淡的回复: “会一点。” 又没了话,他右肩抵住枪托,专心于任务身上,似乎是对改装枪还不适应,我绕到他身后,轻点了下他的肩胛骨。 “后视点放低,你这样会子弹会偏离的。” 他呼吸顿了下,却很快的做出了调整,“这样?” “嗯。” 虽然莱伊一看就是经验丰富实力很强的人,却毫不介意我提出的建议,并照此改正,我落他身后半步,看着他专注模样。 或许这就是他在漫画中期游刃有余行事的原因吧,即使没有主角的帮助,他也能很好的去分析,去学习。 很强大的人,会一直进步的人。 晚宴正式开始,悠扬的乐曲飘向我们身边,带着宴会厅中热闹的氛围,稍微缓和了这边冻死人的气氛,莱伊减弱呼吸,瞄准了任务目标。 我举起望远镜随时观察着,若任务出现失败,他该如何... 砰。 只一声,目标的脑袋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溅落满墙满地的猩红血迹。尖叫,慌张,补救的声音都被消去,我似乎在看一场上世纪的默剧,滑稽的上演着。 莱伊收拾好了东西,夺走了我的望远镜。 “没给你丢脸?” 我不满他动作,刚要咋舌,这家伙便背起吉他箱,侧过脸问我,月光落他脸上,好似洒在悠扬的山脉,顺畅又肆意,我似乎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得意的意味。 “嗯,表现不错。” 莱伊听我夸赞,垂眸轻笑,点起支烟,我刚要上前讨要,他便先一步递给了我,又转过身微微弯下腰,凛冽的宝石绿眸子看向我,倒映着我刚刚燃起的火。 “那帮我也点下烟。”他抬眼看我,神情缓和,咀嚼着身后月色,“老师。” 月色落在山间,落在凄寒,落在猩红的血中,落在消音的慌乱,落在微弱的火光之上。 “走了。” 晚宴厅的骚乱才刚开始,我和莱伊已经走上了回程的路。 # 因为不知道琴酒什么时候会突发奇想地要杀掉我,在组织别墅中住着的时候我没睡过一个好觉,但在莱伊的身边,我却毫无顾忌地睡了一路,他途中叫我都没醒过来。 因为知道这家伙是不会杀我的吧。 “醒醒,到了。”莱伊晃了晃我的肩膀,已是后半夜,但别墅中却密密麻麻落着很多人影,在微弱的灯光中显得有些诡异,“下车。” “别墅里...” “别问。” 他背起吉他箱,看了我一眼,“跟在我身后,别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我皱了皱眉,打量着第一次看到的别墅外围。 别墅坐落在这座山的最上面,庄园很大,却没几栋房子,只有这栋别墅是最大的一个,旁边还有两栋,一个坐落在林中,一个挨着并不大的湖泊,中间围绕一个中世纪风格的喷泉,上面雕刻着我叫不上名字的神使,长了双乌鸦的翅膀。 我跟着莱伊进了别墅,刚到门口,几个从未见过的人便将视线落到我们身上,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莱伊面不改色,似乎早就习惯这样审视的目光。 我微微蹙眉,将不适忍下,板着脸跟在他后面。莱伊一言不发的准备上楼,却还没走出两步,一道戏谑又冷漠的声音便从我们身后响起。 “莱伊。”琴酒从大厅走来,银白的头发在昏暗的屋中散发着黯淡的光,他的皮鞋一步一步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个个血色的脚印,“过来大厅。” 莱伊回过身,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但琴酒也注意到了我,抬了抬下巴,“顾问,你也来。” 周围人的视线看的我头皮发麻,我侧过脸,想拒绝,但琴酒黑漆漆的枪口在下一秒就指向了我,口中仍是不客气的话,“请你来观摩好戏而已,请。” 他咬了咬这个字,似乎嘲笑我一般。 不知谁推了我一把,让我又回到莱伊身旁,还差点撞到他的吉他箱上。莱伊微微侧身,将他的影子遮在我身上。 琴酒转身进了大厅,越往那边走,腥臭的味道便越发浓重,像被海水泡发的腐烂鱼虾在垂死挣扎的散发出自己的气息。 我不小心踩到琴酒留下的血色脚印,于是我的脚步也被迫刻在了血泊中。 前面人脚步一顿,让我直愣愣地磕到了他的吉他箱上,莱伊没回头,只是低声说:“做好心理准备。” 说罢,先我一步走过转角,进入了浓夜的鲜血之中。 估计是在内部审查,所以才会叫来所有的人,处理叛徒是第一,杀鸡儆猴是第二,若能真如此吓出几个卧底叛徒,倒也是赚了。 我倒没什么可怕,大家都是纸片,杀人和撕纸是一个道理。 这么想着,我也走过转角,灯光更加昏暗,但被高高挂起的那人却无比清晰可见。 叛徒早就被折磨的不成人样,骨瘦嶙峋的身子沐浴着自己的血,身上布满各种伤痕,似乎在被抓到后受尽了折磨。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洗身份的半年中,这种场面我没少见过。 琴酒看我面无表情,无趣的偏过身,将手枪收回大衣。 而落在他身后的那人这才缓缓露出面容,弦月般的容颜,无情的丹凤眼,置身事外的看着叛徒的遭遇,手上却鲜血淋漓。 “苏格兰抓回了叛徒。” 琴酒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这才如梦初醒,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向那人看去。 他动都没动,眼神如漆黑的冰。 “该怎么处理呢?” ------------ 6 叛徒 简直无法呼吸,似乎被冰冷的海水席卷裹挟,刺骨的浪花打在身上,每一处都在宣告我已无路可退。 我看着诸伏景光,不由自主地前进半步。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只穿着一件被蹭上大面积鲜血的卫衣,戴着帽子从阴影中走出。他身上的鲜血颜色不一,有的鲜红无比,有的已黯淡成黑色,他悄然走到大厅中央,走到叛徒的身边。 “苏格兰...求你...”叛徒眼中闪烁着绝望,但他还在做最后的祈祷,“别杀我...” 他话音刚落,苏格兰利落举起手枪,尽管不是他常用的枪型,却依旧用的干脆熟练,无情绪的将枪口指向叛徒。 “杀不杀?” 我这才听到他的声音,有点过于陌生,陌生到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想我是不是认错人了。 但我没有认错,诸伏景光的一切我都太过熟悉,上挑的眼,白皙的脸,修长的手指上留有几颗茧,我们喜欢练同一种枪型,所以手上的茧都长在同一位置。 我掐着虎口处,默默垂了垂眼。 琴酒点了支烟,没说话,只是看了看莱伊,视线越过他肩头,又看向了我,残忍的勾了勾嘴角。 “杀。” “砰。” 这把枪的声音短,速度快,威力大...我看着叛徒如烟花般炸开的脑子想,这应该是我带来的枪。 苏格兰眸子阴沉,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垂死挣扎的叛徒就这么死在了黑暗的大厅,尸体依旧被高高挂起,没人敢问要不要把他放下收起。 “枪怎么样?”似乎并不关心叛徒的后续处理,琴酒抬了抬下巴,用枪口指了指我,“新枪,用着不合适找她。” 苏格兰这才微微偏过脸,阴影太多落在他的脸上,我看不清他的情绪,也找不到熟悉的面容。 “凑合。”他冷言道,斜着眼看了看我,随手将枪收了起来,“她是谁?” “顾问。”琴酒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们的合作伙伴。” 见我没反驳,琴酒挑了挑眉,皮鞋声渐渐向我逼近,知道我看到那双沾着血的黑色皮鞋闯入我的视线,这才眯着眼抬起头,看向面前银发的男人。 “害怕了?” “...是越来越觉得你没礼貌了。”我抱着胳膊看向他,琴酒比我高不少,要想和他对视只能抬起头,而那家伙似乎很享受人们仰视他的感觉,“我并不觉得叫合作伙伴来看你们内部处理叛徒是什么礼貌的行为。” “只是怕顾问在这里无聊,给你找点乐子。”琴酒嘲讽的看着我,笑我自不量力的想要和他站在相同等级,“怎么样,有意思吗?” “没意思。”我一把抢过他从大衣口袋中拿出的烟盒,舔着后槽牙从里面拿出一支烟,略微用力的将它咬在齿间,“本以为你是什么利落的人,结果也不过如此。” 我侧过脸,随意的瞥了眼苏格兰和莱伊,最后拿过莱伊的吉他箱,垫在了脚底下,这样一来,我便比琴酒还要高了。 莱伊没说话,轻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合作的必要了。” “呵,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我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我从口袋中翻出莱伊的打火机,在黑沉沉的大厅点燃一束火,香烟的味道徐徐传出,琴酒的烟没有莱伊的味道重,却比他的还要呛人,“我的武器都在地下室了吧。” 琴酒没回答,只是眯了眯眼。 “如果我在一分钟后还得不到合作伙伴应有的待遇...”我也学他模样,我们俩像在烟雾缭绕的黑夜争夺猎物的野狐,“你们的武器库会爆炸。” “连带着这里所有的人...”我眯起眼,毫不怜惜的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一直不肯抬起的脸昂起看向我,“和你一起,都被送入地狱。” 这半年来,我坚持贯彻诸伏老师的教育方针,做事多准备,凡事留一手,遇险不露怯,这三点让我在那个破军火组织混的如日中天,再没人敢和我叫板,尤其在我给所有改装武器装上自爆装置后。 哈哈大不了一起死,本人的座右铭在此。 右手食指的戒指一下下狠狠刮着琴酒的下颌骨,将他常年不见光的皮肤蹭出一片不自然的红,察觉到他不耐的反抗,我瞬间加大力度,扣着他的下巴将他拽到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别动。”我盯着他的眼,那双眼中的黑暗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如果你不想碰到戒指上的机关而被炸飞的话。” “我要一间有窗户的房,要宽敞些,有浴室和挂烫机。”掉落的烟灰落在琴酒的大衣上,留下一片片绽放的灰色花朵,过于明显,“教学内容由我安排,多出来的工作必须加钱。” 琴酒没回答,我越发靠近他,直到感觉他将枪口抵在我的腹部才缓缓停下,橘红的火光快要刺进他眼中,我嗤笑一下,松开了他。 “明白了吗?”最后深吸一口烟,将浓郁的白雾全部吹到他脸上,挡住他越发不友善的眼,“合。作。伙。伴?” 大厅寂静如深海,片刻后苏格兰向我们走来,没说话,只是略过我和琴酒,如一只潜行的猫。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脚步不带停顿,面前无数人不由自主地给他让出一条通道,让他前行之路畅通无阻,“去睡觉了。” # 琴酒烦死我了,直接拎着我西装外套的领子将我扔给了莱伊,又一脚踹开了挡路的琴箱,离开的背影宛如一只在黑夜展翅而飞的蝙蝠。 “走吧。” 身边人群渐渐散去,莱伊拿起自己的琴箱,见我没动静,侧过脸又叫我,“走吧。” “踩了你的琴箱,抱歉啊。”我小跑着和他并肩而行,但他却露出我见到他以来越愉悦的神情,“你没生气?” “没。”走到电梯间,他取消了我二楼的按键,直接点亮四楼,“没有什么比看琴酒吃瘪更让人愉快的事了。” 我抿了抿嘴,尾随他走出电梯,又在一间看起来就很高级的房间停住脚步,他随手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你住这里。” “琴酒同意了?” “你还要他怎么不同意?”莱伊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要他刚刚一枪杀了你?” 房间的确宽敞,是一间小套间,打开门能看到一张柔软的红色天鹅绒沙发,沙发下垫着圆形的黑色地毯,法式的壁灯似乎坏掉了,只有一盏落地灯在勉强工作。 房间有一扇落地窗,见我神往表情,好心莱伊提醒,“打不开的,上锁了。” 又怕我不死心,“也不要妄想破窗出去,会触发警报,然后...”他抬了抬下巴指向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我会从里面出来,一枪杀死你。” “...谢谢你的提醒,善良的莱伊先生。” 莱伊闻言勾了勾唇角,又点了下我的肩膀,随意的塞给我一盒烟,挥挥手转身走开,“浴室在里间,晚上少抽点烟。” 我看着静静躺在掌心的烟,拿出根深深闻了一下,莱伊的烟抽起来比琴酒的舒服太多。 虽然能洗澡了,但是没有换洗衣服...我感觉西装和衬衫上依旧残留着血腥味,熏得我头疼。 外面星子流连天际尽头,似乎是要天亮的征兆。又是一夜无眠。 有人在敲我的房门。 我微微屏息,尽管升级了房间,手边依旧没有武器...我认命的拿起枕头,新枕头比二楼的还要柔软一些。 外间没有开灯,我也没有拉上窗帘,外面挂在半山腰的月亮依旧尽责的照亮整个房间,我顺手抄起小茶几上的酒杯,替换了武器。 “哪位?” 外面人不言语,只是又敲了下门。 他坦荡站在我门外,影子将扫进来的光阻隔成三段。我悄然贴在门上,外面的人没有刻意屏住呼吸,虽然存在感不明显,却依旧被我察觉到... 于是我打开了门。 换了件卫衣的苏格兰站在我面前,背着光,浸泡在黑暗中的脸面色不善。 我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微微垂眸,果不其然看到他握在手中的枪,正直直的指向我。 “目的?” 他声音宛如窗外呼啸的风,从林中穿过,跃在山间,将垂死树叶掐断,无依靠的落向人间。 “赚钱。” 我毫不畏惧地回望着他的眼,试图从那破碎的湖水中找到他往日的容颜。 他上挑的眼睛微微眯起,像只夜间活动的野猫,举起枪对着我,一步一步逼近我面前,使我不得不向后退去,直到脚腕抵住那张红色的沙发...苏格兰反手关上了我的房门。 陌生的古龙水味一点点缠绕住我,似一根粗壮的藤蔓,从脚踝到手腕,最后攀缠至脖颈,强势的掠夺我的呼吸。 苏格兰还在向我靠近,直到他的枪口距我还剩一段呼吸,月光洒向他漂亮的眼,纤长的睫毛落出一道圆扇般的阴影,将他的神情遮住一半。 “喂...”我皱着眉刚想开口,他指尖突然抵住我的唇,稍微动力,将我的话堵了住,一双眼扫过房间各个角落,他耳朵上似乎戴着什么东西,时间默默走了半刻后,一声低闷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他衬着月色的冰冷双眼。 熟悉无比的器械声传来,我看着他再次紧握的枪,徒然一笑,卸力的坐到沙发扶手上,额头直对他暗黑的枪口,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上一发子弹射出后残留的温度。 啊,要和苏格兰说再见了。 我看着他眼睛想。 ------------ 7 日出 果不其然,枪口不客气的戳了下我的脑袋,随后被他收了起来。 “你做什么来了?” 苏格兰...诸伏景光看我无所谓的模样,眉心处高高耸起一个疙瘩,“真是...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好地方吗?长野县不好吗?跑来这里做什么?” 做伪装的细碎浮冰被他担忧的话语融化,换为一潭幽静的春日湖水,倒映着我的脸。 他还是他。 耳朵上带的似乎是探查监听监视的装备,我之前那间房便有两台监听设备,这间房似乎因为入住的太过突然而没来得及准备,估计景光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匆忙的在今夜就来找我。 毕竟今夜之后,我们可能很少再有安心说话的机会。 “我也是,任务。”我干巴巴的解释,总不能让他知道我是为他而来,景光看了我一眼,倏尔移开视线,轻咳一声后站的离我远了些,“怎么了?” 借着月色,他才注意到我只围着一条浴巾,我也才注意到他耳朵尖都变成粉红色。 “啊...衣服被我洗了,没有换洗衣服穿了。”我耸肩解释,后悔为什么晚上没和琴酒再多要一个洗衣机和烘干机。 诸伏景光深吸口气,揉了揉眉心,只将视线眺向窗外,看着即将升起的太阳,“真是胡闹,这里多危险你...” “我当然知道。”我站起身走向他,他因我突如其来的靠近有些不知所措,退后半步,随后的退路全被墙壁封锁,只能无奈的看向我,眼中带着我看不懂的神情,“...不然我也不会来。” 面前人是活生生的,有温度的。我伸出手指戳了戳诸伏景光的脸,想再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在喘气,真的就这么站在我面前。 毕竟我上一次见到他还是两年前,而再听到他的声音则是在知晓他结局的那一天... 他身子僵了僵,想制止我动作,但抬起的手只在半空中画了个圈,随后又落回身侧,轻叹口气后任由我在他脸上为非作歹。 他的胡子有些划手,触感并不是很好。 “...别闹了。”被蹂躏了半天的诸伏景光察觉到我依旧没有收手的意思,只好轻轻攥住我胡闹的手指,抵在他的肩膀,有些别扭的勉强将视线落到我脸上,“你怎么突然被派来这里?” “上头的建议,我只是采纳。”我眯着眼笑了笑,看到活着的hiro让我的心情大好,无论他一会儿会不会说教我胡闹,我都一定会笑着听他说完,毕竟这是活着的景光。 诸伏景光看我笑得不知危险的模样,又叹口气,却没再说什么,猫般上翘的眼睛只静静的看着我,末了戳了下我的眉心。 “注意安全。”他只这么嘱咐,没再多说其他,“察觉到危险立刻撤退。” 对别人说撤退,结果自己遇到危险则是... 我点了下脑袋,要他伸出小拇指来,他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的伸出手指,任由我随意勾住,又上下摇晃几下。 “我答应你。”我看着他,换上严肃神情,他的死亡并非不可避免,而我一定会将这件事发生的概率降低到最小,甚至不让其发生,“但你也要答应我,如果遇到危险或绝境,绝不可以自杀。” 我看着他,脑海中闪过一幕幕他濒死的模样,让我眼睛不自主的开始发酸,只能狠狠闭了闭眼,假装凶狠的拽住他的手,要他和我保证。 “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保护你的。” 这是我小时候对他讲过最多的一句话。在长野时,在东京时,在危险时,在孤单时。 诸伏景光愣了愣,随即松下肩膀,绽放一个温暖笑颜,是我最熟悉的笑容。他僵硬的身子终于恢复轻巧,微微弯下腰和我对视着,那双柔软的眼睛宛如蓝宝石,也和我保证着。 “嗯,请一定保护好我。”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一如幼年模样。 天边泛起鱼肚白,几颗星星渐渐隐匿身形,将今夜看到的所有真相与谜团全部隐藏,藏在看不见的天空,任人翻找也寻不出踪迹。 诸伏景光收起了枪,恢复苏格兰模样,我看着他切换自如的表情,没忍住问道: “但是,你会不会太冒失了点?” 他眨了眨眼,像只疑惑的猫,但很快就明白我指的是什么,苏格兰又变回景光模样,微微勾了下唇角,“毕竟面对的是你,我没必要思考太多。” “你好像在说我笨到不会算计人似的。” 他没忍住的又揉了下我的脑袋,趁月色还朦胧,他擦了下眼角,欣长的身影一点点又被阴影笼罩,只留还残存微笑的唇角。 “如果我最后因为太信任你而死...”他突兀的柔和下眼眸,笑中带着莫名的哀切,比过残留月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毕竟,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了。” 说完,他转动门把,厚重的雕花木门缓缓转动,将我们两人隔离开来,一边渐升太阳,一边陷入无光。 他再次化作另一个人。 # 琴酒安静几日,让我终于安稳的睡了几个好觉,甚至连教学时间都任由我随意安排。 虽然有琴酒不找我麻烦的功劳,但也有两位学生主动自学的原因在。 莱伊对我的枪很好奇,就算我不在,他也会自己学着用;苏格兰则更不想麻烦我,加上他本就熟悉我改枪的流程,上起手来并不困难。 而我在终于见到hiro后,心里一直紧绷的弦也终于松了松,在这般危险的地方也变得懒散了下来。 日子就这么过了几日,我也不好意思一直懒散下去,终于在一个充满潮湿味道的阴雨天,再次打开了地下射击室的大门,想着谁在便随意和谁聊聊枪支的使用... 一开门,三双眼齐刷刷看向我。 碧绿的眼,淡淡的扫了我一眼。 猫眼,看到我后悄然变得严肃起来。 只露出一只的眼,危险的弯了弯,随即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倒霉催的,好久不上班,一上班就撞枪口。 我用力提起嘴角,和琴酒点了点头。 侧身从他身边拿起改装枪,那人却并不遂我心意,抬手牢牢扣住了我的手腕,酸痛的感觉骤然袭来,叫我没忍住,直接松开了握枪的手。 “砰” 改装抢掉落在地,发出巨大声响。 “你...” “来的正好。”琴酒眯了眯眼,看向我,“我在分配任务,你也去。” “之前还说不让我出任务...你变心变得比天气还快。” 琴酒不在意我的反驳,微微昂首,眼光扫向我,“暗杀任务,我不想看到任何差池,你跟着去,避免枪支出现问题。” 见我皱眉,琴酒露出嘲讽一笑:“再说,不是你之前死活要跟着莱伊出任务的时候了?” 他说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莱伊,“哦,喜欢莱伊,所以说什么也要和他一起出任务?” “什么...” “但是又害怕苏格兰,所以这次就不愿意了?” 我刚想笑话琴酒真是擅长脑补,另外被点到名的两位突然齐刷刷地看向我,一个神情淡淡,一个...有些疑惑。 疑惑中甚至参杂了些许的受伤。 看着那双猫眼,我心中一顿,毕竟我的确从没和苏格兰说过我和莱伊一起出任务的事...更何况,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和莱伊一起的... 刚说完要保护人家结果却在这儿伤人家的心,我咬下唇,没好气的瞪了琴酒一眼:“没看出来你还有胡编乱造的爱好。” 琴酒没接我茬:“答应了?” “我从开始就没拒绝过。” 听到我这么说,琴酒终于好心情的站起身来,纤长的银发随意扫过我的手腕,“明早七点,别迟到。” 说完便离开了,才不管身后氛围是不是奇怪的有些冒黑烟。 我深吸口气,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枪,看来今天的教学任务应该又打水漂了,我还不知道这个暗杀任务的详情是什么... “明天的...” “你和莱伊一起出过任务?” 话被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我抬眼看向苏格兰,那人微微蹙眉,神色说不上好。 被点名的莱伊微微垂眸,没言语,只随意叼起只烟,眼神却也看向我,半晌没离开。 “嗯...毕竟他也是第一次用我的改装枪。”我解释道,莫名有点心虚,不知道是因为刚琴酒说的喜欢莱伊,还是害怕苏格兰。 苏格兰手指纤长,神色不明的勾住一把枪,随意在指尖转了转,射击室只留下枪支转动的声音。 没人说话。 莱伊打量着我俩之间的古怪氛围,轻笑一声,转身拍了下苏格兰的肩,向门外走去,“今天的学习就让你们上一对一吧。” “她的枪,我已经学会了。” 说着,又在门口对摆了下手,“任务说明也叫苏格兰和你讲吧。” 一时,射击室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抿了抿嘴,伸手拿下苦命的在苏格兰手中转来转去的枪,“你...不想我和莱伊出任务吗?” 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打探过这里,没有摄像头,没有窃听器,似乎是怕组织成员训练内容外泄所为,也算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吧... 苏格兰没想到我会直接开口问,在场没外人后,他也卸下苏格兰的伪装,神情变得有些焦躁,是很少会出现在他脸上的神色。 他没直接回答,只借着枪支,将我向他身边带去。 一点点,依旧保持着合理的距离。 “...不是。”苏格兰回答,声音有些发闷,“莱伊他...虽然是组织的人,但很可靠,你跟他一起出任务,我不担心你会遇到什么危险。” “只是...” 他身子没动,指尖却悄悄向我靠近一点,我没来得及估算距离,那人勾人的猫眼却突然看向我,直直的,对上我的眼睛。 “你会害怕我吗?”他这话好似试探,悄然坐在我面前的武器架上,抬起眼看着我,好似揣测主人今天会不会给开罐头的猫。 我微微发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怎么会!” “我...杀了人。”他语气有些捉摸不透,是我未曾接触过的,“不止你看到的那次,还有很多...我和你认识的那个hiro已经,已经很不一样了,如果你...” 我知道这家伙性格,后面说不准要说出什么把我推开的话。 但我才不给他机会,从小到大,一次机会都不给。 我直接勾住他试探的指尖,顺势将人拥进怀中,不容拒绝。 苏格兰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他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僵硬只是一瞬间,随即便适应的落在我的怀抱,就连手都任由我牵着。 “我才不会怕你。” 真奇怪,我明明早就已经适应这里是漫画世界的设定,也早就不觉得哪个人能够引起我的情感共鸣,大家都是被编排好的设定,有什么好难过?又有什么好悲伤? 但这个感觉,在每次见到景光的时候,都会被我下意识地否定。 我会因为见到他而期待开心,会因为他的情绪变化而不安急躁,会想不顾一切的保护他,尽管大家都不过是纸片般的存在... 但这些我都不能和他全盘讲出,我只能抱着他,一下下抚摸他柔软的黑发,如果情绪和感知能通过触摸传达,那我将会每天感叹何其伟大,“我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hiro,之前一切,都辛苦了。” 他死去的画面又浮现在我眼前,我只好狠狠闭了闭眼,才能将这痛楚掩埋。 怀中人是活着的,有温度的。 是还和我在一起的。 只感知到这点,我便无比感激了。 “好啦,和我讲讲明天的任务吧。” ------------ 8 溺水的名画1 和组织一直有合作的某金融家,近来不仅行事张狂,甚至拖欠多笔交易的尾款,屡次催促之下依旧拒不合作,惹得上头某位大人几极为愤怒,当即决定掠走其即将准备拍卖的名家名画,并在之后将其杀死,以示警告。 主要起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金融家不是什么大角色,杀掉他于组织而言比杀叛徒还要简单,无后患无忧虑,是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任务。 “但是啊,就这么个简单的任务,居然要三个人一起出吗?”我拖着长的有些过分的裙摆,看向难得打扮精致的莱伊和苏格兰,“你们组织这么不懂得人力资源分配吗?” 拍卖厅禁止吸烟,莱伊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但听到我无语的声音后依旧轻笑一下,一身西装被他穿的挺拔好看,“不要试图搞清楚琴酒那家伙的心思。” 身后的裙子被人揽起,侧过脸,注意到是苏格兰不动声色地帮我将麻烦的长摆收到了一侧,让我走起路来不那么别扭。 “不过,我们的确很少一起出这种等级的任务。”苏格兰走在我身侧,声音淡淡,“或许,这里没有看上去的简单。” “多加注意吧。” 宴会厅装潢豪华,是之前演奏厅改装而成,华丽的水晶灯缀在顶部,周围被中世纪壁画包围,两侧垂下幽幽红色绸缎,悬在半空,被路过的风吹起,宛如嬉闹的精灵。 暗杀任务在拍卖结束后,窃取任务要在暗杀后,等待的时间过长,我百无聊赖地看向苏格兰,他精准接收到我的目光,递给我一杯气泡水。 “枪都准备好了吗?” “莱伊负责的,已经放在不会被查到的地方了。” 我抿了口气泡水,莱伊去二次确认暗杀点了,只留我和苏格兰在这里。 “你和莱伊,相处的很好。”苏格兰依旧是淡淡神色,手指却不自主的在香槟杯上敲了敲,“那天琴酒说...” 万恶的琴酒。 眼看着他又要提琴酒那天没头没尾的那两句话,我急忙将气泡水放到一旁,拉住苏格兰的手,不容拒绝的带他滑向舞池,在一段从没听过的音乐声中随意舞动起来。 “你怎么总是想琴酒的话?”我微微皱眉,没好气的看向他。 苏格兰比我高出不少,此时却任由我拉着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眼中倒映着宴会厅的光,“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这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 我愣了一下,苏格兰趁我出神之际,骨节分明的手掌牵住我的手,另只手虚搂住我的腰,轻轻带着我在舞池中跳了起来。 主动权被调换。 “我很久没见到你了。”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一点点靠近我,像是幼年午睡后会随之醒来的香气,“我不敢说自己还了解你这种话...无论是性格还是喜好,在我不在的这两年,你也会变化的吧?” “所以,对于你是不是喜欢莱伊这点...我很在意答案。” 他又那样看着我,好不躲避的,似乎想直接看穿我的内心。 我忽然意识到,hiro似乎也变化了不少。比起温柔细腻,两年的卧底生涯让他增添了不少的凛冽与强势,像是盛开在雪夜悬崖的花。 “我才没那么容易改变。”我也如此回望他的眼,给了他答案,“更何况...比起喜好,我更有可能变得是性格吧。” 苏格兰闻言,突兀笑了下,似乎是想起警校时候我们一起的恶作剧。 “你也不想想,我这两年都在被谁看管着。” 提到高明,苏格兰眉眼都柔和下来,“你来卧底,高明哥...” “他不知道。” 我微微垂眸,将那个夜晚的一切收进心底,不愿去想高明哥是否会因为我的离开而难过。 苏格兰没再说话,悠扬的古典乐缓缓流动,灯光流传,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 回过头,是莱伊。 他微挑了下眉,又对我们扬了扬下巴。 “位置都检查好了,准备入场吧。” 音乐渐停,主理人走上舞台,全场的聚光灯都落在他的身上,听着他一件件介绍起今天的拍卖品。 “拍卖结束后,会有交接的时间,到时你去控制得主,我去拿画。”莱伊低声和苏格兰说着任务分配,又悄然递给我一个冰凉的物件。 我接过来,借着灯光一看,发现是一把小巧的22马格南左轮手枪。 “你...”我愕然的看向莱伊。 “藏起来。”莱伊没看我,只低声解释,“暗杀行动前,你会有半个小时左右独自一人的时间。” “苏格兰说得对,这次行动或许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你需要一把武器防身。” 说完,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台上,而被我藏起的枪上缠绕着他的经常抽的香烟味道。 今晚不少人都是带着拍卖目标来的,流程走的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那副名画的顺序。 那幅画不负众望地拍出了高价,拥有者和拍得者都接受了众人的掌声。坐在我身侧的二位男士对视一眼,悄然起身隐匿到黑暗之中,猫眼那位离开前拍了下我的肩。 简单的任务。 ... 但,是不是有点过于简单了? 一切顺利的像是被编排好,没有任何阻挠,没有任何曲折,要知道来组织出任务比我抓小偷还简单,我真不如一毕业就叛变... 手枪被我藏在裙摆之下,此时竟莫名的有些温热,似乎在警示着我什么。 但周围一切都没有变化,拍卖还在进行中,有序的... “啊——” 台后忽然传来一声惶恐的尖叫! 全场的注意瞬间全被吸引过去,本稳稳坐着的人群一个接一个站起身来,将本一览无余的视线全部遮拦。 “砰!” “哗啦——” 头顶的吊灯忽然坠落,水晶制品碎开满地,下面人群纷乱尖叫起来,宴会厅的灯光瞬间变得昏暗,谁也看不清楚前面究竟是什么,只知道要想活命就得先逃出去。 “请大家不要慌张!有序撤离!” 主理人还在台上,想要勉强维持秩序,但谁还有闲心听他讲什么,一个个穿着华丽的人此时抱头鼠窜,不知谁正好撞到了灯光控制器,本就只剩下微弱壁灯的宴会厅正式陷入完全的黑暗。 滴答。 滴答。 香槟塔在混乱中倒塌,黑暗中人们的尖叫都被削弱,只剩下液体流淌的声音。 我一点点向墙壁边缘走去,黑暗中想要自保,必须先确定不会有人从身后攻击。 虽不知这场骚动究竟是奔谁而来,但我还是小心为上,直到贴住墙壁,我才稍微长舒口气。 不知道在场哪位又得罪了哪家,但这一切都和我无关,我充其量是个过来帮忙的质量监测员,只要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么想着,我摸黑走向刚刚路过的长桌,想干脆藏在长桌下面,等会直接去暗杀处和苏格兰他们回合。 迈出一步,高跟鞋踩到满地破碎的玻璃。 咔嚓。 玻璃摩擦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我呼吸一顿,忽然觉得面前又黑影闪过... 顿然间,刺骨的寒意骤然袭来! 突然的袭击逼近,我下意识抬手躲避,来者攻击毫不收敛,招招直逼致命位置。 不是吧...我只是个路过的... 故事走向越发怪异,来人攻击越发避之不及。 我看不见袭击者招式,越发难以招架,完全被逼入困境之中。 我咬咬牙,手指在隐藏的枪支上流连片刻,在黑暗中按下扳机或者换子弹于我而言并非难事,如此一来,脱身轻而易举。 但黑夜流连,周围还有人群躲避逃走的声音。 不过都是纸片,就算开枪伤到谁也无妨。 开枪吧,绫辻... 心中有个声音在对我低声喃喃,好似海中塞壬的歌谣,在虚无的海面上伴随飘渺的白雾,一点点将人侵吞入腹中。 我咬了咬牙,手指一点点按下扳机。 奇怪触感突然降临,一点点落在我的指尖,好像幼年午睡后的榻榻米,上面留存着最懂事的人的温度。 有人在叹息,而我终于还是松开了扳机。 但不过走神片刻,刚刚还渐渐逼近的人却忽然消失了踪迹。我微微蹙眉,却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等等,这家伙不会是认错任务对象了吧... 我咋舌,拍了拍手,心中暗暗吐槽:从没见过这么不专业...的...杀... ...杀手 有什么东西被刺入我的后颈。 疼痛。 眩晕。 冰凉的液体被注入,而我就像个吸水海绵,将不知名的东西全部吸入体内。 意识渐渐混沌,我用尽全力咬住舌尖,腥甜味道在口腔绽开,却无回天之力,只能任由自己无力垂下双臂,就在即将摔倒在地的刹那被人接住,又被毫不客气地揽在怀里。 那人并没继续攻击,只是趁着无光与混乱,将已经瘫软的人拉到一旁。 窗边帷幔厚重,他稍稍撩起一角,和同伙表示结果,却在月色下,不经意间看到了怀中人的脸庞。 随即,那黑夜冰川般的脸如融化般颤动,指尖悬停,轻轻的,又难以置信的戳了下她的脸。 “...怎么会是你?” ------------ 9 溺水的名画2 滴答... 滴答... 滴答... 感觉身体在摇晃,双手被束缚在头顶,被坚硬冰冷的东西牢牢吊起,随着动作发出“哗啦”的响声。 嘴里是自己鲜血的味道,鼻腔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腥咸味道,勉强压抑住急促的呼吸,还能听到周围不时传来的海浪声音。 身子不住的在摇摆,随着船只,不受控制。 一点都用不上力,手脚瘫软如棉花,唯一能依靠的竟然是吊起双手的铁链。 我咬了下嘴里嫩肉,毫不留情,倒也多少恢复了一点意识。 面前时浅灰色的船舱,周围被暗红色的铁锈包裹,一盏昏暗的吊灯摇曳在头顶,一点点月色从不远处的舷窗撒落,没有规律,时隐时现。 ...还真是冲我来的。 我深吸口气,比起考虑自己是否身处险境,我还是先在心里默默给今晚莫名被我牵连的参会人员们道歉... Sorry,这段剧情我没看过,实在不会提前预防啊! 脑海中迅速将和自己有过过节的人想了个遍,但除了那头银发的拥有者我想不出其他人...等等,不会真是琴酒吧?但是他何必呢...是卧底身份被发现了吗...? 我皱了皱眉,死于我而言已经不可怕,但如果我就这么被踢出组织,靠这张脸再没办法潜伏其中,那该如何避免hiro的死亡结局? 脚步声靠近,是皮鞋踩在钢板上的声音。 船只不大,我靠回音判断,应该只是一艘被突然借来专门处理我的船。 “哟,好久不见啊。”来人从我身后走来,我没看清他的模样,他先一脚结实的踹在了我的后背,卯足了力。 “哗啦啦——” 肋骨生疼。 我皱紧眉,闷哼被铁链晃动的声音掩盖。 “听说你靠着我组织的名声,在琴酒身边混的如日中天啊?” 说话人终于走到我的面前,胡子拉碴的脸,并不出挑的身材,完全没印象点的模样...是我那个军火组织的,一把手。 当初黑田兵卫给我伪造了个深居简出的天才机械师身份,没什么人有机会见到脸,因此混入军火组织简直轻而易举,而为了得到进入组织的机会,我一反常态的高调行事,就是为了琴酒能主动找我谈合作... 但也因此,被军火组织中的某些人视为眼中钉,认为我即将取代一把手的位置。 虽然我本人真的毫无此想法,但听者有心,一把手的确不再信任我,也不再给我足够的军火去改装贩卖。 但好在,在我因为没钱而真要和军火组织彻底翻脸的时... 琴酒来找我了。 只是面前这家伙...似乎还觉得我要和他抢位置。 “哈,好久不见。”我甩了下头发,专门为拍卖会做的发型此时也变得凌乱,让我随意甩到耳后,“对好久不见的同僚,老大就是这个态度?” “呵,真是有趣,还能从你嘴里听到老大二字。”一把手睥睨的看着我,注意到我甩头发的动作,毫不留情的拽住我的头发,将其狠狠向后拽去,迫使我昂起脸,看着他,“毕竟你就像条收不住野心的狗,还以为你早就认了琴酒当新主人。” 我眯了眯眼,“就算我是狗,也从来不认任何人当主人。”说着,嘲讽的勾了勾嘴角,“毕竟我才不是因为怕属下反水,而这么大费周章的家伙。” 一把手咬了咬牙,真被我讥讽地话语激怒,一拳毫不留情的打在我的腹部。 我痛得眼皮跳了跳,鲜血终是从嘴角溢出。 “那我倒要看看,在死亡面前,你还嘴不嘴硬!” 他退后半步,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 我的手腕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上拽起,双脚都离地,刚刚所站之处的地板被打开,海浪滚滚,露出下面漆黑的海来。 深夜的海宛如吃人的魔鬼,在奔涌中透露着鬼魅。 “如果你现在向我求饶,我还可以给你选个好点的死法。”一把手边说边看向我,笑的邪恶,“毕竟比起喂鲨鱼,被我杀掉,感觉会更好吧?” 手指在铁链上敲了敲。 诚然,被喂鲨鱼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并不是我怕...好吧的确有点怕,毕竟我开始规划的死亡结局只是被歹徒枪杀,现在竟进化成这个样子... 不仅如此,就算我不会死,但也依旧没有搞清复活的概念,第一次死亡后醒来直接出现在医院,而第二次死亡是黑田兵卫一手操办,我不知道复活时间需要多久,也不知道复活后自己会出现在哪里。 如果我复活后还是在海底,然后又被淹死,又被复活,又淹死...我没继续想下去。 见我半晌不回答,一把手讥笑一声,抱着胳膊看向我,“怎么样,想好怎么求饶了吗?” “我有个问题。”目前还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我准备拖一拖时间,谁知道这期间会不会又给我开发出什么金手指,毕竟这里是漫画世界。 想到这儿,刚刚的顾虑与害怕淡去些许,我垂眸看向一把手,“你怎么得到我详细行程的?” 组织的任务,除了派遣者和执行者,不会再有别人知道。 苏格兰和莱伊不会这么做,那么就只剩下... 琴酒。 一把手随意的摊了摊手,装模做样的叹口气,“你这性格,就是去什么组织都不会得到上层喜欢的。” “好好想想是不是哪里得罪琴酒了吧!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把你卖给我。”他边说边竖起三个手指,笑着露出后槽牙上镶嵌的金子,“三个军火库,你可不便宜呢。” “死到临头就好好反思下吧,如果开始就给乖乖给琴酒做狗...啊不,乖乖给我做狗...”他见我没求饶意向,将手指按在遥控器上,“你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滴——” 随着遥控被按下,巨大的齿轮转动声响彻整个船舱,锈迹斑斑的船只吱呀作响,像是年迈的老者,苟延残喘的勉强行动着。 失重感骤然袭来,叫我来不及思考,脚尖已被冰凉黑海啃噬起来。 怎么办... 果然,改写原著并不是那么简单... 我想不出好办法,只好等着先死一次试试看。 眉心耸起高高疙瘩,罕见的害怕感包裹我的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极酸的果汁中。 不是因为畏惧死亡,而是对未知未来的恐惧。 我紧闭双眼,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 ... 但,想象中被冰冷海水侵吞的感觉并没有袭来。 呕哑的声音却戛然而止,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齿轮发出停运的悲鸣,他的职业生涯到此为止。 “...你,你疯了吧!” “疯的人是谁,你自己清楚。” 我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来了新人,没有脚步声,我甚至没察觉到他的呼吸。 是我放松了警惕,不,不是,是因为那人的气息... 太过熟悉。 我随着声音看向来者,那人穿着得体的西服套装,领口的蓝宝石衬得他眼睛亮晶晶,尽管在漆黑的夜,也是如此绚烂夺目。 他手带白色半掌手套,单手握住一把匕首,毫不费力地将其插入转动的齿轮之间。 我望向他,他没注意我。 “琴酒和你说过吧,处刑前,要拍照给他。”他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我的面前,不管身后是否为漆黑深海,轻松的好似世界上没有人能威胁到他,“请守信。” 一把手咬了咬牙,没想到他会半路杀出来,但迫于琴酒名号的威胁之下,终于还是退了一步,“你拍吧!” “把人放下来。”他又勾了勾手指,指使男人。 一把手皱了皱眉,“绑着拍又怎么了?我警告你,别想耍花招!” 他闻言轻笑一声,像是嘲笑男人的过于自信,“你的船这么小,琴酒给的相机又是定焦。绑起来只能拍到半个身子,根本看不到脸。”他说着,唇角虽勾起,眼中却透着威胁的光,“到时候琴酒追究起来,可都是你的责任哦。” 一把手闻言一顿,犹豫的看向铁链。他见状,神色淡淡的补充:“如果我想耍花招,早在绑架她的时候就耍了,何必等到现在。” “更何况,她是被琴酒卖掉的,我暂时还没必要和琴酒作对。”说着,他弯起眼笑了笑,柔和的不像是组织杀手,更像是位保育员先生,“速战速决吧,你这船保温效果可不佳。” 一把手思索片刻,觉得他的话的确在理,早日杀掉竞争对手的心又砰砰直跳,叫他无法在平静思考,直接按下了关闭甲板的开关,又手动将人放了下来。 “行了,赶紧拍吧!” 一把手没好气的走到一旁,随手从口袋拿出一支烟。只是船只破旧,四处漏风,打火机半天也点不着火,叫他心中越发焦躁,盘旋在心中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时间才过一分,他却已经等不及了。 “拍好了没...” “啊,你的打火机不好用吗?要不要试试我的?” 一直洁白的手从他身后递来,小巧的手枪被那只手轻巧勾住,枪口抵在他的香烟上,又在指尖转了个弯,黑漆漆的洞口荡然落在他的眉心。 “开什么玩笑!”一把手没好气的想打开面前的手,他还以为是男人在和他胡闹。 那只手被轻易的打开,但随即他才反应过来... 那双手,若说是男人的,未免有些小了点。 ... 滴答。 滴答。 弦月高挂。 瞬间!鸡皮疙瘩席卷全身,他反应快速的转过身,喉咙却被狠狠扼住,叫他无法动弹。 漆黑的枪口如影随形,此时又静悄悄的悬挂在他额间。 “真是的,他不都告诉你了吗。”我扣动扳机,将人反扣在地上,“他要是想耍花招,早在绑我的时候就耍了...” “但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否认过这句话啊。” ------------ 10 溺水的名画3 身后人背着手,走到月色之下,弯月般的眼睁开,露出映衬着黑暗的光。 一把手目光在我们两人身上流连,随即幡然醒悟般,恨的直咬牙,“好啊,琴酒...你们设局糊弄我!” 他眼疾手快,单手向怀中摸去。 但我更快一步,眨眼间,将他妄图摧毁的东西先夺了过来。 洗身份这段日子,我早就打探好了组织的运作方式,更是知道一把手有着一个控制全部军火库存亡的“钥匙”,设置好时间和军火库番号,便能随意控制其是打开... 还是自爆。 我随意将这个类似迷你遥控器的“钥匙”收入口袋,听他刚刚言语,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你第一个怀疑琴酒倒也是理所应当,毕竟那家伙在我这里也是信用不佳。” “废什么话!呵,我当初就是鬼迷心窍,不然才不会答应和他合作...更不会被你们设局诈走三个军火库...”一把手瞪着眼看向我,“这是你对琴酒投诚的礼物吗?” “都和你说了,他在我这里也是信用不佳,我才不会和他投诚。”我想起那天的杀鸡儆猴宴,深知琴酒不会因为一点好处就对谁放松警惕,想和他交易,必须要在相同的地位才行。 伏特加总是叫他大哥,不少人对他言听计从。 而我,也要成为这个位置的人,才能有机会,彻底进入组织。 顾问的身份顶多是个入门砖,如果我真想保护hiro,甚至探究这个漫画的真相,那我便必须...真正打入组织的内部才行。 “别狡辩了,你们两个从开始就是一伙的...什么处理掉威胁...都是借口!” “波本!你很会骗人啊!” 身后人闻言轻笑一下,走上前来,手中拿着刚刚用来刺齿轮的匕首,洁白的手帕在上面擦了又擦。 “啊,被你发现了。”波本弯了弯眼睛,像只夜晚行走的猫,“会骗人什么的...琴酒早就知道了,不过...” 夜行猫在漆黑深夜睁开双眼,一双海蓝色宝石眼在月色下闪烁着寒冷的光。 “我们两个是一伙的这件事...”波本拉长了音,手掌轻巧搭在一把手肩上,匕首不经意的划过一把手的脸,而他依旧笑得好看。 “他可还不知道呢。” 一把手顿然止住呼吸,手脚莫名发凉,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说出来会令一些人万劫不复。 “怎么办?琴酒交给我的任务,本来只是在顾问死掉后再杀死你,这样就能做收渔翁之利了...”他装作苦恼,匕首却越发靠近一把手的脖颈,只要稍一用力,便会血染海洋。 危机感如海浪,层层堆叠,将人拉入渊极深海。一把手咽了咽吐沫,“我,我不会说的...” “你们这种人话,向来不可信。”月色凛冽,倒映他的眸中,“只有死掉了,才能做到真正的...” “保守秘密。” 波本手指抵在唇上,歪了歪脑袋。 而一把手眼前一黑,再也没机会看一看海上的月亮。 # “你有对接人能处理这家伙吗?” 我揉了揉肚子,刚刚被这家伙打的一拳可真是不轻,疼的我吸气都疼。 既然死亡都能避免,为什么不干脆给我也把痛觉免除啊...不管是谁,再给我一个金手指吧! 波本看了我一眼,翻了翻他西装的内口袋,“嗯,他们一会儿就派人来...这家伙被通缉好几年了,终于抓住了。” 虽然是个很好的处理方法,但没有对接人直接被扔来组织的我还是瘪了瘪嘴,“真好哇,你还有对接人。” 波本皱了皱眉,“...你没有吗?” “没有...” 我好像听到身边人深吸口气,刚想问他怎么了,下一秒右边脸颊突然被人拽住,没好气的捏了几下。 “没有对接人你都敢直接进组织来?黑田警官就是这么把你派过来的吗?你可真是不怕死...” “我也是第一次当卧底,不知道这些嘛...” 果不其然,零...波本这么谨慎的人,在没有弄清楚我究竟是真反水还是做卧底之前,绝对不会暴露自己的情况。 他在绑架我再到我苏醒的那段时间,肯定通过公安那边查到了我的信息,突然的暗杀,突然的死亡,在别人看来是没有问题,而在已经成为卧底、且无比了解我的他看来... 这一切都是伪造身份的前提。 我任由波本没完了的教训着我,毕竟是他,能这么快知道我的境况,倒也不出意料。 教训由他一声叹息结束。我感觉额头被轻点了下,随即手中便被塞进一个小巧的药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几颗长相不同的药丸。 “这个是?” “长的、白色的那个是止痛药。”波本指了指,“先吃一颗,等下你跟着公安的人走,先去医院,再去...” “我和公安的人走?”我皱起眉来,打断他的话,“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不需要做这种精密的检查,更何况我还要回组织。” “你还回组织做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冷,注意到自己失态后,波本闭了闭眼,又恢复往日神情,压着声音和我讲,“琴酒想杀掉你,你原组织也已经失利,更何况,你连对接人都没有,出了什么意外...” 他像是想到什么,握紧了拳。 我知道他在想谁,那个半长发家伙的身影一闪而过。 唯一我没办法去阻止的死亡,研二死的太早太早。 半晌谁都没言语,狭窄的船舱内只留下寂静流淌,海浪的声音都无法突破这层屏障。 “不会的。”海风将我的声音带到他的身旁,波本闻言抬眼,那双眼早就学会了隐藏情绪与喜怒,只在黑夜中漂浮着浅淡的光,“我还要好多事情要做,所以,我不会出意外的。” “意外不是你说不会就不会发生的。”他保持冷静与中立,对我自信的话语给予反驳,“危险与死亡,在组织里,是不可避免的。” “我知道,但你们不也更清楚吗?”我看向他,风拂面,吹起凌乱的头发,“可你们,不也是义无反顾地进入组织了吗?” “对接人不是什么问题,真的,我不骗你。”虽然不知道黑田再醒来是什么时候,但我对这位似乎同样知晓世界真相的人有着一定信任与信心,“而我也会创造独有的价值,让琴酒接纳我...” “我不需要你过多的保护,因为我们...”眼睛在黑夜闪烁,波本终于看向我。 “从来都是并肩行动的,零。” # 苏格兰和莱伊赶回组织别墅的时候,琴酒的酒杯还是满的。 流淌的暗红色液体,在昏暗的别墅中发出轻微的声音。持有者那张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好心情的神色。 他轻抿一口红酒,眼光扫向面色不善的苏格兰。 “顾问她...” “别着急,苏格兰。” 琴酒声音宛如大提琴,在空荡的别墅主厅回荡,唤起无数死在此处的幽灵,伴随着窗外月色朦胧,飘飘然落在尘埃之中。 苏格兰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牙,脚步微动,拳头紧握又松开,终于还是驻足在了原地。 “铃铃铃——” 别墅的固定电话响起,刺耳的铃声划破空荡的寂静,琴酒唇角微微勾起,好像已经听到了好消息般,满是随意的拿起听筒,等着金发男人给他汇报任务结束。 “波本,任务完成了。” 他势在必得,甚至用的都是肯定句。 听筒那边满是风声呼啸,海浪层层打在浪尖,苏格兰甚至能闻到怪异的咸腥味,他呼吸都停顿,心脏却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冷静,苏格兰,冷静... 自他进入组织后,根本没有过如此激动的时候。 哪怕是在第一次杀人时。 听筒那边半晌没有回应,时间久的让琴酒都皱了皱眉,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波本...” “呵。” 一声嗤笑打断了琴酒的话。 琴酒眸子瞬间睁开,冰封的脸上初显裂痕。 他好像真的听到鬼魂的声音,不然刚刚那声笑是谁发出来的... “琴酒。” 女人的声音传来,萦绕着通话线,窗外落下今夜的第一滴雨来。 “这次出卖我就不和你追究,但作为交换,我要和你公平的谈一次合作。” 琴酒轻笑一下,他不理解这人为何一直如此有自信,从之前胆敢威胁他,到现在信口开河的和他谈“合作”。 “我就知道你是个疯子。”琴酒点了支烟,眯了眯眼,“但可惜,我没有和疯子合作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波本和你组织的那个蠢货为什么会导致任务失败,但你别担心...”星火明灭,琴酒的眼在火光闪烁下流露出疯狂的光,“如果你想做出任何对组织不利的事情,那我一定会杀死你。” 他敲了敲听筒,声音冷冷,“说到做到。” 听筒那边没着急回答,只是停顿片刻,海风的声音再次占据通话,琴酒被这无尽的呼啸惹得心烦,刚要挂断电话,手机却夺命似的响了起来。 “老...老大!不好了,今天刚收的军火库全部爆炸了!”伏特加焦急的声音传来,“三个军火库,烧的一点东西都不剩了...” 咔哒。 酒杯落地。 殷红的液体顺着大理石瓷砖的纹路流淌,潺潺宛如今夜的猎杀对象。 “琴酒。”她的声音和着风声,就这么传入琴酒耳中,“我那个废物老大任务失败了,所以他付给你的报酬,也理所应当被收回。” 琴酒没说话,只眼中露出凛冽的凶光,像雪夜中的孤狼。 “而且,他死后,军火组织的所有权便到了我的手上。” “我可以告诉你所有军火的位置,甚至给你使用权限。” “但是同样。”势在必得转移到了电话那段,海浪是她最坚韧的后盾,深夜的海才不是什么危险之地,而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她操纵风帆,她掀起骇浪,塞壬小姐的声音透过雾气,穿越海里,直到琴酒耳边: “我要正式加入组织。” ------------ 11 围巾 洁白的雪落在火红的卷发上,像在艳阳下飘浮的云。 爱尔兰的打了个喷嚏。 她不由自主地向大衣领子内缩了缩,鼻子和耳朵被冻得比头发还要红。 身旁金发的男人抬手,给她掸了掸头上的雪花,英俊的脸上闪过无奈神色,“让你戴上围巾,非说不用。”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爱尔兰没来得及狡辩,便接连打了三个喷嚏,面色铁青的看向波本,“...昨晚睡觉忘记关窗了。” “...”波本轻叹口气,身旁有车经过,他拉住爱尔兰的手腕,将她轻轻向身边拉去,躲开了带过冷风的车。 两人正在去任务的路上,波本随意背一个黑色背包,爱尔兰斜挎一个相机包,看起来像正在享受过年假期的年轻情侣。 如果两人背包里背的不是刚刚拆分好的新枪的话。 雪越下越大,顺着头顶向发梢落去,又落在两人的黑色大衣上,在纯白之下格外显眼。 街边商铺都关着,偶有开门的铺子也几乎没人看管,店铺里的电视机放着几天前红白歌会的回放,人们在欢笑声中开启新的一年。 爱尔兰突然注意身边人眼睛亮了亮。 “怎么了?” 波本弯了弯眼睛,对她指了指不远处没有挂牌匾的小店,“那家店好像是卖围巾的。” “哪有那么娇气,一会儿就上车了...” 爱尔兰刚想拒绝,却忘记自己手腕被谁握在手里,反驳更是没有意义,只能就这么被人拉进店里。 “欢迎光临。”看店的婆婆笑着招呼他们,看清来人模样后轻声打趣,“休假出去玩啊?” 波本微笑,点了点头,左顾右盼看了看后,拿起一条海蓝色的羊毛围巾,在爱尔兰颈间比划着。 “这条好看。”他满意的笑了笑,又看向爱尔兰,“喜欢吗?” 爱尔兰眨了眨眼,“暖和就行。”随即装作惨兮兮的压下声音,凑到波本面前说:“如果你给我买的话,我睡觉都会戴着它...你知道的,毕竟我没有工资,连衣服都快买不起了。” 波本对她随时胡言乱语的毛病早就习惯,平静的将围巾交给婆婆,又嘱咐了句“请不用装起来”。 虽然前半句是哄人开心的话,但后半句却是真的。 爱尔兰加入组织的条件是交出所有的全部军火库,但她深知琴酒不可信,谁知这家伙前一秒刚接手军火库,下一秒会不会直接枪毙她? 于是她再与琴酒商议,先交出和自己同价的三个军火库,之后的军火,按每三月一批月付。 就没人和琴酒提过这么离谱的要求,当时听到电话的莱伊都轻笑一声。 但好在军火质量数量都是上乘,且除了她,便在无人能调动这些军火。冷面男人终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而她也正式加入组织。 有了酒的代号,但是不给发工资。 爱尔兰闻言据理力争,谁家好组织不给下属发工资?你这是强权政治霸权主义胡搅蛮缠小气至极! 琴酒冷笑一声,说你什么时候转交给我军火库,我什么时候给你付钱。说着,他学着爱尔兰模样,薄唇叼起支烟。 “按月付。” 波本和婆婆道别,先走出了店里。外面的寒风吹得他金发飞起,雪花落在他的鼻尖,他没着急抹去,而是任由雪花融化。 但直到第十片雪花融化,爱尔兰还没出来。 波本微微皱眉,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出了意外状况,刚想进去看看,下一秒却和从里面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嘶——你怎么又要进来?”爱尔兰揉了揉额头,“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她边说边回过头,想看看全校第一是不是也会丢三落四。 全校第一叹笑一声,又拉住了她的手腕,叫她转了个身,如雪花落回他的身边。 “没落。”波本回答,又佯装生气,“还以为你去偷吃婆婆的红豆年糕汤了...你一进门视线就落人家茶几上了。” “虽然的确很想吃...啊,谁知道过年都没有假期,早知道我就老老实实...”当警察了,爱尔兰把后几个字咽回肚子,但波本自然清楚她要说什么,轻弹了下她的脑门。 “走吧,早结束早回去...这几天琴酒不在,回去路上买了年糕红豆我煮给你吃...”波本迈步向前,脚步在厚厚积雪上踩过,但身后人却没跟上,落后半米距离。 “还要买什么吗?” 他以为爱尔兰馋得不行,面上虽是无奈,心中却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和店主婆婆买一碗年糕汤喝。 “这个,送给你的。” 他才迈出半步,落后的人便大跨步跟了上,在他面前站定,踩在他的脚印中。 爱尔兰从怀中拿出一副黑色毛线手套,笑着叫波本伸出手,捏住他冰凉的指尖,给他将手套戴了上。 “虽然出任务时候戴手套会不方便...但现在戴着也能暖和些。”她说着,又微微弯腰看向他,眼睛弯弯像只撒娇的猫,“喜欢吗?” 波本勾了勾手指,刚刚被冻得有些红肿的手指渐渐恢复知觉,他看了看手套,又看了看爱尔兰。 随即好似闹别扭的轻咳一声,手掌抬起,平日的弹脑门换成了轻柔的抚摸。 “嗯,喜欢。”他声音如雪花融化。 # “哦?是苏格兰。” 没想到会在车站遇到他,应该也是出任务的路上。 自爱尔兰加入后,分组变成了狙击枪组和手枪组,只是偶尔爱尔兰又组了新武器,便要挨个更换搭档学习新武器的使用。 苏格兰是个好脾气,和谁搭档他都没异议,且都能配合默契。 莱伊学得快,话又少,和他一起出任务还能蹭烟抽。 只有波本,他之前单人任务比较多,或者干脆就是三人任务,但现在却有一些任务要和莱伊组队...波本对此的反应很像炸了毛的猫。 因此,在偶尔的双人任务时,他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孩子气,装作不在意的说下次任务不想和莱伊一起。 苏格兰听了会失笑,爱尔兰听了会拉长音的“诶——”,也因此总有一位会被波本施以正义弹脑门之法。但之后波本和爱尔兰的搭档也算完全固定了下来。 “怎么没看到莱伊?”爱尔兰踮起脚环顾一周,没有看到那位长发型男,“今天不是他们一起的任务吗?” 波本没好气的轻哼一声,刚要说点什么,不远处的苏格兰先注意到了他们两个,带着无奈的笑容对他们招了招手。 一趟列车驶过,周围人群散去,爱尔兰这才注意到,苏格兰身边坐着一个短发女孩,年龄不大,表情委屈的快要哭出来。 “不是吧...”爱尔兰瞠目结舌的走到苏格兰旁边,手肘戳了戳他的腰,神秘兮兮的压低嗓音,“你们这次的任务是拐卖小孩吗?虽然我早知道组织不做什么好事但没想到已经到此地步...莱伊呢?他是去处理小孩父母了吗?” 苏格兰也早对这人满嘴跑火车的毛病习以为常,正式加入组织的小半年里,她适应的很好,好的偶尔会让他觉得,如果爱尔兰不是做了警察,不是被高明哥看管着,那说不定会成为比琴酒还要成功的组织高层。 “才不是。”他无奈垂眸,爱尔兰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看到那双和黑发型男如出一辙的眼睛后,她顿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小孩的真实身份,“这是...莱伊的妹妹。” 世良真纯。 漫画中,世良有讲过,她小时候和哥哥的朋友学过贝斯,那时她才见到久未谋面的哥哥,哥哥却冷言要她离开,去买车票的时候她只觉得委屈想哭,哥哥的朋友看到后,同样冷峻的脸渐渐变暖,声音柔和的解下身后的贝斯,温柔的教起她如何弹奏。 剧情中波本在场,听出世良所讲述之人是谁。 只是那人当时早早离开,像顽强盛开到冬日的花,却在某个平常的寒夜,悄然落下。 爱尔兰收回视线,看着为了哄女孩不哭正在弹贝斯的苏格兰,不动声色的揉了揉鼻子。 小动作被雪花遮挡,却被波本看见。 他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和爱尔兰并肩,又任由她将手插进他的口袋里面。 “苏格兰也教过你吧,贝斯什么的。”爱尔兰声音轻轻,一反常态。她忽然想到漫画里,波本独自弹奏的身影。 窗外霓虹闪烁,窗内只剩他一个。 波本笑了下,像是想到学生时代,“但是比起贝斯,我和苏格兰学到更多的是厨艺才对。” 说着,他侧过脸,余光含笑,“不知道是谁小时候馋的要命,每天闹着要吃好吃的。” 爱尔兰晚苏格兰一年搬到东京,从此之后便是三人一起玩在一起,只是苏格兰向来让着她,让她觉得波本也会如此。但那家伙是个不服输的性格,两人谁也不服谁,总在暗暗较劲。 直到一天苏格兰和养父母要出门一周,两人被迫相处,开始谁也不和谁讲话,直到爱尔兰的肚子先没忍住。 波本大一岁,终于还是扛起做哥哥的责任,从冰箱翻出面包给她吃。 但爱尔兰从小被苏格兰养的嘴刁,看着干巴面包差点哭出来,这下轮到波本慌了神,他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若女孩子掉眼泪,于是去图书馆借了好多料理书,倒也不想着能做多好,只想着能让爱尔兰不饿死在这周就好。 等到苏格兰回来那天,一下车就跑去了爱尔兰家,本以为两人还会吵得不可开交,脑海中都已经做好三份哄人预案,可谁知一开门迎接他的只有寂静。 他满腹狐疑的走进家去,就见两位好友像是小花猫般依偎在沙发上,一个嘟囔着零你快要把我家厨房炸了,一个嘟囔着等景光回来我会好好学的。 温暖的太阳毫不吝啬的将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尘埃漂浮,时光驻足。 苏格兰无声的笑,坐到了两人身旁。 ------------ 12 雪莉 琴酒不在家,我要称霸王。 我本雄心壮志于此,直到第三次把四楼的厨房炸掉,终于被苏格兰和波本联手请了出去。 莱伊抱着胳膊在会客厅看好戏,见我终于灰尘扑扑走进来,故意说:“怎么了厨神?不是要称王吗?怎么连厨房都打不进去?” 我皱了皱鼻子,拿纸巾擦了擦脸,又抢走了莱伊手上那包烟。 “不就是炸个厨房吗...至于这么大反应。”我看了看厨房忙碌的两个身影,走到打开的窗边,点起了烟,“这个厨房炸了,我们不就有正当理由征用大厨房了吗?死脑筋。” 莱伊轻笑,听到身后动静,碾灭了烟,“你真是找琴酒一分钱都不给你发呢。” 我没来得及把劳动人民对剥削阶级的怨念倾泻而出,手中还没抽两口的烟先被抢了走,一眨眼,一张漂亮的脸皱着眉出现在我面前。 “说多少次了,叫你少抽点烟。”波本没好气的敲了下我的脑袋,转过身又要说莱伊教唆,结果一看那人手里只拿了本书,哪有抽过烟的痕迹,“...那家伙都没抽烟,结果你倒抽上了,你现在烟瘾比他还大?” 我看向毫不犹豫背叛的烟友,咬了咬牙,又看向波本。 呵呵谁家二十四岁成年女性如今还是组织成员连抽烟都要被管教?我今天就要和你波本决一死战,看看你以后还管不管... “抽烟怎...” “我做了伊达卷。”波本一双眼扫向我,眉梢轻挑,他自然知道我想说什么,更清楚如何堵住我的嘴,“既然你那么喜欢抽烟,不如留肚子给烟,就不要吃了。” ...我还是那句话,谁家二十四岁成年女性... “哦对,还做了年糕红豆汤,你不是一直想吃吗?” ...还是组织成员... “还有啊...”波本做思考状,修长的手指抵住下颌,“栗金团,你总不会想错过的吧?” ...都要被管教...啊啊啊栗金团!管就管吧!反正我从小就被他看着二十四岁了继续被他看着又怎么了?但过年不能不吃栗金团!毕竟这是古日本掌管财富的神!吃了它新的一年财源广进,哪怕是琴酒也会因栗金团的威慑力屈服的吧! 我老老实实交出了口袋里的烟,“波本大人,我的错。” 波本接过了我的烟,我又在他耳边吹风,“但你不觉得这个烟有点眼熟吗?我的意思是,这个牌子并不是我总是买的那个,嗯...所以这个烟是谁给我的呢...唉!” 谁把灯关了!我掀开突然被套在头上的针织帽,看向去帮苏格兰端菜的莱伊,瘪了瘪嘴。 “好了,吃饭了。”苏格兰拍了拍我的肩,“都是你爱吃的,别闹脾气了。” 自从我正式加入后,组织别墅的四层便成为了我们四人的地盘。 住在四层的本来就只有他们三个,偶尔有其他出任务的人,留宿别墅的时候住在这层的客房,不过在我固定住在这里后便都不再来了。 并不是因为他们介意我来路不明,而是因为我在这里琴酒便会经常找来,有时候是催我付军火,有时候是叫我出任务,有时候是突然的怀疑上头,非要过来拷问我的身份。 不过不管目的如何,途中总会被他碰到几个过来休息的,而这些人不像苏格兰受器重,不像波本来无影去无踪,不像莱伊敢和琴酒较量,只能任由银发男随机挑选,冷言提问任务相关的问题,回答不上来的结果可说不上好...因此,久而久之,再没有人过来暂住了。 隆冬即将过去,这几天却是我们入冬后的第一个休息期。 任务从圣诞节一直延续到前两日,就算过年也没有假期,上周见到琴酒,就连他眼下都缀着乌青。 组织在加快动作做些什么,琴酒和伏特加前阵子飞去了美国,组织许多人都倾巢出动,留在日本处理问题的基本只剩下我们四个。 也因此基本没有喘息休息时间,我们三人也没有机会碰到一起互通下情报信息。 一顿饭吃的难得温馨,几人都被长久任务的疲惫笼罩,没有谁又去挑谁的刺。 我和莱伊将碗筷收拾进洗碗机,按下启动键后,我转身叹了口气。熟悉的烟草味却渐渐靠近我,待我抬头,却见黑发型男拿着一个漂亮的纸袋。 “送你的。”莱伊叼了只烟,没点燃,他应该也不想破坏今晚的安静。 我有些诧异的张了张嘴,身体快脑子一步的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瓶爱尔兰威士忌。 “知更鸟27年?”一瓶高度数味道复杂醇厚的威士忌,价格也不太美丽,我从没舍得买给自己过,“送给我吗?” 莱伊挑了下眉,似乎在反问“不然呢?” “新年礼物。”他声音淡淡,一如初见那天,“你来了之后,琴酒心情不好的日子越来越多...呵...”他心情很好的样子,轻拍了下我的脑袋,随即抬起手,打开我头顶的柜子,拿出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常喝的威士忌,迈着步子回去了他的房间。 “对了,也帮我和苏格兰道声谢。”他脚步没停,声音越来越轻,“谢谢他帮我,照顾那家伙。” # “我这边负责处理的,主要是一些官员,不过并非全是紧要人物,很多只是一些小官员,不过他们...波本,不要再瞪那瓶威士忌了。”苏格兰终于无奈叹气。 “...这瓶酒里面说不定下了毒,你不要喝这酒,他...”波本眉头高高耸起,面色不善的看向我。 我抱着酒往沙发后面坐了坐,“怎么会...” 多奢侈才会往知更鸟27年里面下毒! 波本闻言脸色更黑,“就算莱伊和我们在一个小组,但那家伙依旧是组织的人,不要太相信他。” 见我还是没交出酒的想法,苏格兰打圆场,“爱尔兰这阵子也没时间喝酒,就先放在她那里吧。”说着又看向我,“但喝的那天,要告诉我和波本一声,波本说的对,他不像我们...终究还是组织的人。” 我知道他们的顾虑,我也不能直接告知他们莱伊的身份。迎着两双不放心的眼,我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坐回了波本身边。 “我们处理的也不过是一些与制药链相关的人士...组织一直在暗中制造药品,但一直没有突破性进展,而被处理的那些都是妄图中止制药或者想借助药品敲诈组织的人。”波本沉声,将我们最近的任务告诉苏格兰,“大规模的处理研究员,这是之前没有过的。” 我点点头,“组织对制药链一向看重,对研究员更是严加管控,但现在却接连处理...可是,组织研究员和普通官员,二者又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会同时间突然的集中处理?” “他们要停止药品开发吗?” “应该不会,这是他们重要的一条线。两年来,我们都没有机会接触到。” 听到波本的解释,我垂眸思考。官员那边没有头绪,但研究员是我参与处理的,众多研究员被处理,其中不乏高层,如此一来,研究进度肯定会受到影响。 但组织不会停止药品的开发,这点不用波本说明,原作漫画也给了解答。但如果不是为了终止开发而进行的大规模处理,那就是因为,这些人进度不佳,惹得上头不高兴,且还打算用手中的研发进度威胁上头,以换取活命机会。 但上头并不惯着他们,直接下令处死,且不怕耽误研究进度,因为... 一个身影划过我的脑海。 因为,他们还有王牌。 “叮——” 电梯忽然开始运转,明明已经是凌晨时间。 我们三人互相看了看,眉心不约而同皱起,摸向腰间配枪。 咔哒咔哒,子弹上膛。 鲜红的数字不停跳动,一层,二层,三层... “叮——” 又是一声响,回荡在寂静深夜的城堡,犹如鬼魂吟唱。 数字不偏不倚,正好跳到“4”上。 电梯门缓缓开启,来人身上缠绕寒气,雪花被他踩在脚底,一头银发更显锋利。 皮鞋声音清晰,踩在大理石地面,回荡在空空走廊。 我呼吸顿然停滞,心脏都停跳半拍。不是因为琴酒和伏特加的突然来访,而是因为... 被他们带来的人。 两个女人,一个茶发,一个黑发。 茶发女人年纪很小,大概十六七左右,被琴酒钳制住胳膊,半拖拽着带出了电梯,她没有反抗,像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 黑发女人则不忍的站在后面,被伏特加看管着,眼眶发红,却没有轻举妄动。 见我们三人都在会客厅,琴酒眼光一凛,“聊什么呢。” 我半晌没回过神,看着面前茶发女孩说不出话。 不,不应该啊,她怎么今年就回日本了? “在聊酒。”苏格兰语气平静,上挑的眼看向那瓶酒,“那瓶威士忌。” 琴酒玩味一笑,看着我莫名僵硬的神情,将手中人向前一推,女孩就这么被推倒在地上,依旧不声不响。 “!”黑发女人发出一声惊呼,摆脱开伏特加的桎梏,上前想扶起茶发女孩,却被女孩挥手打开。 “她们是谁?”我皱眉,抬眼看向琴酒,却不料那人也正观察着我,双眼就这么落入他冰窖般的眸中。 似乎对于看到我铁青的脸色很是满意,琴酒点了支烟,“这位是我们可爱的研究员...” 他边说,边走到女孩身边,脚步停顿又向前,像是在捉弄轻易捕捉到的猎物。我注意到女孩悄悄地将黑发女人越发推开自己身边,对自己止不住的颤抖却视而不见。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亲爱的雪莉。” ------------ 13 人鱼的执着1 雪莉没有言语,我却恍若遭到雷击。 如果说之前遇到些许没在漫画中出现的剧情,我可以当其为不涉及到主角团从而自生的内容,要我自己去经历,这无可厚非,我改变了部分剧情走向,所以遇到些许未知倒也合情合理。 但面前人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团的一员,在整部漫画中都起着相当重要的角色,她不应该提前出现,她的故事线不应该被修改... 我不敢去想象蝴蝶效应会造成什么结果,如果是新的死亡结局,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外的更改...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雪莉,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琴酒边说,伏特加边给手枪上膛,不是指向她,而是指向黑发女人,“所以,在我还没生气之前,听话。” 雪莉咬了咬牙,手指攥紧白色外衣,单薄的身子宛如深夜独自落下的一片雪,在万籁寂静中孤独无依的飘着。 “...雪莉。”她低声说着,“是研究员。” “乖孩子。”琴酒将烟盒收起,单手抚摸着雪莉的头发,感受到她越发加重的颤抖,琴酒的心情更好了起来。 他没要黑发女人做介绍,我看向她,知道她是宫野明美,之前和莱伊出任务时见到过她,不过从未和她说过话。 漫画里她似乎和莱伊有着不一般的关系,但现在看来,似乎两人还未有过多交集,兴许是雪莉提前回国的事情占据了她的大脑,实在容不下其他事情的参与。 “明天七点的船票,不要迟到。”琴酒终于放开了雪莉,扬了扬手,伏特加会意,将两张船票放到了会客厅的桌子上,“爱尔兰和苏格兰去,带着雪莉。” “什么任务?”我眯了眯眼,已经习惯了知晓,便会对突然袭来的未知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还要带着研究员?” “福井县若狭湾的美国岛,去年因出现一个长生不死的长寿婆而闻名,据说是吃了人鱼肉所以长生不死,引得许多人趋之若鹜。”琴酒的烟即将燃尽,没再点,“许多政要也因此前往...呵,为了长生,真是什么都愿意相信。” 他后面一句话好似阐述现实,又好似略带嘲讽。 “雪莉研发的药和长生有关系,带她去,让她去看看长寿婆究竟是真是假。”琴酒说着,警告般将烟碾灭,“回来后要做出成效...没用的人都会被杀掉。” 他又拍了下雪莉的肩。 “而你们的任务,是带回去年节日祭典所登记的人名单。”琴酒眼光扫向我和苏格兰,“上面记载着很多重要的名字,不许失败。” “不然,等候你们的同样是死亡。” 苏格兰面色不变,只问了下是否需要带武器,琴酒没犹豫,随口回答着“随你。” “不用杀人的任务,对你们难道不是轻而易举。” 凌晨两点的钟声敲响,任务也被交代完毕,琴酒不管我是不是还在待机状态,微微侧脸,长发随之摆动,伏特加了然的拉起了坐在地上的两人,转身按下电梯。 眼看着琴酒要带走两人,我没忍住向前两步,开口问:“她们不住在这里吗?” 琴酒脚步一顿,像听到什么笑话般看着我,“不住。” “我的乖女孩才不住这里,谁知道会被你带坏成什么样。” 我还想上前,波本却点下我的肩,制止了我的动作。 “爱尔兰。” 电梯门又缓缓开启,伏特加带着两人走了上去,女孩们从始至终没抬过头,在本就昏暗的灯光下,我甚至看不清她们的轮廓。 琴酒没着急走,先顿声叫了我:“收起你不必要的仁慈。” 我愣了愣。 “既然你已经加入组织,就要遵守规矩。”说着,他好似想到什么般,笑得有些恶劣,“就像对待我那样对待所有人,不然...” “你可没有在这里活下去的机会。” # 铅灰色的天划过雨水点点,开始只如绵密小针般,随着船只出海,海鸥消失,瓢泼的雨打在甲板,发出不小的声响。 船长看着阴沉的天气叹气,进而招呼船员,叫他们负责将乘客带回客舱。 出海前并无人告知今日天气如此糟糕,船长也没想到,凭借多年行驶经验来看,刚刚的雨不到半小时便能停歇,当时天边的云雾都渐渐散开,谁能想到到了海中央,雨反而大了起来。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船长心中默默想,但他不敢说出来,船上所乘坐之人非富即贵,才刚过完年,普通游客少有这时候上岛游玩的,大部分都是些高官大户,趁着假期的余韵,在还没正式忙碌起来前,过来看一看长寿婆一说究竟是否为真。 他抽完最后一支烟,退回驾驶舱,余光瞥见三个穿着黑色长款大衣的人,顿然宛如被海妖缠上。 三人坐在船舱内部,周围并无人敢靠近,都被几人的低气压吓得尽量远离。 但三人都长得好看,男人身材高挑,眉眼的线条冽出锋芒。女人红发高高束起,苍白的脸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茶发的女孩坐在最里面,始终低着头,却在不经意收起耳边碎发时露出优越的侧脸。尽管几人面色不善,却依旧惹来船上人的打量,船长甚至听到有人在想搭讪的声音。 “嘿,你们也是去人鱼岛的吗?要不要一起...” 还真有胆子大的家伙前去搭话,估计他自己也是什么高官子弟,觉得不会有人不给他面子。 就在他期待着美人回答时,三人缓缓抬眼,眼神萃着杀死人的冰。 “...打,打扰了...” 男人落荒而逃。 我看着脸色同样苍白的苏格兰,从挎包中拿出出门前波本塞给我的药盒,“再吃一颗晕船药吧。” “不用,我睡会儿就好。”他蹙眉,摇头拒绝,不舒服的靠在沙发上,捏了捏鼻梁。 “雪莉,你要不要再吃一颗?” 雪莉没回答,只侧过脸,托腮看向船壁。 昨夜我和苏格兰都几乎没睡,他和波本在悄声商讨这次任务,我则在想这突然改变的剧情,如果事情如此脱轨,那我目前做的所有事都将没有意义,我谁都救不了,干涉既定事实并非轻而易举。 越想越觉得难以呼吸,我干脆在两人担忧的目光中打开了那瓶爱尔兰威士忌,五十多度的酒精度并非玩笑,喝下两杯便觉得胃里在火辣辣的灼烧着。 我又在想,或者干脆还是死了好。 我开始就没想过要改变什么,我也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一切的选择都是被推着进行的,如果要我再重新选择,那我还是在那天死在高明哥的怀中比较好... “爱尔兰。”窒息感骤然离席,只剩熟悉的温暖伴随身边,我睁开眼,就见两位幼驯染紧皱着眉坐到了我的身边,“你怎么了?状态不太对。” “从见到那个研究员后,你就恍恍惚惚的。”波本倒了杯水给我,他此时也不再去怪罪那瓶酒,只询问关键点,“你,认识她吗?” 说不上认识,但她是宫野艾莲娜的孩子,如果告诉波本这件事,那混乱的剧情不知道又要向什么古怪的方向发展,我张了张嘴,被扼住喉咙的感觉再次袭来... “咳咳...咳...”我狂烈的咳嗽着,仿佛这样能将一切真相与事件带到这个世界,我想是得了花吐症,只不过不被人知晓的不是我的爱恋,而是我孤独的,无法告知的心。 “爱尔兰。”苏格兰轻轻拍着我的肩,只有我们三个时,他的声音总会恢复hiro声线,沉稳熟悉,温柔的宛如托举起万千星辰的风,“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吗?” 我愣了下,看着他流淌星河的眼,还是摇了摇头。 “我只是,有点紧张。” 两人没因为我的轻巧回答而松口气,他们知道这不是实话。 但谁都没在追问。 “又不是第一次和我搭档了,紧张什么?”苏格兰笑着说,遂我心意的转移了话题,“还有点时间,你去休息会儿,走的时候我叫你。” 见我没动作,苏格兰轻轻勾住我的小指,凑到他的胸口,微微低下头,一双眼平静的望向我,“你还要保护我呢,不休息好怎么行呢?” 心中的翻涌被落下的樱花止住,渐渐平息。我点了下头。 “如果之后再有...这么紧张的时候。”波本补充,将刚刚补充收拾好的药盒交给我,“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们说说。” 我吸了口气,回头看向两人。高挑的两人容貌却渐渐与幼年印象重合,他们才不是什么被规定的漫画人物,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知道了。” # 雷雨越大,海浪越大,银色闪电划破阴沉的天,仿佛给云层给划开一道口,又毫不保留的溢出雨来。 船摇晃的厉害,看着越发面色不善的俩人,我想去问问船长大概还有多久能到。 但才一站起,所有灯光骤然停歇。 整艘船瞬间被黑暗包裹,在漆黑的巨浪中行驶,好似要开进末日之地。 “爱尔兰!”苏格兰叫我,声音有些焦急,我回过头,刚刚还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全倒在了地上。 “雪莉发烧了,刚刚昏睡过去...药盒里有消炎药吗?” “轰隆——” 苏格兰话音刚落,一道惊天雷声轰鸣而过,将整艘船震得晃动不止。 他来不及反应,一手扶着昏迷的雪莉,不顾头昏眼花,赶过来护住我。 我和他的手紧紧握住,双臂搂住雪莉,将她护在安全的中心。 “有!波本装给我了。”我打开包中的应急灯,拉着苏格兰往沙发上坐回去。 手才扶住沙发靠背,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尖叫声不绝于耳,灯盏玻璃杯都摔得稀碎,炸开的烟花般笼罩在我们周围。 窗外脚步声焦急,身影都交叠在一起,黑暗中看不清脸的一人急匆匆推开了休息室的门,声音急促: “不好了!船舱进水了!” ------------ 14 人鱼的执着2 祸不单行,舷窗被滔天骇浪打碎,玻璃渣和碎掉的高脚杯混在一起,轻易扎在谁的脚底,留下谁都看不清的血迹。 我拿起背包,苏格兰背起雪莉。 到处都是混乱的声音,我和苏格兰对视一眼,默契的迅速向甲板走去。 船舱已经进水,淹没休息室只是时间问题,现在要往高处走,争取能多喘口气。 船员和船长正在焦头烂额的寻找自救办法,而几名贵客已经开始破口大骂,说着他们的身世显赫,说着他们的不可得罪,但若都无法活着逃出这艘船,这些高贵身份又能如何? 混乱中,有人狠狠撞了下我的肩膀,将我和苏格兰隔出半米远,我注意到深蓝色的眼睛暗了暗,刚想叫他不用在意我,手腕却突然被人拉住... 紧紧的。 “我没关系。”我低声和他说。 苏格兰闻言没放开,反而握的更紧,似乎我是什么深海鱼,一不小心就会从他手中逃脱。 “我有关系。”他与我耳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别离开我身边,现在太乱了。” 说着,他好似怕我还要反驳,凑到我耳边,带着一阵海风,“...看不见你我害怕。” 我挑下眉,他却不再看我。 两个人的身体就这么紧紧贴着,就连风都吹不过。 船摇晃的越发剧烈,高高悬挂的探照灯像最后能看到的圆月。不少人已经声嘶力竭的开始哭泣起来。 我拉着苏格兰走到船边,黑色的浪花打在船壁,大海宛如被吵醒的巨人,将扰人清静的船只在手掌中覆盖。 “那边...那边有灯光!” 站在最高处的船员先开始喊,已经开始哀嚎的人们似乎又见到希望,宛如非洲动物般挨个站起,又探出头去,在见到真的有灯光缓缓驶来时终于松了口气,劫后余生的笑了起来。 “是救援队!船长发的救援被接收到了!” “看!那是不是犬饲先生!” “太好了,有犬饲先生在,我们就不会出事了!” 船员纷纷被救援所振奋,一鼓作气的将船只再次恢复勉强行驶的状态,船长独自坐在驾驶室,直到救援船只靠在船边。 我们正好在救援船最近的位置,来迎接的是一个长相彪悍的男人,络腮胡,板寸头,身材结实,明明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却意外对我们展露出和善笑颜。 又在看到被苏格兰背着的雪莉时露出担忧神色。 “那孩子怎么了?” “...发烧了,而且晕船,昏睡过去了。”我回答,想要先送雪莉上救援艇。 才将雪莉放下,身后却突然遇到冲击,差点将我们撞下船去。 我看着幽幽深海,心中的情绪终于爆发。 “疯了吧!没看到前面有人?先让孩子过去有那么难吗?” 身后男人不屑轻哼,探照灯扫过,我才注意到他是刚刚搭话的男人。 “你才是疯了吧!知不知道我是谁?敢在这里和我叫嚣!刚才不过看你长得不错,给你面子才不搭理你...你别蹬鼻子上脸!”说着,又看向雪莉,脸上笑容变得越发难看,“小妹妹晕倒了,和我一起走也行,只要他上岸记得报答我...” 银光如月,划破黑夜,发出嗡鸣。 男人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感觉脖颈被什么寒冷之物抵住。 身边人同样,一阵浪花拍过,才后知后觉的发出尖叫。 “你敢再说这种话试试?”我眯了眯眼,黑夜的危险逼近,“不想活了的话,大可再说一遍。” 雨还在下。 犬饲先生出来打圆场,“让小女孩和家人先上,男士等一下。” 见男人还要反驳,犬饲先生也正了神色:“如果还想活命,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不然我的救援艇就不接你上岸了!” “...神气什么!不过就是个开船的!”男人嘴上不饶人,却依旧被犬饲先生的身材呵住,退到半步开外。 苏格兰没和我们一起上来,他说要去看看有没有别的需要帮助的人。我把刚刚拿出来比划的小匕首塞给了他。 背着雪莉走起来在狭窄的救生艇里近乎寸步难行,就在我第三次磕到脑袋时,一双手向我递来。 “小心点。”男人声音温润,不见在肆虐海啸中的慌乱,他帮我扶住雪莉,又接过了我手中的包。 安顿好我们后,见我打量神色,男人主动自我介绍,“我叫一条,一条神无,犬饲先生是我的哥哥。” 我点点头,“你好。”又问,“这里离岛上还很远吗?” “其实不算远,但今天浪大风大,船开起来会比较困难...你是担心这孩子?”一条见我目光不离开雪莉,安抚的笑了下,“别担心,哥哥开船开的很稳,岛上也有医生,这孩子不会有事的。” 又见我不停的看向救援队伍,一条扶了下眼镜,“...那位先生,也不会有事的,我看他身材很好,似乎平时有在锻炼?” 我随意点头,将雪莉的头靠在我的肩膀,视线不断随着人群打转。 雨滴稀稀落在床上,将我的视线逐渐掩埋,直到我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登上后面那艘船。 长舒口气,却和对面男人那双略带玩味的眼对视了上。 “看来,那位先生是你很重要的人。” 我不置可否。 # 黑水。 咕噜噜——咕噜噜—— 将人淹没,将人掩埋。 咕噜噜——咕噜噜—— 鲜血。 从天而降,天意凛然。 咕噜噜——咕噜噜—— 母亲和父亲,穿着长长的白色衣服,越走越远,她跑着,哭着,追不上,再也看不见。 姐姐的黑发,略过指尖,在东京的寒夜,伫立无言。 咕噜噜——咕噜噜—— 她被银色丝线包裹,桎梏,只在一隅天地,难以喘息。 咕噜噜——咕噜噜—— 但忽然间,发丝被剪碎,红色将她的世界覆盖,却并无威胁与危险,而是带着和煦的温暖。 谁。 谁将她轻轻背起,又温柔放下。 谁。 谁将她用暖意包裹,再也无惧黑夜落霞。 咕噜噜——咕噜噜—— ... ... 雪莉恍然惊醒,宛如坠下悬崖。额头落下豆大汗珠,身下是柔软床铺,却被自己汗水浸湿。 她浑身湿透,好似刚被从水中捞起,又被如此塞入被里。 她轻声喘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观察着这个陌生的房间,感觉到还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微微掀开眼,只看到一头红发。 虽和这人昨日才见,心中大石却莫名落下一半。 许是这人气息和姐姐很像,又在昨日替她们争取权益,她莫名对这人总是不自觉地放松警惕。 ...这怎么可以。这家伙是杀死那么多研究员的人,是组织的人,是可恨的人,是不可相信的人!绝对不可以,不可以...相信... “你醒了?” 我听到身边人传来细碎声音,又见她偷偷掀开眼皮。本想装作没看到,毕竟青春期小孩思绪万千,尊重她的想法才是正道。 直到看到她像咳嗽又不敢出声后,我才决定做个不尊重小孩的坏大人。 “我们到岛上了,这里是长寿婆的祖宅,犬饲先生...啊,就是开救援艇那位,他带我们住进来的,今天登岛的客人都住在了这里。”我给她介绍当前情况,从她额头拿起毛巾,又换上新的,“不过,今天只驶出了我们一艘船,其他来这里的船只都因为暴风雨没有出航...真不知道我们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我瘪了瘪嘴,“说运气好,是因为出来了就可以不用见到琴酒,说不好,又是因为遇到百年难遇的风暴,本来说祭典就在今晚举办,结果也被延迟了。” “这里又因为暴雨断电,根本和组织联系不上,琴酒那家伙见我们失联,指不定要生多大气...”我想这,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雪莉用古怪的眼神看向我,“那家伙会不会以为我们叛逃了?” “我带着最兢兢业业的优秀员工苏格兰和最受瞩目的研究员雪莉一起叛逃...哈,要真成真了,琴酒枪毙我三百回都不够。” 我拿起刚刚送进来的粥,端到雪莉嘴边,这孩子张开嘴,却不是老实的吃饭,而是... “幼稚。” ...吐槽我活跃气氛的话。 神色淡淡,哪有吐槽役该有的样子。 我是大人,不和小孩计较。 “...吃饭吧,不幼稚的这位小姐。” 茶发的研究员小姐却别过脸,“不想吃。” “你一会儿还要吃退烧药,多少吃点...” “不吃。” “...”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如果这段被画进漫画,那我现在肯定额头上都是井字纹。 好吧。我深吸口气,从脑海中搜刮对付小孩的对策。 ...可惜,我搜索半天也没找到我的经验手册,从小我就没什么对付小孩的经验,反而是身边人一直在对付我... 那就用他们对付我的办法...! 如果是高明哥。 “雪莉,听话。”我正色,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大家长,“不吃药,病怎么能好?” “不好就不好,无所谓。” ...如果是hiro。 “好啦,就吃一点,嗯?很好吃的!我给你吹凉点——” “那我更不想吃了。” ... ... ...如果是零。 “我刚刚吃了一大碗,比你厉害吧?你总不想输给我的吧?” “...无聊。吃饭还要比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他们几个谁敢再说我小时候不是乖小孩! 我深吸口气,放下粥。 雪莉以为我放弃,闭上眼,本就小巧的脸半缩进被子里。 她不知,以上几位只对付过幼年时期的我,但青年时期... 我双手捧住雪莉的脸,额头对额头,怒声狂吼,“给我吃饭啊你这小孩!生病了不吃饭不吃药你为什么这么对待自己啊——” 她一向平静的眼骤然睁开,里面爆发出愕然之意。 “谁家乖小孩会这么虐待自己...” “虐待又怎么了,反正才没人在意!”雪莉第一次提高了声音,我却依旧感受到了她的克制。 父母早早的离开,自己和姐姐长久的分别,命运被别人操纵... 如果你是按照原著生长的小孩,我基本遇不到你,也不了解你。 但既然你脱离原著,更早的来到了我的面前。 那我就不会让你孤单的被禁锢在那一隅天地,被化学药剂的味道包裹,每天害怕的入睡又醒来。 连我都能调整好心态努力向前了,你这个主角... “谁说没人在意?!”我捧住她的脸,叫她不可以避开我的眼,“我就很在意你啊!” 那张漂亮的脸蛋在我眼中颤了颤。 ------------ 15 人鱼的执着3 争吵在诡异的寂静中落幕。 雪莉白皙的脸颊被我揉的通红,就连眼睛都微微泛红,我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什么。 她看着我的眼睛,没有避开。 青春期女孩的眼像是脆弱的飞鸟,在蔚蓝的天空中试探的飞起,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困难,遇到阻挠... 但她还是打开了翅膀。 “骗人。”她轻声说,抬手捂住了眼睛,“你的话,我才不信。” “现在不信,日后做给你看就是了。” 我坐起身,又看向那碗粥。 “有点凉了,用不用给你热热?” “...不用,温的就行。” 于是苏格兰进来的时候,我们还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相处模式,看的他都有些疑惑。 “怎么了?”他坐到我身边低声耳语。 “对孩子说了爱的宣言,给感动到了。”我随口乱说,但自然也放低了声音,没让雪莉听到。 苏格兰闻言,了然的失笑,他最了解我,自然明白我对雪莉做了什么。 十六岁的孩子还太小,哪里承受的住面前人的语言。 他又看向身旁数药粒的女人。 更何况,那些承载着万千感情与承诺的话,看似骗人又胡闹,但却全然是她的真情使然。 # 雪莉吃完饭,又接过了我递给她的药,趁着我给她倒水的时候似乎斟酌了片刻,随即轻声嘟囔了句“真是退烧药...” 我回头看她,她装作没言语模样,吃下药躺了下来,被子盖过头顶。 屋内的顶灯因为全岛断电而作废,只有一盏电量还没用尽的台灯支在床尾,还是犬饲先生见雪莉发烧专门找给我们的。 似乎是见我和苏格兰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愿,雪莉深吸口气,掀开被子,看向莫名满脸慈爱的我们,终于没忍住开口轰人。 “诶,你一个人不害怕吗?别看现在雨小了点,一会儿可还是会下大的!还会打雷打闪哦!”我真没吓唬小孩的心,她还发烧,放她一个人在这里,我多少有点不放心。 “...你在我身边我才会害怕。”雪莉咬了下唇,“谁知道你会不会又突然大叫。” “...那才不是大叫...”我哽住,苏格兰轻笑一声,见雪莉还是怼人的力气,便拉着我的手腕站起身。 “我们会在天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回来,这里有犬饲先生看着,很安全,你好好休息吧。” 似乎是不适应苏格兰不那么冷漠的模样,雪莉迟疑片刻,目光轻轻落在他拉住我的手上,点了下头。 “至于任务...你不用着急,祭典被延迟了,我们会找到合适的机会,你之后再行动。”苏格兰最后嘱咐句,怕这个心思比年龄重太多的孩子因为担心任务而不敢入睡,“这几天,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 障子门推开又关上。 直到看到屋内台灯被关闭,我和苏格兰才走出院子。 外面还淅淅沥沥落着雨,整个世界被铅灰色笼罩,像是被恶魔吞噬,即将到来的暴雨是他为了消化食物所生产的胃液。 “你很担心那个孩子。”苏格兰走在我身边,撑一把伞,将我们遮挡在这小小的庇护所之下。 伞不大,两人贴在一起,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她还太小了。”我顾左右而言其他,只说些不痛不痒的原因,“在组织那种地方,她会生活的很紧绷,更何况...她很聪明,还受到琴酒的器重,所以日子更会难过。” 大量研究员被杀害,基层研究员被遣散,提前将雪莉带回国,并且前往人鱼岛...这一切都说明,组织的进度正在加快,他们需要雪莉迅速制作出所需要的药品,不容拖延,也不许失败。 年轻的女孩头顶仿佛悬挂一把锋利的宝剑,被银色的丝线脆弱的挂起,稍有不慎就会落下,连着一起斩落黑色的秀发。 雪莉...如此一来,我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服下APTX4869,什么时候会进入主线... “你啊...”苏格兰低语,声音回荡在雨中,“你想到的这些,也是我刚见到你时想的。” “她自由惯了,怎么会习惯组织的生活?不喜欢被约束管教更何况命令,有时候容易热血上头,不顾一切的追寻凶犯,有时候又会过于共情...我还在想,如果你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该怎么办?” 我顿了下,连脚步都停住。 我没想到苏格兰会这么说。 初见那晚,他将一起情绪都收拾的很好,唯一流露的只有些许不解和担忧,所以我不知道他会想这么多,我会如此令他担忧。 “那你最后,得出了什么答案?” 最听话,最本分,最受人喜爱的苏格兰,应该也会选择一个稳妥的办法吧?不冒进,也不过于保守,最重要的是,不会影响到任务...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我,“我不是高明哥,没办法在瞬间想出对策。” “但是啊...”他拉住我的大衣袖口,叫我和他一起向前走,“我会和你站在一起。” “嗯?”我有点没听懂。 “不管你做出格事情的那天是在什么境况之下,我都会站在你身后。”苏格兰看向我,声音将雨声都压下,世界瞬间寂静,我只能看到他的眼睛,“我一定会,让你安然无恙的回到长野的。” 带着泥土味道的风吹过,吹起身边树叶飒飒,吹的阴沉云层都流动,我望着苏格兰,一时竟答不上任何话,只能张了张嘴。 如果这里一切都是漫画,苏格兰会死在今年的十二月,不知道那天会不会下雪,他的鲜血又会不会染红白夜,将整个无情又懊悔的天台包裹,滴答滴答,流向不知去向的三十年。 当我意识到生活的世界不过是漫画世界后,我不认为自己因此悲伤失落,还是照常上班,过自己的生活,但我知道,我心中一直在盘算如何死去,不需要死的盛大,但最起码要给高明哥帮上忙,哪怕只有一点。 我不去想那些死去的朋友,我只是未曾在长河中出现的蜉蝣,翅膀小得可怜,怎么挥舞,都引不起世界的改变。 于是我死了一次,死了死了一次又一次。我开始怨恨,觉得这是对我不遵守漫画规则的惩罚... 但现在,我感受到身边人温热的体温,又看向他熟悉又漂亮的深蓝眼... 那才不是什么惩罚。 我会在阳光下祈祷,会在圣母像下祷告,我会努力扇动翅膀,会救下他们每一个。 “不过,其实不仅这些,我还在担心别的...”见我半晌不言语,苏格兰拉着我的手,揣进了他的大衣口袋中,“你适应的比我想象中好太多,我甚至开始担心,如果你真的喜欢上这里的生活,真的想去做黑手党,我该怎么办...” 他故意拉长了音,似乎为打破盘旋的沉重情绪,见我挑了下眉,他弯了弯眼睛。 “这个我想好了...我会装作你小时候最害怕的数学老师模样,然后教训你...” “过分诶——” 云层越发漆黑,连带雨势越大。 路边没有路灯,就连挺拔树木都泛着黑绿色。 我和苏格兰对视一眼,差不多到回去的时候了。 “全岛断电,祭典延迟,今年的名单不一定什么时候能登记出来,所以去年的也不必着急去找,等什么时候确定能离开了再拿也不迟。”我看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庭院说。 “嗯,如果太早拿走,引起慌乱,反而不好脱身了。”苏格兰肯定道,“不过我们运气还算好,竟然直接住在了长寿婆的院中...这下无论是雪莉的任务,还是我们的任务,都方便多了。” 我听他说运气好,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刚刚差点被深海吞没...这小子从小就是乐观主义者。 “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带匕首...还以为你会偷偷藏一把左轮。”他把我在船上时给他匕首还给我,我摆摆手,叫他先收起来。 “...带了,不过在包里。你没带吗?还以为你会拆一把狙带来。” “带了...也在包里。” 我俩对视一眼,无言失笑。 谁都对琴酒口中的“不必杀人”的任务感到不信任,不管是不是真的需要杀人,但带上防身武器总是没错的。 “轰隆隆——” 暴雨徒然倾盆而下,狂风大作,呼啸穿过林间,将路边高树吹得弯了腰。 闪电照亮天际,苏格兰眼中倒映着惨白面色的我。突然的暴雨让我们心中都不由得一沉,加快脚步向长寿婆的院中走去。 远处有人影向我们跑来,大步踩着水花。有些眼熟,靠近一看,竟然是犬饲先生。 就算在海难面前都沉着之人竟然神色慌张,额头不停落下汗来,见我们正往回走,急忙靠近,喘着粗气。 “犬饲先生,发生什么事了?”我蹙眉,赶紧问。 犬饲先生深呼吸,面色有些痛苦,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残忍的画面。 “死人了!” 他声音比过惊雷,在我心中炸开。 “一男一女,都死在了长寿婆的院子里!” ------------ 16 人鱼的执着4 祭典是祝福的仪式,保佑健康,保佑长寿。人们会因为得到祝福而幸福的微笑,没得到的人们也不会过分难过,整个岛屿都被包裹在橘红色的焰光之下,驱逐寒冷,温暖如此抵达。 但这一切都是以祭典按时开办为前提。 若不能按时举办,便会引起神明的愤怒,他们将收回今年即将送出的祝福,挥一挥手,将阴霾带来,无尽的暴雨即将席卷,外来者的鲜血将会染红一切。 刚刚一条先生如此和我们说着,被长寿婆的孙女君惠小姐皱眉打断。 “请不要听一条先生的话...那都是没根据的传说,我外婆才不会做这种事情。”她叹口气,又有些无奈的看向我们,“不过暴雨天岛上很多路段不好行走,再加上断电...非必要还是不要出院子比较好,遇到危险就真的麻烦了。” 我点点头道谢,又看向刚刚过去看尸体的苏格兰。 一抵达院中,我和苏格兰脚步急促的分头行动,我去看沉睡的雪莉,他去看尸体。 直到看到茶发女孩还在因为药物沉沉睡着,我这才松口气,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这个人...”苏格兰看我过来,低声和我耳语,“是船上那个。” 我也凑过去看,发现死掉的男人是上救生艇前和我们起争执的那个。 “怎么会...”我皱眉,看向两位死者。 死者面色惨白,嘴唇泛青,有着古怪的肿胀之感,似乎被水长时间浸泡过,侧颈处有不太明显的褶皱。颈部有明显被勒住的痕迹,一圈紫红色显眼的很,上下留有挣扎时留下的吉川线,指甲处有明显的皮屑和淤泥。 身后传来嘈杂脚步声,犬饲先生带着岛上的警察赶来,拉起了警戒线。 “是溺水而死的吧...” “看样子是这样的。” 警察们在尸体边讨论着,我和苏格兰被拦在警戒线外,莫名的谁也没有离开,几名记录的警察被我们专注的视线看的浑身发毛,终于没忍住出声打了招呼。 “请问...死者是二位认识的人吗?” “不认识。”我回答,“但他们真的是溺毙吗?” 在警察们开口赶人时,我先一步提出疑问:“死者虽看起来像溺毙,被绳子勒住脖颈,随后又被坠入水中。但有一点有些奇怪...” “尸斑。”苏格兰补充,“痕迹很重。如果是因溺水而亡,尸斑不可能这么明显。如果说他们死亡时间过长,那倒是还有可能,但我们是同时入住长寿婆院子的...” “大概是下午一点左右,就算他们是一点左右死的,那现在不过五点,尸斑不可能如此明显。”我接过话茬,将疑惑清晰描述,“他们,真的是溺毙的吗?” 几名警察包括犬饲先生都停下了手上动作,看着我们的眼中带着疑惑。 “不好意思,请问二位,也是警察吗?” 我和苏格兰面色一顿,随即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解释我们现在的身份... “啊哈哈,不是的。”我恍然间福至心灵,忽然想到应如何解释,“在下是一名侦探,之前在东京工作,此番前来,一是出于对长寿婆的好奇,二是...”我目光一转,看向对我眨了眨眼的苏格兰,“锻炼我的助手,他的梦想也是成为一名侦探!” “以我为目标。”我小声补充,苏格兰垂眸轻笑,随即点了点头,接下了我给他安排的身份。 还没见过面的毛利先生,谢谢您无数个出场介绍给了我灵感,侦探的人设真好用!我会什么都不用再去解释原因了—— “原来是这样。”犬饲先生点点头,终于松口气般,“岛上的警察先生们没有什么办理命案的经验,有两位从东京来的侦探帮忙,我安心多了。” 说着,他拉下警戒线,让我们靠近观察尸体。 我注意到死者耳侧有一亮闪闪的东西,和警察先生要过一副手套,我拿起一看,竟然是一片晶莹剔透的,鱼鳞。 鳞片大的有些奇怪,一般浅海区的鱼很少有这么大鳞片的。 见到我手上之物的当地人瞬间苍白了脸色,就连君惠小姐都驻足不前。 “这是...这是...” “天谴啊!” 围观群众的声音颤抖。犬饲先生皱眉看向两名死者,突然他向前半步,小心翼翼地翻开男人的衣领... 惊雷一声,大地震颤。 男人衣领下被用血迹画了个奇怪的符号,我不认识,周围的当地人们却齐刷刷倒吸了口凉气。 “神明发怒了!” “祭典必须按时开始!不然全岛都会遭遇不测的...!” 我看向掩面的君惠小姐,问:“那是什么符号?” 君惠小姐微微回神,和我解释:“...是神明的符号。” “但你刚刚不是说,神明什么的都是谣言?” 她抿了抿唇,“这个说法,是最近两年才出现的...” “后山的山洞中忽然出现鲜血写满的字迹,大意就是神明会祝福长寿婆,她会健康的向岛民传播幸福与长寿,但如果有人玷污了长寿婆的名誉,便会遭到神明的惩罚,尤其是本不应得到长寿婆祝福的外来者,他们的到来打破了小岛的平衡...” “若因他们的到来导致祭典受到影响,那么...”君惠小姐说着,身子都晃了晃,我急忙扶住她,“惩罚不会停歇,直到祭典恢复,外客离开。” 闪电撕开烟灰水般的天,将每个人苍白的脸照亮。有的外客急忙回忆起自己登岛的半日有没有说过什么大不敬的话,有的急忙对着长寿婆居所的位置鞠躬哀求,有的则还是不信邪,刚要开口说点什么,便被同伴急匆匆捂住了嘴,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 “大家也不要太担心。”一条先生走到我们身边,还是那副儒雅样子,“毕竟大家来到这里,都是为了祈求祝福,只要祭典尽快召开,大家也不要再说什么诋毁的话,就不会出事了。” 他边说,边让警察先将尸首带走,并叫君惠小姐拿出每年的祭典人名登记册。 “好了,我们先从让祭典早日召开开始吧。” 他笑了下,双眼微合,镜片倒映着光。 “请大家有序的将名字登记上来。” # 君惠小姐分发着仅剩的蜡烛。 烛火明灭,闪烁在昏暗的屋中。 “虽然还不确定那两人究竟因何而死,但如果真有人想杀害外来客人,那你们还是谨慎点比较好。”说着,她看向床铺中的雪莉,“尤其是这孩子,身体不好,很有可能被盯上。” “我会注意的。”我轻声答应着,和苏格兰坐在雪莉身边,似乎我们的视线过于难以忽视,她还是睁开了眼,一向冷淡的眼中带着一丝...无语。 “还要看多久?”她声音中的嘶哑都好了不少,就连咳嗽都减缓,波本给的药药效真的很猛... “咳...是这样的,外面闹鬼了,君惠小姐要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你。”杀人死人雪莉肯定不怕,所以我只能找借口说闹鬼。 “不需要。”她沉声言,喝了口水,“我不怕。” 说着,看了下障子门。 明显的轰人。 我皱了下眉,指尖在榻榻米上敲了敲。 “还不走吗?” “...是我怕。” 我正色,才不管身边两人眼神如何。 “我从小就怕鬼,小时候总是缠着年长一些的邻居哥哥睡,后来哥哥上学,我又缠着幼驯染一起睡,鬼啊鬼啊...真的很恐怖!飘来飘去还会伸出长舌头!不行,我太害怕了,真的不能一个人睡!” 雪莉看着红发女人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一听就是谎言的话简直无语,她叹口气,实在不想和那人再商讨下去,决定干脆视而不见,又回到被子里。 谁知那人见她这样,小声“哦耶”一下,随即摊开一旁的被褥,就这么在她身边铺了起来。 “你!” “雪莉大人,如果真的有鬼来,你可要保护我啊!” 我可怜兮兮的看着雪莉,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注视我的眼睛片刻,终究还是用叹息换下话语,没再轰赶我出去。 我和苏格兰对视一眼,刚想表达喜悦,他却先面无表情地对我挑下眉,示意我出去说句话。 “雪莉那孩子,看起来凶巴巴,但心可软乎乎了...你看,我稍微和她装下可怜,她就收留我了。”我和苏格兰走到长廊下,漆黑一片,只点了只蜡烛,能听到廊下雨声流淌,看不见的黑夜中高调的下着暴雨。 苏格兰半晌没回答,等我再看向他,那张漂亮的脸却突然靠近我面前,猫眼微微眯起,带有罕见的情绪。 是之前问我是不是喜欢莱伊时候的,那个表情。 我愣了愣,急忙搜寻刚刚说过的话,想想是不是哪句又触了雷区。 只是我还没排雷完毕,他却一点点越发向我靠近,让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但只半步,就被身后的廊柱挡住退路。 苏格兰一手拿烛台,另只手抵在我身后的柱上。他的温度将我席卷,一双眼尽管在黑夜,我却依旧能感觉到他好不避开的直视着我的脸。 “我怎么不知道,你小时候因为害怕和我睡在一起过?”他声音却不似脸上冷淡,带有困惑...和些许难过。 “还是说,和你睡在一起的,是另一个幼驯染?” ------------ 17 人鱼的执着5 “苏格兰,你在吃波本的醋吗?”我失笑,双手捧住苏格兰的脸,轻轻晃了晃。 他被戳中心思,没有往日温润表情,而是有些赌气般微微侧过脸,不让我看到他的眼睛, 大拇指摸了摸他因为雨夜微微发凉的脸颊,我一点用力,将他又向我拉近。 苏格兰脸上瞬间出现慌张表情,是因为我们之间过于靠近的距离,是逐渐交缠在一起的呼吸。 “喂...爱尔兰...”他哑声叫我。 “怎么了?刚刚不是你一直在向我靠近?”我故意使坏,知道他才不会做出任何对我不礼貌的事,弯着眼睛看向他略显无奈的面颊,“礼尚往来,我也要向你靠近一点才公平。” 苏格兰没再挣扎,任由我托着他的脸,一阵风吹过,带着些许雨水,将本就在风中摇曳的烛火吹灭。 瞬间,感觉到有人靠在了我的肩膀,比刚刚还要向我贴近。 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想和我靠在一起,就像小时候玩耍过的午后,我也总会如此,靠在他的身上,毫无顾虑地沉沉睡去。在落日时醒来于我而言从不是什么孤单的预兆,而是会看到最熟悉人的笑着点一点我的额头,说晚饭已经做好,叫我快快醒来。 “真是说不过你。”苏格兰微微叹气,带着无奈的笑意。 苏格兰的头发擦过我的下颌,有些痒,但我不想去摆弄,总觉得这雨夜的靠近是不可多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又开口,伴随雨声,“你在吃波本的醋吗?” 我听他长叹一声,在我颈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像和主人撒娇的黑猫,“...对你而言,什么算得上吃醋?” 他又没正面回答。 我略一思考,想到小时候总会和他和波本吵架的时候,“嗯...你和波本单独出门的时候?不管是小时候,还是上了警校,看到你们两个单独出门,我都会觉得,有些不高兴。” “这算吃醋吗?”我自己也不清楚,倒不是说我必须和他们一起行动,只是觉得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星光落那边,我也总会感到孤单,“但我只是想和你们待在一起。” 这种感觉其实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逐渐弱化,警校时候他们同级,和研二阵平还有伊达前辈也总是一起出任务,我不会再吵闹着说要和他们一起,那时我已经成年,才不是会哭闹的小孩,所以我总会坐在教室,和正要出门的两位幼驯染拜拜手,笑着说再见。 但只有我自己清楚,从他们还没出门,我就已经开始想他们。 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任务什么时候能结束?会不会遇到危险?什么时候给我发邮件? 手机收到简讯的声音是他们出任务时最能给我慰藉的。 苏格兰的简讯最准时,叫我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许翘课。 波本的简讯最简短,一般是汇报任务进度,再问问我课业怎样,需不需要他回来后给我帮忙。 研二的简讯最随意,拍到小猫小狗都要发给我,之后还要补充句:“诶——是不是长得有点像你?” 阵平的简讯最多最频繁,从谁又和他吵架一直讲到任务对象家里种的小花... 如果我哪天上课忘记将手机静音,就连教官都会以为是不是教室出现了定时炸弹,不然是什么东西一直“叮叮叮”的响个不停? 我本来以为我已经习惯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又一个任务日,本应出现在校门口的几位却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研二坏笑,问我要不要翘课和他们一起出任务。 我偷看猫眼幼驯染眼色,拒绝说hiro不让我翘课。 阵平闻言笑了下,勾住hiro和零的肩膀,凑近对我小声讲: “这次是hiro主动提出的哦!”毛茸茸的黑发晃了又晃,“...这次任务要至少一个月,hiro才舍不得离开你这么久呢...喂喂!Hiro,是你在偷偷打我吗?!” 我当然不会拒绝,哪怕代价是出任务回来后被两个年级教官罚清理操场一个月。 ... 为什么我都渐渐忘记了,这些时间。 毕业后只有我被分配回了长野,当时苏格兰他们一起送我上回去的列车,我哭个不停,说不想离开东京。但我知道自己只是不想离开他们。 我不是什么喜欢接受变化的人,生活的地方,身边的友人。 但苏格兰却依旧温和模样,没有伤心,只是一如既往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高明哥在长野,由他带着你,你会成长的很快。 哦,我想起来了,这好像就是我回到长野后很久没有和他再联系的原因。我气他不懂我的心。 如果分别都是轻易,那我又干嘛哭哭啼啼。 他和波本当时应该已经收到要去卧底的任务,而我回到长野,对我们三个,都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我不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列车驶出,氤氲雾气带过青春与年少时光,我又一次看着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远方。 # “如果你管这叫吃醋...”苏格兰声音有些模糊,将我注意力带回,“那我应该算不上。” 他抬起头,看向我。真奇怪,哪怕是在完全的黑夜中,我也依旧能感觉到那双熟悉的眼,看着我,不曾离开。 “真的吗?”我觉得他是嘴硬,“那你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苏格兰轻笑一下,气息落在我的脸颊,“因为,我的情绪,比你说的吃醋,要严重得多。” “你没注意到吧...其实我有时,也不想和你分开。” 他的手勾住我的食指,在空气中划着,像是游在平静小湖中的船。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这下终于轮到我答不上话。 对视的视线在空气中交叉,炙热的空气将雨水的蒸发,变成团团雾气,在黑夜中悄然聚起,又悄然消散。 苏格兰没要我回答,轻轻戳了下我的眉心,“好啦,回去睡吧,明天还要帮忙调查呢,侦探大人。” 说着,他从我口袋翻出打火机,又将蜡烛点燃,要送我回房间。 才迈出半步,又被我拽了回来。 “刚刚明显是我编的假话啊,你不一向很擅长分辨。”我还是解释,“明明从第一句开始就都是假的...我才不怕鬼,高明哥更不会陪我一起睡,他只会坐在一旁边给我讲历史故事边说世界上才没有鬼。” 苏格兰笑了声。 “而且...每次留宿,不都是住在你家?每次不都是我们三个睡在一起吗?”我皱了皱鼻子,想起小时候睡在一起时,不知道总是会被谁卷走被子的经历。 “嗯,我记得。”苏格兰帮我推开障子门,“那这次我就不吃醋了。” 我没来得及和他理论什么这次下次,这家伙的手忽然挽起我耳边碎发,温暖的手指抚过我的耳朵。 我感觉那处忽然如被火焰灼烧般,继而庆幸现在是夜晚,而岛上又停电。 “晚安,爱尔兰。” # 清晨,暴雨微停。 “所以,昨天的两名死者,都是因为对长寿婆不敬,因此被神明降下惩罚,所以才会死亡?”我看向眼下缀着乌青的犬饲先生,问道,“你们有看到这两人和长寿婆起冲突吗?” “嗯,那位女士想提前和婆婆讨要一直儒艮之箭,被君惠小姐拒绝了,随后便气呼呼地说起自己的身份,又说自己才不相信这些,只是追寻潮流...”犬饲先生叹口气,“还是我把她安抚下来的。” 一条先生伫立一旁,不咸不淡的轻哼一声。 “那位先生呢?” “这位我倒是没注意...” 一条先生推了下眼睛,“我听到了。”他抱着胳膊,看向死亡登记册,“和这个女人大差不差,也是想提前得到儒艮之箭,但箭矢才不是随意就能给出的,这要按照传统进行赠送才可以!怎么可能因为他有什么身份就提前送出?真是异想天开!” 他声音越说越大,犬饲先生皱了皱眉,胳膊肘推了下弟弟。 “神无。” “...抱歉,我失态了。”一条先生对我们勉强扬起微笑。 犬饲先生则是真的很抱歉的样子,“我弟弟很是尊敬长寿婆,所以看到有人对她和君惠小姐不礼貌便会生气...真是失礼。” 我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又问起昨天那个鱼鳞,“那么大的鱼,岛上经常能见到吗?” “也不常见,除非有渔民从深海打鱼回来,不然我们也没什么机会见到。”犬饲先生解释,“因为这种鱼的稀有,所以渔民打捞回来,会供奉给神明和长寿婆。婆婆收到鱼后,总会叫君惠小姐给大家一起分着吃了,而神明那边,则会一直留存一个月,之后由专人负责清理。” 他说着,叹口气,“这就是昨天有人说这是天谴的原因。现在除了神明那边,没有别的地方能得到这样的鱼鳞。” “你们一般在哪里供奉神明呢?” 我有些好奇,明明是这两年才刚出现的神明,为什么会得到这么多人的追捧与信任呢? “在后山的崖洞里。”一条先生回答。 得到答案后,我和苏格兰对视一眼,“我们要去看一看。” 一条先生闻言皱了皱眉,“我劝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去...不是因为神明,而是因为...有村婆婆住在后山,她对外来客的态度...可是说不上友好。” “有村婆婆?”又出现了新人物,“...犬饲先生,和我一起去一下吧。那位婆婆住在后山,或许有看到过凶手。” “凶手?”有过来凑热闹的路人不解的反问:“这不是神明降下的惩罚吗?” 我抿了抿嘴,指向尸体:“你是说你们的神明会把人的后脑勺先用钝器砸开,在人死了之后又用粗绳将人吊起坠入水中,继而为了掩盖真实死亡原因又用死者已经僵硬的手指在自己脖子上划出痕迹吗?” 路人还想反驳,被我幽幽眼神制止:“虽然我不了解你们的神明,但既然被你们信奉,那应该和长寿婆一般,代表着善良和祝福。” “但若按照当前说法,你们的神明简直就是暴力狂。” “侦探小姐,请你谨言慎行。”一条先生冷声打断我的话,神情不快,“不要忘了我昨天说的...” “我并不是想诋毁你们的神明,而是正相反。”我言之凿凿,“凶手在故意散播谣言,污蔑你们的神明,从而为自己洗脱罪名。” 信仰不容玷污,那我不如将计就计,有人想将其规定为责罚,那我自然可以将其定义为诽谤。 “但只靠嘴上说没用,真相不会自己长腿,跑来我们面前。”我看向犬饲先生,“究竟是谁在嫁祸于神明,还需要我们继续探查才能知道。” 众人安静片刻,犬饲先生刚要开口,有人忽然从远处跑来,脚步急促,声音焦急。 来人穿整齐巫女服,神情却是慌张无比。 “君惠小姐?出什么事了?”犬饲先生急忙上前询问。 君惠小姐大口喘着气,近乎要哭出来。 “这两年登记的人名单,都不见了...” ------------ 18 人鱼的执着6 “什么?”我简直失声,感觉已经看到琴酒架起枪在对我招手。 “明明昨晚睡前我还有检查过...而且不仅昨天刚刚登记的,就连去年的都不见了。”君惠小姐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怎么办...本来说要今晚召开祭典...” 我如若无事的看向苏格兰,他也不露神色的对我对我摇了摇头。 不是他拿走的。 我昨夜和雪莉睡在一间房,她没有出过房间,也不是她的手笔。 所以...名单真的没有在我们手上。 “咔哒。” 我似乎听到琴酒给枪上弦的声音。 不行不行...我摇了摇头,将那位银发男士冷笑的脸轰赶出脑海。 “没有了名单册,祭典又要继续延期...”一条先生眉头紧蹙,“这样下去,恐怕今天还会死人。” “怎么会这样...”听到一条先生这么说,君惠小姐近乎绝望的坐在了地上,声音哽咽,“都怪我...” “不是你的错,君惠小姐。”我扶起君惠小姐,让她坐到一旁,“毕竟凶手在暗,我们在明,他想做什么,我们根本无法预测和预防...” “侦探小姐说得对。”犬饲先生补充道,“这样,神无,你和侦探小姐还有助手先生一起去后山,先去问下有村婆婆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再去供奉神明的崖洞看看。” 他给一条先生安排好任务,又转身去看君惠小姐,“君惠,我们再回去找找...如果人名册真的是被人偷走,他也不会随身携带,那又不是什么便携的东西...而且现在根本无法出岛,说不定,人名册还被他藏在婆婆的院子里,我们再好好找一找!” 犬饲先生充满力量的话语让君惠小姐止住了哭泣,她擦了擦眼睛,对犬饲先生点了点头,随即感激的看向我:“侦探小姐,谢谢你的宽慰...不过你们也不要太晚回来,就像你们说的,我们在明凶手在暗...今夜有可能还会死人。” 我点头答应,转身和一条先生前往后山,挎包轻撞了下苏格兰的背包。 他也如此,回碰了一下我。 -我带着枪呢。 -嗯,我也是。 # 后山临海,山崖下是汹涌的海浪,在灰蒙蒙的天气下,完全看不清浪花的颜色。 波涛汹涌,拍打山崖的声音将世界笼罩,无人能察觉到有人走在山间小路,就算脚边有零散小石掉落。 “我不同意!你赶紧离开这里!” 苍老但有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直接盖过海浪呼啸,惊起树林野鸟。 一条先生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我和苏格兰对视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 一栋林中木屋坐落在崖边,周围是刚刚劈开的木柴,还没来得及捆起,就被不速之客打扰了工作进度。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一个老婆婆面前,手里拿着地图册,还在不停的说着些什么,全然不顾婆婆已经极其不耐烦的神情。 “您再考虑考虑吧,这对整个岛屿的发展都是有利的啊...” “快滚!这里不欢迎你们这种家伙!”婆婆越发没好脸色,西装男也因不停的撞壁没了开始的和颜悦色,顿然换上一副表情,切换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 “喂喂,婆婆,你不要这么自私好不好?不要固执己见...岛上的年轻人都同意对后山的开发,啧,真是的,有你这样的长辈,也算是他们倒霉...” 男人的话语戛然而止。 我抬头看,发现那位婆婆不知何时从身后,拿出了一把... 猎枪。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惊恐的向后退了半步,正好撞在了一条先生的身上。 “不是不让你来找有村婆婆吗?请不要擅自行动。”一条先生面色不善,先和有村婆婆打了招呼,又拽起男人的衣领,“开发的事情去和负责人谈,其他事情不用你来。” 说着,他眼光微凛,“如果再来打扰有村婆婆,你以后就不必再来岛上了。” 趁着一条先生教训西装男,我看向婆婆手中的那把猎枪。保险生锈,弹夹是空的,就连瞄准镜都被蒙上一层污渍,看来是很久没有用过的样子...但枪管尾部依旧结实的样子,用来当袭击人的钝器也不是不可以... “你又是谁?” 猎枪从我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村婆婆那张没表情的脸。 “...您好,有村婆婆。我是这次登岛的游客,现在在帮忙调查昨天发生的凶案。”我向婆婆自我介绍,“因为从遇害者遗体上发现了供奉用鱼的鳞片,而供奉的崖洞在您家附近,想请问您有没有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事情。” 有村婆婆看了一条先生一眼。 “没有。”婆婆不假思索,“这里一直安静,且罕有人迹,怎么你们外客一来,就发生了杀人案?” “说不定是来人中有互相记恨的,杀了人,找个机会寻个借口又嫁祸给了我们。”婆婆声音不耐,“去调查你们的家伙吧,这里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从来不会做那种事。” 我皱了下眉,有村婆婆确如一条先生所说,并不是个欢迎外来者的人。但她或许是唯一知晓什么与神明崖洞相关事情的人... “屋后,为什么挖了这么多坑?”苏格兰背着包,在我们交谈时绕着木屋走了一圈,“铁锨也是坏掉的样子,您要种东西吗?不然为什么...” “我没必要和你们汇报这种事情吧?” 我顺着苏格兰的视线,看向那把脑袋掉了的铁锨。 最上端还缀着点点暗红。 有村婆婆眉心处竖起高高的疙瘩,将苏格兰推到一旁,竖起猎枪站在通往后院的入口处,一阵风吹过,她却摇摆不动。 “快走!你们都是!这里不欢迎你们!” # 天又下起雨来。 不若前几日的暴雨,今日的雨只是滴滴而落,半晌浇不透泥土地,但平日走起来便会落石块沙砾的山间小路变得好走起来,一步一步,走的踏实。 这样的天气,就算铁锹坏掉,也勉强能够一用。 有村婆婆背着铁锹和猎枪,向后山深处走着。 今天莫名来的几个家伙,耽误了她太多进度,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天黑前将那些都转移走...晚上又要下大雨了,这对她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尸骨的保存会受到影响。 她喘着气,扶着身旁的粗木微微歇息。本以为还要和那群家伙纠缠很久,也没想到会有人看到后院去,但那个红头发的却先提出告辞,说什么还要去看崖洞,就这么离开了她家... “哼,做不过也是个笨孩子。” 有村婆婆歇够了时间,一点一点向目的地走去。 带着泥土气息的风吹过,将树林吹的沙沙作响,云层滚滚,却透不出一点的光。 她走到尸骨埋葬的地方,却在周围看到了不属于她的脚印。 “有村婆婆。” 有人在叫愣住的她,停顿间,那人又叫了几声。 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刚刚被自己称作笨孩子的那个。 “承认你的行为吧。” 有村婆婆抬起头,诧异的看向就在不远处的几人,又急忙看向仅有的那个当地人,眼神寻求帮助。 “一条,这是...” “婆婆...”一条先生叹气,认命的推了下眼镜,“你做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 ... “所以啊!搬运遗骨这种事,叫年轻人来做不好吗?”我双手合十,闭眼低头,先和即将被我掘开坟墓的几位打了声招呼,随后跟着有村婆婆的动作一起挖了起来,“铁锹都快被您用碎了!” 有村婆婆轻哼一声,动作利落程度丝毫不亚于我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情,这种搬运老家伙们的事情,干嘛麻烦他们?我这个老家伙照样能搬。” 苏格兰注意到,婆婆在后院挖的坑都很小,根本不可能完整的放下一整具尸体,有些坑则已经被掩埋,能看出埋葬的是个小小的宽口花瓶似的东西。 我看向西装男,问他为什么婆婆会如此抗拒后山的开发。 西装男颓丧个脸,说因为后山深处是岛民的旧坟冢,世代埋葬在此,移动起来很是麻烦。 就是这么大的一片坟冢,现在已经被婆婆转移的没剩下几户。 “那个家伙,说的其实没错。” 我们和有村婆婆走在回去的路上,手上捧着最后几位逝者的骨壶。 “岛屿的开发对年轻人有益,我们没必要一直固执的拒绝。”她叹口气,小木屋的影子出现在不远处,雨也渐渐停息,“虽然外面游客的到来会打破我们原有的生活秩序,但也让不少孩子得到了新的机会,无论是工作还是恋爱...” “所以,我就想,等转移完大家的骨壶,就去签署同意开发的名单。”婆婆边说边将手中的骨壶放到刚刚挖好的坑中,坑里有些湿润,放进去正正好。 她叫我们帮忙把土埋上,双手合十,说了句“祝你安好”。 末了,又将一只山茶花放在了上面。 “...结果这家伙一而再再而三的跑来烦我...真是麻烦!”有村婆婆没好气的看着西装男,看的那人低了低脑袋。 “唉...不过就算我这么想,也有些人依旧不喜欢外客的到来,不仅是上了岁数的人,还有...”她又看向一条先生,一条先生避开了眼神。 “好了,剩下的我自己弄就好了。”有村婆婆看向我和苏格兰,神情比初见时柔和不少,“你们不是想打听神明的崖洞?” 她叹气,垂眸片刻,再抬眼,语气沉沉。 “那根本就是个人造的谎言...虽然还不清楚究竟是谁制造出来的,但其目的就是想联合起不喜欢外来者的岛民,以此来维护岛的原有性。” “所以,如果你们想去调查,进入崖洞后不要一直往里面走,从入口左手边的第一个拐弯处进去,里面是是神明预言被发现的洞窟,去那里,或者能找到你们想要的。”说着,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苏格兰,语气中染上好奇:“不过,你们两个是警察吗?面相看上去很好呢。” 雨停了。 我和苏格兰对视一笑,道谢后又提起那个身份。 “我们是侦探啦,婆婆。” ------------ 19 人鱼的执着7 崖洞在最陡峭的山间,走起来并不简单。 西装男想先走一步,被一条先生捉住,笑眯眯的说:“谁知道您会不会去烦别的长辈...今天就请和我一起行动吧。” 洞内昏暗无比,我从背包中翻出手电筒,强烈的光束直接打在石壁上。 我们按照有村婆婆的嘱托,进入崖洞后直接拐入左手边第一个洞口,里面更是伸手不见五指,洞口处的微弱光线渗不进来一点,安全起见,只能靠着手电筒,一点一点摸索前行。 石壁凹凸不平,过了拐弯处,越发凸显起来。我用手电筒照亮石壁,上面有流水途径,将整块石头侵蚀,留下一道道起伏多变的痕迹。 “之前降下神谕的石壁...就是这块吗?”我回头去问一条先生,他点点头。 “但现在却干净得很...哪有什么神谕的痕迹。”我凑近去看,石壁还是石壁,什么语言的痕迹都没有。 “有村婆婆不是说,这是人造的谎言。”苏格兰随我一同看向石壁,手指拂过石壁的凹凸,“这里有流水经过,且平时基本不会有人来,要想涂抹掉那些伪造的字迹也不难。” 说着,他也看向一条先生,“第一个发现神谕的是谁?” 一条先生顿了顿,扶下眼镜,没回答。身后男人的一声惊呼将我们的对话打断。 洞窟湿滑,脚下不稳,稍有不慎就会摔倒,西装男已经摔了不下四次,他扶着后腰呲着牙站起来,半是哀怨半是烦躁的看向我。 “喂喂,我说这位侦探姐姐,能不能先放我回去?或者你手电筒的光分给我一点...我都要被摔碎了!” “哦,抱歉。”我耸了耸肩,“或者你可以拉住一条先生的手,他走得稳,一定不会让你摔到。” 我笑得眯了眯眼,看向一进来就熟门熟路的一条先生。 “我才不要和男人牵手!” “和男人牵手怎么了?”我瞪大双眼,仿佛他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反抗宣言,随之举起我和苏格兰拉着的手,用手电筒照亮给他们看,“我不就在和男人牵手?这有什么的!” ... ...! 诶?奇怪?我什么时候和苏格兰牵上手的? 好像是小时候走夜路的肌肉记忆,一走到漆黑的地方我就会不自觉地去拉他的手,之前出任务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 不过,就算我没意识,苏格兰不可能没注意到,他一向警惕又谨慎,忽然有人拉他手... 但是,前几次出任务,他就从没甩开过我突然递过去的手。等等!这家伙不会也没注意吧...?喂喂,这可是世界的骄傲诸伏景光,他怎么会变得如此迟钝...? 我疑惑得很,借着手电筒的光,看向苏格兰。 他耳朵微微泛红,脸上却是好心情的模样。 ...好了,牵着手就牵着手吧。 我后退半步,站在他的身旁。 真是,小孩子一样。 我也无意识地,勾了勾唇角。 西装男无语,西装男哽咽,西装男扭头就要往外走,一条先生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却不小心撞在了另一侧的岩壁上。 瞬间,云层轰塌般的巨响响彻整个崖洞,身旁不停的落下碎石,脚下石层也在不停颤抖,好像被唤醒的岩石巨人,正在活动筋骨,再将体内垃圾扔出。 “小心!”苏格兰皱眉喊道。 一条先生身边瞬间塌陷,看不见尽头的巨大坑洞不知何时出现,再向后退一步,他就要跌入深渊... 但我们之间横着石块,不能如声音般穿梭道一条先生的面前,眼看着他就要坠落,一双手及时拽住了他的手腕。 是西装男先生。 “喂喂...你不是...熟门熟路吗!怎么还能掉下去!”他紧紧拉住一条先生,将他向外拉去,我和苏格兰也及时赶到,拉着两人,将他们从塌陷旁边拉出。 一条先生并没有因为差点遇险而露出慌张表情,他面色沉着的推了下眼镜,一双眼在我们之间来回打转,随即任命般的叹了口气... “如果来到这里的人...”他声音淡淡,如避世老翁,“都和你们一样,就好了。” “不会有争吵和利益的纠纷,也不分外来者还是当地人...只是因为祭典而聚在一起,海面上回荡的只有笑声...” 温润面颊露出与之不相符的苦笑,“我们也不必如此...” 倏尔间,他猛拍向身后石壁,震颤再次袭来,这次,塌陷落在我和苏格兰脚边。 “爱尔兰!躲开!” 苏格兰的手瞬间松开,匆匆想将我推向一旁,却没来得及,巨大的声浪与石雨将我们包裹,混乱间猛然坠入黑暗深渊—— “究竟是神是人...”一条先生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我仿佛是被埋入地底的植物,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真相就在眼前。” 我还在下坠。 脑袋已经混沌不堪。 但有谁在叫我,叫我的名字,从小就拥有的那个名字。 我勉强睁开眼,世界是黑色的,却有人跌向我,努力伸手,终于拉住了我的指尖。 开始只一点点,勾住。 又瞬间将我拥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将我包围,就算下坠也不再可畏。我也紧紧抱住他,想替他挡下碎石和断崖... ... ... 就算一切都混沌失序,我也不会忘记怀中人。 是我从小就拥有的人。 诸伏景光。 #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刚刚往下掉的时候,我一直想和景光...苏格兰换过位置来,我在下面,起码能起到一个缓冲的作用,不至于让他摔得粉身碎骨,毕竟我是不怕死的。 但是哈,最后究竟是谁垫在下面落的地,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已经因为缺氧昏迷了...可如果让苏格兰看到我血肉模糊肝脑涂地还和他笑嘻嘻打招呼的样子...我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掉入深渊更可怕还是看到又死又活的我更可怕... 一簇火苗在我眼前绽开。 随之映入眼帘的是苏格兰担忧的脸。 “爱尔兰...醒醒!你还好吗?” “我...咳咳咳...”我猛烈的咳嗽着,缺氧的感觉并不好受,但现在却呼吸顺畅了起来,我愕然瞪大了双眼,先大口呼吸了几下,继而看向那簇健康跳跃的火苗... “这里氧气很充足。”苏格兰补充道。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没有一个变成碎开的烂水果...难道是我重生的能力还能有丝分裂?从那么高掉下来,不可能安然无恙... 似乎为了应验我的猜想,肋骨处猛烈的疼痛起来,疼的我到下意识咬到舌头。 “嘶——” “怎么了?伤到哪里了?我看看...有没有流血?我包里有止血绷带,你等一下...” 我拉了拉苏格兰的胳膊。 “嗯?很痛吗?抱歉...我刚刚应该快点推开你...” 这家伙。 我看着他碎碎念,干脆夺过了他手中我的打火机,凑到他的面前,给他看看我最疼的那处伤口。 火光中,看着我莫名吐出舌头的苏格兰顿了顿。 随即神情变得更加严肃。 “是撞到脑袋了吗?” “...舌头!是舌头!我咬到舌头了!别处没受伤!” 苏格兰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随即轻快的笑了下,火光摇曳,他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微微向上抬。 “苏...” “嗯,看到了。”他声音轻缓,指尖泛凉,“舌头上红了一片。” 我愣了下,脑中仿佛又恢复刚刚缺氧状态。 缓和片刻后,我默默看向终于松开眉头的苏格兰,“...倒是你,有没有受伤?你每次受伤都不和我讲...” 他弯了弯眉毛,“我没受伤。”说着,又看向我们刚刚跌落的地方,我这才注意到,那里长着一层厚厚的苔藓,苔藓下面露出泛黄的白色,仔细一看,原来是厚厚的床垫。 几张床垫叠在一起,上面还被绒毛摊子盖住。只是因为崖洞潮湿,挨着深海,才会长出绿植,却更一步给跌落的人提供缓冲保障。 “这也是,人为的。”我看着那些防冲装备,看向苏格兰,“一条先生在我们掉下来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是神是人,真相就在眼前。”苏格兰回答,打火机的光闪过周围墙壁,上面少了凹凸不平的痕迹,多了些胶带粘贴纸张的痕迹。 但纸上写的什么已经看不出来,全被岩壁上的流水浸透,掉在地上。 “目前来看,我们已经能确定,这件事和神明没有关系。”苏格兰走到我的身边,忽然关闭了打火机,在流水声中,牵起了我的手,“一切都是人为的,但究竟是谁所为...这就是一条先生要我们下来后探查的真相吧。” 他勾住我的两指,察觉到我探究表情,布料摩擦的声音靠近我,低声和我说:“不知道你这个打火机用了多久,如果撑不到我们走出去就完了。” “现在先省着点用。” 打火机被他放回我的口袋,“看不清路的话,可以拉紧我的手。我比你醒来的早,眼睛已经稍微适应些黑暗了。” “是新打火机...上岛前新换的。”我瘪瘪嘴,“上岛后根本没抽过烟...机油的留存率可是百分百。” 苏格兰停顿半秒,“你不想和我牵手吗?” “...真不知道你怎么得到的这个结论。” 他轻笑,试探的微微松开手,见我没有抽离之意,便又牵了回来,紧紧的。 “我的意思是,这边离组织远,又没有琴酒的监视...还是和你在一起,我没有那么紧张,所以,一直没有抽烟。” 虽然嘴上总是说什么杀人就像撕纸,但在组织里,被监视下,我还是无法完全做到看轻生死...尽管我的生死已无所谓,但还有太多人,我想要保护了。 苏格兰似乎听到什么令他高兴的内容,额头轻轻抵在我的肩膀,笑声都落在我的侧脸。 “那真是太好了。”他声音轻轻,像羽毛,落在弦月高挂的海面上,“还怕你戒不了烟了...” “苏格兰?” 他浑身的重量顷刻间都向我倾泻而来,那温热的气息却弱的厉害,如果不是我摸到了他的脸,我甚至没意识到原来已经我们靠的这么近... “嗯?我没睡...顺着水流走,能找到出口,哈,还记得高明哥小时候给我们讲的求生故事吗?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鲜血的味道,水滴的声音,我甚至不敢呼吸。 “苏格兰!清醒点...你受伤了吗?躺下给我看看!”我急忙扶住他,将身上的外套摊开在床垫上,就在扶起他躺上去的瞬间... 我的手瞬间被炙热猩红裹满。 ------------ 20 人鱼的执着8 沾满我双手的,是苏格兰的血。 沿着外套,滑落地上,落在水中,滴滴散开成絮状。蔓延在床铺上的血迹好像疯狂生长的植物脉络,呼吸着,生长着。 我翻出口袋中的打火机,放在了头顶位置,能清楚看到他苍白无比的脸,正露出痛苦的表情,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 “不...不用打火机。”他被突然的光亮晃得疲惫的闭上了眼,“爱尔兰,不要浪费机油。” “都说了机油是满的!”见他根本不拿自己受伤当回事儿,我的情绪也有些抑制不住,声音都高了起来,“躺好,苏格兰。我要先给你止血...” 我掀起苏格兰的衣服,结实的小腹划出一条硕大的伤口,近乎要伤到胸口,周围还被细碎的划痕侵蚀着,每一个痕迹处都噗噗冒着血花。 殷红的血痕在他过于白皙的皮肤上刺眼的很,伤口宛如森林的小径,交叉盘错在一起,无人经过的地方又被野生藤蔓覆盖,杂草和荒叶以鲜血为养料,在他的腰间肆意生长。 触目惊心,有看的我心中奔涌酸涩。 “什么时候受的伤?你刚刚都要休克了。”我咬了咬牙,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都沉了下来,“...怎么不告诉我?”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怕你担心,就没和你讲。”苏格兰哑着嗓子,勉强打着精神回答我,他想拉下衣服,修长的指节拉住我的手,却被我直接拍开。 崖洞中的水滴落在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回响,连带着刚刚清亮的一声“啪”。 我别过脸不看他,却又担心是不是刚刚真把人打疼,犹豫着犹豫着,还是拉回了苏格兰的手,放在掌心,一如他刚刚牵着我那般。 苏格兰没再说话,任由我掀起他的衣服,在挎包中翻找起随身携带的纱布和碘伏。但单手上药又实在不便,我叹口气,没好气的看向苏格兰,将撩起的衣服直接塞进他的嘴里。 “唔...爱尔兰...”苏格兰皱下眉,看着我的眼色,没有反抗。 “咬住,不许说话。”我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加快着手上动作。 直到包中药物和纱布用的快要见底,苏格兰身上的伤才勉强止住了血。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即长呼口气。 还好,没有发烧,只要赶快离开这里就好。 见我长久没有说话,苏格兰侧了侧脸,掀开眼皮看向我,试探的松开嘴中衣物,见我没再说他,指尖悄悄地碰了下我的手背。 “生气了吗?” “...嗯。” “抱歉,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他安抚的笑了下,指腹拂过我的指甲边缘,“你醒来前,我大概估算过,这里离出口并不远...所以我想,撑一下就好,不要耽误我们的进度。” “...而且,我不想你为我担心。” 他总是这么说。 小时候被欺负或者想家,总会躲起来一个人偷偷的哭,等到委屈的眼泪流的干净,他才会又露出和煦笑容,敲响我家门铃。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我问他为什么眼睛会红彤彤,他总会避开我探究的眼神,笑着说是因为最近胡萝卜吃太多,都要变成小兔子了。 “抱歉,爱尔兰...” “别再道歉了!”我狠狠咬了下唇。 我又吼了他。苏格兰彻底不再讲话,只是看着我,眼睛有些湿漉。 我还以为在组织的两年会让他有些变化,不再是受伤了一个人承担,难过了一个人咽下...是我忽略了一件事,他自杀时比现在还要晚一些,就算在组织待再久,他也依旧如此,没有一点改变。 真是笨蛋极了。 我如此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让他不要再这样。 永远的非自己优先,永远的为别人着想。 “你明知道,什么都不告诉我,才会最让我难过。” “爱尔兰...”他被我警告不许言语道歉,只好试探的想要拉住我的手,却被我先一步避开。 他顿了顿,声音宛如碎开的海平面,“...你不想和我讲话了吗?” “不想。”我咬了咬下嘴唇,从背包翻出一瓶水,“喝水。” 苏格兰乖乖接过,喝着。 “我先去探路,找到出口后回来接你。” “我和你一起...” 看着他面色苍白,扶着腹部就要起来,我简直就要原地炸开。 “苏格兰。”于是我听到自己声音平淡,没有大喊,只是叫了他的名字。 我不是个太会生气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戳人软肋,更别提威胁别人听话,所以我不知道,叫过他的名字后,我应该说点什么。 “如果你再这样,我就一辈子不和你讲话。” 苏格兰身子顿了顿,瞬间如僵硬的石像,徒然留在刚刚的位置。 寂静在潮湿的空气中流淌。 打火机被我收起,此处又被黑暗掩埋。 就在我背起挎包准备离开之时,忽然被人拉住了手,在我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贴在默默不言人的眼前,随即轻声的说: “那,我等你回来。” # 这里的路并不复杂,基本都是直行线,顺着水流走,果不其然能听到越来越明显的海浪翻滚声。 石壁上布满苔藓,湿乎乎的,深绿色与石头近乎融为一体,在潮湿中畅然呼吸着。 这里人类活动的痕迹很多,脚边防止跌倒的围栏,手边被打磨圆滑的石块,以及...我抬眼,举起打火机,看向头顶。 一个被高高束起的火把。 火把的高度是我踮起脚正好能够到的,被放置在正中央,只要点亮,周围便都能借到光。 “唰——” 点燃的瞬间,橘红色的巨火在我眼前绽开,跳动着,水流潺潺的石壁上甚至倒映出我的脸。 “咔哒。” 什么东西打开的声音,我闻声看去,发现脚下竟然出现一个微小的洞口,像是个台阶,但只有两阶。 我蹲下身,用打火机凑近,更清晰的看到了洞口,里面是一个木制的盒子,上面雕刻着繁杂花纹,一把脆弱的锁负责守护里面的东西,但现已被破坏,可怜兮兮的挂在上面,像是深秋树干上最后一片叶子。 “这是...”我眯了眯眼,如果说木制的盒子看着眼熟,那里面的东西... “人名单。” 怎么会在这里? 我将木盒从里面拿出,里面果不其然是两套人名单,一套是去年的,一套则是今年的。 指尖拂过苏格兰的名字,我和他写的都是代号,只有雪莉写的是真名。三个人没有挨着写,但谁都能看出这两个读起来明显就不是人名的片假名是相识的关系。 是谁偷偷放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脑海中没有思绪,但我还是将两套名字做了拍照留存。如果最后名单没办法带给琴酒,留存一份也会有大用途。 毕竟妄图长生的人,是最好控制的人。 将木盒放回原本的位置,我本来还担心他没法自己关闭,但我才刚站起身,洞口便又是“咔哒”一声合了上,谁也看不出哪里藏了东西。 海风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能听到呼啸的海浪,像是海螺中存储的声音... “爱尔...兰...” 以及,谁在呼唤我的名字? 我急忙拍了拍脸,看向头顶火把。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叫我...?该不会是又开始缺氧,出现了幻觉?还是说... 那天吓唬雪莉的话骤然出现在脑海。 虽然我的确不怕鬼,但在这么个环境之下,出现什么心理问题都不足为奇... “爱尔兰...” 又是一声,像是女人的呼唤,声音冷如阳光落不到的深海,却又意外的柔软,任无数奇怪的游鱼生长其中。 “爱尔兰!” 最后一声呼唤清晰的传入我的耳中,我心中一顿,有些狐疑,但还是试探的回答:“雪莉?” “雪莉,是你吗?” 那边声音忽然变得急促,有人在向我跑来... 啪嗒...啪嗒...鞋子踩在地上,溅起水花,有人在惊呼,叫她注意脚下。 直到她终于跑到我的面前,手里拿着硕大的手电筒,将整个崖洞都照亮,精致却一向冷漠的的脸上微有情绪起伏。 雪莉张了张嘴,我觉得她肯定是想骂我来着,但小女孩的心思我已经揣摩不清,不知她为什么又忽然将那些话咽下,只微微抬起下巴。 “除了我,还会有谁来找你们?” 后面跟来的一条先生打了个喷嚏。 “你,还好吗?”她装作不经意的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一条先生说,你们掉下悬崖了...呵,真是蠢得够可以的。” 她检查的手还没收起,便被我先一步拉住,湖蓝色的眼眸微动,“...松开。” 我才不。 我本以为见到你会是新的未知与意外的开始,但现在我才得知...才不是什么黑色迷雾,你是湛蓝的天空。 “多谢了,雪莉。” 她看我难得正色模样,有些别扭的侧过脸,却第一次没有抽走被我拉住的手。 “...不用客气。” ------------ 21 人鱼的执着9 犬饲先生带着救援人员要去接苏格兰,叫我先回去,我坚持要跟着他们一起。 那人漂亮猫眼掺杂破碎湖面的样子在我脑海挥之不去,就算我真说不想和他讲话,他也只会任由我如此,但最后还是会尝试和好,说要等我回去。 和苏格兰没有过什么吵架的经历,小时候仅有的几次也都是他主动破冰而和好,明明自己还是小小的一只却早学会了看人眼色,就连我都被包括其中,每次和好后出去玩也总会偷偷观察我,看我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不开心。 如果我那天真因为什么而不高兴,那双猫眼则会可怜的看向我,问我怎么了,又怕我真的生气,小手偷偷攥住我的手指,不松开。 哪怕我再怎么和他强调我不是不高兴,是被太阳晒得眯起了眼,是被雨水溅的睁不开眼,是被学校的数学老师烦的挂了脸... 他都在意。 非要我捧着他还肉乎乎的脸,揉来揉去,让那双漂亮的雾蓝色猫眼不再委屈巴巴。再和他信誓旦旦的说,以后绝对不再和他吵架,如此一来,他才能安心的和我继续玩耍。 “爱尔兰。” 灯光亮起,身边人惊呼声四起,急匆匆的想要将他馋伏起,还有人在蹙眉惊叹受了这么重的伤是怎么撑到现在。 但他却似乎都没听到,全世界只剩我们两人有色彩,在黑暗里,倒映在彼此的眼中。 他只看着我,眼中碎冰渐渐融化,变回那汪平淡的湖,轻柔的将我托起。 “你回来接我了。” 苏格兰微微笑着。 # 雪莉看向刚刚给医生解释完苏格兰伤情回到房间的我。 “吵架了。”雪莉断言。 “才没有。”我不承认。 雪莉轻哼一声,对于我不自量力想要反驳她的行为嗤之以鼻,“如果没吵架,你们两个哪次不是要先凑一起说半天悄悄话再回来?”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悄悄话!” “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雪莉抿了口茶,看向一副课上偷看漫画被老师抓包般心虚的我,“...真以为我吃了药就直接睡着了吗?” 苏格兰手指拂过耳畔的感觉再次袭来,我的耳朵再次灼烧起来。 但现在屋中点着蜡烛,才不又漆黑一片。 我咬了下唇,将自己像鸵鸟般埋进被子里面。 ...然后一点一点挪动到雪莉身边。 “喂...我可没有想安慰你的意思。”雪莉嘴上说着拒绝,却将我前行路上的障碍物全部移开,让我平安抵达她的身边,“真是...一个两个,都这么幼稚。” “雪莉。”我靠在她的腿边,看向天花板,“如果你的亲人或者朋友...总是会向你隐瞒一些事情,关于他们难过,受伤或者更严重的事情,你会怎么办?” 雪莉半晌没说话。 “...我会尊重她们的想法。”她语气平淡,看向茶杯中的层层涟漪,“不想告诉我的,我不会去过分探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不会强迫她们做什么。” 我抿了抿嘴。 “但是。”雪莉放下茶杯,补充说:“这是在保证她们安全的前提下。” “如果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想去做什么都可以,但如果真的害怕或者担心,自己某一天会出事,那就一定要将平时不敢说的话,不敢表达的心意全部告知对方。” 雪莉抬眼,看向门外。远方山林缭绕白雾,静谧模样。 “如果错过了,那就再也没机会告诉她了。” 我看向她,这些话说给我,也是说给她自己的。 “怎么感觉你前半部分说的是明美,后半部分说的是你自己?”我故意调侃,话音刚落,连人带被子被一起推开她腿边。 “以后再也不好心安慰你了。” “...雪莉!” 白雾渐歇,外面又下起了小雨。我起身准备将障子门关上,却听到脚步声渐渐走向我这边。 “爱尔兰小姐。”是君惠小姐,愁苦多日的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笑意,“医生帮苏格兰先生包扎好了伤口,没有伤到要害,只要不剧烈运动,好好修养,就不会有问题。” 一直被攥紧的心脏瞬间松开,我长吸口气,心中石头终于落地。 “医生还说,幸亏你急救做的及时又到位,不然失血过多,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深夜,天台,胸口的子弹。 我掐住虎口,叫那些画面停下,“多谢。” “一会儿可以去探望下他,苏格兰先生还没睡。”说着,君惠小姐准备告辞,却被我突然拦了下。 “君惠小姐,可以请问下,为什么犬饲先生和一条先生是兄弟,却是不同姓氏吗?” “啊,你在好奇这个吗?”君惠小姐闻言,走进了我们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今日暴雨未至,电路抢修有明显效果,顶部的和纸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但比起前几日的完全黑暗,已经改善不少。 “犬饲先生随父亲姓,一条先生随母亲姓。”她坐在我们身边,给我介绍着,“一条先生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他父亲和犬饲先生一同来求我婆婆保护平安,之后本来都快被下病危通知书的母子两人双双得救,他们因此对我婆婆很是感激敬佩。” “...不应该感谢医生吗?”雪莉皱眉问。 君惠小姐苦笑:“我婆婆其实也有这么说,但是他们坚持是婆婆的祝福起了效果。之后更是每年都来探望,耳濡目染之下,犬饲先生和一条先生都如父母一般深信着婆婆,每年的祭典期间也会主动过来帮忙。” 她边说,边叹口气,“直到几年前...” “虽然不比现在出名,但之前也有不少因为长寿婆被吸引而来的游客,那阵子岛上十分热闹,外来客和原住岛民相处和谐,尽管他们有不少是政商界大人物,却依旧因为这几日的安宁而真实的笑着。” “但是...祭典那天,却发生了意外。”君惠小姐目光哀愁,似乎想起黑色往事,“儒艮之箭只有三支,又是按照抽签分配,肯定会有人得不到。也因此,他们的脾性再次显露出来,祭典才一结束,就在我家院中大打出手...一条先生的父亲过来拉架,却被误伤,一条腿被烧伤,严重到甚至不能走路。” “他们父亲之前靠打鱼为生,不良于行后便失去了赚钱能力,他们母亲便想分担一部分家庭负担,正好有个外来客说可以带她出岛赚钱...只是他们没有按照原定路线出岛,而是想抄捷径,那边布满暗礁,水流湍急...他们的母亲便彻底消失在了那片海中...他们的父亲接受不了如此噩耗,每日酗酒,没多久,便也离去了。” “所以,一条先生才会不喜欢外来客,甚至会想办法将他们驱赶出去...因为如果没有外来客的到来,他的家庭,也不会破碎。”我沉吟片刻,问出了下午一条先生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那,第一个发现神谕的人是谁?” 君惠小姐抿唇思索,“...是,犬饲先生。” “之前的巨鱼都是他父亲打捞到的,每年都会送给我婆婆。后来他父亲去世,犬饲先生便承担起钓鱼的责任,我记得那天...犬饲先生第一次钓到了巨鱼,说要去后山给父母扫墓,天黑了都还没回来,大家都着急的要去搜山,才到半山腰,就见到他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说在崖洞中发现了神谕...” “开始人们并不相信。岛上多年流传的只有长寿婆一个传说,但这个突然到来的神明不仅敬重长寿婆,而且还反对外来游客的到来,让不少的岛民也被其俘获,不过才两年,就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 “心理原因。”雪莉淡淡分析,“岛上的人都敬重且相信长寿婆,这个神明的态度让他们易于接受,而有部分人也对游客持有反对态度,从而让这个神明轻易得到不少人的支持。” “所以有村婆婆才说,这一切都是人造的。”指尖缓缓敲了下桌角,外面阵风拂过,厚重的云层缓慢移动,一道黑影忽然闪过,像是树的影子。 君惠小姐看我眯了眯眼,担忧问:“怎么了吗?” 我收回视线,对她微笑一下,“没事,外面刮风了。” “叩叩。” 话音才落,门便被敲响。 一个魁梧的身影伫立门前,在微弱灯光之下,仿佛如野兽一般。 “侦探小姐?你休息了吗?神无说有事想找你商量。”犬饲先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君惠小姐得到我们的应允,将门拉开。 他微笑的看向我们。 我点点头,“嗯,我这就过去。” 他又看向君惠小姐,“君惠,长辈们想和你商量下祭典问题,想让你找找仓库有没有富裕的登记册,看看明天能不能争取把祭典办了...” 君惠小姐思索的站起身,“我前两天找过,好像是没有...” “再确定一下吧,不然总是提心吊胆的害怕出事。” 犬饲先生侧开身,给君惠小姐让开条路,随即又看向我,灯光微弱,我注意到他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雪莉身上。 “一条先生在哪里?”我迈半步,将雪莉完全挡在身后。 他微怔,随即笑着和我说:“就在正厅,快去吧。” 我点下头,拿起新的外套,背上包往门外走去。 脚步顿了下,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转过身,从挎包中翻了翻,哗啦啦几声响,东西如雪花,落到雪莉怀中。 “我出去一下,你先睡。”我看着她的眼,轻声说: “还有,谁敲门都不许开。” “...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雪莉轻哼一声,用被子将自己紧紧盖住。 时间慢慢流淌,直到门前身影全部散开,深夜的雨水再次袭来,雨滴敲打在门廊,发出闷响。 雪莉这才看向怀中物品... 是一把马格南左轮手枪。 ------------ 22 人鱼的执着10 夜晚一片浑浊。 今天的遭遇过于混乱,手机也早就没电,我甚至不知现在究竟几点。 夜空中只有厚重的云层滚滚,将月亮与星光全部掩埋。园中的石灯笼在细雨中闪烁着微弱的光,和室内基本上全是黑暗,客人主人都已入睡模样,院中一片寂静。 只有正厅还闪烁一盏灯光。 “一条先生?”我轻声叫道,里面无人回应。 轻轻推开障子门,里面只有一盏台灯,勉强照亮硕大的房间。窗子都没关,带着寒意的夜风肆无忌惮的闯入其中,将混乱的室内吹的一片湿漉。 “唔唔...”有人的声音从内壁传来,随着一声闷响,连带着一阵书本倒塌的声音,我急忙走到后面,拉开了壁橱的门... “一条先生!”却见约我过来的人正被紧紧捆住,封住口鼻的关在里面! “砰!” “轰隆隆——” 一道蛮横的关门声伴随着突然降临的雷鸣轰然袭来,将一条先生一向温润的脸庞照的惨白,我这才发现,他额角渗着血迹。 无暇顾及刚刚是不是有人将正厅的大门关上又落锁,我皱眉将一条先生先从壁橱扶了出来。他目光复杂的看着我,直到我掀开了他嘴上的胶布。 “你...”他声音嘶哑,又吃痛的“嘶”了一声,“哈...果然。” “别做谜语人。”我边找干净的纸巾给他捂住伤口边恶狠狠的说,“你知不知道上一个和我做谜语人的已经被我拔氧气管了?” 他轻笑一下。 “你怎么受的伤?”给他包扎好后,我问道,他没着急开口,只是沉着看向我。 “你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烦死你们不好好说话的了! 我咬了咬唇,“是犬饲先生?” “嗯。”一条先生捂着额头的伤,从地上摸索起被哥哥打掉的眼镜。 眼镜腿折了半只,他全然不在意,只将其掰正,又戴了上去。 “哥哥...很讨来外来者。他认为母亲的失踪和父亲的死亡,都是因为外客的到来。”一条先生声音平稳,仿佛讲述别人家的故事,“所以想尽办法赶走外来者,无论是神谕,还是...杀人。” “他认为所有外来者都是贪得无厌的坏蛋,总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我们大打出手,破坏岛上的安宁...但自从去年长寿婆的传说爆火之后,岛上不少的居民接受了外客的到来,更是对将小岛开发成旅游景点很是赞成...眼看神明的警告已经不能完全制止游客的到访和岛民的叛变,他决定在今年...” “用降临的神谕,来吓退众人。” “无论是游客还是岛民,总是会因为死亡而害怕的吧。”一条先生轻笑。 “但犬饲先生,并非随机杀人的吧?除了对长寿婆不尊重这一点外...” 一条先生推了下眼睛,一副“果然如此”的申请:“你果然找到了人名单。” “你推动机关让我们掉下去,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找到这个。”想到这儿,我恨不得狠狠给他两拳...什么岛民利益什么家族往事什么兄弟关系,都不值得让苏格兰受这么重的伤。 “死掉的那两个人,虽然不是会上新闻的什么高官,但他们的姓氏...却经常出现在电视上面。”我沉声言,“握重权,无论财政还是外交...” “如果是这种有背景的家族,出现什么仗势欺人的行为...”抬眼看向一条先生,他的眼中寒光闪过,“所以,他们是那年,间接害死你父母那人的族人。” 一条先生默认了我的答案。 “...胸无大志,头脑空空,却因为家族的关系,可以直接入职高位。之后只要没有重大过错,便能顺利接管家族的地位...”说着,他嘲讽一笑,“如果不打断这种肮脏的延续,日本迟早完蛋。” “哥哥没办法接触到已经回到东京的那几人,他们也不会再到人鱼岛上来。但是,如果出现和他们姓氏相同的族人...”吹进屋中的细雨落在一条先生的头发上,“哥哥说,为了小岛的未来,为了以后岛上的居民不会再有人如我们父亲一般...一定要将他们这种恶浊的血缘关系阻断。” 我一时无言。 他说的的确没错,血脉关系在社会蔓延太多。各界产业逐渐变为家族化,而因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缘故,他们会互相包庇,隐瞒罪行,只为了自己能在社会上越发站稳脚跟。 组织应该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也因此命令我们来窃取人名单。 想要长生的家族,在政界赫赫有名的家族,只要用他们最渴望的东西引起他们心中的欲望,就能顺利的将其控制...先是一个家族,两个家族...久而久之,日本轻易收入囊中。 “开始,我和哥哥的想法一样,觉得来到岛上的人全是混蛋。”一条先生叹口气,“直到,我遇到了你们。” “爱尔兰小姐,你们会为了同伴担忧焦急,会帮助破解和你们完全无关的案子,会担心...”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下午的遭遇,“担心和你们才相识两天的我。” “哪怕面前是危险,是悬崖,也会义无反顾地冲向我,拉住我。”他笑着看向我,和之前的笑都不同,里面全是释然,“所以,我才会按下机关,让你们去哥哥的秘密通道,找到人名单...出来后我和哥哥说了这件事,我想告诉他人们并非只有混蛋,既然有人找到了人名单,那能不能要祭典重新开始,不要再杀人...这也算对长寿婆的尊敬。” 我没说话,看向他捂住额角的手,双双苦笑。 犬饲先生的答案,一定是拒绝吧。 不管我们是否如一条先生所言,是几个好家伙,这些都不能逆转犬饲先生的心。他就像被射出的箭矢,已经没有回头之路,哪怕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跌落万丈悬崖。 “哥哥静默良久,说来到这里的,好人只是少数。” “而好人不会再来,坏人,却不一定。” 我站起身,推了推障子门。门果不其然被从外面顶住,难以推开。 “爱尔兰小姐,这就是一切的真相。”一条先生坐在地上,看向我。昏暗中,台灯最后的电量耗尽,屋中陷入一片死寂,“我哥哥,应该不会放你走的。” “...要杀掉我吗?”我心中有些焦躁,不是因为可能被杀掉,而是莫名的不安,觉得好似什么贵重之物要被窃取一般,“我无所谓...哈,你能不能过来帮我开下门?” 一条先生无情绪的笑了下,“哥哥不会对你下手,他不想杀掉你,但是为了堵住你的嘴...用你重要的人,威胁之类的...” 绯色燎原。 冲破夜雨。 巨大的障子门轰然倒塌。 一条先生看向面前被人用椅子强行破开的障子门,笑容终于止住。红发女人一直温和的氛围骤然变得冷冽,像是隐藏在铅灰色天空下能杀死人的弦月,犹如在雨夜挥刀的恶魔。 “作为救了我的回报...我劝你一句,爱尔兰小姐。”一条神无看着已经跑远红发身影,喃喃着,并不在意她是否听见,“不要随意展露你对一个人的感情,也不要轻易露出你的软肋。” “这样,很容易被杀死的。” 雨声漫漫。 身后那家伙还在说些什么,听的不真切。我却无心在意,只急匆匆的跑向后院,那里荒草杂乱,和我傍晚来时比,变得更矮了一点。 心口像是被匕首狠狠戳中,我简直难以呼吸,拉住把手,直接打开了障子门... 雷声咔嚓作响,天空都被撕裂,震耳欲聋间,电光落下,照亮了黑暗的夜空,照亮的荒芜的宅院,照亮了我已无血色的脸。 ...照亮了苏格兰不在房间。 # 身后的手又推搡了自己一把。 苏格兰皱眉,眸色都变冷,他感觉腹部伤口又裂开,血液渗出绷带,连带着肋骨,就算屏住呼吸都难以抑制的痛。 爱尔兰看到又要生气了。 盘算着如何脱身的大脑忽然被这念头充斥,苏格兰突兀一笑,猫眼中薄雾散去,莫名变得有些明朗,将身后人吓了一跳。 他只是忽然想到,似乎好久没见到爱尔兰和自己生气了。 “我劝你最好别打什么坏主意!”犬饲在他身后,用一把猎枪抵住他的腰,“你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 苏格兰打量过这把猎枪,枪头生锈,枪口发霉,恐怕半米内的射程都会打歪。一同被他评估的还有突然闯进他房间的犬饲,那人只有身材魁梧,却看不出任何锻炼痕迹,这样的人,就算他受伤,也能轻易... “你们护着的那个小姑娘。”苏格兰准备攻击的手收了起,就连眼睛都眯了眯,“我在她晚饭中加了点东西...如果不想她就这么没命,你最好听我指挥行事。” 他和雪莉不熟悉,只是怕雪莉出事,爱尔兰会伤心。 她和雪莉莫名的要好,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是。 苏格兰想着,就这样被犬饲拉出了房间,连随身背包都没拿。 “谁让你们牵扯进这事?神无这家伙...太喜欢信任别人!说些没用的话...”犬饲还在嘟囔,两人就这么走在山间,前往便是悬崖,底下是黑水翻滚,“和你要好的那个女人,最好是能乖乖守住名单这件事,不然...” 犬饲眼光一凛,威胁般看向悬崖。 “她很重要的人,可就要葬身于此了。” 苏格兰还是浅淡神色,似乎被巨痛缠绕,被悬崖威胁的当事人并不是他,他只是个旁观者,直到犬饲说出“重要的人”这四个字。 海风滚滚,掠起黑发。苏格兰徒然笑了下,深蓝色的眼眸在黑夜看不出一点光,他转过身,看向犬饲,带有莫名的压迫感。 犬饲心慌片刻,不自觉后退半步,觉得自己好像在怕这个被挟持又浑身是伤的家伙。 悬崖之下波涛滚滚,而苏格兰没有靠近他,只是眯起眼睛,声音掩埋在海风中。 “我对她才不重要。” 然后淡然的说。 ------------ 23 人鱼的执着11 “我对她才不重要。”苏格兰又重复一遍,声音回荡在山崖,像是说给犬饲,但更像是说给自己。 苏格兰不想成为对爱尔兰而言重要的人,这是在他接到卧底任务后的第一反应。 如果在之前,无论是幼年还是青年,他都想成为爱尔兰身边最重要的那个,要比高明哥重要,要比零重要。希望自己在她心中无人能及,希望自己于她永远是独一无二。 但接到任务的瞬间,苏格兰脑海中闪烁的只有她眯起的笑眼。是笑着叫他的名字,说要一起出门玩,说要他给做饭吃,说早安,说你好,说再见。 说...说我再也不想和hiro见面。 那是他送爱尔兰上那趟列车时,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列车行驶在铁轨之上,气息盘旋,犹如银白流星一般,离开东京,离开他的身边。 苏格兰本以为自己会高兴,高兴听到这近乎绝交的宣言,因为这样,就算他未来失联许久,不和她见面,就连邮件也不发去一封,哪怕是...哪怕是死亡,她也不会因此难过或伤心吧? 毕竟他故意伤了她的心,装作不明白她的眼睛。 都是此生第一次的行径。 幼驯染们总是说他,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又喜欢独自承担,对别人的事情却是百分百的关怀,长发的抱着胳膊没好气的说hiro你是不是笨蛋,金发的也如此皱眉,说我们都在这里,你就不要独自勉强承担。 他的确不是全然地乐天派,从小经历那种事,又在患上失语症时离开家乡和唯一的亲人,他怎么能毫无顾忌地把事情往好了想?但他有时候还是止不住,躺在别墅的床上,看着掌心纹路,想如果自己活着结束任务,到时候再和长发女孩道歉,那还管不管用。 诚恳一点,说他那时的话才不是真心,说他分明读懂了她的眼睛。 说抱歉,说抱歉。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掐灭了,在苏格兰第一次杀人的时候。 用的是手枪,在半米距离处,杀死了叛徒。血溅到他的衣角,头骨都碎开,难闻的腥臭味近乎扑面而来,他心中翻滚,面上却是平静万分。直到琴酒拍了拍他的肩膀,星子都变了方向,他这才反应过来,缓缓收起僵硬的手臂,而身边一个人都不在。 他处理好了尸体,冷静的宛如被输入程序的机器。好在叛徒是另外组织的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不是警察,他只找到这一个理由安慰自己。 夜晚寂静,他躺在床上,却一点都睡不着。胃中仿佛被安置台洗衣机,将内脏胃液和无数情绪搅在一起,拉长,揉碎...他奔去卫生间,吐了半小时。 波本不在,莱伊睡了。他脚步轻轻,疲惫的躺回床上,手臂覆住眼睛,在心中数星星,数到五千四百颗的时候... 天亮了。 苏格兰又要开始新的一天。 但好在他适应的很好,无论是业务能力还是任务完成度都优秀得很。他很出色,这也是他被挑选成为卧底的理由。 心理防线的重建很快,他逐渐习惯于这样的生活,组织里渐渐有人开始惧怕他,害怕他的脚步,他的眼睛,他的突然到来...苏格兰这个名字伴随着未知深海般的危险眼眸,将人吞噬,令人恐惧。 他早就不再因为杀人而僵硬或者呕吐,只是依旧会失眠,他数星星的速度越来越快,看到晨间阳光从缝隙挤入,他偶尔也会叹口气,在诸伏景光的身份上休息几秒,随后回到苏格兰身上。 那天也是如此。追逐到野外,被划伤,被刺伤,他无暇顾及,架起枪,在男人的哀求中打中了他的脚踝,随后一路拖拽,血迹流淌,将其带回别墅。 叛徒,叛徒,贩卖组织情报给敌对组织的叛徒,也是曾害死过他人的叛徒。苏格兰一如既往,鞋子踩在别墅的地瓷上,轻巧如猫,面前人却不自觉为他开道。 叛徒被吊起,粘稠的鲜血滴落在底,他的枪已经上膛,等琴酒的宴会结束,他负责收场。 只是他没想到,琴酒的客人,是如此始料未及。 熟悉的面容,穿着合适的西装,一头长发被染成红色,烫成波浪形状,她像在绯色海洋中游荡,又在寂静可怖的深夜,如此抵达他身旁。 他没说话,他说不出话。失语症的感觉再次降临,就这么被扼住喉咙。随即内心愤怒的灼烧起来,为什么这么危险未知的地方要让她来?她明明都回到了长野,回到最安全的地方,回到最能保护她的人的身边... 苏格兰冷着脸,开枪,杀人。随后先行离开。 身边人照例为他开辟道路,而他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胃中游鱼翻滚,他好像又要呕吐起来。 夜晚沉沉,他在浴室待了良久,尽管心中清楚这是他找那莫名到来的幼驯染问清楚缘由的唯一机会,且时间紧迫,但他还是不自觉地退缩着,觉得身上的血腥味道怎么也洗不掉。 手臂被他用力洗出一道伤口,像是吸血的红色小蛇,被花洒喷出的水浸泡,疼的有些发痒,像是针线缝合时的感觉。 滴答滴答,他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忽然脑袋中什么都想不了,冲出房间,穿上衣服,拿起装备,直接敲开了她的房间。 他开始冷言,举止也近乎冷酷,但面前人没露出一点害怕表情。一双熟悉的眼看向他,包含着他从未见过的情绪,是哀伤?是庆幸?是... 他应该先怀疑的,怀疑幼驯染是不是真的叛逃警界,是不是前二十年的相处都是谎言一篇,是不是...但他知道,在出门前,在沐浴时,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一切怀疑都早被推翻,他现在只想敲一下幼驯染的脑袋,想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进水,想问她究竟为何来到这危险地方... 他想拥抱她。 所以任由她手指蹂躏自己,没反抗,一如既往。 他看着幼驯染的眼睛,要她和自己保证要注意安全。幼驯染眸子微动,里面有星辰流动,她答应着,却也要他伸出小指,做相同保证,还信誓旦旦的说... “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保护你的。” ... 风停。 雨歇。 ... “咻——” 疾风驶过,划破夜空,宛如怒吼的红色火蛇。 一枚子弹正正擦过犬饲的太阳穴,灼烧感划破皮肤,带来彻骨的痛。 死亡的危机感骤然四起,犬饲慌忙持枪,左顾右盼,周围只有黑暗,他却只觉得危险逼近。刚刚那枚子弹并非射偏,而是愤怒的海妖最后的怜悯。 “谁!是谁?!”犬饲怒吼,急忙将枪上膛...却又被一阵疾风带过,猎枪就这么被打下他的手中,落到一旁... 随后又被几枪猛烈射中,没有一颗射偏,怒火将猎枪打了个稀烂。 犬饲终于呆滞在了原地,一动不敢动,他生怕自己稍动一下,便会和猎枪落得一个下场。 红发之人从不远处走来,面色不善,身上气压低得很,伴随脚步,掀起阴风阵阵。 “侦探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呼吸都顿了下,将剩下的话收回腹中... 他看到了红发女人身后背的狙击枪。 倏尔间,恐惧犹如盘踞在海底的触手,将他拉扯其中,阴冷的海水浸入他的鼻腔,要他简直不能呼吸...他觉得自己好像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角色。 明明...这两人,和那个女孩,看起来人畜无害... 怎么会... 怎么会...! 犬饲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忽然想起自己身后还有保命关键,转过身想将苏格兰挟持到他的前面,就算不能做交易的筹码,也能当个保命的办法。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匕首在那双指节修长的手中闪烁,寒光凛冽,倒映着他们上岛后第一次露面的月亮。 “她真的会杀死你的。” 犬饲瞪大了眼,看向面前猫眼的男人,没想到这人身上一直带着一把刀... “你...”他愕然瞪大双眼,看着逐渐逼近自己的两个身影,破罐子破摔:“...那个茶发女孩!她的晚饭被我下了毒,如果你们不想要她出事...” “那个毒。” 意料之外的声音出现,冷淡中带有些许无语。茶发女孩从树林中走出,手中端起一把左轮手枪,又在看清时局状态后放了下来,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臂。 “做的很拙劣,我才不会吃。” 雪莉在我身边站定,眼光淡淡,我却莫名读出些许懊恼之意,“...你是第一次给别人下毒吗?还是说看我是小孩子,所以把我当傻子糊弄?” 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我看向苏格兰,他也望向我,轻轻摇了下头。 -我没事。 风吹起他耳边碎发,我注意到他胸前的衣服被鲜血微微浸湿,颜色都变得深沉,他却依旧对我扬了下嘴角,安抚的对我笑。 狙击枪在空中画了个圈,再次被我背上肩膀。 距离太近,用那把左轮就行...杀掉一个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而已,轻而易举...要用狙击枪吗?会死的更痛苦吧...嗯,还是用狙... “爱尔兰。” 脑海中嘈杂的声音被海风抚平,世界静止一息,躁动的心也得到安宁。 苏格兰叫我,叫我看向他。 “我在这里。” “你找到我了,不是吗?” ------------ 24 人鱼的执着12 我用力闭了闭眼,将心中涌动的喧嚣与鼓噪全部压下。 再睁眼,肩膀微微放下。却又见出乎意料的人物从犬饲身后走来,身上同样持一把猎枪,只不过立在前面的是猎枪的尾端。 来者对苏格兰比了个“嘘”的手势,下一秒... “砰!” 林中飞鸟都被惊起,慌忙的飞向云层渐散的夜空。 有村婆婆用枪托将犬饲打昏了过去,大个子的男人就这么颓然倒在了地上。 “本来是个好孩子的。”有村婆婆默默念着,“...算我拜托你,可不可以留这孩子一条命?之后我会叫他去自首的。” 寂静流淌片刻,我才意识到,有村婆婆在和我讲话。 “至于人名单,你们如果想带走,就带走吧。”她声音缓缓,比白天听上去要衰老不少,“有不少人是为了名单而来的,都想知道谁可以与自己为伍,想知道平日里衣冠楚楚的同僚们是不是也在做长生不死的美梦...” “但你们的目的,应该不是如此吧?”有村婆婆抬眼,看向我们,“...但无论如何,侦探也好,还是别的身份也罢...”她瞥了眼我们手中的众多管制器械,“名单在你们手中,会发挥出它的价值的。” “犬饲先生...不会再执着于复仇了吗?”我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在消除愤怒对大脑的控制后,忽然想起上岛后,遇到的许多困难,而困难之中,有他相助的身影,“...这一切过错...” “所以说啊...”有村婆婆接过话茬,看向飞鸟掠过的天空,“长生不死什么的,何尝不是一种诅咒呢?” 我心脏忽紧一下。 “于活着的人而言,他们渴望这个,并因此大打出手,撕破脸也要争夺...但如果真的有人得到了这般能力,于他而言,这真的就是幸福的开端吗?” “他会看着亲人朋友,所有于自己而言重要的人渐渐离开,最后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人。” “生命从来都是抓不住的水流,就算紧紧抓住,也会从指缝流出...不该强求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吧。” 最后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人。 ... 坦白来说,我并没有百分百的信心,救下景光,救下所有人。 知晓一切就能顺利扭转未来吗?开始我就对此持怀疑态度,而现在,就连我已知晓的未来都出现改变,更让我对此失去信心。 长生不死,死而复生...如果我真成为如此这般的存在,而我又没有能力救下我所珍视的人们,那失去的痛苦会宛如循环一般,一遍一遍扎在我的身上,重复的提醒我,他们已经不在。 风又起。 却被谁挡住,一点没吹过我身上。 苏格兰站到了我的身边,接过那把过于沉重的狙击枪,背在他的肩膀。 “喂...你都受伤了,我背着就好。” 苏格兰没答应我,接过枪,拉住了我空出来的手指,紧紧攥在他的掌心,似乎我也会如流水,骤然蒸发在空气中。 “但那些人,如果知道自己对一个人如此重要,就算要抵抗的是时间,也会努力留在她的身边的吧。”他微微垂眸,没有看向我,只是回答有村婆婆,“因为知道失去的心情,所以不想让她也经历如此折磨。” 有村婆婆视线缓缓移动,看向我们牵在一起的手,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所以,长寿婆的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雪莉将枪递给了我,抱着胳膊看向有村婆婆。 “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吧,小姑娘。”婆婆看向她,又看向我和苏格兰,“家里大人不在身边的时候,你不一直在独自调查这个事情?” 她被戳中心思般顿了下,装作不经意的看了我一眼。 “是假的。”雪莉轻声回答,不是疑问句,带有八成的肯定。 有村婆婆轻笑,看向海岸线,随她的视线望去,才注意到清晨的朝阳正缓缓升起,将混沌破碎的云层彻底打散,光芒将天际和海绵彻底染成金黄色。 鸣鸟啼飞,夜的星子最后缀在天边。 “如果要是真的,她怎么可能放任与她那么要好的一家人如此家破人亡。”有村婆婆叹息,背起枪,拉着犬饲的衣领,向林中归去,“拿到名单后,你们也该回家了。” # 我要去拿名单原件,麻烦雪莉先带苏格兰回去。 她打量着我们两个还没松开的手,皱了下眉,却还是答应了我。 “作为回报。”雪莉开口,又接过苏格兰的枪,“...不许因为单独行动的事情说我。” 我和苏格兰对视一眼,忽然失笑,我没忍住的揉了下她茶色的头发,果不其然得到人的一记眼刀。 “多亏有你在,雪莉。”我眯起眼看向她,女孩的脸色不再如前几日苍白,而是在初见的太阳光芒下,泛起正常的血色,“也幸好有你在。” 雪莉眸子微顿,静言片刻,接受了我的夸赞。 “回去先包扎伤口...别的事情,等我回去再说。”我和苏格兰嘱咐,转身准备下去山脚下,才走出半步,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我想了想。”苏格兰叫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那双我熟悉的眼中倒映着碧波般的暖光,“我还是想做,对你而言重要的人。” 我没听明白,先张着嘴指了指自己。 又迈半步走到他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脑门。 “没发烧啊...怎么还说上胡话了。”我抱着胳膊,看向因我动作松了眉心的幼驯染,没办法的叹口气。 哎,自己的幼驯染,就算烧坏了脑袋也没办法,毕竟... “你对我本来就很重要啊。” 我说着理所当然的话,踩着碎光,挥挥手和两人告别。 朝阳渐起,却没看到身后人蓦然柔软下来的表情。 # 我将人名单交给君惠小姐,在她喜极而泣的声音中拿起才充好电的手机,果不其然在上面看到来自银发男士的众多未接来电。 -回电话。 我揉了揉眉心,给琴酒回去电话。 不过这点,这家伙应该还没醒呢吧? 我看着才升起的太阳,天际间橘红和蓝粉色混为一谈,海浪声伴随着海鸟的鸣叫,我甚至没想好该如何给琴酒解释这几日莫名的失联。 “说话。” 冷淡的声音将我的意识唤回,我愕然看向通话界面,才发现电话已经接通半分钟的时间。 “啊,哦,早上好。”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连上什么异次元琴酒的电话,这人在接通的瞬间竟然不是先将我大骂一通,再质疑我是不是带走了两个核心人物。 琴酒那边静默片刻,真稀奇,这次连他咬牙的声音都没听到。 “拿到名单了。” “嗯,刚拿到...但原件不好带出,我已经全部拍照留存了。”我回答着,心中依旧警戒,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下一秒开始恢复平日无情状态,“这边网不好,晚点发给你。” “嗯。”琴酒回答依旧淡淡,“明天准时回来,不许迟到。” 我等着他接下来的盘问,但那边却半晌无言,又过几秒,只剩下通话中断的声音传来。 # 确认过苏格兰伤口状态后,精神和身体都瞬间放松下来,奔波几日加上近乎没睡过的疲惫如翻滚骇浪向我袭来,回到房间后甚至分不清是昏迷还是入睡,再醒来时,天又进入夜晚。 “爱尔兰,你醒了吗?” 苏格兰的身影倒映在障子门上,我看到他手中拿个蜡烛灯,明灭的烛光跳跃在和纸上。 “醒了。”雪莉不在,我直接拉开了障子门,看到不知穿着谁的和服的苏格兰,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之前那件衣服...全是血,一条先生就借给了我这件。”他被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很奇怪吗?” 我摇摇头,“才不奇怪。只是很久没看到你穿合服了。” 苏格兰笑了下,“小时候第一次和你一起去参加拜年祭,你还说我穿的像只猫妖。” “我说的是,你看起来像会给迷路小孩指路的好心可爱猫妖。”我挑下眉,月色下,他忽然向我伸出手来。 “嗯?” “那你今天,要不要迷路一下?”他眼睛笑得像是弯弯的月亮,在星河中流淌,“看看好心的猫妖会带你去哪里。” 我叹笑着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院中灯火通明,今夜祭典终于召开。 “有村婆婆下午带着犬饲先生去自首了,一条先生也跟着去了。”苏格兰给我简单说着下午被我错过的情况,“无论是岛民还是游客都不敢相信始作俑者是犬饲先生。” “是啊,毕竟能安全抵达岛上的人,都是被他救上来的。” 除开他对苏格兰动手这点,我再无法判断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尽管父母被外来者害死,他却依旧在暴雨夜,不顾危险,将近乎一船的游客救上岸。 “虽然他和一条先生都嘴上说着讨厌外来者,但他们的复仇没有牵连别人。”苏格兰拉着我的手慢慢走,我们走出院子,将喧闹抛在身后,走向山间,能听到海浪退潮的声音。 “是啊,如果我是他,就算连着有一船人一起杀死也不是不可以。”我瘪瘪嘴,看向苏格兰有些无奈的眼睛,更加理所当然,“他们害死的可是对我那么重要的人!” 夜风静静,山间的路灯还没恢复,只有几盏勉强工作着。苏格兰手中的小灯成了指引我们的最佳帮手。 “对了,雪莉呢?” “她还是在意长寿婆的事情,留在院子里参加祭典了。”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只和他并肩一起走着,直到走到靠近顶端的山崖,苏格兰才缓缓停下脚步,叫我随他视线一起向外面看去... 静谧深邃的夜空中荡漾着闪烁的星子,流淌的银河格外美丽,犹如撒向人间的星河绸缎,将碧绿的山林打亮,世界像是诗句,如果这一幕被画进漫画里,又会是怎样的一副画面呢? 我看着夜色微微出神,直到身边人吹灭了蜡烛灯。 “爱尔兰,抬头。” 摇曳的万花筒般的焰火在夜空中绽放,璀璨的流光在天幕下划过,宛如颗颗划破天际的流星,将美梦与愿望寄托,又在下一场烟花盛开前带着希冀跃向远方。 我看着接连绽开的烟花,一时有些恍惚,明明身边站着的是同一人,那现在究竟是什么时间?是什么地点?是在长野,还是东京,或是别的哪里?这里真是的被人画出的世界吗?还是说,我独自所看到的一切,才是一场梦境... 一场要挣脱,要醒来,要不去相信的梦境。 “这个。”苏格兰的手握拳,举起在我面前,松开手,一个漂亮的黑松石挂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送给你的。” 见我眨眨眼,看看挂坠又看看他,苏格兰叹笑,叫我低一下头。 感觉到他手指轻抚过我后颈,收起碎发。 再抬头,项链已经落在锁骨前。 “是新年礼物来着。”他见我拿着挂坠看了又看,有些无奈的揉下脑袋,“圣诞节就买好的,但一直没机会给你...我没有和你一起出任务的机会。” “本来想一起吃饭的那天晚上送给你,结果又被琴酒派了新任务。”苏格兰说着,自嘲般笑了下,“虽然现在早就说不上是新年了,但我还是想把礼物送给你...” 他的眼睛迎着烟火的光,倒映着蔚蓝大海,全世界奇思与情绪都在其中流淌,将天光包裹,将我全部承载,轻柔的,点点的,驶向世界的尽头与远方。 “新年快乐。” “以及,再见到你真好...” 无人知晓处,他眸子亮亮。 “白夜。” ------------ 25 怀中 “所以,长寿婆完全是骗局?”琴酒昂首,看向过来做药品研发汇报的雪莉,烦躁的将手中香烟碾灭,“为了个骗局纷纷前往...呵,我看那群家伙,真的是笨蛋居多。” 雪莉静默,看着他用电脑翻看起爱尔兰传来的人名单。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看的人眼花缭乱,琴酒又点燃一支烟,将文件发送出去。 没看到接收人是谁。 雪莉半退一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下。”琴酒抬眼,眼神凛冽,如狩猎孤狼,在雪夜将雪莉围剿,“还有什么别的,要和我说吧。” “出任务前,我嘱咐过你的那件事。” 调查爱尔兰。 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汇报给我。 雪莉脑海自动回忆起那个夜晚琴酒的话,黑漆漆的枪口被抵在姐姐头顶,但她还是紧紧保住自己,护在她的怀里,就算子弹真的射出,也会被她的身体先抵挡一道。 明明姐姐也在害怕,在颤抖,却还是和自己耳语,说姐姐在这里,志保不要怕。 笨蛋。她有什么可怕?她于组织还有用处,琴酒威胁她,却不会真的动手...姐姐就不明白吗?一次两次,为什么总要护在她的前面? 为什么啊? “因为很在意你啊!” 大概是因为这十几年的人生中少有人和她如此大声说话,那个声音就这么蛮横的留在她的脑海,留下炙红的烙印,如说出这话的那人一般,有些霸道不讲理,却莫名的可靠又令人心安。 明明才认识不过几天,为什么莫名的对她好,又为什么说她很重要? 是在骗她吗? 还是,真的在展露真心... “雪莉。” 琴酒等的有些不耐烦,他觉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挑战他耐心的底线,这坏毛病究竟是因谁而起的? 雪莉眼眸微动,退后的步伐却停了下来,“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琴酒闻言冷哼一声,“你确定?” “我没必要为她隐瞒。” 火光明灭,在琴酒的指尖闪烁。他眯了眯看,看向雪莉。茶发女孩还是冷漠神情,与出发前没有一丝不同。 “苏格兰和爱尔兰相处的怎么样?” “不清楚。”她面不改色,“苏格兰基本不讲话。” 琴酒的房间在别墅的顶层,最里面那间,平日少有人来。因此外面的走廊上空旷无比,雪莉走在其中,能听到脚步声清晰的回响。 按下电梯,她有些泄力的靠在电梯壁上,冰凉的温度传来,叫她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 再睁开,视线却不自觉地向数字“4”看去。 暗红色的4,没有被按下的4。 她忽然觉得颠沛麻烦的几日人鱼岛生活是如此转瞬即逝,会有人对她喊叫,完全的保护,甚至把她当作小孩看待,这明明是她最讨厌的,却在这几天莫名的接受着,甚至因此不安着。 只是雪花才感受到温度,就又回到严寒之中。 雪莉裹紧了长款大衣,洁白的脸颊不自觉向衣领内缩了缩。 手指在4上停顿片刻,终究还是按下了1,随后轻声的,向别墅外走去。 # “名单,我已经给琴酒发过去了。” 我蹲在壁炉前翻找木柴,刚住进来那几天我就盯上了这个壁炉,想着冬天点燃了肯定暖和...不过这个冬天都要过去了,我还一次没有用过。 当时莱伊抽着烟,神色淡淡的和我说,这个壁炉从没人用过,更别提储存柴火...好吧,其实我也没抱着它真能用的心... 不过,这里的柴好像是新的...是谁准备的? 壁炉被如愿点燃,火烧的旺盛,光芒照亮整间会客厅,比过灯光。 “是那个?”苏格兰问。 “当然。”我满意的拍了拍手上的灰。 名单上的名字如琴酒所料,的确很多高官政要,商界大亨,或者名家后人,部分名字时常出现在新闻上,也有部分名字只有调查后才知道其背后是谁。 苏格兰的联络人在回程路上帮我们紧急确认了一些不知名人士的身份,并问询我们这份名单是从哪里得到,又要有什么用途。 海浪滚滚,我在他问完问题后就挂断了电话。 “先什么都不要告诉他。”我和苏格兰说。 不是我真要叛逃警界,只是怕问者别有用心。苏格兰究竟是因何暴露身份,这点漫画中还并未确切言出,但警察的身份早在他接到任务时就完全被销毁,组织不可能有机会得到那份资料,所以如果他的身份遭到暴露,有极大的可能是因为... 警方中,也有组织的人。 我不敢断言,却觉得不要事无巨细的汇报,多少要在自己手上留有筹码。 苏格兰思索片刻,没有追问,选择尊重我的决定。 于是我将拍摄下来的名单做了更改,只将那些风评一般且常常在电视上露脸的家伙们的名字留在了上面,之后编了些寻常人名作为补充。 谁说人鱼岛只有高官政要才会前往,平民百姓明明去的更多...更何况今年遇到风暴,名流之辈不出现才是理所应当。 真实的那份名单被我留下,如果哪日它真有称得上“发挥价值”的用途... 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给自己倒了杯酒,坐到苏格兰身旁。 “你明天又要出任务?”明明才回来不过一日。 虽然说别墅是据点,但一般却很少有人在此休息,只有任务结束回来汇报那晚,琴酒处置叛徒的时候,或者我的枪又有什么翻新的那天。 波本和苏格兰本就还有其他工作,所以不常回来。只有我像个地缚灵,除了任务外出时间外,其他时候都在别墅游荡徘徊。 所以我偶尔也会想他们,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幼年状态,看着幼驯染的背影...但却不再一味等待或生气,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嗯,但不是什么麻烦任务,别担心。”苏格兰收起刚刚擦好的枪,“很快就回来。” 酒没什么味道,我甚至没看度数,也不知道是谁留在这里的,回来发现被我喝了会不会生气...我这么想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上次改装的那把来福枪很好用,我在训练场用过几次,装在琴箱里也很方便。” “这几天没有任务,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毕竟从去年圣诞节到现在,任务一直没停过。” “等波本回来,任务进度大概对一下。还有,关于联络人...他那边需不需要也...” 什么东西靠在了苏格兰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 “...” “爱尔兰?” 身边人半晌没回应,只有平稳的呼吸声传来,苏格兰这才低头看,先看到莱伊那瓶近乎被喝光的四十二度威士忌,又看向毫无防备靠在自己肩上睡去的爱尔兰... 他无奈笑了下,本想叫醒她,要她警惕心再强一点,不要随意展露柔软面。 但手掌在空中停顿又落下,终究还是伴随一声叹息,只是抬手给她收起耳边碎发,又拿过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没叫醒她,任由红发盖过自己胸口,看着燃烧的壁炉,时间流淌。 # 月色皎洁,乌鸦啼鸣。 电梯被人按下,猩红色的数字亮起,一点一点从1到4。 金发男人才结束任务,几日没睡,冷峻的脸上依旧是往日神色,只在稍纵即逝的月光中,略显倦意。 只一瞬间,他便将全部情绪收起,恢复平常模样。 四层应该是空着的,莱伊外出,好事。苏格兰和爱尔兰失联中...坏事,而且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任务,更是坏事。 波本靠在电梯壁上,揉了揉眉心。 回去应该能小睡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要和琴酒汇报任务进度,他一般不回别墅住。 毕竟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不过最近回来的频率是高了些,任务结束会回来,新武器练习试用会回来...但尽管如此,除去任务时间,住在别墅的夜也屈指可数。 屈指可数。他竟然用上了这种词,形容这个地方。这里明明黑暗又肮脏,像是会将人心智吞噬的怪物。 “叮。” 电梯抵达四层,在一片寂静中缓缓开门。 迎接他的却不是往日的泥潭般的漆黑。 走廊的灯是亮的。 会客厅的灯也是亮的。 莱伊回来了吗?波本皱了皱眉,不自觉按住腰间配枪。 他脚步轻巧走过走廊,不想让在会客厅中的人注意到他的身影... 却在踩住通往房间的最后一束光时顿住了脚步。 刹那间,眉眼都融化开。 会客厅的壁炉从没人用过,此时却燃的正旺,放置很久的陈旧腐木烧的噼啪作响,橘红色光倒映在地毯上,映衬在窗户上,落在沙发呼吸平平的两人身上。照亮外面不知何时下起的雪,这大概是开春前的最后一场雪。 波本还是轻声,却没再故意屏息,猫般走向会客厅,却还是惹得一人警惕起来,皱眉迅速抚枪。 却在听清脚步声后也柔软了脸庞。 “回来了?” “嗯。你们也回来了。” 波本和苏格兰碰了下拳,又看向靠在人身上,没有一点醒过来意思的红发幼驯染。 “这家伙,一点警戒心都没有。” 火光摇曳,他虽这么说,心中疲倦却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心满的笑。 他双手搭在沙发背上,微微弯下腰,三人的温度与气息融为一体,在静谧的深夜里,在流动的危险中,在今夜,与整个世界划出界限,所有的无奈哀愁都与他们无关。 留存在这个结界之内的只有温暖,陪伴,以及… 百分百的信赖。 ------------ 26 节食 天气转暖,积雪融化。 我看着长出黑色发根的头发,叹气,又如冤死女鬼般看向天生金发的男人。 波本感觉到身边幽幽怨气,莫名打了个寒颤,又看向始作俑者。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染头发?黑头发也很好。”说着,他抬了抬下巴,“苏格兰不就一直是黑发。” “不,你不懂。”我脸上写满苦大仇深,一副“小孩子不懂大人世界有多少烦恼”的样子,一口气喝干手边的冷饮,“不同的发色,这可是——” 变装的第一步啊! 波本轻易看透我内心的哀嚎,深知幼驯染脾性的他挑了下眉,“去染一下不就好了。” “琴酒说,我外出必须报备...”我边说,边想到如果我去找琴酒说“今天我要出门...啊,你问我为什么?我要去染头发,我要把长出的发根染成红的!” “...我发誓,他会在下一秒把我打成浑身上下都是红的...甚至可能用的是我提供的枪!” 话音刚落,电梯运行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我们对视一眼,以为是琴酒终于开始监控这里,听到我讲他坏话,暗暗摸向腰间配枪... “爱尔兰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吧...” 宫野明美试探的下了电梯,走向会客厅,身后跟着的是负责看管的伏特加。 “明美小姐?”我微微蹙眉,默不作声将手中的枪别了回去,不知道她来找我有什么事,不过我也好久没见过雪莉了。 “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的...”她见我对她的到来没有露出反感或是其他神情,松口气,担忧焦急的走到我旁边,轻声说,“雪莉她...” ... 我跟着明美出了别墅,表情严肃。 伏特加开着车,从别墅缓缓驶出,沿着山间公路疾驰而下,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谁也没说话。 组织的研究所距离别墅大概一小时的路程,那里汇聚了仅存的研究员们,之前他们散布在世界各地进行开发与研究,但或许是因为上次我和波本的肃清行动奔波了太久,琴酒觉得浪费时间,于是干脆将仅剩的研究员全都聚集到了一起,方便管理,也方便监察研发进度。 研究所的院子不大,上面是个两层建筑。我跟着宫野明美走到里面,电梯上标示着地下一共有五层,她按下了地下四层的按键。 “真是抱歉,还要麻烦你来一趟。”说着,明美看向伏特加,“...我被要求看管妹...雪莉,如果出现任何问题,和伏特加先生联系。” “所以,才有机会过去别墅里...爱尔兰小姐,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帮到我。” 我点头,深呼吸,跟着明美走到地下四层最里面的那间房。 敲了敲门。 并无人回应。 宫野明美叹气,“雪莉她这两个星期都这样,不吃饭也不和人讲话...听别的研究员说,她似乎只靠喝水充饥。” 我皱眉,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如果是因为科研进度而废寝忘食,那和明美讲一声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专程去找我?明美明明很抗拒和伏特加或者琴酒接触吧... 来不及细想,茶发女孩两星期没吃饭的境况在我脑海缭绕,我看向伏特加,学着琴酒的语气,叫他帮忙一件至关重要的伟大事情... “这件事完成了,琴酒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我注意到伏特加墨镜下的眼睛似乎亮了亮... ... “所以,这就是你带着一堆吃了进来我的研究室的原因?” 雪莉没好气的看着又吃又喝的我,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试剂,叹了口气。 “唔唔...呃唔...”吃太急,我拍了拍胸口,“反正花的是伏特加的钱,别在意嘛。” “我才不是在意花多少钱...”雪莉深吸口气,“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忙。” “那我就坐一边看着你忙,毕竟我今天没有任务。”我笑嘻嘻的拉过一把椅子,坐到雪莉的实验桌旁,“除非你和我一起吃顿饭,之后我就乖乖回去。” 雪莉揉了揉眉心,却还是脱下实验衣,坐到我身边。 “怎么都忙到不吃饭了?”我递给她一个盒子,里面是还热乎的鳗鱼饭,“明美会担心你的。” 雪莉接过盒子,没说话,只静静的挑开上面的葱花,“我和她讲了。” “最近实验到了紧要关头,忙的很。叫她不要来找我,也不必担心。”挑完葱花,雪莉见我一口一个吃着刺身寿司,随意挑片葱花放到了我的金枪鱼上,“...明明这样的时候不少见,每次和她讲过就好,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忽然去找你了。” 我不在意的吃着那片葱花,“她担心你呀,不吃饭的话,任谁都会担心的吧。” 雪莉语塞片刻,微微垂眸,小声辩解,“我吃了。” “吃什么了?” “压缩饼干和水。” “...你在极限求生吗?” 雪莉不说话了,这次连回怼都没有。 “不过,最近很忙吗?连饭都顾不上吃。”我打量着雪莉桌上的那些瓶瓶罐罐和研究报告,随便拿起一颗平平无奇的药丸,“琴酒又说什么了吗?” 雪莉按下我拿起的研究报告,眯了眯眼,“你还是知道的少一点会比较好。尤其是这些研究相关的...琴酒本就戒备你。” “他戒备我吗?” “嗯。”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问过我...”雪莉后知后觉,紧急捂住嘴,瞪了我一眼,“饭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药丸在指尖滚来滚去,我歪着脑袋看向雪莉,“但你才没和他讲关于我的事情。” “自作多情。” “哼哼,我这是了解你。”我抱着胳膊看向她,“雪莉是好孩子,而且是我的朋友,才不会和琴酒说我的坏话。” 茶发女孩顿了顿,拿起研究报告的垂下来,屋中只剩药剂蒸发的声音,“...别随便和我说这种话。” “我才不是你朋友。” 黑暗如影随形,如她一般,生活在地底。不想拼命研究,却无反抗之力,她听上个月刚来的研究员说,组织又在美国那边围剿研究员,听到风声的当晚琴酒就来找她,说如果还做不出成绩,下一个死的就是她... 见她神情淡淡,琴酒拉长了音。 下一个死的就是她...的姐姐。 瞳孔如若晃动的冰山,雪莉心脏漏跳半拍。 她只好低声回应。 琴酒知道她不在意死亡的威胁,却害怕亲近之人受她牵连,便总是如此威胁她。 就算是为了姐姐,她也要尽快做出成绩来... 保护姐姐一个,她勉强为之,拼尽全力,或许可以做到...但如果再加上一个,一个本就被琴酒视作眼中钉的家伙,那人在组织中的处境会更加危险,不仅是因为她...还因为自己。 “但是啊。”我看向雪莉黑下去的脸,勾住她的小指,昂起脸看向她,“成为我的朋友,可是有不少好处的。” 我指尖抵住下巴,假装思考,“嗯...比如呢,我会给朋友送饭,会逗朋友开心,会帮助朋友度过劫难...啊,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我看向雪莉,眼中倒映她的身影,“我会保护我的朋友。”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她们。” 真话,还是假话?真情流露,还是逢场作戏?雪莉本以为自己辨别这种事情是轻而易举,直到遇见她。 在这种地方,讲这种话。 ...会被人当真的。 雪莉别过脸,不再看我。 伏特加的催促声从门外传来,我站起身,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把什么药丸装进了口袋。 “啊,这个,抱歉,我不能带走的吧。” 雪莉没回头,声音有些闷,“嗯,吃了你就会变成婴儿。” 嗯... 嗯嗯嗯? 所以这个药就是... 我愕然张了张嘴,打量着手中药丸。它和我印象中的相差太大,似乎是研发的初级形态。 “不许偷偷带走。”雪莉穿上实验衣,没再搭理我,也没看到我是不是偷偷将药丸装了起来。 “知道。”我点点头,和她说拜拜,“记得吃饭,下次有机会我再来找你玩。” “不要来了。”她声音淡淡,“不要让琴酒知道你和我还有接触。” 我眨眨眼,想说点什么,却被打断。 “还有。”雪莉按下按钮,我身边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别和苏格兰走太近,琴酒在看着你们。” # “真是麻烦你了,爱尔兰小姐。” 宫野明美听我说着雪莉的情况,终于安心的长舒口气,“既然雪莉这么忙,那我这阵子就不去打扰她了。” 她边说边看向我...的头顶,福至心灵般双手合十,“作为回报,请允许我帮你染头发吧。” “不用客气,我自己来就行。”我摆摆手,却被她抓住指尖。 “我之前有给自己染过头发,很靠谱的,请不用担心。”她说着,又补充,“毕竟你也不方便出门,琴酒那边...” 我不好再拒绝,虽然不知道她怎么知道我出门手续困难,但... 车窗外有鸟飞过。 “但是别墅没有红色染发膏。”我眯了眯眼,鸟儿正从她脑后飞过,黑色的,挥舞翅膀的。 “这个好说。正好下星期我要去市区一趟...是琴酒的任务,我做不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跑腿还是可以的。”宫野明美笑着说,眼睛看向我。 “那天,我们一起去买染发膏吧。” ------------ 27 逃跑 “不行。” 琴酒声音冷冷,看着我。 “她跑了,你抓不住。” 我皱眉,“明美才不会跑...” “我说的‘她’,指的是你。” 好的,我闭嘴。 我闭嘴... 我闭什么嘴! “我有什么可跑的?是你终于意识到不给我发工资是多么混蛋的行为了?知道哪怕是无良的黑心老板也会给一天工作二十个小时的人付相应的工资,不像你,就算一天给你工作二十四个小时你也会冷笑一下说‘嗯,还是每三个月给你发一次工资’...” 琴酒点烟,“那你每个月给我一个军火库。” “...我真的不会跑的,真的。” 银发男人轻笑一声,面露嘲讽,看向宫野明美,“雪莉在这里,她不会跑,除非想亲眼看到妹妹因她而死...” “但是你,有什么你珍重的人,留在这里吗?” “说话没依据,你的保证不可信。” 我咬了咬牙,“我只是想染个头发,甚至都不是去美容室染,只是买个染发膏,买完就回来。” “不行。” “让伏特加跟着,监视我。” “不够。” “那你也一起。” “没时间。” 我咬了咬牙,“琴...” 电梯的声音。 有人忽然走到我身后,而我又没注意。 “你找我?”熟悉的声音,金发男人在我身旁站住。 琴酒神色沉沉,并不是很想见到波本的样子,但最近没有人有富裕时间,只能找他,“跟着她出去一趟,敢逃跑直接杀掉。” 波本瞥了我一眼,“这种事还需要我去?” 琴酒冷笑,“怎么了波本?不愿意监视你的好搭档?” 波本勾了勾唇角,回以嘲讽,“只是没想到你对她不安到这个地步...你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琴酒。” “我可不想被你这种神秘主义者说三道四。”琴酒指尖捻起一颗桌上的子弹,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流转,银色的外壳与他的长发近乎融为一体,“晚上七点前回来,别等我联系你。” “除非,你再也不想有外出机会。” 子弹落下,消失在他的掌心。 # 波本同行,伏特加就没了一同前往的必要。 车子缓缓行驶,他将车窗打开,手臂支在窗沿,海风迎面而来,将他柔金的头发吹的散漫。 “买完就回来。” “嗯,我知道。” 我随口回答着,偷跑进来的风吹起我的头发,红黑交替间,我抬手捋起碎发,注意到明美不经意略过我指尖的视线。 “很在意这个戒指吗?”我看向宫野明美,她似乎没想到视线会被我捕捉,有些尴尬的笑了下,随即好奇的问: “这是就是,那个可以引爆所有爱尔兰小姐提供的武器的戒指吗?” “嗯,是这个。”我转了转手上的戒指,歪着脑袋看向她,“明美从哪里听说的这件事?” 琴酒处理叛徒,我告知戒指用途的那晚,明美并不在场。而在场之人并无有机会与她攀谈的... “是雪莉告诉我的...你们关系不错不是吗?”她眯起眼笑了笑,像只在花丛中隐匿的蝴蝶,迎风挥舞翅膀,落下蝶粉点点,“不过,琴酒没有没收这个戒指吗?毕竟...威慑力很强大。” “他要过,我没给而已。”我摘下戒指,在宫野明美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放到她的掌心,“不过,比起这个,他现在更在意的是我手中那个,武器库的[钥匙]。” 波本从后视镜看向我。 视线相触瞬间,又不留痕迹地离开。 “[钥匙]...是什么?” “可以控制我手中所有军火存亡的东西。我也是因为拥有这个,在某些方面才具有和琴酒谈条件的底气。” 她将戒指细细看了个遍,才又还回我手中,“那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保管在很安全的地方吧?” 我看着面前女人沉静神情,黑发好似夜晚流淌的河流,神秘而又充满危险,“明美觉得,安全的地方是哪里呢?” “嗯...房间的保险箱?或者,干脆放在武器库,需要自保时直接用戒指引爆武器库,这样[钥匙]也会被触发,无论是地下室的武器还是军火库的武器都会被销毁...就算是琴酒也没办法阻止。” 波本关上了窗。 “bingo。”我打了个响指,将戒指戴回,“所以,拿到这个戒指,就等于拿到所有军火的控制权...很危险的。” 宫野明美视线还在戒指上打转,听我半晌没再继续言语,笑着和我说,“不过,正是因为危险,所以才拥有和同样危险的琴酒讨价还价的权力。” “要有足够的能力,才能自保,才能保护别人...”她声音渐弱,眼神徒生落寞,看向海边飞速消失的消波块,如夕阳般。 海浪声音都被阻绝在窗外,阳光流转,喘息间被山脉阴影掩埋,车辆行驶飞快,前面即将进入隧道,是到市区之前最长的一个隧道。 “对了明美,你有听说过吗?”我靠在车门上,看向前面开车的波本,他的金发偷偷落下几缕,“如果过隧道时能坚持屏住呼吸,一直到出口,出来后所许的第一个愿望会被实现哦。” 明美闻言顿了顿,随即失笑,“民间传说吗?” 我也随之笑了声,眼神顿顿,看向即将将车子笼罩的隧道,“谁知道呢?不过,试一试总没错啦。” 风在呼啸。 我不知道明美有没有屏住呼吸,但是我有。 漆黑与死寂中只剩车子的灯光,没有声音,像是通往未知世界的道路。 不好的事情,机密的事情,组织成员间都会互相保密,不仅是为了防止信息在不经意间泄露,也是一种相互保护的方式,于雪莉是不让我知道研究进度,于我是不让她知道琴酒处理叛徒。 戒指扫过指尖。 我想好了愿望是什么。 # 宫野明美在聚精会神帮我挑选染发剂。 本以为她只是做做样子,找个理由,没想到却认真的很,偷看到她手中笔记本上的内容,竟然全是关于染发膏和染发流程的功课。 我跟在宫野明美身后,想看看她最后都买些什么,直到有人拽了下我的衣领。 “爱尔兰...”波本压低声音,将我从宫野明美身后拉开,弯着腰和我讲,“戒指,不是已经...” “嗯。”我点点头,“她骗我,所以我也骗了她。” 波本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食指点了点我的额头,“还以为你真被她骗到...这个女人,在计划着什么。” 我自然意识到这点,从她上周莫名来找我去劝说雪莉时。 雪莉是个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或者可以说是不喜欢与别人接触的性格,尤其是在组织这种地方,小孩心思多,就怕自己与谁多牵扯,便会被琴酒注意到,从而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宫野明美自然知道这点,但明明清楚这点的她,却不惜冒着联系伏特加、甚至被琴酒知道的风险来找我... “爱尔兰,你也在计划着什么。”波本声音落在我耳畔,他又在我没意识到时向我靠近些许,而我也总是注意不到他的气息,“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但是...” 他并不打算过多追问我的计划,一双眼静静的看着我,明明是严肃模样,我却总觉得他像只和主人做每日上班前告别的金毛犬。 “要注意安全。” 我抿了抿唇,没回答,只抬眼看向波本,换上微笑模样。 “不过啊,你头发是不是有点长了?” 波本愣了下,随即没好气的皱下眉,加重手上力度,“我在和你说正事...你却在注意我的头发?” “我真的很在意嘛...” 说话间,有人的视线从不远处转过,我和波本迅速恢复正常距离。 “爱尔兰小姐,我已经买好了...”宫野明美走向我们,神色无常,“你们还有要买的东西吗?” 我和波本摇摇头,跟在她身后向停车场走去。 “不过...只是补个发根,需要买这么多吗?”我看向她手中一整袋的染发剂,有些不解。 宫野明美将袋子向上抱了抱,微笑一下,“这次用不完,以后还可以继续用。”说着,她看向我,眼神是第一次见到的坦诚,“爱尔兰小姐红发的样子很好看,请不要放弃呢。” 脚步停顿下,被波本随之轻点了肩。 时间还早,太阳不过才落到天空一半。 “啊,忘记买了!”才刚拉开车门,宫野明美忽然蹙眉惊呼,“保护耳朵的一次性耳套...啊,真是抱歉,我刚刚没有找到,本想着结账前问一下店员,结果忘记了...” 她不好意思的看向我们,随即将视线落在我身旁的金发男人身上。 “抱歉,波本先生,可以麻烦你去帮忙买一下吗?我还有琴酒交代的任务,要去银行一趟。” 波本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看向我。 我们三个处在相互制约的关系下,互相监督,单独行动这种事,交给波本的确更合适。 他见我没有反驳,点下头,“好,我去买。” “还有,车钥匙可以给我一下吗?”宫野明美颠了颠手中的购物袋,“我和爱尔兰小姐先将东西放上车,之后去一下银行...请别担心,我们就去商场外面的那个银行,十分钟就回来。” 因为“琴酒的任务”这层关系,波本不好再说什么,将钥匙递给我...我感觉他指尖在我大衣袖口处轻轻抚过。 “十分钟后,我在路口等你们。”他看了我一眼,转身又去了商场。 宫野明美接过钥匙,启动了车。车子缓缓行驶,和波本驾驶时完全两幅模样。 街上没什么人,今天应该是工作日。 “琴酒交代了很麻烦的任务吗?”我坐在副驾驶,看着面色逐渐凝重的宫野明美,问道:“你好像有点紧张...需要我帮忙吗?” 宫野明美表情凝滞片刻,对我展露一个勉强提起的微笑,“请不用担心,不过是存钱而已...” “啊,早上你往车上放的是现金呀。”我点点头,一副了然模样,“原来只是存钱...看明美小姐如临大敌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要去抢银行呢。” 说着,我眯着眼笑了笑,又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像波本,像他准备做坏事前的模样。 “毕竟,你还带了把枪呢。” ------------ 28 明美 话音刚落。 子弹上膛。 一把手枪如此被抵在我的太阳穴,指尖抵在扳机上,连擦枪走火的危险都被忽略,铁了心要取我性命。 车子才没开向银行。 宫野明美越发踩下油门,刚平稳行驶的车子渐渐提速,在空荡的街上,不一会就上了高速。 “爱尔兰小姐,我无意与你为敌。”她声音淡淡,一向对我展露的笑颜也全部收起,黑发在她耳边落下,像是日落深海前最后的痕迹,“但你手中,有我需要的东西。” “我需要它,需要足够的筹码,才能和琴酒...甚至是和组织谈判...”她想到了什么般,咬紧牙关,眼中波光闪烁,“我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 “所以,你假装温顺听话,又想尽办法出现在我的身边...都不过是想拿到戒指。”我举了举手,窗外景色转瞬即逝,我不知道她要带我驶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或者是自己的尸体最后会被她扔到哪里... 但别担心,总有人会知道的。 我微微垂眸,看向那枚戒指,“但是,拿到戒指之后呢?” “你想用这个威胁琴酒,让他放你自由?” “我吗?”她手指握紧方向盘,轻笑一下,“我无所谓,我只想让他放了雪莉。” “科研成果也好,我父母留下的数据也罢...甚至让我将性命交给他们也无所谓,但是雪莉...她才十几岁,多好的孩子,总不能让她一生都被关在地下室里。” 我沉默,没反驳。 宫野姐妹提前的到来,让我早就不再完全依靠脑海中的剧情走向,而是思考起引起这一系列变化的原因。 是雪莉吗?她的到来让我们提前前往人鱼岛,得到名单,甚至知道了长寿婆的真相。 是明美吗?她在组织中频繁的出现,走向却和漫画中完全不一样,甚至开始接近我的身旁。 ... 亦或是,她们两者都不是。 枪支的硝烟味弥漫我的鼻尖,无数星火和日夜豁然展现在我的眼前。 ... 决定剧情变化和走向的,是我。 变量,是我。 轻笑一声,我靠在车窗上,“我可没打算就这么交出戒指...如果真让你如愿将别墅炸掉,那对我而言才是不妙。” 宫野明美漂亮的脸上闪过寒意,夕阳在前方落下,她没言语,将车子缓缓停在无人的街角... 枪口被猛然按在我的额角。 “我也没想和你达成共识。”她逼近我,身上好闻的香味将我束缚,消磨了她身上的危险气息。 我微微昂首,指尖拍开她的枪,“你要在车上杀了我吗?这个距离...血液和脑浆会溅的到处都是,你不好处理。” “这些不用你管。” “这里虽然偏远,但还是会有警察经过的...”我看向不远处停着的车子,“你大可赌一下,看琴酒愿不愿意和一个通缉犯交易。” 车内氛围紧张,宫野明美咬了咬牙。 “到时候,你甚至没有和他联络的机会...姐姐叛逃被警察抓住后,雪莉会有更好的生存环境吗?” “闭嘴!” “砰!” 什么东西在我耳边爆鸣,如无数只飞鸟瞬间自爆,将我一同带上天空,而又瞬间放下。 世界都为之静音。 炸弹爆炸般的声浪在车内扩散,空气都如大海般荡起波纹,一圈一圈,将我禁锢其中。 我没注意到宫野明美什么时候带上的耳塞,而车窗都被震碎,细小的玻璃碎片挥舞在空中,有几片划过我的脸...脖颈...掌心... 致命的眩晕感正中眉心,眼前甚至开始发黑,矩阵图般的黑点跃然而现,遍布眼前。 戒指...被拿了下来... 我呼吸都停顿。 指尖绷紧,我想做最后的反抗,却被人抓住头发,直接在脖子上注入了什么。 冰凉的液体沿着脖子蔓延到四肢,无力感再次将我侵袭,宛如洗好后正在被脱水甩干的布娃娃,任由漩涡滚滚,将我带入混沌... 拼尽最后力气,我勉强抬起眼皮,只感觉自己被扔到了哪里,手边全是扎人的东西。 黑发女人束起头发,一双眼在橘红色的夕阳下,只能看到黑水一般的宁静。 她对我说了些什么,我听不到,只看到她嘴型... 夕阳被她踩碎。而天地调转方向,红发如雨后落叶,凄凉散落一地。 # 不是经常有人说,浅睡眠时会梦到忽然踩空的场景。 我和景光梦到过,梦到过很多次,小时候还因此被吓得不敢睡觉,直到高明哥告诉我们,这是在长个子的意思...从那之后,我和景光总是争先恐后地想梦到踩空的场景。 后来我们也和零讲过这个事情,但金发男孩双手背在脑后,可爱的脸蛋上浮现不相信的表情。 “我从没梦到过这个,不还是和你们长得一般高。”他总是会撅撅嘴,然后反驳。 我只当他嘴硬,故意摆出一副慈爱表情,摸了摸比自己矮一头的小金毛、矮半头的小金毛、近乎一边高的金毛... 直到一日,我需要踮起脚,才能摸到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比我高的大金毛。 少年的身高像生长的柳条,眨眼间就长出不少,他看着我执拗的想要摸他脑袋的样子,总是会故作无语的敲下我的额头,随即装作不经意,弯下腰。 “真是不讲道理,你不做那种噩梦也能长这么高。”我不服气,上高中的男生已经比我高不少,穿着整齐的制服站在台阶下,微微昂脸看向我,柔软的碎发被风吹起,划过耳旁。 “我和hiro小时候,可是因为做这种梦而害怕睡觉的...”我抱怨道。身边人把有些长的金色碎发别到耳后,半晌没回答,我只当他在思考晚上要不要去找hiro修理头发,继续碎碎念: “有时候是台阶,有时候甚至是悬崖!踩空掉下去的感觉可真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我边说边打了个寒颤,坠落的感觉似乎如影随形的袭来,稍不注意,竟然真的踩空一节台阶。 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学校的绿化带里,我直接闭眼,一副封心锁爱如此认命模样,心想以后再也不随便胡言乱语,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一语成谶... 许久未修理的草坪大概会有些扎人... 诶?为什么会用“大概”这词来形容呢?我看向及时拉住我背包的手,堪堪回神。 再回头,大金毛还是那副表情。 部活结束的声音伴随着夕阳余韵一同传来,金黄色的光芒雕刻他精致的轮廓,让他比往日看起来显得柔和不少,似乎是个极其好说话的人物。 “真是的,看路啊。”他习惯性的弹了下我的脑袋,蹲下身,看我被疯长野草划过的脚踝。 留下了几条粉红色的痕迹,他却如临大敌模样,抬头看我,我能猜到他下一句话就是要带我去医务室。 “都划伤了,去医务室看一下吧...” “要是在梦里,也能有零及时拉住我就好了。”我赶紧打断他的话,要知道,今晚hiro家的阿姨会做咖喱饭吃,我可不想因为去医务室,而耽误了正热乎的晚餐,“这样我就不会害怕做梦了。” 他挑下眉,自然知道我转移话题为何意,见我坚持不去医务室,只好叹气,用自己的手帕擦干净我腿上沾到的残叶。 不远处,结束部活的景光看到了我们。 我向景光挥了挥手,而他也起身,站到我的身边。 “会拉住你的。”他忽然说,似乎在回答我刚刚的话,“毕竟我不会做那种梦...如果你还想长高的话,就不要害怕的多多睡觉吧。” 迎着夕阳,那张极其漂亮的脸忽然对我笑,就算是看了这么多年的我,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我微小的喘息会将这如油画般的一幕打散,融化在夕阳,再也看不见。 “现实中我都能及时拉住你,更何况梦里了。” ... 谁在拍我。 手掌宽大,动作急促。 湿润的泥土被我抓在掌心,耳边是不停落下的石块和土砾,夹杂着被碾碎的杂草和花瓣,沿着散开的头发飒飒的向下落。 有谁在不停的拍着我,将我意识唤回,将我灵魂留住。 面前掩埋的厚重终于被清开,我急促的喘息着,咳嗽着,喉咙间全是泥土的味道,伴随着几朵才盛开便被我吃下去的花。我这才意识到,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呼吸到空气了。 那人用力拍着我的背,应该是焦急的吧。 他看似平静的帮我把散落的头发都收到耳后,坚实的胸膛却剧烈的起伏着,难以掩饰。长长的大衣本是干净无比,此时却被他随意跪在地上,被湿漉的泥泞沾上,全是土色痕迹。 耳鸣嗡嗡,长久不息,我听不见声音,却莫名觉得能听到他胸腔在剧烈的响动。 砰。 砰。 砰。 他直接将我拥进怀中。 散落的花瓣都被他掀起。 看吧,我就说他头发有些长了,不然怎么会蹭到我的耳朵...是他抱的太紧了吗? 我还在咳,却不再是花瓣,只是淤积的气息。 咳咳咳,随着星星偏移,我终于在他的怀中,平稳了呼吸。 “波本...”我哑着嗓子叫他,他听到我的声音后,终于深吸口气,恢复往日模样,“你刚刚应该没有在骂我吧?” 我只是想说,别担心,我没事。 波本紧蹙着眉,嘴巴一张一合,不停的在说着什么。我之前从没说过他嘴巴长得好看,这只是他优越脸蛋上增添色彩的五官之一,但现在看来... 显得可爱极了。 他顿了顿,突然捂住了嘴巴,表情变得有些懊恼,没好气的捏下我的脸。 “...!”他捂着嘴,眉毛却皱起,我只能从他眼神中读出一个叹号。 “咳咳...我听不到...”我实在没力气,不知道自己被埋到土里多久,窒息的失神感像一口气喝干了几瓶威士忌,头昏脑花,只觉得天地都在跳动,只能任由自己靠在波本的肩膀,昏昏沉沉的拉住他的袖口,“我听不到...你不要说我了...” 被靠住的人瞬间没了动静,但我无法判断他是不是连声音都被掐断,只感觉自己下一秒突然飞起,对失重感的恐惧却迟迟没有来袭... 因为有人用拇指抵住我的掌心,另只手将我稳稳托起。 耳边传来温热气息。 我勉强打起精神,见到那张就算我未来再看一百年都会感叹造物主不公的脸蛋贴近我面前,气息扫过侧颈,痒痒的,刚刚被我注视的嘴巴又说着些什么... 说什么...? “...回去再和你算账。” 只听到了,这句话。 是他贴在我耳边说的。 ------------ 29 逃走的女人1 波本知道她听不到。 所以看着她冒出黑色发根的头发,看着她被碎石划出伤口的手腕和脚踝,看着她被泥土掩埋后变得脏兮兮的脸,因缺少空气变得格外苍白。 他会毫无顾虑地说:“这就是你的计划?我真是看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你想给她戒指,直接给她就好了...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你明明看透了她的所有准备,但为什么还不提前多做一点防守?还是说任由自己受伤也是你的计划之一?爱尔兰,露出弱点和受伤这种方法,于组织人员是没有用的,他们才不会心软。” “幸亏那个女人并不是真想杀了你,不然我再来晚一点...”他有些不忍心说下去,咬咬牙。 那将是最差的结局。 被泥土和花瓣深深埋下的人,呼吸都近乎停滞,白皙的手指被疯长的野草划破,枯黄的叶子上沾上刺眼的血迹。 如果不是自己贴在她袖口的定位器,那他今夜百分百没办法找到她。 身边人没反应,看着前挡风玻璃,微微发愣, 如果她能听到,早和他辩驳起来。但现在只是挽起过长的红色卷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眨了眨,又看向他,突兀的笑了下,像是小时候捉迷藏,她总是第一个来抓他。 那时,也总是会露出这样的笑来。 有些臭屁,却不令人讨厌。 就算是永远想拿第一的他,也偶尔会暗暗期待,数着脚边落叶,猜她什么时候会来。 ...不过初识那个月除外,那时候他也会生气,看着总是第一个来抓他的女孩,气的总是会弹一下她的脑袋... 为什么总是第一个来抓他...?! “嘶——”我疼的捂住脑门,不知道波本这家伙为什么忽然用力弹我...这个力度,可是上了国中后再也没出现过的。 不知道他刚刚说了些什么,被宫野明美的噪音炸弹炸的耳朵还在不停嗡鸣,像是被扔进深海,海草缠绕着就向下拽,无尽的海水如此涌入耳中,挤压仅存的空气。 我努力分辨他嘴型,但可惜的是我并非什么全能人士,根本做不到读唇语,只能从那张过于可爱的嘴巴中读出什么“你...”“我...”“你我...”这样的词语来。 这样的词语... 嗯... 多思考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不用猜都知道,金发先生肯定在教训我,先说我计划混乱,再说我毫不设防...嗯,最后可能还会说什么受伤了不好... 波本先生的标准三件套。 我眯着眼看他,取下袖口的定位器。 他看我动作,毫不意外,顺手接了过去。 “我知道你担心我。”我听不到,自然不清楚自己的音量如何,但看身边男士还是寻常神色...看来应该是正常分贝,只是我莫名觉得嗓子有点疼,“但是,有时候我需要做出一点,让所有人都信服的选择。” “宫野明美会相信戒指的作用,以及我的松懈,之后琴酒也会相信她的叛逃,再之后...”我没继续说,因为看到金发幼驯染越发不善的表情。 这家伙明明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无论是国中,大学,亦或是警校时候,挑衅的话他无视,说他血统的话他不在意...明明是个会因此和人家打的不可开交的坏孩子,却越发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做个看起来如他脸蛋般乖巧的家伙。 “波本?”我试探的叫他,看他抿了抿唇,“你在生气吗?” 明明是个会打架,会故意受伤,毫不认输的家伙,却会在我和景光受伤或遇到危险时候格外紧张,他明知道那些伤口很轻很浅,却还是慌忙地像是第一次见到鲜血流淌。 “波本。”我又叫他,“抱歉啦,让你担心了。” 我知道自己听不到。 也幸而听不到自己和他讲抱歉。 小时候闹了脾气,我和波本都不是会和对方低头道歉的性格,永远倔强永远冷战,哪怕知道自己做事是真的不对,也不肯和对方服软,哪怕好久不见面,不讲话,哪怕真的有点想念那张过于可爱的脸。 “这次行事的确有些鲁莽,我下次会改正的。” 好吧,看在那张脸的面子上...去道歉吧,毕竟做得不对的,真的是你。 小时候我总是会如此和自己打气,毕竟我知道,我才不是真心想和他绝交。 “别生气了。” 车内连音浪的浅淡波纹都没泛起,我知道他没言语,因为我正盯着那张嘴,唇瓣紧闭。 直到遇到一个红绿灯,在不知已是凌晨几时的夜里,孤零零的浅色星星在天空中孤寂的散落,路边的光微弱,月光都变得清晰。 一直无表情的波本才轻叹口气,双手扶住方向盘,歪着脑袋看我。 明明是有些冷的表情,我却感觉他像只莫名不高兴的大狗狗。 红灯还有好长时间。 他看我良久,终于拿出手机,给我发来一条消息。 我接受信息,莹蓝色的屏幕倒影我的脸,字里行间将我浅笑打散。 “爱尔兰,你声音好大。” 他捂住半边耳朵,上面还附赠一个井字表情。 # 别墅。 太阳又行至天空中央。 我苦着一张脸,滴了药的耳朵疼的要命,还发现后脑勺有一处仍在流血的伤口,消毒后疼痛感宛如盛夏盛开的绣球花,在冰冷的河水中肆意绽放。 天啊,现代医疗科技真是落后,为什么不能出个后脑勺置换术,直接把这半个疼的我快要昏过去的脑壳切下,之后再换上个不会痛的机械后脑勺...侦探什么侦探,为什么我不是生活在一个赛博世界? 波本紧蹙着眉,给我包扎着,“再忍一下...那人,下手真重。” 刚结束任务回来的莱伊神色淡淡,却开口问:“她对你动手了吗?” 我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在琴酒不善的目光中回答:“先是噪音炸弹,再是麻醉剂。”我指了指耳朵和脖子。 “...那后脑勺是?” “咳...好像是昏倒时候,自己磕到的。” 点点点。 我给寂静的空气配音。 医生诊疗,吃了点药,耳朵稍微恢复一点听觉,却还是不能完全听清...我还是很诧异琴酒没有借此机会悄悄将我杀掉,毕竟现在这个情况,他举着□□在我身后开枪我估计都听不到。 等波本终于帮我包扎好伤口,琴酒才碾灭手中的烟,懒洋洋的抬眼看向我,眼神中带有讥讽之意。 “怎么办,爱尔兰。” “你的筹码全部被偷走了。” “假模假样。戒指对军火的控制权是在你眼皮底下被取消的。”我微微垂眸,看向磕破皮的手心,“不过,宫野明美的确逃跑了...这是我没想到的,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你倒是无所谓...一颗子弹而已,不过雪莉...”他似乎在思考,声音顿顿,只留下子弹上膛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中回响,“她的研究进度可观,暂时不能处理。” 说着,黑漆漆的洞口指向我。 “你还有什么想辩解的?” 我静默片刻,抬头直视琴酒。 “...雪莉的研究,还需要多长时间?” 他沉思片刻,还是回答,“她的研究有突破性进展,一周后回美国继续研发...你又有什么馊主意?” 我眯了眯眼,看向琴酒的电脑,上面是宫野明美转走的资金以及...所有军火库的使用信息。 “一周内,我会带着宫野明美的死讯来见你。” 死寂在空气中流淌,只是房门紧闭,这难以呼吸之感都流通不出去。 “研究的完成,和姐姐的死亡...我要给亲爱的雪莉一份盛大的欢送礼。”我咬了咬牙,眼神如琴酒一般,“你知道的,我...” “最。讨。厌。被。欺。骗。” 琴酒眼神凛冽,如窗外经久不融化的积雪,在阴影处继续生长,度过初春,“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他渐渐向我逼近,银色发丝划过我的手腕,我觉得那丝丝细线比疯长野草还要锋利,在我手腕留下炙痛痕迹。 靠的太近,他的香烟近乎贴在我的眼前,我能看到火光明灭,皱眉侧开了脸。 才避开那灼烧的危险,下颌便瞬间被寒意侵袭,修长的手指强势的桎梏住我的下巴,将我刚刚转移的脸颊掰正,强迫我,看向他。 从低处,像臣服。 “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一手准备...联合那个女人,做叛逃的准备。”他讥讽地看着我,想从我眼中看到惧色,“毕竟是你,做出这种事,不足为奇。” 我眯了眯眼,躲开了落下的烟灰点点。 “我就当这是你对我的夸奖了,琴酒。”我手指抵在他的腹部,将他勉强推开一点,烟灰落到我的大衣衣领,又如他所愿地昂起脸... 眼中闪烁他香烟的橘色火光。 “毕竟不是谁都能让你如此顾忌。” 琴酒冷笑一下,手掌沿着我的下颌向下,直到握住我的脖颈,一点一点收敛力气。 呼吸渐渐被剥夺,面前人却不变神色。 “还在嘴硬。” “爱尔兰,看来你是做好下地狱的准备了。” ------------ 30 逃走的女人2 我没着急反抗。 波本向我靠近半步。 与寻常隐匿气息不同,是情绪在波动。 我的指尖在身后轻轻摆过。那气息顿了顿,随即渐渐消散,回到阴影之中。 “[钥匙]可以先放在你那里。”我看琴酒,他那只一向冷漠的眸子中倒映着我的身影,面色总是苍白,似乎是缺觉,似乎是缺少阳光,“用这个做我表衷心的依据,是再可靠不过的了吧。” [钥匙]交予琴酒,才是相当于给出了我手上所有的筹码。 戒指被解除自爆系统,且丢失,[钥匙]被上交,回到我手上的可能微乎其微...我现在就像被放在案板上的新鲜三文鱼,被判断价值,被定义哪里好吃。 琴酒的目光如月色下的审判,在斟酌我所言是否真实,是不是哪里又被谎言偷偷填满。 但这次没有。 我是真心的。 如果这样能发挥我作为“变量”的价值,那我愿意为之一搏。 我并没有忘记,当初愿意接受黑田兵卫的建议,一是因为景光,二是因为... 我想掀开这三十年长河的真相。 扼住我喉咙的窒息感渐渐减弱,我轻咳两声,强行抑制住翻涌的不适感,平静的看向琴酒。 他后退半步,雪一般的长发在昏暗的房间格外显眼。 修长的手指对我勾了勾。 我了然的垂眸,将一直随身携带的[钥匙]交出。 小巧的[钥匙]被琴技把玩片刻,随即收到大衣口袋,他抬眼看向我,我也平淡的望着他。 “莱伊,你一起去。”他终于放下枪,收回柜中,“任务失败的话,爱尔兰也不必留活口。” 莱伊轻昂下脸,转身准备离开。 但才迈出半步,便被人蹙眉打断。 “放走那人也有我的责任,我和爱尔兰一起去比较合适。”波本站在我身边,没有看我。 琴酒点了支烟,目光沉沉看向我们,“没见你这么积极过,波本。” 波本轻哼一声,“只是怕你日后用这个理由找我麻烦...我不想被你攥有任何把柄。” “我不会用这么蹩脚的理由威胁你。” “杀死背叛者,由莱伊和爱尔兰去执行。”他眯了眯眼,一刹那,危险的气息将房间笼罩,直逼波本眉心,“说起来奇怪,波本...” “一旦你去进行与爱尔兰有关的任务,便都会出问题。” “最开始要你杀死爱尔兰那次,再到放走那女人的这次...呵,最优秀的波本也有失手的时候?真是稀奇。” 波本勾了勾唇角,毫不被这过于有指向性的问题难住。 他看向我,目光近乎坦诚。 “你不也在她的手下输过?” # 车子在夕阳下行驶,速度平缓,不一会儿便驶入黑暗, 波本在那辆车上装了定位器,他对我的心思了如指掌,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帮我留了后手。 而宫野明美显然没有发现它在哪里,我和莱伊看着那个终于停留在筑波的红点,定下了今天的行程。 临行前,莱伊在准备武器。 只是追杀一个普通的组织成员,并不需要什么过多的准备,但他却在武器库停留过长时间,直到琴酒不耐的催促,这才选了把平平无奇的手枪出来。 波本也趁机低声和我讲:“那个女人...你自己斟酌着去办,但莱伊这家伙,才是你真的需要提防的。” “如果你真想按计划中那样处置她,就一定要有对付莱伊的办法。” 说着,他似乎想到什么噩梦般的画面,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那双灰蓝色的眼严肃的看向我,“爱尔兰,无论如何,注意安全。” 他依旧没有说太多,也依旧没有过问太多。 我点点头,趁着无人注意之时,悄然拉了下他的小指。 在初春的傍晚,在院内唯一的那棵樱花树下。 浅粉色的花瓣悠然飘落,在这个季节,代表着新生与希望。 “嗯,我会注意安全的。”我信誓旦旦的说。 黑夜降临的时间延迟些许,但莱伊还是在彻底被暗色蔓延前打开了车灯。 他打开一半车窗,稍稍减缓车速,点燃了支烟。 黑发在初生夜晚飞舞,像是肆意生长的枯树,他抽着烟,似乎又想到什么,眼光微微落向我。 “你最近不怎么抽烟了。” “...我吗?”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但似乎是上次和苏格兰单独去人鱼岛这段时间让我身心放松了不少,我并不太担忧自己的生死,只是觉得这人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可能吧,毕竟这段时间任务很满,我出去一趟也很麻烦...买烟反而成了奢侈的事情。”我无奈摊手,看向他,“或许我要考虑戒烟了。” 毕竟我还是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正大光明的回归警察身份,再去见一下高明哥...道歉前总不能让他闻到我一身烟味吧。 不过这些,目前来看还都是幻想。 我微微垂眸,也打开一半车窗。 没时间染的头发在夜空随风飞舞,发尾都有些变成浅粉色。 我又想到明美,说好帮我染头发的明美。 “如果我真的任务失败,会由你来杀死宫野明美吗?”我靠在车窗,单手撑着脑袋。 “嗯,会的。” “那我呢?” “也会一起杀死的。”他说的平淡,似乎杀人就像点烟,平常而又无困难。 我徒然笑了下,顺手拿过莱伊的烟,他对我蹭烟的行为早就习以为常,看都没看我一眼。 刻着他名字的打火机在夜晚擦起一道火光,因为一直用这个打火机被波本诟病许久,但真的很好用,我也一直留在身旁。 “那真是麻烦你了。” 夜幕降临,将大地包裹。春夜寂静,而突然袭来的白色给这过于平淡的夜晚增添了不一样的颜色。 “下雪了?” 我难以置信的看向车外,开始只是盐粒般的雪粒,不一会儿便成鹅毛般的飞雪,落在已经升温的地面,融化的速度高于堆叠的速度。 莱伊沉绿色的眸子微动,车子的速度渐渐变缓,但雪下的却越来越大,压弯了初生的树芽。 “先找地方休息吧。”莱伊看向我,“今晚不能再继续赶路了。” 我点头,雨刷器已经挡不住雪糕般积攒起的白色,如果不是现在已经开春,温度比过隆冬,我们将会寸步难行。 大海的味道沿着即将关闭的窗户偷跑进来,降雪削弱了咸味,而是变得像碾碎在岸边的绿叶,我皱了皱鼻子,看向导航,果然已经到了横滨。 深夜,街上只剩路灯点点,商场店铺全部紧闭大门,莱伊握着方向盘,并不着急,好整以暇的慢慢行驶着。 他似乎并不着急这个任务。 之前和莱伊相处,他对待任务的态度永远是决绝果断,从不拖泥带水。 但这次... 我悄然看向他。 这次竟然在一开始就拖沓起来,无论是选枪还是赶路,都不符合他一贯的做法。 “看什么呢?”莱伊注意到我的视线,食指抵住我的眉心,“眉头皱的这么紧?” 眉心被他抚平,我视线也一同看向窗外。 “在担心任务。” 轻笑声在夜晚绽开。 这家伙!我有些恼怒的看向他,我担心任务究竟是因为谁你知不知道啊—— “笑什么?” “没想到能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他声音还是带笑,我这才注意,他的眉心竟也舒展开,不像刚刚,“毕竟上次和你一起出任务,你的态度可还是...天塌了也要拉着琴酒一起被砸。” “...我就不能忽然转性,做个兢兢业业好员工吗?” 雪夜中独亮的霓虹灯在纷杂的飘雪中格外显眼,是一家还在营业的酒店。莱伊单手转动方向盘,缓缓驶入。 “当然可以。不过...” 停好车后,莱伊没着急下车,而是看向我,一双眼露出罕见认真神色。 “不过你要想好,杀死任务对象,真的是你所希望的吗?”趁着进入酒店前,他点燃了最后一支烟,指尖流连片刻,先递给了我。 我没接过那支烟。 “看起来,你们相处的不错...而这些与你相处不错的人,不一向会被划入你的羽翼之下吗?”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自己都自身难保,更别提保护别人了。” 我还不知道莱伊对宫野明美究竟是什么态度,是真如琴酒命令,要将她赶尽杀绝,还是... 想留她一命。 莱伊静静的看着我,那支烟就在他指尖闇然燃烧着。 “我只是想说。”他打开车门,“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你有想过吗?杀了宫野明美,你真的不会难过?” # 酒店装修简单,空荡的大堂放着几张铺着红丝绒桌布的圆桌,旁边规整摆放几颗绿植,最里面的隐蔽处放着两台自动贩卖机,里面有热饮贩卖。 停车场的车位没剩几个,因为樱花季的原因,就算是没什么著名景点的横滨也挤满了人... “两间房。”莱伊神色淡淡,出示自己的证件。 夜班经理看面前高大又透露着危险气息的型男,不敢怠慢,急忙在电脑上敲打起来。 随即,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 “啊...”夜班经理有些为难的看向我们。 “两位,真是抱歉...我们今晚只剩下一间房了。” ------------ 31 逃走的女人3 楚河汉界你是知道的吧? 我用眼神问莱伊。 大床中间被我用多余的枕头堆起厚厚的一条界限,左边归我右边归他...就在经理说出“一间房”这几个字时,我本来还抱着或许是双床房的想法... 但我显然是低估了樱花季酒店的入住率,就算是横滨这种没什么景点的地方,竟然也住满了人,唯一一间大床房还是一个小时前有人临时退房才空出来的。 莱伊见我面色越发黑暗,平淡地说:“我去睡车上。” 我内心陷入挣扎。 别的不说...外面在下雪啊莱伊先生... 深吸口气,我给自己洗脑:这位型男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组织混蛋,人家是根正苗红的搜查官,人品上来讲肯定是没问题的... 我拉住了莱伊即将离开的衣角。 “不用那么麻烦。”我清了清嗓子,“住一晚而已,我没关系。” 型男半晌没有回应,我盯着他越发靠近的黑色大衣看着,看着...直到又有人把灯关上。 “呵。” 低笑声伴随着莱伊走过我身边的温度,我扯下他刚刚又扣到我头上的冷帽,型男及腰的黑发飞舞空中。 见我还没跟上,驻足又看向我,那双如初春碧潭般的绿色眼睛落着不可多得的笑意。 “走了,去房间了。” ... 这就是现在我开始建筑楚河汉界的原因。 莱伊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的动作,直到我完全将那堵高墙建立完善,心满意足的拍着手时—— 这家伙忽然靠在我身旁,毫不费力地压塌了我的高墙! “莱伊!” 我看着忽然靠近面前的俊美型男,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嗯。”他装作没看到我抓狂表情,单手撑住脑袋,侧躺在我身边,“我在呢。” “...我才不是为了确认你在不在才叫你。”我咬咬牙,挑一缕落在我手臂的黑发,“你能不能遵守下规矩。” 型男又笑了下,这次是实打实觉得我的话格外好笑。 “规矩?又是一个不会从你嘴中说出的词。”莱伊不为所动,依旧躺在我身边,熟悉的香烟味萦绕周围,“这次任务,你真的在紧张?” 我躲开他探究的视线。 若被搜查官那双幽静的绿色眼眸长久注视,我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保守秘密。 “我搞砸的事情,让我一个人处理就可以了。”我没直接回答,而是转向另一个话题,“不需要你跟着一起来的。” 莱伊任由我挑起他的黑发。 “刚刚我问你的问题,你想出答案了吗?” “嗯?”我疑惑片刻,随即反应到他说的是什么。 -杀了宫野明美,你真的不会难过? “不,我不会难过。” “难过不是嘴巴决定的。”直到我将他瀑布般的黑发全部握在手中,他又抬头看向我,房间灯光有些昏暗,他锋利的面庞此时显得有些柔和,“而是你的心。” “所以,如果你有任何会伤心难过的顾虑,可以直接告诉我。”他歪了歪头,发丝落下几缕,在洁白的床上,“我可以帮你结束这个任务。” “毕竟,我是你加入组织后的第一个搭档...这点小忙,我还是可以帮你的。” 莱伊眯起眼笑了下,像只拿捏主人心思的大猫。 “那你,不会伤心吗?”我试探着问。 “我有什么好伤心的。”他答得理所当然,音调都没改变。 我深吸口气,对于他的话,我尚且不好判断真假,但任务的主动权不能交出,无论莱伊究竟抱着什么心思。 “那我也不会伤心。”我微微弯下腰,主动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身上相同的香烟味道交缠,莱伊没有躲开一点,“都在组织里了,还有什么伤不伤心可言。” “只是任务对象而已,没什么好稀奇,也没什么可要你帮忙的。” 莱伊静静看着我,黑潭将我包裹,浅笑一下,抬手弹下我的脑袋。 “你能这么想是最好。”说着,他站起身,还顺手帮我把楚河汉界重建起来,“就算是伤心,也要将你的情绪完全藏起来。” “不暴露你的心,才能在组织里活下去。” 话音落,莱伊脱下大衣,随意坐在了单人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 “你...” “我睡沙发上。” “我...” “睡吧,天亮了我叫你。” 说完,他视线转向窗外。 雪夜中灯光明灭,橘黄色的灯球在氤氲中散开。房中沉寂一刻,最后一盏灯才熄灭,雪水流淌的玻璃上完全倒映出他的脸。 他从玻璃的倒影中又向床上看了眼,随即再也不分给那边任何视线。 夜幕缓慢。 ... ... 我是一分钟也没睡着。 手心还在冒汗。 不知道他睡没睡,我连翻身都不敢。 啊?为什么不敢,他不是莱伊吗?根正苗红的搜查官? 我咬了咬下嘴唇,欲哭无泪捶胸顿足恨不得嚎啕痛哭... 这家伙,这家伙...! 他散着头发时候我没注意,刚刚假装撩起来才发现...他大衣口袋里面,竟然藏了三颗狙击枪子弹...! 这家伙是认真的想帮我处理掉宫野明美啊!他把枪藏哪了!? 我偷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 被子上还有他身上的香烟味道,说来奇怪,明明我们抽的是同种烟,但我却总感觉留在我们身上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味道... 他的更凛冽,像在黑夜独自落下的雪。 呼——长呼口气,你们年上男做事都这么不讲道理。 趁着夜色沉沉,我悄悄转身,看向在单人沙发上的型男。 单人沙发对他而言过于小巧,近乎一米九的男人睡在上面,有些别扭,却莫名让人感觉,好像看到了一只绻缩的巨型黑猫。 莱伊呼吸很浅,大概是狙击手的职业素养,胸口起伏都格外平稳。 我故意又翻了个身,他没有反应,似乎真的入睡。 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深夜格外响亮,我穿上大衣,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卧室... 如果他真的想处理掉宫野明美,我完全没能力阻止,更何况莱伊真的带了狙击枪...而我只带了把手枪... 如果能找到枪在哪里,拆掉它... 我咬了咬牙,车钥匙在莱伊身上,冒险去搜他身的风险太大,如果给人摸醒了我怎么解释?啊哈哈,莱伊,我看上你很久了,不如... 打住打住。 我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向门外走去。现在只有我先找到宫野明美才行。 房门悄然关闭。 一颗水滴沿着绽放灯花的玻璃流淌,落下,消失在窗沿下,直到下一片雪花又落下,融化,消失... 黑寂中,靠在沙发上的男人赫然睁开了眼睛。 # 酒店的摩托真的很慢。 本人在雪夜驾驶半小时后的感想如上。 夜班经理见到我鬼鬼祟祟跑来大堂的时候,脸上一瞬闪过“果然如此那个男人绝对是很可怕的家伙”的表情,随即对我要借一辆摩托车走的请求答应的很是果断。 “那个,请问需不需要我帮您报警?” 我急忙摆摆手,对他似乎误会了莱伊这件事没有放在心上,但才走出几步,我掂量着摩托车钥匙,转过身... 并努力做出一副忧伤表情,眼中泪水悬而未落。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假装隐忍又迟疑,最后在经理似乎鼓励的眼神中说出了请求:“那个男人退房的时候,可不可以麻烦您帮我多少拖延一下他?” “我想,再走的远一些。” 夜班经理答应的斩钉截铁,似乎自己已经进入到刑事剧里面。而我也如此大义凛然的在他的视线中走进黑夜,走入雪地,走到来时驾驶的那辆车旁... 手起刀落。 扎破了车胎。 # 筑波。 定位器在车上,我只记下了当时定位的位置,过了一夜,不确定宫野明美有没有继续前行... 打开定位酒店房间的门,里面还没收拾,但整洁的很,被子都没有使用痕迹,似乎前一晚根本没有人住在这里。 酒店前台说,住在这里的这位客人退房退的很早,雪还没停,她就离开了。 脚步踩在薄薄的一层雪上,还是传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丢掉了宫野明美的踪迹。 街上店铺都还没开门,时间太早,太阳都还藏匿在雾中。 叹口气,我揉了揉眉心,烦躁的拿出烟来。 已经早晨,莱伊应该也已经行动,但他没了车子,出来的又比我晚上不少,就算有定位,也不一定会赶在我前面找到宫野明美。 不过前提是,我需要知道她的位置。 ... 到了上班时间,有人打着哈欠从房中走出,时间还早,不用担心迟到,慢悠悠的踱步到车旁,正准备一如往常的开车去上这个破班... “!你,你哪位?!” 车边伫立一个黑脸罗刹般的女人,一头莫名其妙的红发上落了一层雪,周遭缠绕一股难以忽视的怨气,身旁垃圾桶上的灭烟处落满了大大小小的烟头,以及一个被用完的火柴盒。 “你车上的车载记录仪。”她开口,声音低沉,像是用锯子锯开陈年冰块, “借我看下。” ------------ 32 逃走的女人4 女人从酒店出来时,还落着小雪。 洁白的雪花飘落在她的头上,黑白分明,她开着车子驶离酒店,朝阳都被她甩在身后。 我眯了眯眼,车载记录仪只能看到她下一段行程,却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伸手摸烟,摸到口袋空荡荡,才想起烟已经被我抽了个干净。 “那个...”上班族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要找这个人吗?” 我看向他,上班族抿了下嘴,“如果要找她,不妨去港口看看...啊,你看她手里拿着的那个信封了吗?那是筑波港口的船票,我想她应该是要去搭船吧。” 我仔细看向他手指的位置,果然是拿了个信封,但上面字迹根本看不清,如果不是当地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什么。 “多谢,帮大忙了。”我急忙道谢,准备前往港口。 一旦宫野明美扔下车子,上了船,那再找到她无异于大海捞针...毕竟日本才没那么多监控,找一个逃走的女人,像是在春天雨后去找最开始飘落的那片嫩叶。 “不过,我可以问一下吗?两位...是什么关系?”上班族有些警惕的问,他距离上班似乎真的还有很多时间。 我骑上摩托,排气管的声音打散清晨的宁静,在阵阵轰鸣中,我低声语:“是朋友。” “我们闹脾气了,她离家出走。” 上班族这才松口气,知道自己并不是办了件错事,“那真是紧要的事情呢...找到她后,是要一起回家吗?” 他热心询问,期盼的看向我,叫我给这个故事写下圆满结局。 我垂眸,呼出的气息团成白雾,消失在细散的阳光下。 “不。”我抬头,看向他,不清楚自己的表情究竟如何。 “她不会再回去了。” # 一小时前。 绒雪漫天。 黑发女人穿着长款风衣,如寂静幽灵,拉开车门。 引擎声在昏暗的清晨被掩埋,她目光冷冷,握紧方向盘。 “铃——” 手机铃声打破安静,她下意识皱眉,不知是谁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大君】 熟悉的备注让她呼吸停顿,她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理会这通电话,应该尽快去港口,乘船离开,这条逃走的路线上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不然,她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她挂断了电话。但铃声还是再次响起,她又挂断了第二次。 这次铃声没有再次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封邮件的消息声。 宫野明美咬下唇,内心挣扎,还是拿起来看了眼... 顿然,手脚冰凉。 -接电话。 -枪已经指向你了。 “铃——” “喂。” “大君...” 宫野明美鼻子有些发酸,电话那边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她这段时间压抑的疲惫排山倒海般的袭来,压弯了一直坚挺的脊背。 “你是来追杀我的吗?” 电话那边停顿两秒,回答:“ 不是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透过电话,听起来更不真切,“是爱尔兰,我只是来帮忙的。” 宫野明美深吸口气,忍住泪水,“如果是爱尔兰小姐,她应该最清楚来追杀我的代价...” “明美。”莱伊叹息一声,“那枚戒指的军火控制权,早就被取消了。” “在爱尔兰正式加入组织那天,就被取消了。” 轰天雷鸣打在宫野明美头顶,她瞬间被击中,宛如焦黑肉块,只觉得大脑都不能思考,手指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她只能咬紧牙关,紧握方向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留有一点力气。 “骗人,你骗人...!”她第一次不愿相信那人的话,“明明那天出门的时候,爱尔兰小姐还在和我讲戒指的事情...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被取消了控制权?” 宫野明美有些歇斯底里的喊:“她怎么可能会,会莫名其妙的骗我?” 积雪开始融化,细小的水珠在挡风玻璃上滑落,顺带打落一捧虚积的雪,黑发女人漂亮的脸上倒映着水痕。 莱伊低沉的声音传来,像是在末日敲响的钟,“这件事,我也在好奇。” “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骗你...” “或许是因为,她早就看出你想逃走的心思?” 宫野明美呼吸都停顿。 “才见过几面的人竟然不惜冒着被警告的风险来找她,目的只是为了劝说没时间吃饭的妹妹...” “明明是不愿意和组织多接触的人,却突然靠近,理由蹩脚的很...以及,打量戒指的目光太执着,被她抓到也在所难免。”莱伊语气淡淡,融化在风中,吹散在宫野明美耳畔。 “你的心思,爱尔兰看的一清二楚。” 但是,理由呢? 早就知道她叛逃心思,却只字未提,甚至故意让自己走进她圈套里的理由? 莱伊微微垂眸,看向手中的打火机,是自己早就送出去,却被落在酒店里的那个。 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 “雪莉呢?”话筒中女人颤抖的声音传来,她不在意自己刚刚是不是被王牌狙击手警告,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即将要被杀死... 她只想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人,有没有因为这失败的计划受到牵连。 “下周回美国。” 听到妹妹暂且无碍,宫野明美卸力的靠在靠背上,倦怠的揉了揉眉心。 她现在只觉得累,觉得自己只是被大海裹挟而随波逐流的一只贝壳,保护不了珍视的宝物,甚至连自己都被打碎。 “你要怎么处理我?大君。” “车上被我安装了炸弹。”莱伊还是波澜不惊的声音,他在远处,高处,用望远镜看着女人,“开去港口,那里人少,不要被太多人注意到。” “那我妹妹...” “我会保护她去美国。” 车子缓缓行驶,他还对着电话说了句什么,只是清晨风起,将话语全打散在雾里,最后句话也如此落在云层之中。 “...不过,这是爱尔兰的任务,至于你…” 莱伊点了只烟,放下了望远镜。 “最终决定权在她的手中。” # 港口薄雾重。 而今日又是阴沉天气。 厚重的云层将阳光完全遮挡,没有一点能够洒向海面。 港口空荡荡,最后一盏夜间小灯随着八点的钟声响起,也终于关闭。 “啪”的一声,此地彻底陷入雾气。 许是天气不好,今日出行的船只取消大半,已经八点,但港口却空无一人,只有小型船只在岸边随波碰撞的声音。 所以,就算有人屏住气息,如此靠近一个黑发女人,也不会有人注意。 “宫野明美。” 我将枪放在大衣口袋,透过衣服,指向宫野明美,“...把你的枪放下。” 面前女人脊背绷紧,如拉满的弓。 藏在衣服下的手顿了顿,随即松开了怀中的枪,默默将手臂举起。 “我真后悔。”她话音轻轻,随意便能被吹散在空气里,“那天,没有杀掉你。” 我扯了下嘴角,枪又抵住她的腰,要她转过身。 “为什么故意骗我?”她如我所愿,转过身,一双眼如破碎潭水,愤恨地看向我,“如果你看出我的想法...就去揭穿啊!给我希望又打碎...这是你的恶趣味吗?” “幸好雪莉没有和你做朋友...谁知道你会不会也如此对待她。” 脚尖在石砖上碰了碰,我抬头看她,“我不会。” 神色认真。 宫野明美愣了下,狠戾的表情都被冻住,她忽然想起雪莉之前和她讲过的话。 -明知那人的话十有八九是假的,但在这种境况下,她一双眼如此认真的看着你... -你便也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去相信她。 “而且,我并不是想骗你。”我深吸口气,莱伊应该还没追上来,而车子也不在附近,趁着此时,我可以将真心话对她讲出。 如果我真的能将她救下... 聪颖,勇敢又善良的宫野明美能在未来依旧绽放如花。 “明美,你听我说...” “咻——” 银色子弹宛如游蛇,擦着我的发丝飞过,明灭火光划破白雾,空气被如此撕开一道裂口。 心脏漏跳半拍。 宫野明美神情突变,脚步都变得虚无起来,她踉踉跄跄向后退去,跌撞的向停车场跑去。 “明美!”我厉声叫她,紧急想要追上。 现在根本无暇顾及莱伊究竟藏在何处,他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我只知道,我不能让宫野明美死掉。 “咻——” 又是一颗子弹,精准的打在宫野明美的脚步处,留下一枚焦黑的弹坑。而宫野明美更像受惊的小动物,越发急切地向着车子跑去。 “莱伊!”我顺着弹道方向看去,那边也是白茫茫一片浓雾,我根本不清楚他在哪里,“别动她!” 回过头,哪还看得到宫野明美的身影,我只能也向停车场方向跑去。 一定要在她上车之前拦住她,车上有定位器,而位置信息在莱伊手里。 脚步越发急促,我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连带着熟悉的香烟味。 那人不紧不慢,好像狩猎的猎人。 “爱尔兰。”他叫我的名字,像是古钟响彻在教堂之外。 我喘息着,汗水划过眼皮。 “别追了。”莱伊手心把玩着什么,神情淡漠的看向我。 “什么?”我瞪眼看向已经莫名射出两枚子弹的家伙。 他似乎注意到我在口袋中即将举起枪支的动作,叼着烟的嘴角悄然上翘。 一双具有魔力般的双眸看向我,在那双眼下,一切秘密荡然无存。 “我的意思是...” “我已经帮你处理掉她了。” 我的世界静音一刹。 轰隆—— 大地轰鸣。 热浪卷挟。 刚刚宫野明美跑去的方向,被炸的混乱一片。 ------------ 33 逃走的女人5 热浪将周遭的积雪都融化。 我下意识护住脑袋,红发飞起,还是被爆炸波及,坚持不住的向后退去几步,直到身后有人抵住我的背,让我站稳在原地。 莱伊扶住了我的肩膀。 我勉强抬脸看向他,那双祖母绿色的珍贵双眸也注视着我,在纷飞的热浪与雪花中,一时谁都没说话。 直到爆炸停息,耳边再次浮现嗡鸣。 是本就听的不清晰的耳朵,此时又像被棉花堵住,呼吸都难以逃出。 我像是被扔进千斤重的锁链拴紧,扔进大海,无法挣脱,只能任由自己下坠,耳朵被压力折磨。 “我说了...” “别。动。她。” 我只能看到那双绿色眼眸中的自己,有些呼吸不上来的样子,脸色差得要命。 莱伊扶着我的肩膀,狙击枪被他背在身后。 哈...哈...我大口喘息着,爆炸的威力剥夺了我片刻的呼吸,此时尘埃落定,白雾又笼起,我才拼命呼吸着这过于刺鼻的冷空气,鼻头大概都红透了。 莱伊看着我,眼神在斟酌,片刻没言语。 我却不由得握紧大衣中的枪...但是莱伊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 狠狠咬着下唇,叫自己清醒些。 舌尖舔到些许腥甜。面前男人锋利的眉眼皱起,毫不怜惜的蹭掉我嘴角的血迹。 “既然她只不过是任务对象,死掉你也不会伤心...那由谁杀死都无所谓吧?”沉绿的眸子与我对视,那平静之下,又暗藏汹涌,“还是说...你有别的心思?” 我用力推开他桎梏我下颌的手掌。 两人视线在空气中对峙,带着敌意的试探与怀疑的判断。 喘息着,我避开他的眼,转身看向空旷停车场... 爆炸后的地方,安静的有些诡异。 我皱了皱眉,看到车子被炸的粉碎,迈着步子向那边走去。 车子的方向盘都被炸飞,大概可以判断炸弹被安在驾驶座下面,如果宫野明美真的坐上了车,那她应该早就如落在天际的烟花,炸开后了无踪影。 但车上只有焦黑痕迹,皮革烧焦的味道传来,就连海水的咸味都遮掩不住... 只是这里只有皮革烧坏的味道,没有一点咸腥味,没有一点肉类被火焰炙烤的味道。 我呼吸顿了顿,看向脚下。 竟然是一点红色都没落下。 “哈...”我没忍住骂了一声,瞪眼看向跟在我身后的莱伊,那人见我神情,自然知道我明白了当前情况,从容不迫的点了支烟,眉眼都舒展。 他才没有杀掉宫野明美。 只是在做戏给我看。 福至心灵,我瞬间明白了莱伊的想法。瞬间脱力的坐在地上,掩面吸气。 “莱伊,你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莱伊踱步到我身旁,微微弯腰,“我只是想知道,你所想的,和我究竟一不一样。” ... -莱伊对宫野明美究竟是什么态度? 是真如琴酒命令,要将她赶尽杀绝,还是... 【想留她一命。】 想留她一命。 我舔了舔嘴中腥咸的血,咬着牙看向他。 “你不想她死。” 莱伊不可置否,深秀冷峻的面庞轮廓在浩荡白雾中,眉眼的线条冽出锋芒。 “她往哪里逃了?。”我站起身,看向莱伊,“你制造这么大的混乱想隐藏她的踪迹...总不会没给她留后路吧?” 莱伊抱着手臂看我,突兀一笑,随手向我扔过来一个东西。 我下意识接了住,冰凉的手感让我以为是他用来同归于尽的手榴弹... 摊开手心,发现是一个打火机。 是我一直用的那个,刻着莱伊名字的那个。 “留后路这种事,不是我该考虑的。”莱伊挑眉,看了我一眼,“我说过,我只是来给你帮忙的...” “如果你真想杀死她,我便帮你处理,如果你...想一如既往的违反琴酒的命令...”他故意拉长了音,转身收起了枪,“那我便制造假象,伪造圈套,让所有人...甚至当事人都信服,直到策划者说出心中真实所想...” “爱尔兰,主动权始终在你手上。” 我看向他,在风雾中。 “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做,告诉我就好。” # 落雪。空荡无人的街道。偶尔飘落的早春的花。公路上疾速行驶的黑色英菲尼迪。留存微弱喘息声的车厢。 车窗紧闭,里面是让人难以忽略的血腥气息。 宫野明美咬了咬牙,捂住腹部的伤口,想再加快速度... 轰鸣声从身后传来,她从后视镜看到来人身影。 一头红发在海风中翻滚,如冬日热浪,但尾端已经变成粉红色。 她忽然释然一笑,觉得浑身疼痛都渐消,再无意于逃跑,车子缓缓停在一旁,下面是沙滩,再往里走便是海岸。 那辆不知又是从哪里借来的墨绿色川崎摩托车也减下速度,停在车后面。谁也没有下车。 雪花又落,宫野明美觉得自己眼前开始发晕。 深吸口气,她从不质疑诸星大的判断,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 我看到宫野明美下了车。 她的状态说不上好,似乎是刚刚被爆炸的热浪波及,又没及时躲开,身上被炸开的车子划出大大小小不少伤痕,好像樱花树旁的潺潺小河,流淌着粉红色。 “爱尔兰小姐。”她叫我,“你还是来了。” 我摘下头盔,“你是什么时候见到莱伊的?” “比见到你早一个小时...其实我当时还奇怪,为什么执行同一个任务,你们两人却没有一起来。”她眯了眯眼,我分不清是吃痛,还是想对我笑一下。 “大君说...你们两个都还没搞清楚对方心思如何,所以干脆分开走...”宫野明美还是笑了下,额角的血划过眼睛,“但是,他并不担心。” “因为他知道,你们两个最终还是会走回同一条路的。” 我轻笑一下,给枪装上消音器,“他可真有自信。” “你也真够相信他。” 宫野明美看着我靠近,没再躲闪,干脆坐回了驾驶座,黑发和粘稠的血缠绕一起。 “但是,他说对了。”宫野明美轻咳一声,却还是说,“不然,你也不会再见到我了。” 我微微垂眸,“莱伊刚刚和我说,尽管他可以制造爆炸,伪造你的死亡...但之后你要怎么活?他可没有给你留后路。” 我虽然这么说。 但是,那么优秀的搜查官做事怎么会不留后手? 我看向宫野明美,举起了枪。 “呵,那家伙。” 明明把后路给你铺的坦荡。 宫野明美回望着我,淡然神色。 # 我看着手中照片,尽是血腥画面。 抽着分别前莱伊给我的烟,刚刚借来的摩托没油了,我等着队友过来救援。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终于停了下来,云层都消散,夕阳在海面上泛起金边。 身边的血迹渗进雪地,变成浅粉色,像是写生画家打翻了颜料,如果画家看到我站在旁边,或许还会问问,这是不是我的染发膏。 轻哼一下,宫野明美的错愕的表情在我脑袋挥之不去。 是在我告诉她,我的想法,我的准备,以及…我真实身份的那时。 虽然我没有联络人,黑田兵卫甚至还在昏迷状态,但他却在我跳楼前,给了我能够使用的物品... 他的亲笔信。 就像念书需要教授推荐信,升职需要长官推荐信一般,那封信寥寥数语,没涉及到什么隐秘信息,却将其重要性完全展现,如果是认识黑田兵卫的人,都会对持有信件的人给予保护与帮助。 我将那封信递给宫野明美,叫她去大阪。 先疗伤,再躲起来。 之后,等我联系。 宫野明美染血的手指迟疑的接过那封信,神色闪过一丝茫然。 “…如果我愿意,我甚至可以用你的真实身份来换回琴酒的信任。”她皱眉看向我,“你就这么轻易告诉我...不害怕我背后捅你一刀吗?” 我给她包扎伤口,闻声回答:“你才不会这么做。” 宫野明美愣了下,忽然想起那天她偷听到面前人和妹妹的对话,也是这么轻易的,将全部信任说出。 她忽然明白,妹妹为什么会对她讲那番话。 也明白了,为什么会不自觉地想去相信面前人。 因为... 在你相信她之前,她早就将全部信任对你展露。 莫名其妙的家伙。 宫野明美看着不停给自己绑紧绷带的红头发,扯了扯嘴角。 “所以,你从开始就计划好要送我走吗?”她问道,“就算差点被我杀死,也从没改变过想法吗?” “我只想让琴酒相信,我讨厌你的欺骗,也会因此决心将你杀死。”我解释,眼前忽然浮现型男身影,“本以为会是个我单人的任务...没想到莱伊也会一同前来。” “不过,他的到来,会让你的死亡更具有可信度。”我对她眨眨眼,“毕竟琴酒可是以为,这一切都是我们串通好的叛逃。” 宫野明美也笑了下,扯到伤口,又疼的倒吸口气。 “我哪里值得你们这么大费周章。”她摇摇头,苍白面颊落下一片雪,“无论是爱尔兰小姐,还是大君...为了我费这么大力气,真是抱歉。” “你当然值得。”终于将最后一处伤口的血止住,我看向宫野明美,也在看向第一个未知的将来,“明美,我需要你。” “我所希望的未来,需要你的存在。” 她神色渐动,看向我,眼中有水光流动。 “毕竟我们还要一起,帮雪莉离开那个地方呢。”我拉着她的小指,紧紧勾住,像是和她许诺,也像是和自己保证。 宫野明美悄悄侧过脸,手背擦去眼角的泪花。 “抱歉,爱尔兰小姐...我那么对你,刚刚还和你讲了那种话。” 她深吸口气。 “那天,我本来下定决心,要杀了你。”宫野明美摇了摇头,“血液不好收拾,尸体难以处理,会被警察盯上...说实话,你的劝说我都提前考虑过,所以这些话再被你说出时,我没有担忧一点。” “但是啊,但是...”她昂起头,绸缎般的发丝乱糟无比,像是团枯草,又被鲜血浸透,“看着你胡说八道的样子,我忽然想起志保今年仅有一次的,和我的聊天。” “她说她梦到有红色丝线将她包裹,从深沉黑水中捞出。丝线纤细,却无比有力。”宫野明美勾了勾唇角,“志保说这个梦的时候,总在若有似无的笑。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并且为她交到朋友感到高兴...” “但她听到我这么说,顿然恢复严肃模样,告诉我绝对不可以这么称呼你...她说,因为琴酒想要控制她,和她关系好的人都会被当作筹码。” 想到妹妹,宫野明美的神色变得温柔起来,如此眼神也落在我身上。 “所以,我当时只是想到,如果杀了你,雪莉会伤心的吧。”她苦笑,看向我,眼神掺杂着复杂神情,有抱歉,有担忧。 尽管无数情绪混合,她被我勾起的小指却始终没有抽离。 “抱歉,爱尔兰小姐。” 手指传来一阵力,是她也回勾住了我的小指。 “之后,就拜托你了。” ------------ 34 故意 落霞盘旋海平面,偶尔飞过一两只鸟。 世界安静。 “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要帮我?”我皱眉看向身边的黑发型男,叫他管好那随风飞舞的黑发,不要飞到我脸上,“你刚刚说,无论我决定是杀还是不杀,你都会帮我...为什么?” 莱伊重新戴好冷帽,张扬飞起的头发变得乖巧不少,他则像有了底气般,把我粉色的发尾缠绕指尖。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缠绕着我头发的手被他摊开再我面前,我了然的递上了打火机,“我只是不想让她死掉。” “如果你想听话杀死她,我便伪造她的死亡,让你兢兢业业的员工人设不被影响...”莱伊接过打火机,点了支烟,依旧没放开我的头发,“但如果你留有别的心思...而这心思,不巧和我一样...” 他说着,蓦然轻笑,那张一向冷峻的脸好似卸下千斤重的面具,只一瞬,变得有些柔和。 “那就更谈不上什么帮你的原因了...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 被莱伊缠绕良久的那缕头发像是堆叠的弹簧,懒洋洋的飘散在风中,黑发是背景,夕阳是辅光,交映之下,看起来变回原本颜色般。 “这就是我的解释。” “既不想让她死掉,也不想让你的计划受到影响。” 我轻笑一下,看向他,“你还真是贪心。” 莱伊咬着烟,打火机没着急还给我,“毕竟,如果你不在了,乐趣会大大减少。” 沉默片刻,他点了支烟给我,“...你给她留的后路,是条好走的道路吗?” “不要问这么敏感的问题,莱伊先生,这是我的隐私。” 那双沉着的眸子倒映着大海与夕阳,他注视我片刻,嘴角轻轻勾起,“呵,我知道了。” 我回望那双眼睛,任由自己被那初春盎绿吸引其中,但这一次,没有混沌迷失之感,“别担心,毕竟,你是知道的...” “这些与我相处不错的人,一向会被划入我的羽翼之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所以,明美不会有事的。啊,莱伊先生你也再接再厉,争取早日成为与我相处不错的人...之后,我会连你一起保护。” 莱伊轻笑一声,微微阖眼。 我接过他递来的那支烟,连带着打火机一起。 烟雾交缠在一起,连带着还未完全消散的硝烟味,被斜阳参透,红发与黑发皆被白色笼罩,沿着海风,飘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不过啊,莱伊先生。” “嗯?” “我叫你来,是因为我的摩托没油了...这点你是清楚的吧。” “嗯。” “所以啊...”我咬了咬牙,看向追上我却一个交通载具都没带来的长发男,“你是想让我们走回别墅吗?开辆车来啊...!” 莱伊看向我,一向淡然的眼神中略带一丝玩味,那张才不饶人的嘴巴一张一合: “开来的车车胎被你扎爆了...时间这么紧,你要我突然再去哪里找一辆?”莱伊看向我,挑了下眉,“啊...原来你忘了吗?扎车胎的事情。” “我看你动作可是果断,一点都没犹豫。” 我嘴角尴尬的抽了抽。 “啊,还有。”他侧过身,弯腰逼近我面前,“那个酒店前台...也是你安排的?” 莱伊想起凌晨时,被前台那人抱着大腿不放开的场景,眯了眯眼睛。 “你可真是厉害。” 啊哈哈,我该怎么解释这是我放弃搜你身后临时想到的办法... 莱伊长发又被风吹起,他比刚刚要靠近我,就连发丝都略过我脸颊,痒痒的。 我双手举起面前,想装傻,面前人才不给我机会,越发逼近我面前... “滴——” 汽车鸣笛声打断了莱伊的靠近。 一辆黑色马自达悄然停在我的身旁,似乎是来接我们的。 “滴滴——”两声车鸣,驾驶者心情似乎很是糟糕。 莱伊见我意外模样,哂谑一笑,指尖按了下我的眉心。 “别惊讶,毕竟你也知道...”他留给我一个背影,先打开了车门,“我不是做事不留后路的人。” 我眯眯眼,驾驶座的窗户忽然打开,露出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波本。” 我压了压嘴角,看向他。 波本皱眉看向我,脸色有些臭,“你们可真能折腾人。” 话音刚落,我感觉到他视线在我身上大大小小的血迹上打转,赶紧趁着那张脸变得更黑前解释: “不是我的血。” 他这才稍稍松开眉头,抬了抬下巴,“上车,回去了。” 副驾驶放了莱伊的枪,我只好也坐到后面,波本轻哼一声对此表达不满,但没办法,后备箱还要装我之前和酒店借来的那辆小摩托。 车子在夕阳中缓缓行驶,一阵安静。坐在后面的莱伊用针织帽盖住脸,呼吸平平,似乎是睡着。 “你怎么来了?” 波本踩下油门,“莱伊打的电话,说你们车炸了,回不去了。” 说着,他又从后视镜看向我,从头到脚的看着,生怕哪里没看到,就会偷偷掉块肉。 “我真没受伤。”我对上他的视线,举起三根手指,“真的,我发誓。” “任务呢?”波本不再追问,换了话题。 我透过后视镜与他对视,扬起一个安然的笑,“完美解决。” “是吗。”他也轻哼一下,打开车窗,任由海风吹飞莱伊的头发,“那再好不过了。” 被寒风吹醒的莱伊微微抬眼,看向心情不错的波本,揉了揉眉心。 “爱尔兰。”身边型男叫我,闻声转过头,那人忽然靠近,冷峻的脸近在咫尺,叫我呼吸都下意识停顿。 “衣服,不穿的话借我盖下。”他挑了挑眉,看我愣住模样,脾气随着风被吹散,拿走了被我脱在一旁的大衣。 波本皱了皱眉,“堂堂莱伊,睡觉也要多盖一件衣服吗?” “你出任务时都这样吗?” 莱伊不被他挑衅言论影响,脸埋进我的大衣,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像是团睡在主人衣服上的黑色缅因猫。 “我冷。”莱伊阖眼,不再讲话。 波本冷哼一声,本想干脆把车窗都打开,直接吹死这个家伙...但他又看了看我,没好气的将自己脱在副驾驶的大衣递了过来。 “冷就穿上,我开一会儿窗户...车上都是血味。” “你...不冷吗?”我接过大衣,又看向只穿着一件高领毛衣的他,“我其实还好...” “我不冷。”他声音却有些冷,看向我时又稍微缓和,“...没那么娇气。” 身旁男人轻笑一声,身子随着车子转弯的惯性,直接靠在了我肩膀… 好像真要认证波本的话一般。 “我睡一会儿,爱尔兰。”莱伊声音不大,却足以车上人听清,“到了叫我。” “昨天被你折腾一晚,累了。” 他在我肩膀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我看着莱伊柔顺的黑发,内心狠狠压抑着猫塑同事的欲望,控制双手乖巧贴在身侧,不去蹂躏莱伊那看起来就很好摸的脑袋。 一个紧急刹车,前面才变红灯。 我看到驾驶人冷笑了下。 “你们晚上还在执行任务?”波本脸色越发暗沉,前面气压都低了下去,“昨晚下雪,路况那么危险...没有休息吗?莱伊,这就是你出来帮忙的结果?” 莱伊眼都没睁,“休息了,在酒店。” “不过只有一间房,我们只是勉强休息一下...” 他话音渐弱,任谁看都是累得坠入梦境,睡得像只安稳的猫... 但只有被他靠住的人知道...这家伙才没睡着!我都看到他在偷笑...! 忘记和他说绝对不能告诉波本我昨晚和他住在一间房了... 但是,就算我不嘱咐,这种事情也没有告诉别人的必要吧...! 这家伙,绝对,绝对是故意的! 我抿了抿嘴,悄悄抬头... 视线瞬间被人从后视镜抓住,漂亮的蓝灰色眼睛危险的眯了眯,直直的看着我。 “爱尔兰。”波本沉声叫我,声音参着冰,“回去后,我有事情要问你。” “记得来我房间一下。” ------------ 35 夜晚 我的计划如下: Plan1:亲爱的波本先生,请问你知道什么是楚河汉界吗?啊,详细来说就是...嗯,总结而言,虽然我们睡在了一个房间,但床中央被我竖起了比东京塔还要高的屏障...更何况莱伊睡得还是沙发... Plan2: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一直把莱伊当作一只巨型缅因猫来看的...你看看,他长得多像小猫...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养过猫,自然没办法拒绝...不过我保证,我真的只把他当作小猫,呃,巨大的小猫来看待的... Plan3:啊哈哈说实话,我看上莱伊很久了,所以趁着出任务那晚... ... 我“啧”了一声,手指悬空,敲门前果断把plan3从脑海划除。 深吸口气,调整表情,指节刚要与房门接触之时... 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那张漂亮的脸看着我像是煮坏饺子般的表情,揉了下眉心。 “进来吧。”波本打开门,我跟着进了他的房间。 漂亮的幼驯染穿着黑色高领毛衣,金发柔软的吹落耳边,落地灯将他的轮廓勾起,看起来像融化在夜晚玻璃上的霓虹灯。 他随意坐到沙发上,面前茶几上放了两只酒杯。 见我还站在门口,他秀气的眉毛皱了皱,歪着脑袋看向我,“发什么呆呢?过来坐。” “不,我还是站在门口吧。”我厉声拒绝,清了清嗓子,“毕竟有些事情...我还没和你解释。” 虽然我什么都没做错,但看着面前人,心中总是一阵阵发虚。 波本昂首,拿起酒杯,没再叫我过去,而是靠在沙发背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嗯?你要和我解释什么?” 等等,反...反问句? 叮叮叮—— 我心中迅速拉响警报。 审讯第一步。 如果你不确定嫌疑人是否犯下罪行,尝试用反问句,尽量大范围的去提问,哪怕心虚的犯人说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也会在只言片语中为自己所犯之事做出辩解... 好啊波本,你真以为我警校时候没上过课?竟然这么对待我?你看我怎么对付你... “酒店没有房间了,所以才和莱伊住在了一间房...但是我在床上建造了东京塔,莱伊最后睡得还是沙发,更何况那位俊俏型男在我眼中就是一只漂亮的缅因猫...咳,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养过猫然后,然后...嗯...其实开始我就觉得莱伊长得蛮好看...” 哈哈,真被优秀毕业生猜中了,我念警校时候就是没怎么上过课...直接把编纂好的三个计划全部混为一谈,毫不犹豫地对波本先生倾泻而出... 我听到波本轻叹口气,手中酒杯的冰块摇晃。 “哈,你真是...我不是想问你这件事。” “我是想问...那个女人,你的计划落实的怎么样?刚刚莱伊在车上,我没能详细问。” 我这才抬头看向他,那双微微下垂的无辜眼睛有些无奈的看向我。 “你没有联络人,又不用我帮忙...虽然我知道你会完成的很好,但还是有些担心,所以才想问问。” “咳...嗯。”我松口气,心中暗骂自己,怎么能对真正兢兢业业工作的波本先生心生质疑?你可真是个无耻混蛋... “别担心,一切顺利。” 我知道,自波本第一次在组织见到我,他就一直在担心,因为我没有像他一般经过卧底培训,甚至没有联络人,玩闹般被扔进了这个豺狼虎穴,一切行动全靠自己,他担心我的计划,倒也合乎情理。 我微微垂眸,走到他面前,随手拿起另一只酒杯,将整件事情和他讲述,只是稍微将一些危险部分从中擦去。 波本看着我,世间星河都被他眼中的宇宙包含其中。 我碰了下他手中酒杯,见他只静静聆听,彻底放下心中警惕... “那,和莱伊住在一起的时候...” 怎么还提这件事?! “怎么还提这件事?”我皱了皱鼻子。 波本抬起手臂,弹了下我的脑门,在我吃痛中沉声问:“他真的没有伤到你吧?” 幼驯染那双比星子还要闪亮的眸子静静注视着我,眼中的笑意淡去,只剩下真切地担忧。 “真是...我和你讲过很多次了,不要对莱伊放松警惕,那家伙是组织的人。但是...”波本拉住我的手腕,将我带到他的面前,呼吸打在我的小腹,抬起头看我。 “你好像,很容易相信他。” “明明你不是会轻易交予信任的家伙。” 我眨了眨眼,不经意流露的情感还是被了解我的敏锐家伙捕捉到。我无法对此做出解释,因为无论怎么说,我和莱伊的接近都不合乎常理。 不能告诉他的是我所知晓的一切,不能告诉他的是我即将面临的一切。 他在自己的剧情中都走的艰辛,我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一些问题和麻烦...我自己处理就好。 “爱尔兰,我有些不安。”波本的手指勾住我的手腕,向下垂落,脸颊却习惯性贴在我的小腹,我能感受到他柔软的发丝,能感受到他发烫的耳朵,“你和莱伊出任务这几天...我总是失眠。” 双手悬在空中,对待他,我第一次有了无措的情绪。 “只有一个下午,在车上稍微睡了下...”他说着,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手臂环住我的腰,让我再靠近他一点,“但也因此做了一个很坏很坏的噩梦。” “我梦到你和莱伊离开时候的场景,是傍晚,车子迎着夕阳开,很慢很慢...你看都不看我,甚至没说再见。” “我想追上你们,问问你什么意思...但我拼命的跑着,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哪怕车开的像是上山的缆车,慢悠悠,我却依旧追不上。” 波本轻笑一下,像是自嘲。他呼吸透过衣服,落在我的皮肤,有些烫。 “我怎么会做这种梦?爱尔兰...”他越发抱紧我,仿佛只要松开一点,我便会像夕阳的星星,眨眼间消失不见。 一时,房间中只剩下冰块融化的声音。 波本自己都觉得荒谬,无论是梦到她与莱伊的出走,还是自己真的因为一个梦而不安。 他不常失眠,只是偶尔,在情绪波动时,在脑海中难以制止的翻涌一些画面时。但他总是能很好的控制住情绪,将那些滋生的情绪抑制心底。 这种能力,自他小时候起,便能熟练运用。 但是...有时候,这个能力无论如何都没有作用。 在有人和他闹脾气的时候,在有人和他不讲话的时候,在有人要和他分别的时候。 疯长的思绪将他心脏牢牢缠绕,但他还是努力压下心中不安,将更痛楚的一半自己掩埋,另一半,实在难以压抑的另一半,控制不住的告诉当事人。 他藏起梦中那人死在血泊的场景,只说着看似浅显无意义的离去与不安。 波本感受着面前人的温度,血液安然流淌,她也站在自己面前,稳稳地,像棵伫立风月下的月桂树,任由自己如藤蔓,缠绕她身上。 温热的感觉忽然袭来,波本心中一顿,却不自觉闭上了眼,任由那人手指抚上自己后颈,在脆弱又致命的位置。 “怎么会做这种梦?”我手掌覆在他脖颈,随意捻起一缕金发,“不像你的性格哦,波本。” 我故意玩笑,听到他若有似无的笑了下,却依旧没有松开怀抱。 “爱尔兰,你才不会离开的...对吧?”他从我怀中昂起脸,一双有些湿漉的眼睛看向我。 那双一向无风无雨的眼微微颤动,金发蹭过我的手臂,像只怕被抛下的大狗狗。 “不会。”我捧住他的脸,“再说了,离开了我能去哪里?” “我不知道...”他声音有些闷,“就是因为不知道你要去哪里,所以才会不安。” “如果我知道你要去哪里,我能追上你...那我可以去找你,可以去见你,就算不能在你身边,也能和你联系...但如果,这些都是未知,我彻底失去你的消息...” “爱尔兰,那于我而言才真的是噩梦。” “不会的,波本,不会的。”我不知道一向坚强的幼驯染为何忽然袒露脆弱,在这个春风都悄悄躲起的夜晚,“我只是出了个任务...真的,我不会突然消失,也不会突然离开。” 我伸出小指,“我和你保证,如果真有一天...我要和你分别,无论再艰难,我也会告诉你,告诉你我要去哪里,告诉你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但这只是如果,对吗?你才不会离开我。”波本执拗的说着一些他小时候才会讲的话,一些像是撒娇的话。 我轻笑,点头给予肯定答案。 “你太累了,波本...今天早点休息吧。”我关闭落地灯,又拉上了窗帘,波本任由我摆弄,就这么被放倒在床上。 衣服被撩起一点,露出结实的小腹。 漂亮的男人,乖巧的男人,喝了些酒的男人。 我微微垂眸,将薄被盖在他身上。 他忽然拉住我的手腕,轻轻鼻息落在我的皮肤,眼神柔软的看向我。 “再陪我一会儿吧,爱尔兰...”他蹭了蹭我的指尖,微微阖眼,“有你陪着,我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我没说话,静静坐到床边地毯,下巴放在他的床上,指尖勾住他偷偷跑出来的柔软金发。 一圈,一圈,缠在还留有他温度的手指。 “好,我陪着你。” “睡吧,波本。”拇指拂开他眼前的碎发,“我在呢。” ------------ 36 咬人 琴酒回来后就看到了我留在他房间的照片,并对此表示了满意。 为了嘉奖我的表现,他决定将这些照片作为组织最优秀研究员的饯别礼。 而送出礼物这份殊荣,当然要由我这个始作俑者承担。 雪莉瘦了不少。 不知道是因为研究进度,还是得知了姐姐的噩耗。 她被反绞住手,带到别墅大厅。 过于纤细的少女手腕还是被勒出红印,像朵羸弱的百合花,如此被推到我的面前。 指尖布满伤口,有的是实验刀划伤的,有的是药剂烫坏的,本来纤长洁白的手上变得伤痕纵横,有的地方才长出新肉,便又被新的伤口给盖了下去。 我注视着那双手的主人,没有言语,压抑情绪,指尖发白的接过我手上的照片。 只看一眼,便忍不住的紧闭双眼。 “爱尔兰,是你做的?”她咬着牙,叫自己努力站好,通红的眼看向我。 “是你杀了我姐姐吗?” “他们逼你做的吗?用谁做筹码?爱尔兰,告诉我!这才不是你主动想做的...” 我没说话,微微垂眸。 如果有机会,我本想告诉她,告诉她眼见不一定为实,告诉她要相信深海终有一日也会被阳光挥洒。 但我没机会去见她,出门的路被封死,再见面就是现在。 见我半晌不说话,雪莉终于后退半步,轻笑一下。 “我怎么可以相信你...”她呢喃,抬起眼,湛蓝色的眼睛像是裂开的湖泊,全世界珍宝都碎在此刻,“甚至告诉姐姐...说我相信你...” “呵,骗子,都是骗子。” 她声音颤抖,却不再看向我,哪怕是愤怒的眼神,都不在分给我一个。 我想是被厚重冰层击中的家伙,有些难以呼吸。 口腔软肉被我咬出血,舌尖能感觉到那熟悉的咸腥味。 我上前半步,雪莉想躲开我,却被我强制抬起下巴。 我要那双眼注视着我,要她那双噙满哀伤绝望与怒火的眼睛只看着我。 “雪莉,你恨我吗?” “明明是谁也不信任的孩子,却因为...甜言蜜语而已,我只擅长随便说几句,没想到你真信了这些话...呵。” 我看着她,透过她与未来的志保讲话,尽管那双眼恨不得将我杀死... “恨我的话,就想办法报复我吧。” 雪莉,你要活着。 “就算你想杀死我,只要你能做到...” 我不知道你的未来会不会因为这段时间被改变,但我希望,你能逃走,能离开这里,去到那个安全的地方...之后好好活着,活到我能去你身边,告诉你一切真相的时候。 “就尽情的对我展开你的恨意吧。” 而在那之前,就用你对我的恨,坚强的活下去吧。 我轻轻拍了下她的脸颊,指尖划下... 下一刻,苍白女孩瞬间咬住我的手指,死死的,不松开,哪怕鲜血从她嘴角流出,殷红滴滴淌落在地,她依旧不松开,一双眼狠狠剜向我,像是控诉,像是懊悔。 我没动作,任由她咬住,直到莱伊皱眉把她拉开我身旁。 窗外刮着风,树枝都攒动,摇曳枝桠像夜晚庆祝的鬼影,呼啸风声是他们在做胜利的吟唱,砰砰,砰砰,是巨大的树枝在敲打着窗。 “你们该出发了,莱伊。”琴酒终于上前,压了压帽檐,皮鞋踩过我的血迹点点。 莱伊昂首,余光瞥了我一眼,拉着雪莉走进飓风之间。 别墅一时无人言语,只剩鲜血味道蒸腾而其,弥散空气。 “我去处理下。”我微微垂眸,看向被咬出一圈血痕的手,吃痛的弯了弯。 琴酒冷眼看着我,今天难得没多阻挠,银发微动,让开了上楼的道路。 直到红发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琴酒才点起只烟,香烟味道与鲜血味道融合,萦绕他的身边。 有人轻笑一声,声音好听,却像古堡鬼魅。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她在琴酒面前驻足,拿走他唇间香烟,随手丢到燃烧的壁炉中。 “琴酒,你的新人很不错嘛。” # 我躺在床上,外面狂风呼啸,是夏日即将到来的序曲,让我不由得去猜测,莱伊他们今晚能否准时起飞。 手指还在隐隐作痛,尽管用酒精消毒再包扎,我却总感觉那里强烈的灼烧着,留下一圈红色的痕迹。 深深的镶嵌肉里。 “呼——” 屋中没开灯,浴室带出的沐浴液和水蒸气味道混合在一起,有些潮湿。 房间寂静无声,走廊寂静无声,四层寂静无声,今晚四层只有我一人。 滴答,滴答,浴室有水珠落下。 滴答,滴答,窗外的雨划过檐下。 滴答,滴答... ... “唰——” 银月划破空气,发出嗡鸣,在黑暗的房间闪过。 匕首正面倒映着我,反面... 倒映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我皱眉看向她,房间昏黑,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能闻到她身上过于好闻的味道,像是游荡在玫瑰花圃中。 但那味道可说不上和善,她轻笑一下,手掌迅速掐过我的后颈,脆弱之处被她轻易掌控,如此将我推回床上,手臂扼住我的喉咙。 “咳...”窒息感与反胃感席卷而来。 我眯了眯眼,加重手上力度,锋利的匕首即将划破她的脸颊... “好了,好了,亲爱的...放下你的匕首吧,我没有恶意。” 女人声音像是醇厚的红酒,长发拂过我的脸颊,扑面而来的危机感瞬间消失不见,仿佛刚刚一切都是我的错觉,都是我的恶意揣度。 我才不松手,女人了然一笑,松开了对我所有桎梏。 空气被返还,我深吸口气。 女人纤细手掌却依旧按在我的胸腔,将我困在她身下。 “我只是来找你帮忙的...顺便,打个招呼而已。”女人发丝越发靠近我的面颊,身上好闻的味道近乎让我眩晕,我感觉到她的温度越发靠近... “嗯?你闭什么眼?” 女人含笑的声音响起,我试探的睁开一只眼... 屋中不再被黑暗笼罩,我床边的小夜灯被她打开了。 漂亮的像是维纳斯女神般的女人朱唇轻抿,银白色的头发好似散发浅淡光芒。 “我怕灯光刺眼。”我正色回答。 女人挑眉一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贝尔摩德。” “爱尔兰。”我低声回答,又看向她,“所以...你可以从我身上下去了吗?贝尔摩德。” 她眯着眼装没听见,将我没收起一点的匕首推开,“我在美国活动的多,人手不在日本这边,所以过来完成任务,总是需要琴酒的帮助。” “不过和他开口前,我看到了你...当时我就觉得,我们一定能相处的很好。”她说着不知真假的话,一双眼虽然笑着,却带有浓重的审视色彩,“你觉得呢?爱尔兰。” 我皱眉,“我并不想和第一次见面就如此不愉快的人合作。” “不愉快吗?呵...”贝尔摩德笑了下,“我倒是很愉快。” “松开我,我的匕首已经被你推开了。” “但是你枕头下的枪已经上膛了。” “...那个也收起来,可以松开了吧?” “嗯...谁知道你那个可爱的小戒指会不会伤到我?” 闭了闭眼,我摘下戒指,和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对视着。 “你真是个好说话的乖女孩。”贝尔摩德抬了抬下巴,依旧没有松开我,“不过,在拒绝我之前,先听一听我开出的条件吧?” “再差也不会比琴酒给你的待遇差了...毕竟,不是谁都会在衣柜中藏一把可以远程操纵的枪的。” 最后那处也被发现。 我举了举手,松开藏在身下的手机,贝尔摩德也放开了我。 她整理好衣服,站在我的床边,阴影落在她姣好的面颊,一半落在光下,一半隐匿黑暗。 “你怎么发现的?” “声音,爱尔兰,声音。”她看向我,手指划过耳朵,“我对声音很敏感,所以能发现...但你藏得算不错了,一般人在发现前,早被你杀掉了。” “防守这么足...看来,你活得很不安。” 呼吸停顿一霎,我若无其事的揉了揉眉心,“在琴酒身边,谁能活得安心?” 此话一出,引得贝尔摩德同意般的笑了声。 “好了,亲爱的,谈正事。”她递给我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面向阴郁的男人,“知道他吗?” 我借着小夜灯的光看,“...在新闻上见过。” “要杀掉吗?”我问贝尔摩德,有些疑惑,“就算是这种人物,以组织的能力,派个人潜入再杀死,也并非难事吧?” 贝尔摩德抱着胳膊,拿出支烟,顿了下,问我介不介意,在得到否定答案后将其点燃。 打开窗户,浠沥沥的雨悄然落在窗台。 “是要杀掉,但不能直接杀掉。” “这人,是组织一手捧起来的。但如今却因为资金问题反过来威胁组织,说如果不能提供更多的资金对他给予支持,便要将手中一切关于组织的消息都交给警方。” 我又看向照片,忽然想起新闻上说,这人在竞选国会议员。 “他自己也知道这个行为会惹恼组织,甚至会被直接杀死,于是又说,他已经将这些关于组织的消息藏起,如果他死亡...那些消息依旧会有人替他送出。” “所以,我需要有人接近他,获得他的信任,找出组织消息的藏匿处,以及会在他死后替他送消息的人...” 一道雷鸣闪过,贝尔摩德脸上忽明忽暗,刚刚的笑意荡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阴霾危险。 “这些家伙,全部要处理掉。” 雨又大了起来,连带狂风阵阵。贝尔摩德静静抽着烟,直到那支吸烟燃尽,她收起脸上神情,抱着手臂看向我。 “爱尔兰,这可是...”她声音微微一顿,像是诡秘小巷的引路人,在无尽深夜执一盏灯,在迷魂花香中,将人带入其中。 “Boss吩咐的任务。” ------------ 37 潜入 Boss。 心脏抽动一下,我微微蹙眉。 那个只有剪影的家伙。 那个在漫长的三十年长河中始终没有露面的人物,是我最终需要,见到,甚至说,抓捕的人物。 贝尔摩德静静观察着我,见我听到“Boss”这个称呼后,似乎有转变想法的意思。 她唇角微微上扬,走到我的身旁。香烟味道和她身上的香水味混在一起,一点不突兀。 “如果这个任务你能圆满完成,爱尔兰...”她话音像是低迷的召唤,在风雨夜,“Boss会见你一面的...他本来就已经注意到你了。” “之后,他可能会器重你,在意你,你也会得到赏识...甚至...”她挑了下眉,“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我失笑。 抬头看向她。 我承认,这个条件的诱惑力的确很大。 虽然我并不完全信任贝尔摩德所说,这一切可能都是她随机编纂的谎话。 不过...就算是谎话,任务期间,我还是可以接触到见过Boss的人,会更得到贝尔摩德的信任,甚至会看到贝尔摩德口中的, “组织的消息” 是那个政客能用来威胁Boss的消息。 是我从未知晓的内容。 直击心底的未知感传来,手心微微发热,神经不由自主激动起来,我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情绪。 “只有我一个人进行这个任务吗?”根据贝尔摩德所说,这应该不是个单人能解决的任务… “我的人已经开始任务,他会给予你帮助的。”她说着,眯着眼看向我,“看来你是准备接受这个任务了?” “既然能升官发财,那我何乐不为。”我站起身,走向她身边,如她刚刚动作,一点点靠近着…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不为所动,看我打开了她身后的落地灯。 “和我讲讲任务吧,贝尔摩德。” 我也点了支烟。 # “政客有不少政敌,对他本就虎视眈眈,而最近又传出风声,说他被背后资本抛弃,成了弃子…想要暗杀他的动静都摆到了台面上。” “但他可不管自己究竟被谁杀死,只要自己一确定死亡,那些关于组织的消息便会被发布…” “所以,就算组织要杀他,也要等找到他藏起的消息和传递者,在那之前,就算组织再想要他死,也不能动手…甚至可以说,要保证他不死。” 我扶正耳麦,和刚结束上一个任务,与波本会和的苏格兰大概介绍着任务情况。 波本听说我要和贝尔摩德做任务,不放心的也参与了进来。 琴酒听说后,皱眉掐灭了烟,三个在他那里信用值为负数的家伙共同去完成任务...他不放心,于是将刚苏格兰也插了进来。 两人在海边几公里外的废弃大厦观察着,以防出现变故。 耳麦那边嘈杂一阵,等调整好,苏格兰熟悉的声音传来。 “所以,你目前的任务是要接近那个政客?” 他那边声音有些模糊,我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似乎是他在架枪。 “政客不好直接接近,他被太多人注视着…我又没有什么正式的官方身份,更是麻烦。所以,换个思路,我先去认识下他身边人。” 另一个幼驯染的声音接棒回答:“政客的女儿。是个刚回国的女高中生,虽然从小独自生活在国外,但却是政客唯一的孩子…” “只不过,那孩子…可不是什么好接近的人。” 波本微微皱眉,想起爱尔兰前两天给自己看的任务信息。 信息是关于此次任务的,背景,地点以及目标任务都有详细介绍。 不过,他仔细查看时,除了内容信息,他不经意注意到其附带的一张工作证。 爱尔兰看他视线转移,主动介绍,说工作证是贝尔摩德给她做的,上面有一张小小的她的证件照。 穿的白衬衫,黑马甲,系着一个平平无奇的黑色领带,头发被贝尔摩德用一次性染发剂染回了黑色,为了遮盖容貌,还戴了副黑框眼镜。 波本看了片刻,用手指遮住了她的眼睛,只露出黑发和下半张脸,在爱尔兰狐疑的目光中浅笑了下。 “是啊…真是,本来我就不擅长和小女孩相处…”我话没说完,耳麦那边传来两声叹笑。 没来记得质问,我已经走到港口。 被灯光缀满的硕大邮轮在海面上品平稳漂浮,撞出绵密浪花,打在纯黑的岸边。 轮船入口处审查森严,只有被邀请的客人或持有证件的工作人员才有资格登上这艘船。 邮轮入口处,两个壮硕的男人上前,穿着西装套装,肌肉崩的紧紧的,尽管是夜晚也依旧带着墨镜,领口别着联络器。 “证件和手机。” 男人对我伸手,我了然的将贝尔摩德给我做的证件和手机交了上去。 来之前她告诉过我,登船是要被收手机的。 男人举起在我耳旁,和我本人对照片刻,在名单上找到我的名字,检查了我身上没有危险物品后,这才放行。 “等一下。” 波本微微皱眉,看向越发靠近爱尔兰领口隐藏摄像机的男人。 “这是什么?” 但男人没注意到摄像机,而是指了指爱尔兰的耳朵,耳麦虽是入耳式,做的小巧,却还是被发现。 “我的翻译器。”我平静的解释,“今晚有不同国家的客人到访,我们这些进内场的人,都需要带这个。”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商量着什么,“没听说过有人需要带这个。” “邮轮上的侍应生都是外包的,负责家族或集团不同,出资不同,所以佩戴的东西也不同…啊,不过如果还有疑问,你们可以直接联系我的雇主。” 我把雇主的名片递给他们,上面是贝尔摩德同伴的联络方式。 虽然事先没和这人见过,但贝尔摩德说,入场如果被阻挠,直接联系他。 两名保卫接过名片,背着我给那人打去电话,不过十几秒,两人和那边恭恭敬敬的说着“抱歉,好的,真是打扰您了”,随后看向我,冰封的两张魁梧面庞都和缓不少。 “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您的雇主是那位先生。” “证件核实无误,请进吧。” 我接过证件和名片,平淡的和两人点点头。心中却对此人身份越发好奇… 看样子,这人混到了个不错的位置…就算这样,也还是需要我的帮助吗? “爱尔兰。”苏格兰的声音又传来,这次却有些严肃,“船上举办的聚会,看来不太普通。” 我顿了顿。 摄像头已经将我所见到的一切转播到他们那边… “聚会的普通与否...”我看着眼前场景,沉声道:“主要是看,对谁而言。” 船上流光溢彩,震耳欲聋的音乐响彻天际,男男女女穿着清凉服装,搂抱在一起,手里拿着烟或酒,随着音乐舞动身躯。 人群中包括不限于政客的子女,富商的子女…不过是他们作为平日里的消遣,打发过于充足又无聊的时间。 但这里的登船审查查的深入又仔细,稍有不慎能将家中隐埋之事都查出来...但就算冒着如此风险,这群人依旧坚持要登船。 是因为想和同辈的未来金融家、政客拓展关系?还是想和邮轮的经营者搭上线?亦或是...这里有别的东西,对他们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邮轮会在半个小时后启航,船上人都被收了手机,没办法与外界联系…那些权势者,只要不闹出人命,大可随意玩。”我微微侧身,和面前拥吻的男女侧身而过,走向甲板下的工作间。 贝尔摩德的伙伴在这里帮我准备好了防身的枪支,我将消音器装好后,注意到一旁还放了一把小巧的匕首。 轻哼一声,将其收到袖口之下。 “不过,于那些人而言,就算闹出人命也有的是人帮他们摆平。”波本冷言,“这些日本的下一代,呵,真是讽刺。” 苏格兰调整瞄准镜,“爱尔兰,一旦出海,我和波本没办法随时随刻关注你的安危。” “我知道,我会注意安全的。” “按照邮轮的安排时间来看,船会在天亮前返航…”我听到猫眼幼驯染有些严肃的声线,故意扬起声音,“放心啦,出意外什么的...一定不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发生的。” 苏格兰无奈叹笑:“你最好在哪里都不要出意外。” ------------ 38 身份 这并不是一艘大型邮轮,一共不过五层,今晚登船的大约四百人。 但在四百人中找到那个女孩,也颇有些难度。 人群基本聚集在一层,那里是酒吧和舞池所在,旁边还有游乐室,喧嚣声不尽流出。 视线在纷乱人群中打转,却依旧没有看到那个照片上的女孩。 细眉毛,杏圆眼,高挑的鼻梁和微薄的嘴唇。 我像是做警察时,没日没夜翻看监控录像般的查询每个人的脸,却依旧没有一人能够与人物信息对上号。 “诶!你怎么还在这里?” 陌生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来人抓住了我的胳膊,焦急的向他身边拉去。 “你是上层客人的侍应生,快点去楼上!怎么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打量着面前男人,穿着普通的侍应生服装,胸前别着名牌,上面写着“责任经理”。 和我一路上见到的侍应生别无两样,除了… “这还是今晚遇到的第一个,和你一样都是打黑领带的侍应生。”波本透过耳麦说。 从甲板走到这里的一路上遇到不少侍应生,但领带无非是红色或蓝色等等五花八门的颜色… 正如贝尔摩德告诉我的消息,这艘船的航行由不同的家族和集团投资与参与,侍应生也分别受雇于他们,领带的颜色,或许就是区分的工具。 “我第一次来这里工作,没找到上楼的楼梯…那部电梯我刷不开。”我跟在经理身后,那人听我这么说,了然的点点头,抬手给我指了指正中央的那部电梯。 “那个电梯只有咱们雇主可以用。二楼的侍应生要想上楼,得走那边的楼梯。” 楼梯在甲板侧面,前面是泳池,旁边是吧台,各种烟酒已经我分不清楚的味道混合在此处,像是在酒精中浸泡时间过长的植物根茎,在消毒水的伴随下散发出抑制糜烂的声音。 我微微昂首,注意到二层处有一个观景室,并非正对着最开阔的海面,而是对着楼梯与泳池这边。 单面玻璃,我没再继续看。却察觉到几道视线从中落下,在一楼的人群中来回打量。 “抱歉,您不能上去。” “什...什么?” 保镖看守在通往上层的楼梯处,神色严肃的拒绝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奢华漂亮,正因为被拒绝而皱起眉毛,脸上浮现恼怒的红晕。 “您不符合身份。”保镖依旧公事公办的语气,像被输入指令的人工智能,“上船前,您应该读到过邮轮规则…只有通过身份审查的人,才有进入二楼的资格。” “而我刚刚查询了您的身份。资料显示,您不符合能够进入二楼的资格…所以,抱歉。” “什么?你有没有搞错,我可是…” “我们查询的都是您的真实身份信息,不会出错,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真实身份】几个字彻底打碎了男人的自尊,一张脸直接从眉头红到了脖子,他指着保镖“你们,你们…”了半天,却没能蹦出半个为自己辩解的话来。 围观群众以为他打算放弃,乐呵乐呵的说起风凉话来: “自不量力。这可不是验资那么简单的事…没点身份背景,还想上二楼?新规则的推出就是为了杜绝这种人再次出现的。” “能上船就不错了,他这么胡乱一闹,要是让那位先生看见…啧啧啧,以后有没有上船资格都不好说了。” “呵,这里早就不是闹一闹就能上去的地方了…不过,那位先生这次有来船上吗?新规则推出后,他还一直没出现过呢…” “如果没人闹事,他就不会出来。你要真想见他,闹个事或许…” “哼,那还是算了吧,我又不是傻子。” 楼梯间的男人半只脚踩在第一节台阶上,下面是不绝于耳的议论与嘲笑,让他本就因羞耻而愤怒的心越发难以自己,瞪眼指向在他前面上了楼的女孩。 “说什么身份资格?我看这不过是你们冠冕堂皇的借口!那个女孩,背书包穿运动服…这就符合你们所谓的【真实身份】了?” “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怎么想…二楼的人,呵...那女孩付出了什么?嗯?她的年轻与美貌…!”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宛如被飓风吹到的大树。 不过眨眼间,男人的脑袋和□□换了位置。 “额啊!别动我!你疯了吧,不知道我是谁吗?!把你脏手拿开!” 男人泼脏水的话闸才开口,便瞬间被保镖按到在地,脸狠狠磕在了自己刚刚踩过的地方,嘴角流出血来。 “船舱新规,禁止在船上随意诽谤客人。”保镖冷漠的拎起男人,用对讲机叫来了船口的同伴,直接将人扔回了岸上。 “什么混蛋守则!那位先生疯了,才会突然改变玩法…你们一个个还跟着守起规矩来?一群势利眼混蛋!之前我们玩的多开心,你们都忘了…唔噗…” 男人在被保镖一拳打中腹部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但聚集的人群还是因他这番话沉寂片刻,左顾右盼的看了看身边人,随后尴尬一笑,拿起酒杯,装作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又投入某个陌生人的怀抱。 我顺着刚刚男人的视线看去,与一个无光的眼眸正好撞在一起。 细眉毛,杏圆眼。 视线交错一瞬,那人先移开了视线,双手插兜转身投入黑暗。 我皱眉拉了拉经理的袖口,“我们赶快上去吧。” 经理点头,拿出我们的证件,交给留下的保镖。 我视线追随刚刚消失的女孩,又想起刚刚男人的那番话。 “经理,上二楼需要很严格的身份审查吗?” 虽然来之前知道登上二楼需要拥有相应的资格,但究竟是什么样的资格... 经理在屏幕上签名,“是啊。通过要求验资金额的同时,家中必须有符合规定的身份背景,可以是商界,可以是政界...但并没有完全公开的标准线,一切判断由雇主决定。” 轮到我签字,“所以说雇主他...是这艘邮轮的管理者吗?” “可以这么说,他拥有绝对的通过或否定的权力。虽然邮轮是由几个不同的家族或企共同出资运营,但他们不过是来和雇主分一杯羹的。”说着,他指了指我的领带,“所以雇主掌握他们没有的权力,就比如...只有雇主的侍应生能够上二楼。” “二楼所能接触到的人,物,事,和一楼完全不同...如果说一楼只是些过来放松娱乐的人,那么二楼的就是带着家族任务前来社交的。”经理在嘴上比划个拉拉链的动作,“你是新人,上楼后少说话,老实做你的工作就好,不该听的不要听。” 我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踏上了前往二楼的楼梯,在最后一阶时,经理又看向我,略显担忧的揉了下眉心。 “不过...上面也不仅有社交的,也有...想要敞开了玩的人,而且玩的比楼下更大,更狠。”他说着,似乎想起曾经看到过的画面,闭了闭眼,“虽然雇主颁布了新的船上守则,但这些人在船上自由惯了,不会轻易被管束的...所以,我还是那句话,少说话多做事,想想事成之后的报酬吧!” 二楼入口处灯光过于昏暗,墙上挂着中世纪人物肖像图,白色大理石矮柱上放着鲜红的玫瑰花,一条长长的走廊通向尽头的房间,只要上了二楼的人,都要去那里面。 那女孩应该也在。 手指不由自主覆上领带,听这些人而言,贝尔摩德的同伙是个不容小觑的存在,掌握着这艘船上所有人,甚至背后之人的身份信息...有这般厉害的身份,自己接近那个女孩不是更方便...? 我思索着,扶了下眼镜框,“您刚刚说,雇主颁布了新的守则?最近刚颁布的吗?” “是啊,原本那个守则...几乎可是说着不存在,除了上交手机,船上一切事故责任由自己承担外便别无其它,更别谈约束力...但新的守则不一样,你刚刚也看见了,连在船上诽谤别人都被登记在册...” “那雇主他,怎么忽然性情大变?是想当个好人了吗?” 经理支吾片刻,没个好答案,只回答说:“那我不清楚,我也才被雇来半个月,但是雇主开价极高...咳,或许是因为,如果再不约束下这群人的行为,邮轮迟早会被警方盯上,这样对雇主才是得不偿失?” 忽然改变的行事风格,才雇佣半个月的经理... 走廊尽头是一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古红色木门,两侧放有两个站立的士兵盔甲,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幽幽蓝光。 “好了,再和你说一下。”经理扶住门把手,转头又对我叮嘱,“少说话,少打听,做自己的事,多想想工资。” 我竖起三根手指保证听话,又声情并茂地看向他: “您这么帮助我,真的很感谢...还以为您会嫌我是个菜鸟会很麻烦。” 经理客气的看了我一眼,“是雇主要我多照顾你的...他说会给我涨工资。” 他先我一步走进房间。 低沉而悠长的轰鸣声响彻船舱,海浪有节奏地拍击着邮轮,在静谧蔚蓝的托举下,今夜的航行开始了。 我紧随其后,就在即将迈步进入房间之时,耳边忽现一阵落雪般的嘈杂。 “爱...尔兰...” “信号...被...断开...了...” ------------ 39 领带 耳麦中的声音随着邮轮的远航越发模糊。 我皱起眉,耳麦是组织专门配备的海上设备,一般可以适配近乎十海里的距离。按照计划,那时候邮轮已经航行一小时左右,我们会在那时汇报一次任务进度,以及是否需要支援。 波本他们准备了快艇,而我的身上有定位器,如果任务出现问题,他们三十分钟左右便能追上... 耳麦不可能会故障,我们在任务前已经将其仔仔细细的检查过。 它会出现联络问题的唯一原因,只会是...有人在船上开启了强力信号屏蔽器。 经理催促的眼神袭来,我只能先进去,而耳边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 计划被打乱。 # 波本按着无音讯的耳麦,面色不善,面前的显示屏闪烁三秒,随即也被黑暗取代。 “摄像机的信号也断了。”他从车子的扶手盒中翻出几个空弹夹,往里装满子弹,枪别在腰间,抬眼看向海面上渐渐远航的庞然大物,“我过去一趟,现在还能追上那艘船...说不定,过一会儿爱尔兰身上的定位器也会被断掉信号。” “等一下。”耳麦里传来楼顶男人的声音,波本停下了即将踩下油门的动作。 苏格兰将架好的枪收起,背回身上,动作迅速灵活,在黑夜中如觅食的野猫,“我也去。” “苏格兰...” “快艇只有一艘,你先开过去找爱尔兰,我去找另外一艘。”苏格兰的声音很是清晰,“你去船上找爱尔兰,我在另一艘快艇上待命,以防不备。如果需要,及时叫我。” 说话间,苏格兰迈着大步走到驾驶室旁,递给波本一枚信号弹,“船上没有信号,只能用这个联络...我会在邮轮附近等着你消息。” 波本和苏格兰对视一眼,了然的点了点头,松下手刹后又看向带起帽子的幼驯染。 如习惯般的嘱咐着,“注意安全,苏格兰。” 苏格兰轻笑一下,点了支烟,“你也是,波本。” 波本刚刚透过爱尔兰的监控粗略观察过邮轮的结构,以及其看守薄弱的地方。 邮轮主要的保镖都集中在登船的地方,更多人忙着确定核实登船人的身份以及所携带物品,没有人会注意到船尾的动静。 他带上鸭舌帽,将容貌掩藏在黑暗之中,关闭快艇,顺着船尾的防护梯登了上去。 落地声音轻巧,被海浪声悄然盖过。 面前是一条亮堂却无人经过的走廊,他回忆起邮轮的平面图,这边应该是仓库的位置,再往前走,就是爱尔兰去取枪的更衣室。 那里有侍应生的衣服,他也需要换上一件。 更衣室的门禁是密码锁,波本没犹豫,他记得爱尔兰进门时输入的密码。 里面没有开灯,随身携带的手电扫过室内,果不其然,里面有一整排整齐挂起的侍应生服饰。 不过...波本换好衣服后,咬了下嘴唇,皱眉看向领带架。 这里只剩下一条深蓝色的领带。 刚刚领班和爱尔兰提到过,只有黑色领带的侍应生才有资格上去二楼。 而这深蓝色领带…他眯了眯眼,想起调查的邮轮股东资料。 那份资料是贝尔摩德同伴给他们的,上面不同的集团和家族被用不同颜色标记着。 脚步声传来,波本瞬间关闭手电,屏住呼吸,蓝灰色的眸子看向逐渐亮起的窗口… 眼眸一顿。 发现来人系的也是深蓝色领带。 “今晚才刚开始,你就跑这里偷懒来了?” 领班过来找清静,更衣室在报道后就不会有人进出,他过来时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在输入密码时,里面的灯竟被打开了。 他没好气的打量着里面的男人,是没见过的生面孔,长得倒是好看,手里还拿着与自己一样的深蓝色领带。 今天这批人里大部分都是新雇佣的,因为那位先生忽然更换新的船上守则的缘故,一大批员工都不再符合要求,这才叫他们的雇主紧急招聘了新的员工。 “啊,抱歉。”波本摸了摸鼻子,歪着脑袋笑了下,“我的领带被撒上酒了,过来换条新的。” 他注意到面前人对自己并未有怀疑之态,虽然名牌上写的领班,但这人大概根本不记得每个侍应生的模样。 领班视线在他领带上停顿片刻,随即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是被酒弄脏的…还是自己解开的?” 波本还是微笑,系上了领带。 但这个模棱两可的态度却是让领班以为自己的猜测正确,大喇喇地走到他身边,看向他露出的脖颈。 “没想到今年招的人…质量还挺高,被那些人觊觎也是想得到...呵,不过,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我提醒你一下…”领班压低声音,“先别着急解开嘛,今晚能吃到更好的。” “什么意思?”波本昂首,低声问。 “你也应该知道,一楼的人和…吃的,顶多算得上一般,但二楼的可不一样。” 波本皱了皱眉,“二楼?但我们不是被禁止上二楼…” “不不不,确切来说是,暂时被禁止上二楼。”说着,男人举起腕表,时间是零点四十分。 他神秘兮兮地看向波本,声音是难以自已的激动,就连双眼都透着诡谲的光: “但两点之后,可就不一定了。” # 舟桥将梦坐在赌桌边,面前荷官轻声细语的在发牌。 她已经觉得有些无聊了。 指尖随意抵住发过来的两张牌,身边人全伸长了脖子惦记看,但她没着急打开,而是如刚刚几把牌局一般,将自己面前小山一般的筹码推出,身边一阵惊呼。 “这可是你所有的筹码!” “嘿!别扫兴,这位小姐前几局都是这么玩下来的...再说了,能坐到这张赌桌的,谁能差这点钱?” 有人想劝说她不要一口气抵上所有筹码,但被人不耐烦的拦下,那人见周围人竟全是看热闹的神情,而当事人更是不为所动,干脆不再自讨没趣,缩了缩脖子,也一同静静的注视着那两张牌... 舟桥还是无表情的模样,在所有人下注后,随意掀开了两张牌... “又...又赢了!” “这是第几把了?她是不是坐上桌就没离开过?” “这谁家人啊?之前没见过...穿着运动服就来了,诶,刚刚楼下那个闹事的男人是不是说的就是她?” “好像是哦,毕竟这里也找不出第二个穿运动服的女孩了。” 被议论者神色平平,仿佛身处舆论中心的不是自己,她看着面前的筹码再次高高摞起,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 身边人头攒动,想要和她搭上话的人比比皆是,但她没有搭理任何一个人,甚至可以说,她上船后,还没讲过一句话。 真是麻烦又吵闹。 赌局已经玩腻了,她整理了下束起的头发,准备下桌。 “哎哎,这位小姐...别不玩了嘛,大家都很关注你,别扫兴啊。”有个穿着得体西装的男人递过来一杯香槟,挤着眼睛和她说,“再玩一会儿嘛。” 舟桥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男人想要靠近的手,依旧准备离开。 “哎!和你说话呢!装听不见?”男人放下酒杯,落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一时间吸引了大厅所有人的视线,“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我告诉你,能上这艘船,能上二楼的,谁不是...” 有人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男人还带有怒气的脸看向身后,没好气的“哈?”了一声。 但那声极短,像是被刺破的气球,只发出短暂的一声叫嚷。 “别在这里胡闹。”来人带着金丝边框眼睛,两边缀着长长的宝石链子,一双眼纤细狭长,像是一只巨大的老鼠,“今晚,那位先生可是在邮轮上的。” “你也不想被扔下去吧?” 他眯起眼笑了笑,更像老鼠了。 舟桥想趁着没人注意,先离开这里,但才刚站起,又被人按住肩膀坐了下去,不容置疑的。 她细长的眉毛蹙起,一直没表情的脸第一次浮现涟漪。 老鼠男走到她的身旁,赌桌上其他人自动给那人让座,让他坐到舟桥的身边。 “第一次来船上吗?”他还是和煦表情,像是家养老鼠,“冒昧一问,你是谁家的千金?之前从没见你来过这里。” 舟桥错开视线,摆弄起眼前的筹码。 被无视的男人也不恼,敲了敲桌子,有人迅速送上了杯红酒,颜色红的有些诡异。 “看你很年轻,还在念书吗?没想到牌技这么好...不过,在这里,光靠技术可不行。” 舟桥看着他将酒杯推向自己面前,继续说:“当然,还要有足够的运气,不知道这位小姐觉得自己今日的运势如何啊?哈哈,可能也是我多嘴一问,毕竟今晚赢了这么多...” 旁边围观的人中也有第一次上船的,不知道这男的什么来头,在这里废话半天还没人轰走,皱眉问身边经验充足的同伴:“这长得跟老鼠一样的男的是谁啊?能不能给他拉走啊?我还想看人家赌牌呢。” 同伴闻言,急忙捂住他的嘴,刚刚心率都快飙升到一百八,“小点声!你来之前是不是没看守则?” “那么厚的玩意儿谁看啊...” “哈...真服了你了。那个人是出资股东之一的风祭集团的管理人,叫鼠屋,二楼赌坊都是他来负责...在这里没人敢得罪他。” “那为什么不让那个女孩走?换下去一个人就再换上一个呗,这么多人想玩...实在不行我去替她,她赢一晚上了,那位置可有赌运!” 同伴恨铁不成钢的用手肘戳了他一下,“你以为那赌桌是想上就上,想走就走的啊?” “啊?我看那几个都是随便坐过去的啊...” “除了那个女孩以外的人,都是之前航行时的赢家。按照鼠屋的规定,当晚的最大赢家必须一直玩到航行结束,倒不是因为不想给钱,而是因此能够招揽更多人下注...这群人的牌局也是一场赌博,很多人在赌他们谁能赢。” “当晚能够给鼠屋赚到最多钱的人,能直接获得下次上船的资格...所以那些之前的赢家都求着他想要再上桌。毕竟你也知道,上船审查有多麻烦,稍有不慎能把家里老底都查出来。” 好奇男人这才认同的点了点头,又看向还在僵持的舟桥和鼠屋,这次压低了声音问:“不过,我看那位也是真的不想玩了,就没什么脱离赌桌的办法吗?” “有倒是有,不过...”同伴摸着下巴,看向已经递到舟桥手边的红酒。 “第一次上船的人,敢喝吗?” ------------ 40 毒药 舟桥看向被抵在自己指尖的酒杯,戒备的看向面前微笑的男人。 “来船上玩,主要是为了开心嘛...我也不是什么强买强卖的人,如果你真的不想再玩下去,倒也简单...”鼠屋看向那杯酒,对舟桥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请你喝杯酒,之后随意你去留。” 舟桥看向那杯红酒,颜色古怪,味道干涩,不用入口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酒。 堂堂赌场负责人只能拿得出手这种东西...? 她皱眉,毫不犹豫地将酒杯推回了男人手边。 这个动作好似丢入平静池水的石头,瞬间激起千层浪,身边看好戏的声音层出不穷,将舟桥环绕。 “她把酒推回去了?哈,又是一个不守规矩的。” “这还是鼠屋自己定的规矩,呵,谁不知道在他的地盘,不遵守那位先生的规矩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有人不遵守他自己的规矩...”说话人手掌在自己颈间比划两下,“那就死定了。” 看热闹的男人从身旁戴黑框眼镜的侍应生手中托盘里拿了一杯酒,又问同伴,“那红酒是什么啊?我看那成色差劲的很...是什么没品牌的便宜货吗?” 同伴沉吟片刻,看了眼黑发侍应生,拉着男人背着她小声说,“不是便宜货,是...上了船的人都喜欢的[食物]” “[食物]?” “嗯,顾名思义,一个船上的人必不可少的东西,甚至不少人就是专门为了这个来的,不惜为此豪掷千金,交上船的费用,给那位先生和股东们送礼疏通关系...” “什么东西那么惹人喜欢?”男人自己说完那句话,反应过来,面露愕然,“那东西是毒...毒品啊...?” “嘶!叫你小点声!”同伴看了侍应生一眼,见那人似乎没有听他们说话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拽了下男人的袖口,“别乱说,在船上,那东西就叫[食物],问用没用就说[吃没吃],量足够与否就叫[果腹],你可别乱说让人听了去...这东西,现在的处境很敏感。” 男人注意到朋友的视线一直看向侍应生,“为什么敏感?这不是人人所需的东西吗?那位先生或者股东招揽生意,一大部分都要靠这个吧?” “是啊,但是对待[食物],那位先生和股东们在最近出现了分歧...哎,我问你,你之前没上来过,觉得现在船上的氛围怎么样?” “不错,很自由。除了有些人稍微有点奇怪...呃,吓人。”他边说边看向那边还在对峙的鼠屋两人。 同伴慈爱一笑,如前辈般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叫自由和吓人了?那幸亏你之前没上过船。” “之前?” “那简直是酒肉池林,混乱一片...那[食物]吃完,瞬时的药效很大,人基本上处于最兴奋的状态,神智也不清醒,那种情况下,人什么都做得出。” 男人下意识皱了皱眉,“是有人闹事吗?” 朋友冷笑一声,“是死过人,死过很多的人。” · 一路上无数人在打量波本。 动感的音乐伴随人群的欢笑,波本侧身和那些拥吻的男女旁走过,打量的视线从未从他身上移开,他跟在领班的身后,走到他们负责的区域。 甲板泳池。 “这里是[吃]东西的人最多的地方...不过一楼的[食物]纯度,没有那么高,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你看着点他们别掉进泳池被淹死就行。”领班递给波本一杯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和他碰了下杯,挤着眼睛笑了下,“不过,你最好能够忍住不解开领带...毕竟我们今晚的目标是二楼的,如果你被一楼的家伙吃掉了,我可没办法带你上去了。” 说着,领班半是威胁的搭住他的肩膀,低声说,“记住,你可别给我惹事,今晚的事情很重要。” 波本微微昂首的应着,但还是有些疑惑,“被吃掉,就没办法上去了?” 领班说嗤笑一声:“哈,新人!你以为我为什么相信你领带被打湿,而不是你自己或被别人解开?” “虽然一楼[食物]劲儿没那么大,但对你一个新人来说,[吃]一口昏厥到下船简直轻而易举...至于为什么不是被别人解开...啧啧啧...”他略一抬眼,周围都是看向他们...看向波本的视线,“这群如狼似虎的家伙早就把你骨头拆开吃干净了。” “而且按照规定,今晚你不可以离开解开你领带的人身边。” “无论那人想怎么玩,想怎么对待你...你都得接受,直到下船。”领班越发笑起来,露出后槽牙,不怀好意的,“所以,想要傍大款,还是建议你等到上楼...” 波本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躲开领班搭在他肩膀的手臂,后退半步。 他大概明白所谓[食物]和[吃]是什么意思,也将领班今晚想要做什么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船上的乱象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菜鸟侍应生是近乎没有人权的存在。 他有些担忧的看向二楼,找不到熟悉的身影,只有一个完全反光的单向玻璃冷冷回望着他。 “不过,为什么突然决定要进行这个计划?”波本随手放下手中酒杯,“一层和二层的规定不是一直存在的吗?而且,那位先生...” 刚刚他从爱尔兰的摄像机中大概听到些情报,贝尔摩德的那个伙伴在船上有着一定的威望,不少人惧怕他,也因此能让邮轮如此航行这么长的时间。所以为什么突然要打破这个平衡... “哼,那位先生。”领班轻哼一声,却还是左顾右盼下,确定周围的确没有监控后才说,“如果不是他忽然推行什么新规定,我们也不至于此!” “那个新规定简直是疯子规定,将我们之前做的事情全限制了...要是在以前,一楼玩的比二楼好得多!更别说[食物]了...” “反抗不会被那位先生驱赶下船吗?” “如果只是一个集团的反抗,或许会被驱逐替代...但如果五个股东联手,就算是那位先生,也要斟酌一下吧?”领班咬了咬牙,“更何况,那位先生背后的势力,估计也不想再管他了。” “毕竟[食品]的供应方就是他们,获利最大的也是他们,那位先生不过是推到台前的棋子,如今棋子不听话,不就只剩下被抛弃的结局吗?” “不知道他究竟是脑袋坏掉了还是争权失败,但是这一系列行径,就是在自掘坟墓!如果我们再不联手,这艘船迟早要毁在他手上!” 波本微微垂眸,指尖在吧台桌上敲了敲。 那位先生是组织的人,毒品的供应方,也是组织。 药品,资产,名单,对官宦子弟的另一种控制手段... 这艘邮轮完全就是组织培养傀儡的温床。 但是贝尔摩德的那个同伴,为什么忽然变换经营手段?反抗组织...是受她命令吗?不,不可能,贝尔摩德对“boss”是十分忠心的... 有个侍应生从楼上下来,小跑到领班身旁,和他低声耳语。 领班听后,瞬间露出一个浅陋的笑容。 “喂喂,美梦成真咯。”他叫波本看向二楼,那面单向玻璃,“楼上有人点名要你上去。” · 鼠屋觉得自己耐心快要耗尽。 要不是那个弱智新规定,自己早就把那杯酒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灌进去了。 能上二楼的身份又怎样?在场有几个能比过风祭集团? 他冷笑一声,起身刚要叫人给他把酒灌下去,却没注意到身边什么时候出现了个侍应生,直接撞倒了她托盘中的酒水,酒杯琳琅碎了满地。 “啧,你...!” “抱歉先生,我没想到您会突然站起来...”我后退半步,躲开了满地的玻璃渣,“实在抱歉,您衣服的费用我会赔偿的。” “赔偿?你一个侍应生,赔...” “鼠屋先生。”手下人急忙凑到有些失态的人面前,用眼神示意他看向侍应生的领带,“二楼的侍应生,新规说了...” “说什么说!”鼠屋直接将人挥倒在地,又看向我,没好气的舔了舔牙齿,“好好好,仗着新规定,开始目中无人了是吧?” 责任经理看到这边的动静,急忙过来,给鼠屋道歉。 我也如法炮制,边弯腰边道歉。 ...要不是经理及时到来,就我脑子中的那点道歉话语可不够用。 “您看,要不先去换身衣服...”经理安抚着鼠屋的情绪,细眼睛的男人也觉得身上黏糊糊不好受,终于掀起的甩了甩手,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随即迈着大步离开。 经理皱眉,叫人来收拾满地玻璃渣,又看向我,“一会儿好好给鼠屋先生道歉!” 待到周遭人群渐渐散去,我才看向刚刚赌桌旁扎丸子头的女孩。 细眉毛,杏圆眼。 那双眼正静静的盯着我看。 “我带您去处理下衣物上的污渍吧。”我笑了笑,对她说。 她收了收下巴,冷言:“不需要...” 说一半,又被自己咽回腹中,话锋一转: “好啊。” ------------ 41 反抗 “真是不好意思,怪我不小心,酒水都溅到您身上了。” 卫生间,我拿着手帕想给她擦一擦身上的深色水渍。 她直接拿过了手帕,自己擦了起来。 半晌没人说话,我双手放在身前,乖乖的看着她。 “不是不小心吧?”她弯腰擦拭着裤脚,没看我,声音还是淡淡,“你好像是一看到那个家伙要站起来,才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 “哈哈,我的职责就是服务客人,客人不需要的时候就站在一旁,但如果客人需要...”我眨眨眼,和缓缓抬头的她对视,“我当然会立刻出现。” 她动作一顿,“这也是,你们口中的‘那位先生’吩咐你们做的吗?” “可以这么说,但这只是二楼侍应生的职责所在。” 她站起身,黑白分明的眼静静看着我,半晌从背包中翻出一个还没打开包装的手帕,“这条赔给你,你给我的这条已经脏了。” “请不用这么客气。” “拿着。”她又向我面前递来,“也是谢你帮我解围。” · 我在卫生间外面等着舟桥。 一旁的房间传来声响,几声闷哼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咔哒一声响,有人从房间走了出来。 脚步轻巧,动作敏捷。 柔软的金发在灯束与海面的映射下散发淡淡浅光。 ...波本? “你怎么在这里?”我看向那个熟悉的身影。 波本听到我声音,蓦然回过头,好看的眉毛紧蹙,快步向我走来。 “你没受伤吧?”波本没回答我,只是难得强势的双手扶住我的肩膀,上上下下将我看了个遍,再确认我安全后,稍微松了口气。 “耳麦和摄像头的信号被切断,我怕过一会儿连定位器都没办法用了,所以也跟过来了。”他这才和我解释。 我看着他那条深蓝色的领带,狐疑的问:“你从哪里跑上来的?我看了,上来的通道只有楼梯和那部电梯,你...” 金发幼驯染狐狸似的,挑下眉,勾了勾唇角,“有人邀请,我就直接上来了。” 我这才微微踮起脚,看向他身后半开着门的房间,房间中弥漫着甜腻的味道,闻久了令人作呕的很,一面硕大的玻璃直对着一楼的泳池,清晰的能看到楼下人酒杯的颜色。 这个房间是... 我急忙回过神,握着波本的手臂,抬起放下踮脚尖的把人看了个遍,语气焦急:“那群家伙对你...” “放心,爱尔兰。”波本抬手,抚平我凸起的眉心,又给我展示他锋利的手刀,“他们那么诚挚的邀请了,我怎么会放过他们呢?” 扑腾一声,似乎为了应验波本的话,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从房间沙发上倒落在地,手臂青紫,脑袋磕到大理石茶几上,看着都疼,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上来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吸了药,神志不清,四肢无力...没人能伤到我。” 我这才长呼口气,看向那人蓝灰色的眼睛。 “太冒险了,波本。” “这是我能尽快上来二楼的唯一办法。”他说着,看我还是没松开他的意思,笑了一下,“毕竟,我也很担心你。” 我叹口气,这才松开了他。 “对了,我在楼下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事情。”波本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因为不满意贝尔摩德同伴推出的新规定,五个股东要联手抗议...一楼的侍应生都是他们的人,预备两点行动。” 我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楼下侍应生大概有多少人?” “粗略看了下,大概八十人左右。”他略一思索,又问我:“二楼的侍应生呢?” “嗯...十八个。” 我们俩对视一眼,都有些语塞。 “不过,现在楼下是七十九人。”他对我眨眨眼,指了指自己,“楼上是十九个。” 我轻笑一下,心中促意渐缓,又看向他的衣领,“但是这里没有多余的黑色领带...你待在这里会被赶下去的。” “我可以藏...” 波本顿然收住声音,看向我身后,不动声色地将我向他身边拉去。 “嗯?” 我回过头,看向身后。 是舟桥。 女孩眼眸淡淡扫过我们。 却没问一句。 我抬头和波本对视一眼,他立刻明白我的意思,知晓了这人身份。 “舟桥小姐。”我拦住继续走回大厅的女孩,“你今晚...要不不要再过去大厅了,一会儿可能会出事。” 我看向一旁的电梯,“您的身份卡在背包吗?去三楼休息一下吧...” 舟桥闻言,手掌下意识抚向背包,张了张嘴,似乎思考着什么,又看向我。 “你呢?” “嗯?”我指了指自己,“啊,我还要去工作...” “回去刚刚那个大厅?” “是啊,我要一直工作到下船...”我已经按下电梯上行按键,按照规定,二楼的客人可以住在三楼,休息或其他...而五楼是独属于我雇主的空间。 女孩沉默着,在电梯“叮”的一声抵达二楼时,一动不动。 “舟桥小姐?”我歪歪头看向她,“有什么东西落在大厅了吗?” “如果你一人回去,那群家伙不会放过你吧。”她看向我,依旧是平平神色,“你刚刚帮我解围,得罪了那个长得很像老鼠的家伙...我看他的态度,或许并不准备对你客气...就算你是系黑领带的。” 我眨眨眼,下意识和波本对视一眼。 本以为会是个不好相处的大小姐,没想到... “请您不用担心我,有规定在,那人不敢动我的。” 舟桥静静注视着我,片刻后,拉着我的袖口,让我松开了电梯按键,任由电梯又自己回到了五楼。 “我和你一起回去。”舟桥在我身旁站住,用的是肯定句,并没有给我商量的余地,“如果那人为难你...有我在,可以帮上你一点。” 我叹笑,“我的职责是让您今夜过的愉快,而不是让您对我负责。” 她正色,“但你是因为我惹上麻烦的...就当我是不想欠你人情。” 我没再推脱。 毕竟留在她身边,才是我今天的首要任务。 “回去大厅后,你就留在我身边,那个老鼠男如果过来找事,你不要搭理他就好。”舟桥和我说。 我刚要回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是侍应生,肯定会被叫离您身边的...” 舟桥皱了皱眉,忽然靠近我面前,戴着一枚素戒的手指直接解开了我的领带。 “我解开你的领带了,你今晚,只能留在我身边。” 我张了张嘴,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波本点了点我的肩,贴在我耳边低语:“我在一楼听说,谁解开了侍应生的领带,那侍应生就要一整晚陪在那个人身边。” “你情报打听的还挺广。”我挑眉看向波本,他回我一个相同的眼神。 “这是新规推出前就存在的规矩,就算是想要冲破新规的他们,也会遵守的。”波本继续说,“维系旧规是他们反抗的根本,他们不会想要违抗这个的。” 我回头看舟桥,发现她的视线也落在我们身上。 “舟桥小姐?” “你们两个,是情侣吗?”她眼眸流转,打量着过于靠近的我们。 我急忙摆了摆手,波本却没说话。 “不,不是的...只是上船时认识的同事,我看他长得好看,多看了两眼,所以才认识了。”我边解释边拍了拍波本的肩,“好同事而已啦。” 波本任由我拍着他,没言语没反抗,还是挂着一副笑脸。 舟桥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将领带还给我,便走回大厅。 才走两步,又问,“你刚刚,说他长得好看吗?” “是啊,长得多好看...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我笃定地回答。 舟桥没再回头,走回了大厅,“是吗...我脸盲,不太能分辨出来。” 我眨眨眼,将领带递给波本。 那人却没接过,而是微微弯腰,逼近我面前。 “喂...”我伸手抵住他越发靠近的漂亮脸蛋,“快点系上这个领带,有这个你就不用藏回那个房间了。” 他回抵住我手指的力量,第一次反抗我的制止。 直到不能再靠近的距离下,他终于停住,灰蓝色的漂亮眼睛比过夜晚的海洋,闪亮亮,倒映着我的脸庞。 “你帮我系。”他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扫过我的手腕,“这本来就是你的领带...好同事,你帮我系一下吧。” ------------ 42 关系 我弹了下波本的额头,又默默端详片刻那张漂亮的过分的脸。 总觉得,这张脸还是太引人注目。 波本修长的手指在领结间游走,系好后昂起脸,和我的视线对了上。 “你戴上这个。”我摘下眼镜,架到了他的脸上。 漂亮的脸瞬间被遮起一半。 我满意的拍了拍手,好同事却眉心微耸。 “我跟在舟桥小姐身边,不会出意外的...反倒是你,不要再被人盯上了。”我知道幼驯染心中所想,没等他开口,便紧急解释道,“...你如果不戴这个,我肯定要分心给你...” 我故作夸张的握住双手,弯腰看向他的眼睛:“亲爱的波本会不会受伤…哦我的老天爷,我真是满心满眼的都在担心他…” 波本无语挑眉,指尖抵在我的嘴角,叫我赶紧收住这胡言乱语的话匣。 “你倒是关心你的好同事。”他整理了下被我戴歪的眼镜,不咸不淡的哼了声。 “嘿…你在因为这个不开心吗?”我看着他皱眉,抬手给我系起领口解开的第三颗扣子,“波本,我们的关系才不用这些称呼词衡量的。” 他拉住我衣领的手指微微一顿,抬头看向我笑吟吟的眼,“难道不是吗?你觉得,世界上有哪个称呼能简单的描述我们的关系?” 漂亮幼驯染没回答,脸庞却渐渐缓和下来。 “…就会说哄人开心的话。” “那你开心了吗?” 波本走到我前面,没回答,脚步却又停下,半转过身看着我,眼睛倒映深夜的浪。 “开心。” 我轻笑走到他身后。 “快走了。”他对我伸出手,等我拉住他。 · 尽管舟桥如此对我讲,但看着又回到大厅的她,背影透着抑制的僵硬。 我在她身后站着。 自她进来后,全场视线有意无意的总是落到我们两人的身上,难以忽视。 我听到有人小声讨论的声音,讨论一会儿鼠屋回来后,我会被如何处理。 讨论的声音有些幸灾乐祸,有些置身事外,没有一个稍微展露些许担忧。 我注意到面前人握紧了拳头。 “请不要担心,舟桥小姐。他们说的那些情况都不会发生的。”我在她身后安抚的说。 舟桥微微垂眸,“我知道。”她靠在座椅上,眼神依旧直视前方,“我不会让那些事情发生的。” 我看着面前女孩的侧脸,虽然白皙的有些不近人情,却意外是个善良的性格。 “让您费心了。” “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舟桥淡淡回答,“是我疏忽了,让自己落入陷阱...我的责任,没必要让你帮我承担。” 我趁机问:“我看您在赌桌上发挥的很好...原来不是您主动想去玩的吗?” “如果我知道,这个赌桌的上下规矩,那我才不会靠近一点...”她说着,声音却渐弱下,低声喃喃一句:“不会靠近一点...嗯,或许吧。” 我看着她交映在昏暗灯光下的脸,莫名有些落寞,“您是第一次登上邮轮吗?” “嗯,之前一直在国外。”她揉了揉眉心,整理好神情,“来之前也有看过登船守则...只是赌场部分在上面玩了文字游戏,关于他们所谓的‘规则’更是只字未提...在我之前的那些往届赢家,可能也不是自愿开启赌局的。” “但之后的赌局参与,可不一定非他们所愿。” 舟桥侧过脸看着我,了然回答:“是啊,毕竟登船审查很麻烦...如果能省略这个步骤直接商船...” “舟桥小姐,我可以和您请教个问题吗?” 舟桥点了下头。 “登船手续麻烦,而且会让邮轮的管理者掌握自己家族或集团的资金或关系链相关的信息,但这些人们...还是趋之若鹜的想要上来,究竟是为什么呢?只是因为船上可以忽视法律的游玩吗?” 舟桥挽了下头发,看向三三两两手持酒杯,走向房间的男女。 “社交,自由,享乐,性...以及所谓的[食物],都是他们上船的理由,你雇主背后的势力以此拓展自己的关系,并且让这些人对自己形成依赖性...等到他们意识到自己被控制被架空时,早就为时已晚了。” “他们在用令人上瘾的东西编织一张网,将全日本的财阀官阀联系到自己的网中。” “他们在做很麻烦的事情。”我低声说。 舟桥昂首,“是啊,各方权力被一个势力架空,当然是麻烦的事情...只要这艘邮轮存在一日,那这份关系便会一直经营下去...直到...” “直到为时已晚那天真正到来。” 我们对视一眼。 “那您呢?是出于什么目的上船的?” 舟桥听到我新的问题,张了张嘴。 半晌,没有回答。 熟悉的气息从身后传来。 波本在我空荡的托盘中放下一杯气泡酒。 又低声在我耳边说:“走廊的吊灯下藏了一个摄像头,还在运作。” “这样的摄像头,船上很多吗?” “不确定,我发现的那几个位置都很隐蔽...但我猜测,这个可能并不是一楼那些家伙的手段,信号屏蔽器有可能影响到摄像头的运行,所以...”他抬了抬下巴,“有可能是贝尔摩德同伴的。” 我点头,那人要监视各层状况不足为奇。 但目前为止,那人还一点动作都没有...如果他真的知道各层状况... 什么东西被塞进我的掌心。 “是你放在车里的那枚小戒指...鼠屋回来了。”他对我眨了眨眼,我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在逐渐远离,“我就在你身边,爱尔兰。” 刚刚才恢复社交声音的大厅再一次寂静下来。 鼠屋换了一身香槟金色的西装,从走廊到大厅中央,细长的眼只注视着我和舟桥。 “哎呀,真是失礼,不知道您是舟桥先生家的千金。”他边说边虚情假意的行了个礼,“您如果早点说明身份,我们也不至于闹得如此不愉快。” 舟桥不动声色地靠在左扶手,将我挡在影子之中。 “我的详细身份,只有那位先生能知道,为什么你会查到?”她眼神冷冷的看向鼠屋。 鼠屋挤着眼笑了笑,“您对船上规矩真是了如指掌...不过,只了解纸面上的规矩是不够的,您第一次上船,我们有些隐藏规则...看来您是没听说过。” “那位先生一般不出现,二楼大部分事情都由我来负责,所以,一些被限制的权限,我还是可以查阅的...” “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那还过来做什么?”舟桥皱眉,只觉得鼠屋身上的香水味过于刺鼻,像是无数腐烂的花被统一扔到棺木燃烧,之后再被某种化学药剂浸泡数载,“没事就不要来打扰我们。” 鼠屋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大声的笑了起来,“哈哈,舟桥小姐,你还真是年轻人心思...我说了,二楼的大部分事情都由我来负责...所以啊...” 他收敛笑意,面色不善的看向舟桥...身后的我。 “你背的熟练的新规在这里并不完全适用...在二楼,该遵守的是我的规矩。” 鼠屋摆了下手,无数人纷涌至我旁边,几人动作粗鲁,直接将我的手臂反绞身后。 托盘中的气泡水应声而碎。 他扔下一只注射器,里面是满满的青蓝色药剂。 “舟桥小姐的下赌桌的量,加上...侍应生主动要赔偿我衣服的量。” “这一支刚刚好。” 舟桥眉眼厉色泛起,不由得提起音量,“你疯了吗?” “哈,我疯了吗?舟桥小姐,这句话,你应该问问你自己...”鼠屋丝毫不畏惧,仿佛面前女孩并非什么不可轻动的角色,而是一条海中游荡的鱼,大网一撒,捕捉无数。 “你父亲在竞选国会议员吧?这么紧要的时期,你觉得他会为了一个从小被扔到国外的女儿,和我们风祭集团反目成仇吗?” 舟桥呼吸顿了下。 “不然,我给你个机会好了...给你父亲打个电话如何?看看他会不会来救你?高中生小姐。” 我看到她紧握双拳,指甲都嵌进肉里。 “还有啊,我劝你不要再护着这个侍应生了。”鼠屋走到我的面前,侧过头对舟桥讲,“如果明天一早的新闻是‘舟桥议员独女吸食过量陷入昏迷’,你父亲的竞选会变成什么样?” “我不在乎他会怎样。”舟桥反驳,声音却比刚刚小了不少,像是说给自己听。 “别说气话,舟桥小姐。” “下了船,你还是尊贵的舟桥家独女,而她不一样...”鼠屋眯着眼看向我,注意到我消失的领带,笑容越发古怪,“船上船下,她都毫无价值。” 舟桥迟疑的看向我。 鼠屋自然没放过她松动的神情,将注射器递到她手中,“舟桥小姐,你身份不同...”他说话似嘲讽,“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自己承受这个代价,还是...” 他看向我,像是看着被端端正正摆上案板的死鱼。 “让一个毫无价值的人去承担这份后果呢?” 舟桥依旧拒绝,但她紧蹙的眉暴露出内心的焦灼。 鼠屋刚刚说的话踩在了她的心上,关于舟桥家,关于...家人。 “不行?那你的意思是,这个由你来承担吗?”鼠屋咧嘴一笑,猛地拿起注射器就向舟桥的手臂刺去... 舟桥下意识收起手臂,却被鼠屋死死拉住手腕,无处可躲... “鼠屋先生。” 一道声音打断鼠屋的动作,他冷笑一声,饶有兴趣的看向声音来源。 被按住双臂,像只任人宰割的生物。 却依旧是平和神色,一双眼静静看着他。 “就算是风祭集团,也不会想和舟桥家为敌吧?” “哦?威胁我?”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说。”我不动声色地看向房间角落的那个隐蔽摄像头,只一眨眼,又看向鼠屋,“质量这么高的[食物],不吃白不吃啊...” 舟桥的眼眸如破碎的冰层,她没动作,却被鼠屋推搡着走到我身边。 周边围观人群中瞬间爆发滔天的声音,在喝彩,在起哄。 我被身后人解开袖扣,整洁的衬衫被直接撕掉一只袖子,露出整条胳膊来。 灯光变换,几条青紫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越发清晰可见。 “舟桥小姐,这毕竟是你的人,我来动手不合适...”鼠屋故意舔了舔嘴唇,将注射器递给舟桥,“就请您自己动手吧。” 我抬起头,看向面色同样苍白的女孩,冷漠好强的女孩今晚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于心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我转动指尖的戒指,无意识的敲了敲手边桌台。 手臂被舟桥冰凉的指尖拉起,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注射,茫然地将针头在我血管处比划,随后抬头看向我。 鼠屋站在一旁,等的有些不耐烦,今晚的赌局才刚开始,这桩破事结了,他才能继续... 面色不善的男人直接夺走的针管,粗鲁的拉住我的手腕,针尖直接刺入肉中。 嘶。 倒是没什么痛感。 蓝色的药剂宛如深海的瑰宝,引得无数人神往,又无数人尸骨无存。 ... 全场都在屏息观看,施虐欲与掌权感被满足,人人脸上露出诡异的满足之情。 鼠屋的脸隐藏在黑白交界的阴影中,他笑得令人作呕,看着我,推动注射... ... “喂,你们看!电梯,电梯...!” “从五层下来了...” 人群又开始喧闹起来,不再是看热闹般的调侃,而是人人自危的声音。 “叮——” 一声悠长的铃声,长久回荡,大厅瞬间死寂一片。 电梯门缓缓开启,将一切声音收缴。 有人从电梯中走下,步伐缓缓。 ------------ 43 危险 “邮轮上应该是有毒品交易...只不过相关资料贝尔摩德并没有告诉我太多,这似乎是组织的一个重要交易内容,她不想我知道太多。” 任务开始前,我和波本不经意间注意到一些蛛丝马迹。 过高的乘客粘度让我们对邮轮的运营有着极大好奇,出于警察的敏感性,我们总觉得,其中和某些敏感的东西有关。 尤其是,毒品。 “会立刻麻痹人的神经,调整人的兴奋阈值,让人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甚至免除痛感...第一次吸食量过大的话,很容易对大脑产生危害。”波本皱眉摸下巴,“但是...只一次的吸食,不会对其产生依赖性。不过,公安对邮轮上的毒品只有文字记录,却没有详细的成分参考,如果能带出分析...” 但我们都知道带出毒品这件事,可能性微乎其微。 “组织在靠这个筛选傀儡。” “能够控制住自己,抵挡这无与伦比快乐的人,绝非好操控的,所以他们会放弃。但任由自己沉沦其中,主动找他们要第二支的...” 我和波本对视,“那绝对是成为他们傀儡的最佳选择。” 波本正色,漂亮的眼睛看着我,“爱尔兰,别的我不担心,但毒品...你要自己分辨清楚,不可以碰,这比中枪还要危险。” “这可不是我能控制...哎...疼!”波本见我还没个正经,没好气的捏住我的脸,叫我举起手指和他保证: “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危。”他眼中有飓风呼啸停留。 “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危。” 波本屏息凝神,藏匿阴影之中,枪支装上消音器,背在身后。 他看向被人桎梏的爱尔兰,不自觉地用力咬着下唇,眼神都变得危险起来。 子弹他带了四十发,在场鼠屋的人大概十三人,解决后,楼下风祭集团的人还有二十个左右,运气好的话,还能留下七发子弹... 那家伙... 波本看向因为染回黑发,又被摘下眼镜,因而和小时候完全对上号的那张脸。 心中越发焦躁。 贝尔摩德的同伴根本不靠谱,楼下都如此情况了,他还能在楼上安稳的喝酒吗? 还是说,他根本不在意... 波本想着,心中一沉。 莫非,这一切都是贝尔摩德的陷阱,如果是她,做出这种事不足为奇... 脑海中各种情况和结果交杂在一起,叫他思绪越发混乱,牙齿控制不住力度,嘴唇被咬出血来。 贝尔摩德的目的是什么?是组织要她这么做的?那个同伙或许...根本就是她虚构出来的家伙,她只是单纯的盯上爱尔兰...为什么呢?为什么盯上爱尔兰?因为她手中的军火库,因为她...身份被发现吗? 无论哪种情况,最后的结论都指向一个答案—— 爱尔兰会有危险。 爱尔兰会有危险。 爱尔兰会有危险。 清脆的响声将他意识唤回。 波本猛然抬头,他像是落水的人,溺亡边缘被人救回。 那个正处于危险之中的家伙在偷偷叫他,双眼平缓的看向他,末了,缓慢的,对他眨了下眼睛。 那是他们小时候的暗号,家里水管故障时,冰箱断电时,电灯不亮时,那人也总会如此对他眨一眨眼睛,如慢放的黑白默片一般,手里还拿着扳手或锤子。 -放心吧,尽在掌握之中。 “邮轮的新规,需要我再给你讲解一下吗?” 来人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微弱声响。 但尽管声音微弱,却让全大厅都能听到。 身材欣长,气质潇洒,悠悠然挡住一片光。 “菲…尼先生。”鼠屋愣了愣,声音瞬间变调,不自主的向后退半步,看看我,又看了看他。 “我…我…您怎么会...” “关于船上工作人员的规则,是怎么说的?” 那人声音音调有些奇怪,似乎带着变音器,他站在唯一一道阴影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说话带着莫名其妙的慵懒之意,而其中又透着不容置疑。 “不,不能强迫工作人吃…”鼠屋心虚的咽了咽口水,针管在我手臂,继续注射也不是,拔出来也不是。 “我不是强迫她吃的,因为她冲撞了我,说要给我赔罪,这才...” 或许是因为今晚灯光变换太多次,我总感觉眼前有些看不清。 就如现在,我想看看那位同伙的脸,都只能眯起双眼。 被称作菲尼的男人察觉到我的小动作,轻笑一下,走到我的面前。 他个子太高,整个人像是伫立海中的冰川一般,我微微昂首看向他,才发现他声音奇怪不是因为变音器,而是他带了一个厚重的奇怪面具。 “冲撞了你?”菲尼抬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住我的下巴,对着顶光抬起,让我的眼直视那过于刺眼的光,“不过是弄脏你一件衣服,你就这么违抗我的规定?” 菲尼边说边笑一声,手指按住我的眼皮,略一用力。 ...我感觉眼前全是黑色雪花。 “你这么针对她,到底是因为她无意弄脏了你的衣服,还是因为...”菲尼对经理勾了勾手指,那人了然,毕恭毕敬递上一条崭新的黑色领带,“她是我的人,所以才被你这么对待?”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缠绕,将领带系回我的颈间,眼神微凛,按压住我的人瞬间松开了桎梏,让我恢复自由。 注射器被他收走,转头看向鼠屋。 一步步走向鼠屋面前,带着大厦倾颓般的压迫感。 鼠屋不想丢了面子,更何况今天还有大事要做...他不再后退,抬头看向那位先生。 “菲尼先生,无论是不是您的人,她在二楼,便要遵守二楼的规定...” 他话没说完,倒三角眼瞬间睁得有三倍大。 “呃啊——” 一阵痛苦的哀嚎,注射器被毫不留情的插入男人的脖颈,莹蓝色的药剂不过眨眼间,全被注射进去。 大厅一时连呼吸声都消失。 每个人都看向菲尼和鼠屋。 鼠屋挣扎着,在地上抽搐几下,随即瘫软在了地上。 注射器被经理及时收走,菲尼拍了拍手,像是掸去脏东西般。 周围的人看着带着吊诡面具的男人,心中后怕,暗暗回忆自己刚刚有没有笑话那个侍应生,今晚有没有可能逃过一劫。 他们向来只是听说过面前人物,在场无论是第一次上船还是上船多次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他。 据传闻,管理者菲尼先生,一般不会出现... 除非,有人打破规则。 邮轮的进入权需要家族背景以及足够财力的支撑,航行一次,不仅赚的盆满钵满,而且还能结识大量各界人脉。 所以菲尼需要邮轮长久的运行下去,不能出现任何差池,而所有胆敢打破规则的人,轻则被禁止上船,重则… 围观者不由得为自己捏把汗,他们想起那些关于菲尼先生的杀戮传闻。 凌虐致残,最后留一口气,缀着千斤重的砝码,扔进大海之中。 这还只是最轻的。 他们假装不经意的看向瘫软在地的鼠屋,不敢再想。 菲尼先生站在大厅正中央,视线环顾四周,被看到的人无一不回避着视线,尽管是身份尊贵的二代,也不敢得罪这人,不仅是因为害怕在船上出意外,更是害怕自己一时的行为会给家族带来危难。 我观察着这个男人,他是贝尔摩德的同伴,也是我这次行动的合作者。 看来,并非善茬。 舟桥给我递来一杯水,冷色眼中被担忧和愧疚覆盖,“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甩了甩并无痛感的手臂,只觉得胃中有股灼烧的空虚感...“嗯,剂量不大,请不用担心。” 她还要说什么,被我竖起手指打断。 我听到风声忽然变了方向。 “舟桥小姐,一会儿可能会...出什么事,请您一定要留在我身边。”我皱眉看向她,余光注意到波本的身影。 舟桥张了张嘴,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女孩,此时也被我的神情感染,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大厅灯光又转变,却引起侍应生们的一阵惊呼。 “是谁在操作灯光?” “不是我...刚刚被鼠屋的人控制过,但他现在...” 他们面面相觑片刻,随即木然的看向依旧伫立在中央的菲尼,有些惊慌,“先生,可能是一楼...” 菲尼还是浅笑神色,指尖抵在唇角,将才掀起的声浪再次压住。 凌晨两点的钟声响了。 ------------ 44 诱饵 灯光还在不停变换,身边是越发嘈杂混乱的脚步声,人们的不安感渐渐到了顶峰,惊慌失措的看向对方。 各色灯光流转,人脸上的表情越发惊恐起来。 “啪——” 一声干脆地响声打断了灯光秀,一时大厅只剩下黑暗。 大厅只有一闪窗,外面是海浪滚滚,连月光都透不进半分。 人们悸恐的呼吸声充斥整个大厅,片刻后,站在正中央的人缓慢踱步,厅中随着他的脚步,渐渐亮起一盏盏的壁灯。 人们这才松了口气,劫后余生般看向身旁同伴... 却只看到同伴满面惊恐的脸。 喘着粗气,摆了摆头,示意看向身后。 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无数的人影,影子被壁灯昏弱的光打在墙上,鬼魅如闹鬼的古宅。 而他们手上还拿着枪。 为首的持枪人皱眉,看向踱步一圈,才又站回中央的菲尼。 刚要开口,却被他打断。 “各位,恭候多时。” 听到男人似乎早有准备的话,集团联合的侍应生们有些无措,但很快调整好了状态,认为这人的游刃有余不过是表演而已。 再有权势的人,也抵挡不住联合的反抗和背后资本的抛弃吧。 这么想着,他们又恢复了自信,深蓝色领子的男人持枪走到菲尼面前,枪指向他。 “菲尼先生,您应该清楚我们为何而来。”男人拿来一份协议书,扔到菲尼脚边,“废除那个没用的新规,恢复我们应有的权益...以及,允许一楼的侍应生可以上二楼。”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您不会不答应吧?”他边说边给子弹上膛,只是这个动作就吓得同样被枪指着的二代们惊呼连连,平视被保护很好的他们哪里见过真枪...甚至是被真枪指着,稍有不慎就一命呜呼了。 菲尼不言语,只看着他。 “新规真的没用吗?”沉静片刻,菲尼开口,还是那个轻松语气,没有一点被枪指着的焦灼,“新规推出后的两次航行...并没有侍应生死于非命吧?” “也让不少有心之人管住了自己的嘴巴...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菲尼先生眼光一转,看向面前男人,诡异的面具在昏弱灯光下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还是说,你们就是这被约束的一部分?所以才想恢复原样?” “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真以为自己多干净?” “新规推出后,[食物]都被限制,受影响最大的明明是你背后的势力...呵,真以为我们没调查过,你的行为不仅惹恼了我们,还有出资供你运营邮轮的人!” “进退为难啊,菲尼先生,就不要再端着个臭架子,废除新规是一个对你我都好的事情。” “除非...你真的想两边都得罪,然后惨死在大海。” 菲尼轻声一笑,摊了摊手,捡起了地上的协议。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无论持枪与否。 他歪了歪头,看向蓝领带,“如果我签署了协议,那...”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周围,“放了他们。” 蓝领带愣了下,随即哈哈一笑,“您和传闻中很不一样嘛!还以为您宁愿杀了所有人,也要坚持自己的新规呢!” 菲尼也笑,笑得轻巧,只有被他看到的人才知道,那双眼中寒光多么凛冽,比过深海刺骨的海水。 “之前是这么想的。”他轻声一说,掏出钢笔,签署了名字,“他们活着,有什么必要吗?” 他笑得人毛骨悚然,将协议递给了蓝领带,低压气息如影随形。 “但是啊,我还是转变了想法...应该死的不是他们,而是另有其人。” 说着,他拍了拍手,经理应声而来。 “各位,本次航行到此为止。” “邮轮需要修理维护,请大家乘坐快艇离开,如造成困扰,本人深表歉意。” 他微微弯腰,随即站到一旁。 二代们面面相觑片刻,拔腿跑向出口,谁也没多追究航行的问题,毕竟没人想死在这广阔大海之中。 “你,你想做什么?”蓝领带皱眉,持枪举起在他额头前,“别想耍花招——” 菲尼先生向前半步,额头抵在枪口,“只是让你履约,放了他们而已。” “废除新规后,有一些管理内容需要重新划分分配...这种事还是尽快处理比较好。”他眯了眯眼,“还是说,你们集团想做最后那个分到蛋糕的?” 蓝领带犹豫片刻,还是咂舌放下了枪。 人群攒动,男男女女提着自己精贵的着装向外跑去,有的还不忘带走早就[吃]昏过去的朋友。 几个在玻璃房中的人昏的死死的,被忙着逃走的朋友边骂边抱怨:“也不是第一次[吃]了,怎么会昏死成这样?” 将海浪声都掩埋的嘈杂中,菲尼感觉有人默默站到了他的身后。 他微微侧过脸,发现是自己家的侍应生。 面色苍白的不像话,但这似乎并不是毒品的作用,她刚刚上船时就是这副神色。 只是眼睛有些不适的用力眨了眨。 菲尼眼光一转,看着她。 “你不走吗?”他先开口,声音幽幽如深海海妖,“我付的工资可不包括之后的...” 我又用力眨了眨眼,只感觉眼前似乎被云雾笼罩...都是这该死的灯害的。 随即没好气的说:“你在装傻吗?” 他疑惑的歪了歪头,像只真的在好奇的北极兔。 “我肯定是要和你共进退的...还有,这部分钱当然不是你发,贝尔摩德答应了,我和你干的这几天...”我像是想到开心事,眼前云雾都淡去几分,勾起唇角竖起三根手指,满脸真切骄傲,“给我发三倍工资。” 菲尼愣住,菲尼眨眼,菲尼轻笑。 “你还真是容易满足。” 菲尼忽然将我拉到他身旁。 我与他并肩而立,在纷乱人群中,在奢靡大厅里,在聚光灯的正中央。 “你好像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很有把握。”他低声对我说。 “就像...你坚信,用自己做诱饵,能勾下来我。” 我看不到他的神情,那张脸都被隐藏在面具之下,只留给我一双眼睛,在黯淡夜光中被神秘笼罩。 像是我真的隔着云雾,在看这个人。 “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笨,注射毒品这种事是能用来当诱饵的吗?”他不回应我奇怪的目光,只又低声说:“不过,还好没出事。” 他知道我故意注射,也知道我钓鱼目的,甚至不过看下我的眼睛,就知道那毒品根本没注射进我身体。 他好像真的很了解我。 但我对他的了解,不过仅限于那双眼睛。 “我可不算有什么把握。”这是实话,我看着渐渐消散的人群,摸向腰间,经理过来汇报二代们的撤离情况,菲尼叫他和他们一起离开。 “我只是在把握机会。” “把握触发新剧情的机会。” 菲尼静静看着我,随即哈哈一笑,引得留下的人都愕然看向他。 他甚至笑得弯了腰,不自觉地擦了下不可能擦到的眼泪。 “好啦,叫你那个金发小朋友也过来吧。”他终于停下了笑容,瞥了眼在黑暗中隐藏的波本,“看你长得可爱,所以提前给你剧透...你走可不仅是新剧情...” 菲尼双手扶住我的肩,过高的男人弯下腰,一双含笑的眼却被认真神色打底。 “而且,还是隐藏剧情呢。” 他的头发被引燃的热风吹起,发绳都被吹掉,柔软的半长发扫过我的面颊。 —— —— —— 我才拉住波本的小指。 世界瞬间被按下消音键。 突如其来的爆炸蛮不讲理,将整艘邮轮都点燃,像是行星坠落此处一般。整艘邮轮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火焰与雾气,甲板在颤抖,走廊在颤抖,楼梯在颤抖...整艘邮轮都在震颤不已! 刚刚还装修精致的大厅和走廊瞬间变得只剩下废墟,精致的雕塑摆件只剩下半张脸,鲜嫩的玫瑰花被碾落在地,不知和从哪里流淌来的鲜血汇聚一起,变得有些泥泞。 波本下意识将我挡在身后。 热浪将我们裹在一起,翻滚一旁。 耳畔只留下一人的声音,穿破云层与星群,直击那颗落下的行星: “我早就说了...” “恭候各位多时了。” ------------ 45 疯子 疯子。 疯子。 那家伙真是个疯子! 这些炸弹,这些基本上的等同于我引爆一个军火库量的炸弹...!是这个疯子自己装在邮轮上的?!! 他可真是恭候多时了,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吧! 炸死这些蝇营狗苟的家伙,这样就能彻底停止邮轮的运营... 哈...我已经停止思考他这么做的原因,将这些突发情况直接归拢于他和贝尔摩德计划的一部分,这样会让我嗡嗡作响的大脑变得舒服一点。 有人将我护在怀中。 他背脊承受了热浪的翻涌。 我看向波本,他额角被破碎玻璃划出一条血色痕迹,微微蹙眉,在对上我视线的瞬间又恢复往常神色。 “我没事。” 我吸口气,想用平常这家伙说我的那番话教训下他,毕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和年级第一对峙... 但我还是咬了咬牙,只从怀中翻出手帕,抵在他的额角。 “别让我担心,波本。” 我皱眉去寻找舟桥,没看到那人微微的叹笑。 舟桥及时躲在了沙发后面,热浪和爆炸的冲击并没有伤到她一点,她回望着我,皱眉叫我:“躲到这里来!” 她的声音被那群摇摇晃晃站起身的侍应生注意,其中甚至包括被爆炸声强行唤回意识的鼠屋。 他身体早就适应毒品,大量的毒品注射暂且没有要了他的命。 不过大脑似乎收到不小影响,他情绪有些过于高亢。 “抓住她!”鼠屋咬了咬牙,宝石眼镜链不翼而飞,一双细长的眼恶狠狠看向舟桥,香槟金色的西装也变得脏兮兮,上面不知道染上谁的血迹,“菲尼彻底废了!得罪这么多人,谁也保不了他!” “抓住他们!就用他和舟桥家的人换邮轮的经营权!” 仅剩的侍应生闻言一哄而起,将舟桥作为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如贪婪豺狼般扑到她的身边... 舟桥紧蹙着眉,面上依旧沉着,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心脏快要不受自己控制,想直接跳出来表达自己的惊慌。 她步步后退,但面前的那群家伙可不打算给她留下退路。 为首的侍应生咧嘴笑着,似乎找到了后半辈子的依靠... 舟桥拿起手边餐刀,如果他敢过来... 那他就死定了。 心脏呼之欲出,她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咻——” 但,枪支先于餐刀行动。 子弹正中他的手腕,手中枪械直接掉落在地。 鲜血喷射,哀嚎瞬起。 侍应生痛苦的跪倒在地。 私自改装的枪支质量真的很差。 这不,子弹都散落一地。 我护在舟桥前面。冷眼看向还妄图过来的侍应生。 “谁敢再靠近一步?”我单手持枪,一只手护在舟桥前面,“刚刚没被炸死还不赶紧谢天谢地的逃跑?是多不长脑子,还想继续你们的弱智行动?” 说着,我看向为首的那个细眼睛。 挑了下眉,“也是,毕竟你们跟了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家伙。” 鼠屋咬着牙看向我,如啮齿类动物般,恨不得直接将我咬碎。 “你这家伙...原来你们早就都串通好了?!”他看到我的枪,不知道为什么逼宫忽然变成请君入瓮,他们这么多人,反而落了个下风。 我皱了皱鼻子,他的话让我觉得属实委屈,如果我们早就串通好,我至于让我和金毛朋友一起被炸飞? “没有。”我义正言辞的回答。 “打老鼠需要什么提前串通?这不是人人有责的事情吗?” 我听到菲尼先生没忍住笑了下。 “你...!” “爱尔兰。”菲尼叫我,声音如最柔和的红酒,在夜晚温柔流淌,“到我身边来。” 我觉得贝尔摩德还是偏心眼,给菲尼的资料绝对比我多...其中大部分绝对还是【同事的身份信息】之类的内容。 但我还是走到他身边,只是觉得那声音听起来,没由来的让人觉得舒心。 我扶着舟桥,走到他身旁。 他微微弯腰,对我伸出一只手,俨然一副绅士模样。 “要跟紧我哦。”他轻吻我的手背,闪烁焰火的眼对我轻眨一下,“还有这位小姐,和...” 他看向波本,声音莫名染上玩味。 “爱尔兰的小金毛朋友。”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打算做什么,但身体却先一步动作,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菲尼浅笑一下,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欣长的腿大步迈起,跨过断壁残垣与火光滚滚,在海浪与熠熠生辉的星空下,他眼睛倒映着我的脸。 集团和家族的侍应生愤怒的叫嚷,追逐在身后。 但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再次响起,声音都被掩埋在尘埃与浪花之中。 菲尼的声音在滚滚烈火与浓烟中依旧清晰,他仿佛真有透过一切抵达我身边的能力。 “你看,爱尔兰。”他还是柔和声线,落我耳边,“现在所有人的眼前都被白雾笼罩...” 说着,他指抵住我的眼,不像刚刚用力,只是轻轻触碰,蜻蜓点水般。 “和你看到的世界,一个样。” · 疯子。 疯子。 这家伙绝对是个疯子! 谁家好人逃跑还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我看着拉着我手腕向前跑走的男人,总觉得他心情比刚刚好了不下半分。 甚至哼起歌来...! “菲尼先生?” “我在呢,爱尔兰。” “我们是在逃命吧?” “对啊,显而易见的情况...” “...”我第一次有了接不上话的感觉,上次出现这个情况...好像还是在念书的时候。 菲尼弯着眼睛看向我,“嘿,爱尔兰,别担心,我不会让你领不到那三倍工资的。” 面前是被炸的摇摇欲坠的甲板,最顶端还落着一盏小桔灯,在昏沉的深蓝色大海中做唯一的领航。 “从这里过去,下去防护梯,我的快艇在那边。” 菲尼抬手指向甲板边缘,“快去,过一会儿邮轮就要坍塌了。”说着又看向波本,面具下的人发出一声奇怪的笑:“你应该会开快艇吧?” 波本眯了眯眼,像是窥伺对手的雪豹。 菲尼没在意他的不回答,转过身,看向火海。 刚刚一直拉着我走的人留在了原地。 “你不走吗?”我顿住脚步,看向他。 菲尼似乎没想到我会回头,一直平淡的眼中闪过些许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原状。 “要走呀。”他对我说,“但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干净。” 他微笑着看向我,声音在灰白色交缠的烟雾缭绕下越发模糊,“先过去吧,爱尔兰,带着舟桥小姐一起。” 二层玻璃房轰然倒塌,硕大的玻璃碎片落在泳池之中,水花和玻璃碎渣散落满地,已经分不清两者。 走廊的台柱在风中摇摇欲坠,我急忙拉住靠的过近的舟桥,咬咬牙,转身跑向甲板边缘。 波本已经发动好快艇。 他站在防护梯旁,一只手扶着梯子,一只手向我伸过。 “嘶!” 甲板之上是钢筋水泥的半截身子,混乱的搭配在一起,在烈烈焰火的包裹下,阻挠着来人的前行。 舟桥背包被粗长的钢筋勾住,不停跑着的她没注意,瞬间被勾的摔在碎块的木板和玻璃中,手掌刺入不大不小一块玻璃残渣,鲜红的血像是泡在水中的杨梅,滚滚而落。 “舟桥小姐!”我皱眉,急忙扶起她。 电梯随着又一阵爆炸坠落,巨大的铁皮盒子溅起一层烈火。 “爱尔兰,危险!”波本眼疾手快,持枪击碎就要向我们袭来的墙壁碎块。 他紧蹙着眉,又登上防护梯。 我拉住舟桥的手,她腿被划伤流血,蜿蜒小河般的血迹一路流淌。 “再坚持一下...”我安抚着她,女孩点点头,面色无常,只是眉心越发耸起。 耳边忽有刺耳风声闪过。 带起一阵嗡鸣,将波本的声音都阻隔。 银色寒光倒影月亮,闪烁着突袭者狰狞的脸,一半被炸的血肉模糊。 他从断壁跳下,挥舞沾染蓝色液体的短刀,直逼舟桥。 “啊...啊...啊——只要抓到你,只要抓到你,我就还有机会,上二层,吃到,吃到...”他眼中透着痴狂,刀柄直直刺下—— 舟桥腿痛的跑不开,她下意识抬起手臂阻挡—— 风停息片刻。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海面只剩下金发男人喊叫那人名字的声音。 是一声难以描述的, “爱尔兰——” ------------ 46 受伤 “砰——”又是一阵坍塌之声,舟桥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人肩膀的血滴滴落到她的脸颊。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神情,便先一步被人推到甲板边。 金发男人想过去,但他和那人之间被瞬间坠落的火光与废墟阻碍,盈盈烈火中,两人眼中倒映着对方。 “爱尔兰!”波本神情可说不上好看。 “先带她上快艇——”我对波本喊,背手开枪解决了那个偷袭者,在舟桥已经看不到的地方,“我从另一边绕过去,这边已经过不去了。” 波本咬咬牙,面前通道被完全堵上,爱尔兰从另外一边绕,不知道会不会碰到其他侍应生,或者更多的爆炸... 脱离他的视线和他的计划,这是最差的情况。 但也是目前唯一的情况。 他深吸口气,点燃了信号弹。 · 菲尼在一层也有一个办公室,不过不常来。 这里没有上锁,有时甚至成为过量吸食者的休憩室。 也因此被一些经常妄图偷偷潜入他五层办公室的人判定,那里绝对没有什么贵重东西。 比如,吸食乘客的名单。 比如,赌桌乘客的卖身契。 比如... 一个破碎的旧面具。 他站起身,将东西分别装进两个档案袋。 布料摩擦声在空荡房间响的怪异,他才站起身,头顶便被枪支抵住。 菲尼轻笑一下。 “再不跑,邮轮可就要彻底爆炸了。”他轻松的用指尖抵住枪口,好心眼的劝说。 “你还在这里,这邮轮就不可能爆炸。”鼠屋咬牙,枪管指着菲尼,要他走出办公室,迎风将人抵在船沿。 菲尼无所谓的被他推到船边,再后退半步就是呼啸大海。 但他还是平淡神色,任由鼠屋搜他的身,将炸弹控制器愤恨扔进了大海。 “你真是个疯子...没想到你会在船上装炸弹!”鼠屋枪口狠狠抵在菲尼的额头,“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嗯?被那个组织抛弃后就想着同归于尽,你可真是好样的!” 菲尼懒洋洋的向后靠在船沿,举了举手,海风将他头发吹起,扫过耳畔。 “同归于尽?抱歉,我还真没有这个想法...”他说着,慵懒的眼中闪过寒意,“和你们这种家伙死在一起,哈,说出去,以后都该没人给我扫墓了。” “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忽然要推行新规?”菲尼看着鼠屋,毫不在意枪口,“其实,你猜对了,我就是想要毁了这艘轮船。” “什么?” “如果我推行对你们而言极其严苛的规则,那你们这些股东...肯定不会高兴,但这次并非单一对某一集团或家族产生负面影响,而是你们全部。” “所以你们肯定会想办法叫我收回新规的命令,就算是为了那些资源或者说是...毒品,你们也会拼尽全力。” “而我只需要在你们一切准备做好时,及时出场,按下按钮...”他指了指大海的方向,“到时候,邮轮一炸,目击者全部葬身大海,谁会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 “而唯一存活下来的我,便会给你们背后的家族或集团...以及我背后的组织解释...”他轻笑一下,将有些扎眼的头发挽到耳后,“你们的暴行,以及...” 他眯了眯眼,像是极寒天气下散发寒气的冰川。 “你们是如何毁掉这艘邮轮的。” “你这是欺诈!”鼠屋气急,“没人会相信你的,新规是你推出的,我们只是...” “死人没有狡辩机会,而且...”他笑中含有厌恶,“如果他们怪罪我新规过于激进,那我便只能老实认罚,毕竟在我航行期间...” 凛冽寒意剜向鼠屋,他顿感觉自己被严寒冰层包裹,手脚麻木冰凉,不敢动作。 “我不想看到任何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什么在你航行期间...邮轮运营快三年了,你又不是刚看到...”鼠屋说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顿然露出惊愕神情,不住的后退半步,“你,你不是菲尼...!” “你究竟是谁?你把真正的菲尼怎么了?!” 菲尼叹笑,像是看天真的孩童,过高的他举起双臂,在暴风中,像是怜悯的神明。 “已经不重要了。”菲尼说,“这艘船已经,走向毁灭了。” · 从员工更衣室那边走,可以绕过泳池,直接到防护梯那边。 我撕掉另一边的袖子,在泳池中打湿,捂住口鼻快步走出此处。 刚迈进走廊,身后玻璃房完全坠落。 星火缭绕水花,在夜晚爆炸。 刀伤倒是不痛不痒,虽然当时一枪了结那人完全来得及,但... 让高中生看到那么血腥的画面,是不是不太好。 更何况。 我也是有私心的。 一楼的走廊还算完整,像是有层防护结界,将所有毁灭的迹象阻隔在外。 我急行向前,呼吸越发急促... 奇怪,我并不是个会因运动而加重呼吸的人,为什么会... 前方忽然鸣枪一声,巨大声响穿破云层。 我皱眉,侧身躲在阴影之中。 云层飘散,高挑身影露出在月光之下。 就算手无寸铁,依旧是沉着笑意。 是菲尼。 他也注意到我的到来,从容脸上出现裂痕。 开始还能勉强控制,直到注意到我肩膀伤口,以及洁白衬衫上交映的红与蓝。 “爱尔兰,你受伤了?肩膀上是...”他推开面前的鼠屋,直接无视那人手中已经上弦的枪,步伐带风的走到我的身边。 诶,等下,你,你不是正在被威胁吗? 就,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逃脱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大手先抬起了我的下颌,船上仅剩的灯光无一不昏弱暗淡,他大拇指按住我的下巴,唯一的月光对上我的眼,直直的看着,毫不在意我会不会也趁此将他眼中情绪看透。 就算是月光也过于昏暗,他眯了眯眼,越发靠近我面前,呼吸落在我的鼻尖。 “喂...菲尼...” “别动。”他动作强势,手臂环住我,将我拉到他的身侧,指尖按住我的眼,一如刚刚在二楼动作。 似乎是用来检测是否吸食毒品的动作。 海浪声卷起,他终于放开我的脸。 但面具下那双眼,却在今夜第一次露出负面情绪。 “你伤口被浸入毒品了。快走,我要尽快给你处理,不然一会儿...你会很痛苦。”他沉声道,拉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说的向甲板走去。 被忽视很久的鼠屋怒极,一颗子弹射在菲尼才迈出一步的鞋边,留下漆黑弹坑。 “你倒是有自信,真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扑腾一声响,我趁乱举起枪。 击中了鼠屋手腕和脚踝,火海之中,他再无处可逃。 “...你都不随身带枪吗?”我反握住菲尼的手腕,男人的身材纤细,手腕温度很低,“被这种家伙拖住脚步...如果让贝尔摩德知道,肯定要教训你。” 菲尼落在我身后半步,任由我带着他向任何方向跑去,躲过燃烧的灰烬,躲过坠落的楼梯,他都不在意,他只看着自己的手腕,被另一个人握住的手腕。 “是啊,幸亏有你在。”他轻声说,像是扫过海面的星光,带着一丝笑意,“不然我就和他一样,要葬身火海了。” 我擦了下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鼻血。 眼前有些发黑,身体有些疲惫,但大脑却异常兴奋,受伤并没有带来灼烧的痛感,取而代之的是酥麻的柔和,像是被柔软的手指拂过,将痛楚带走,只留下难以自已的... 快乐。 我用力咬了下嘴唇,眼前彻底被白雾笼盖。 通过前面的房间,就能看到防护梯了。 但前面... 乌泱泱摞起一堆黑色人影,将唯一的出口包围,宛如一群饥饿至极的丧尸,见到依旧存活的我们,无论他们领带什么颜色,都不顾一起的向我们冲来,挥舞手上刀具。 凭借肌肉记忆给枪上膛,眼睛已经没法瞄准,我努力稳住心神... 但呼吸声越发清晰,我能从耳中听到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 砰砰—— 砰... 谁冰凉的手将我揽进怀中。 大而灵巧的手将我手包裹,握住枪支,扣动了扳机。 咚—— 咚咚。 咚咚咚。 □□落地的闷哼声将我意识勉强唤回,我侧过脸看向距离过近的男人,他冰冷的面具贴在我耳畔,眼神犀利而坚冷,将面前阻挠的侍应生悉数击溃。 此处仅剩燃烧与哀嚎。 但残存的侍应生数量不少,拖着残缺肢体,如地狱来者般咆哮着向我们冲来。 我用力掐着自己,提起精神,胡乱摸了下脸,没注意满手的鲜血,之前从腰间拿出那把匕首,狠狠刺向身后的偷袭者。 “爱尔兰,不要勉强。” 我没力气回答,只机械般挥舞匕首,将拦路者击退。 但那些人像是把握最后吃到肉的机会,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又向我们扑来—— “咻——” 直到... 最先扑过来那人被击中了头。 子弹从大海而来,像是海神相助。 随即又是几声响,菲尼看着被狙击枪打落的人,眼眸终于松动,瞥了眼黑色海面,解决了面前最后一个挡路者。 “爱尔兰,振作点,我们就要离开了...”他打开船舱小门,忽感怀中一沉,怀中人柔软的头发都落在他颈间。 呼吸都弱下来。 菲尼面色一顿,心中瞬间被阴霾笼罩。 ------------ 47 手铐 进入爱尔兰体内的毒素并非一般的多。 菲尼操纵另一支快艇,从邮轮外侧疾驰而出,他需要抓紧一切时间回到安全屋,那里有毒素的阻断剂,能够将爱尔兰带出灭顶的窒息之海。 他没时间再去按原计划与波本回合,那家伙聪明,肯定会想办法追上来。 不过比起时间问题,更主要的原因是... 菲尼咬咬牙,看向眼角开始落血泪的爱尔兰。 看到这样的爱尔兰,那家伙绝对、绝对—— 会疯掉的。 安全屋在沿海地段,是他成为菲尼后的休息场所,不过比起日常家具,这里更多的是毒品阻断剂,以及一些...处刑器具。 他本以为自己用不上这些东西,但贝尔摩德闻言却露出暧昧笑容,说话不要说的这么绝对,你迟早会用到的。 爱尔兰开始划伤自己。 她完全失去意识,只凭借本能在追逐痛苦带来的快感,手指不停在胳膊上划出伤痕,用力之深,仅用指甲就能伤出血痕。 菲尼将人抱到屋中,闪烁寒光的手铐起到作用,牢牢将爱尔兰的双手禁锢而起,避免她继续伤害自己。 他先给她处理肩部刀伤,那里被浸泡过毒品的匕首所伤,皮肉绽开,鲜红的血液中参杂些许莹蓝色,像是深海落难的水母,濒死之际散发最后的光芒。 “菲尼...” 听到有人叫他,菲尼顿了顿,随即皱眉看向爱尔兰。 还没回答,他感觉手臂被一细针刺入,随即被人拉着衣领,猛然抵在她的面前。 “就算我死了...也不要,把我扔进大海...”我猛烈的咳着,嘴角都流出血来,双眼注视着菲尼的眼,在斟酌,在...回忆着什么,像是看到旧人的幻影...这绝对是濒死的幻境。 以防这家伙在我死后随意处置尸体,我皱眉,用尽最后力气,“等我醒来,给你解药。” 菲尼觉得她绝对是在说胡话。 但眼神又执着的很,他拿出一只阻断剂,直接注入爱尔兰的脖颈,眼神在月光下有些发冷。 “你的想法可能要落空了。” 爱尔兰眯了眯眼。 “我才不会让你死掉。” 阻断剂一注入,爱尔兰安静片刻。 下个瞬间!她如同触电般浑身发抖,双手虽然被桎梏,却用牙齿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臂,环状伤口下是整齐的血坑。 阻断剂与毒品在她体内融合,溶解时会让她更加难过。 菲尼用力掰过她的下巴,嘴角还留着滚滚血痕。 他很少皱眉,却第一次露出那种表情。 面前人手臂上全是伤痕,刚刚处理好的枪伤又开始流血。 “停下,爱尔兰”他语气难得强硬,见她又开始啃咬自己的口腔肉,菲尼直接摘下手套,将手指抵入她的口中,涎水沿着手指滑落下颌,他感觉爱尔兰咬住了他的手指,用力收裹。 “这样,会让你舒服些吗?”他深吸口气,气息将对方席卷,下垂的眼中并无半分疼痛情绪。 他看着爱尔兰,语气依旧,如吹落在春天的最后一片樱花瓣。 过了良久,怀中人逐渐平息了波动,他又轻抚下她的眼皮,终于不再阵阵跳动。 他松了口气,尽管她依旧面色苍白如雪,但此刻,在他的臂弯之中,她则像是真的熟睡了一般。 菲尼在月光下给她挽起混乱发丝,被汗水浸透的额角也被他轻轻拂过,他环住怀中人的肩膀,将她放到床上,却又在放下时缓住动作,手掌落在她的肩膀。 轻轻的,拍打着,像是安慰哭闹孩童。 “好好睡会儿吧。”他注视着她,面具之下的薄唇悄声唤她的名字: “白夜。” · 已经许久没有人叫我的名字。 白夜,绫辻白夜。 像是夜晚初生的明月划过天际,留下一抹淡色痕迹,点亮天边无尽黑暗,在星子都照耀不到的地方,独自散发微光。 “是个好名字哦。” 是谁这么夸赞过我的名字,声音好听,偶尔说起话来像是刚开罐的蜂蜜,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他喜欢吊着尾音叫我的名字,有时是在学校碰到,有时是在我被留堂,有时是在射击场,有时是我在和一个卷毛的男生吵架。 但无论什么场合,他都是平和神色,多情的眼睛总是缓和,平稳的将一切一触即发的争吵终止,轻易的像是他的本职工作。 “什么嘛...这比拆弹要简单多了,劝架才不难搞,尤其是你和小阵平。”他手指指了下我,又指了下身旁赌气的男生,“像是劝抢饭吃而闹脾气的小狗...哎呀,小阵平别打我嘛...” 他边笑着躲开幼驯染没好气的攻击,边拉住我的一只袖口,让两名吵架者的手在空中碰在一起,又在两人触电般想要分开时,难得强势的拉起两人的小指,勾了住。 “好啦好啦,小白和小阵平,这次也要和好哦。”他笑眯眯的左看看右看看,果不其然的,两边分别爆发出不满的抗议: “什么叫这次?你已经预料到我们还会吵架了?” “...为什么我叫小白?” 他手指抵住下巴,故作玄虚,先回答第一个问题:“这不是想当然的?你们这周吵架的kpi可还没达标...” 又回答第二个:“虽然发音不一样...但汉字写出来的确是‘白’嘛...多可爱的名字...当然如果你想叫我小口口,我也是不会拒绝的啦。” 声音和眼睛又变得模糊,想不起他的名字,只记得自己最后也没能拒绝这个昵称,他一直这么叫我,吊起尾音,眯着眼。 在警校时,在任务时,一直到... 他牺牲前。 【当然啦,如果你想叫我小口口,我也是不会拒绝的啦。】 半长发飞舞,在樱花树下。 他笑着看向我,一如既往。 ... 当然啦,如果你想叫我小研二,我也是不会拒绝的啦。 研二。 我最早死去的那位前辈。 · 猛烈咳嗽着。 喉咙和肺都咳得生疼,叫我忽然反省是不是最近一年抽烟太多。 浑身都是汗。 我像是刚被打捞上岸的鱼,整个人湿漉漉,手脚被束缚。 随着动作,“哗啦啦”的声音在安静房间格外刺耳。 一抬头,熟悉的手铐果然落在头顶。 怎么每次从昏迷中醒来都这么对我! 但这次待遇稍微好点,起码不是被吊在大海中央,我感受到身下柔软的床垫,身旁都是软轻的鹅绒靠枕,将我包围在中央,似乎怕我受伤般。 毒品的作用让我陷入梦魇,全是泥淖与血色瀑布,熟悉的面孔纷涌其中。 挣扎,尖叫,但我还是无法逃脱,狰狞的手将我紧握,拖入无尽深渊之中。 但有人忽然呼唤我的名字。 是我的名字,不是代号,是名字。 他像一阵暴雨,将涌起尘埃都浇灭,只留清朗空气。 声音是说不上来的熟悉。 而在听到那声音后,我好像久违的梦到警校光景,梦到一位许久不见的前辈。 我忽然想起菲尼那双眼,没看清几次,却总给我熟悉感觉,像是樱花季会见到的光景。 有人推开了房门。 “醒了吗?”是菲尼,他的声音...和在邮轮上有些不同。 见我装死不回答,他轻笑一声,故意坏心眼的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醒了我就把灯打开...房间里怪暗的。” 我这才微微睁开眼。 是个装修风格随意的小屋,整张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和一盏小台灯。屋中只有这一处光源,照亮我的脸,阴影落在菲尼身上。 他借着光看了看我的眼睛,在确保如薄膜般的一层蓝雾完全淡去后,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多谢,你救了我。”我看着他说。 菲尼摇头轻笑,“还你人情而已,你也救了我。” 顿了顿,又补充,“不过,你经常这么冒险吗?我看了,那刀伤并不难躲...你是故意的。” 我没回答,只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臂,皱眉看向他。 见我依旧一副视生死如无物态度,菲尼眼神有些陌生,他坐到我身旁,骇浪翻滚的眼看着我,手指抬起我的下巴。 “就算真的死了,你也没关系吗?” “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在组织,当然要任务优先...我以为贝尔摩德也是这么培育你的。”我回望着那双眼。 眼眸所有者注视我片刻,我看不懂他的情绪。 但他缓缓轻笑一声,松开我的下巴,转回轻松语调。 “哎呀,不知道原来你的觉悟这么高。如果在琴酒身边做事的人都这么想...那事情就好办了。”他弯了弯眼睛,冽出危险光景,将夜空都撕碎开。 “既然如此,我杀掉你的金毛小朋友,也无所谓咯?” ------------ 48 研二 他话音未落,游刃有余地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不过眨眼间,刚才还被毒品折磨的昏厥过去的人便利落的将他压倒在身下,手臂用力扼住他的喉咙,眼神危险的注视着他。 他都没注意到,爱尔兰是什么时候偷偷解开了手铐。 菲尼心中轻笑,抬眼看着三两下将他双手铐住在床头的人,她熟练的将手铐锁住,弯下腰看向他的眼睛。 “如果你敢动他...”我眯了眯眼,拉住他松散领口的领带,迫使他微微昂起身看着我,另只手掌抵住他的小腹,让他完全受制于我身下,“我也不介意现在就杀掉你。” 菲尼眼光流转,“就算杀掉我会毁掉整个任务?” “就算杀掉你会毁掉整个任务。” 我强调。 身下人并没有再回应我的话,那双唯一展露出来的眼睛又恢复刚刚模样,过于柔和的像是海面上的星光。菲尼看着我,任由我动作,他一点都不反抗。 我本以为他将我铐住是为了讨要解药。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进来这么久了,他提都没提过这件事,反而是我的手臂上翻滚火辣痛意,下意识地缩瑟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面具。 面具被我打开一半,似乎打疼了他,菲尼闷哼一声,但他双手被我铐起,没办法动作,只好求助于刚刚还想和他互杀的家伙,声音有些无奈:“爱尔兰...面具划到我的脸了,你可以帮我整理一下吗?” 我皱了皱眉,手臂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划痕,有处伤口被我刚刚的动作弄得裂开,又开始没完没了的流起血来。 我看着手中菲尼的领带,这似乎是手边唯一能面前止血的东西。 那人本就系得松垮的衬衫没了领带的扶持此时更显得混乱,胸前大片的皮肤露出在台灯下,几块伤疤从胸前蔓延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伤痕面积太大,像是游乐园里被小孩打翻的树莓果汁,在他的白皙的皮肤上扩散生长。 “嘿,爱尔兰,我并不介意你看我的身体...不过,面具划得我真的很痛,可以拜托你先帮我处理下这个吗...”菲尼晃动了下手腕,手铐哗啦的声音将我意识唤回。 不小心抬头和他仅露出一只的多情眼对视,里面是未曾见过的调侃之意。 “我对于刚刚的话表示抱歉,我不该用你的小金毛朋友开玩笑...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和好了吗?” 我止住了手臂上的血,没回答他后半句话,“我只是在看你的伤疤。” 菲尼浅笑,“很好奇吗?” “一点。我从没见过这种伤疤...是烧伤吗?” 心中疑问像是突然亮起的灯盏,将莫名的梦境,许久未闻的声音以及...菲尼的眼睛悉数串联。 手指覆在他的面具上,试探的微微抬起。 但我没有直接掀起他的面具,只觉得心跳莫名加快了速度,我似乎在期盼着什么,但更深层的惧怕这份期盼会落空。 “爱尔兰,你冷吗?”菲尼问我,略带笑意,“我家在海边,外面就是大海...你会冷也是理所当然——” “我不冷。”他莫名其妙的问题惹得我更是心烦,没好气的拉住他的面具,咬了咬牙,心中做期望与失望的斗争,“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的手指在发抖。”菲尼微微侧过脸,面具从我手中脱离,取而代之的是一处温暖,抵住我的手背,带着微弱的跳动。 是他脆弱的、苍白的脖颈。 我这才注意到,在脉搏最结实的地方,也落着一处烧伤般的疤痕,太小了,又被他的半长发遮起,以至于我一直没有注意到... 是一处,樱花瓣形状的伤疤。 手指不由自主地摸向他的颈间,菲尼还是任由我动作,身体比刚刚还要放松。 只是我留恋他脖颈伤疤的时间太长,脸颊一直被面具膈住的感觉实在不好,菲尼微微转头,黑发扫过我的手。 “爱尔兰,你很喜欢我的伤疤吗?”菲尼略带笑意的问,“看这么久——” “不喜欢。我只是好奇...” “我脸上也有这样的伤疤。”菲尼声音缓缓,像是阐述别人的事情一般。没被错位面具遮住的那只眼也闭了起来,他面向我,又将冰冷面具递给我手心。 “你也要好奇的看看吗?” 我竟然摒住了呼吸,只是因为要掀开一个组织成员的面具。 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何,是毒品带来的副作用?还是说这里依旧是我的梦中?如果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又该如何? 但他的声音,他的眼睛,他的一切...所带来的印象莫名和某一年的开学典礼重合,1990年的春天,那年的樱花开的格外的迟,所以直到四月都还停留在盛开之际,风一吹,几片樱花瓣懒洋洋的落下,有的落在我的肩膀,也有的落在他的身上。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萩原研二,他个子太高,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开学第一天,两个幼驯染还在任务归来的路上,告诉我他们委托了朋友来接我,说已经给朋友看过我们的合影。 我又问他们朋友的样子,还没来得及详细说便被教官勒令挂断,只好争分夺秒地最后和我嘱咐道:是个很显眼的朋友...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我开始不信,多显眼的朋友能被我一眼捕捉? 直到我真的见到他。 风吹落花瓣点点,迷乱了人们的视线。 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他,就算还隔着一段距离,心中却莫名坚定的觉得,那家伙绝对就是两个幼驯染口中的“显眼的朋友”,毕竟在场的人中再没一个比他还要夺人目光。 高个子,穿警服,懒洋洋的站在校门前的一棵樱花树下。一个哈欠截然而止,眼睛忽然泛起光,迈着长腿直奔目标—— 我就这么看着他走到我面前,下垂的眼睛比樱花还好看,他抿嘴对我笑,笑得像是准时完成任务的新任警犬,脸上只有亲昵与阳光。 “找到你了。”他笑着弯下腰,对我讲。 我还是掀开了菲尼的面具。 这是漫画世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但如果真的看到面具下那张脸并非我心中所想,我真的能止住自己失望的神情吗?我... 我... 我... 狭长的紫眸天生拥有多情特质,幽深宛如一潭落入无人的春水,偶尔倒映几片落叶与花瓣,看上一眼便不忍移开视线。微垂眼尾将柔和与忧郁正好调和,溢出的情绪会恰好落在他总是轻轻勾起的唇角,他的情绪饱满,又不轻易交予他人。 是全世界最适合微笑的人。 是我虚幻梦境中所期盼的人。 菲尼...不,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但他就这么悄然看着我,像是偷跑进夜晚空荡房间的星星。 我忽然猜想,他会不会也想到我们初见的那天,我脸上应该也是如现在这般迷惘神色,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过于和煦的陌生人,不知道要不要靠近那道似乎对谁都毫不保留绽放的温暖。 他勾住我的小指...我甚至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挣脱了手铐。 但他全然无恶意,只拉着我的手,如引导老师般,温柔的将我手指放在他额角一隅,那里也真如他所说,有着一个烧伤的花瓣。 “白夜。”他终于叫我的名字,回荡声音与无数时空他叫我名字的身影重合,终于超越那场残忍的爆炸,又回到我面前,“不和我打个招呼吗?” 视线一直没看向那双眼,我怕这是一场骗局,执拗的看着他额角的伤痕。深红色伤痕将那场燎原的爆炸与烈火轻轻揭过,万千疼痛与泪水只凝结成此时的一块疤。 我似乎是按疼了他,身下人闷哼一下,我急忙松开了还按压在他腹部的手掌。 他却趁机拉住我的手腕,让我的手掌捧住他的脸,没说话,只用行动告诉我: -看着他。 双眼紧闭又睁开,终于是将视线落在他的脸。长时间不见太阳的脸泛着不健康的白,他比警校时瘦了不少,头发也有些长,但却依旧柔软,轻易便能缠绕在人手指间。 只看着他,我半晌没说话。与那双紫罗兰色眼眸对视之时,只觉得自己鼻子酸的发紧,我第一次觉得这古怪的命运真是好的不得了,手指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在他的眼角,像确认他真实存在般。 他也如乖巧家养犬,微微阖眼,任由我抚摸确认。 夜晚在呼吸,而我也将气息落在他耳畔。 “...找到你了。” 直到我先开口,那双眼顿了顿,瞬间再次对我展露笑颜。 “嗯,你找到我了。” ------------ 49 潜行 我一时还从失而复得的情绪中抽不出身,大脑近乎不运转,我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他怎么还活着?如何脱得身?又是因何进入组织... 但这些话都堆积在嘴角,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最后只干巴巴的问出一句话: “你的脸?”手指没忍住,又摸了摸他泛红的额角。 像是烧焦的羊皮纸,在他额角处留下一枚硬币大小的伤痕。 “那次爆炸留下的伤。”萩原研二任由我摸着那道伤痕,倒是无所谓样子,看我严肃神情,声音更是随意起来,“诶?很在意吗?抱歉哦,我毁容了,没有之前好看了…” “才不是。”我打断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正色。 “好看。”手指向下滑去,直到下颌,双手捧起,让他抬眼看我,“你还是很好看,一点都没变。” 萩原研二那双总是桃花潭般的下垂眼注视着我,像是全世界余下春意都被包裹其中,他叹笑一声,握住我的手背。 “我开玩笑呢,白夜。” 心中巨石落地,我不由得松口气,想起旧日时光就会想起当时在一起的人...又正色看向他,问: “波本呢?我们是一起过来的吗?他——” 萩原研二摇摇头,“当时你的情况...很紧急,我没时间再去找他,不过...”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床头柜,“你身上带着的那些小玩意儿让他顺利找了过来,别担心他。” 说着,他又挑了下眉,按下手机,“好啦,我叫他们来见你。” “他们?”我皱眉,“你是说还有舟桥小姐吗?她...” “不是舟桥小姐...不过,白夜...”他说着,忽然看向我,故作苦恼状,“虽然我是不介意...但如果被他们看到我们两个现在的情况,嗯...” 他贴在我耳边,但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房间门被“砰”的一声踹了开,为首那人蓝眸含冰,持枪逼近房间,身后那人半掩在墙后,猫眼尽显危意,瞄准的红心眨眼间落在了萩原研二的额头上。 “爱尔兰,那家伙没...”波本话说一半硬生生噎了回去,我似乎听到萩原研二在我耳边的轻笑,但被两支枪对准的男人不退后丝毫,气息依旧落在我的侧颈,亲昵的说着在场几位都能听到的悄悄话: “被看见我们靠的这么近...会不会不太好?” 波本冷脸,枪口抵住萩原研二脑门,一把将他推开我面前,手臂环在我肩膀,将我从他身边拉开。 苏格兰黑脸,带有体温的外套落在我身上,子弹都上弦。 “爱尔兰,这家伙是谁?”波本和我耳语,“那个菲尼吗?” “但是他为什么...”苏格兰眯了眯眼,阴冷的气息萦绕他身边,似乎我只要吐露一点面前人和他们那位同期完全不是一个家伙的言论,那他便会直接被枪决。 被两个面色不善的男人用枪指着的家伙反而是神色最平静的那个,还对我wink了下。 “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我嘴角抽了抽,瞪向萩原研二。角色设定上写的是‘菲尼是贝尔摩德的同伙是本次任务的协助者’,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突然走到持枪相向的地步吧... “没什么呀...就是小波本追来时把他关在了屋外,还把你胳膊上贴的人造皮肤扔给了他…” “之后说了句‘你不要打扰我们’就再也没管他...嗯...”萩原研二眨眨眼,“他该不会误会了什么吧?” “...当时房间里全是混乱声音,我以为他反水,也想要对你动手。”波本咬了咬牙,“这家伙当时浑身是血,我看到他房间里全是刑具,甚至连你身上的人造皮肤都找了出来...” “那是小白的血。”萩原研二平淡解释,看向波本放大的瞳孔,继续说,“她当时情况很紧急,如果我不及时给她打阻断剂,真的会危及生命...而且...” 他眼光一转,在我和波本身上流连,“我让你进来看到那样的小白,你真的能接受得了吗?” “会疯掉的吧,小波本...毕竟我真的见过那样的你。” “别那样叫我。”波本脸色比黑夜的海还令人感到寒冷,面前的家伙顶着死去同期的脸,还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萩原研二弯了弯嘴角,“哎呀,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但是我之前这样叫你,你都没有反驳..”他恍然大悟一下,拳头打在掌心,“还是说,你只喜欢我叫你小降谷?” 我察觉到波本肌肉紧绷,刚想开口解释事情真相,面前人却依旧不依不饶,转身看向护在我们前面的苏格兰。 “还有诸伏,你的代号是什么?我还不知道——” 苏格兰面色不动,只有我和波本能看到他微小弧度的抬了抬头... 呼吸间,两人瞬间将萩原研二按住,波本将他的双手铐回铁链之上。萩原研二叹气看向我,假装委屈的瘪了瘪嘴,“小白,你快和他们讲——” 小白本人冷漠脸,指着手铐和波本说:“铐紧点,这家伙会自己挣脱。” “...好过分啊,小白。” “谁叫你不好好说话,非要招惹他们俩。” 萩原研二再次被铐住,幼驯染们一人拉住我一个手腕,将我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后依旧没个好脸色... 没办法,这次的确是我的错,身上大小伤口错落,有的地方还在流血,我唯一能为自己狡辩的借口是:哈哈我这次真的没中弹...! 算了吧,如果我不想同时哄两个人,就不要说这句话了。 我分别拉住两人的手指,苏格兰和波本越过我对视一眼,随即看向萩原研二。 “他是菲尼吗?” 我点点头,“但是,他好像也是研二。” 萩原研二委屈:“什么叫好像?你不是都验证过了吗?从脸蛋到身体都是研二哦——” “验证?”苏格兰看着我,上挑的眼倒映着房间内的黑色,“你怎么验证的?” “还能怎么验证,当然是又摸又看——”萩原研二今晚第一次抬高嗓音。 “...不不不,我是用锯子锯开他的四肢研究了下里面的肌肉组织和血管组成最后取血检验了下dna...嘶——” 波本弹了下我的脑袋,打断了我的鬼话。 他抱着胳膊走到萩原研二面前,枪没收起,“你自己说。” “你究竟是谁?” 对着波本严肃视线,萩原研二也收起随意模样,他微微昂首,和波本那双熟悉的蓝眸对视。 “是研二。降谷,我是研二。”他靠在床沿,视线跃向苏格兰,“抱歉,我还活着。”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淡去,几人一时都没言语。 在场几位都曾经幻想过的场景,无非就是逝去友人能够避开死亡的选项,和他们一般,继续完成自己的梦想。 但幻想场景都是那人依旧是个活在阳光下的警察,而不是同他们般,要在黑夜里潜行,不知何时能重回阳光与樱花之下。 萩原研二读出低沉气氛,他先开口,声音恢复轻松:“还不信的话可以提问哦,一人一次机会,问一些只有研二知道的事情吧。” 说完,见无人应答,他又补充:“只有你们自己和研二知道的事情,就算被有心人调查也查不出来的事情——” “就比如...”萩原研二摸下巴思考,灵光一现时举起食指,先看向苏格兰,“小白入学那天,诸伏其实很想回来...他对于自己成为第一个接小白的人这件事有点执着,如果不是有任务...” 苏格兰捂住了他的嘴。 他又看向波本,从苏格兰的指缝间说:“小降谷是...一直在小白面前装自己是乖孩子,并不想让她注意到你过高的占有欲...” 波本也捂住了他的嘴。 但萩原研二何许人也,他故作沉思片刻,又说出两人都有的秘密:“还有啊,你们两个不都想和...唔唔唔表白...唔唔...好啦!我不说你们了——” 萩原研二眼睛一转,看向我,“小白,你刚刚不是说我‘好像是研二’,真令人伤心,我明明知道...” “小白是——”他拉长了音,另外两位男士的目光果不其然随他一同落在我身上...我似乎看到那人有些坏心眼的目光,心中警铃大作,知道他接下来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问过我...有关她喜欢人的事情。” ------------ 50 燃烧的夏至夜1 “啊哈哈真是胡闹的家伙...”我翻出床头柜中的戒指,毫不客气抵在萩原研二的耳后。 稍一用力,那家伙眨眨眼看向我,了然的顺势瘫软在我的臂弯。 “小白,我昏过去的时候你可要保护我...” “你如果做个令人尊敬的前辈我自然会好好保护你。”我咬牙切齿却依旧面带微笑,那人最后轻笑一下,昏在我的怀里。 波本站在我身后,“戒指里的药...你用给他了?” “嗯,当时我不知道他身份,怕自己真有不测,留个后手。”戒指里是个慢性毒药,当即死不了,但内脏会如被火烤般的炙痛...所以我才奇怪,以为是药没生效,毕竟这家伙见我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要解药,而是... 我看像波本和苏格兰。 而是和我们讲这么久的话。 顶着剧痛,装作无恙,直到我才注意到他微微发紫的嘴唇。 太久没见了,也不确定此时过后是否还有平常般说话的机会。他不想那么快的昏睡过去,就算支撑他和朋友们继续讲话的是灼心般的疼痛。 幼驯染们知道我戒指的功效,似乎此时和我想到一起去。 苏格兰轻叹,顺势扶起靠在我身上的萩原研二,让他躺回床上。 “他是萩原。”苏格兰看着他,静静说。 波本点头,“...只有那家伙会做出这种事。” 我微微垂眸,看向萩原的手臂和脖颈,上面也有不少伤痕,有的是旧日痕迹,有的则是我刚刚留下的。他大概只粗糙处理了下,几条突起的伤痕在他结实白皙的小臂上格外显眼。 静静睡去的那人褪去总是调侃般的神情,眼神都放松下来,依偎在柔软的枕头里...身旁是熟悉气息,让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我看着他,眼神莫名柔软。 不久之前,我也是如此这般,靠在最熟悉两人的身侧,睡了在组织里的第一个好觉。 苏格兰松开了他的手铐,波本将台灯的光线转暗。两人静静的盯着同期那张脸看了几秒,面容是恍然释然的笑。 我知道,我们都在想: 他还活着,真好。 “不过...” 波本转折的话语令我不安,我下意识讪笑向后退去,却直接撞到身后人身上,他扶住我肩膀,让我轻易闻到他身上的香烟味道。 味道很重,我很少在苏格兰身上闻到这么重的烟味。 “你也知道自己可能遭遇不测?那为什么还要替她挡下那刀?你明明可以躲开——”波本语气不善。 苏格兰的手有些用力,他不容拒绝的握住我的肩膀,让我逃无可逃。 “我只是想...”我这次这没想狡辩,被毒品伤到的确是意料之外,“那是一次很好的获得那女孩信任与好感的机会,而且只是刀伤,我就没太在意...” “还有呢?”苏格兰冷声在我耳边问。 “还有...”我咬咬牙。 “...我不想让她看到那么残忍的画面,我是说...”我微微侧过脸回答苏格兰,他的胡子有些锋利划过我的耳朵,“她才上高中。” 察觉到我微弱的反抗举动..苏格兰结实的小臂直接环住我的腰,我能感受到他过于贴近的身体,以及熟悉的气息。 波本也向我靠近,他拉住我的手,指尖对指缝,叹口气,眼神略带担忧与责备的看向我,“别再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了...好么?爱尔兰。” “你明知道担忧别人是什么感受。” 这次的确是我的不对,我点点头,“抱歉。” “不会有下次了。” 我诚心道歉,他们便会原谅我,这是从小到大的准则。这次也不意外。 而我们三个一向默契,谁也没有提刚刚萩原的话,尽管我们都对他刚刚的话保有好奇。 但...我们也都知道,只要提问,便肯定要回答自己的那个事情...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还是先将注意力放到眼前事情上吧。 喜欢什么的,又不着急讲。 不约而同地,两人视线落在同一人身上。 · 天边泛起鱼肚白。 波本这才研究起爱尔兰带出来的人造皮肤。 任务开始前她和自己提过一次,说是专门和贝尔摩德要来的珍贵物品,如果真遇到被迫注射毒品的事情...她在关键部分用人造皮肤代替,倒也能挡住一点。 “而且,还能带出一些毒品出来...任务结束后,你可以交回公安研究。”爱尔兰对他说。 波本拿着那薄薄一层皮肤,完全看不出里面有毒品注射的痕迹与残留,但稍微捏一下,却能感觉到里面有鼓鼓囊囊的肿胀感。 爱尔兰第一次的毒品注射就是被这个阻挡了下来。 “舟桥小姐呢?” 我问波本,是他负责带舟桥小姐离开邮轮的。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向隔壁房间。 “在那个房间...你要找她吗?” “嗯,获取她的信任只是第一步,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接近舟桥议员,找到他藏起的组织消息。”我摸了摸下巴,苏格兰递给我一杯热茶。 “我们一定要先掌握那个消息...组织这么看重而且想摧毁的内容,一定是对我们有利的内容。” 无论是组织在日本的渗透还是幕后boss的信息,都将对我们的卧底任务与搜查进度提供很大的帮助。 舟桥小姐的信任可以使我们有接近舟桥议员的机会,但这不过是敲门砖而已,真正的入场资格... 我听到萩原研二的房间有打电话的声音。 他随意的笑着回答,似乎不是什么紧张问题。 “....虽然出发点是为了任务,但...你有些过激了。”贝尔摩德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难得有些冷淡,“邮轮的运营帮组织得到了很多的利益,你私自杀死了运营者,还炸了整艘邮轮...” “我和你解释过了,贝尔摩德。”萩原研二随意靠在床头,一只手拿着电话,头发有些乱,“菲尼私自杀了不少侍应生...其中不少是家族和财团的人,他这样不更是会得罪那些股东吗?” “更何况,舍不得钓饵,钓不来大鱼...如果没有这艘邮轮做投名状,该怎么向舟桥证明我们和组织毫无瓜葛,甚至...”他眯了眯眼睛,“深恶痛绝呢?” 听筒那边沉默片刻。 萩原研二没再多说,只静静等待那边回答。 “这样的擅自行动,仅此一次。下次如果再这样...波尔多,别怪我没提醒你。”贝尔摩德挂断了电话。 萩原研二随意将手机放在床头,看向过来明目张胆偷听的人。 “你的代号...是波尔多吗?”我靠在门框问他。 “是啊。这段时间请这么称呼我哦,爱尔兰小姐。” 他狡黠的眨眨眼,揉了揉手腕有些泛红的皮肤。 “你炸掉的那艘邮轮...” 波尔多看向我。 “是我们真正的入场资格。” 他歪了歪头,但很快反应过来我所言为何,了然叹笑:“情感和物质上的双重攻势才能让任务出现进展嘛。” “不过...”波尔多看着我,眼中光满流转,“炸毁那艘邮轮对我没什么损失,倒是你...受了这么重伤。” “伤势对我来说也没有太大损失。”我玩笑着回答,并不想再让他为我的伤情上心,“而且,你不是及时帮我处理了吗。” 波尔多下垂的眼睛微微抬起,静静看着我,时光仿佛停滞一刹。 “爱尔兰,不要习惯受伤。”他声音是难得的正色,“频繁的伤痛带来的不会是永久的麻木,而是更多的心碎。” “嗯...你想,如果总是受伤的是苏格兰或者小波本,你也会为此难过的吧?”他笑吟吟地眯了眯眼睛,似乎回忆起什么有趣的往事,打趣的眼神先落在我身上,又跃之而去,看向在小客厅商议任务进程的两人。 “我知道你想保护别人,但在此之前,你也要爱护好自己呀。”波尔多边说边打了个哈欠,眼角落下一滴泪,随意揉下又蜷缩回了床上。 我承认,我是最喜欢用伤害自己换取利益的家伙,这个方法直白又有效。 但波尔多刚刚的话却第一次让我开始认真思考... 我之前一直在意,在意那些对我而言太过重要的人们会不会遇到危险,会不会受伤,如果我能替他们挡下一切伤害,那真是太好。 只是我一直活在这样思想的自我世界中,忘记了或许我对他们...也是同样重要。而每每当我不顾一切受到伤害时,他们的心里也会同我一样,紧张、担忧...甚至会受伤。 [你明知道担忧别人是什么感受。] 我垂下眼睛。 “...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想更好的解决办法的。”我看向枕着自己胳膊的男人,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过...你刚刚说的,不仅是苏格兰和波本他们...” “你受伤的话,我也会难过的。” 他迟钝的眨了眨眼,在坠入梦境前被我的话语猛然拉了回来。 “咳...虽然我不像他们几个可以每年按时过去给你扫墓,但是...再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我开始以为,除非再给我觉醒穿越时空的能力,不然我无论如何也救不下他。 所以能再见到他,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爱尔兰,那我们约定好...”床上人被解药的昏睡副作用折腾的只能勉强抬起眼皮,但他还是看着我,眼中布满温柔的星光,“做事前永远要记得,总有人在为你担心,也会在你受伤...或者离开后而真实的难过。” 我用力的点点头。 波尔多露出释然笑容,这才终于跟随欲望,闭上了眼睛。 “...啊,你还要去找舟桥小姐吧?也告诉她一声,我已经联系过舟桥议员,他会在上午九点派人接她回家。” “我们也要一起走...爱尔兰,这点就拜托你去说了。”他声音越发微弱,坠入梦境的速度比我眨眼还要快。 “走的时候记得叫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