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第1章 陆正刚 2014年11月14日,清晨, 浓雾初开,秋风萧瑟。 淮海省,彭城市市中区,堤口蔬菜批发市场内, 人声鼎沸,喧闹异常。 “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如果要我买房,至少还要等三年”, 一位50来岁的中年男人头戴破毡帽,呵气成雾,弓着身子站在一辆机动三轮车的车厢里,抱起一棵大白菜,熟练地扔向车后方摊位旁的一位年轻人,并随口说道。 年轻人稳稳接住,将那棵大白菜整齐地罗放在摊位上;他向上卷了卷袖口,直了直腰身,爽朗地笑道: “别说三年了,您儿子成绩这么好,将来肯定是要接着读研的;如果硕士毕业以后再成家,买房子恐怕至少得六年以后了。” 中年人闻言,心头一乐,笑道:“既然你都很清楚了,为什么还常常跑来这里浪费时间呢?” 那位年轻人接住又一棵飞来的大白菜,笑道:“为了六年以后你要跟我买房,所以我提前贿赂你。” “那你恐怕要等到头发白喽”,中年人望着年轻人笑道。 年轻人身着雪白的衬衣,精致的领带,笔挺的西裤,锃亮的皮鞋,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他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眉头一皱,随即拿起摊位一旁的西装外套和公文包,慌里慌张地朝那中年人摆手笑道: “刘四叔,我不能帮你了,我要走了。” 刘四叔将一棵大白菜扔了过来,笑道:“没关系,这是最后一棵了。” 年轻人单手将那棵白菜勉强接住,小心翼翼地放到摊位上,告别道:“好,那我先走了。” “辛苦你了,正刚,我们下次见”,刘四叔面目含笑,望着那位年轻人快速跑远的背影,感激地喊道。 年轻人闻言,回过头来,向翘首以望的刘四叔投去一抹真诚、阳光的微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随即转身快速朝市场出口跑去。 …… 年轻人名叫陆正刚,时年36岁,是辉耀地产彭城分公司的一名售楼员,置业顾问。 他像泥鳅一样轻快地钻过拥挤的人流。与他相熟的商贩似乎不少,一声声热情而响亮的“你好,你好”的问候,此起彼伏。 陆正刚远远看见一位六十来岁的老伯伯,正坐在自家门脸房的门口,愁眉苦脸地抽着闷烟,便调转方向跑上前去,将他夹在手指缝的大半支香烟和握在手心的一盒香烟先后夺过,攥在手里,佯怒道: “大伯,股价又跌了是不是?” “可不是嘛”,那位老伯生无可恋地感叹道:“我都被割了小半辈子韭菜了,总是不长记性。” “不能因为这样,才戒了一个来月的烟又开始抽起来了”,陆正刚故作严肃地说道。 他将那半支香烟扔在地上踩灭了,拿起那盒香烟在两人眼前晃了晃,调皮地说道:“这盒烟我没收了!” 那老伯却想上前来抢夺,嘴里念念有词: “那我将来就不找你买房了。” 陆正刚早跳出了几米远,倒退着走着,笑道:“你再这个样子,我将来不卖给你房子了。” “你这个人……真是……”,老伯一脸讶异地望着他飞奔而去的身影,无可奈何地嘟囔着。不一会儿,转怒为喜,双手叉腰,感慨地摇了摇头,微笑道:“这个家伙儿……” …… 陆正刚确实有急事。 他与人相约上午九点在旺达广场四楼的瑞福咖啡厅见面,商谈购房事宜,对方也叫“陆正刚”。 那位“陆正刚”自称是辉耀地产的置业经理,手里有一批内部员工福利房,价格远低于市场价,并且只需要预付总房款5%的定金便能获取购房资格。 那些缴了定金的业主们在约定的日期来到售楼处,都声称找陆正刚,欲签订购房合同,却不想“陆正刚”忽然变了样儿! 他们这才如梦方醒,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 虽然售楼处第一时间报了警,警方经过详细调查取证后,已然证实此事与辉耀地产和陆正刚本人无关,但业主们仍在售楼处大闹了一阵,讨要说法,寻求赔偿,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就陆正刚而言,个人声誉被抹黑事小,而上当受骗的业主们损失了钱财的事却大。毕竟那可是许多家庭省吃俭用、辛苦了大半辈子的全部积蓄。 他在多个置业群聊里散布消息,自称是着急购房结婚者,且手里现金充足。终于引蛇出洞,与这位躲在暗处的“陆正刚”取得了联系并迅速约定了交易日期和地点。 这次一定要设法将他捉拿,移交公安机关。 ………… 旺达广场一楼电梯口,挤满了人。 电梯门缓缓打开,陆正刚正想排队依次进入,忽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位推着溜娃车的母亲,车里躺着一枚叼着奶嘴、手舞足蹈的小萌宝。 陆正刚当即闪过身位,用手挡住电梯门,让这对母女优先进入。 “谢谢!” 他刚要抬步顺序进入,却发现一道靓丽的身影从自己身边“倏”地掠过——将他撞了个趔趄,抢先一步挤进电梯,调整了几下小碎步,堪堪站定了。 随后,电梯“满员”的提示灯亮起。 陆正刚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位插队的女子: 那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上下年纪, 身材高挑,长发披肩,容颜姣好,妆容精致,皮肤白皙,水灵滋润; 她上身穿着一件藏青色短外套,粉红色针织衫,下身着一条黑色皮短裙,黑色丝袜隐隐泛着淡黄色的亮光,衬托得双腿笔直,有如笔管; 脚踏精致的酱红色高跟鞋,使得身材更显挺拔。 那位女子抿着嘴唇,舌尖抵着腮帮,形成一小块儿凸起,清澈闪亮的大眼珠水波流转,似笑非笑地一直将目光看向电梯右上方,像是刻意躲闪着谁的眼睛;双手提包自然地搭在膝盖上,一副若无其事、悠然自得的神情。 陆正刚讶异地半张着嘴,错愕地欲言又止。 随着电梯门缓缓闭合,那位女子窈窕的身形逐渐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陆正刚挑了挑眉毛,歪了一下头,饶有兴致地笑了笑,自语道: “好鲁莽的女孩子。” …… 只得又等了一班电梯,陆正刚终于来到了瑞福咖啡厅门口。 远远地便看到一位西装笔挺的青年,双肘枕在圆桌上,十指交叉并拢,托着下巴,转头望向窗外。 应该就是他了! 陆正刚长舒一口气,走了进去。 “是陆正刚先生吗?”陆正刚走到那人的桌前,彬彬有礼地问道。 那人随即站了起来,回道:“是,您是昨天下午打电话过来的……” “对”,没等那人问完,陆正刚便坚定地回复道。 “请坐”,那人绅士地抬手邀请道。 陆正刚弯腰坐下时,抬头不经意间看到那人胸前的员工卡片,赫然写道: 辉耀地产,置业经理,陆正刚。 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那人穿着考究的西装,打着红色领带,双目炯炯有神,干练利索,看上去很职业、很专业的样子。 陆正刚甫一坐下,那人便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陆正刚,并说道:“这是我的名片。” 陆正刚双手接过,仔细端详起来: 竟然跟自己的名片相差无几,足以以假乱真了! “请问是哪一位向您介绍我的?”那人问道。 陆正刚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笑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那人闻言,客气一笑,道:“好听什么,很俗的”,随即东张西望地巡视着周边的环境。 “我就开门见山,直接说明吧”,那人急不可耐地说道:“事实上,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我们内部员工福利房只有市场价格的80%,而你只需要先预付总房款5%的定金便可以锁定购房资格;签订购房合同以后,这部分定金可在总房款中足额扣除。” “真的?”陆正刚故作惊喜地问道。 “当然。今天就先付5万块钱的定金,然后我们下次……”那人继续介绍道。 “学长”,一声清亮的招呼声从不远处传来,不觉打断了那人的讲述。 陆正刚循声望去,却见是大学时期的校花学妹姜秋月正风姿摇曳地向自己走来。 她飘逸的大波浪染成了黄褐色,看似漫不经心地用一根奶白色的发带往后随意一拢,却尤显成熟女人的魅力,风情万种。 她穿着一身浅蓝色做旧的紧身低腰牛仔服,内搭乳白色的贴身短T恤,露了一圈灿白如雪的小蛮腰,层峦叠嶂,将傲人的曲线展露无遗。 “你怎么会在这里?”姜秋月笑逐颜开地问道,语气中颇为惊讶。 “我刚好有事”,陆正刚微笑着回复道:“秋月,你呢?” “我约外甥女在这里见面”,姜秋月笑道:“见到你真高兴。” 姜秋月礼貌地向陆正刚对面那人微笑着点头致意,却无意间看到了那人胸前的员工卡片,随即停下了脚步,走上前来,站定了。 她俯下身子,眯着眼睛,仔细确认了一遍,疑惑地问道:“陆正刚?学长,他跟你同名同姓耶,也都在辉耀地产工作哟!” 两个男人闻言,同时一惊,随后均看向对方,尴尬地挤出了一抹微笑, 说时迟,那时快!对面那人猛然推开了桌子,没命一样跑出了咖啡厅。 陆正刚反应迅速,提起公文包,向姜秋月撂下一句: “秋月,改天见”,便趟开脚步,疾速追了上去…… …… …… ------------ 第一卷 第2章 男厕所里的女顾客 骗徒专往人员密集的地方逃窜,边跑边回头警觉地察看着陆正刚的位置。 陆正刚紧随其后,虽只相距四五米远,一时间却难以追上。 骗徒慌乱中推倒了几位路人以及展示衣物的假人模特,试图阻断陆正刚追击的路线; 陆正刚则在追逐的间隙将她们快速扶起,嘴里说着抱歉,同时目光紧盯着骗徒的背影。 见那骗徒慌不择路地钻进了一条狭长的通道里,将一位女士撞了一个趔趄,差点跌倒,随后身影便消失在视野里。 那位女士颤颤巍巍地站稳了,见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火急火燎地钻进了通道左侧的洗手间,不禁怒气冲冲地抱怨道: “好痛哦!搞什么!” 随即,她揉着被撞疼的胳膊,气鼓鼓地走进了右侧的洗手间。 陆正刚不敢懈怠,极速飞奔过来,却发现通道是一条死胡同:左手边是女厕,右手边是男厕,心内暗喜: “这下你无路可逃了吧!哈哈……” 他随即叫过来围观上来的几名商场保安,气喘吁吁地嘱咐道:“有个诈骗犯,跟我穿着一样的衣服,躲到了洗手间里。你们守住出口,咱们合力来个瓮中捉鳖!” 那几名保安将信将疑,却也听从他的安排,训练有素地站成一排,牢牢守住了出口位置。 陆正刚高度戒备,将公文包斜跨在肩上,双手握拳做战备状态,一步一个脚印地率先走进了右侧的男洗手间。 没成想,却见到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正弓着腰、翘着蜜桃臀,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在补着妆。 两人的眼神在镜子中相遇,均是一怔!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圆睁着眼睛。 “我……我是……”陆正刚错愕地说不出话来。 “还不快点出去!”那位女子厉声大喝道。 “我是……额,这里是……对不起,对不起”,陆正刚尴尬地嗫嚅着退出了洗手间。 “天哪!”那位女子惊魂未定,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手里仍捏着一支口红,半晌回不过神来。 陆正刚莫名其妙,他深呼了几口气,抬头看向右上方的标志牌: 对,是男厕所没错啊! “奇怪的女人”,陆正刚在心内嘀咕道。 他贴着墙壁,蹑手蹑脚地靠近女卫生间,堵在门口;却差点与夺门而出的一位女士撞了个满怀,两人均本能地身体往后撤。 “变态!”那位女士愤怒地甩下了这样一句话,便大踏步地走开了。 陆正刚背身紧贴着墙壁,尴尬得无以复加,好像自己真的是偷窥狂一样,不禁暗暗叫苦。 片刻之后,男厕里的那位女士踩着高跟鞋、提着包包款款走了出来,见到陆正刚正贴墙站着,两人目光再次不期而遇,不禁秀眉微挑,双手抱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的一声,趾高气扬地扬长而去。 “臭流氓,死变态!” 她见通道出口处站满了人,均用狐疑和惊讶的眼神看向自己; 却不以为意,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穿过人群。 陆正刚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发现她的丝袜的左边大腿后侧位置破了一个洞,同时突然想起这位奇怪的女人正是刚刚插队将自己挤出电梯的那个人,不禁叹道: “长相这么清纯秀丽的女子,竟然有这种爱好,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迅速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走进男厕所,挨个坑位地搜寻了一遍,发现逃跑的男人此时并不在男厕。 那肯定就躲在女厕所了! 便放松下来,来到洗手池想洗一把手。 眼神余光,突然发现一台精致的四星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洗手池上,正是刚才那位清秀的女人所站的位置。 “想必是她遗忘在此的喽!” 陆正刚将那手机刚拿在手里,正要仔细端详,这时屏幕突然亮起,锁屏壁纸正是刚才那位女子纯净的笑脸,这印证了他的判断。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和骚动,他急忙快步跑了出去,正好与那个骗徒撞到了一起。 骗徒反应过来,立即转身往外跑去,陆正刚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 可那骗徒猛得一挥手,奋力地挣脱了陆正刚的拉拽,不想却将陆正刚手里的手机撞飞了出去。 陆正刚知道这手机价值不菲,急忙松开手,身体扑向前方,一个滑步,欲接住手机 ——不想最终没有成功。 “啪”的一声脆响,手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屏幕应声而碎。 正在懊悔之际,转头看到几名保安已将那个骗徒按倒制伏,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他拿起地上破碎的手机,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 陆正刚来到旺达广场一楼的顾客服务中心,请广播员在广播里重复播报着: “各位来宾请注意,在四楼男厕所,遗失手机的女顾客,麻烦请到一楼的顾客服务中心,领回您所遗失的物品……” 播报了不下十遍,迟迟没有等来那位清秀的女士。 陆正刚看了看手里碎了屏幕的手机,悻悻地离开了旺达广场。 …… “结果,你就这样放过他啦?”姜秋月望着身旁的外甥女姜雨佳,愤恨地问道。 “我就大声地叫他滚出去,没想到他竟等在厕所外面”,姜雨佳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儿鄙夷不屑地说道:“长得人模人样还干那种事。” “越是疯子,长得越是一本正经”,姜秋月补充道:“那个变态狂如果被我逮到,马上扒光他的衣服……” “小姨~”姜雨佳羞赧地拽了一下姜秋月的胳膊,朝着身后的导购员努了努嘴。 姜秋月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干嘛?我骂那个变态狂有什么不对?” “别人会听到的啦~”姜雨佳羞涩地说道。 姜秋月轻蔑一笑,用手肘轻轻杵了身旁的外甥女一下,冷笑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还装淑女,我会不知道你的本性?” “不是装淑女而是有修养”,姜雨佳有力地还击道。 两人相视一笑,相互搀扶着挑选起衣服来。 忽然,姜秋月听到了广播通告,便讥笑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今天算是让咱俩都见识到了:竟然还有在男厕所遗失手机的女人!哦,天哪!现在都是什么世道?” “你看吧,我妈妈说得没错吧,外面真的很危险哦”,姜雨佳调皮而纯真地笑道。 “切~” 姜雨佳拿起一件褐色的纯羊毛外套,贴在胸前,问道:“小姨,这件怎么样?” 姜秋月走近前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点评道:“造型简单又不失时髦,看起来低调又很奢华。”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耶”,姜雨佳疑惑道。 “总之,你妈妈她会很满意的”,姜秋月补充道。 “我就试穿这件好了”,姜雨佳闻言,微笑着对导购员说道。 “好的,请随我来”,导购员礼貌地引导道。 姜秋月望着外甥女在导购员的引领下走向试衣间,无意间发现她的丝袜破了一个大洞,便叫道: “佳佳,你的丝袜又破了!” 姜雨佳闻言,慌张地扭动着身子,前后检查起来,果然发现破了个大洞,她嘟囔着嘴,尴尬地抱怨道: “我还这样到处走动,丢死人了!” “还说有修养,嗬~”姜秋月神补刀道。 …… 不多时,她们二人挑选好了几件称心的衣物,姜雨佳将那件褐色的纯羊毛外套直接穿在了身上,并换上了新的肉色丝袜。 姜秋月开车,二人朝姚墙国际机场赶去。 半路上,姜雨佳发现自己的手机找不见了,拿起姜秋月的手机给自己打去,听到提示是关机状态。 “怎么搞的?”姜雨佳愁眉苦脸地说道。 “没人接啊?”姜秋月一边开着车一边随口问道。 “关机了耶!哦,我快疯掉了!”姜雨佳懊恼地娇嗔道。 “那一定是被偷了”,姜秋月淡淡地说道。 “我到底是在哪里搞丢的?”姜雨佳自顾自地念叨着,同时脑海中飞速地回想着。 良久,她自问道:“该不会是放在家里了吧?” “你刚刚在旺达广场不是还跟我通过电话吗?我问你到哪里了,你说要先去趟洗手间”,姜秋月提示道。 “对耶,哦哟,那到底是在哪里搞丢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健忘的人,你才26岁耶!”姜秋月再次神补刀道。 姜雨佳苦思良久。 突然,她两眼放光,茅塞顿开一样,张大了嘴巴,惊道:“对,厕所!小姨,我好像把它忘在了厕所里!” “遇到变态的那个厕所?”姜秋月扭过头来问道。 “是啊,肯定是!”姜雨佳皱着眉头回答道。 她不禁打了个激灵,接着说道:“哎哟,想到这件事就反胃。算了,重新买一支好了……” 姜秋月撇了撇嘴,摇了摇头,叹道: “好几千块钱呢!真是败家子。” …… 到了机场接站大厅,只见姜秋月叹了口气,满怀惆怅地说道:“我真可怜,请了一天假,却跑来接外甥女的男朋友,呼呼~” 姜雨佳调皮地笑道:“不甘心就去找个男朋友呗。小姨这么漂亮,追你的人肯定能排到法国去吧?” 姜秋月苦笑道:“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姜雨佳急不可耐地问道。 姜秋月抿嘴笑道:“只不过,现在状况还不明朗。” “真的?他是谁?”姜雨佳惊讶地嘟圆了嘴巴,挽住姜秋月的手臂,问道:“他是做什么的?很帅吧?!” 姜秋月微笑不语,提到那个人,平常泼辣洒脱的她禁不住羞红了脸。 “小姨,你在害羞耶!”姜雨佳就像看到了罕见的世界奇观:“他和你一样是电台主播吗?” 姜秋月莞尔一笑,回道:“他是售楼员,置业顾问。” …… …… ------------ 第一卷 第3章 耿晓峰 姜雨佳闻言,大吃一惊: “售楼员,不就是卖房子的喽?” “可以这么说”,姜秋月淡淡地回复道,眼睛里发散着柔和的亮光。 “小姨,我没听错吧?”姜雨佳目光轻蔑,眉头紧锁,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姜秋月不满地问道。 姜雨佳松开了搀扶着小姨的手,叉着双手抱在胸前,鄙夷不屑又颇感失望地说道:“那么多职业,为什么偏偏是卖房子的?” 姜秋月瞪了外甥女一眼,讶异地问道:“你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说得没有错啊”,姜雨佳将散落下来的刘海别在耳后,呢喃地说道。 “哎!姜雨佳,你男朋友也是卖房子的哦!”姜秋月提高了嗓门,对外甥女的反应显而易见的不高兴。 “那怎么能一样呢?段位完全不同耶!”姜雨佳马上反驳道:“晓峰是辉耀地产总部的营销总监,是高管耶!跟售楼业务员怎么可能一样呢!” 她的语气和表情中,难掩自豪和骄傲,同时又有傲慢和轻视。 姜秋月轻呼了一口气,立时反驳道:“哪有不一样?说到底都是在卖房子呀!” “小姨,你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吧?”姜雨佳无情地白了姜秋月一眼,撇着嘴念叨道:“有个卖房子的姨夫,不太称头。” “嗬!我还觉得耿晓峰那样的女婿不太称头呢”,姜秋月不屑地冷笑道。 “晓峰哪里不好?”姜雨佳有点急眼了。 “他缺乏人情味儿,做任何事都一丝不苟,满脑子都是所谓的特权意识,冷冰冰的就像一台机器”,姜秋月噘着嘴吐槽道。 “优秀的人本来就有傲慢的一面,就像我这样”,姜雨佳不以为然,瞥着她小姨,说道:“小姨,说实话,你是对我羡慕嫉妒恨吧?” 姜秋月“切~”地冷笑一声。 “再说,晓峰暂时还称不上是咱们家的女婿,他都还没有跟我求婚呢”,姜雨佳喃喃说道。 两人正说着,姜雨佳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喜笑颜开,拉住了她小姨的衣服,喜道:“是晓峰耶!……晓峰!” 她踮起脚尖,挺直了身子,朝着出站口,热情地挥舞着手臂。 只见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士提着公文包,大跨步地走出了站口: 他约莫一米八五的身高,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 穿着黄褐色翻领风衣,脖子上挂着长度过腰的深黄色围巾,黄褐色衬衣,领口笔挺,纽扣扣得整齐,更显冷峻挺拔; 单手插兜,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目空一切; 眼神清冷,带着无框眼镜,见到向自己奔跑过来的笑靥如花的姜雨佳,只是轻挑嘴角,似笑非笑,一副孤傲冷绝、睥睨一切的气质。 他气定神闲地走到姜雨佳跟前,在离她约一米左右的距离站定了,嘴角含笑。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姜雨佳微笑着说道,语气中颇带有几丝惊喜和轻快。 耿晓峰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简练地回复道:“因为没有大件行李。近来好吗?” 姜雨佳扬着脸,早笑成了一朵花,眼睛眯成了两粒桃核儿,露出两排整齐如玉的皓齿,道:“好久不见”。 姜秋月缓缓走到两人跟前,站在姜雨佳身旁。 “长辈们都好吗?”耿晓峰点头致意,淡淡地问道。 姜秋月笑道:“托你的福,都很好。”随即打趣道:“情侣重逢,怎么气氛这么冷?难道你们两位还没进展到拥抱的阶段吗?” 姜雨佳急忙按了一下小姨的手,腼腆地说道:“小姨~” 耿晓峰则淡然一笑。 “怎么了?”姜秋月笑道。 说话间,一位穿着西装的精神小伙子向他们三人走来,礼貌地说道:“耿总,一路上辛苦了。马总因为有个重要的政府活动要参加,不能亲自来。特意安排车子来接您,请随我来。” 马总是辉耀地产彭城分公司的总经理。 “好的,我知道了”,耿晓峰向那小伙子微微一笑。 “走,这边请”,耿晓峰向姜雨佳二人淡淡地招呼道,语速较慢,吐字清晰。 到了车前,耿晓峰站直了身子向姜秋月感谢道:“让您特意跑一趟,很不好意思。” 姜雨佳则撒娇地扮着苦脸,说道:“对不起,小姨,不能坐你的车子回家了。” “没关系,我更喜欢自己回去”,姜秋月云淡风轻地笑道:“待会儿家里见喽。” “好”,耿晓峰淡淡地回复道。 他随即打开后车门,向姜雨佳示意道:“上车。” 姜雨佳心头一喜,颇显摆地与姜秋月告别:“小姨,待会儿家里见喽。” 姜秋月与他们挥手告别,突然发现姜雨佳那件新买的褐色纯羊毛外套的吊牌竟然没有摘掉,正在她后背衣领的下沿明晃晃地挂着,姜秋月惊讶地张圆了嘴巴。 但耿晓峰已紧跟着上了车,挡在她二人之间,使她没机会提醒,只得呆呆地目送着接站的车子渐行渐远。 “傲慢公主这回要没面子喽”,姜秋月幽幽地叹道。 …… 高级商务车内。 耿晓峰接连接了好几通业务电话: “我还有事,今天有点不太方便; “不,明天一早我就正常上班。 “不会有什么时差问题。” 他一边接听着电话,一边伸手握住了姜雨佳的手背: “您过奖了,董事长,都是分内的事情。” 姜雨佳的手背被耿晓峰宽大的手掌盖住,顿觉羞涩无比,内心小鹿乱撞,不觉看向了车窗外。 不久,耿晓峰挂断了电话,转头看向姜雨佳,微笑道:“今天你很漂亮。” 姜雨佳被他这么冷不丁的一夸,顿时心花怒放,害羞地用手撩了撩刘海,低头浅笑。 “这件衣服很适合你,之前没见过,新买的吗?”耿晓峰问道,语音低沉,自有一股威严。 好像他只要发问,你就必须得尽快明确回答一样。 姜雨佳略显局促地撩着衣角,笑道:“这个……这哪是新买的,这衣服之前就有了。你出国考察了三个月,应该是忘了,我之前也穿过的。” 她本不会撒谎,撒起谎来连自己都不信。 只觉得小鹿乱撞,不敢看耿晓峰凌厉的眼睛,便扭过身来,坐直了身子,轻踮脚尖,望向车窗外。 这下,整张吊牌都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耿晓峰犀利的目光之下。 “今天都没有堵车哎”,姜雨佳自顾自地说道。 她回过头来,发现耿晓峰在低头浅笑,便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耿晓峰摇了摇头,微笑不语。 他并没有戳破,这正是他喜欢的姜雨佳呀! 粗心大意,丢三落四。 …… …… ------------ 第一卷 第4章 姜春花 辉耀地产,锦绣彭城小区售楼处。 “你以为你是警察啊?”陆正刚的顶头上司、销售经理岳帅怒道。 岳帅,48岁,男,置业顾问出身。一线销售时,几乎垄断了彭城分公司销冠的宝座,后来被提拔为销售经理,全面负责锦绣彭城项目的销售工作。 陆正刚乖乖站立,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听着岳帅训话。 “叫你卖房你不卖,去干这种无聊的事,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你,上司在跟你训话,你还敢嬉皮笑脸?”岳帅怒不可遏。 一旁的同事张宁赶忙过来劝道:“不是的,岳老大,你也知道嘛,正刚他一向都是面带笑容的,这是肌肉记忆嘛。 “还有就是,他是去抓那个冒充是陆正刚的骗徒,也是在挽回公司形象嘛,您应该夸奖他呀!” 张宁的话逻辑清晰,有理有据。 “夸你个头啊”,岳帅的嗓门真的大,把张宁喝退,吓得他两腿一哆嗦。 “骗徒就留给人民警察去抓嘛,你就专门卖你的房子不行吗?”岳帅训斥道:“又不是你在法律上遭受了什么损失,凑什么热闹。” “那种混蛋绝对不能坐视不管”,陆正刚突然打断了岳帅的训话,刚正不阿地说道。 岳帅一怔,双手叉腰,质问道:“这个月你卖了几套房?” “卖了五套”,陆正刚答道。 “嗬!你不觉得丢脸吗?” “我不觉得丢脸”,陆正刚不卑不亢地回道。 “好啊,你还敢跟我顶嘴?”岳帅走上前一步,就快抵住了陆正刚的身子。 “我没有啊”,陆正刚正色道。 “你……”岳帅逐渐上头:“你不要干了!马上给我辞职,看你是能去考警察学校还是当侦探,随便你!” “哎,岳老大,你先不要激动嘛”,张宁赶忙上前来劝解。 “我不要,我不要辞职,我又没有做错事情,就算我犯了什么错,你也不应该叫我辞职”,陆正刚平静地说道。 张宁拽着陆正刚的衣袖,劝道:“正刚,别说了。” “你……你要找我打架是不是?”岳帅气急败坏,口不择言起来了。 陆正刚微笑着一字一句地说道:“您是我的上司,也是行业的前辈,您蝉联销冠的壮举在整个行业都是传奇一样的事迹。” 岳帅闻言,面色稍缓。 “市场需求的环境不一样,我的个人能力与您也有一定的差距,您不能以您达成过的业绩来要求我,那是我跳起来都够不着的高度”,陆正刚继续说道。 岳帅已然站直了身子,叉着腰,得意洋洋,就像一名检阅部队的军官。 “我认为前辈有时候就像父母一样”,陆正刚继续道。 “臭小子,思想还蛮正确的嘛”,岳帅打量着陆正刚,嘴里念叨着。 “父母亲不会因为孩子不会读书或犯了什么过错就让他们滚出去,断绝关系。” “怎么能每次都给胡萝卜吃呢?”岳帅仰着下巴,嗔怒道:“为了孩子的前途,适当的鞭策也是父母的责任。” “但是岳前辈每次只会用鞭策的方式,我也想要胡萝卜!”陆正刚笑道。 岳帅怔怔地望着他:“你……你说什么?” 他无言以对,无计可施, 忽然伸手在张宁的脑门上拍了一下,怒道:“真有你的,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接待客户!” 言罢,转身离去,嘴角却不禁扬起一抹微笑…… “真有你的,陆正刚!”张宁对陆正刚由衷地赞叹道。 说话间,陆正刚的手机响起,是姜秋月打来的电话。 “哦,秋月,是你呀!” “上午那样匆匆分手,觉得很遗憾,所以打个电话问一问。到底什么事呀?” “哦,没什么,都已经解决了。” “哦,没事我就放心了,吃完晚饭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 “不好意思,家里有些事,我要早点回家。” “唉!明明就住在附近,可是要见你一面真的好难啊!”姜秋月幽怨地说道,语气中或多或少带有撒娇的意味。 “明天我弟弟刚好出狱嘛,我得早点回家收拾收拾房间。整天忙于工作,家里乱糟糟的,哈哈……”陆正刚解释道。 “好吧,那你忙吧,有空了一定要约我哟!” “好啊,那改天见”,陆正刚笑道。 …… 姜秋月挂断了电话,走进了她们家的豪华别墅。 “我回来了”,她疲惫地招呼了一声。 “哦,回来了啊,佳佳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姜秋月的大姐、姜雨佳的母亲、姜家的实际话事人姜春花随口问道。 姜春花54岁,比姜秋月大了整整20岁。 姐妹俩的母亲去世三十来年了,与其说她是姜秋月的姐姐,不如说她更像姜秋月的妈妈。 她虽然已年过半百,但因为家境优渥,养尊处优,保养得极好,风韵犹存。 姜春花在家附近开办了一家仁慈妇产医院,她本人亦是远近闻名的妇产科和儿科专家,经常与小孩子们交往,对她葆有青春似乎大有裨益。 姜雨佳今年从彭城医科大学研究生毕业以后,顺理成章地进入了自家医院,担任一名少儿科门诊医师。 姜春花的父亲姜德林,73岁,创办了一家公交公司。虽已退休多年,但一早一晚的,仍每天到公司巡视。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平日里也下下棋、钓钓鱼、跳跳广场舞等,而公交公司早已全部交接给了姜春花的老公韩卫东,老爷子本人极少过问公司经营的事。 韩卫东,54岁,是入赘到姜家的女婿,所以姜雨佳才随的母姓。他的性格温和,忠厚老实,几乎不会大声说话,对姜春花言听计从,从不违拗。 实际上,姜春花作为姜家实打实的当家主母,早已习惯了说一不二,令行禁止,连她的老父亲对她都要谦让三分。 “他们还没回来吗?”姜秋月将包包挂在墙上,往沙发上一躺,慵懒地问道。 “在外面跑了一整天了,浑身脏兮兮的,到处乱躺。你先去洗手,换身衣服再下来”,姜春花埋怨道,同时指挥着保姆大姐道:“孩子们应该也快回来了,先热汤吧。” 姜秋月和姜雨佳住二楼,其他三人则住一楼。 “好的,夫人”,保姆大姐顺从地应道。 姜春花仔细逐一检查了一遍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肴,根据准女婿的喜好,随手调换了几盘菜碟的位置,感到心满意足。 她对自己的这位准女婿相当的满意。 他的父母都在银行工作,担任要职,家境何止殷实。而他本人又是京城广华管理学院的高材生,在不到30岁的年纪,已然坐到了上市房企辉耀地产总部营销总监的职位,年薪不止百万。 且其本身高大威武,英俊帅气,气宇不凡,不怒自威,将来一定是能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人。 在她眼里,自己的女儿任性刁蛮,傲娇固执,单纯懵懂,还不会做一丁点儿的家务。 有时候,她觉得,这门亲事,倒像是自己家高攀了一样。 所以,她对这位准女婿自然是礼待有加,用心呵护。 “父亲,您回来啦!”韩卫东见姜德林推门进屋,热情地打着招呼。 “因为您外出不在,所以没跟您说一声,就先下班了”,韩卫东接过姜德林手里的雨伞,笑道。 “先下班?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客人,干嘛提早下班呀”,姜德林背着手,训斥道。 “今天是晓峰回来的日子呀”,姜春花走过来解释道。 姜德林是老封建,闻言不满道:“做任何事都是长幼有序,总之,我也不想再多说了。” “是不是在外面发生了不高兴的事情?”姜春花见老爷子心情不善,板着脸问道。 “你妹妹今年都几岁了?”姜德林背着手埋怨道:“女人三十岁就跟六十岁没什么两样,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一点儿也不关心她?” “是她自己说死都不要相亲的”,姜春花理直气壮地辩解道。 “婚姻大事跟水的流向一样,在于怎么引导嘛!”姜德林语气明显变得稍微柔软了一些。 这时,姜秋月已然冲完了澡,换了一身舒服的居家衣物,缓缓走下楼梯来;闻言,插话道:“这年头儿,三十岁正值青春”,她蹦跳着来到老父亲跟前,环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 “你看看,你在说什么?真是的”,姜德林怒道,挣脱了她的纠缠,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孩子们跟你一起出发的吗?怎么还没回来?”姜春花等得久了,不免有些担心,问道。 姜秋月娇滴滴地卖萌道:“因为我的驾驶技术优秀啊!” 说话间,姜春花的手机突然响起,她见来电人是二弟妹,便不情愿地接听起来: “喂,二弟妹……公公的忌日我当然会记得喽……”,说话间,她轻蔑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韩卫东,推辞道:“不行唉,明天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手术。” “还真是奇怪啊,大嫂,你的手术怎么都选在家里有事要忙的日子……那也没办法了,这次又得让我一个人做得死去活来;茫茫多的纸钱,又得穿上一整天”,她的二弟妹刘碧渠在电话那头儿抱怨道:“后天可以早点回来吧?” 站在刘碧渠身旁的她的老公韩卫国抢过她的手机,客客气气地说道:“大嫂,是我,卫国,嘿嘿……” “哦,二弟啊~”姜春花又瞥了韩卫东一眼。 “是,大嫂。您不用担心,慢慢来没关系,你弟妹一个人做没关系。” “不巧,刚好又有两台重要的手术,实在脱不开身。” “我知道,大嫂,您一向都是大忙人。” “作为医生,我不能扔下病人不管,希望你们能够谅解。” “那是一定的嘛”,韩卫国的语气中多少带有一些迎合的情绪: “大嫂,我完全能够体谅您。” …… …… ------------ 第一卷 第5章 有趣的房东 姜春花愤恨地挂断了电话,阴阳怪气地对韩为东说道:“你二弟妹可真是奇怪。” “又怎么了?”韩卫东走上前来,关切地问道。 “后天是公公的忌日不是嘛,她明知道我忙不过来还这样为难我,让我难堪,说一些不中听的话。” 韩卫东弱弱地陪笑着解释道:“每年都是二弟妹一个人准备的贡品,她也很辛苦的。你是做大嫂的,应该多体谅和包容她。” “我也从来没亏待她呀!买首饰,买衣服,买包包,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姜春花恨恨地说道。 说话间,门铃响起。 姜春花立刻满脸堆笑,惊喜地说道:“哦,孩子们回来了”,三步并两步地迎了上去。 同时扫了一眼韩卫东,交待道:“你快点去换一件衣服。” 韩卫东无奈地叹了口气…… …… 韩卫东兄弟三个。 二弟韩卫国,51岁,在姜德林和韩卫东的公交公司做公交车司机,思想传统,对待爱人刘碧渠有很强烈的大男子主义,喜喝酒,爱说教。 刘碧渠身体瘦弱,身材矮小,是典型的家庭主妇。虽然嘴上有时得理不饶人,但一向任劳任怨,为家庭默默付出。 两人育有一女,名叫韩灵秀,时年23岁,本科刚毕业,在姜德林和韩卫东的公交公司做会计。性格偏内向,腼腆羞涩;虽不甚漂亮,但朴实无华,知书达理,温柔懂事,平日里没少帮她妈妈做家务活。 三弟韩卫民,41岁,幼时发高烧落下毛病,腿脚不太利索,智力也稍弱于常人,不幸打了光棍,但炒得一手好菜。是公交公司员工食堂的一名厨师。平日里,爱洗个脚、按个摩、做个大保健,以发泄自己的洪荒之力。 韩卫国挂断了电话,不满地对着刘碧渠,开始了惯常的说教: “也没有那么多事要做,穿个纸钱,准备一些贡品,如此而已。 “还专门打电话叫大嫂过来,我看你是每天吃饱了饭没事干,只想着要怎么麻烦大嫂,你要记住,她是做大事的人。 “唉,肚子好饿,给我弄饭吃!” 说完躺沙发上刷起了短视频。 刘碧渠气得涨红了脸,直勾勾地盯着他,只若充耳不闻。 “干嘛,有事要说吗”,韩卫国察觉出了她的异样,问道。 刘碧渠依旧低着头,满脸不悦,委屈巴巴,默不作声。 “有话就快说,有屁就快放,不要憋着。” 刘碧渠闻言,站起了身,撅着屁股,对向了韩卫国的脸: “噗呲~”一声,放了一个响屁。 韩卫国立刻挥舞着双手,驱赶着跟前的空气,不耐烦地怒道: “你这个死老太婆,你……” 刘碧渠早走到了堂屋门口,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说道: “你不是叫我有屁快放吗?” “死老太婆就知道跟我闹别扭——哎呀,臭死了,臭死了! “真是熏死了,哎呀!” …… 刘碧渠气鼓鼓地来到厨房,嘴里念叨着: “别人听了,还以为我真的每天都在整她呢。” 不多时,韩卫国慵懒地站在厨房门口,大叫道:“饭好了没有,饿死了,我要吃饭!” 刘碧渠愤恨地白了他一眼,怒道:“你去跟那个做大事的大嫂要啊,干嘛跟我要饭吃。” “我回来了”,韩灵秀下班回来,招呼道。 她见母亲在厨房忙碌着,便解下了围巾,走上前来帮忙。 “你到哪里闲逛了?不是早应该下班了吗?到现在才回来”,刘碧渠抱怨道。 “哪有闲逛,今天加了会儿班呀”,韩灵秀撸起袖子,轻声回复道:“我来盛汤。” 刘碧渠看着女儿,突然意味深长地嘱咐道:“不要傻乎乎的越陷越深,最好早一点清醒。” 韩灵秀装傻地问道:“什么啊?” 她当然能听懂妈妈的话里面的意思,只是刻意回避,明知故问。 “我是说,明天正武就要出狱了,你最好不要再跟他腻歪在一起,引火烧身”,刘碧渠明明白白地说道。 “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韩灵秀怯生生地说道。 “跟那种人连普通朋友最好都不要做”,刘碧渠强调道。 “灵秀!灵秀!”韩卫国在餐桌前用筷子敲打着饭碗,大叫道。 韩灵秀笑嘻嘻地看了父亲一眼,随即对刘碧渠笑道:“妈妈,爸爸在叫你耶。” “我的名字又不叫灵秀”,刘碧渠不耐烦地说道。 “这种语气,就是在叫你呀。” “灵秀!灵秀!”敲击的声音更响了,频率也更快了一些。 “来了~来了~”刘碧渠无奈地应承道, 兀自低声抱怨道:“每次叫人都这样死阳怪气的,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 “来了~来了~”刘碧渠端着饭菜,走向餐桌,亮着嗓子叫道。 不一会儿,两菜一汤加大米饭便摆上了餐桌。 韩卫国正想动筷,突然见到陆正刚站在堂屋门口,正要敲门。 “正刚,不用敲门,赶快进来,坐下来陪我喝一杯”,转头对着刘碧渠说道:“赶快去把酒和酒杯拿来,愣在这里做什么?” “正刚来啦”,刘碧渠看到陆正刚,热情地招呼道,随即转身回了厨房。 不一会儿,只听韩卫国再次大叫道:“灵秀!灵秀!” 刘碧渠赶紧拿着大半瓶白酒和两个酒杯,小跑着回到了餐桌。 却见韩卫国和陆正刚两人之间的桌面上,摆着一个整整齐齐的土黄色信封。 她已然猜到,陆正刚是来交房租来了,不由得心头一紧。 只见韩卫国转头冷冷地看向她,质问道:“是你叫正刚多付了房租是不是?” 刘碧渠慌张地摆手,欲要辩解:“额……其实……” “谁叫你这么做的?”韩卫国厉声喝道。 陆正刚吃了一惊,赶忙打圆场,歉意地说道:“就算多付一点儿,其实也比周边的房租便宜了很多。” 刘碧渠闻言,松了一口气,急忙顺势说道:“对嘛,以那些钱在这附近是租不到这样的房子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在韩卫国的身旁坐了下来。 “就是说啊,大婶”,陆正刚尴尬地附和道,满脸真诚的歉意。 陆正刚将那装着房租的信封,往刘碧渠的方向推了一推,抱歉道:“对不起,缴得有些晚了。” 刘碧渠伸手接过,笑道:“不用跟我道歉。 “我也是看在你一个人养着弟弟妹妹不容易,所以七年都没有涨房租了呢。” “说这些干什么?真是厚脸皮!”韩卫国羞耻地看着刘碧渠,怒道:“还不快把多余的部分拿出来还给正刚!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敢一个人自作主张要涨房租呢! “难道世道变了吗?” 陆正刚赶忙劝阻道:“不用,叔叔,应该要涨的。” “你不要这么多废话!赶快收下”,韩卫国吼道:“做人一定要有同情心和感恩的心,我们年轻的时候,比你们兄妹仨生活得要更苦,现在不都过得不错吗?所以,人,一定要对未来怀有信心。” 刘碧渠不敢违拗,不情不愿地将多出的钱拿出,递到了陆正刚的手里。 韩卫国满意地笑道:“这才是我韩卫国的妻子该有的样子!这才是做人的道理。 “你抽出1000块钱来,找个时间去买两件漂亮的衣服穿。虽然我的妻子不怎么出门,在家里也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才能赏心悦目嘛。” 刘碧渠闻言大喜,感激地望着韩卫国,笑道:“老头子,你真好!” 如果不是陆正刚就在面前,她一定会抱着韩卫国的头,在他的额头上狠狠地亲上一口。 …… …… ------------ 第一卷 第6章 回家的母亲 陆正刚兄妹三人,他是大哥。 他们的父亲是名乡村教师,十五年前因病去世;他们的母亲七年前跟邻村的男青年私奔跑路了,独留下了三个孩子。 母亲走了之后,陆正刚便把弟弟妹妹从老家都接来了彭城,一起生活。自那时起,便租了韩卫国家的三间偏房,两家人共同生活在同一个院子里。 偏房坐西朝东,他和二弟陆正武合住南间屋,三妹陆正淇住北间屋。 他的二弟陆正武比他小三岁,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成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两年前,陆正武因故打伤了人,被判入狱两年;明天正是刑满出狱的日子。 三妹陆正淇乖巧听话,成熟懂事;正在读高三,成绩很好,过了年,有很大的希望考取一类本科。 陆正刚并没有陪韩卫国喝酒,而是感谢着回到了自己家里。 陆正刚交完房租,进得屋里来,三妹陆正淇正在做饭。 “味道好香哦”,陆正刚兴高采烈地赞道。 “大哥,你又把定期存款取了交房租是不是?”陆正淇见到大哥回来了,手里兀自拿着锅铲,赶忙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 陆正刚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妹妹的辫子,笑道:“你不用担心这些事,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 陆正淇心疼地沉默不语。 “打起精神来!明天这个时候,你就能见到二哥了哦,你很想他吧?”陆正刚笑道。 “我只希望他出来以后不再闯祸,给大哥添麻烦”,陆正淇担心地说道。 “他肯定已经改过自新了,要相信国家的教育”,陆正刚笑道:“明天我们兄妹三人又能团圆了,一想到这里,大哥就很开心,哈哈……” “明天你会去接他吗?”陆正淇问道。 “我可能不太行。明天周六,售楼处有很重要的促销活动,我请不了假”,陆正刚微笑着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跟你灵秀姐说好了,她会去接你二哥。” …… 刘碧渠走出大门来,准备倾倒厨余垃圾,发现一位年龄与自己相仿的中年女人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掂着脚尖,探头探脑地朝自己院子里窥视。 中年女人五官立体,样貌姣好,盘着发髻,穿着颇为洋气,手里提着两只大蛇皮行李袋,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皮肤倒是很紧致,看不见皱纹。 “你找哪位啊?”刘碧渠很不客气地问道。 中年女人闻言一惊,赶紧站直了身子,伸手捋了捋头发,整理了一下衣领。 “你是什么人?干嘛偷看人家家里?”刘碧渠拉着脸,质问道。 “哎呀,这位大姐说话可真是伤人呢”,中年女人将小孩搂在身旁,冷冷地反问道:“我什么时候偷看人家家里了?” “这不叫偷看?不然这是什么?”刘碧渠说着,模仿起中年女人刚才鬼鬼祟祟的样子来。 “我只是看看而已嘛”,中年女人辩解道。 “所以啊,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要往别人院子里看?”刘碧渠抬高了嗓门。 “哎呀~这看一下又不会缺一个角,老太婆何必这么小气嘛”,中年女人微笑着轻蔑地说道。 声音很温柔,语气却颇阴阳怪气。 “你说什么?”刘碧渠一怔:“老太婆?” “正彬,咱们走”,中年女人拉起身旁小男孩的手,白了一眼刘碧渠,一脸傲娇地兀自走开了。 刘碧渠圆睁着眼睛,惊讶地合不拢嘴:“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女人呢!” …… 中年女人领着孩子没走出几米远,用眼神的余光看到那位“老太婆”走回了家里,随即停下了脚步。 她犹犹豫豫,左右为难,时进时退,看上去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进去吧?没脸;不进去吧,晚上又没地方住。总不能带着小儿子露宿街头吧?夜里这么冷,冻坏了可怎么办呢!” 踯躅了良久,她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表情严肃,用力拉了一把身旁小男孩的手,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院子。 她敲响了陆正刚家房门的时候,陆正淇刚刚摆好了饭菜,兄妹俩正准备吃饭。 陆正淇好奇地打开了堂屋门,在黯淡的灯光下、朦胧的夜色中,逐渐看清了那位中年女人的面容,惊讶地愣在原地。 “是谁啊?正淇”,陆正刚察觉到妹妹的不对劲,一边问道,一边也走到了堂屋门口。 “正刚,是我”,那个中年女人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望着陆正刚缓缓说道。 兄妹俩一齐呆愣了片刻,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 “妈……妈?” 良久,陆正刚喃喃地喊道。 此人正是陆正刚的母亲贺春芹! 七年前,她抛家弃口,跟着临村的青年邻居为爱私奔;七年后,她独自领着一个六岁的小儿子敲响了儿女们的家门! 贺春芹眼含泪花,难为情地望着陆正刚兄妹俩,尴尬地挤出一丝苦笑,局促不安地问道: “正刚,过得好不好? “正淇,都长这么大了?” 陆正刚摸了摸额头,呆愣片刻,随后闪过身位,轻声道: “别站在门口,请进来吧。” “好啊”,贺春芹拉过身旁的小男孩,擦了一把眼泪,笑道:“你快点打个招呼,这是大哥还有三姐。” 小男孩滴溜滴溜地转动着眼睛,咬着手指。 …… 贺春芹进屋后,坐在凳子上,左右四处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陆正刚扯过一把凳子,远远地坐下,看着呆站在一旁的妹妹陆正淇,柔声道:“你也过来坐啊。” 贺春芹笑道:“是啊,干嘛傻乎乎地站在那儿呢。” 语气颇为艰涩。 “也难怪你会觉得生疏,从你十二岁之后,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贺春芹尬笑着对陆正淇说道。 陆正淇紧张地看了贺春芹一眼,没说话。 “你们吃过晚饭了没有?”陆正刚平静地问道。 “待会儿再吃好了”,贺春芹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悄悄地吞咽着口水,微笑着回复道,不觉侧过了半边身子。 “里面比在外面看着还要窄,厨房看起来也不太方便”,贺春芹喃喃自语道。 陆正刚讶异地看着多年未见的母亲,万万没想到,乍一见面,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不去租住宅小区的商品楼呢?居住环境要好得多”,贺春芹煞有介事地问道。 陆正刚闻言,难以置信地望着母亲,她说的这话,与“何不食肉糜”有同样的意思。 但对面毕竟是他多年未见的母亲! 他尴尬地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苦笑道:“以我们的家境,住在这里已经算不错了。” “你领的薪水跟奖金都花到哪去了?连住宅小区都租不起吗?哪怕是两室一厅的小房子也比这里好呀”,贺春芹疑惑地问道。 陆正刚望着母亲,再次摇了摇头,苦笑了几声。 陆正彬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打破了堂屋内的僵持和寂静。 “我们先吃饭吧”,陆正刚起身,板着脸说道:“正淇,再准备两副碗筷。” “好,那就先吃饭吧”,贺春芹笑道:“过去这段时间啊,我虽然没脸出现在你们的面前,但是,我的孩子在哪儿,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我心里头,可是时时刻刻在关心着,这点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她此言非虚。 她在几个月前回到了老家火窝子村,从邻居那里打听到,陆正刚正在彭城市里上班,便带着小儿子追到了彭城。 在一家破旧的小旅馆开了一间房,作为安身之所,住了近三月有余,暗中远远地看到过陆正刚和陆正淇,只是没敢上前来相认。 后来,她手里的积蓄花光了,交不起房费,被老板赶了出来,行李扔到了大街上,她实在没办法,这才厚着脸皮找上门来。 她了解自己的大儿子,知道他是个孝子,肯定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我总是觉得,我们家会这样,你们的生活会苦哈哈的,全都是因为你爸爸的坟墓风水有问题,所以……”贺春芹坐到饭桌前,自言自语道。 “好了,以后再说,先吃饭吧”,陆正刚无语地打断了她的话,招呼道。 …… …… ------------ 第一卷 第7章 突然而至的婚事 同一时间,姜春花家的豪华别墅的会客厅里,却是另外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 “总公司的营销总监,不就是核心职位、集团高管吗?”姜春花望着对面沙发上坐着的风度翩翩的准女婿,心头乐开了花,出口称赞道。 “当然了,等于是人体的头部”,韩卫东坐在姜春花的一旁,欣喜地附和道,用赞许的眼神看着耿晓峰,继续说道:“你比预期的提早回国,原来是带来了好消息。恭喜你啦!” “二位长辈过奖了”,耿晓峰淡淡地微笑着回复道。 “年纪轻轻就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真是不得了啊”,姜春花笑着补充道。 在她眼中,这个准女婿真是越看越喜欢。 说话间,姜秋月和姜雨佳分别端着果盘和茶水盘来到了客厅。 姜雨佳细声细语地惊道:“外公睡着了耶。” 前面说过,韩卫东是入赘到的姜家,所以韩卫东称姜德林为“父亲”;按理,姜雨佳须称姜德林为“爷爷”。但她从小便叫他“外公”,一直没改过口来。 这样叫似乎也没错,大人们便由着她叫了。 姜德林闻言,闭着眼睛说道:“我哪睡着了?” 韩卫东身体前倾,态度恭敬地笑道:“父亲,我看您好像累了,要不要先进房休息一下,我们不着急吃饭——或者我们边吃边聊?” 说着,看向了妻子姜春花,在等待她的态度。 姜德林慵懒地站起了身,回复道:“好,我去眯一会儿。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临走前,对耿晓峰说道:“不要在这儿呆太久,吃完了饭,早点回家。你的父母肯定挂念着你。” “是,外公”,耿晓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回复道。 姜雨佳自然地挨着耿晓峰坐了下来,用果签插了一块儿苹果放到了自己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姜春花见状,向她使了个严厉的眼色;姜雨佳会意,赶忙招呼道:“晓峰,你吃水果。” “好”,耿晓峰淡淡地回复道。 “往后你公事繁忙,恐怕没有时间跟我们佳佳约会了吧?”韩卫东笑道。 耿晓峰闻言,浅笑了一下,坐直了身子,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雨佳早点领证结婚。” 此言一出,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姜雨佳正在嚼着苹果,差点被呛到,干咳了两声。 姜秋月惊讶地圆张着嘴巴。 韩卫东身体后仰,表情立时变得严肃。 姜春花倒像聆听到了云宫迅音,笑得合不拢嘴,眼睛里星汉灿烂,水波荡漾。 韩卫东回过神来,笑道:“现在就谈婚事会不会太快?你们对彼此的认识还不是太深,这……” 姜春花瞪了韩卫东一眼,他只好住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姜春花调整了一下情绪,吐字僵硬但煞有介事地说道:“我认为这一点,你爸爸说得很有道理。” 韩卫东说得当然有道理,耿晓峰和姜雨佳通过姜春花的朋友介绍认识,相处前后也才一年时间不到。 耿晓峰的工作地点在京城,辉耀地产总部,远在千里之外,与姜雨佳是异地恋。且他经常全国各地的出差,单只这最近的一次出国考察,便有三个月之久,回彭城来看姜雨佳的次数极其有限,屈指可数。 韩卫东深知自己的女儿是个神经颇大条的女孩,涉世未深,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姜雨佳对耿晓峰有多依恋。 在他看来,两人的感情并没有进展到难解难分,你侬我侬的程度; 谈婚论嫁,似乎为时尚早。 “我也知道说这些话太过突然”,耿晓峰淡淡一笑:“但是,重要的不是时间,而是彼此的心意。既然有对象,还一直拖延,反而是浪费时间。” 姜雨佳呆呆地看着耿晓峰,放到嘴边的葡萄,迟迟没有放到嘴里。 姜春花满意地点了点头,满脸堆笑,道:“听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姜秋月轻笑一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打趣道:“为什么求婚好像业务报告一样啊!” 姜春花闻言,恶狠狠地瞪了姜秋月一眼,要她闭嘴。 姜秋月满脸不屑,若无其事地吃了口水果。 耿晓峰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如果伯父伯母允许,我想在一个月之内领证,而婚礼也尽快举行。” 姜雨佳惊愕道:“可是……晓峰……” “一个月会不会太仓促了些?”韩卫东眉头紧皱,兀自说道:“我们也得做一些准备。” 他说完,习惯性地看向了姜春花。 姜春花毫不客气地厉声反问道:“你有什么好准备的?”随即,转向耿晓峰,柔声问道:“你父母他们答应了吗?” 姜雨佳有点坐不住了,慌张地摆手,道:“等等,妈~” 耿晓峰并不关心姜雨佳想说什么,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看向姜春花回复道:“我从伦敦打来电话告诉他们了,他们愿意尊重我的意思。” 姜春花闻言,心花怒放,嘴巴快咧到了耳根,笑道:“哦,这样啊~我们也认为当事人的想法很重要。” 姜雨佳目瞪口呆地望着母亲,说不出话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涣散地摇了摇头,端起身前的咖啡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 “啊!好烫!” 姜雨佳惊叫道,身体本能地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将口中的热咖啡吐了出来,撒到了胸口和大腿上。 “佳佳”,姜春花看到女儿失态,轻呼了一声以示提醒。 耿晓峰端坐在沙发上,漠然地看了一眼,屁股都没有抬一下。 “我去换件衣服”,姜雨佳惊慌失措道,随即,踮着小碎步,跑上了楼。 韩卫东见耿晓峰全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颇为失望,默默地喝了一口浓茶,轻叹了一口气。 …… 晚饭后,耿晓峰回家,姜雨佳送到大门外。 临上车前,耿晓峰双手插兜,冷冰冰地说道:“这个周末跟我爸妈一起吃饭,地点我来决定。” 姜雨佳幽怨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副高高在上、面无表情的样子,愠怒道:“你总是这样,应该先跟我求婚,这才是先后顺序吧。” 她说完这句话,见耿晓峰不为所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顿时怯了,接着轻声说道:“当事人是我,可是你什么都自己做主。” 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 “如果伤害到了你,我道歉,我本来就有点我行我素”,耿晓峰淡然一笑,说道:“这附近有没有手机专卖店?” “怎么了?”姜雨佳余怒未消,弱弱地问道。 “你的手机丢了不是吗?现在去买,不能联络不方便。” 姜雨佳咬了咬嘴唇,眼神复杂地望着耿晓峰。 …… 这边,姜春花姐妹俩正在收拾餐桌。 姜春花洋洋得意地笑道:“我看人的眼光果然不会错,男人嘛,就是要有果断力和执行力才行,你看晓峰,做事多利落。” 姜秋月并不赞同,阴阳怪气地回复道:“你可高兴了,马上就要有银行业的巨头做亲家。” 姜春花听到了嘲讽的味道,站直了身子,大声强调道:“我这个人,最在乎的是他的为人。” “嗬!说谎也不先打个草稿,没劲”,姜秋月反驳道。 姜春花见姜雨佳走进屋来,问道:“晓峰已经回去啦?” “是,妈妈”,姜雨佳无精打采地回复道。 “你买手机了?”姜春花见女儿手里握着一个新的手机包装盒。 “嗯”,姜雨佳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换上拖鞋,转身垂头丧气地上了楼。 “姐,她的表情好像不太开心啊”,姜秋月关心地说道。 姜春花不以为意,冷冷地说道:“因为事件太突然了。她为了读书,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晓峰突然催着她要结婚,她当然可能会一时间消化不了,打不起精神喽。” “嗬!我请你,也多关心关心你的宝贝女儿,多听听她的心声,不要总把她当成木偶人”,姜秋月无奈地说道。 “我请你先多关心一下自己的事情吧,你已经三十四岁了耶,到底要单身到什么时候?”姜春花怒道:“准备孤独终老吗?” “嗬!简直不可理喻”,姜秋月冷笑一声:“当我没说吧!” …… …… ------------ 第一卷 第8章 陆正武出狱 翌日,韩灵秀精心打扮后,早早地来到监狱门口等待着迎接即将刑满出狱的陆正武。 却见一群身上有刺青、染了黄毛、叼着烟卷的社会青年们也聚集在监狱的门口。 他们有的坐在摩托车上,有的坐在路沿石上,有的站着,围成一团,双手插兜,踮着脚尖,坏笑着,色眯眯地上下打量着韩灵秀。 看得她浑身发毛。 不多时,监狱大门敞开,陆正武手里提着个行李包,吹着口哨,摇摇晃晃、吊儿郎当地走出了监狱大门。 韩灵秀心头大喜,心花怒放地朝着陆正武飞奔了过去—— “正武哥!” 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陆正武被她扑了个踉跄,不耐烦地将韩灵秀一把推开,粗鲁地大声呵斥道:“嘿,小丫头,你干嘛?” 韩灵秀不以为忤,温柔地望着他,羞涩地笑道:“人家见你开心嘛!” “切,没大没小的。哎!韩灵秀,你也老大不小了,男女授受不亲啊!我拜托你,长点心吧!”陆正武正色说道。 这时,那些等待着的社会青年们也都一窝蜂地围了上来,态度谦卑地点头哈腰,笑嘻嘻地招呼道:“正武哥!恭喜出狱!” “出你妈个头啦,两年也没来看过我”,陆正武骂骂咧咧地笑道,举手就要打,悬在半空停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监狱大门,轻蔑地冷笑了一声。 “正武哥,不要回头看!”韩灵秀着急地抱住他的胳膊,立刻制止。 陆正武厌烦地甩开,大声呵斥道:“你干嘛?韩灵秀,两年了,你没一点长进吗?” “人家说,出狱后不能往后看,得一直往前走”,韩灵秀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歪门邪说,你在咒我再进去吗?”陆正武双手插兜,剧烈地摇晃着双腿。 这时,一名小混混早拿起一根烟,递到了陆正武嘴边,殷勤地上前来给点上火。 陆正武瞥了那人一眼,面生,没见过,却也不以为意。 他猛地嘬了一口烟,挑着眉毛,斜视了一眼监狱大门,随即展开双臂,仰望天空,大声吼道:“彭城,老子陆正武出来了!感觉真他妈的好啊!” 韩灵秀一头钻进了陆正武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身,心满意足地感受着他的体温。 陆正武发泄完,低头瞅了一眼韩灵秀的头顶,不耐烦地再次将她推开,单手握拳,比划着要揍她: “韩灵秀,你再占我便宜,我要揍你了哦!” 说完,哈哈大笑,猛然间蹲下身来,将韩灵秀拦着大腿抱起,扛在肩上,大叫道:“谢谢你来接我,小妹妹!” 韩灵秀心花怒放,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将陆正武的光头按在自己胸口,脸蛋儿紧紧地贴着他滚烫的头皮,竟激动地流下泪来。 陆正武感觉到她浑身都在颤抖,便粗暴地将她放回地上,推了她一把,佯怒道:“我快喘不上气了,你要嘞死我啊!” 随后,嘬了一口烟,斜着眼睛扫视了她一圈,坏笑道:“倒是长开了许多,越来越水灵了。谁让你来接我的?不用上课吗?” “我大学毕业都快半年了,明明告诉过你,你全不放在心上”,韩灵秀擦了一把眼泪,委屈巴巴地说道。 “你哭什么啊?真是欠揍”,陆正武凶巴巴地威胁道。 不说还好,这下韩灵秀的泪水彻底泛滥起来了。 陆正武颇为歉意地将她一把搂在身旁,弯腰伸手给她擦了几把眼泪,骂骂咧咧地说道:“死丫头,哭什么!” “好了啦,真是败给你了!”陆正武嘴里念叨道,突然看到韩灵秀手里提着一大包吃的,一把夺过,笑道:“这是什么?” 他打开塑料袋,看到里面有烧鸡、可乐、薯片、面包、辣肠、啤酒、香烟和打火机等,暗暗吃惊,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颇为感激地说道:“小丫头片子,倒是挺贴心的。好了,别哭了,烦不烦!” 说话间,将韩灵秀拦腰抱起,夹在腋下,走了几步。 韩灵秀温顺地像只小猫咪,并不反抗,也不挣扎,只张开手臂,环抱住了他粗壮的后腰。 “你这样我没法走路了”,他无奈地说道,轻轻地将她放了下来。 “乱花什么钱?没一样儿我爱吃的”,他继续说道,将香烟和打火机取出,装进口袋里,其余地都粗暴地塞到了韩灵秀的怀里。 说完,他快走了几步,抢过身旁一名小社会青年手里的头盔,熟练地戴在头上,潇洒地跨上了摩托车,发动了起来,朝着韩灵秀吼道:“自己坐公交回家,告诉我哥,我晚上回家吃饭。” 话音未落,一阵蓝烟冒起,巨大的噪音震耳欲聋,摩托车早开出了几十米远…… 其余的小社会青年们先后发动了摩托车,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韩灵秀失落地跑上前几步,看着陆正武远去的背影,无奈地蹲下身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骤然间,她朝着远方大骂道:“陆正武,你混蛋!” …… …… ------------ 第一卷 第9章 因缘际会的相识 翌日,锦绣彭城售楼处。 “陆正刚,是你跟财务部说,胡文雪迟还借款的事,你会负责,是吗?”销售经理岳帅叫嚷道。 陆正刚走上前来,坚定地回复道:“是。” “财务部门的工作,为什么你来做?”岳帅并不友好地问道。 陆正刚松了松领带,严肃地回复道:“因为对担保人造成了损失,而且胡文雪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客户。” “你打算怎么负责?” “请你给我五天的时间”,陆正刚自信满满地回复道。 “五天?”岳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五天”,陆正刚斩钉截铁。 “好!” “谢谢岳前辈!” “不过,我有个条件”,岳帅摸了摸鼻尖:“五天之内,还要卖出去五套房,没有卖掉就滚蛋。” 岳帅得意一笑,转身离开。 “啊?这……”,陆正刚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同事张宁凑到陆正刚跟前,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道:“正刚,你发神经啦?为什么向岳老屁做那种承诺呢?把它交给财务部门就好了啊!干嘛自讨苦吃呢。” 陆正刚抖了抖精神,提起公文包,对张宁微微一笑,道:“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回头再聊。” 张宁赶紧拉住陆正刚,担心道:“你到底要怎么办嘛?” “我得先去见见担保人,了解一下胡文雪的情况。” …… 仁爱儿童医院,第三门诊室。 姜雨佳仔细检查完一位小女孩的咽喉,微笑着说道:“嗯,小朋友好乖哦。” 抬头对小女孩的母亲和蔼地交待道:“从外面回到家,让她把手脚洗干净。让她多吃水果多喝水,请护士帮她再打一针,然后记得取药回去按时吃。” “好的,谢谢医生”,小女孩的母亲拉着孩子出去,临别感谢道。 姜雨佳微笑着目送着母女走出了门诊室。 她松了一口气,打了一个悠长的哈欠,伸了个舒展的懒腰,疲倦地自语道:“昨天没有睡好,害我现在困死了啦!” 突然,敲门声响起。 “请进”,姜雨佳赶忙打起精神来。 陆正刚轻轻推门而入,礼貌地打招呼道:“您好,我是早上打过电话给您的辉耀地产的陆正刚。” 姜雨佳正在整理着桌上的处方签,并没有抬头看他,随口说道:“哦,我是姜雨佳,你好。请先坐一下,我马上就好。” “好”,陆正刚点了点头,走上前来。 “你说借款到底怎么样了?”待陆正刚走到她的跟前,姜雨佳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抬头问道。 两人目光相会,登时均是一惊! “喔,我的天哪,你不是……你不是……”姜雨佳讶异地语无伦次:“你不是那位怪蜀黍?” 她不由得缓缓地站起身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你是在厕所遇到的小姐,对吧?”陆正刚笑道,满眼的惊喜。 “什么厕所啊?”姜雨佳充满敌意地掩饰道。 “昨天在旺达广场四楼啊!”陆正刚开心地笑道。 姜雨佳眯着眼睛,仿佛在下逐客令,她说道:“抱歉,我现在有事要忙。请问你……” “你把手机掉在厕所没带回去吧?”陆正刚打断了她的话,微笑着问道。 姜雨佳一怔:“这你怎么知道?” “被我捡到啦”,陆正刚解释道:“本来我还很担心怎么找到主人呢。” 姜雨佳侧着脸厌恶地说道:“偷窥女厕所是你的兴趣吗?” 眼神中充满了敌意。 陆正刚立刻收敛起微笑,正色道:“姑娘,你上的明明是男厕所!” “什……什么?”姜雨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可能急着上厕所,所以没看清楚。” 姜雨佳脸色微红,想着这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毕竟学生时期有过类似的经历,顿时嗫嚅道:“这……其实这不是什么重点啦。请你先把手机还给我。” “额,对不起啊,因为我不小心把手机摔坏了,虽然拿去修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翻找着公文包,欲拿出手机。 “那就算了”,姜雨佳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地坐了下来。 陆正刚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她。 姜雨佳却浑然不觉,她撩了撩垂下来的刘海,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我已经买了新手机,你就自己看着办好了。请问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她全程没有看陆正刚一眼,拿起笔来自顾自地写着东西。 陆正刚有些生气,正色道:“你应该先谢谢我,才是做人的道理吧。” “你说什么?”姜雨佳惊讶地望着他。 “还有,为什么你的手机由我来看着办呢?” “你不是拿去修了吗?”姜雨佳反问道:“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所以,你再去拿回来又还给我,这种过程太麻烦了。” 理直气壮,逻辑清晰。 “这样啊”,陆正刚自语道。 姜雨佳瞥了他一眼,以示肯定。 “那就听你的”,陆正刚点了点头。 他从包里取出手机,转身找了找垃圾桶,瞄准了,动作夸张地将一个手机扔了进去。 “嘭”的一声闷响。 “啊!”姜雨佳吓得一激灵,身体探过看诊桌,看了看垃圾桶,惊道:“什么?你……” 她嗔怒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她见陆正刚正在若无其事地低着头整理着腰间的公文包,怒道:“先生,你在干什么?!你这种行为太荒谬了!怎么可以把人家的手机粗暴地丢进垃圾桶呢?!而且还当着物主的面!” 她奶凶奶凶的样子,甚是可爱,就像和风拂过垂柳。 陆正刚不以为意,平静地反问道:“你为什么说话出尔反尔呢?” “你说什么?”姜雨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刚你明明说让我自己看着办,不是吗?”陆正刚正色道。 “那是因为你说已经拿去送修了,既然都已经带来了,就应该还给我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礼貌!” “你刚刚说我不懂礼貌?是谁没等我把话说完就说算了的?”陆正刚不卑不亢,“即使遗失的仅仅是半块橡皮擦,也该懂得向找回失物的人说一声谢谢才是做人的道理。而你不仅打断了我的话,而且以麻烦为理由,把这么昂贵的手机叫我看着办,这又是什么心态?” “那把人家昂贵的手机,随意丢进垃圾桶的这位先生,又是什么心态?” “我叫陆正刚,不叫‘这位先生’。” “这不重要!”姜雨佳抬高了嗓门,怒道:“如果手机出了什么问题,陆志刚先生——” “我叫陆正刚!” “……总之,你就得赔我!” 姜雨佳踩着高跟鞋,气鼓鼓地绕过看诊桌,翻起了垃圾桶。 陆正刚见状,弱弱地说道:“那是……我的手机。” “什么?!”姜雨佳闻言,狐疑地望着他。 陆正刚见她愠怒的模样,美艳又可爱,微笑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支手机,递到她的眼前,说道:“你检查看看,有没有问题。” 姜雨佳愤怒地站起身,歪着头,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怒道:“你在耍我是不是?” “没有啊”,陆正刚一脸无辜:“辛辛苦苦修好的,弄坏了多划不来。” 姜雨佳无语,一把将手机夺过,气哼哼地回到座位,说道:“有什么事快说,我很忙。” 分明是在下逐客令。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姜雨佳随手将手里的手机放到耳边:“喂~” 一点声音也没听见,反而手机铃声还在持续响着。 “不是这支,是……另外一支”,陆正刚提示道。 姜雨佳凶巴巴地瞪了陆正刚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昨晚新买的手机。 “喂~晓峰啊”,她的语气立马缓和了下来。 陆正刚弯腰从垃圾桶里翻找到自己的手机,攥在手里。 “哦,没有,我现在没有在看诊,很方便”,姜雨佳笑道。 “今天晚上有空吗?我七点有时间”,电话那头的耿晓峰说道。 “没什么安排”,姜雨佳答道。 “那好,一起吃晚餐。我决定地点以后再打给你”,耿晓峰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姜雨佳到嘴边的“好”字硬生生地没有说出来。 “过分!”姜雨佳轻声呢喃道。 …… “胡文雪其他的联络电话?”姜雨佳问道。 “哦,预留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没人接听,居住地址好像也换过了”,陆正刚解释道。 “逾期的本息金额一共是多少?”姜雨佳问道:“我来替她付好了。” 陆正刚讶异地望着姜雨佳。 “这样就解决了啊!”姜雨佳表情轻松地补充道。 “如果要这样解决,一开始我就没有必要过来找姜小姐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联系上胡文雪女士”,陆正刚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她打定主意要躲起来,我哪有办法找到她”,姜雨佳挤按着睛明穴,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 陆正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再说陆志刚……额,陆正刚先生来找担保人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收钱码?”姜雨佳鄙夷地反问道。 陆正刚拉上了公文包的拉链,冷冷地说道:“搞了半天,原来你们不是好朋友啊。” “你说什么?”姜雨佳一脸疑惑。 “你的朋友陷入了困境,你不但不关心,反而将她当成了一个骗徒。” “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姜雨佳慌张地摆了摆手,道。 “我看我这次是找错人了”,说着,陆正刚拿起公文包就要走:“不打扰你了。” “哎~”姜雨佳赶忙起身,叫住了他:“你为什么要误会人家的意思嘛?” “当然喽,我承认我刚才说错话了,但是”,姜雨佳笨拙地辩解道:“难道,你都不会说错话吗?” “我当然也会了”,陆正刚点头道。 “你看吧”,姜雨佳的眼神变得柔和:“而且这是我朋友的事,身为朋友的我,比这位先生应该更担心自己的朋友啊,你说对不对?” 陆正刚挑了一下眉毛,道:“蛮有道理的。” “虽然,我不能跟你保证我能不能找到胡文雪,但是你这样随便误会人,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姜雨佳黯然地说道。 陆正刚闻言,转过身来,微笑着郑重地说道:“我向你道歉!” 姜雨佳神色颇为得意,道:“总之,这是我朋友的事,我会尽我所能去打听的。” “谢谢你了”,陆正刚真诚地道谢,看了看手表,笑道:“额,我没多少时间了,我希望你能尽快给我消息。” 说着,从公文包里翻出来一张名片,递给姜雨佳。 她伸手接过,扫了一眼。 “再见”,陆正刚礼貌地点了点头道别。 姜雨佳偷偷地瞥着陆正刚的背影走出了诊疗室,又看了一眼他的名片,想到自己突然多了这么件麻烦事,禁不住吐槽道:“烦死了!” 顺手拿起椅子上的靠枕向门口的方向扔去。 不成想,陆正刚去而复回,正想推门而入,正好被靠枕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脑门上。 “哦,天哪!”姜雨佳一声惊呼,双手捂住了嘴巴,眼睛睁得提溜圆。 “哎哟!”陆正刚吓了一跳,同样一声惊呼。他摸了摸额头,震惊地看着不远处的姜雨佳。 “你有没有怎么样?”姜雨佳歉意地问道。 陆正刚笑了笑,将地上的靠枕捡起,放到了她的桌子上,尴尬地笑了笑。 他突然拿起一只手机挂件——毛绒玩具,递到姜雨佳面前,诚恳地道歉道:“因为我的疏忽,弄坏了你的手机,这点我很抱歉。” 姜雨佳忸怩着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尴尬但不失礼貌地微笑回应。 …… …… ------------ 第一卷 第10章 邻里之间 确定陆正刚这次真的离开了以后,姜雨佳颓唐地趴在桌子上,右手提着那只手机挂件,是一只粉粉嫩嫩的睡眠宝宝,低声呢喃道:“K得我满头包,干嘛还送人家这种东西,真是个怪人。” 她拨通了小姨姜秋月的电话: “小姨害我碰到了麻烦事。” “什么事?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姜秋月不耐烦地回复道。 “小姨不是把一位售楼员介绍给我的朋友胡文雪了嘛,她借地产公司的一部分钱交的首付,我还替她作了保。” “那又怎么样?” “现在搞得连我也要遭受精神和物质上的损失了”,姜雨佳撒娇道。 “我不知道是什么损失”,姜秋月在电话里冷冰冰地说道:“总之,我现在很忙。” 随即,挂断了电话。 “哎?~真的很没礼貌哎!”姜雨佳盯着手机自语道。 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严肃地暗想道:“售楼员?难道,小姨说的那个人就是……这位怪蜀黍?” 她轻轻摇了摇头,想到了陆正刚的其貌不扬和姜秋月的风姿妩媚,自语道:“这绝不可能!他看起来好老!根本就不搭调。” …… 陆正刚家里, 他的母亲贺春芹正在做午饭,拌个面皮,发现家里没有麻酱。 而同一时刻,房东刘碧渠正蹲在院子里,戴着手套,一丝不苟地擦着韩卫国的皮鞋,嘴里念叨着:“如果不用每天擦皮鞋,我就会胖一点。” 她确实很瘦小。 “打扰一下”,贺春芹微笑着走上前来,笑道:“能不能借一下麻酱呀!” “额,你是……”刘碧渠随口问道,定睛一看,立即张大了嘴巴:“你不是昨天站在门口的那个……” 贺春芹笑吟吟地回复道:“原来你还记得,昨天因为有一点忙乱,所以没有好好地打声招呼。” “额,这倒无所谓啦”,刘碧渠站起身来,左手拿着鞋刷,右手插在了韩卫国的皮鞋筒里,“你是……” “我是正刚的妈妈,我叫贺春芹。大姐,以后请您多多指教”,贺春芹语音柔美,体态款款。 “额,大姐恐怕不敢当,你只是看起来比我年轻啦”,刘碧渠讶异道:“你说以后?” “老婆啊~” 说话间,韩卫国大摇大摆地从堂屋走了出来。刘碧渠闻声,赶忙将手里的皮鞋放到了他的脚下,帮他提上了鞋子。 “今天晚上呢,煮一锅爽口的鲫鱼汤”,韩卫国穿好了鞋子,走下了台阶。 “鲫鱼很贵耶,我煮草鱼汤好了”,刘碧渠跟在身旁商量道。 “赚来的钱要干什么?”韩卫国悠闲地反问道:“啊?” “您好啊,房东先生”,贺春芹满脸堆笑,热情地打着招呼。 韩卫国一惊,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以他的见多识广,可以很确定她年轻时候一定是位大美人。 即便现在,与自己的结发妻子相比,高下立判,云泥之别。 “这位是?……”他吃惊地看向刘碧渠。 刘碧渠见自己的老公两眼放光,哈喇子快流出来了,摘掉手套,低眉顺眼地回复道:“她说她是正刚的妈妈。” “啊,是。夫人,你好啊”,韩卫国语气温柔,态度恭敬,一副绅士的模样。 贺春芹笑靥如花:“您好,房东先生。” 她的声音柔媚婉转,勾魂摄魄。 刘碧渠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感觉自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昨天晚上我过来,可能引起了一些骚动,很过意不去呢”,贺春芹笑道。 “哪有什么骚动啊,根本没这回事”,韩卫国温柔地说道:“人生嘛,本来就是要吵吵闹闹的才有意思,有笑有泪啊,这样才跟鲫鱼汤一样够味啊。” 刘碧渠震惊地望着眼前轻声细语的老公,跟自己说话是完全不同的语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敢做什么。 贺春芹闻言,说话的声音更加娇媚了,激动地笑道:“光是听您说话就知道,您感情很丰富啊!” 韩卫国被恭维的很舒服,谦虚地笑道:“也不是感情丰富,而是有人情味。” “你不会迟到吗?”刘碧渠扯了扯他的衣袖,插话道:“快去上班。” 韩卫国皱了皱眉头,冷冷地说道:“不会迟到。” “您好像比较晚上班啊?”贺春芹继续笑道。 “是啊,我的工作呢,是成为市民代步工具的公交车驾驶员,所以上班时间不固定。” “哦~”贺春芹发着颤音,一脸崇拜的表情,赞叹道:“您的工作非常的了不起呢!” “哎呀,谢谢您这么地了解我”,韩卫国感激地说道,就像遇到了知音一样:“那么往后,您打算要在这里住多久呢?” 贺春芹惺惺作态道:“看孩子们自己生活,做母亲的怎么能忍心呢?所以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搬过来一起住。” 她故作为难的表情,用手轻柔地拍了拍自己的发髻。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韩卫国立时接过了话头,笑道:“夫妻当然不用说,只要是家人呢,无论怎样,都应该生活在一起,这才是生活的全部意义。既然来了,就一起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刘碧渠听不下去了,用娇小的身体将韩卫国庞大的身躯往门外推,怨恨地催促道:“快点去上班!” 韩卫国客客气气地对贺春芹点了点头致意,说道:“那我先去上班了,咱们后会有期,夫人。” 贺春芹微笑着目送他出门,并温柔地嘱咐道:“请您开车小心,房东先生。” “好,好”,韩卫国弯着腰,依依不舍地走出了院子。 “你是不是脑筋有问题呀!”刘碧渠怒道。 “我怎么了?”韩卫国抖了抖工作服,挺直了腰身,反问道。 “家里已经挤得要命了,你还叫她住下来”,刘碧渠气鼓鼓地说道。 韩卫国摩挲着自己的发型,郑重地说道:“老婆子,心眼儿不能太坏,同样是女人,你不可怜她吗?她不像你这么幸运,有像我一样伟岸的老公。人家一定有苦衷,才会分开住嘛。” “那你老婆不可怜啊?”刘碧渠质问道。 “你有什么好可怜的?有我这种老公在身边。嗯?鲫鱼汤啊,鲫鱼汤!” 说完,潇洒地离开了。 刘碧渠怒气冲冲地走回了院子。 “哎呀,屋子的寒风好冷啊”,贺春芹抱着双臂,对着天空说道:“晚上啊,冷得根本就睡不着,是不是因为房子太旧了。我们家的老幺好像已经感冒了。” “你是说,你儿子感冒都是我造成的喽?”刘碧渠说话,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贺春芹笑道:“不是,不能说一定是这样,我只是认为啊,房子有点破旧而已。” “那你就搬到有暖气设备的地方去住啊!”刘碧渠情绪快要失控了。 贺春芹不紧不慢地笑道:“搬家还在其次,先借给我麻酱。” 刘碧渠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就像在看一个怪物,嘴巴张得像黑黢黢的老鼠洞。 …… …… ------------ 第一卷 第11章 迟到的钻戒 晚上七点,彭城市中心,爱琴海西餐厅,豪华包厢。 灯光昏暗,音乐舒缓,气氛暧昧。 耿晓峰和姜雨佳相对而坐。 “喝点葡萄酒吧”,耿晓峰右手握着酒瓶,左手拿起姜雨佳面前的高脚杯,淡淡地说道:“回去的时候,搭我的车,我叫个代驾送你回去;你的车,明天再过来取吧。” “好啊”,姜雨佳回复道,同时四处打量着餐厅和包厢的环境,不自在地说道:“晓峰,这里的气氛真的好严肃,服务生都西装笔挺、一板一眼的,挺吓人的。” 耿晓峰将倒了酒的酒杯放回到姜雨佳面前,不以为意地说道:“这地方我经常跟我爸妈来,比较安静。” 姜雨佳不禁打了个寒噤。 “如果不喜欢,下次我订别的餐厅”,耿晓峰淡淡地补充道。 姜雨佳赶忙摇头,陪笑道:“我不是说这里不好”,她下意识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缓解不安的情绪。 她放下酒杯来,发现耿晓峰正微笑着看向自己。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姜雨佳弱弱地问道。 耿晓峰闻言,嘴角上扬,微微一笑,从西装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首饰盒,轻轻推到了姜雨佳面前。 “这是什么?”姜雨佳疑惑地问道。 “打开来看看”,耿晓峰淡然一笑。 姜雨佳好奇地打开来,一枚钻戒闪闪发光,镶嵌的钻石足足有豆粒那么大。 “啊~”姜雨佳不禁一声惊呼。 看到姜雨佳惊讶的表情,耿晓峰满意地说道:“这是凭直觉挑选的,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 他探身取过钻戒:“手伸过来。” 姜雨佳乖乖地将左手慢慢伸了过去,耿晓峰右手拉住,左手缓缓将那枚钻戒戴到了她的无名指上。 “没先向你求婚,我很抱歉”,耿笑峰正襟危坐,语气颇温柔地说道:“可能是我太心急了。” 姜雨佳将戴着戒指的手指探到眼前,呆呆地看着,心里五味杂陈,一副如在梦中,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样子。 酒过三巡,姜雨佳柔弱地说道:“晓峰,我有话想跟你说,如果老实说出来你会生气吗?” 她已些许带了些酒意,粉嫩嫩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神也开始迷离。 “酒后会吐真言,我有点害怕”,耿晓峰嘴上虽这么说,但仍是云淡风轻、掌控全局的样子。 “啊?我没有喝醉耶”,姜雨佳靠在椅背上,轻抚着胸口,微笑着说道:“我真的没有醉。” “好吧,你想跟我说什么?”耿晓峰放下了手里的刀叉,深情凝视,洗耳恭听。 “其实,我感觉有点慌乱,又有些稀里糊涂的”,姜雨佳吃吃地说道。 “为什么?” “我们两个认识也没有多久,可是你却急着要结婚……”语气中带有明显的幽怨和不满。 “我们交往已经快一年了”,耿晓峰冷静地说道。 “可是这段时间,你要么在京城,要么在出差,这次去伦敦考察前后又走了三个多月,我们一直聚少离多,见面的次数顶多十次而已……”姜雨佳圆嘟着嘴,落寞地说道。 耿晓峰淡然一笑:“你认为见面的次数很重要吗?” 姜雨佳有点为难,担心耿晓峰不高兴,便笑着伪装道:“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 “或者,我是不好的结婚对象?”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飘过一抹轻蔑地微笑,他对自己的优越条件,有足够的自信。 “没有啦”,不出他的意料,姜雨佳赶忙表态道:“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也觉得你是个很不错的男人,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有什么缺点,你不要误会哦。” 姜雨佳笑靥如花,轻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只是觉得,我好像都还不太了解你。突然提到婚姻大事,让我心里变得有一些慌乱。我才26岁耶,刚毕业还不到半年,觉得好像太快了。 “你是不是不开心?”姜雨佳见耿晓峰脸色阴沉,喝了一口酒,略显卑微地问道。 “这没什么不开心的”,耿晓峰微微一笑,扶了扶眼镜,说道:“我之前也听说,女性面对婚姻会有莫名的恐惧。不过如果因此,可以听到你这么赞美我,反而让我很高兴。” 姜雨佳反正是看不出来他有哪怕一丝的高兴。 身形冷峻,棱角分明。 “也许这些话,让你听了不是滋味”,耿晓峰补充道:“不过,你的想法怎么样,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对自己有信心,你会成为我的女人。 “既然我的想法很明确,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即使你不愿意接受我的感情,我也会想办法让你改变主意。” “你的女人?”,姜雨佳不喜欢这样的说法,却不敢明说,只好抿了抿嘴,挑着眼皮,看着天花板,幽幽地说道:“这表示我看起来很好骗。” “我的意思是不想错过你。 “不要想得太复杂,你只要信任我,交给我就行了。” 姜雨佳看着他诚恳的脸庞,僵硬地挤出了一抹教科书般的假笑。 …… …… ------------ 第一卷 第12章 弥天大谎 天色渐暗,凉风朔朔。 路上的行人裹着外套,行色匆匆。 韩灵秀在家门口来回踱步,不时望向巷子口。 “陆正武,你这个混蛋,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她在心里暗骂道。 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晚上八点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才摇摇晃晃地出现,嘴里吹着不成曲调的口哨。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韩灵秀小跑着迎了上去,将他逼停了,质问道:“一身的烟酒气,难闻死了。” “你是我什么人?干嘛要管我?”陆正武醉醺醺地回复道。 “你不是说晚上要回家吃饭吗?”韩灵秀生气道。 “一帮小兔崽子要给我接风,我只好给了他们面子”,陆正武笑道。 “你妈妈已经准备好了饭菜等着你呢”,韩灵秀说道。 陆正武一怔,随即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笑道:“你是不是没睡醒啊?小姑娘。我妈妈?我妈妈是谁?我妈妈在哪里?……切,胡说八道,莫名其妙!” “你妈妈在你家里呢。” 陆正武摇摇晃晃地站定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韩灵秀,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妈妈昨天回来了,现在正在你的家里,等着你一起吃饭呢!”韩灵秀大声回复道。 在幽暗的夜色中,陆正武看见韩灵秀脸色凝重,眉头紧皱;他了解韩灵秀,她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 “我大哥呢?”僵持良久,陆正武开口问道。 韩灵秀看了一眼手表,回复道:“这个时间差不多也该下班回来了。” 陆正武闻言,酒像醒了一大半,踉踉跄跄地走进院子来。 他一把推开了房门,却见一位中年妇女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在摘着一箩筐豆角。他定睛一看,可不是自己私奔离家多年的妈妈贺春芹嘛! 陆正武的破门而入,吓得贺春芹一哆嗦,她缓缓站起身来,注视着眼前高高壮壮的光头男青年,嗫嚅道:“正……正武?” 陆正武牙关紧咬,怒目圆睁,愤怒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听到她叫着自己的名字,走上前来,大声嘲讽道:“阿姨,你是哪位?我们见过吗?为什么到我家里来?” “二哥”,站在一旁的陆正淇赶忙劝道。 “正武,我是妈妈,你仔细看看,我是妈妈呀”,贺春芹带着哭腔轻声道。 “妈妈?我妈妈几年前就死了,你再乱说,小心我揍你!”陆正武挥舞着拳头怒吼道。 “二哥,你在胡说什么?这是咱妈妈呀!”陆正淇走上前来,抱住陆正武,抱怨道:“出狱的第一天就喝醉酒。” 陆正武单手搭在妹妹的后背上,轻蔑地说道:“脸皮真是够厚的,还有脸跑来这里!” 说话间,陆正刚下班回来了,见到眼前的景象,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他把公文包递给陆正淇,将西装外套脱下,也交给了妹妹,陆正淇熟练地接过,带着哭腔说道:“大哥,你快管一管二哥。” 陆正刚走到陆正武跟前,与他并肩而立。 陆正武见到大哥回来了,尴尬地皱了一下眉头,搓了搓光头。 “你在干嘛?出狱的第一天就要把家里闹的天翻地覆吗?”陆正刚冷冷地质问道,颇具威严。 陆正武不耐烦地转过身背向陆正刚,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对着墙壁。 陆正刚找到一个凳子坐下,拍了拍身旁的凳子,叫道:“少啰嗦,过来坐下。” 陆正武转过身,怒道:“大哥!不是每个父母都值得尊敬的!我说错了吗?这个地方她也敢来?谁说欢迎她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贺春芹:“你给我滚出去,出去!立刻,马上!” 陆正武说着,快步地走上前来,要把贺春芹拽出去。 “正武!”陆正刚怒吼道。 陆正武转头看向大哥。 “你不要激动,先坐下来再说话”,陆正刚命令道。 “大哥,你有没有搞错?你这么没有骨气?” “你不可以对妈妈这个样子”,陆正刚劝慰道。 “为了野男人连孩子都可以不要,她也配当妈啊!”陆正武歇斯底里地怒吼道:“家里连一毛钱都没有留,就留一张字条,拍拍屁股就走了人,七八年来杳无音信,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陆正淇泪眼婆娑地走过来,抱住陆正武的胳膊,劝道:“二哥,你不要这样嘛,二哥!” “正淇,你知道当年正淇才几岁吗?”陆正武瞪着贺春芹继续说道:“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一生气就像疯狗一样,不像大哥有好脾气。如果不想被我臭骂一场,暴揍一顿,马上给我滚出去。 “在我还没有把你打出去之前,马上给我消失!” “正武!”陆正刚怒吼一声,打断了陆正武的怒斥:“你说够了没有?” “没有!我说不够!大哥!你为什么——”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 屋子瞬时间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陆正武捂着半边脸,讶异地看向自己的大哥:“大哥,你为什么打我?我又没做错什么事。” 一旁的陆正淇赶忙过来抱住陆正武,哭喊道:“二哥,二哥!大哥,求你不要打二哥!” 陆正刚眉头紧锁,眼里噙着泪花。 片刻,他走上前来,抚摸着陆正武被打的脸颊,长叹了一口气。 他的心很疼。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次打自己的弟弟,内心充满了歉疚。 他强忍泪水,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贺春芹哭道:“正刚,不要这样,你不要打他。我马上就要走了,我只是最后一次想来看看你们。” 三人同时一怔—— 陆正刚震惊地望着贺春芹,喃喃问道:“什……什么最后一次?” 贺春芹圆张着嘴巴,自觉失言,嗫嚅道:“我……我是说……” “大概是想去很远的地方享清福”,陆正武阴阳怪气地说道。 贺春芹缓缓地说道:“不是……是我生病了。” 陆正刚转过身来,面向贺春芹,关切地问道:“妈,你病得很严重吗?” “其实还不是心病嘛”,贺春芹抹了一把眼泪,幽幽地说道:“每当想到你们几个,我的心头就会阵阵的刺痛,久而久之,我就病了。” “干嘛要在这里听她鬼扯?”陆正武厌烦地怒吼道。 “你不要再啰嗦了”,陆正刚厉声喝道。他转头温和地问道:“是什么病啊?妈妈。” 贺春芹愣了一下,随即闭着眼睛喃喃说道: “是……胃癌……” 陆正刚兄妹仨同时怔住了! 陆正武的酒瞬间完全醒了。 什么? 胃癌?! 只听贺春芹语重心长地哀怨道:“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梦,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已经见到你们了,就算死也无憾了!” 贺春芹说着,眼泪扑朔扑朔地流了下来。 “生病就去看医生啊!”陆正武怒道。 “二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陆正淇哭道:“妈妈病得很严重啊,呜呜~妈妈得了癌症……”她说着,走到贺春芹身边,抱着她的脖子哭了起来。 “正淇……啊,正淇……呜呜……”,贺春芹哭得更厉害了。 “你有没有生病,关我们什么事啊!”陆正武怒道,同时愤怒地甩开了手臂。 说完,陆正武夺门而出,一头扎进黑夜中。 “正武,正武!”陆正刚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来到巷子口,陆正刚一把拽住了陆正武。 “正武,你跟哥哥好好聊聊。” 陆正武一把甩开了大哥的手臂,站在原地,怒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我懂你的心情,你跟妈妈说的那些话,不是真心话。” 陆正武轻蔑一笑,道:“大哥,你懂个屁啊你!不要说得了绝症,就算那个女人死在了我的面前,我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正武!”陆正刚语重心长地叫道。 “我看她是根本没有医药费吧,所以想来我们这边坑点钱,俗话说得一点都没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陆正刚闻言,一个过肩摔,直接将陆正武撂倒在了地上,他骑在陆正武身上,正想挥舞拳头打下去,却看见陆正武双手护住头部,慌忙躲避。 这一拳,他最终没有打下去。 他颓唐地翻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眼见着陆正武挣扎着从身旁爬了起来,踉跄着走出了巷子,身影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 …… ------------ 第一卷 第13章 所谓孝道 陆正刚回到家里,走进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回到堂屋,将手里的一张存折,恭恭敬敬地交到了贺春芹手里: “虽然没有多少,但请您先收下吧”,陆正刚语气颇为沉重地说道:“本来是为正淇读大学准备的,您先用来看病。” 他转头看向陆正淇,宽慰道:“你不用担心,到时候学费,大哥一定拿得出来!” 复又对贺春芹说道:“密码是正淇的生日。 “您先取出钱来买些之前医生开的药来吃。明天因为是周日,不好请假;我先打听一下,哪里的医院治疗这种病更好,我再请假带您去。” 贺春芹将存折握在手里,内心五味杂陈。 “病历拿给我看一下,我先了解一下,回头打听的时候好更有目的性”,陆正刚恳求道。 “额,这……”,贺春芹很为难的样子:“病历我存放在之前医院的医生那里了,没带在身边。” 贺春芹搪塞道,她暗暗后悔,不该在情急之下撒这样的谎,欺骗如此信任自己的孩子。 自己好好的,哪来的病历? 她没想到,自己的大儿子这么孝顺,这么恳切,不禁内心羞愧不安起来。 陆正刚也没有多想,眼神坚定地宽慰道:“您不用担心,现在胃癌也是可以治好的。到专业的医院重新检查,以平常心接受治疗,您会好起来的。” 陆正刚真诚的话语反而让贺春芹更感无地自容,不觉愧疚地低下了头。 彼此沉默一会儿,陆正刚突然轻声问道:“您跟正彬的爸爸到底怎么了?” 他见贺春芹难为情的样子,赶紧解释道:“我只是问问,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哪有什么问题”,贺春芹满口否认道:“我们没什么事。因为正彬他爸爸,上了远洋渔船,说是到太平洋对岸抓鱿鱼,要六七个月才能回来。” 贺春芹接着故作轻松地笑道:“总之,你不用担心的,他真的对我很好。” 陆正刚看着贺春芹眉飞色舞、一脸幸福的表情,深深地点了点头,抿着嘴,干笑了几声,道:“那我就放心了。” “你可以放心”,贺春芹补充道。 …… 姜雨佳带着一身酒气意兴阑珊地回到了家里,姜春花兴奋地迎了上来,问道:“晓峰呢?” “哦,他送到门口才回去。” “你这个丫头,真不懂事,为什么不叫他进来坐坐?” “已经很晚了耶”,姜雨佳打了个悠长的哈欠,回道。 姜春花拉住姜雨佳的手,眼冒金光,好奇地问道:“你们去了什么地方?都聊了些什么?” “妈妈你也真是的,干嘛这么一一追问?我又不是小孩子”,姜雨佳醉眼迷离地回道。 “你的心智年龄只有十二岁,不能再多了,什么都不懂。” “该懂的我都懂了呀”,姜雨佳反驳道。 “你这孩子懂什么”,姜春花笑着说道。 突然,她看到姜雨佳手指上戴着一颗明晃晃的钻戒,看上去有黄豆粒这么大,急忙抢过来姜雨佳的手,激动地问道:“这戒指哪里来的?” 姜雨佳娇羞地笑道:“晓峰送的礼物。” 姜春花心花怒放,问道:“他正式向你求婚了?” 姜雨佳吃吃地点了点头。 “天呐,晓峰的眼光可真高,这颗钻石的块头儿可真大,妈耶”,姜春花仔细打量着那枚钻戒,兴奋地自语道。 “你过来坐下详细说给我听”,姜春花拉拽着姜雨佳的手,就要找沙发坐下。 姜雨佳疲惫地央求道:“妈妈,我今天真的很累;我喝了好多葡萄酒。” “这样啊”,姜春花看出了女儿的不情愿,便说道:“那你快上楼休息,我的漂亮女儿!” 说着,她爱怜地轻轻拍了拍姜雨佳的屁股。 …… 姜雨佳进来自己的卧室,刚把大衣脱下,她的小姨姜秋月推门进来。 “小姨,你为什么都不敲门?”姜雨佳不满地说道,随即伸了个舒展的懒腰。 “门没关啊”,姜秋月咬着黄瓜,随口说道。 “啊哟,快累死了啦”,姜雨佳僵直地躺倒在床上,撒娇地轻呼道。 “你是不是发烧了?”姜秋月走上前来,摸了摸姜雨佳的额头,关心地问道:“脸颊红红的,好像在发烧耶”。 “我是喝了几杯葡萄酒才会这样,我没事”,姜雨佳“倏”地坐直了身子,好奇地问道: “小姨,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姜秋月咬了一口黄瓜,坐在她的床沿,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呀。你妈妈说早点给你们举行婚礼,你没问题吧?” 姜雨佳略一思忖,随即笑道:“今天终于觉得没有问题了。” 姜秋月疑惑地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雨佳幽幽地说道:“本来心里有点糊里糊涂,心情也很乱。不过,今晚晓峰跟我求了婚,还送了这么一大块儿钻戒给我。他好像真的很爱我,所以,我决定以后不再那样。” “这话什么意思?”姜秋月讶异地说道。 “缺失的程序已经补齐了呀”,姜雨佳萌萌地说道:“最重要的是,妈妈跟爸爸好像真的很喜欢晓峰。” “但是结婚的人是你,而不是他们”,姜秋月担忧地提醒道:“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意。” “我也喜欢晓峰呀”,姜雨佳自信地笑道:“而且,我想跟爸妈都喜欢的那种男人结婚。” 姜秋月颇为无语,喃喃道:“你真的很喜欢晓峰吗?” “我觉得他的确是很不错的结婚对象耶”,姜雨佳笑着说道。 …… “这个家的家长是谁?!”,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姜德林愤怒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两人迅速地下得楼来。 “爸,你真是的,干嘛这么生气?”姜春花埋怨道。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姜德林怒道:“连商量也不跟我商量,就说佳佳要领证,要结婚,就这样通知我一声,这不是把我当成了废物又是什么?” “爸~”,姜秋月娇声叫道,希望他平息怒气。 “人老了,就只能坐在一旁等你们的通知吗?”姜德林继续吐槽道:“你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所谓孝道,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爸,你干嘛这样无理取闹?”姜春花苦着脸抱怨道:“因为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其实我正准备找爸爸您商量呢。” “总归一句话”,姜德林背着双手,一脸冷漠地说道:“我们秋月要先出嫁! “这个社会乱套了吗?长幼有序还用教的吗?” “拜托”,姜春花苦笑道:“这年头谁会在乎这个……” “谁会在乎?我就在乎!”姜德林威严得紧:“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我是旧时代过来的人。年过三十的女儿还没出嫁,就先嫁孙女,这种事我是绝对不允许的。” “爸,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晓峰的家人一直很急。你看看我妹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介绍的相亲对象,她一概不见,你让我有什么办法呀!”姜春花诉苦道。 姜德林闻言,面向姜秋月,怒道:“你难道要我死不瞑目地去地下见你那早死的可怜的母亲吗?如果不想要我那样,就快点想办法把自己嫁出去。” 姜秋月轻蔑一笑,道:“路边的小石子,也要有缘份才会踢得到。” “那就赶快找个有缘的小石子”,姜德林怒不可遏,双拳躁动地上下挥舞着。 姜雨佳见状,借着酒意,微笑着说道:“外公,我跟你说,小姨的事你不用太担心了。” “什么?”全家人闻言均是一惊。 “小姨说她有喜欢的人,她有耶,外公”,姜雨佳郑重其事地说道。 姜秋月待要跑过去捂住她的嘴巴,已然来不及了。 “这是怎么回事?”姜德林惊愕地问道。 “额,这……”姜秋月尴尬地笑了笑,不再回答, 转身小跑着上了楼,躲到了房间里,随手反锁上了门。 …… …… ------------ 第一卷 第14章 两妇人拌嘴 “即使天塌下来,只要卖了房就有活路; “即使地球灭亡,只要卖了房就有活路。 “辉耀地产,锦绣彭城项目部,加油!” …… 晨会尾声,销售经理岳帅带领着团队亢奋地高喊着口号。 “陆正刚,只剩下两天了,两天要卖四套房,记得吧?”岳帅高声提醒道。 张宁陪笑道:“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两天卖四套房嘛,现在是什么行情!” 岳帅双手插兜,厉声喝道:“张宁,你是不想吃饭了吗?少管闲事,管好你自己吧。你这个月还一套房没卖出去呢,是不是想卷铺盖滚蛋?” 张宁被当头棒喝,随即噤若寒蝉。 “散会!” 陆正刚拍了拍张宁的后背,以示感谢和鼓励。 手机铃声响起,是姜雨佳的来电。 “我是辉耀地产陆正刚,您好,姜雨佳小姐” “哦,我是姜雨佳。是这样,我通过大学同学了解到了胡文雪有可能在城郊的农村租房子住。” “是这样啊,那太好了。谢谢你!” “是我朋友的事,先生你……陆正刚先生你干嘛跟我说谢谢呢。不过,我只知道地址而已。” “那我们一起去找她吧?”陆正刚提议道:“我待会儿上午十点在医院门口等你,好不好?” “啊?我为什么要陪你去?”姜雨佳惊道。 “如果她的朋友一起去,说起话来会比较方便嘛,何况你是担保人呀”,陆正刚解释道。 “可是……” “你今天会很忙吗?”陆正刚追问道:“如果您今天走不开的话,我们可以约在明天或者在您休息的时候。” “这倒没有……”姜雨佳嗫嚅道:“门诊到下午一点钟就结束了。” “那我下午两点钟在医院门口等你,可以吗?不好意思,公司对这件事很重视。” “两点钟?”姜雨佳迟疑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说道:“那就这样吧……” 待挂断了电话,姜雨佳愁眉苦脸地自言自语道:“我就是太善良了,为什么都不会拒绝别人呢?” …… 韩卫国家。 韩卫民手里拿着一顶被洗得雪白的厨师帽,走出卧室来,对着韩卫国夫妇招呼道:“二哥,二嫂,我去上班了哦。” 韩卫国正坐在沙发上刷短视频,头也不抬,提醒道:“晚上早点回来。” 刘碧渠正对着小圆镜子往脸上敷着粉,随口说道:“不用提醒他也会早点回来,今天是爸爸的忌日。” “那小子做事让人信不过”,韩卫国念叨着。 “以前我的皮肤很好的”,刘碧渠对着镜子,感叹着容颜的衰老。 “你要出门吗?”韩卫国漫不经心地问道。 “去菜市场买菜。” “买菜涂那些东西干什么?” “我也没好的化妆品涂”,刘碧渠低声抱怨道,随即兴高采烈地说道:“你今天不用上班,陪我一起去买菜吧。” “我难道疯了吗?”韩卫国震惊地回复道:“我最看不惯,一个大男人提着女人的菜篮,跟在女人的屁股后面买菜了。” 说完,他披上外套,自顾自地向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刘碧渠习惯性地跟在他的身后。 “像今天这种日子,身心要保持清洁。我要先去理个发,再去澡堂,泡个澡,搓个背再回来”,韩卫国惬意地说道。 “就不要再修脚了,你的大拇脚趾都被修成甲沟炎了”,刘碧渠善意地提醒道。 “甲沟炎并不是修脚造成的,而是因为我平时工作开车太过劳累。整天的踩离合、刹车、油门,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也不要再去打麻将了。今天尽量早点回来,帮我的忙做点什么”,刘碧渠弱弱地恳请道。 “你这个娘们儿,今天废话怎么这么多。” 刘碧渠怯懦地念叨着:“你还真是好命……” “嘶~”韩卫国身形一抖,作势就要发怒。 “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你到门口了”,刘碧渠见状,赶紧小心翼翼地说道。 韩卫国冷冷地看了刘碧渠一眼,大声说道:“我挣的钱,明明都在你的手里。化妆品没有了,就去买,去买你所说的好的来涂。不要成天像个怨妇,在我的耳朵边念叨那些没用的混账话。” 刘碧渠还没来得及欣喜,手机响了起来,她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微笑着目送韩卫国出了家门。 “哦,是你啊,大忙人怎么有空打来电话”,刘碧渠的语气明显不善。 “我担心二弟妹一个人准备贡品会很累,所以……” 没等姜春花把话说完,刘碧渠便抢先说道:“你又没有要帮我的忙,干嘛还要说这些漂亮话呢?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多此一举。” “二弟妹,我让你不高兴了?因为没有办法帮你的忙,所以打来电话表达一下心意。” “只会嘴巴说说,算什么心意”,刘碧渠继续抱怨道。 “你这样说的话,我心里真的很难过”,姜春花歉意地说道:“我给你挑了一套玉兰油化妆品套装,已经叫了跑腿儿小哥给你送过去。” 刘碧渠闻言一惊,随即满脸堆笑着感谢道:“大嫂,你又何必这么客气呢,嘿嘿……” …… 贺春芹从陆正刚给的存折里,取出来3000块钱,来到之前投宿的破旧的小旅馆,趾高气扬地结清了拖欠的房费,并赎回了抵押给旅馆老板娘的一枚翡翠戒指,这是她娘留给她的遗物。 她把戒指戴在手指上,仔细地端详,阴阳怪气地念念有词: “别人跟你说什么,你该相信的嘛,老板娘。 “我国为什么迟迟无法统一,你知道吗?就是因为有太多人像老板娘一样,不愿相信别人的关系。” 她轻蔑地瞥着老板娘,继续说道:“以后你要抛弃不信任的心,追求对祖国统一有所帮助的人生。好吗?” 说完,潇洒转身离去,徒留老板娘一人呆愣在原地。 贺春芹愉快地哼着小调走到了院子门口,正背靠着大门犹豫着要不要将那枚翡翠戒指摘下来,不想却被推门而出的刘碧渠直接撞翻在地。 贺春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膝盖和衣袖上的土,抱怨道:“你要出门之前,应该先说一声嘛。” 刘碧渠理直气壮地说道:“开自家大门出来,还得先经过你的允许吗?” 贺春芹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干嘛这么生气?” “我不是生气,我原本就是大嗓门。” “这种事不值得炫耀,大姐”,贺春芹表情狡黠地提醒道。 “谁……谁是你大姐?”刘碧渠质问道,嗓门确实够大。 “你的年岁比我长,所以,你是大姐嘛”,贺春芹笑着说道:“如果你不喜欢我叫你大姐,那我就叫你‘姐’好了。” “‘大姐’也好,‘姐’也好,但我只有三个弟弟,却唯独没有妹妹”,刘碧渠严肃地说道。 说完,提着菜篮子,朝巷子口走去。 贺春芹咂吧着嘴,看着她的背影,幽怨地小声念叨着:“她是吃了炸药吗?” 却不想刘碧渠立时站定了,缓缓转过身来,惊愕地望着贺春芹,质问道:“你说什么?” “哦,我什么也没说”,贺春芹满脸堆笑着回复道。 刘碧渠见状,也不好发作,转过身来,继续走着。 “耳朵可真灵~”,贺春芹再次嘀咕道。 却不想这次刘碧渠直接迅速地转过身来,愤怒地瞪着她,吓得她也来不及再想要不要摘掉戒指的事,直接一抹屁股开溜了…… 刘碧渠满脸的不可置信,叹道:“我的天啊!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儿,以后要伺候这种婆婆,可真的要气死了。” …… …… ------------ 第一卷 第15章 就医风波 “一个女人家,如果没有温柔的一面,整天硬邦邦的只会在那里鬼叫,谁会喜欢啊,真是的!” 贺春芹惊魂未定地走进家里来,嘴里兀自恨恨地念叨着。 “你回来啦,妈妈”,陆正淇热情地招呼道。 “嗯,正彬呢?” “她好像感冒了,在发烧。” “啊?我就知道会这样”,贺春芹惊道:“住这样的破房子,人怎么能好过呢?” …… 贺春芹领着病恹恹的陆正彬去看医生,半路上,正好遇到了采购食材回来的韩卫民。 “大姐,您这是要去哪里?”韩卫民停下了面包车,摇下车窗,笑着问道。 “哦,是房东先生的弟弟呀”,贺春芹笑道:“带他去看医生。因为房子太旧了,一直有风不断地吹进来,结果我们家老幺感冒了。” “啊?真是太好了!”韩卫民傻傻地笑道,惊喜似乎溢于言表。 贺春芹瞬间皱起了眉头,惊愕道:“什么太好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呢?” 韩卫民傻呵呵地摸了摸额头,歉意地解释道:“您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不是说他感冒太好了,而是因为我的侄女她是小儿科医生,医院离这里不远,我可以载你们找她去看看。” 贺春芹闻言,面色稍缓,冷冷地说道:“家里有医生还真是方便呀。” 韩卫民跳下车来,帮她们打开了后车厢门,笑道:“我们的家族可是非常具有传统的家族哟!我的大嫂她是妇产科医生呢,您如果有什么妇科问题,可以去找我大嫂看哟!” 贺春芹闻言,不禁鄙视地咂吧着嘴巴,待要发作,却又看到韩卫民热情地将陆正彬抱上了车,只好不再多说什么。 “你们一家人可真是奇怪耶!” 韩卫民从胸口掏出50块钱,塞到了陆正彬的手里,笑道:“不要一次花掉哦,要买书看。” 贺春芹赶忙推辞,道:“你不要这样嘛,这是干什么?” “哎呀,没有关系,他就像我的儿子,所以才给的”,韩卫民笑着说道:“有多少花多少将来就不会变成有用的人喽。” 陆正彬郑重地回复道:“好,我不会花掉,会把它存起来。” “哎呀,他可真聪明呢,还懂得举一反十呢”,韩卫民笑道。 贺春芹见到韩卫民的眼睛贼兮兮地在自己身上游窜,看得自己好像没穿衣服一样,便冷冷地说道:“反十倒没有,反九倒有。你这样会惯坏孩子的。我不会感谢你! “快走吧!” …… “啊~嘴巴张开,好乖哦,小朋友,我看看啊~好!” 姜雨佳仔细检查了一遍陆正彬的咽喉,对贺春芹说道:“扁桃体有一些发炎,是初期感冒症状,不会很严重。应该不用打针也没关系。我开两天的药给你,记得要多喝热水,注意保暖。” “这样随便看一下,怎么知道严不严重呢?”贺春芹不满地质疑道。 “啊?”姜雨佳讶异地看着贺春芹。 “顶多看了有五秒钟的喉咙,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感冒呢?” “我已经帮他仔细地看过了,奶奶”,姜雨佳微笑着说道。 “你叫我奶奶?”贺春芹张圆了嘴巴,惊道:“你怎么会叫我奶奶呢?” 姜雨佳错愕地说道:“你……难道你不是他的奶奶吗?” “她是我妈”,一旁的陆正彬字正腔圆地纠正道。 “哦!天呐,真的很抱歉”,姜雨佳歉意地说道:“这年头儿年轻的奶奶实在看太多了,所以……” “看一眼应该就会知道嘛,我什么地方看起来像他奶奶?”贺春芹生气地说道。 “真的很抱歉啊”,姜雨佳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笑容,很猎奇的样子。 “这些都不重要啦。你先帮我儿子打一针”,贺春芹不耐烦地说道:“要打针才能把感冒一次赶跑嘛。” “打针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啊,奶……”姜雨佳差点失言:“额,不是,这位妈妈。可能你的认知上有一些错误。医药分科室的主旨,其实也在于防止病患胡乱领取药物……” “你这是在教训我吗?”贺春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姜雨佳的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姜雨佳陪笑道。 “说句实在话,如果早知道是这么年轻的女医生,我就不会来这儿了。因为是你那位傻乎乎的叔叔介绍,所以我才来的。” 姜雨佳闻言,面色顿时不悦,冷冷地说道:“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那我不收你任何费用,你到别家医院看好了。” “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说话呢?”贺春芹不依不饶,气愤地说道:“长辈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你马上就翻脸,这样怎么可以呢?” “我说这位太太……”姜雨佳待要反驳,早又被贺春芹的话打断,只好把未说出口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俗话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即使你不想听,也要说‘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这样不就结了吗?” 贺春芹抱怨着,拉着陆正彬走出了门诊室,嘴里兀自念叨着:“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呢?真是晦气。” 她气哼哼地埋头走着,与正要给姜雨佳送奶茶的姜春花擦肩而过。 姜春花陡然一惊,迅速地转过身望着贺春芹的背影: “这……这是……春芹?” 她无法看到贺春芹的脸,随即暗笑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推开了姜雨佳诊室的门,见她正气鼓鼓地拍打着一只毛绒玩具,便将奶茶放到她的面前,笑着问道:“怎么了?谁又惹我们的大小姐生气啦?” 姜雨佳捧起奶茶,插上吸管,咕噜噜地喝了起来,默不作声。 姜春花问道:“还不下班呢?” “要啊!” “妈要回去了,你也一起走吧”,姜春花说道。 “我跟人有约了”,姜雨佳无精打采地说道。 “哦?你约了晓峰见面呀?”姜春花立刻兴高采烈地问道。 “不是~”姜雨佳幽幽地说道。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 “喂?” “我是陆正刚。” “是,现在你在哪里呀?” “再有五分钟就到了,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好~” …… 陆正刚挂断了电话,正要过斑马线,忽然看到有辆小汽车停靠在了路边,亮着双闪,车前的发动机盖打开着,有人正埋着头检修着。 他看了一眼手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车子抛锚了吗?”陆正刚站在车边问道。 “明明知道还问这么多干嘛?”一位老头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帮你看看好不好?” “你会修车吗?”那位老头问道:“你是汽车修理员吗?” 陆正刚撸了撸袖口,笑道:“我曾经在汽车4S店工作过,所以对车辆有一些了解。我现在是售楼业务员。” “你可不要向我推销房子啊!” 陆正刚微笑着,没再说话,只是专心地修理起车子来。 …… …… ------------ 第一卷 第16章 结伴徐行 姜雨佳瑟缩地站在医院门口,稍显烦躁地等待着陆正刚。 左右张望,不见人影。 “什么嘛,还说五分钟就会到”,她抱怨道。 …… 陆正刚帮那位路人老头儿修好了汽车,提着公文包,便向着仁爱儿童医院一路狂奔。 离得老远便看到了姜雨佳清瘦单薄的身形。 “你搞什么?迟到了将近二十分钟耶”,姜雨佳忍不住责怪道,但见他跑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的,想必是被什么急事耽搁了,更多责备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不好意思,路上……” “行了,我们快走吧”,没听他多做解释,姜雨佳赶忙催促道:“天气预报说,晚间有阵雨。开我的车去吧。” “额……”陆正刚叫住了她。 “嗯?有什么事?” “我们搭地铁去”,陆正刚提议道。 “为什么?” “今天刚好是周末,我在路上看到到处塞车。” 姜雨佳为难地说道:“与其搭乘地铁,还是开车比较方便。下了地铁,只能用走的,何必找罪受啊。” 陆正刚解释道:“我提前查过了,胡文雪租房的地址,离地铁3号线的终点站很近。那里属于远郊区,城乡结合部,道路成熟度很差,不如步行来得方便。 “而且,一旦下起雨来,车子很容易陷到泥沟里去。 “走吧,我们去坐地铁。” 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了一段路,回头发现姜雨佳仍呆呆地站在原地,并没有跟过来,便催促道:“来吧,快来呀!” 姜雨佳这才不情不愿地跟了上来,满脸的不悦,脚步好像有千斤重。 “你要不要再添件衣服,你看起来很冷的样子”,陆正刚关心地问道。 “不用,快走吧”,姜雨佳冷漠地回复道。 说完,她踩着高跟、迈着大步低头走着,突然有一辆电动车从右后方飞快地驶来,眼看着就要撞上她。 电光火石之间,陆正刚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拥入怀中,这才惊险躲过。 “你是怎么骑车的?!”陆正刚朝那飞驰而过的背影大声喊道。 姜雨佳躲在陆正刚的怀里,瑟瑟发抖,惊魂未定。 待二人回过神来,赶紧站开,脸色上都写满了尴尬。 “现在的电动车,真是马路杀手!”陆正刚干笑着解围道。 姜雨佳腼腆地捋了捋头发,慌张地附和道:“可不是嘛!简直是无法无天,横冲直撞。” 还好,此时陆正刚的手机响起,适时地化解了此刻的尴尬。 “哦,是秋月呀!什么事?” “我亲爱的学长,晚上有时间吗?请你看电影呀!”电话那头儿姜秋月甜腻地说道。 “今天恐怕不行,我现在要去见一位重要的客户,要出城;等回到城里来,不确定是什么时间呢”,陆正刚如实相告。 “我又不会吃了你!我怎么感觉你一直在躲着我呢”,姜秋月幽怨地说道。 “哪有,怎么会!我怎么会躲着像你一样善解人意、美丽动人的学妹呢,不会有的事”,陆正刚不觉走开了几步,与姜雨佳拉开了距离,笑着说道。 “好,回头有时间,我打给你,秋月。” 待陆正刚挂断了电话,走回到姜雨佳身边,她好奇地轻声问道:“我这样问,可能不太礼貌。秋月,是你女朋友的名字吗?” 听她这样问,陆正刚颇感意外,笑道:“不是。是一位很要好的学妹,她跟你同姓,名字叫做姜秋月。” “姜秋月?”姜雨佳一声惊呼。 “嗯?怎么了?”陆正刚疑惑地问道。 “她是电台主播吗?是一位性感火辣的美女吗?”姜雨佳追问道。 “咦?你怎么会知道”,陆正刚疑惑地反问道。 “哇,她是我的小姨耶!”姜雨佳兴奋地笑道:“这个世界原来这么小哦~” “这么说,前两天,在旺达广场,她说约了外甥女见面,就是你哦~所以,你那天才会出现在……”陆正刚说着,不禁坏坏地笑了起来。 姜雨佳两晕绯红,舔了舔嘴唇,快步走上前去。 …… 两人来到地铁口。 陆正刚见一根电线杆上贴着一张惹眼的小广告,内容是治疗淋病、梅毒、尖锐湿疣之类疾病的特效药的。不禁皱了皱眉头,走上前去,给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到了垃圾箱里。 “真是有碍观瞻,影响市容!” 姜雨佳站在他的身后,目睹了全过程,不屑地抿嘴笑了起来,暗笑他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 两人搭乘了四十来分钟的地铁,接着步行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一处破败的村落。 秋风萧瑟,卷起落叶,漫天飞舞。 姜雨佳步履艰难地捶着大腿,生无可恋地问道:“还没有到啊?”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该不会找不到地方吧?哎哟,累死我了……” 陆正刚见她颓唐地蹲在地上,愁眉苦脸,茫然四顾,用拳头捶打着腰部,又揉了揉脚踝,便问道:“你脚酸了?” 姜雨佳惨兮兮地嗫嚅道:“我再也走不动了……” 陆正刚略一思忖,随即提议道:“我来背你好了。” 姜雨佳闻言,讶异地问道:“你说什么?” “学妹的外甥女对我来说也是外甥女,背一下应该也没关系”,陆正刚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姜雨佳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一阵后终于站稳了,她正色说道:“先生,我可要把话说在前面,别以为你是小姨的学长,就把我当成外甥女。” 陆正刚闻言,挑了一挑眉毛,尴尬地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一道巷子。 姜雨佳艰难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跟了上去。 …… “臭小子,你们在干什么?” 陆正刚凌厉的吼叫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姜雨佳心头一惊,急忙快步走上前来,一探究竟。 却见陆正刚双手插兜,一脸严厉地教训着三位穿着校服的中学生。 “敢在当街上抽烟!” “老伯,你不要多管闲事,你走你的路好不好?”其中一位个头最高的男学生不耐烦地说道。 “被我逮到了我就非管不可!” “先生”,姜雨佳上前站到陆正刚身旁,想要阻拦。 她担心打起架来,后果难以预料。 “你们的父母为了供你们读书,在这么寒冷的天气,还是咬紧牙关东奔西走的,你们几个却站在这里抽烟,这像话吗?” “你算哪根葱啊?”一位男生桀骜不驯地说道。 很明显不服气。 “我算哪根葱?”陆正刚闻言,将公文包丢在地上,松了松领带,撸了撸袖子,豪横地说道:“我是前鲁东大学自由搏击社社长……快把所有的烟都拿出来,快点!”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拿出来”,陆正刚催促道:“打火机和香烟都要交出来。” 其中两位男生显然被他的气势唬住了,乖乖地上交了过来。 那名个头最高的男生明显不服气,怒道:“干嘛给他?他妈的!”说话间,挥舞着拳头朝着陆正刚的面门袭来。 陆正刚一个机敏的闪身,轻巧躲过,随后一招“龙爪手”将那名男生的手腕牢牢锁住,稍一用力,那名男生便立刻叫痛不迭。 “痛! “好痛! “快松开!” “我三十六路龙爪手可不是浪得虚名!我了解你们,这个年纪的叛逆心态,但是也要有个原则,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当街上抽烟。” “我知道错了!”那名被制伏的男生痛苦地求饶道。 陆正刚这才将那名男生松开,一把推到了墙角。 “好了,我原谅你们了,快走吧!”陆正刚严肃地说道。 “他妈的,真倒霉!”那名男生一边揉着吃痛的手腕,一边骂骂咧咧地走开。 姜雨佳见状,上前两步,挺起胸膛,怒道:“你刚刚在说什么?他妈的倒霉?我才倒了十八辈子霉呢!” 她这句话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是那名男生,还是陆正刚? 陆正刚见到她奶凶奶凶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后禁不住暗暗偷笑。 那名男生只得认栽,摇头晃脑地走远了。 “你给我小心一点,下次再被我逮到,我会狠狠地揍你!”姜雨佳对着那名男生的背影兀自咬牙切齿道,粉拳在胸前摇晃着。 陆正刚一怔…… …… “找到了,就是这里”,陆正刚兴奋地说道。 而此时,姜雨佳正坐在一块石墩子上揉搓着酸疼的小腿儿,忽见一位女子缓缓走近: “文雪~” …… …… ------------ 第一卷 第17章 我来接手 “你这个人是怎么搞的?你知道我为了找来这里吃了多少苦吗?” 姜雨佳对着紧张不安的胡文雪抱怨道。 胡文雪局促地搓着手,抿了抿嘴,沉默不语。 …… 三人来到一棵梧桐树下的石桌前围坐下来。 “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至少也要跟我联络。如果你突然不见人影,当初信任你而替你作保的人,是不是觉得很荒谬很离谱呢?”姜雨佳愤愤不平地吐槽道。 “对不起,雨佳。” “我说这些话,不是要你道歉;只是觉得你很不够意思”,姜雨佳继续说道。 陆正刚出言劝解姜雨佳道:“现在重要的并不是这个……”,随即礼貌地问胡文雪道:“我想请问一下,现在你的情况到底有多难。” 胡文雪叹了口气,控制着眼里的泪水,难为情地说道:“我老公背着我,将原来居住的房子做了抵押,用了高杠杆炒股,不幸亏得血本无归。我们已经离婚了,现在我的工资,只够个人的生活支出,完全无法偿还贷款。” “我前夫背着我,跟婆家和娘家一堆亲戚借了许多钱,他畏罪潜逃了;我受到了连累没有办法收拾,害我根本抬不起头来,生活得像过街老鼠一样。” 陆正刚闻言,柔声道:“这么说,你现在还是没办法立刻偿还借款是不是?” 胡文雪回复道:“也许你会认为我很无耻,但现实情况的确是这样,我很抱歉。” 她羞愧地望着姜雨佳,道歉道:“对不起,雨佳。” 姜雨佳听完了胡文雪悲惨的遭遇,油然而生同情心和同理心,安慰道:“事情变成这样,又不是你造成的,你也是受害者。总之,购房首付的借款部分,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想办法处理。” “不如这样好不好,我去确认过了,目前房子还登记在你的名下;那就由我来收购,你把房子转让给我,只需要在我们公司内部做一个更名就好了”,陆正刚表情认真的提议道:“如果这样一直拖下去,我担心公司可能会采取强制手段,将房子转卖给其他购房者,而你之前已经支付的10%的首付款公司也不会退还给你。” “可是这样的话,你……”胡文雪感激地嗫嚅道。 姜雨佳则一脸惊异地看着陆正刚的侧脸。 “刚好因为我还没有买房。 “而且作为内部正式职员,那10%的首付款我也可以从公司借款,而且是无息的——这是作为公司员工福利的一部分。而您名下那20%的借款,我也可以承接过来,同样是无息的。我还可以向财务部门申请延期还款,公司大概率会审批通过”,陆正刚补充道。 “这样你的损失可就太大了”,胡文雪歉意地说道:“突然间要背负这么高的债务。” 陆正刚微笑着否认道:“我一点损失也没有。这套房的户型和朝向都很好,公摊很小,楼层也很吉祥,折扣率也比较大,所以当时才会推荐给你。 “而且,我早晚也得买房,不然怎么好娶媳妇儿进门呢,哈哈……” 胡文雪满眼噙满了泪花,由衷地感激道:“真的很谢谢你!”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陆正刚真诚地说道:“事实上,我早就欠了胡女士一份人情。” 姜雨佳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刚开始做售楼员的时候,我努力热情地接待每一位访客,甚至嗓子都讲解哑了。但是眼看着就要届满一个月的试用期,我却一套房子也没有卖出去。 “跟我的兴趣和专业不符,而且感到精疲力尽,所以我决定认输,猜想可能自己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胡女士您找我买了房。怎么说呢?应该说您突然给了我无限的希望……” 姜雨佳专注地倾听着他低沉、诚恳的诉说,不由听得呆了,眼睛里流淌着柔软的水波。 “总之,是因为胡女士的缘故,让我有了勇气和冲刺的力量。 “请你不要气馁。人的前途和命运,虽然不像火车时间表一样让你一目了然,但是只要耐心等待,火车还是会再进站的。” 姜雨佳轻轻抿了抿嘴唇,嘴角泛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眼前也许很难熬”,陆正刚接着说道:“但是请相信,美好的日子终究会来临的。” …… 从胡文雪家里出来,天色已经见黑了, 一片肃杀之色。 冷风吹打着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陆正刚提着公文包,紧锁着眉头,心事重重地低头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姜雨佳则紧随其后,默默地偷看着他的背影 ——看上去疲惫而且孤独。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陆正刚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向姜雨佳,脸上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问道:“腿脚很酸吧?” 姜雨佳吃了一惊,随即笑道:“没有关系。”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陆正刚微笑着说道:“谢谢你。” “没有啦,我还好”,姜雨佳忸怩地笑道:“你买回那套房,真的没有关系吗?” 陆正刚苦涩一笑,他突然想到了罹患胃癌的妈妈,当下正是急用钱的时候,不禁五味杂陈。 “担保人是我,还是由我来解决好了”,姜雨佳提议道:“我家里很有钱哦,不会给我造成什么负担,请你放心。” 陆正刚歪着头,温柔地看向她,笑道:“想不到你这个人这么善良啊!” 姜雨佳脸上现出一抹得意。 “不过,还是由我来解决好了”,陆正刚继续说道:“现在想要结婚,房子和车子本来也是必需品。” “叔叔,你有结婚对象了吗?”姜雨佳闻言,好奇地问道。 陆正刚挑了挑眉毛,苦笑道:“这个……暂时还没有,不过早晚是要有的。” 姜雨佳道:“你既然是小姨的学长,年龄肯定要比小姨大;说上去,你也老大不小了哟。” 她心直口快地说完,马上意识到这样很不礼貌,便急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请你不要误会。” “哈哈,童言无忌”,陆正刚笑道:“不过,我看上去真的很老吗?” 他说着,伸手抚摸着下巴和腮帮,看向姜雨佳。 “叔叔,你平时应该都不用护肤品吧?”姜雨佳说道:“你的皮肤看上去很干,这样很显老哦。” “护肤品?哈哈……”陆正刚笑道:“大宝SOD蜜算不算?” 他哪里会有什么护肤品,无非是最简单的大宝和雪花膏罢了。 …… “肚子饿了吧?”待走出地铁口,陆正刚问道:“这附近有一家超棒的米线店,我请你吃,表达谢意。” 姜雨佳望着陆正刚充满诚意的脸庞,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本来就不太会拒绝别人。 …… …… ------------ 第一卷 第18章 路边摊,肉酱米线 陆正刚在前引领着姜雨佳走街过巷地来到一处路边摊。 “就是这里啊”,姜雨佳内心升腾起一丝轻蔑和失落。 陆正刚却显得异常兴奋。 他似乎跟老板娘很相熟,走到一张小桌子前,拉过来马扎子,笑着喊道:“老板娘晚上好啊!两碗好吃的肉酱米线,要多放点肉酱哦。” 那位老板娘笑着回复道:“好嘞!好久不见呀,小伙子,最近挺忙吗?” “可不是嘛,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陆正刚一边说着,一边舒服地坐下,脸上洋溢着明显的轻快。 “钱都让你挣去了,呵呵……”老板娘开玩笑道。 “可不是嘛!”陆正刚笑着应承道。 他见姜雨佳提着肩包,呆呆地站在桌前,左右四处地扫视着周围,便热情地招呼道:“快坐下休息一下吧,米线马上就好。” 姜雨佳迟疑地应了一声,从肩包里取出来几张纸巾,将刘海卡在耳后,撩起风衣的下摆和围巾,弯下腰来,仔仔细细地擦拭着马扎子和桌面, 良久,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目光呆滞地四处打量着。 这种地方,她感觉陌生而新奇,这是她人生当中第一次在路边摊吃东西。 她这种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温室里成长起来的花朵,没来过这种地方,并不稀奇。 她将围巾取下,叠放好,搭在腿上;低头用脚尖,将散落在脚边的米线和葱花等往远处抹了抹,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一抹嫌弃。 陆正刚看着她似乎不太适应的样子,不禁抿着嘴扭过头来偷笑。 他起身来到老板娘身边,自顾自地拿起一只碗来,盛了大半碗肉汤,蹑手蹑脚地端了过来放到姜雨佳面前的桌子上,笑道:“这里的汤头真的很棒,你快尝一尝。” “今天走了大半天,一定冻坏了吧。喝点热汤,暖暖身体。” “好,谢谢你”,姜雨佳满脸堆笑着回复道,随即又拿出一张纸巾来,认认真真地转着圈地擦起了碗沿儿。 陆正刚再次偷笑…… 姜雨佳将用过的纸巾轻巧地丢到了身旁的垃圾桶里,便双手捧起碗来,欲尝尝“很棒”的肉汤。突然—— “啊!好烫!……” 姜雨佳一声惊呼,下意识地将汤碗撂在桌上,咣当咣当几下后,好在没倾倒了。 然而,姜雨佳吃烫后,身体本能的后撤,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陆正刚赶忙走上前来,关切地询问道:“你还好吗?” 他扶住她的手臂:“怎么样?没事吧?” 姜雨佳狼狈不堪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将一根沾到裤子上的米线扯掉,尴尬地苦笑说道:“真的好烫哦!” 说话间,姜雨佳的手机响了起来: “哦,晓峰~” “傍晚给你打去了电话,没有接听”,电话那头儿冷冷地声音说道。 “哦,这样子啊,我可能没有听到手机铃声。” “我在等你”,耿晓峰说道。 “在哪里等我?” “你家门口。” “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过去”,姜雨佳满口答应着,转头对陆正刚歉意地说道:“叔叔,不好意思,我得先回去了。” “这样啊~”陆正刚有些失落。 “就当很棒的米线已经吃过了好了”,姜雨佳笑道:“我先走喽!” 她说着,随即逃也似的离开了米线摊。 陆正刚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难掩落寞地坐回了座位。 蓦然抬头,竟发现姜雨佳的围巾掉落在了马扎子旁,忘了带走。 他急忙一把将围巾抓在手里,火速地追出了米线摊,却正好看到姜雨佳刚好上了一辆出租车,关上了车门,不一会儿便走远了。 “嗬!真够丢三落四的,呵呵……”陆正刚笑道。 …… 姜雨佳刚下出租车,就被一道亮光照射的睁不开眼来。 她不由得伸手遮住了眼睛,挡住强光。 不一会儿,耿晓峰从车灯的亮光中走了出来。 高大伟岸的身影就像一尊移动的雕像。 “你等很久了吗?”姜雨佳心虚地问道。 “半个钟头吧”,耿晓峰回复道,语调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对不起”,姜雨佳歉意地说道。 “没关系”,耿晓峰淡淡一笑,道:“没关系,我们又没有约好,是我自己要等的。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我饿了。” “上车”,耿晓峰脖子一歪,淡淡地说道。 “好啊”,姜雨佳喜笑颜开,满面桃花。 …… “手机打不通,你一定很着急吧”,姜雨佳坐在副驾驶,扭着头望着耿晓峰,吃吃地问道。 “有一点”,耿晓峰一边驾车一边回复道:“联络不到人而盲目的等待,事实证明,没太有乐趣。” “这年头儿大家都有手机,所以很少发生这种事”,他淡淡地补充道。 “这样啊……”姜雨佳对耿晓峰的回答似乎不太满意。 “刚才跟谁在一起?” “一个男人”,姜雨佳故意顽皮地说道。 耿晓峰冷冰冰地看了姜雨佳一眼,见她故作神秘,在卖关子,轻蔑一笑,问道:“想吃什么?我知道有一家店的小羊排做得不错,要不要去尝一尝?” 姜雨佳显然对耿晓峰的反应颇为失望,她满心以为耿晓峰会紧张地追问自己那个男人是谁,在一起做什么等等,最好能表现出很吃味儿很紧张的样子来,那样才像热恋中的情侣。 没想到,耿晓峰却只是淡淡一笑,好像并不关心。 她轻哼了一声,气鼓鼓地抠着自己新做的指甲,沉默不语。 耿晓峰觉出了她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姜雨佳悠悠地吐了口气,挺起傲人的胸脯,抿着嘴唇,黯然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像对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不怎么关心,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所以有些失落。” “我想我没有必要知道这些”,耿晓峰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不会干涉你的私人空间。即使我们结婚以后,也不会那样做。我希望你也能一样。” “那是什么意思?”姜雨佳呆呆地问道。 耿晓峰却不回答,目光凝视着远方,嘴角轻挑,洁白的牙齿若隐若现。 “我们去吃小羊排”,良久,耿晓峰提议道。 “不”,姜雨佳立时拒绝:“我们去吃米线。” “米线?”耿晓峰颇感意外。 “对,就吃米线!” 姜雨佳坚持道,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家路边摊的破落环境来—— …… …… ------------ 第一卷 第19章 祭祀 晚饭后,姜雨佳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了家,走进了客厅。 姜秋月一个人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吃着黄瓜看着电视,见她回来了,随口问道:“见到晓峰了没有?” “嗯,见到了”,姜雨佳慵懒地回复道,晃悠到沙发上坐下。 “外公呢?”姜雨佳无精打采地问道。 “他说要去确认末班车进站,这是我爸的乐趣”,姜秋月漫不经心地回复道:“目送早班车,迎接末班车。” 姜雨佳点了点头,道:“没错……我的腿快酸死了,呜呜~” “去跑马拉松啦?” 姜雨佳撇着嘴说道:“为了找胡文雪,我走了大半天……就跟你那个学长一起。” 姜秋月立刻来了精神,挪着屁股坐到了姜雨佳的身边:“你是说正刚学长?” “不然还会是谁?” 姜秋月微微一怔,随即说道: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怎么这么大嘴巴?” “什么?” “干嘛把人家的秘密告诉大家啊?给我添麻烦。” 姜雨佳不服气地说道:“那是纯粹为了救你而使出的非常手段,外公说他一定要抓着你去相亲呢。” “我都已经几岁了?会听他们的话去相亲?”姜秋月不屑地说道:“总之,你跟我在机场的那段对话要暂时保密,要守口如瓶,知道了吗?” “为什么?小姨是觉得喜欢的人是售楼员而丢脸吗?”姜雨佳坏笑着说道。 “怎么会?我不像你妈妈和你这么势利眼”,姜秋月反驳道。 姜雨佳瞥了她一眼,好像突然领悟到了什么,神秘兮兮地问道:“难道那位叔叔……” “什么啊?” “小姨喜欢的人啊,是不是那位叫陆正刚的叔叔?” 姜秋月一怔,眼神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慌乱,道:“你干嘛问?” “嗯?我只是好奇。” 姜秋月咬了一口黄瓜,矢口否认道:“不是他。” “不是吗?”姜雨佳狐疑道。 “当然不是”,姜秋月斩钉截铁。 姜雨佳若有所思,也不再追问;转移话题道: “爸妈呢?” “去你叔叔家祭祀了,今天是你爷爷的忌日嘛。” “对耶!可是我现在实在太累了,浑身酸疼,懒得动弹”,姜雨佳伸了个懒腰,叫苦道。 “你爸爸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按道理,你是肯定应该参加的,至少也要给你爷爷磕个头,不是吗?难道你妈妈都没有提醒你要参加吗?” “没有耶”,姜雨佳回复道。 “哦,真是的”,姜秋月很无语。 姜雨佳不以为意,将风衣脱下,随手扔在沙发上,习惯性地做出了解下围巾的动作,这才惊讶地发现,围巾竟然不知去向。 “哦,天呐!我的围巾到哪里去了?” …… 韩卫东和姜春花走进韩卫国家院子里的时候,陆正武正蹲在花圃边上潇洒地抽着烟。 三人冷漠地对视了一眼。 姜春花警觉地挺了挺胸脯,拉住了韩卫东的衣袖。 “大伯,大妈,你们来啦”,韩灵秀从堂屋迎了出来。 姜春花见到韩灵秀,满脸堆笑道:“灵秀看起来还是这么乖啊~” 韩灵秀不觉看了一眼陆正武,忸怩地笑了笑:“快进屋来,妈妈都已经准备好了。” “大嫂和大哥来啦”,韩卫国客气地打着招呼。 “是,二弟”,姜春花一脸假笑:“本来想早点过来的,可是还是这么晚。” 说着,她将随身带来的水果、干果、礼品等放到了沙发边上。 “何必带这么多东西过来呢?怎么会晚呢?一点也不晚”,韩卫国陪笑道:“还没到祭拜的时辰呢。” “卫民呢?”韩卫东问道。 “我在厨房,大哥,我在炒我们哥仨的下酒菜”,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的韩卫民高声回应道。 刘碧渠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盘红烧鲤鱼,袅娜地穿过谈话的人群,摆到供桌上,嘴里兀自嘟囔着:“既然来了,就赶快帮忙端贡品,难道还要我给你泡壶茶不成吗? “大哥,您坐。” 姜春花闻言,即刻脱掉了外套,就要帮忙;韩灵秀立刻上前接住。 “贡品都已经被我端过来摆好了,你快穿上衣服吧。我们家四处透风,冻坏了你,我们可担当不起”,刘碧渠继续自顾自地念叨着。 “你这个女人,你在这里当着父亲的面胡咧咧什么呢?”韩卫国怒道。 “二弟,你不要责怪弟妹。是我不好,来得太晚了”,姜春花面有愧色地说道。 “咦,佳佳怎么没来?”韩卫国好奇地问道。 “哦,她说她今天有急事,所以……”姜春花敷衍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没关系。我想父亲一定不会责怪她的,她这么听话,就像一只温驯的小白兔”,韩卫国笑道。 韩卫东来到厨房看望三弟韩为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韩卫国在堂屋喊道:“大哥,你去厨房干什么?赶快出来。快来吃水果。” 刘碧渠闻言,幽怨地说道:“男人进厨房,就以为天会塌下来。” 姜春花走到刘碧渠身边,递给她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说道:“弟妹,这个给你,这几天你辛苦了”。 刘碧渠见到红包,两眼放光,脸色立变,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抄起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笑道:“大嫂,你每次何必这样客气,都是自己家里的事情,用不着这样。何况你已经给我买了化妆品,还特地拎了这么多好东西过来,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呢。” 说话间,早将红包接过,揣到了胸口。 姜春花轻蔑地看着她夸张的表演。 “卫民,这份儿是你的”,姜春花将红包塞到了韩卫民屁股后面的口袋里,笑道:“你也辛苦了。” “谢谢大嫂!” “大嫂啊,你快去堂屋歇着吧。喝点茶水,吃点水果,厨房里本也没有多少事情要做,何况还有卫民。快去吧”,刘碧渠嘴里这样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亮出为难的表情来,补充道: “大嫂啊,有件事说起来跟你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使我几年来损失惨重。” “这话是什么意思?”姜春花皱起眉头来,疑惑地问道。 “实际上,还不是因为你的妹妹---秋月。当初她一再拜托,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勉强同意把房子以很便宜的租金租给了她的学长,就是现在住在院子里的这一大家子人。 “结果,几年来从来没有涨过租金;现在还整天把我搞得心神不宁的,最近甚至有些神经衰弱了。” “秋月?她怎么会拜托你出租房屋呢?我从来也没有听她说过呀”,姜春花讶异地说道。 “大嫂啊,您是大忙人,可能是她不想让你操心吧。总之,我当初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勉强答应了她,现在我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哎哟~哎哟~每每想到这件事,我的胸口就提不上气来。” 说话间,韩灵秀走进了厨房,笑着问道:“妈,爸让我来问你,你和大妈在聊些什么?” 刘碧渠闻言,脸上露出悲苦的表情来,带着哭腔说道:“我在跟你大妈倾诉我悲惨的一生;老的小的,没一个不让人担心的。” “那我该怎么跟爸爸说?”韩灵秀故意笑着问道。 “你就说,稍微一等,马上就能开饭了”,刘碧渠颤抖着嗓子回复道。 姜春花见刘碧渠戏精上身,便蜕下了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子,塞到了她的手里,非常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弟妹,秋月给你添麻烦啦。” 刘碧渠机警地顺势接过,将翡翠玉镯子小心翼翼地藏进胸口的口袋里,笑着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你说是不是?谁让她是秋月呢,我怎么会怪她呢。” …… “灵秀,灵秀”,刘碧渠双手各端着一盘炸羊肉丸子和一盘炸野菜丸子,站在厨房门口,说道:“去,把这两盘炸丸子送到正刚家,让他们也尝一尝。” 韩灵秀应了一声,兴奋地接过。 “送完以后,赶紧回来”,刘碧渠不忘提醒道。 “嗯嗯,好!做得不错”,韩卫国见状,为自己的妻子竖起了大拇指,赞赏地肯定道。 …… 韩灵秀兴高采烈地端着两盘炸丸子,来到了陆正刚家门口,待要喊门,却听陆正刚的妈妈贺春芹抱怨道: “房东一家可真是没有人情味。” “为什么?”却是陆正淇的声音。 “一整天又炒又炸的,结果完全不懂得跟邻居分享,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真是世态炎凉啊!” “妈~”陆正淇笑着喊了一声。 “我觉得天底下最小气的人,就是煮了一堆好菜然后自己吃的人。” “妈,你真是的……”陆正淇笑道。 …… 韩灵秀对屋内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抿着嘴笑了一笑,随即上前喊道:“正淇~” 陆正淇应了一声,很快打开了堂屋门: “灵秀姐,你怎么来了?” 韩灵秀向贺春芹笑道:“阿姨,您好。” 贺春芹放下手中的抹布,走上前来:“你好,你是?” “我是房东的女儿,我叫韩灵秀。这是炸丸子,请您尝尝看。” 贺春芹想到刚才说过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眼前的人听了去,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接过,嗫嚅道:“这……那就谢谢你们了。” “不用这么客气啦,我跟正武是朋友”,韩灵秀笑着说道。 贺春芹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满面堆笑着说道:“这样啊……不过,你跟你妈一点都不像,你看起来好善良,声音也好柔软呢。” “是谁在这胡扯啊?吵死了”,陆正武大喊大叫着从里间屋走了出来,不耐烦地明知故问道。 韩灵秀担心陆正武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吓得赶紧转身逃走了。 …… …… ------------ 第一卷 第20章 一场闹剧 “你是什么人?” 陆正刚在卧室里刚换好衣服,手里攥着姜雨佳的围巾,脑海中兀自回想着她在路边米线摊吃烫而跌倒的囧态,不禁莞尔一笑; 思绪却被堂屋里陆正武高声质问的声音打断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你不会说啊?”陆正武追问道。 陆正刚走出卧室,看到陆正武正站在堂屋门口,与一位中年少妇架着膀子,阻止着她闯进自己家里来。 那位中年少妇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像一头奶牛。 怒气冲冲,满脸凶相,很明显来者不善。 “你给我走开啦,你!”中年少妇将陆正武用力往后一推,摆脱了他的阻拦,把他推了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陆正武被激怒,气急败坏地走上前来,嘴里嚷道:“欠揍!” 挥舞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招呼上去。 却早被陆正刚拦腰抱住,接着挡在身后,客气地问中年少妇道:“请问您有什么事情?” 说话间,贺春芹从另一个卧室开门走了出来。她不经意间抬头见到了中年少妇的脸庞,突然像老鼠见到了猫、小鬼见到了钟馗一样,吓掉了半条命。 ——她惊呼一声,圆张着嘴巴,身体本能地往后撤了半步。 中年少妇见到了贺春芹,双手叉腰,怒目圆睁,愤恨地说道:“好啊,你果然躲在了这里!” 话音未落,她早像出膛的炮弹,陡然间闪现到了贺春芹身边,双手死命地薅住了贺春芹的头发。而一向盛气凌人、寸步不让的贺春芹此时却像待宰的羔羊一样,低头躲闪、逃窜,全无反抗之意。 这一幕上演得太快,待陆正刚两兄弟反应过来小跑着上前来劝解,却发现那位中年少妇的手臂宛如螃蟹的大钳子一样牢牢地夹住了贺春芹的头发,怎么也拉扯不开 ——他们俩投鼠忌器,同时又担心把妈妈的头皮扯下一块来,所以,不敢用太大力。 “你这个臭婆娘,你还敢跑啊你!”中年少妇嘴里兀自骂着,左手薅住贺春芹的头发,右手的拳手却如雨点般倾泻在了贺春芹雪白的脖颈上。 “你以为你躲到了这里,我就找不到你了? “你这个死女人,老骚妇,臭烂货,我今天要打死你才解气!” 陆正武眼疾手快,混乱中瞅准时机,左手一把攥住了中年少妇扬在半空中的右手臂,同时用右手在中年少妇的左手手腕处用力一捏,那中年少妇吃痛,不觉松开了贺春芹的头发。 陆正武趁热打铁,将中年少妇稳稳控制住,用宽广的胸膛将她往后顶了几步,逐渐拉开与贺春芹的距离,嘴里嚷道:“你这个野女人,再发疯我真的要揍你了啊!” 陆正刚将贺春芹护在身后,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是谁?有什么事我们到外面说。 “你到底想怎么样?小心我告你私闯民宅,寻衅滋事。” 贺春芹闻言,赶忙劝解道:“你们不用担心这件事,其实没什么。” “不要脸的女人!”中年少妇兀自骂道:“破鞋!” 她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始终无法挣脱陆正武的控制,望着陆正武凶狠的眼神和腮帮上的后槽牙紧咬印出的痕迹,但却丝毫不怯,继续嚷道:“要出去?好啊!我们出去拼个你死我活,今天非要做个了断不可!出去!让左邻右舍的都来评评理。” 那位中年少妇说完,气鼓鼓地转身来到了院子中央,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抢地道:“你们都来看看啊,大家都来评评理呀!呜呜呜,我的命好苦啊……” 陆正刚等一家人紧随其后来到了院子里,而正在准备小酌一杯的韩卫国兄弟三人及其一家亦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后,站在堂屋门口强势围观。 一时间,狭小的院落里,瞬间挤满了人。 “贺春芹这个老狐狸精,我的天啊!这种人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位中年少妇拍着大腿,涕泪横流地咒骂道:“勾引我的老公,破坏了我的家庭,害我守了七年多的活寡……” “我可怜的孩子,他们一辈子吃不好,被人们瞧不起,都怪贺春芹这个老狐狸精抢走了我的老公,花光了我老公赚的钱;害我们抬不起头来。我的命好苦呀……” 众人闻言同时一惊,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以及这位中年少妇的身份。 诧异的眼神齐刷刷地落在了畏畏缩缩地躲在陆正淇身后的贺春芹身上。 贺春芹轻抚着自己吃痛的头皮,老泪纵横地哭道:“我是冤枉的,我也是受害人。如果我知道他是有妇之夫,我怎么会同意跟他私奔,还给他生下了孩子。” “好!”中年少妇敏捷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慌张躲闪、瑟瑟缩缩的贺春芹的鼻子说道:“嘴巴是你的,随你怎么说都好。你现在就跟我到警察局去,我要告你通奸!让你进去蹲牢房,一辈子也别想出来!” 她说着,便上前拽住了贺春芹的衣领,用力拉扯:“走!走!你这个荡妇!” 贺春芹则往后撤身,用力僵持。 只听“滋啦”一声,贺春芹的衣领被扯得稀巴烂,露出了胸口的一大片雪白,春光乍泄,光彩夺目。 贺春芹赶忙双手捂住胸口,难为情地背过身去,整理着破碎的衣服。 陆正刚见状,急忙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贺春芹身上,挡在她的身前,对中年少妇请求道:“你先不要激动,有话跟我谈嘛!” “我干嘛去警察局?我到底犯了什么错?我也被他欺骗了,我也是受害者呀!”贺春芹似乎是反应过来身旁站着两个儿子在替自己撑腰,随即转过身来,哭诉道。 “拜托你不要说话”,陆正刚对着母亲大声吼道。 “我们出去”,他端着中年少妇的肩膀,说道:“我们出去到外面谈。” “有什么好谈的?我要告她通奸!”中年少妇怒吼道。 陆正刚在夜色中看到了房东家堂屋门口黑压压地站满了人,随即双手用力,将中年少妇连拉带拽地拖出了院子…… 陆正武看着韩卫国他们一群人目瞪口呆的样子,面向他们,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们他妈的在看个屁啊!”说着,他一拳将摆在身旁的一个盆栽打了个粉碎,嘴里骂着“妈的!”,随即转身走出了大门。 “正武!”韩灵秀担心地喊了一声,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 …… ------------ 第一卷 第21章 故人相遇 待陆正武和韩灵秀先后跑出门后,韩卫民蹑手蹑脚地走到正在难为情地整理着被撕扯烂掉的衣物的贺春芹身边,关切地问道: “你还好吗?” 韩卫民见到贺春芹的额头上有两道细长的抓痕,隐隐地渗出鲜血来,便心疼地说道: “这么漂亮的脸蛋儿留下伤口了……” 贺春芹尴尬地轻抚着头发,低头朝着众人连声道歉:“我很抱歉,引起了骚乱。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她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众人。 突然,她睁大了眼睛,圆张起嘴巴:“春花,你是春花对吧?” 贺春芹面露惊喜,大声地喊道。 同时惊呆的还有姜春花,她鄙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被原配打上门来的小三,借着朦胧的夜色和昏暗的灯光,逐渐看清了她的脸,不禁喃喃道:“春……春芹?” “正是我呀!春花~”,贺春芹见对方认出了自己,随即兴奋地蹦跳着来到姜春花跟前,踮着脚尖,一把抱住了她的肩头,激动地说道:“我们好多年不见了,好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姜春花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差点扳倒,好在韩卫东在旁机敏地扶住了她,这才不至于摔一跤。她奋力地将热情的贺春芹推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个世界真是小呀,竟然在这里见到你。” 她轻咬着嘴唇,冷冷地半眯着眼睛,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阴晴不定;语气明显不善,与贺春芹发自内心的惊喜和欢快,大相径庭。 …… 贺春芹并未察觉到这一点,拉起姜春花的手来,热情地邀请她来自己家里坐着叙话。 姜春花进得门来,冷漠鄙夷地打量着屋内逼仄狭窄的空间、陈旧的家具和摆设,似乎还弥漫着因长久潮湿阴冷而独有的奇怪味道,表情冷漠。 “来,快坐下”,贺春芹拉过来一张马扎子,笑道:“请坐。” 她看着正在一旁收拾碗筷的陆正淇,微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三女儿,叫陆正淇。” 又指了指呆站在一旁的陆正彬,说道:“这是我们家老幺,叫陆正彬。” “你们俩傻站着干什么?快打招呼,叫‘阿姨’”,贺春芹催促道:“是妈妈故乡的朋友。” 姐弟俩温驯地礼貌地对着姜春花叫了声“阿姨,您好”。 姜春花仔细打量着姐弟俩,生硬地挤出一抹微笑。 只是看着好像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的陆正彬,她在心底泛起了嘀咕,微微愣了一下;略一思索,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你家老幺也姓陆呀?”姜春花讪笑着问道,随即面色转为凝重,幽幽地补充道:“峻岭不是已经去世了十五年又十一个月了嘛,下个月十六号是他的忌日。” 贺春芹闻言,难为情地解释道:“你刚才已经听到了,虽然他不是峻岭的孩子,可是我还是坚持让他姓陆……” 她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姜春花,歉意地说道:“你对峻岭的忌日记得可真是清楚,干嘛对他仍是念念不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呢。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也都老了。” 姜春花轻“哼”了一声,转过头背过身去,冷冷地说道:“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你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不是你说,我早就忘记了。” “你不用口是心非,你的眼睛瞒不了我”,贺春芹柔声说道:“实际上,我们都是受害人,都被陆峻岭这个王八蛋害惨了。他害我不到四十岁便守了寡,含辛茹苦地照顾两个半大不小的儿子和一个刚刚断奶的女儿。” 姜春花眼神凌厉地斜视着贺春芹,语重心长地说道:“对死去的家人,心怀感恩的悼念和缅怀才是做人的道理。他都已经化成灰了,你何必还要骂他。” 她低头捋了捋上衣的袖口,喃喃自语道:“不管怎么说,他至少给你留下了三个孩子。” 贺春芹闻言,满脸堆笑道:“说的也是,嘿嘿……我的大儿子特别正直、孝顺;二儿子身强力壮,虽然外表粗鲁,可是内心却很善良,能给我带来很充足的安全感;我的小女儿是贴心的棉袄,温柔,懂事,学习成绩也很好;我的老幺,今年才六岁,可心思细腻,像个小大人。想想,我还真是挺有福气呢。” “听起来好像是”,姜春花随口附和道。 “你有几个孩子?”贺春芹好奇地问道。 “我只有一个姑娘,没你这么命好”,姜春花答道。 “哎哟,真是可惜呀!为什么不在年轻的时候多生几个呢?只有一个孩子,多孤单。而且将来她结了婚,到了婆家生活,你的身边可一个孩子也没有了呢,晚年该有多孤独,多寂寞”,贺春芹自顾自地说着,全然不顾姜春花的感受。 姜春花面露不悦,反驳道:“常言道‘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有的人孩子虽然很多,晚年却没有儿女愿意给养老。所以说,养这么多孩子有什么用呢?” “话虽如此说,孩子多了,生活总是更热闹一些,热热闹闹的才是人生嘛”,贺春芹笑着说道,随即用狐疑的眼神望向姜春花,轻声问道:“是不是当年流产以后,落下了病根,所以生育起来要更困难一些呢?” 姜春花不可思议地看向贺春芹,怒道:“你是在故意揭开我血淋淋的伤疤,蓄意挑起我对于过去那件事的痛苦的回忆,再次让我更加怨恨你吗?” “我为什么要那样做?”贺春芹赶忙解释道:“我只是关心你而已,你不要多想。你还和以前一样,这么容易生气,一点儿也没变。” 姜春花无语地看着贺春芹,见她仍是一副极其熟悉的无辜而冤枉的神情,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如今身在对方的家里,又是多年未见的意外重逢,只好强压住怒火,隐忍不发。 “我的身体很好,只是城市里不像故乡偏远的农村,计划生育管理的要更严格一些”,姜春花提高了嗓门,解释道:“我一直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按照国家的政策和身为公民的义务,本本分分地生活着,所以只生了一个孩子。如此而已——” 贺春芹笑道:“所以,比起像彭城这样拥挤而冷漠的城市,在农村生活也有许多好处和便利条件。” 她抿着嘴偷笑着,继续说道:“当年我已经生下了两个儿子,可是峻岭非得要我再生一个闺女。他说这样他的人生才算圆满,才总算没有白活一场。 “所以,我只好躲到了咱们村前的山洞里——就是我们俩小时候经常在那里玩耍的山洞,在那里足足生活了一年多,就像野人一样,并且生下了我的三女儿,正是眼前的这位。” “你们可真是胆大”,姜春花冷漠地说道。 “我当然是不情愿的了。那里冬天寒冷夏季闷热,苍蝇、蚊子、老鼠、麻雀众多,甚至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毒虫,我生活得也是提心吊胆,苦不堪言。 “可是,一想到要给峻岭生孩子,便又觉得一切都值得了”,贺春芹眉飞色舞地讲述着,眼里似乎泛着晶莹的泪花:“峻岭尽一切可能地把我照顾得很好,现在想来,那段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就像神仙眷侣,生活在世外桃源……” 姜春花闻言,内心不禁翻江倒海,波涛汹涌,眼见着坐不住了,起身便要走。 贺春芹见状,连忙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再坐一会儿嘛!我们有将近三十年没见面了,干嘛这么着急要走呢?” “今天是我公公的忌日,我得过去祭拜了”,姜春花强压怒火,冷冷地说道。 “现在时候还早,你如果不爱听那些,我们可以聊点别的”,贺春芹央求道。 姜春花只得重新坐了下来。 “就像你说的,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哦,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呢”,贺春芹整理着凌乱的发髻,颇为尴尬地说道:“虽然我很高兴见到你,但是有些突发状况,让我实在很难为情。” “我也一样,觉得很惊讶”,姜春花附和道,她本来还想说“你好像都没有改变,喜欢抢别人的对象”这样的话,担心会引起争吵,惊动院子里的韩卫东,只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不过,你千万别误会,我可是清白了”,贺春芹郑重地表态道:“如果我明知故犯,那我就不是我爸的女儿。” 姜春花白了她一眼,说道:“自己赌咒发誓,干嘛要带上他老人家。” “如果我有错,就错在我听信了正彬爸爸的话,以为他死了老婆很可怜,就跟他去了”,贺春芹忧伤地说道:“你应该也知道,我这个人单纯又心软,很容易相信别人。” 姜春花诧异地挑高了眉毛,看着眼前擅长装腔作势的妇人。 “而且不忍心看到可怜的事”,贺春芹补充道。 “你是这样的人吗?”姜春花忍不住问道。 “你不记得了?”贺春芹讶异地看着姜春花,问道:“咱们小时候,我的那些好看的衣服送给了你多少;你家没钱吃饭,我和我弟弟春良给你家送去了多少粮食和吃的;春良为了给你家送煤球,还摔断了两颗门牙,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是有一颗苹果,都要用刀切开来分给你一半的人”,贺春芹煞有介事地补充道:“如今回想起来,那是我人生的黄金时期。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的,我小时候的生活多像金枝玉叶。” 姜春花不屑地说道:“对父母来说,孩子都是金枝玉叶。” “如果我爸爸知道,我现在过得这么委屈,可能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吧”,贺春芹暗暗垂下泪来。 “他老人家在世时,是菩萨一样的善人。他可能会跳出来吧……”姜春花嘴上说着,内心里感恩着贺老爷子,满脸的虔诚。 实际上,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后半句“跳出来痛骂你这个闺女是破鞋,自甘下流,玷污了他老人家清白的名声吧”,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当年如果我爸爸不是出了车祸,死于非命,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下场”,贺春芹抹了一把眼泪,继续暗自神伤地说道:“当年整个村子,哪里不是我父亲的土地,有哪户人家不是在我父亲的烧砖厂里工作或者受到我们家的接济。” “我要提醒你,烧砖厂的所有权是村集体的,是国家的,并不是你们一家独有的”,姜春花纠正道。 “话虽如此说,可是我爸爸他毕竟是烧砖厂的党委书记、第一厂长,而且是我们火窝子村的村书记。如果没有他老人家带领着大伙儿辛苦地经营着,为了砖瓦的销路来回奔走,恐怕砖瓦厂早就倒闭了,像你们这样的家庭,肯定要吃不上饭了”,贺春芹强调道。 “后来,我爸爸又创立了水泥厂,公私合营,养活了整个村子的人。” “你说得对”,姜春花承认道:“他老人家的确是我们大家的恩人。” “就拿你爸爸德林叔来说——” “你不要扯这些陈年往事了”,姜春花粗暴地打断了贺春芹的话,说道:“你在孩子们面前,立场一定很为难,也没有脸见他们吧。” “当然没脸了”,贺春芹幽幽地说道:“不过,我的孩子们都很善良,也都很爱我,应该会谅解。” “他们会谅解你吗?”姜春花质疑道:“我觉得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就算他们现在会谅解,可是这种事的裂痕会很持久的。” 贺春芹闻言,面色立变,阴阳怪气地质问道:“怎么?难不成你希望我在孩子们的怨恨中过日子吗?” “你好像误会我了”,姜春花微笑着辩解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很辛苦,会很疲惫,因为背负着这件事。”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的孩子们,他们对我特别的孝顺。刚才你也看到了,我的大儿子特别的孝顺!”贺春芹得意地说道。 “那我好像多虑了”,姜春花见她似乎很恼火,为了息事宁人,只好淡淡地说道。 “是,没错,你想多了”,贺春芹笑着说道:“对了,你的女儿今年多大了?做什么工作?” “她今年刚刚研究生毕业,26岁,她是小儿科医师,在我的医院里当门诊医生”,谈到自己的女儿,姜春花难掩得意和优越感,说话的嗓门不觉抬高了些。 “哦?你有自己的医院吗?”贺春芹诧异地问道。 “对,就在附近,仁爱妇产医院。” “天呐!我今天还带我们家老幺去了仁爱妇产医院看儿科呢,真是太巧了”,贺春芹兴奋地双手合十,抵在胸前:“等等,我想起来了,卫民今天跟我说过,我想想:你是妇产科医生喽?” “对,没错”,姜春花挺直了腰身,拢了拢头发。 “这么说,我今天好像见到了你的女儿耶”,贺春芹笑道:“她看着很清瘦,黑眼圈似乎有些深,是不是肠胃和消化功能不是很好呀?” “你!”姜春花闻言,愠怒地待要发作。 “你不要误会,作为长辈,我只是关心她而已”,贺春芹赶忙解释道:“女人能力太强了,只会变成劳碌命。” “嗬!你是从古代来的人吗?”姜春花不以为意,戏谑道:“你也是这样教育你的女儿吗?” “我只会嘱咐我的孩子们,要有一副好心肠,这是我的教育方针”,贺春芹回复道。 “教育孩子要由父母亲以身作则”,姜春花抬着下巴说道:“好了,我得回去了。” 贺春芹起身送客,笑道:“以后有时间常常来玩呀!” “我也想,可是我平常很忙的。” “你都在忙些什么呢?”贺春芹问道。 “替病人看病,到市里开会,等等”,姜春花出了堂屋,来到了院子里,礼貌地说道:“见到你,我很高兴。有时候还蛮想你的呢!” 贺春芹笑道:“这样啊,我很少会想到你。不过,我今天同样很高兴……” …… …… ------------ 第一卷 第22章 和解的条件 夜色诡秘,冷风扑朔,路灯昏暗, 幽深狭长的街道上罕见人影。 “正武,等等我嘛”,韩灵秀快步小跑着勉强地撵上了疾步暴走状态下的陆正武,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陆正武只得厌烦地停下了脚步。 “你妈妈万一真的被告,那该怎么办?破坏军婚罪很严重吗?真的会坐牢吗?”韩灵秀焦急地说道:“你快点去阻止啊!不对,我也跟你一起去。我们快点去……” 陆正武粗暴地甩开了她的手,几乎将她掀倒,怒气冲冲地说道:“很好玩,是不是?我们家的事很好玩是不是?!” 陆正武面目狰狞,大口喘着粗气,像要吃人一样。 韩灵秀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正武!”一道响亮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陆正武和韩灵秀闻声均不由得往身后望去。 却是韩卫民火急火燎地跑上前来。 他的腿脚本就不灵便,跑起路来,身形剧烈地晃动,模样颇为滑稽。 及至跑到了二人跟前,他甚至有些刹不住车,差点扑到了陆正武怀里。 “正刚现在在哪里?”韩卫民焦急地问道。 “正刚哥带那个大婶到对面咖啡厅去了”,韩灵秀回复道。 韩卫民闻言,没来得及调整呼吸,赶忙马不停蹄地跑向咖啡厅,不多时,身形便消失在了迷茫的夜色中。 …… 韩卫民将陆正刚连拉带拽地拖出咖啡厅,焦急地说道: “我看啊,只好按照他索要的数目给她,不然没别的办法了。” 陆正刚紧锁着眉头,咬着牙关,将脸转向别处。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来讹钱的,除了给他钱,没有别的办法了”,韩卫民补充道。 “可是,二十万,实在太……”陆正刚痛苦地说道。 “我来想办法跟她杀杀价”,韩卫民正色道:“总之,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她。” 他看到陆正刚满面愁苦的样子,心疼地说道:“你很让人同情,可是没办法。总不能真叫你的妈妈去坐牢吧。 “通奸本来是不算什么的啦,可谁让她是现役军人呢!” 陆正刚摇了摇头,道:“当然了,一定要想办法解决。” “就是啊,天气这么冷,如果你妈妈去坐牢,那她白白嫩嫩的皮肤会被冻伤的”,韩卫民兀自说道。 陆正刚闻言,意味深长地看着身旁的这位中年大叔,淡淡地说道:“我自己解决就行了,您先回去吧。” “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怎么能够这样呢?你家里的事情就等同于我的事情嘛”,韩卫民拉住陆正刚的胳膊说道:“总而言之,为了你妈妈着想,就算生气也要忍下来,乖乖认错,请求她的原谅,知道了吗?” 陆正刚无奈地拉开了冲锋衣的拉链。 “你放心,我手里有一些存款。虽然不多,但五六万是有的,我可以替你凑一凑”,韩卫民宽慰道。 说话间,陆正刚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到是姜雨佳打过来的。 “喂,我是陆正刚。” “哦,我是姜雨佳。” “是,我知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陆正刚冷冷地问道。 他被贺春芹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心烦意乱,此刻又正处在谈判的焦灼时刻,所以并没有特别注意自己的措辞和说话的语气。 此刻的姜雨佳早已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做了个全身SPA,吹干了飘逸的长发,惬意地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慵懒地翻看着时尚杂志。 “哦,我跟你说,我好像把围巾放在了米线摊忘了带回来……” “围巾在我这里”,陆正刚说道。 “这样啊”,姜雨佳抬高了语调,说道:“那你什么时候把围巾拿过来给我?” 陆正刚闻言,颇为不悦,冷冰冰地说道:“照理说,应该是你过来取吧?” “什么?!”姜雨佳吃了一惊。 “总之,我现在很忙,找时间再打给你”,说完,他果断地挂断了电话,转身回到了咖啡厅。 “什么啊?天呐!竟然敢挂断我的电话?!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姜雨佳望着挂断的电话,自言自语道。 …… 咖啡厅内。 中年少妇侧着身子,怒气冲冲地将脸转到一边,不去看对面坐着的两个男人。 “你先不要生气嘛”,韩为民陪笑道:“请先喝一杯热咖啡。要不要给您点一些别的呢?” 中间妇女愤怒地转过头来,气势汹汹地说道:“我现在气得快冒烟了,你还叫我喝热咖啡?我难道是来喝咖啡的吗?” “那来杯冰凉的冰咖啡,怎么样?消消气”,韩为民提议道。 “我通通都不要!那个女人破坏了我的家庭,毁掉了我的人生,我只要她去坐牢!”女人气鼓鼓地说道:“破坏军婚可是重罪!” 陆正刚见状,深吸了一口气,劝慰道:“我非常了解您现在的心情,但是我母亲也是被蒙在鼓里。而且说真的,经过了六七年,您才说要讨回公道,我很难理解。”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中年少妇大吼道。 “额,等一等,女士”,韩为民赶忙出来打圆场:“他的意思是,无论是您,还是他的母亲,同样都是受害者。” “她算哪门子的受害者?她占有了我的老公七年,还生下了一个孽种”,中年少妇恨恨地说道:“做儿子的和当娘的,都是同一副德性,厚脸皮,不要脸!” 她突然站了起来,作势就要殴打陆正刚。 韩卫民果断将她拦了下来,说道:“这位女士,请您先冷静冷静,不要这样。他是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您也有儿女,多少也应该体谅此刻他的心情。一定是心乱如麻,六神无主了。他虽然面相老成了一点,实际上,他还没有结婚,还是个孩子。” 他用眼神示意陆正刚赶紧说一些软话。 “我对过去您所遭受的苦难和煎熬感到很抱歉,我愿意替我母亲向您道歉。请您原谅她。” “对啊,看在孩子的诚意的份儿上,您就高抬贵手吧”,韩为民打圆场道:“您就大人有大量,跟他达成和解吧。” “我是绝对不会和解的!”中年少妇咄咄逼人:“想要我不去告发她也可以,已经说过了,二十万块的精神损失和补偿,少一分也不行!” 陆正刚见状,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膝前,慢慢地双膝跪了下来,郑重地说道:“或许对您来说,她是可恨的女人。但是对我而言,她是世上唯一的妈妈,请您原谅她吧。” 那位中年少妇见状,面色稍缓,但并未表态。 陆正刚继续说道:“我父亲去世得早,家里兄弟姐妹也多,我们生活得一直很挣扎,我们的家境您今天已经看到了。二十万块,对我们而言,实在是天文数字,我们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哪怕凑也凑不齐。 “我已经咨询过律师了,因为我的父亲早已去世,如果真的要告到法院,罪魁祸首或者说将要坐牢的人,肯定是您的丈夫。他犯有婚内出轨、重婚甚至是欺诈的罪名。 “精神损失和补偿款,我们可以出,但顶多出到九万块——这是我们砸锅卖铁能凑到的最高的额度了。请您给我几天的时间,用来凑足钱给到您。 “我很抱歉!” …… …… ------------ 第一卷 第23章 驱邪 “长得像狐狸精,所作所为更像狐狸精。 “仗着自己有点姿色,成日里搔首弄姿、挤眉弄眼的,我就料到她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刘碧渠回到厨房忙乱地收拾着卫生,嘴里兀自念叨着: “呼呼,心里好乱,心情糟透了!” “你又在那里胡咧咧什么?臭婆娘!”韩卫国在堂屋里大声训斥道:“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要在人家背后嚼舌根……你快坐啊,大哥。” “卫民好像跟着对面的年轻人一起出去了”,韩卫东坐到沙发上,说道。 “那家伙连自己都管不好了,还那么喜欢多管闲事”,韩卫国淡淡地说道。 “那是因为卫民他比较有人情味”,韩卫东笑道。 “有人情味的人,到现在没讨着老婆,整天往按摩店里钻”,韩卫国苦笑道。 “哦?他现在还经常到那种地方去吗?”韩卫东问道:“前不久,他不还口口声声地说,要禁欲修行,洁身自好吗?” “我说大哥,那小子喝醉酒后说的话,你怎么能当真呢?恐怕他自己都不记得他说过那样的话了”,韩卫国讪笑道。 “你这个当二哥的,每天跟他生活在一起,要多多管教和引导他”,韩卫东告诫道:“安排的几次相亲,最后都没有结果吗?” “大哥,他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成年人,可以说是中年人了。该教导的,该劝诫的,我已经磨破了嘴皮子说了无数遍了,也象征性地揍过他几回,可是没用啊!”韩卫国无奈地说道:“难道让我每天盯着他的裤腰带生活吗? “至于相亲,不是半老徐娘带着几个孩子的,就是单身离异、浓妆艳抹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没法一起过日子。 “我说老婆子,让你给卫民继续介绍对象,怎么最近一点动静也没有?你成天里都在忙些什么呢?” 刘碧渠端着一盘洗干净的冬枣放到了韩卫国兄弟二人之间的茶台上,幽幽地说道:“我忙着给你洗冬枣呢!我每天在家里忙里忙外,累得直不起腰来的,你完全看不到啊。” “你之所以直不起腰来,是因为个头儿太矮,根本就没有腰”,韩卫国嚼着冬枣,冷冷地说道:“少废话,尽快帮你的三弟张罗张罗媳妇儿。要见成效,成效!” 韩卫东笑道:“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跟弟妹说话还是这么颐指气使的。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夫妻之间,要相互尊重,相互理解,相敬如宾。你到底要大男子主义到什么岁数?” “是啊,大哥,你是该好好管管你的这位弟弟了”,刘碧渠在旁推波助澜。 韩卫国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一向敬重他的大哥韩卫东,感恩韩卫东为韩家作出的牺牲。 他一直明白,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和三弟的生活和生计,大哥是不会委屈自己入赘到姜家成了倒插门女婿,生了一个孩子还无法随“韩”姓。 何况,工作上,韩卫东也是他的领导,掌管着他的饭碗和吃食。 于公于私,他对韩卫东的意见和训斥都不敢违拗,在他看来,这叫长幼有序和职业素养。 “你拿硫磺要做什么?”韩卫国见刘碧渠翻箱倒柜地翻出来一小包硫磺,好奇地问道。 刘碧渠却不回复,兀自来到院子里,挥洒起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韩卫国怒道。 “讨厌鬼,霉运,通通走开,走开”,刘碧渠转着圈撒着硫磺,嘴里念念有词。 “爸爸的忌日,有人上门厮打小三,我担心会触眉头,交坏运,所以来驱驱邪”,刘碧渠回复道。 “可是,你这一驱邪,万一爸爸的鬼魂也被你吓走了,该怎么办?”韩卫国怒道。 刘碧渠如梦方醒,骤然停下了驱邪的动作,吃惊地说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我是气糊涂了。” 她随即双手合十,仰望星空,虔诚地祷告道:“爸爸,我这么做绝对不是要赶你离开,请你千万不要生气。” “赶快用笤帚把地上的硫磺打扫干净,用清水冲洗一下”,韩卫国命令道。 “风一吹,自然就飞走了,何必多此一举去扫呢?”刘碧渠推辞道。 “赶快去,你这个死女人!”韩卫国待要发飙,突然意识到韩卫东此时正站在自己身旁,随即转变态度,温和地请求道: “灵秀她妈,请你赶快把这些该死的硫磺打扫干净,可以吗?” …… 姜雨佳走下楼来,想在冰箱里找点冰镇的饮品,压制一下心头的怒火。 被陆正刚粗暴地挂断了电话,她越想越气。 一个长相普通、老气横秋的售楼员而已,哪来的底气和勇气,竟敢挂断我姜大小姐的电话? 下了楼梯,见到小姨姜秋月穿着瑜伽服正在冰箱里翻找着东西,便加快了脚步走上前来。 “小姨,小姨!” “我耳朵没聋。” “你在干嘛?” “你没长眼睛啊?”姜秋月嗔怪道。 “你们今天都是怎么了?干嘛都对我这么凶?我很讨人嫌吗?”姜雨佳委屈巴巴地说道。 姜秋月一惊,问道:“谁招惹你了?姜大小姐。” “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招惹谁了呢?”姜雨佳挤过姜秋月的身位,从冰箱里拿了一只香蕉,愤愤不平地说道。 “阿姨,你的那位陆正刚学长,到底是一位怎样的人呢?”姜雨佳皱着眉头问道:“他真的好没礼貌哦。” 姜秋月咬了一口黄瓜,正在痛快地嚼着。突然间从外甥女的嘴里听到陆正刚的名字,她不禁心头一荡,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认识他?干嘛这样问? “你的眼珠是不是哈哈镜呀,看人为什么这么不准?他没礼貌?你真该好好去看看自己的眼睛。” “还不是因为小姨……”姜雨佳说道:“我听了你的牵线搭桥,把我的朋友胡文雪介绍给了陆正刚先生买房。 “谁知胡文雪的家里出了一些状况,我今天陪着你的那位学长徒步走了大半天的路,脚掌都快磨出泡了,帮他解决问题。 “结果他刚刚竟然很没礼貌地挂断了我的电话,我的话还没说完耶!” 姜秋月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一定是有急事在忙,不然绝对不会那样。他可是标准的五好模范生! “对了,你给他打电话做什么?” 姜雨佳挨着姜秋月坐了下来,说道:“上次我去西班牙旅行,买回来的那条围巾,我把它落在了路边的米线摊,被陆正刚先生捡到了。我想让他还回来而已嘛。” “你的围巾,怎么会被学长捡到呢?”姜秋月机警地问道。 “哦,我们办完了事,他要请我吃米线……” “米线好吃吗?”姜秋月追问道。 “米线还没上来,晓峰打来了电话,我着急走,就把围巾忘在了座位上。” “你这个人怎么总是丢三落四的?”姜雨佳耻笑道。 姜雨佳不以为意,煞有介事地说道:“爱因斯坦也有严重的健忘症。” 姜秋月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你放心,他明天一定会给你打来电话,归还围巾的。还有,如果我是你,我应该自己过去取,而不是让人家给还回来。他每天都很忙的。” 姜雨佳惊讶地说道:“哦,小姨,为什么你俩说的话一模一样?” 两人正在闲聊,突然姜德林的声音传来:“是谁把大门开着没有关啊?” 姜德林手里拿着一把雨伞,走进客厅里来。 “爸,你回来了啊?大门没关吗?”姜雨佳问道。 “最后一个进来的人是谁?”姜德林厉声质问道。 “是我,外公,怎么了?” “还有脸问怎么了,一定又是你把大门开着没有关”,姜秋月指责道。 姜雨佳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你把脑袋拿去当掉了是吧?只有衣服在走路”,姜德林怒道。 “外公,我知道错了”。 “这种脑袋怎么能当上医生的呢?”姜德林继续说道:“这种样子怎么嫁人?” …… …… ------------ 第一卷 第24章 生活,真挺难的 “还说马上就回来。都去了这么久了,难道在修建万里长城吗?” 刘碧渠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着,埋怨着姜春花迟迟不回来。 说话间,姜春花急匆匆地走进厨房: “对不起,二弟妹。” 刘碧渠用眼神的余光瞥向姜春花,说道:“脸皮真是厚到家了,恐怕炮弹都打不透。” 她回过头来,看到一脸惊讶的姜春花,继续说道:“我是说正刚的妈妈。在那种情况下,怎么好意思跟你打招呼呢?换做是我,即使被认出来还是会想办法跑掉或者装作认错了人。” “谁说不是呢”,姜春花顿时松了一口气,轻蔑地附和道。 她难得与刘碧渠有共同语言,听她如此说,便走到刘碧渠身边,殷勤地帮她系紧了有些松开的围裙。 “你们很要好吗?”刘碧渠好奇地问道。 “哪有要好,并没有”,姜春花矢口否认:“只是儿时的同乡,如此而已。” “弟妹,你要不要叫他们搬走?”姜春花突然提议道。 “我也很想这么做,可是为了你妹妹秋月,只好默默忍受。” “你不用忍!让这种复杂混乱的人家住进来,你会不得安宁的,比如像今天这样”,姜春花补充道。 刘碧渠闻言,诧异地盯着姜春花,冷冷地说道:“大嫂,你好奇怪。” “我怎么了?” “虽然说,你们没有什么交情,但毕竟都是同乡,你怎么那么刻薄让我赶人家走呢”,刘碧渠讥讽道。 姜春花急忙掩饰:“我是替你们着想才这么说的。” 刘碧渠满脸疑惑,神秘兮兮地问道:“恐怕没这么简单。你该不是和正刚妈妈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弟妹,你也真是的,哪里会有什么隐情,没有的事”,姜春花的脸上写满了慌张和忐忑:“我的好心被你当成了驴肝肺。” “总之,灵秀爸爸说得对,人嘛,总是要怀有高贵的同情心,要有温暖的人情味。你当然是不知道她的大儿子生活得有多辛苦呢!每当想起他,我总是有流泪的冲动,是真的。” 刘碧渠说着,撩起了围裙的裙摆,轻轻擦了擦眼角。 姜春花是真没看到她是不是真的有眼泪…… …… 同一时间,贺春芹拉着陆正淇的手,难为情地问道:“你……你是不是很恨妈妈?是不是觉得有我这样的妈妈很丢脸?我真的没脸见你们,妈妈觉得很没面子,好羞愧!” 陆正淇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字正腔圆地说道:“虽然我不太了解大人们的世界,可是这应该不能全怪你。我想大哥他会谅解你的,所以,你不要多想。” 贺春芹吃吃地望着眼前贴心的闺女,感激地说道:“你怎么会是我的女儿呢?你本应是摩纳哥国高贵的公主,只是错投了人家,在这里受苦!” “妈妈,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苦,我只是很心疼大哥,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 …… 街角,幽暗的小酒馆内。 愤怒的陆正武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着54度的牛栏山二锅头。 “慢点喝啊,吃口菜呀!”韩灵秀用勺子舀起几粒花生米,放到陆正武面前的碗里,担忧地劝慰道。 陆正武冷笑了一声,脖子猛地一仰,又是一杯酒下肚,没搭理她。 “空腹喝酒很伤胃的”,韩灵秀接着说道,她又用筷子夹起一块五花肉,举到他的嘴边,说道:“来,吃一块这个。” 陆正武缓缓抬起来了头,挑着眼皮,看着眼前的这位姑娘,眼神中飘过一丝隐秘的柔情,转瞬间即变为了冷漠。 “干嘛?”韩灵秀问道:“你又想揍我,是吗?” 陆正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我拜托你,不要再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这种烂人身上了,你这是飞蛾扑火。遍地都是好男人,去随便找个嫁了吧。” 韩灵秀看着他忧郁的眼睛,柔声说道:“你不要说这种没用的话。” 陆正武大声吼道:“我不会去浪费时间谈恋爱,我也不相信什么狗屁爱情。就算哪一天,发生了奇迹,让我真的爱上你,我打死也不会跟你结婚的。你听清楚了没有?” 因为太过激动,使他的面庞看起来狰狞可怖。 韩灵秀不为所动,语气坚定地说道:“那我也一辈子都不结婚。” 陆正武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扯起酒瓶来,喉结滚动,咕噜咕噜地灌了一气儿。 他剧烈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朝着韩灵秀吼道:“我整颗心里装满了垃圾,所以我也只有垃圾可以送给你。明白吗?” “随你怎么说,我就是非你不嫁!”韩灵秀的态度不容置疑。 “傻女人,我那天只不过是路过,帮你揍了几个小混混,如此而已!你也犯不着以身相许吧?!你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人吗? “我每天都在打架,每天都在抽烟、喝酒、鬼混,说不定哪天就被别人砍死在了街头。我求求你清醒一些好不好? “你看清楚了,我一没钱,二没势,甚至连个像样儿点的工作都没有。我坐过牢,有前科,以后恐怕也找不到正经的工作。你跟我这样的烂人在一起,到底图的什么?” 他说完,猛地站了起来,一脚踢飞了凳子,疾步暴走出了小酒馆。 “正武!”韩灵秀喊着,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正武,你等等我啊”,她奋力地跑着,却始终追赶不上陆正武急促的脚步。 “你滚开啦!别跟着我,像块牛皮糖一样,烦不烦?”陆正武朝着身后,暴躁地吼叫道。 “正武!”韩灵秀一个冲刺,堪堪拽住了陆正武的衣袖,随即上前紧紧抱住了他的整条胳膊,死死地按在自己怀里,额头紧贴着他厚实的肩膀。 陆正武厌烦地尝试着甩了几下,并没有甩开,只好烦躁地站住了。 “灵秀?!”,突然,韩卫民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朦胧中,人影晃动,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二人跟前。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韩灵秀闻言,发觉自己仍死死地抱着陆正武的胳膊,吓得赶紧松开,低着头,红着脸,撩了撩刘海,沉默不语。 陆正武双手插兜,剧烈地抖动着右腿,目光游移,同样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韩灵秀抬头问道:“正刚哥呢?” “他说要一个人走走,透透气,我就一个人先回来了”,韩卫民解释道:“你们在干嘛?你刚刚干嘛抱着正武的胳膊呢?难道是我看错了?” 韩灵秀闻言,羞涩地抿起来嘴巴,嗫嚅道:“其实……” “其实什么啊其实?!”陆正武吼道:“事情解决了吗?那个臭女人走了吗?” “你这个家伙儿,在跟谁说话呢?大呼小叫、没大没小的,当心我捶你!”韩卫民正色说道。 他见陆正武将脸转向了一边,不敢与他对视,以为是陆正武认了怂,怒气稍缓,随即说道:“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刚开始要二十万块钱,好不容易以九万块达成了协议。” “九万块?!”韩灵秀惊呼道:“这么多钱,根本就是强盗嘛!” 陆正武亦震惊地睁圆了眼睛。 “而且”,韩卫民补充道:“这还是正刚跪下来苦苦哀求才达成的协议呢。” 陆正武闻言,羞愧地低下了头,默默地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嘎嘣响: “真他妈窝囊,竟然还下跪!这个傻瓜!” …… 此时,陆正刚正一个人低着头走在空旷漆黑的街道里。 就像黑夜里的一只幽灵,形单影只,孤独落寞。 夜渐渐深了,清风很凉,从脖颈处往胸口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月色朦胧,乌云密布,乌鹊南飞。 黑夜很冷漠,对陆正刚所承受的苦难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仅那睁着的一只眼睛,还时不时地藏进厚厚的云层里,就像黑夜老人在无聊地打着瞌睡。 无动于衷,视而不见。 人类的情感并不相通。 九万块! 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顷刻间又要打包拱手让人了。 现钱甚至还远远不够! 陆正刚参加工作已经十几年了。这些年来,他一直脚踏实地、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地辛苦努力工作着,咬紧牙关地苦苦坚持着。 父亲陆峻岭去世那年,他刚满21周岁,大学还没毕业,然而家庭的重担似乎一下子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作为家中长子,他理应肩负起照顾家庭的责任。他自认为这件事天经地义,当仁不让,没什么好抱怨的。 大学期间,就开始打工挣钱,供弟弟妹妹读书,同时贴补家用。 毕业后,他最多的时候同时做四份工作: 在苏安电器门店做厨卫品类的销售员,这是他的主业;凌晨两点到三点半之间,他要给两个住宅小区送牛奶;清晨五点半开始,他要送一个来小时的报纸和杂志;每个周六、周日的晚上七点半到九点半,两个小时的时间,他要给两个初中生做家教。 这样满满当当、令人窒息的日子,他坚持了半年多,最后终于累垮了。 好在,在他的努力拼搏下,生活总算有了起色,正在逐渐向好。 结果,他的母亲贺春芹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跟着陌生的男人私奔了,多年来,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音信全无。 没办法,一切归零,从头再来! 又辛辛苦苦攒了几年钱,生活好不容易步入了正轨。 结果两年前,陆正武替韩灵秀出头,打伤了人,虽然赔偿了对方六万多块钱的医药费和营养费,仍是没能避免陆正武去坐牢。 家底再次被掏空! 这也不算什么,钱嘛,没有了可以再去赚,他有的是精力,有的是力气! 但他很自责,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弟弟陆正武,才使他误入了歧途,甚至人生都有了擦拭不掉的污点。 他对不起自己的弟弟,更对不起死去的父亲。 万幸,妈妈终于回家了,二弟也刑满出狱了,一家人终于可以团圆了——这使他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和对未来的渴望,像重新充满了电,浑身充满着干劲! 可是—— 妈妈得了绝症,生命垂危,需要很大一笔钱来治病; 现在,又要赔偿别人九万块钱! 而就在今天下午,他还提出了要接手困难客户胡文雪的房子,自己来承接所有的债务。 他在心底盘算了一下,算上之前给妈妈贺春芹用来买药吃的那张存折上的两万来块钱,自己满打满算,最多只能拿出来不到五万块的现钱,还剩下四万多需要自己找别人去借。 可是,他又能找谁去借呢? 呜呼~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陆正刚的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使他喘不上气来! 他捶了捶胸口,深深地叹了口气,眼前立时弥漫着一团水雾,苦笑了两声,抬头仰望起了深邃的夜空。 两滴泪水,不觉从眼角滑落…… 他用虎口擦了擦眼角,抿着嘴唇,眼神坚定地望向家的方向,打起精神来,一头扎了回去 …… …… ------------ 第一卷 第25章 所谓依靠 韩灵秀跟着韩卫民一起回到了家里,蹑手蹑脚地走到刘碧渠身旁: “妈,对不起”,韩灵秀怯生生地说道。 刘碧渠生气地在韩灵秀的肩膀狠狠地扭了一把,怒道:“你这个丫头,什么时候才会清醒?” “干嘛打我?” “这还用问吗?你又不是他什么人,干嘛追出去?死丫头,一定会有你后悔的一天”,刘碧渠愠怒地说道。 …… 陆正刚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陆正武正站在石榴树旁抽着烟等着他,他的光头和月光一样明亮。 “大哥,你是不是疯了?”陆正武踩灭了烟头,大声叫道:“我们干嘛要给她钱?” 陆正刚沉默不语。 “好,这就算了,要给她钱,可是钱呢?五天的时间,我们到哪去凑九万块钱?” 陆正刚淡淡地说道:“要尽量去凑,我来想办法。” “管她坐牢还是逃亡,谁闯的祸谁去承担。干脆趁这个机会,你就让你妈妈尝尝苦头”,陆正武愤恨地说道。 “我妈妈?难道她不是你的妈妈吗?你现在已经浑蛋到连自己的妈妈都不认了吗?”陆正刚严肃地说道:“妈妈她有病缠身。” “谁知道她是不是鬼扯?”陆正武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撒起谎来,就像喝水一样自然。” 陆正刚闻言,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微微一怔。 “不对,她一定是鬼扯的”,陆正武接着说道:“你想想看,她像得了癌症的人吗?描眉擦粉的,根本不像她的性格嘛!她以前明明是那种发个烧都要爸爸时刻抱在怀里,鬼哭狼嚎个半宿,打个针就好像要索了她的命一样的人啊!大哥!” 陆正刚的心头劈过一道闪电,陆正武的话倒是让他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往事的碎片来,贺春芹现在心大的样子确实与从前病娇的作态是云泥之别,他摇了摇头,呢喃道:“也不至于编这种谎言吧……” “就连卷走全部钱财,置三个孩子的生死于不顾,跟着有妇之夫私奔这种事她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是她干不出来的呢?”陆正武吼叫道:“大哥,你清醒一点吧。” 陆正刚朝着韩卫国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用眼神示意陆正武注意说话的音量,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如果那是谎言就更好了!” “什么?”陆正武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什么会比妈妈的健康更让人高兴的呢?”陆正刚强颜欢笑道。 陆正武闻言,剧烈地蒯着头皮,怒道:“卧槽!妈妈今天会这样执迷不悟,越陷越深,就是因为从前是爸爸、现在是你,一直在袒护着她,才惯出来她一身的毛病。” 陆正刚笑道:“你这么说,我很高兴,说明我在追随着爸爸的脚步生活。” 他顿了一顿,拍了拍陆正武的肩膀,故作轻快地笑道:“你放心,这件事,哥哥会处理。我们进屋吧。” “真是个白痴!”陆正武咒骂道。 二人进得屋里来,陆正淇赶忙迎了上来,担忧地问道:“大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就要倾家荡产了”,陆正武抢答道。 “你不要再说了”,陆正刚正色道。 陆正武却依旧不依不饶,兀自发泄道:“如果她今天是偷东西我还能理解,怎么可能一起生活了七年她都不知道人家有老婆孩子啊,这种事根本说不过去啊! “干嘛要帮她给别人钱,让她自作自受好了。” 陆正淇恨恨地说道:“之前二哥跟别人打架,也赔付了很大一笔医药费和营养费不是吗?你为什么没有自己承担后果呢?还不是大哥出的钱!” 陆正武怒道:“这跟那件事哪会一样啊!” “最后的结果都差不多啊,都要赔钱,而且只能大哥出钱”,陆正淇回复道。 “你是不是皮痒了啊?”陆正武大声吼道。 陆正淇害怕挨揍,胆怯地躲到了陆正刚身后。 “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陆正刚出言制止道。 陆正武表情立怂,但仍不免补充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陆正刚板着脸重复道,眼神中自有一股当大哥的威严和气势。 他轻轻叹了口气,推开了卧室的门,却看到贺春芹早已打包好了一大蛇皮口袋行李,正在拉上拉链。 陆正刚心头一惊:“您这是干什么?妈妈。” 贺春芹背过身去,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低声说道:“只要我走就行了,只要我离开这里,那个女人也不至于来向你们要钱,你们也不会因为我而争吵伤了感情。” 她的肩膀颤抖了几下,啜泣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也是人,怎么可能还有脸留在这儿呢”,贺春芹转过身来,提起行李袋,喃喃说道:“而且你们恐怕也不想再看到我。” 陆正淇哭着走上前来,握住了贺春芹的手,哭道:“妈妈,你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贺春芹推开了陆正淇的手,低声说道:“总会有地方可以去。” “你哪有地方可以去嘛,妈妈”,陆正淇哭得更伤心了。 贺春芹温柔地捋了捋陆正淇的刘海,苦笑着说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可以去愿意供我吃和住的酒店打工,洗碗、摘菜、换床单的都可以。” 她说着,提起行李就要往外走。 陆正淇赶忙一把按住行李袋,带着哭腔,看向陆正刚,央求道:“大哥,你快劝劝妈妈。” 陆正刚一直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的眼里此刻早已噙满了泪水,但他仍是强忍着内心的痛楚,没让眼泪滴落下来。 “妈妈,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希望你能说实话”,他吐词艰难地说道:“妈妈,您说得了癌症,也是骗我们的吗?是这样的吗?” 贺春芹心里先是“咯噔”一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很快,她竟感到无比的轻松,好像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她惭愧地望了陆正刚一眼,随即低下头来,声如细蚊地说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我是不知不觉……” 她扫视了一圈呆若木鸡的三个孩子,嗫嚅道:“我不该编这样的瞎话,害你们替我担心。” “这么说,正彬的父亲去远洋捉鱿鱼也是编的了?”陆正刚冷冷地追问道。 贺春芹难为情地点了点头,提起行李,快步走出了卧室。 “妈妈,妈妈,你到底要去哪里?”陆正淇焦急地呼喊道。 “等我定好了再跟你联络。” “够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正武突然一拳重重地打在了身旁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厚重的闷响,他愤怒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大声吼道:“也不过如此而已嘛! “抛家弃子跟男人私奔,就该过着幸福的日子,结果也不过如此而已嘛!” “对不起”,贺春芹无言以对。 “你既然知道对不起,干嘛还对孩子们撒谎?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贺春芹弱弱地辩解道:“像佛祖一样的人,如果饿了,可能也会去偷吃东西的。” “我真的受不了你了”,陆正武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爸爸已经去世快十六年了,除了他,没有人爱听你在这里鬼扯!” “二哥!”陆正淇哭喊道。 “我求你,要走就快点走;如果你不走的话,我走总可以吧!”陆正武情绪上头,根本停不下来。 “为什么你走?做错事的人是我,当然是我走”,贺春芹说着,提着行李袋,抬腿就要走出堂屋门。 “那你怎么还会想要来这里”,陆正武怒气更盛:“明明知道你会搞得天翻地覆的,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现在惹出事情来了,转头就要走,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贺春芹终于按捺不住悲伤的情绪,发自肺腑地哭着说道:“因为我实在是太想念你们了。” 此言一出,陆正武的表情立变,似乎身体内最柔软的一片领地被唤醒了,他逐渐舒展开了紧锁的眉头,紧绷的神经在这样一个时刻突然断掉了。 他欲言又止,只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母亲。 “正彬的爸爸弃我而去之后,当时眼前一片漆黑乱了方寸。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们三个,还有你们死去的父亲。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没有资格再当你们的妈妈。可是我实在太想念你们几个孩子了,或许只有做了父母的人才能体会这种心情。 “而且,我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只有你们三个而已……” 贺春芹说着,捂着口鼻,低声呜咽起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陆正武痛苦地望着贺春芹颤抖的肩膀和隐约可见的白发,倏地将身体转向了另一边,背对着她站着,用力地捶打了几下墙壁,拳头嚯嚯地疼。 …… …… ------------ 第一卷 第26章 以退为进 “我遭到了天谴”, 贺春芹啜泣着说道:“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重重地伤害了孩子们的心,还妄想过好日子,真是不要脸。” 陆正刚听着,心如刀绞。 “不过,我的心里也不好受”,贺春芹擤了一把鼻涕,继续说道:“因为想念你们,整颗心揪在一起,整宿整宿地暗自流泪,担心着你们有没有按时吃饭,担心着你们有没有生病,担心着你们两个能不能找到媳妇儿,成家立业。 “我不断地活在后悔当中,如果很想见到你们,我就来到家门口,但是每一次都是默默的回头。 “别以为我从来没想过一死百了,到泉下去找你们死去的父亲。” 陆正武痛苦地咬着牙关,怒道:“谁要听你胡扯这些?” 陆正淇抹着眼泪走过来,挽住陆正刚的胳膊,哀求道:“大哥,你快劝一劝妈妈。” “她不走,我走!我说真的,我真的会走!”陆正武一脚踢翻了洗脸盆,半盆水撒到了堂屋地板上。 贺春芹使劲地摆了摆手,摇着头说道:“你不要这样,还是我走。 “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的面前了。” 陆正刚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霜,目光冷峻,郑重地说道:“如果非走不可的话,你就走吧!” 众人闻言,均是一惊!都不敢相信陆正刚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正彬暂时就由我们来照顾好了”,陆正刚冷冷地补充道。 陆正淇哭得更凶了,伤心地埋怨道:“大哥,怎么连你也这样?!呜呜……” 陆正刚并没有理会妹妹的质问,而是接着说道:“不过,有一件事请你一定要想清楚:这一次,你一走,我就再也不会认你了。 “你如果有信心去过好日子的话,你就尽管走好了。 “我会等着看的!” 他说完,面色阴冷地转身走进了卧室。 贺春芹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就像丢失了三魂七魄一样,良久才缓过神来: “我走了——” 转身走出了堂屋。 陆正淇赶忙哭着追上出去。 …… 陆正武心乱如麻,陆正刚的做法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一向毫无原则和底线地孝顺妈妈的大哥怎么会不挽留她呢?! 陆正刚,你到底在搞什么? 他走进了卧室,看到陆正刚正爱怜地抚摸着熟睡中的陆正彬的额头。 “你干得好,做得对”,陆正武双手插兜,阴阳怪气地说道:“反正我们家的家境,根本凑不出那笔钱。你真的干得很好,毕竟是我的大哥!” 见陆正刚没有搭理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不过,为什么你会突然改变主意?” “并没有改变”,陆正刚轻声说道。 “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陆正武大声说道。 “对我来说,妈妈固然重要,但你也很重要。” 陆正武闻言一惊,质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你是为了我才让妈妈走的吗?” 陆正刚身心俱疲,好像被人抽空了精气,艰难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出卧室。 陆正武粗暴地扣住了他的肩膀,正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说话啊!难道你是为了我?是不是?” 陆正刚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陆正武,苍白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在日光灯管的照耀下闪烁着莹莹的光芒,他抽泣了两下,喃喃说道:“正武,哥哥……哥哥一直都在等待着妈妈回来,心里一直在想着妈妈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一直在等待中过日子。 “哥哥认为,我们一家人现在终于可以团聚了,爸爸肯定很高兴,真的很不想分开。” 他说着,泪水如江河泛滥,喷涌而出,瞬间湿润了脸颊。 …… 陆正武追上贺春芹的时候,她正站在公交站旁的路灯下与陆正淇告着别。 灯光昏暗,夜风朔朔,身形瘦削的两人相拥而泣。 “都这么晚了,哪里还有狗屁公交车啊!”陆正武暗道。 他缓缓走近二人的身旁。 “很冷,你快点回去吧”,贺春芹轻轻推开了陆正淇,帮她擦了一把鼻尖的泪水,心灰意冷地说道。 陆正淇无声地抽泣着,伤心地说道:“怎么连大哥他也那个样子。” “正刚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了”,贺春芹凄凉地苦笑道:“我能理解他。” “我真的好气他们”,陆正淇说道。 “不要再哭了,脸会哭坏的”,贺春芹柔声安慰道:“你的脸颊冰凉,也没有穿外套,快回去,这样会冻感冒的。” “那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走到哪就算哪了”,贺春芹幽幽地说道:“实在不行,我就回老家,回到当年生下你的那个山洞。说实话,我很想念那个地方。” 陆正淇抬起头来,眼神的余光看到了不远处的陆正武,惊讶地轻呼道:“二哥……” 陆正武双手插兜,缓缓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地将贺春芹的行李袋提到手里,故作冷漠地说道:“不是我想留你才来留住你,你最好不要误会。我只不过是不想看到,我那个笨蛋大哥伤心难过,一副快要死的样子。” 说完,转头便往家的方向走去。 贺春芹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在梦中,半晌缓不过神来。 陆正淇却开心得像一只小兔子,蹦蹦跳跳地挽住贺春芹的小臂,破涕为笑,道:“妈妈,走啦,我们一起回家,嘿嘿……” 贺春芹逐渐回过神来,她擞了擞衣领,低头走着,露出了一抹欣慰的微笑。 …… 午夜,陆正刚站在院子里,仰望着浩瀚的星空。 真是漫长的一天! 他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钱的事并不会使他发愁,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值得放在心上;而陆正武把妈妈接了回来,则令他如释重负,同时备受鼓舞,欣喜不已。 夜空清澈,万籁俱寂,令人神清气爽。 正在独自享受这份安宁和祥和的氛围的陆正刚看到弟弟陆正武同样悠哉游哉地走出了屋子。 “你干嘛还不睡?”陆正刚问道。 陆正武瞥了他一眼,悻悻地说道:“想到被你摆了一道很不甘心,我怎么睡得着呢。” 陆正刚很明显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愉快地笑道:“你把妈妈带回来,做得很好,谢谢你。” “这个时候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陆正刚讪笑道:“那九万块钱你拿得出来吗?” 陆正刚故作轻松,笑道:“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会解决的。哇,月色真的好美啊——” 陆正武瞬间无语,抖了抖腿,“切”的一声,转身回了屋。 …… …… ------------ 第一卷 第27章 摊牌 翌日,清晨。 姜雨佳一边火急火燎地下楼,一边手忙脚乱地扣着鲜红色羊毛大衣的纽扣。 紧身牛仔喇叭裤把双腿衬托得修长而笔直, 高跟鞋叩击着楼梯台阶,发出一串串清脆嘹亮的声响, 限量版的GUCCI肩包斜挎着,随着身形的晃动,不停地拍打着她柔美的腰际。 姜春花听到动静,早在一楼的楼梯口处等候,关切地说道:“慢着点儿,当心崴到脚。这么早出门你要去哪里?” “跟晓峰约好,一起去会展中心看画展”,姜雨佳回答道。 “去这么早啊?”姜春花听到她是去跟耿晓峰约会,顿时满脸堆笑。 “去晚了会塞车,而且车位也不好找。” “吃点东西再出门啊。” “我跟晓峰约好了一起吃。” “哦,这样啊,呵呵~什么时间回来?” “可能要吃过午饭以后了。妈妈,我要走了。” 说完,便闪身出了门。 姜春花微笑着目送她的背影,满心欢喜。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容瞬间消失,她走上了二楼,来到了姜秋月的房间。 姜秋月此时似乎仍沉浸在温馨的睡梦中,整个人将香喷喷的被子压在身下,腰间露出一圈雪白。腰部以下,显得格外陡峭。 姜春花用力扯了扯被子,姜秋月被动地翻过身来,平坦白皙的腹部春光乍泄。腹部以上,双峰隔沟相望。 姜春花拽了拽她的睡衣,遮住了不慎外露的粉红色的半山腰,同时喊道:“你赶快起来,我有话要问你。” 姜秋月闭着眼睛,皱起了眉头,侧过了身体背向着她,秋名山九曲回肠的跑道瞬间映入眼帘,她拖着慵懒的腔调低声埋怨道:“你们母女俩是不是跟我有仇啊?大清早的轮番折腾不让人家睡个安生觉。” 姜春花在姜秋月的胯间用力拍了一下,提高了嗓门,问道:“你跟住在佳佳二叔家的那个男的是什么关系?” 姜秋月眯着惺忪的睡眼,不满地说道:“没头没尾的,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真是气死人了。” 姜春花用拳头恶狠狠地杵了一下姜秋月的屁股,怒道:“快说,到底是什么关系?” “哎哟,疼死我了,你到底想干嘛呀!” 姜秋月愤怒地坐起身来。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姜春花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姜秋月,凶相毕露。 “关系要好的大学学长,你满意了吗?” “有没有别的关系?有没有?” “你到底怎么了?发哪门子疯啊!”姜秋月怒道。 姜春花咄咄逼人地说道:“这你不必多问,总之没有恋爱关系就好。” 说罢,转身离开。 “搞什么?真是有毛病”,姜秋月恨恨地骂道。 她越想越气,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就像浑身爬满了蚂蚁。 …… 楼下,姜德林从外面忙完回到了家里来,韩卫东热情地迎接。 “清晨空气很凉”,韩卫东笑道:“目送首班车的事情就交给刘主任去做,如果您信不过,就由我来去。” 姜德林微笑着说道:“跟老人家抢工作也是不孝!” 姜春花此时刚好下得楼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便插话道:“爸,你应该要多休息。” 姜德林笑道:“我的来日无多,哪有什么时间休息。我已经73岁了,正处于难度过的年岁。‘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吗?” 姜春花不满地说道:“爸,大清早的,您何必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想让我闭嘴,就尽快想办法把你妹妹嫁出去”,姜德林高声喊道。 姜春花摇了摇头,无奈地走进厨房,埋怨道:“又来了,又来了,真是败给你了。洗漱一下,准备吃早饭吧。” 说话间,却见妹妹姜秋月穿着睡衣,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郑重地说道:“是那个男的,没错。” “什么啊?”姜春花惊讶地问道。 “我喜欢的人,就是住在佳佳二叔家的那位学长!” 姜春花震惊的盘子差点没有端稳,随即恶狠狠地说道:“你疯了?你是不是脑筋有问题?” 姜秋月冷笑一声,慷慨地回复道:“我才要问你,是不是脑筋有问题!这种事情为什么会这么严重?就像天塌下来了一样。你干嘛这么大气性?这是我自己的事。” 姜春花端出了当家人的姿态,冷冷地说道:“如果交情不深,你要尽快分手。 “不,就算交情很深,你也要尽快分手!” “嗬!”姜秋月不可思议地冷笑道:“姐,让我们理性地谈论这件事。” “该理性、需要清醒的人是你,臭丫头!” “你干嘛骂人?” “臭丫头是骂人吗?”姜春花咄咄逼人。 韩卫东听到动静,走了进来,劝道:“爸在外面,你们干嘛这样吵?” “改天再谈”,姜春花瞥了韩卫东一眼,冷冷地说道。 “到底是为什么嘛?”姜秋月追问道。 “我说改天再谈,你耳朵聋了吗?”姜春花睁大了眼睛,仰起下巴,蛮横地说道。 “我现在就要听听看,绝对不行的理由是什么?”姜秋月不依不饶。 “听说他是普通的售楼员,不是吗?”姜春花歪着头说道,里里外外都写满了鄙夷和轻视。 “嗬!”姜秋月冷笑一声:“你的理由就是这个吗?”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就算了”,姜春花却待多言,话头被走进来的姜德林打断了: “一大清早的,你们在吵什么?是盼望着我早点死吗?” “爸,没什么事啦”,姜春花敷衍道。 “不!爸爸,其实是有事”,姜秋月走到姜德林身边,坦白道:“爸,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姜德林惊讶地舔了一下嘴唇,睁圆了眼睛看向姜秋月。 “爸,我已经有了想要结婚的对象”,姜秋月吐字清晰地说道。 “哦,他是什么人啊?”姜德林欣慰地笑道。 “大学以来,我一直都有一位非常心仪的学长”,姜秋月羞涩地说道。 “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今天才说?”姜德林追问道:“既然想结婚,为什么不快点带回家里来,让我瞧瞧。” “是啊,秋月,百闻不如一见,带回家里来,给我们看看,我们帮你把把关”,站在一旁的韩卫东兴奋地说道:“男人一定要由男人来观察才最准确。” 姜春花咬着牙踩了一下韩卫东的脚尖,阻止道:“你不要跟着起哄好不好?!” 韩卫东吃痛,跺了跺脚,双手搭在姜春花的肩膀上,笑道:“我才要问你,你是怎么了呢?秋月有了想结婚的对象,你应该高兴才对嘛。” 他看向姜秋月,笑着提议道:“今天,今天晚上就把他叫过来吧!” “老公……”,姜春花愠怒地喊道。 “春花,你是怎么了?”姜德林也同样觉察出了大女儿的反常,疑惑地问道。 “可是,爸爸,他不是一个好对象”,姜春花轻声解释道。 姜秋月眯着眼睛,不服气地说道:“姐姐她戴着有色眼镜,从唯金钱主义出发,说出来的尖酸刻薄的话,你连听都不要听,爸爸。 “如果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正式介绍他给你们认识。” 姜德林闻言,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还需要时间?就像你姐夫说的,今天晚上就把他带回家里吧。” 姜秋月闻言,顿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她慌张地捋了捋睡衣的下摆,吞吞吐吐地说道:“这……爸爸,其实……今天不太方便。” “哦?他今天是不是去哪里出差了?或者有其他重要的事情?”韩卫东问道。 “不是,没有去出差,也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姜秋月喃喃说道:“只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我还只是单恋。” 她说着,索性豁出去了,提高了嗓音:“也就是说,我是一厢情愿。” “什……什么?!”姜德林震惊地看着姜秋月。 姜春花闻言,顿时放心下来不少,耻笑道:“你这么自以为是,原来只是单恋啊!哎哟,姜家的二小姐,还真是有出息呢!” 姜秋月气得脸涨得通红,怒道:“我很有自信,我们很快就会变成两情相悦。” 姜德林倒是“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他有这么了不起吗?竟然让我刁蛮任性的二女儿这么低声下气地单相思。呵呵,他倒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 “是什么样的男人,会对我这么美丽漂亮的二女儿无动于衷呢?” 姜秋月双手叉腰,挺起了胸脯,自信地说道:“爸,你要相信我的眼光,他真的非常优秀。” “嗬!脸皮真是够厚的”,姜春花讽刺道。 姜秋月冷冷地扫视了姜春花一眼,对她的话全然不放下心上,反而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说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现在要去把被打断的睡眠补回来。” 姜春花望着她上楼的背影,嘲笑道:“我的天啊,真是太荒谬了!不是男方喜欢她,而是她在单恋人家。” 姜德林闻言,好奇地问道:“春花,你来说说看,那个男的到底是怎样的人?听起来你好像认识,为什么说他不是个好的结婚对象呢?难道说,他有什么缺陷吗?” 姜春花轻蔑地回复道:“爸爸,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售楼员。” “这有什么关系呢?”姜德林说道:“只要人品端正,做人诚恳就行嘛。他也不可能一辈子都是售楼员嘛。 “你不要狗眼看人低!” 姜德林说完,转身就要回屋。 姜春花跟上前两步,欲言又止道:“爸爸,实际上……” 姜德林回过头来,略显着急地问道:“实际上怎么样?你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姜春花沉吟了一下,说道:“改天再告诉你吧。” 说完转身离开。 韩卫东诧异地说道:“她是怎么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怪怪的……” …… …… ------------ 第一卷 第28章 山雨欲来 姜秋月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在为自己刚刚勇敢地在家人面前坦诚心意而暗自窃喜,连她本人都开始佩服自己的勇气。 “我一定是疯了!” 同时,陆正刚的影像此时就像绽放的烟花一样,填满了她整个的脑海和心胸。 大一入学当天,陆正刚作为大三的学长同时又是负责迎新工作的领头人,帮姜秋月将行李箱提到了宿舍,并热心地向她介绍了学校的布局等,这个阳光大男孩温暖的形象便镌刻在了她的心田里。 从此,她便将心门上了锁: 别人永远进不去,陆正刚永远出不来。 这一锁,便是十五年! 这十五年来,容颜姣好、性感妩媚的她拒绝了无数的追求者,却心甘情愿地安心做着陆正刚身边的贴心小学妹。 不求回报,无怨无悔。 她始终没有向陆正刚捅破那层窗户纸。 她一直担心,万一表白失败了,他们非但做不成情侣,甚至连像现在这样要好的朋友也做不成了。 不咸不淡,不荤不素,不远不近,不进不退,这样的距离刚刚好。 陆正刚并不是傻子。 这么多年以来,他不是不知道姜秋月对自己的心意,只是两人之间方方面面的悬殊,让他望而却步,知难而退,不敢僭越一分一毫。 他只好装傻充愣,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尽可能地回避着姜秋月对自己的示好。 再加上巨大的生活压力,忙碌的工作,使他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个人感情,思考自己内心深处的感受。 拉扯着弟弟妹妹活下来是他最基本最现实的需求和目标。更高的情感需求,够不着,想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久而久之,两人都习惯了这种若即若离的相处模式,彼此心照不宣,不言而喻,谁也不再去想迈出那通往雷池的第一步。 蹉跎着岁月,消磨着青春,不知不觉,姜秋月已经34岁了,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大龄剩女。 有人戏称姜秋月是不婚主义者,姜秋月大大方方地承认,并在心底暗想: “只要一天不嫁给正刚学长,我就当一天的不婚主义者。无吊所谓,老娘就是不将就。” 也有人揣测姜秋月是蕾丝边,姜秋月会立刻跳起来指着那人的鼻子啐道: “老娘对男人都不感兴趣,怎么会喜欢身无长物的女人?你的眼睛和脑袋总有一样多少有点大问题。” 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到了现在。 34岁,真是个尴尬的年纪! 少女感早难寻觅。皮肤开始变得松弛,乳房不如前几年坚挺饱满,似有与日俱小的迹象;鬓角冒出一小撮白发,鱼尾纹也不经意间爬上了眼角; 少妇感则与她更不搭边。虽然她有着魔鬼身材,前凸后翘,风姿摇曳,但那种明显被滋养充分的芬香味道和招徕异性的神秘磁场,则是她万万不可能具备的。 我连男人是什么滋味都没尝过,少妇的称谓,实不敢当! 是时候了! 万一明天遭遇不测而香消玉殒,那这辈子活得也太亏了! 人生能有几个十五年?!再过个十五年,恐怕我都要绝经了,到那时岂不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陆正刚啊陆正刚,你难道不是正常男人吗? 你在修炼什么神功? …… 她的思绪游移凌乱,使她烦躁不堪,便拨通了陆正刚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 语气明显不善。 “哦,秋月,我在去售楼处的公交车上啊。有事吗?”陆正刚心头微微一惊,随即回复道。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姜秋月幽怨地说道。 “这话说得,当然可以。不过……” “我今天要见到你,越早越好”,姜秋月冷冷地说道。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你听起来很焦急”,陆正刚内心剧烈地打起鼓来。 “如果说这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也不为过,当然跟学长也不能说无关,总之我想尽快见到你,当面详谈。” …… 同一时间,楼下,姜德林的房间里。 “什么?你是说秋月想要结婚的对象是春芹小姐的大儿子? “这么说,卫东说昨晚你们在卫国家见到的故乡的朋友就是春芹小姐了?” 姜德林震惊地说道,嘴唇抖动,身形颤抖,差点没有站稳。 “对,正是贺春芹的儿子”,姜春花不满地说道:“爸爸,您也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叫她春芹小姐,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你昨天晚上见到春芹小姐了吗?”姜德林拉着姜春花的手,慌张地问道。 “是,见到了,正是她”,姜春花不耐烦地回复道。 “啊?这……”姜德林立时显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来,颤颤巍巍地坐倒在了床沿。 “爸爸,您是怎么了?”姜春花关切地问道:“干嘛这样失魂落魄的。” “春芹小姐,是春芹小姐……老爷……老爷……”姜德林嘴里失神地念叨着,浑身瘫软地躺倒在了床上。 …… 陆正刚挂断了姜秋月的电话,两人约好了下班以后在人民公园见面。 揣摩着姜秋月的态度,他大概猜到了姜秋月找他会谈什么事,不禁深呼了一口气。 迎面走过来一位身材窈窕的美女,大冷天的露着肚脐,穿着小短裙,大半张后背暴露在瑟瑟的秋风里,脖子上却缠绕着几圈毛茸茸的围巾。 他忍不住多回头看了几眼: “现在的新新人类,穿搭真是让人看不懂呢!” 他突然想到了姜雨佳,她的围巾还在自己手里。又想到昨晚因为有突发状况,自己很不客气地怼了她两句,教她做人,并粗暴地挂断了她的电话。 内心颇过意不去。 便拿起手机,拨了过去。刚没响两声,就被接听了起来: “有事吗?大叔”,电话那头儿,姜雨佳说话的语气似乎很是烦躁。 “哦,姜雨佳小姐,我想问问你今天上不上班,在不在医院,我去还你围巾。” “你昨天不是说,要我过去找你取吗?” 陆正刚闻言一愣,随即笑着道歉道:“不好意思,昨晚我临时有急事,所以,跟你说话的语气不是很礼貌,我向你道歉。” 姜雨佳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就道了歉,似乎颇为意外,只好说道:“我今天休假,不在医院。” “我看今天风挺大,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戴”,陆正刚笑道:“中午吃饭的时间,你会在哪里?因为我要上班,所以只能中午休息的时候拿给你。” 姜雨佳失望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午饭时间自己会在哪里,本来是要在会展中心看画展的,结果临时被放了鸽子……” 陆正刚闻言,礼貌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 “你干嘛要道歉啊,放我鸽子的人又不是叔叔你”,姜雨佳打断了他的话:“你在哪里上班?我反正也没有事做,晚点儿我去找你拿好了。” “这样就得麻烦你跑一趟了,我工作的地点是在锦绣彭城住宅项目的售楼处。” “那是哪里呀?”姜雨佳追问道:“我都没有听说过。” “哦,在小清河南岸,二环东路和将军路交叉口西北角的位置”,陆正刚耐心地回复道。 “二环东路我倒是知道,可是将军路又是在哪里呀?”姜雨佳接着问道。 “这……”陆正刚犯起难来:“全福立交桥,您知道在哪里吗?” 姜雨佳本就心情不悦,这么拉扯下来,逐渐失去了耐心,随即说道:“我的手机号就是我的微讯号码,你添加我的微讯,然后给我发来位置吧,我开车直接导航过去。” “哦,这样也好,我稍后加您”,陆正刚笑道:“我到售楼处了,先挂了,要去开晨会。” …… …… ------------ 第一卷 第29章 名和利 姜雨佳很生气。 她被耿晓峰放了鸽子。 而且是她已经驱车来到了会展中心,终于费劲巴拉地将小汽车停进了一处难得能找到的空闲车位上,几乎就在下一分钟——她系着的安全带甚至还没来得及解下,耿晓峰便打来电话,说他临时有会,不能陪她来看画展了。 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解释,他便挂断了电话。 她的抱怨和不满甚至都没有机会朝耿晓峰发泄,电话里便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 她怎么能不气?! “不能来为什么不早说?害我请了一天假,起了个大早! “何况看画展也是他提议要来的,我对什么画展根本就不感兴趣。 “真是过分!” 她嘴里念叨着,气愤地双手往方向盘上重重一拍——没想到碰巧拍到了喇叭上,瞬间响起了刺耳的鸣笛声,将从车头前面路过的一对儿小情侣吓得一激灵。 她急忙在驾驶舱里忙不迭地满脸堆笑,点头致歉。 好在陆正刚的电话让她的怒气稍缓: “小姨说得果然没有错,他还真的打来了电话要送还围巾。” “叮”的一声响,微讯上陆正刚添加她为微讯好友的验证消息传来。 她点开来,通过了验证。 陆正刚的微讯昵称叫做“辉耀地产-陆正刚”,微讯头像则是他身着正装的照片,看上去精神抖擞,神采奕奕,比真人年轻不少。 “什么嘛!这个昵称也太古板了吧! “照片是十年前拍的吧?真的好假,修图的痕迹超级明显”,姜雨佳嘴里念叨着,想了一下,便将陆正刚的微讯备注名称改为了“怪蜀黍”。 刚准备翻看一下陆正刚的微讯朋友圈,陆正刚突然发来一条消息: “你真的好嚣张啊……” “???”姜雨佳感到莫名其妙,秒回复一串问号。 “颤抖吧,地球人。你真的好嚣张”,后面跟着一个戴着墨镜得意洋洋的表情。 姜雨佳不禁笑出声来,原来她的微讯昵称正叫做“颤抖吧,地球人”。 她轻咬着下嘴唇,微笑着回复道: “怎样?怕了吧?” “建议你换个头像”,陆正刚回复道。 姜雨佳点开了自己的微讯头像,是自己去年暑假在巴黎旅游时,跟埃菲尔铁塔的合影。 她穿着粉红色的过膝长裙,戴着遮阳镜,侧着脸颊,五官显得格外立体,飘逸的秀发随风轻舞,自由、青春、烂漫的气息似乎要溢出屏幕来。 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 便再次发送了一串问号: “???” 没想到陆正刚很快回复: “书本里,电视上,没见过这么美丽迷人的外星人。” 姜雨佳莞尔一笑,回道: “叔叔,我建议你也该换个头像。” 然后抱着手机,饶有兴致地等待着回复。 没想到,这次陆正刚并没有迅速回发消息。 姜雨佳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回音。 这时,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起来,便发动小汽车,驶出停车场,在一家早餐店的门口停了下来。 就快吃完早餐了,陆正刚这才回复来消息。 “不好意思,刚才案场经理在训话。 “我为什么要换头像呢?” 姜雨佳嘴里嚼着鸡蛋,用纸巾擦了一下手,拿起手机回复道:“因为太假。 “叔叔,请不要拿年轻时候的照片来迷惑无知单纯的小姑娘。” 陆正刚秒回复了一个吐血的表情,随后发来了锦绣彭城售楼处的定位。 “好的”,姜雨佳回完消息,看了下导航,过去只需要十五分钟,很快。 …… 姜雨佳走进锦绣彭城项目售楼处的时候,发现陆正刚被几位警员簇拥着,身边还挤满了情绪高涨的群众,将陆正刚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了起来。 人群中的陆正刚显得手足无措,慌里慌张,不停地鞠躬摆手,连声致谢。 姜雨佳好奇地走上前去,强势围观。 一位中年妇女双手拿着一面锦旗,硬往陆正刚怀里塞,嘴里说道:“陆经理,请您收下,这是我们大家的微薄心意。” 陆正刚则连连后退着推辞,谢绝道:“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另一位中年大爷则左手握住陆正刚的手,右手扶住他的后背,笑道:“小陆,你就不要再推辞了。你帮助我们大家追回了钱款,这种恩情我们无以为报。” 陆正刚欠着身子,双手紧紧握住中年大爷的手,谦虚地笑道:“都是我应该做的,您不用这么客气。” 姜雨佳看到锦旗上写着八个金色大字:“见义勇为,仗义出手”。 锦旗的左上角写着:“致辉耀地产陆正刚经理:”,右下角则是密密麻麻的一串人名。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感谢的话,姜雨佳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能听出个大概。 听起来好像是这些人被骗徒骗去了不少用来买房的血汗钱,本来都开始绝望了,认为这笔钱恐怕是难以追回来了;结果是陆正刚以身犯险,抓获了骗徒,并交给了警方,没几日大家便都收回了钱款。 今天大家相约好了,捧着锦旗和鲜花,敲锣打鼓地来到售楼处,专门感谢陆正刚来了。 一名警官向陆正刚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礼,崇敬地说道:“陆正刚先生,我代表彭城市公安局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和衷心的感谢!并奉命向您赠送奖金人民币两千元。” 他说着,从身旁的另一位警官手里取过来一张告示牌,上面写着: “人民币贰仟元整”几个大字, 双手捧着,郑重地交到了陆正刚手里。 接着,两位警官一左一右地站在陆正刚身旁,合了个影;随后向他敬了个礼,握了握手,便离开了售楼处。 案场经理岳帅从人群的后排艰难地挤到了前排来,站到陆正刚身边,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锦旗你快收下,这是属于公司的荣誉,对咱们的项目能起到很好的宣传效果。 “不要再推辞了!售楼处闹哄哄的,很不像样子嘛。” 陆正刚乍一抬头,看到了站在人群后面的姜雨佳,便微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用手指了指茶歇区示意她先坐过去稍等一下。 姜雨佳微笑着回应,但是并没有走开,撩了撩刘海,仍是站在人群中安静地踮着脚尖观望。 岳帅用胳膊肘偷偷地杵了杵陆正刚,敦促他赶快收下。 陆正刚拗不过,只好勉为其难地双手接了过来,并鞠躬致谢,随后,更是像木偶人一样僵硬地满足了大家的合影请求。 骚乱了好一阵子,大家高亢的情绪这才逐渐舒缓下来。 陆正刚正想与大家告辞,过来跟姜雨佳打招呼,刚走出两步来,却被一位面容慈祥的大妈拉住了手,她兴奋地说道:“小陆啊,我们大家都商量好了,房子我们还是会买,而且只找你买,帮你冲冲业绩,呵呵。你快帮我们推荐推荐,办理购房手续吧。” 陆正刚闻言一惊,大概地扫视了一圈众人,估摸着至少有十几号人,如果每人买一套的话,至少有十几套。 这泼天的富贵! 他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又被一位大妈轻轻捏住了腮帮,她笑道:“是啊,没错!我们都已经决定了,作为回报,只找你买房……哎哟,大家快看啊,小陆长得多英俊呀!人品还这么好。” 陆正刚的脸庞刷得红到了耳根,害臊地低头浅笑,沉默不语。 …… …… ------------ 第一卷 第30章 暖流 “不好意思,阿姨,我提前约好的朋友到了。您要不要带着大家先到茶歇区休息一下,我很快就会回来”,为了不让姜雨佳久等,陆正刚对为首的中年妇女礼貌地说道。 “好,没问题,小伙子。预约优先嘛,你先去忙,我们等着你”,中年妇女爽快地同意了:“我们不着急,所以你也不用着急。” “谢谢您,阿姨”,陆正刚浅浅地鞠了一躬,随即小跑着来到姜雨佳面前: “你来啦!” 姜雨佳微笑着说道:“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哦,你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额,正好相反,你来得正是时候。正好让你见识到了我的高光时刻,哈哈……”陆正刚开玩笑地说道:“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啊。” “对,正好就在附近。” “也是,会展中心到这里,顶多十五分钟的车程”,陆正刚笑道。 “啊?你怎么会知道我从会展中心过来呢?”姜雨佳疑惑地问道。 陆正刚调皮地说道:“因为我是‘江湖百晓生’啊!我有千里眼。” “切——”姜雨佳知道他在说笑。 “其实是你早晨在电话里告诉我的,你可能忘了。你说请了假要去会展中心看画展,我以为你会看完了画展再过来”,陆正刚笑道。 “我真的有说过吗?我完全不记得了耶”,姜雨佳尴尬地皱起了眉头说道。 “嗯哼!你的记忆力好差呀,哈哈”,陆正刚笑道:“吃过早餐了吗?” “是,我简单吃了一点”,姜雨佳撩了撩刘海,说道。 他回头看到来给他送锦旗的访客们陆陆续续占领了茶歇区,看起来很喧闹。 “要不要来一杯好喝的鲜橙汁?”陆正刚突然提议道。 “啊?这……” “跟我来吧!”陆正刚率先迈开了脚步,邀请道。 姜雨佳温驯地跟在他的身后,默默地走出了售楼处,来到了旁边的一家饮品店。 姜雨佳找到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不多时,陆正刚用托盘端着两大杯饮品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在姜雨佳的对面坐下。 陆正刚将一大杯黑乎乎的还冒着热气的饮品轻轻推到了姜雨佳面前,笑道:“是现榨的五谷豆浆,我没有让放糖,这样味道会更纯正。快点趁热喝吧。” 说着,他自己喝了一口加冰的柠檬水。 “为什么是五谷豆浆呢?”姜雨佳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说我们要喝‘好喝的鲜橙汁’吗?” “哦”,陆正刚挑了挑眉毛,摸了摸鼻尖,笑道:“今天风挺大,我看你穿得有点单薄,所以请你喝一杯热豆浆暖暖身子。” “可是,我早餐刚刚喝过了一碗豆浆”,姜雨佳微笑道。 “是嘛!不过,这不影响。这里的热乎乎的五谷豆浆味道很不一样,而且温度越高,喝起来越舒服。你快点尝尝。” “会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豆浆,难道还能喝出咖啡的味道来?”姜雨佳微笑着说着,双手捧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嗯嗯,味道确实很好”,姜雨佳满意地笑道,眼睛眯成了两颗杏仁。 “不过,叔叔,你为什么要喝柠檬水呢?而且还加了冰块耶,这样会很凉的。难道你都不用暖暖身子吗?” 陆正刚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喝了一气儿,笑道:“啊!好舒服!我刚才被那样的场面紧张得出了一身汗,正好需要降降温,哈哈……” “他们都是来感谢你的吧,你应该很骄傲吧?”姜雨佳微笑着问道。 陆正刚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有点不太适应。他们太热情了,让我受宠若惊。” “你是怎么帮他们抓到的骗徒呢?你真的好厉害”,姜雨佳由衷地赞叹道:“应该会很危险吧?” 陆正刚看了看她好奇的眼睛,睫毛细长而浓密,眼神清澈而纯净,似有水波在温柔地流淌。两片樱唇犹如两瓣浸透了清晨的露珠的玫瑰花瓣,鲜亮而滋润,禁不住心头一荡。 随即笑道:“说起来,你跟那个骗徒还有过撞肩而过的缘分呢,哈哈……” 姜雨佳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疑惑道:“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正刚狡黠地笑道:“前几天在旺达广场,四楼,你走进男——你走进厕所之前,不是被一位男士差点撞倒了吗?撞你的那个男的,就是那个骗徒!他慌不择路地躲进了女厕所,后来被商场的保安抓住了。你还记得吗?” 姜雨佳一下子全想起来了,尴尬得两晕绯红,难为情地笑道:“啊?是这样啊,嘿嘿……” “对啊!你的手机就是在我抓他的时候不小心摔坏的”,陆正刚补充道。 姜雨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这样啊……对了,我都还没有跟你说一声‘谢谢’呢,你帮我修好了手机。” 陆正刚连连摆手,笑道:“是我不小心摔坏了你的手机,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很不好意思。换了个外屏,不是原装的,不知道现在影不影响使用?” “你不要这样说,如果它被别人捡了去,说不定就不会还给我了呢,我还是应该谢谢你”,姜雨佳神情严肃地说道:“现在的社会风气好像真的不是很好哎,拾金不昧的事情很少会发生了。” 陆正刚见她的上嘴唇上沾上了一些五谷豆浆,便抽出来一张纸巾递给她,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上嘴唇,给了她一个再明白不过的暗示。 姜雨佳瞬间会意,伸手接过,微微侧过脸去,轻轻地擦拭起来,并轻声道:“不好意思。” 声如细蚊。 “没关系,快趁热喝吧。等会儿凉了,味道就要大打折扣了,呵呵……”陆正刚提醒道。 “对了,你帮我修手机一共花了多少钱?我微讯转给你”,姜雨佳突然问道。 陆正刚连忙推辞道:“不用,是我摔坏了你的手机在先,理所当然要帮你修好。 “哈哈,我看还是算了,这件事就在这里翻篇好了,我们谁都不要再提了,既不要道歉,也不要道谢,不然这样一直客气下去,天都快要黑了,哈哈……” 姜雨佳微笑着点了点头,喝了口热豆浆,表示赞同。 “上班时间,你这样离开售楼处,没有关系吗?”姜雨佳突然问道。 陆正刚看了看手表,笑道:“没事的。我们有时候也会在这里接待客户,所以算不上擅离工作岗位。只不过,刚才那些访客还在售楼处等着我,我可能没办法陪你很长时间了。” “哦哦,没关系。我等会儿就要开车回家了,早晨起得很早,我得回家补补觉”,姜雨佳顺势说道。 “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陆正刚说完,起身跑回了售楼处。 不一会儿折返回来,手里提着一只纸袋子,里面装着姜雨佳的围巾。 “这个还给你。快戴上吧,外面的风还是挺急、挺凉”,陆正刚将围巾递给了姜雨佳,继续说道:“已经是深秋和初冬交换的时节了,这个阶段冷暖不定,温差会很大,很容易生病。你穿得实在太单薄了,当心冻坏了身体。 “女孩子爱美固然可以理解,但是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应该比什么都来得更重要。” 姜雨佳撇着嘴,喃喃说道:“叔叔,你好像很喜欢说教耶,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她说着站了起来,取出围巾,随意地搭在脖子上。双手熟练地撩起如一道黑色的瀑布一样的秀发,轻轻地甩了几下头,身姿摇曳,婀娜动人。随后便将纸袋子还给了陆正刚。 陆正刚在旁饶有兴致地看着,突然走上前去,与她相对而站。 “你这样围跟没围没什么两样儿”,他说着,伸出双手,亲自将围巾在她的脖子上缠绕了几圈,最后还熟练地打了个结。 姜雨佳身体微微后倾,眼神游移,无处安放,尽量避开着陆正刚的脸庞。手臂随着身形的轻微晃动,左右上下地摆动着,显得无所适从。 “要这样围住,风才不会进去,才能起到保暖的效果”,陆正刚煞有介事地说道:“好了,是不是很暖和?” 他帮姜雨佳围好围巾,身体后撤了两步,歪着头打量了一下,满意地说道:“嗯嗯,这样就对了。好了,我们走吧。” 此时的姜雨佳内心如小鹿乱撞,心跳扑通扑通的清晰可闻。 她原地呆愣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便拿起座位上的肩包,跟在了陆正刚的身后。 只是她仍然神色恍惚,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哎呀!”一声凌厉的尖叫从陆正刚的身后传来,接着又听到了“扑通”一声闷响。 陆正刚心头一紧,即刻转身望向身后—— 却见姜雨佳此刻正瘫坐在地上,左手支撑着身体,右手抚摸着右脚踝。 右脚的高跟鞋被甩出去半米远。脚上的船袜已从脚后跟脱落,全靠着前半只脚掌支撑着,露出了莹白如玉的脚面和白里透红的脚心。 她低着头,长发自然地垂挂着,遮住了她的侧脸。 瘦削的肩头轻微攒动。 陆正刚急忙跑了过去,在她的身旁蹲下,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崴到脚了吗?” 姜雨佳的左手在半空中盲目地摸索了几下,想要找到一个抓手。 陆正刚见状,赶忙递过了自己的小臂。 姜雨佳顺势抓住,挣扎着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调整了几下脚步。 陆正刚将她搀扶到就近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蹲下身来,扶住她的小腿儿,帮她穿好了船袜,将那只甩落的高跟鞋捡了回来,摆在了她的脚边,说道:“是不是崴到脚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姜雨佳的脸羞得通红,她躲闪着他关切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按摩着脚踝,好像并不是很疼,便说道:“没关系啦,我经常这样。” “会不会伤到韧带呢?”陆正刚盯着她的脚踝,兀自问道。 “韧带?” “我来看看好了”,他说着,重又蹲了下来,左手托住了她的小腿肚儿,右手握住她的脚踝。 “你干什么?!”姜雨佳本能地惊呼道。 “我来看看你的脚踝”,陆正刚说着,并没有抬头:“大学期间,我是学院足球队的替补中锋,对脚踝的伤势很熟悉,处理起来很有经验。”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柔地上下左右地揉掰着她的脚踝,检查着伤情。 “这样疼吗?”陆正刚问道。 姜雨佳本能地蜷缩着想从他的手里收回脚来,却被他牢牢地托住了,无法动弹。 “不疼,只是稍微有点酸”,姜雨佳低声回复道。 “应该没什么大事,只是已经开始红肿了,应该要做一些急救措施”,陆正刚轻轻地放开了她的小腿儿,自顾自地说道。 “真的没关系啦,我回家热敷一下就好了”,姜雨佳怯生生地说道:“我这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所以处理起来,也有一些经验,是真的。而且你不要忘记了,我自己就是医生哦。” 陆正刚似乎充耳不闻,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下,随即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没等姜雨佳的回复,他便快步地跑出了饮品店。 等了良久,不见陆正刚回来。姜雨佳穿上鞋子,试探性地走了几步,发现脚踝时疼时不疼的,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只是仍不敢放心大胆地踩在地面上。 “把人家丢在这里,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姜雨佳面露难色,喃喃自语道:“今天真是个倒霉的日子!中午还没到,就被人放了鸽子,现在又崴到了脚,真是讨厌!” 她苦哈哈地坐在那里等着,不经意间望向窗外,却看到陆正刚正大跨步地向这里跑来,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她的身边。 “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姜雨佳嗔怒道。 陆正刚双手扶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调整着呼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等很久了吧?” 姜雨佳看了看手表,气哼哼地埋怨道:“我整整等了十八分钟了耶!受了伤,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里,觉得自己好可怜。” 陆正刚闻言,无奈地笑道:“你的感情还真是丰富呀!”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真是个坏人”,姜雨佳不满道。 陆正刚无奈地笑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药店,平时觉得挺近的,只是今天跑了个来回,突然觉得离得好远。” “药店?” 陆正刚将手里的云南白药喷雾剂举到二人之间,说道:“你是医生,应该知道如果不做好急救措施,很可能会留下后遗症的。” 他说着,蹲下身来,将云南白药喷雾剂在她的脚踝周围喷洒起来。 “回家再用热水热敷一下,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陆正刚兀自说道。 姜雨佳见他跑得满头大汗,浸湿了他许多发梢,又见他专注地帮自己喷洒喷雾的样子,顿时一股暖流从心口蓦然涌起,瞬间流遍了全身。 “明天看情况,如果有肿或是痛的感觉,一定要去看医生”,陆正刚帮她穿上了鞋子,并嘱咐道。 姜雨佳此时感到有些精神恍惚,视线似乎也变得柔和、模糊起来了,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位大叔的头顶和肩膀,出了神。 “可以了!”陆正刚松了口气,站了起来:“你已经很漂亮了!身材很好,腿型也很好看,完全用不着穿高跟鞋来衬托你的高挑。这种鞋子很危险,在这样的地板上走路很滑很容易跌倒,所以要格外小心。” 姜雨佳微微一笑,调皮地说道:“看吧,我就说吧,你真的很喜欢说教耶。” 陆正刚不以为忤,将云南白药喷雾剂递到她的手上,说道:“这个你拿着吧。可能我说的有点多了,请你不要介意。我家里有个妹妹,大概是唠叨习惯了,哈哈……”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啦……”姜雨佳急忙解释道。 两人目光相遇,相视一笑。 “用受伤的脚继续走路,这样不太好,开车也不太安全”,陆正刚说道:“不如你就坐在这里玩会儿手机休息一下好了,等脚好一些了再说。” “也好”,姜雨佳回复道:“你快点去上班吧,已经耽误你很久了,你的顾客们可能要等得着急了。” 陆正刚看了看手表,确实出来有段时间了,皱着眉头犯起难来。 “我说真的,我真的没事,你快回去忙吧”,姜雨佳催促道:“他们不是要找你买房子吗?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的正事,这样我会有负担的。” …… …… ------------ 第一卷 第31章 职业素养 陆正刚乍一回到售楼处,立刻被那群购房者们包围了起来。 为首的中年妇女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佯怒道:“小伙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害我们在这里等得好焦急哟!” 陆正刚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这倒没什么啦,我们赶快进行吧”,中年妇女催促道,同时向着身后招呼道:“大家快一起来吧。” 陆正刚从口袋里掏出激光笔,对着大家职业地微笑道:“各位尊贵的业主,大家上午好!我是辉耀地产的置业顾问陆正刚,很荣幸今天能为大家服务……” “小伙子,这些客套的话就不用多说啦,我们直奔主题吧”,中年妇女笑道。 “嗯?直奔主题?阿姨,您的意思是?”陆正刚有些愕然。 “我们这群人,都是老机床二厂的退休职工。 “我们就住在小清河北岸的机床二厂职工宿舍,溜达着过来这里,也就不到二十分钟而已。 “机床二厂搬迁前,我们一直在这里工作。我退休前,是厂办的妇女主任。 “可以说,我们在这片土地工作生活了大半辈子了”,中年妇女微笑着说道:“所以说,我们对这片土地的历史渊源、上位规划、交通线路、配套基础设施等,可能比你还要更清楚呢,呵呵……” 陆正刚吃了一惊,恭恭敬敬地问道:“原来是这样啊,阿姨您贵姓?” “免贵姓贺。” “哦?这么巧,您跟我的母亲同姓呢,哈哈……” “是吗?你母亲的故乡在哪里?”贺主任好奇地追问道。 “我母亲的故乡在本市的银山桥开发区黄山街道火窝子村,您呢?贺阿姨”,陆正刚欠了欠身,微笑着问道。 “哦,这样啊,那我和你的母亲并不是同乡,我的老家在外省”,贺主任笑着回复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嘛,真的好巧!” “谁说不是呢,哈哈……”陆正刚笑道:“不过,贺阿姨,您对我们小区的规划、户型、物业等情况之前有没有了解呢?” “这些我们已经都很清楚了,我们不止一次地来过售楼处了,听取了很多次的讲解。你好像新来这里没多久哦?之前对你没太有印象,看起来很陌生”,贺主任热情地拉着他的手,笑道。 “是,您的记忆力真好!”陆正刚笑道:“我是今年7月底入职的这里,算是个新人。” “就是说嘛! “我们几个早都商量好了:小区最东南角的8号楼,都是小户型,总价会比较低,也更靠近小区的南门,出入会比较方便。我们就从那栋楼里面选好了”,贺主任笑道: “我们几个都一把年纪了,买来就是为了养老用的,所以经济实惠是最基本的考虑。 “而且我们也都希望住得近一些,最好在同一栋楼,甚至是对门、上下楼等,这样串门也会比较方便。” “看来您对我们小区确实很有研究,做了很多功课呢”,陆正刚笑道:“而且需求也很明确,有的放矢,不会花冤枉钱。” “呵呵,你可真会说话”,贺主任赞许道。 “不过”,陆正刚话锋一转:“8号楼有五点不利条件,按照公司的要求,我有必要向各位长辈说明一下,请随我来。” 他扫视了一圈众人,发现他们与自己的母亲、贺主任皆年龄相仿,所以,统称为“长辈”并不为过。 陆正刚带领着大家来到沙盘前,打开了激光笔,讲解道: “各位长辈请看: “第一:8号楼两面临路。其中东侧是二环东路,上面还有高架桥,都是城市南北方向的主干道。夜间会通行大型的运货车辆,即使关闭了门窗,夜里恐怕还是会听到车辆的噪音。对睡眠环境要求比较安静的长辈们,可能会受到一些不利影响; “第二:8号楼南面,隔着一条双向两车道的城市辅路,是我们公司开发的商业综合体‘辉耀广场’和五栋公寓和写字楼群‘辉耀时代国际’项目,待一些特别的商户入驻以后,比如KTV、歌舞厅、网咖、夜市等,夜生活会比较丰富,但并一定适合喜欢安静的中老年人; “第三:8号楼南面高楼林立,遮天蔽日。虽然我们小区每栋楼的单体规划均通过了政府规划部门的审批,大寒日日照时间符合不低于两个小时的硬性要求,但是8号楼的采光在小区所有楼栋的测试数据里是相对靠后的。 “特别是家里有老人,喜欢晒太阳享受日光浴的,可能会失望; “第四:8号楼是两梯四户,公摊率大约为23%。中间两套是63平米的小户型,计算下来,套内面积在48平米左右。这对于需要帮助子女带孩子的长辈来说,可能会比较拥挤。而东西边户是78平米的户型,套内面积在60平米上下,情况可能会稍好一些; “第五:8号楼因为全是纯刚需户型,市场的需求量比较大,去化速度是最快的。目前所剩下的可供选择的房源不多了,只剩下顶底楼层、13层、14层、18层、27层等为数不多的楼层可选。 “所以,请各位长辈们斟酌一下。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我知无不答。” 陆正刚介绍完毕,这群购房者们立刻便纷纷议论起来: “陆经理说得很有道理呀,好像都是客观实际情况。” “我睡觉就很浅,稍微有一点动静就能把我吵醒。” “现在的年轻人好像都是不睡觉的,大半夜的还在歌厅鬼哭狼嚎、哭爹喊娘是常有的事,能吵死个人。” “谁说不是呢!喝醉了酒从舞厅里出来,吵吵嚷嚷的,也会很讨厌!” “如果不能在阳台上舒舒服服地晒上几个小时的大太阳,时间久了,我会抑郁的。” “48平米太小了,不管是客厅还是卧室,应该都会很紧凑,可能连我家现在的家具都放不下。” “哎哟,都是被那个天杀的骗子耽误了时间,错过了最佳的购房时机。现在可选的房源都是被别人挑剩下的了,而且所在的楼层都还这么不吉利,我真的好恨啊!” “小陆经理人可真是实在呢,提醒得很到位,也很中肯,我真是越看他越喜欢呢……” “你女儿不是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吗?只可惜我生的是个儿子!” …… 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良久,簇拥着陆正刚七嘴八舌地提问,陆正刚都微笑着耐心地一一如实回答。 整个售楼处显得热闹非凡。 最后,贺主任站了出来,再次挑了个头儿,说道:“小陆,我们大家都很信任你。这样吧,你给我们拿个主意吧,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你很专业,也很实在,你就当在给你的妈妈买房,你会怎么选择?” 陆正刚思考了一下,将激光笔对准了小区西北角的1号楼,说道: “我们公司计划本周六加推1号楼的房源,我建议各位可以重点关注一下。 “各位可以看到,1号楼相对安静,南侧是小区内部的健身公园,未来会挖个小型的水潭,都是活水,按照江南园林的风格,打造亭台香榭,未来会绿树成荫,曲径通幽。 “同时水潭东侧还会安装健身器材和相关设施,对于各位长辈一早一晚地锻炼身体,提供便利条件。 “因为有健身公园的原因,1号楼与南侧的4号楼之间的楼间距会比较大,所以采光会更充足,日照时间的测试数据是最好的。 “1号楼的西侧是彭城六中,我想如果每天都能听到学生们琅琅的读书声,会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上下课的铃声甚至可能会引领着各位长辈回忆起学生时期的黄金时代和青葱岁月。 “1号楼紧邻小区的北门,出了北门西行200来米就到了学校门口。我想对于有需要接送孙子、孙女上下学的长辈们,会很方便,甚至都不用骑车子。 “出了北门是一条双向四车道的城市次干道。因为道路能级和学校的原因,不会通行大货车。而且这条道路与东西两头的城市主干路二环东路和历山路都可以直接相连,出行也会很方便。 “过了马路,就到了小清河风景区,这个应该不用我多做介绍了吧。 “政府计划投资60个亿,打造沿河景观带和绿色健身通道。目前已经投资了24个亿,已完成了河道清淤、水质改善、河堤修建、两侧的绿植补种以及一些休闲娱乐设施的搭建,这些都是大家看得见用得着的。” “那么”,贺主任问道:“1号楼应该也会有不足之处吧?” 陆正刚笑道:“如果要谈到1号楼的不足之处,恐怕有以下两点: “第一:1号楼的西侧单元前面会设置电动车、自行车的集中停放区和充电桩,所以二单元入口可能会有‘窝’在里面的感觉,被一定程度地遮蔽。但请大家放心,肯定不会影响到业主们的进出。 “第二:1号楼的户型面积要较8号楼更大一些;而且根据集团最新批复的价格,1号楼的均价较8号楼的房源单平米至少要高出240块钱。这样随之而来的,是房屋的总价款和首付款要更高一些。如果贷款买房的话,月供的还款压力也会更大。” 大家若有所思地连连点头。 “小陆啊”,贺主任拍着陆正刚的肩膀说道:“你说了这么多,还没告诉我们1号楼都有什么样的户型,多大面积,帮我们算一算总价,我们好心里有数嘛。” 陆正刚笑道:“是,贺阿姨。请大家移步至这里。” 他带领着大家来到户型展示区: “1号楼总共只有两种户型,因为同样是两梯四户的,单层的四套房源呈对称排布,也就是说,中间两户的户型是一样的,东西边户的户型是一样的,只有朝向的差异而已。” “中间两户是87平米的小三居。户型方正,两卧朝阳,南北通透,阳台贯通。需要特别提示的一点是,阳台有一半的面积是免费赠送的。 “客厅和厨房比较宽敞,这样会有足够的活动空间。卫生间是干湿分离的设计,这样使用起来会比较方便,互相不会干扰。 “东西侧的边户是103平米的大三室。相较于中间87平米的户型,餐厅的面积会更大一些,在主卧另外设计了一个独立卫生间和衣帽间,更保护主人的隐私,体现了设计的人性化。 “而87平米户型有的优点,103平米的户型同样也都具备,而且更被放大了一些,居住的舒适度要好很多。” “那么价格呢?”贺主任问道。 “是。基本上是一户一价:像更受业主们青睐的8层、16层、24层,价格最高,均价大约在每平米7100元左右,而顶底楼层,均价只有每平米5800元上下,所以需要各位先挑选好楼层、户号以后,我再来帮大家分别核算。” “是这样啊!”贺主任点头呢喃道:“那么,现在买房都有什么样的优惠条件呢?” 陆正刚微笑着回复道:“因为1号楼要在本周六上午十点八分才会正式推售,目前只是蓄客阶段,在案场预缴两万块钱的诚意金——” “叮——” 陆正刚正在专注地讲解着,手机上突然收到了姜雨佳发来的微讯信息: “叔叔,我的脚好得差不多了,我现在要回家去了。” 贺主任见陆正刚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手机,呆呆出神,便催促道:“预缴两万块钱的诚意金,然后呢?” 陆正刚片刻的思绪被打断。 他干笑了一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刻,已经是上午十点四十六分了,思考了一下,便说道:“对不起,贺阿姨,请各位长辈稍等一下,我回复一条信息。” “回什么信息要比你现在卖房子更重要呢?”贺主任意味深长地笑道:“该不会是你的老婆在查岗吧?” 陆正刚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他刚想编辑信息回复姜雨佳,突然停了下来,将手机握在手里,若有所思。 随即对贺主任说道:“各位长辈,可不可以给我五分钟的时间,我去去就来。很抱歉!” “你是内急还是火烧屁股了?”贺主任笑道:“没问题,快去吧,速去速回。我们几个正好趁你离开,商量一下。” 陆正刚微笑着面向众人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即火急火燎地跑出了售楼处。 …… …… ------------ 第一卷 第32章 幸运星 “麻烦帮我准备十一杯鲜橙汁,要常温的。 “请快一点,谢谢!” 陆正刚跑进隔壁的饮品店,对着操作台后的服务员说道。 然后,来到了姜雨佳身边。 见她已经将GUCCI肩包挎在了肩上,正在低头整理着围巾,并没发现陆正刚已然来到了她的身边。 “雨佳小姐”,陆正刚轻声招呼道。 姜雨佳吃了一惊,“啊”的一声,差点再次跌倒。 她晃晃悠悠地站稳了,急促地轻拍着胸脯,皱着眉头苦笑道:“叔叔,你走路为什么都没有声音?害我吓了一跳。” 陆正刚挑了挑眉毛,略显尴尬地笑道:“是这样吗?” 姜雨佳白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不是呢?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了人家面前,像个幽灵一样。” “如果不小心吓到了你,我向你道歉”,陆正刚正色说道。 姜雨佳见状,捂着嘴笑了起来,道:“叔叔,你不要总是这样一板一眼的,这样很搞笑耶!哈哈……” 陆正刚抿着嘴唇,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笑道:“会吗?” 接着问道:“你的脚还疼不疼?” “都已经好啦!你看”,说着,姜雨佳在他的面前四平八稳地来回走了几步:“这得多谢你的喷雾。” “这样我就放心了”,陆正刚笑道:“已经快11点了,我们11点半左右就可以轮换着去吃饭,你要不要等我一下,我请你吃好吃的牛肉火锅。” “叔叔,是不是什么东西到你的嘴里都是‘好吃的’呀?好吃的米线,好喝的豆浆,现在又来好吃的牛肉火锅,哈哈……” “好像是这样!”陆正刚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或者带你吃‘好吃的稻村拌饭’,这个要更节省时间”,陆正刚再次提议道。 姜雨佳看了看手表,犹豫了一下,便回复道:“要不还是我来请你吧?感谢你归还给我围巾,谢谢你帮我紧急治疗脚踝。” “你不要忘记了,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哟”,陆正刚喜形于色,洋洋得意地说道:“我略尽一下地主之谊,很合理吧?” “这……这样会不会太不好意思呀?”姜雨佳为难地说道:“还要让你破费,你好像不是很有钱。” “哦!我没有别的意思,请你不要多想”,姜雨佳自觉失言,急忙补充道:“我是想说你挣钱好像很不容易,还是要节省着点花。对,我是这个意思。” 她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偷偷地观察着陆正刚的表情。 陆正刚不以为意,缓缓地走上前来,再次帮她整理了一下围巾,笑道:“我应该感谢你,你是我的幸运星。” “啊?幸运星?那是什么意思?”姜雨佳讶异地问道。 “你看啊,每次见到你,我都能交好运。你不是我的幸运星又是什么? “第一次,在旺达广场,我遇见了你,然后就抓住了骗徒; “第二次,你帮了我大忙,找到了胡文雪女士; “第三次,也就是今天,因为你的到来,我收到了锦旗,大概率还会卖出去几套房子。 “你是我的幸运星,没错吧?” 姜雨佳笑颜逐开,稍显笨拙地坐了下来,双手架在桌面上,托着腮帮,笑道:“如果你非要这样说,可能真是这么回事。不过,多少是有一点牵强啦。还有,你中间忘记了一次哦?” “哦?是哪一次呀?”陆正刚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问道。 姜雨佳坐直了身子,歪着头笑道:“在我的办公室。我用座椅靠背砸到了你的额头,哈哈……这次算不算幸运星呢?” 陆正刚嘟着嘴,略作思考,随即笑道:“当然也算了!因为那一次,我知道了你叫姜雨佳,哈哈……” 他此言一出,顿感不妥,似乎有失分寸,好像过于亲密了。随即尴尬地转过头来,望向了饮品店的操作台。 姜雨佳则侧着身子,望向窗外,顺势将围巾取了下来。 两人眼神再次不期而遇,都略显局促,彼此尴尬地相视一笑。 姜雨佳突然幽幽地说道:“这样说起来,叔叔并不是我的幸运星哦,甚至……” “甚至什么?” “你想啊,我第一次遇到你,就进错了男厕所,还丢失了手机;第二次,在我的办公室,你凶巴巴地K得我满头包;第三次,我走了很远的路,脚底板都磨出了一个血泡;喝米线的汤头,还被烫到了嘴唇,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今天是第四次,弄成现在这样…… “这么说来,你是我的什么呀?”姜雨佳调皮地说道。 “这……”陆正刚欲言又止,无言以对。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 “先生,您的鲜橙汁好了”,前台的服务员微笑着招呼道。 “哦,好的!”陆正刚逃也似的站起了身,来到前台结了账,将鲜橙汁提在手里。 他给姜雨佳留了一杯,笑道:“你在这里边喝这杯‘好喝的橙汁’边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他从桌子上抽出了一张纸巾包住吸管,帮她插了进去,将橙汁推到了她的面前,然后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 陆正刚回到了售楼处,提着十杯鲜橙汁,扎进了等待着他的购房者人群中。 “说好的五分钟,现在已经快十分钟了哦”,贺主任佯怒着说道:“你到底靠不靠谱啊?小伙子。” 陆正刚红着脸笑道:“要怪就怪隔壁的饮品店生意太好,害我排队等待了几分钟,不然绝对不会迟到,哈哈……” “大家呆了一上午都辛苦了,我请大家喝鲜橙汁”,他说着,将那堆橙汁放到了茶歇区的桌子上,笑道:“请各位长辈自己来取,如果不够,我再去买。” 大家闹哄哄地围上前来,满心欢喜地分享着橙汁。 “你花自己的钱买的吗?”贺主任率先拿起一杯橙汁,笑道:“年轻人,不要乱花钱,现在挣钱可挺不容易的哦!” “哈哈,没关系”,陆正刚笑着回复道。 “你自己怎么不来一杯?”贺主任问道。 陆正刚笑了笑,并未回答,而是说道:“那我接着说好了?” “好,你可以继续。” “现在是蓄客期,预缴两万块钱,就可以锁定选房资格。在签订完购房合同后,缴纳首付款时,可以抵作五万块。而如果预缴五万块钱,则可以抵作十万块;预缴八万块钱,可以抵作二十万块。 “当然了,只能选择其中一种预缴金额。” “那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位满头银发的大爷疑惑地问道。 “这不很好理解吗?臧部长”,贺主任说道:“你预缴了两万块,就不能再预缴五万块或者八万块。只能三选一。你预缴的越多,相当于减免的总房款也就越多。 “缴两万减三万,缴五万减五万,缴八万减十二万,如是而已。” “那当然要预缴八万块了。” “这无非是地产商圈钱的一种手段罢了!”人群中不知是哪位清楚地说道:“骗得了别人,却骗不得我!” “还有其他什么优惠吗?”贺主任追问道。 陆正刚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们公司现在正在推行‘首付分期’的优惠政策。首付款只需要缴纳10%的总房款,剩余的20%可以由我们公司先行垫付,而且是无息的。 “但是各位需要跟我们公司签订借款协议,借款的最长期限可以达到一年。 “这是今天早晨我们案场销售经理刚刚传达的总部最新的优惠政策,各位长辈买房正是恰逢其时!” 言及于此,他突然想到了胡文雪。 当初胡文雪用首付分期,跟公司签订的借款协议,还款期限只有三个月而已,所以她才会逾期。现在有免责延展期限的机会。 他一直在忙,还没来得及告知她。 不管自己接不接手那套房子,首先要将最新的政策告知当事人,征询她是否需要延期的意见。 这是做人的道理,也是他的职业操守。 不然,难免会有趁火打劫之嫌。 因为那套房子,性价比确实很高。 且不论那套房子的位置、楼层、户型等,单只三个半月前的成交价格,每平米就要比现在整整低了640块钱左右。108平米多的房子,总价就要节省下将近七万块钱! 对于陆正刚而言,这是怎样的一笔巨款啊! 想到此处,他在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显眼的位置写下了一行字: “通知胡文雪女士最新的借款政策”, 并在这行字的下面重重地画了几条下划线,描粗了几个大大的惊叹号。 …… …… ------------ 第一卷 第33章 泼天的富贵 “你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了”,贺主任突然说道:“你看看我们这群老骨头,会有银行给我们批复住房贷款吗?” “是啊”,人群中一位风韵犹存的妇女应和道:“我们都已经被黄土埋到胸口了,大半辈子没找人借过钱。临到老了,难道要让我们背着贷款过日子吗?” “对啊,每月都要记着日子还贷款,多操好多心;就像头顶上戴着个紧箍咒,烦也烦死了!” “光利息得多花多少钱啊!傻子才贷款!” “额,这言下之意……”陆正刚满脸错愕,大脑在高速转动,他在心底暗想:“难道他们要全款买房吗? “他们衣着朴素,不显山不露水,和极普通的大妈大爷一般无异,看上去并不像是特别有钱的人。 “不过,人不可貌相。总之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啦!” 贺主任咂吧着嘴里的橙汁,颇不耐烦地说道:“我说大伙儿啊,这眼看着到中午饭点了,我们家老头子还等着我回家做饭呢! “咱要不这样:小陆,你把现在1号楼还可选择的房源提供给大家,大家挑选一下中意的房号,你再帮我们核算核算总价,我们好心里有数。 “要不我先打个头儿!小陆,你帮我算一下1号楼东边单元1604室,总共需要多少钱?要报最实在的折后价格。” “好,没问题”,陆正刚满口答应,同时朗声补充道:“如果各位全款买房的话,那么现在整栋1号楼的所有房源都可以选择。因为还没有正式开盘,全款买房具有最高级别的优先选房权!” 他故意大声强调道,试探着她们的态度。 “那太好了!”贺主任连连点头:“大家可以自由选择、无所妨碍了。” 看着大家的反应,陆正刚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她们都要全款买房了。 他的激动得心脏似乎就要从胸腔跳了出来,全身剧烈地颤抖着, 热血上涌,头皮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他自从入职以来,还从来没有卖出过一套全款房,当下市场环境不好,存量住宅太多,价格战几近白热化,平常的日子里,想卖出去一套房就已经是很困难的事了; 就因为他帮助贺主任他们抓住了诈骗犯、讨回了被骗的款项,就因为这一件事,她们竟然全都找他来买房。 买房也就罢了,关键还是一群人都要全款买? 这是怎样的神奇际遇啊! 陆正刚觉得很不真实,如在梦中,他很难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梦都是反的,如果是反的,他反而更容易接受。 等等,全款?——全款的折扣率是多少来着? 今天的晨会上,岳帅经理刚刚才宣讲过——总部出了新政策,清库存、抓去化,多管齐下,哪怕割肉也要补充现金流。 是什么呢?太激动了,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 哦,我想起来了!一口价,七二折! 陆正刚从手机里翻找出来总部的价格批复表,查找到1号楼1单元1604室的批复价格为每平米7088元,面积为102.84平米。 “贺阿姨,如果您全款买房的话,可以享受七二折的一口价。我核算了一下,1-1-1604室的折后总价是524829.54元”,陆正刚回复道。 “你这个小伙子,做事还真是一板一眼呢,哈哈”,贺主任笑道:“竟然精确到分了。” “这栋楼最便宜的是哪一户?”人群中有人提问道。 陆正刚查了一下,回复道:“是1号楼2单元103室,是86.54平米的中间户,批复价格为每平米5850元,这样算下来折后总价是364506.48元。” “这样不就很清晰了吗?36万至53万之间,都可以买到房嘛!”贺主任笑道。 人群又开始议论起来。 “那你就快给我们办理购房手续吧!我们谁也不愿意再多跑一趟了”,贺主任看了看时间,不禁催促道:“我们虽然相信像你这样正直、诚恳、懂礼又有正义感的棒小伙儿,但是你得向我们保证七二折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啊!” “这个……”,陆正刚略一思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高声问道:“我想先统计一下,一共有几位长辈要在今天全款买房?” “一共13位”,贺主任坚定地说道:“很明确!你就不用再耽误工夫数人头了。” 陆正刚心头一惊,随后强作镇定,笑道:“请各位先等一下,我去请示一下公司领导,看看还能不能为各位争取到更低的折扣。 “我不能辜负各位的信任!” …… 陆正刚向正在巡场的岳帅汇报了情况,岳帅了解后,突然像吃了兴奋剂,一路小跑着走进了营销副总的办公室。 不多时,两人又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一起走进了彭城公司马总的办公室。 几分钟后,岳帅连蹦带跳、手舞足蹈地跑回了案场,激动地给了陆正刚一个大大的拥抱,并剧烈地晃动着陆正刚的肩膀,赞许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能行的!只要平时多敲打敲打你,你一定会继承我的衣钵,成为销冠。 “甚至可能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真是后生可畏啊! “经此一役,你现在是本月销冠的有力竞争者!” 陆正刚被晃得有些头晕,赶忙请岳帅先冷静下来,快告诉自己马总最后确定的最低折扣。 岳帅两眼放光,激动地说道:“是史无前例的七折!七折啊!据说是集团的耿总特批的!” “耿总?”陆正刚疑惑地问道:“哪位耿总?” “耿晓峰啊!这你竟然都不知道”,岳帅不可思议地说道:“是总部的营销总监,董事长跟前的大红人,我也只是见过他一面而已。” …… 陆正刚带头为贺主任等13人办理购房手续。 因为贺主任等人吵着嚷着要求尽快办理,她们签了合同、缴了房款等,要尽快回家给老伴儿做饭,还要趁着中午的好阳光,把床被、褥子、压箱底儿的衣服等取出来晒晒太阳,去去霉味,陆正刚一个人显然是忙不过来。 岳帅便临时抽调了几位案场空闲着的置业顾问协助陆正刚。 陆正刚没有看到好兄弟张宁的身影,问岳帅才得知,他因为急性肠胃炎请了一天的病假。 等到办妥了所有事项,陆正刚态度谦恭、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贺主任一行贵宾。 临别前,贺主任热情地拉着陆正刚的手,笑着说道:“你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伙子!” 这句话让他受宠若惊,同时又暗自伤感: 贺主任似乎较他的母亲贺春芹更为年长,固然怎么称呼他都不为过;只是他已经36岁了,再被称为“小伙子”,恐怕很不相宜了。 36岁了,真是个让人心慌的年纪! 他不禁悲喜交集,轻轻叹了口气,为忙忙碌碌、如梦似幻的一上午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十二点一刻了。 姜雨佳! 约好了要请她吃饭呢! 陆正刚蓦然转头,踮着脚尖,扬着下巴,殷切地望向不远处的饮品店。透过明净的落地玻璃橱窗,寻摸几圈,却没看到姜雨佳的身影。 他一路小跑着来到前台,服务员却告诉他,那位漂亮的女士早在半个多小时前便黯然地离开了这里,之后就再也没见她回来。 …… …… ------------ 第一卷 第34章 小清河畔 陆正刚怅然若失地走出饮品店, 悻悻地叹了口气。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定位到了姜雨佳的手机号码,在手指将要按到拨号键的那一刹那,他犹豫了。 他点开了两人在微讯上的聊天窗口,随意地翻看了几眼聊天记录。 他很想给姜雨佳发一条信息,问问她什么时候走的,现在到了哪里,中午还要不要一起吃饭。 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跟她道个歉:因为自己的忙碌而错过了午饭时间,本来计划要请她吃“好吃的牛肉火锅”或者“好吃的稻村拌饭”,但他爽了约。 他的内心里升腾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遗憾,失望,不满,埋怨,自嘲,释然? 似是而非,有但不全是,包括但又不限于。 他说不清楚 ——总之,是不太好受。 他步履沉重地往回走,来到了售楼处门口,突然站定,止步不前。 好像有点胸闷,心口堵得慌,提不上气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好稀奇。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了。 几位年轻的同事从售楼处里结伴走了出来,见陆正刚在呆站着。 他们首先真诚地恭喜陆正刚上午签下了大单,同时又邀请他一起去吃午饭,并且提醒着他等提成发下来后记得一定要请大家吃大餐。 请客是必须的,签约工作并不是他一个人完成的;如果没有大家的帮助,可能他现在还在忙得晕头转向,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和姜雨佳已经提前离开了。 陆正刚礼貌地笑着回复——笑容看起来很机械,很僵硬,很不自然,道:“我约了人,改天一定请客!” “业绩已经这么好了,还这么拼,真有你的!”一位同事笑道。 陆正刚挤出了一抹尴尬的笑。 没有胃口,不想吃饭;也不想这么早就回到售楼处——今天不用他当值,离下午开班还有一段时间。 去小清河畔走走好了,透透气,散散心。 要先跟姜雨佳通个电话,道个歉。 最好能以要向她当面赔礼道歉为理由,跟她再约定好另外一个时间。不管她会不会同意,但是邀约他还是要提出来的。 很奇怪,他很想马上再见到这位小姑娘,感觉很——舒适,自在,轻松。 他为自己的这种感受感到吃惊。 接着要给胡文雪打个电话,告知她集团最新的借款政策。如果她仍想要那套房子,就提醒她尽快来公司签订借款延期的协议。 可如果她还是不想要呢? 那我就接手好了! 已经答应过别人的事情,怎么能轻易间就改变主意呢。那样也太不严肃了:翻云覆雨,朝令夕改,不像话。 可是,钱从哪来? 好事是妈妈很健康,并没有生病。原来以为会需要很大一笔钱来治病,现在不用担心了;坏事是需要给那个女人九万块钱的和解费,还差一大截。 呜呼—— 对了,跟秋月约好了今晚见面,到时候再向她开口借钱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找她借,不会觉得很难为情。对彼此都不会造成困扰和负担:她有钱,他敢借。 这次索性多借一点好了:得给正武置办一身像样的衣服,帮助他找工作;把正淇上大学的学费也先借出来,让她不要有后顾之忧;还有老幺正彬,也该帮他联系一下小学校了,不读书可不行;还要预留出来一些钱,作为家庭的日常支出。 找秋月借的钱,将来慢慢还就好。 他在脑海中暗自想着,不觉穿过了马路,信步来到小清河畔。 阳光明媚,水波温柔,秋风清爽。 他面对着河面,舒展地伸展了个懒腰,打了个悠长的哈欠,眼睛也变得湿润起来。 他揉了揉脸,抹了抹眼窝里疲惫的眼泪,清醒了许多。 站了一上午,有些累了。他转过身来,想到河畔的长椅上坐下来,按刚才的计划打电话。 蓦然抬头,却看到 ——一位女士蜷缩着身子,紧裹着衣服,头枕着肩包,正躺在长椅上睡觉! 围巾的一头耷拉下来,就快沾到了地面。 好熟悉的身影! 陆正刚慢慢靠近,歪着脖子,辨认着这位女士的脸庞 ——可不正是姜雨佳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 看起来睡得还挺香! 陆正刚内心一阵悸动,惊喜异常。 看着她清新脱俗、纯净美丽的面庞,他开心地差点笑出声来。 难道她是要在这里等我,等着等着不小心睡着了? 望着眼前冰清玉洁的睡美人,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他本能地看了看左右周围:此时正是午饭时间,除了不远处的另外一张长椅上坐着两位聊得火热的小情侣,并没看见有其他人。 一阵清风吹过,姜雨佳垂下来的青丝在风中摇曳,翩翩起舞,经久不息。 陆正刚的额头感受到一丝凉意。 他把手机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掏了出来,握在手里。然后轻轻地脱下了外套,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盖在了姜雨佳身上。 又撩起那截垂下来的围巾,轻轻地放回到她的脖子上。 自己蹑手蹑脚地坐到长椅的尾端,挺直了腰板,替她尽可能地遮挡着还算温驯的西北风。 陆正刚觉得,世界变得安静,天色也变得更亮堂了。 …… 不多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也惊醒了姜雨佳。 她迅速坐起身来,缓缓地睁开惺忪的睡眼,擦了擦嘴角一弯清亮的口水,急匆匆地在包包里翻找到手机,接听了起来: “哦,晓峰啊!” 她用眼神的余光,不经意间看到一件西装外套滑落在自己的脚边,一只袖口恰巧盖住了自己的脚尖,便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却差点与从身旁伸过来的一张大手碰在一起! 她抬头一看,吓得一声尖叫—— “啊!” “你怎么了?”电话那头,耿晓峰高冷的声音传来。 她尴尬地对陆正刚微笑了一下,撩起垂下来的刘海别在耳后,随即强做镇定地说道: “哦,没什么,晓峰。” “上午的事情我很抱歉,吃过午饭没有?”,电话里耿晓峰说道。 “哦~”,姜雨佳看到陆正刚已然捡起了外套,搭在手臂上,朝着河边走去,与她逐渐拉开了距离:“哦,晓峰,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她边说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中午要不要一起吃午餐?”耿晓峰问道。 姜雨佳看了一眼陆正刚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说道:“哦,我已经吃过了。” “我们下午去旺达广场看电影,新上映的法国电影《触不可及》听说还不错”,耿晓峰说道。 “哦,好啊”,姜雨佳回复道。 “好,下午两点半在旺达影院门口集合。” “好的,知道了”,姜雨佳应承道。 耿晓峰挂断了电话,姜雨佳幽幽地呼了一口气。 …… 姜雨佳从包包里掏出自己的化妆盒,对着小圆镜,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便对着河边的陆正刚喊道:“叔叔——” 陆正刚回过头来,微笑了一下,接着便来到姜雨佳身边,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姜雨佳讶异地问道。 陆正刚笑道:“我倒想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哦~我喝了许多饮料,有些内急,所以去售楼处借用厕所”,姜雨佳说道:“然后就来到了这里休息。” “你去售楼处了吗?”陆正刚惊讶地问道:“为什么我都没有看到你呢?” “可是,我看到你了耶”,姜雨佳吃吃地说道:“你那时正在签约区忙着,所以我没有过去打扰你。” 陆正刚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笑道:“你应该告诉我,你也是我很重要的客户。我会请你喝我们售楼处里‘好喝的大麦茶’。” 姜雨佳闻言,笑靥如花,道:“哪里,我又不会找你买房……而且,我已经喝了够多了,如果再喝大麦茶,恐怕我得一直呆在厕所里,哪里都不用去了,嘻嘻……” “你昨晚上休息得不好吗?”陆正刚问道:“我看你在这里睡得可真是香甜呢,这里很凉,而且阳光很刺眼,你竟然还能酣睡。” 姜雨佳双手在膝盖上摩挲,温柔地笑道:“我早晨起得太早了,都没有自然醒。所以,可能会比较疲惫。” “这样啊,世界上恐怕没有几个人会这么好命,能睡到自然醒”,陆正刚笑道,同时,站了起来,穿上了西装外套。 “叔叔,你的后背——”,姜雨佳伸出兰花指,怯生生地指向陆正刚的西装后背的位置。 “怎么了?” “哦,那里有一小片儿沾上了灰尘”,姜雨佳说道:“可能是刚才掉到了地上沾到的。” “哦,是吗?”陆正刚扭转着身子,扒拉着后背,想要查看沾上灰尘的地方。 正好是他的视野盲区,他试了几回都没有找到。 姜雨佳站了起来,走上前去,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打了几下:“还有些好像拍不掉哎。” 陆正刚心念一动,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带来阵阵暖意。 “请等一下”,姜雨佳说着,从包包里取出一片湿巾,递给了陆正刚,笑道:“叔叔,要不你先把它脱下来,用湿巾擦一下好了。” 陆正刚点了点头,接过湿巾,脱下外套,擦干净了脏的地方,重新又套在了身上。 “好像还有痕迹呢,要不要送干洗店去清洗一下呢?”姜雨佳皱着眉头说道:“干洗费我来出。” “你很有钱啊?哈哈”,陆正刚开玩笑道。 “啊,这……主要是因为我,才弄脏了你的衣服”,姜雨佳解释道。 “没关系啦”,陆正刚无所谓地说道:“这只是我的工作服装而已,回家后拿清水涮洗一下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 “而且,我们男人也没有这么讲究。” 他酷酷地抖了抖西装,笑道:“而且,干洗费会很贵。用那个钱,我宁愿请你吃‘好吃的糍粑’。” “那又是什么?”姜雨佳搞怪地瞥着陆正刚问道:“在你的世界里,好吃的东西可真多哎!” “可不是嘛?因为有过一段想吃饱饭都会觉得很奢侈的经历,所以我认为只要是能吃的,都很好吃。” “原来是这样啊……”姜雨佳若有所思地呢喃道,随后短暂的沉默。 “在这里睡觉,会不会很冷啊?”陆正刚问道:“我很担心你会着凉。我来想想,我得带你去吃点热乎乎的东西,暖暖身体,吃什么好呢?” 眼珠转动,若有所思。 “啊?不用了,叔叔”,姜雨佳连声推辞:“我喝了很多东西,现在肚子还是感觉很撑,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了。” “是吗?” “对,千真万确。要不我们改天再吃好了”,姜雨佳肯定地说道,顺势坐回到了长椅上。 陆正刚也坐了过来,与她保持了一段舒适的距离。 “你的脚还疼吗?”陆正刚问道:“会不会酸酸的?” “都已经好多了,感觉不到疼了”,姜雨佳笑着回答道:“谢谢你。” “你已经说了很多次‘谢谢’了啊”,陆正刚笑道:“不用这么客气。” “其实我一直都很粗心大意”,姜雨佳调皮地说道:“在我家也会动不动被沙发绊倒或者被地毯绊倒。当实习医生的时候,还被紧急呼叫,结果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反而是我被送进了急诊室,哈哈……” “对了,你看”,姜雨佳说着,撩起了自己的长发,将额角往陆正刚身边凑了一凑,说道:“额头缝了四针,还留下了疤痕。你能看到吗?” 陆正刚凑近来仔细看了看,果然有一道纤细的疤痕,若隐若现,同时感到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便笑道:“如果不是你说,我根本看不出来。哈哈,几乎看不见了,与皮肤的颜色已经融为一体了。” “那是因为我擦了粉,刻意给盖住的原因”,姜雨佳笑道:“还有,就是去年夏天,早上醒来走下床的时候,被拖鞋绊到脚趾,摔倒在了地上,大母脚趾还上了石膏呢,哈哈……” 陆正刚的嘴巴弯成了月牙,笑道:“你的经历真是辉煌啊,看起来并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你看上去很端庄、娴静。” “哈哈,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姜雨佳忘情地笑道:“我小姨说,我从出生到现在,跌倒的次数可能比吃饭的次数还多呢,嘻嘻……” “哦?那你能长成现在这样,美丽可爱,性格又很开朗,还真是不容易呢”,陆正刚笑道。 “谁说不是呢,嘻嘻……”姜雨佳抿嘴偷笑。 …… …… ------------ 第一卷 第35章 韩要童的故事(一) “你怎么了?叔叔”, 姜雨佳看到陆正刚突然低下头来,轻轻叹了一口气,躬着身子,双肘枕在膝盖上,十指交叉。好像有心事的样子,便好奇地问道。 “哦,没什么。只是看到你额头上的伤疤,突然让我想起了学生时期的一位朋友”,陆正刚微笑着说道。 笑容显得很勉强,苍白无力,转瞬即逝。 “是一位什么样的朋友呢?也是女生吧?”姜雨佳好奇地问道。 陆正刚笑了笑,说道:“没什么……走吧,我们去吃饭。” 他站了起来,跺了跺脚,扬起了一些浮尘。 姜雨佳坐在长椅上夸张地摇了摇头,说道:“我真的不饿,不想吃。 “叔叔,你跟那位学生时期的朋友关系一定不一般吧?” 她歪着头,嬉皮笑脸地看着陆正刚,调皮地问道。 陆正刚挑了挑眉毛,将脸转向一边,默不作声。 “哦?叔叔,你好像在刻意回避哦,看来我猜对了呀!”姜雨佳欢快地拍手笑道,“你快坐过来嘛,跟我讲讲。” 姜雨佳突然撒起娇来,看起来兴致很高,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亮光。 陆正刚招架不住,同时又不好意思浇灭她的热情,便坐回了椅子上。 他看了看手表,十二点三刻了,离下午开班还有一段时间。 “你想了解什么呢?”他只好微笑着问道。 “讲一讲你和她之间的故事”,姜雨佳兴味盎然地说道:“作为女人,直觉告诉我,她肯定是一位女生,我猜得没错吧?” 陆正刚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轻微地点了点头。 “而且,她跟你的关系一定很不一般,也对吧?”姜雨佳手指抵在唇边,饶有兴致地猜道。 陆正刚再次点了点头。 “你快说嘛,叔叔!激起了人家的兴趣,就要负责到底,不要这么小气嘛”,姜雨佳转过身来,面向着陆正刚催促道。 “要从哪里开始呢?”陆正刚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问道。 “嗯嗯,就从你们俩认识那天开始讲好了”,姜雨佳笑道。 “我可以讲。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你也得告诉我你的一些故事”,陆正刚跟她谈起了条件。 “好啊,我答应你”,姜雨佳爽快地同意,之后又补充道:“不过,我可能会让你失望,因为我的生活二十六年来一直都很平淡,可能没有你会感兴趣的事情。” “那可说不准”,陆正刚笑道:“你就像只活泼的小精灵一样,故事一定会很精彩。” “先不要讲我啦”,姜雨佳打断道:“先说说你跟她的故事。她是你的妻子吗?” 陆正刚摇了摇头,笑道:“我都还没有结婚。” “那她就是你的女朋友喽?”姜雨佳追问道。 陆正刚表情凝重,嘟着嘴唇,眼神变得朦胧,思考了一会儿,再次摇了摇头。 姜雨佳见状,颇为失望:“既不是你的妻子,也不是你的女朋友,难道是前女友?” 陆正刚惊讶地看了看她,再次摇了摇头,并朗声说道:“如果她做了我的女朋友,就绝对不会成为我的前女友。” “难道是你暗恋的人?” 陆正刚摇了摇头,笑道:“应该也算不上暗恋。” “叔叔,你好坏哦,一直这样挤牙膏似的,好没意思”,姜雨佳不满地说道: “说起她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眼神变得怪怪的,脸上流露出回忆和思念某人时才会有的表情。 “不是妻子,不是女朋友,也不是前女友,更不是暗恋的对象。我猜不出是什么关系,会让你表现得这样。” “她是我的一位很要好的朋友,也是很特别的朋友”,陆正刚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接着问道:“你听说过庙山中学吗?” 姜雨佳吃吃地摇了摇头。 “她的名字叫做韩要童,我们俩认识的时候,都是十三岁”。 陆正刚的思绪飘然回到了二十三年前。 往事依依,历历在目,清晰如昨。他开始幽幽地讲述道: …… “多年以来,每当回到庙山中学,我总会想起第一次遇见韩要童的那个上午。 “那是1991年8月28日,庙山中学举行初一新生分班考试。 “立秋已过,但天气依旧闷热,大清早的就像置身蒸笼。 “上午八点半左右,我们陆续凭准考证进入了考场。 “我被分在了第3考场第15号座位。我走进考场,第一眼便看到了韩要童,从此这个女孩在明媚的晨光中低头浅笑的样子便定格在了我的脑海中。” …… “哦,我明白了,她是你喜欢的人”,姜雨佳豁然开朗地说道。 陆正刚颇难为情地看了一眼姜雨佳,似乎被道破了心事,但他笑着否认道:“那时只是觉得她很好看,很温暖,很想跟她认识,交个朋友而已。” “你的脸红了耶,叔叔”,姜雨佳笑道:“像你年龄这么大的人,也会害羞吗?” 陆正刚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姜雨佳。 姜雨佳马上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赶忙摇头解释道:“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真的很显老吗?”陆正刚摸着下巴不服气地问道。 “额,不会,只是年轻得不是很明显而已,完全不会很老。我只是觉得,叔叔害羞起来很有趣而已”,姜雨佳弱弱地解释道。 陆正刚僵硬地摸了摸鼻尖。 “叔叔,你快点接着讲,打断了你很不好意思”,姜雨佳说道:“我不会再这样了。请接着往下讲……” “好吧”,陆正刚抖了一下西装外套,装作酷酷的样子,接着讲道: …… “韩要童的座位号是01号,正在进门右手边第一个座位。 “所以走进考场,首先看到的是她,并不奇怪。 “考场的座位是蛇形排法,一列8人,我在第2列第2个座位,正好在韩要童的左后方。 “我当时很想知道她的名字。想了一下,便将准考证、文具盒、演算纸等放到桌面上,随即转身出了教室,仔细查看着贴在教室门口墙壁上的考生名单,我找到了01号座位后面跟着的名字:韩要童。 “‘哦,原来你叫韩要童啊!’我当时心里这样想。” …… “叔叔,你小时候真的好机智啊,怎么会想到从那里能找到她的名字呢?”姜雨佳笑道:“换做是我,就不会想到。” “我看我们还是改天再讲好了”,陆正刚扣上了西装外套的纽扣,佯装不满地说道。 “啊!不,不好意思,叔叔。我这次捂住嘴巴,绝对不会再打断你”,姜雨佳说着,果真双手捂住了嘴巴。 陆正刚见状,狡黠一笑,接着讲道: …… “折返回教室,我发现韩要童正在低头安静地削着铅笔: “齐肩的短发,像一道水帘,黑得发亮;瘦削的肩膀,精致的锁骨。 “‘韩要童~’我走到她的身边,轻声呼唤道。 “我看到她的肩膀一抖,笔尖应声折断。 “她轻轻甩了一下头发,捋了捋刘海将之别在耳后,微抬杏眼,惊讶地看向我。 “我那时笑容可掬,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看。 “她惊讶得嘴唇微张,左顾右盼,随即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胸口,轻声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我激动地上前一步,身体抵住了她跟前的桌子,说道:‘韩要童!你是叫韩要童,对吧?’。 “韩要童错愕地轻声回复并反问道:‘是啊,我是韩要童……我们认识吗?’ “她是不笑不说话的那类人,所以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她纯净、甜美的脸蛋上立刻绽放出一抹阳光的微笑: “她的牙齿细小白净,一颗小虎牙调皮地挤出粉嫩的嘴唇;右边脸蛋儿上点缀着一颗精致的酒窝。水汪汪的大眼睛脉脉含情,乌黑的睫毛细长而浓密,鼻尖精致、透亮;只是肤色不很白皙,但仍不失水灵。 “而且,我看到,她的右侧的额角有一道显眼的伤疤,好像愈合没有多久,是淡淡的粉红色,比你额角的伤疤要明显得多。” ……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姜雨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她的笑容好美,似乎有那种能让看到她笑容的人瞬间忘掉一切烦恼的魔力。我当时就看得呆了,哈哈…… “直到韩要童逐渐露出局促不安的神情,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是冒昧、唐突,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 “‘你好,我叫陆正刚。所以现在,你也认识我啦!’我那时笑着对韩要童说道:‘韩要童,很高兴认识你。’ “韩要童随即羞红了脸,拿起一张演算纸,挡住了侧脸,身体往里挪了挪,与我进一步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我却不以为意,傻乎乎地尬笑两声,兴奋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 “叔叔,你小时候真的好勇敢啊!”姜雨佳由衷地赞叹道:“竟然敢主动跟不认识的女孩子搭讪,你都不会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陆正刚笑道:“她总不至于吃了我吧?” “可是,你这样的人,肯定会被称为流氓的”,姜雨佳煞有介事地说道:“如果换做是我,肯定会大声尖叫出来。” “这样说来,韩要童那时也很勇敢啊”,陆正刚笑着说道:“至少比你小时候勇敢。” …… “考试的时候,我左手扶着腮帮,右手握笔在半空中随意旋转,笑眯眯地盯着韩要童的背影发呆: “她的耳垂在温暖的晨光下,成了一块半透明的软玉; “嘴唇红润,像清晨浸润着露水的玫瑰花瓣; “身体已经悄然发育,淡绿色的碎花布连衣裙眼见着包裹不住青春的靓丽。 “她在答题的时候,爱舔嘴唇,舌尖灵动,二者似乎要融为一体;手掌柔软,像吸满了水的海绵,不时熟练地转动着圆珠笔,眉头微蹙,凝神沉思。” …… “叔叔,你这是在偷窥哦,很没礼貌呢。不过,看得出来,你好像真的很喜欢她”,姜雨佳笑着说道。 陆正刚不置可否,继续讲述道: …… “考试过程中,我的眼神总是不受控制地被韩要童的背影吸引过去,内心翻江倒海,波涛汹涌;她的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总在牵动着我的敏感神经。 “第一场语文考试结束后,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我屁颠屁颠地来到韩要童跟前,笑着问道:‘考得怎么样呀?韩要童。’ “韩要童震惊地瞪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来,羞涩地抠着自己的指甲。 “我并没觉得无趣,反而环顾了一下四周,来到热水瓶旁,用两只一次性纸杯罗放在一起,倒了大半杯热水,小心翼翼地放到韩要童的桌角,笑道:‘渴了吧?喝点热水。’ “韩要童急忙挥手拒绝,慌张地推辞道:‘不用,谢谢’,声如细蚊。 “我看出了韩要童的紧张和警觉,不想再难为她,只好悻悻地回到自己座位。” …… “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接受的”,姜雨佳笑道:“我们女孩子的脸皮都很薄的。” …… “第二场的数学考试,我驾轻就熟,游刃有余,提前半个多小时便答完了试卷。我那时学习成绩真的很好,数学更是我的强项。 “我仔细检查了两遍以后,自信可以万无一失。 “利用眼神的余光,我瞥见韩要童仍在焦急地答着题。 “她一直俯着身子,除了奋笔疾书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她的额头似乎挂着一层晶莹剔透的汗珠,时不时地吸溜一声鼻涕。 “监考老师一声令下:考试结束! “他要求所有考生放下手中的笔,将考卷平铺在桌面上。 “我早已将纸、笔等收拾好,规规整整地放到文具盒里,端坐着;韩要童却还在笔走如飞。我猜,在最后一刻,她还是没有答完题。 “直到监考老师走到她的身边,用食指扣了扣她的桌子,提醒她时间到,她这才放下笔来,停止答题。 “脸蛋涨得通红。 “她扣上笔帽,噘着嘴,微笑着扭动了一下身体,轻哼了一声。 “在她身形的扭动中,我分明看到了尴尬、惭愧、不甘、幽怨等复杂的情绪。 “我尾随着韩要童,刚走出了考场,便凑上前去,与她并肩而行,厚着脸皮问道:‘韩要童同学,数学考得怎么样呀?’ “可谁知,韩要童白了我一眼,噘着嘴,生气地撂下了一句:‘流氓’,便一溜烟儿跑远了……” …… 听到此处,姜雨佳“哈哈”大笑起来,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换做是我,可能也会那样做。不过,如果我的小姨知道你对我这样,她可能会揍你哟!我的小姨她真的很会打架。” “你是说秋月吗?”陆正刚笑道。 “对啊,我只有她这么一个小姨”,姜雨佳笑道:“后来怎么样了呢?” 陆正刚想了想,继续讲述道: …… “后来,在不久之后,回忆起我们的这次相遇,韩要童是这么说的: “那天她紧张不安,内心忐忑,对考试完全没有信心。 “因为她的整个暑假几乎都在放牛或者陪奶奶到集市上卖菜中度过;而且琐碎的家务活好像永远也干不完。 “只有在爷爷奶奶睡下以后,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有机会复习功课。 “但忙活了一整天下来,她腰酸腿疼,疲惫不堪。往往只翻了几页书,便瞌睡得不行,眼皮似乎有千斤重,一直打架。 “大腿内侧被她自己掐得青一块、紫一块,但仍然战胜不了困意。 “她说她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踏入的考场。 “她专注地削着铅笔,缓解着紧张的情绪,突然就被我的呼声惊起。她抬起头来,看到了我的脸。 “她说,虽然我那天穿着一身血红色的运动服,但浓眉大眼,虎头虎脑,滚烫的眼神,使她一眼便认出来了我是男生——一个奇怪的男生。 “她说,考试过程中,她能感觉到我在背后一直在偷看着她,所以她才将衣领笔直地竖了起来,尽可能地遮挡住脖颈。 “出了考场,我竟然厚着脸皮又来找她搭讪,她那时想我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变态。 “她说她很庆幸,那天她穿的是体操鞋,才能跑得飞快。” …… 讲到这里,陆正刚忍不住莞尔一笑,随即轻声叹了口气,双手拍打着膝盖,猛地坐了起来,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呆呆出神。 姜雨佳走到他的身边,看到他的眼眶湿润,反射着阳光;牙齿轻轻咬着嘴唇,好像很悲伤的样子,便关心地问道:“叔叔,你怎么了?” 陆正刚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迅速地将脸转向了另外一边,擦拭着眼角。 “叔叔,你在哭吗?”姜雨佳神色紧张地问道。 陆正刚微微一笑,说道:“不是,是眼睛里进了粒灰尘。没事了,不用担心。” 姜雨佳知道他在掩饰,应该是回忆往事时让他想起了不好的事情吧,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他。 一时间两人均呆站着原地。 陆正刚缓了缓情绪,平复了一下心情,笑道:“不好意思,雨佳小姐,耽误了你的时间,听我讲这些没用的东西。” “不会啊,叔叔!我觉得你讲得很有趣,并不是没用的东西”,姜雨佳立刻反驳道:“而且你不要忘了,是我央求着你讲的耶!我才应该说抱歉,我好像让你想起了伤心的事情,害你的心情变得很糟。” 她说着,露出自责而愧疚的神情来。 “后来怎么样了呢?”姜雨佳好奇地追问道。 陆正刚干笑道:“以后有机会再讲好了。” “好的吧”,姜雨佳犹豫了一下,遗憾地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跟她后来会怎么样,不过,过去的事就让它们过去吧”,姜雨佳补充道: “我记得我读过一本书,里面有一段话,是这么说的:‘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我们还是要往前看,期待着未来发生美好的事情,要怀着这样的心情去生活。” 陆正刚感激地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这么会安慰人呀?哈哈……” “是吧?”姜雨佳喜笑颜开,调皮地说道:“我本来就有善解人意、知书达理的一面哦!” 陆正刚赞许地点了点头,笑道:“好像真的是这样,你可真是宝藏女孩啊!” 姜雨佳颇为得意地看了看手表,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陆正刚看了一眼时间,附和道:“我也要回去上班了。感谢你今天过来,给我带来好运气,而且耐心地听我讲过去的事,谢谢你!” 姜雨佳闻言笑道:“叔叔,你不要总是这样一板一眼,会很显老哦。 “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归还了我的围巾,请我喝了好喝的豆浆和橙汁,帮我治疗脚踝,还给我讲了动听的故事。 “只是,好吃的牛肉火锅和稻村拌饭没有吃成,有点可惜耶!” 陆正刚笑道:“下次,下次我一定请你吃!” “好啊!而且我还想听你接着讲有关韩要童的故事。” “这个……这个就再说啦!”陆正刚尴尬地回复道。 “天气凉了,秋风很伤皮肤的”,姜雨佳突然说道:“我建议买一些护肤品,因为我看到你的脸上有的地方都起皮了,这样很显沧桑,而且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 陆正刚莞尔一笑,郑重地说道:“好的,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 …… …… ------------ 第一卷 第36章 有约不来 姜雨佳驱车来到旺达影院的时候,是两点一刻,比与耿晓峰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 一路上,她的脑海中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陆正刚的脸庞,耳畔总是回响着陆正刚的声音。 他的脸庞,他的笑容,他说过的话,他讲的故事。 挥之不去,不绝于耳。 想要刻意驱赶,却反而来势汹汹,一浪高过一浪。 “哦!我这是怎么了?!” 她钻进洗手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拍了拍脸庞,照了照镜子: 两晕绯红,脸颊滚烫,就像着了火。 她从包里抽出化妆纸巾来,刚想要补一补妆,突然看到身旁站过来一位男人,拧开了旁边的水龙头,一边洗手,一边用狐疑的眼神坏笑着看着她。 卧槽!不是吧?! 她像受惊的小鹿,用眼神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挂在墙上的尿池子,上面的一句标语,她甚至也看得一清二楚: “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 这…… 也别补妆了,趁没被更多的人看到,赶紧悄无声息地开溜吧! 手机? 她摸了摸大衣口袋,确认手机还在,这才放下心来。 “我到底是怎么了?一定是疯了!” 她回到女厕所,对着镜子,心烦意乱地念叨着。 突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吓得她一个激灵! 她用手轻抚着胸口,接了起来: “哦,是晓峰啊!” “我临时有事,不能去电影院了”,耿晓峰的声音传来,听上去正在急匆匆地走路,话筒里有皮鞋触地的“嗒嗒”声。 “啊?”姜雨佳惊道,怒从胸起:“你难道要在一天里放我两次鸽子吗?” “公司临时有会,本来想补偿一下你,所以提出要看电影”,耿晓峰解释道。 “既然不能确定是不是能来,干嘛还要约我呢?”姜雨佳怒道:“我是你的玩物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不要上纲上线。总之,我现在很忙”,耿晓峰冷冷地说道。 “请不要挂断我的电话!”姜雨佳预判到他可能会突然挂断电话,随即严肃地提醒道。 “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姜雨佳一时语塞。 “晚上我去家里看你,再一起看家庭影院好了”,耿晓峰说道:“我其实不能理解,看电影为什么一定要去电影院呢?” “你说什么?”姜雨佳惊呼道。 “电影院不但浪费时间,还得承受人挤人的痛苦,有必要到电影院吗?” “哎!耿晓峰,是你约的我呀!”姜雨佳火冒三丈:“即使有了再好的设备,看电影还是要到电影院才有感觉,而且更有情调。” “只要觉得不自在就没有价值”,耿晓峰冷冰冰地说道,就像一台发音机器。 “那你干嘛还要约我来电影院?”姜雨佳质问道。 “刚才已经说了,是想要补偿你。因为你提到过想去电影院看电影,而我前几次都没有同意”,耿晓峰说道:“所以想尝试一次。”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姜雨佳气得快哭了出来,愤怒地喊道,引来了洗手间里几位女士的侧目而视。 “我们晚上见面再说,我要开会了”,耿晓峰说着,随即挂断了电话。 姜雨佳震惊地看着手里的手机,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几乎快喘不上气来。 她愤怒地将手机往地上重重地一摔,只听“咔嚓”一声,是屏幕碎裂的声音。那手机在地上蹦跳着弹了几下,跌跌撞撞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墙角。 姜雨佳仍不解气,气鼓鼓地走上前去,用高跟鞋的鞋跟猛烈地踹上了几脚,眼见着手机已经弯曲、破碎得不成样子,她这才惨兮兮地擦了擦眼泪,甩开手臂,扬长而去…… 徒留下几位吃瓜群众呆愣在原地。 …… 她坐在车里,越想越气,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她拿出另外一支手机,心烦意乱地翻找了一遍通讯录。除了她小姨姜秋月,她竟然想不起来还能给谁打电话诉苦。 没得选择,只好拨了过去: “小姨,晚上请我喝酒!”姜雨佳愤愤地说道。 “我们的姜大小姐又是怎么了?声音听起来不大对劲,在生气吗?”姜秋月正在梳妆台精心地化着妆,漫不经心地问道:“为什么突然想要喝酒啊?” “我今天就是想喝酒”,姜雨佳气道。 “我不管有谁惹你不开心,总之今天晚上对我而言很重要,我有重要的约会”,姜秋月描着眉,一边说道:“所以,你去找别人陪你好了。” “啊?小姨要去约会?”姜雨佳惊道,八卦的念头倒使她的怒气消散了不少:“你要跟谁去约会?小姨喜欢的那位售楼员吗?” “关你什么事?”电话里传来姜秋月不屑的声音。 “小姨的约会对象是那位陆正刚先生吗?”姜雨佳追问道。 “你干嘛这样刨根问底?”姜秋月精神一震,补充道:“难道你要像你的妈妈一样干涉我的私生活吗?拜托,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姜大小姐! “我在化妆,所以很忙”,姜雨佳不耐烦地说道,随即挂断了电话。 姜雨佳在短时间内连续被两个人单方面挂断电话,简直要气炸了。 她拿起手机,气急败坏地又要顺手摔去,一来此时她正在车里,不知道该把手机往哪里摔才能摔碎;二来她想到自己仅剩了这一支手机,再摔坏就没得用了。 犹豫再三,终于没有摔出去。 她顿时像泄了气的橡皮轮胎,瘫软地挂在方向盘上。 手机尾部挂着的一只挂件——是一只粉粉嫩嫩的睡眠宝宝,在半空中左右摆动,看起来像是睡眠宝宝在荡着秋千。 她想起来这是在她的门诊室里,陆正刚送给她的。睹物思人,她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陆正刚阳光灿烂的笑脸来。 “要不找那位叔叔?”她的心头闪过这样一丝念头。 随即就被自己否决: “我干嘛要去找他啊?跟他也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机缘巧合地见过几面而已。至少,关系还没熟到那种能一起喝酒的程度。 “而且自己是奔着喝醉了才去的!让她看到自己醉酒的样子多丢脸。 “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我都没有能一起喝酒的人呢?”她丧气地自言自语道:“我活得可真是失败!” 她伤心了一阵子,突然想到一个人来,便兴冲冲地拨去了电话…… …… …… ------------ 第一卷 第37章 自由青年 “咖啡好香啊”, 姜秋月化好了妆,穿上了精心挑选的衣服,下得楼来,正准备出门。 突然闻到了浓郁的咖啡的香味,便来到厨房: “姐,帮我倒一杯吧!” 姜春花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说道:“你没有手啊?” “你不是正在倒吗?帮我也来一杯,顺手的事”,姜秋月不满地说道。 “想喝就自己倒”,姜春花冷冷地说道:“你的手只会往自己的脸上抹东西吗?打扮得像个夜店女郎一样,成什么样子。” “你的行为真是幼稚”,姜秋月回击道。 “单恋别人就不幼稚吗?”姜春花不依不饶:“简直要丢尽姜家的脸面了。” 姜秋月皱着鼻子,斜视着她的姐姐道:“你们姜家难道是什么名门望族有什么达官显贵吗?还是说家里有金矿银矿可以撑门楣?切!我懒得跟你说了。” “我可要先警告你,就算剃头挑子一头热变成了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你也休想跟他在一起”,姜春花声色俱厉地说道。 “嗬!”,姜秋月双手插兜,不屑地说道:“我可不是佳佳。” “佳佳如果像你,我早就咬舌自尽了”,姜春花的情绪逐渐变得激烈:“嗬!单相思!如果你单恋的对象是保罗·纽曼或者是汤姆·克鲁斯这我还能理解,可为什么偏偏是要啥没啥、一样也不沾边、一无是处的那个人呢?你的眼睛是用来搞笑的吗? “荒谬!简直笑死个人!” “如果笑死了就太可惜了!你还没能体验作为银行业巨头的亲家、房地产行业青年才俊的岳母的感觉呢,所以,我奉劝你最好节制一点!”姜秋月伶牙俐齿,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下风。 “你真要这样,故意跟我作对吗?”姜春花质问道。 姜秋月拢了拢自己的胸脯,使它们看上去更加的坚挺和圆润,不服气地回复道:“我跟对你的命令一个口号一个动作的佳佳不一样,所以请你不要再白费力气干涉我的私事,你还是早点面对现实吧。 “我请你擦亮眼睛看清我,也去照照镜子看清你自己。如果有必要的话,请姐夫帮你滴几滴眼药水。你以为自己是慈溪太后吗?” 姜春花怒目圆睁,愤恨地说道:“没良心的臭丫头!你还没断奶,妈妈就去世了。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我都听了不下五百遍了,还要说”,姜秋月扁着嘴吹了吹自己的刘海。 姜春花吼道:“我是想告诉你,我有充分的权利干涉你的婚事。我有责任也有义务,把你从歪路上拉回正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误入歧途。你明白吗?” “对,我承认!你养育我的辛苦,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会像佳佳一样孝顺你,给你养老送终。如果你瘫痪在床了,我也会给你把屎把尿地照顾你”,姜秋月不卑不亢地说道:“但是一码归一码,请你不要混淆话题,妄想对我进行道德绑架。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做主,谁也无权干涉!” “我供你读书,供你上大学,你在学校里学到的都是这些歪门邪说吗?”姜春花将咖啡杯重重地杵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她喘了几口粗气,阴阳怪气地冷笑道:“既然你这么了不起,干嘛还去单恋别人?呵呵,姜家的二小姐,可真是有本事呢!” “同样的话你到底还要重复多少遍?”姜秋月有些出离愤怒了,高声说道:“管又管不住,吵架又吵不过。 “说了我也不听,听了我也不做,做了我也不改,不改你也没办法,没办法我就是要单恋。所以,你就只会这样无能狂怒吗? “拜托,我的姐姐,现在已经是2014年了,而我是社会主义新时期的自由青年,请你清醒清醒吧! “不要再做伤害我们兄妹之情的事,追求一种有利于家庭和睦、社会和谐的人生吧!” “这……这……这个臭丫头!”姜春花怔怔地呆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姜秋月的背影渐行渐远,半晌说不出话来。 …… 晚餐时间,高档西餐厅,气氛安静而暧昧。 姜秋月盛装打扮,光彩照人,风姿绰约,美艳不可方物。 陆正刚和她相对而坐。 “你是说,今天你见到佳佳了?”姜秋月机警地问道。 陆正刚轻轻抿了一口咖啡,肯定地点了点头。 “真是不够意思”,姜秋月嗔怒道:“我一直约你见面,你却一直拒绝我。想见你一面简直比登天还要难。你在害怕什么嘛?” 陆正刚将咖啡杯放回桌面,笑道:“我是因为有东西要还给她,才跟她见面的嘛。” “学长”,姜秋月娇嗔道:“你到底是脑子不好,还是比较喜欢年轻的女人?”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陆正刚开始惯常的装傻充愣。 “跟我见面,把围巾交给我,我再转交给她,岂不是一举两得”,姜秋月皱着眉头说道。 陆正刚傻笑道:“你不会不知道,我的脑子是笔直的铁道,不会拐弯的,所以会比较迟钝。” 他再次抿了一口咖啡,假装好奇地问道:“你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姜秋月闻言,突然变得害羞起来,深情地看着陆正刚忸怩地傻笑着。 “今天怎么扭扭捏捏的?你一向不都是爽快的性格吗?就像和谐号高铁,中间都不带停靠站的”,陆正刚取笑道。 姜秋月吃吃地笑着,吐着舌头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嗯?”陆正刚装傻道:“你是很好的学妹啊。” “很好的学妹……”姜秋月喃喃重复道。 “是啊,很好的学妹”,陆正刚接着说道:“可以一起分享一些秘密,比一般朋友要有更浓郁的友情的那种学妹,就像我的妹妹一样。” “仅此而已吗?”姜秋月颇为失望地柔声问道。 陆正刚故作狐疑地问道:“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今天晚上很不像你的风格啊!” 姜秋月干咳了一声,随后喝了一大口咖啡,提高了嗓音,说道:“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不错的学妹,那么对我马上要说的话,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并且严肃地答复我。”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陆正刚问道。 姜秋月柔情似水地望着陆正刚侧耳倾听的样子,视线似乎逐渐变得朦胧而氤氲。刚才鼓足的勇气似乎再次烟消云散、杳无踪迹了。 她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算了,我们还是先趁热吃完这些好吃的意大利面再说吧!你要不要多来点辣椒酱?” 陆正刚如释重负,开心地说道:“那好吧!那我们就快点开动吧。我真的好饿,中午都没有吃饭。” …… …… ------------ 第一卷 第38章 幸福的条件 陆正刚和姜秋月用完了餐,走出咖啡厅,并肩漫步在铺满落叶的林荫小道上。 月光皎洁,路灯柔美,清风拂面,带来阵阵凉爽。 两人各怀心事,保持着惯有的默契,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说出自己的事情: 陆正刚没向她借钱,姜秋月没向他表白。 似乎是平平无奇的一顿晚餐,波澜不惊。 普普通通的一个秋夜,彼此都讳莫如深。 …… “这些大树真乖,不管天气是寒冷还是酷热,它们都默默地承受,没有任何怨言,真叫人佩服”,陆正刚突然开口说道,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缄默。 姜秋月低着头,信步走着,幽怨地应和道:“它们只是没办法说出来而已,其实心里有好多的怨言。” 是在说树,同时又是在说着自己, 一语双关。 姜秋月见陆正刚兀自低头不语,便笑着说道:“好热哦,帮我打开冷气。” “嗯?”陆正刚狐疑道。 “你不是最擅长讲冷笑话了吗?”姜秋月爽朗地笑道,如春树摇曳。 陆正刚淡然一笑。 “学长”,姜秋月突然轻唤了一声,同时站定了,甩了甩飘逸的秀发。 陆正刚瞬间感到一股熟悉清香扑鼻而来,他站直了,问道:“怎么了?” “你曾经说过……你喜欢烟台的海是不是?”姜秋月歪着头问道。 “我没去过,只是学生时期学过这样的一篇课文,读起来很美,所以一直很向往”,陆正刚回复道。 “那么,明年春暖花开的时节,跟我一起去烟台,面朝大海,好吗?”姜秋月深情地望着他温柔地说道。 马路对面喧闹的烤鱼店里,断断续续地传来王志文老师的歌声: “想说爱你,并不是很容易的事,那需要太多的勇气。 “想说忘记你,也不是很容易得事,我只有矗立在风中,想你……” 姜秋月接着悠悠地说道:“我们一起投宿在风景优美的看海民宿里,尽情享受‘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浪漫和壮观。 “还要吃很多海蛎子,在沙滩上捡很多小贝壳,一起拍很多张合影……” 她这样说着,好像此刻真的就置身了海边柔软的沙滩上:陆正刚把她扛在肩膀上,她戴着墨镜,展开着双臂,拥抱着蔚蓝的大海,就好像拥抱着全世界。 她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心驰神往,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而模糊。 陆正刚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这是姜秋月赤裸裸的示爱。不禁暗暗叫苦:该来的还是来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春天里,都没有长假,很难抽得出空来。” 他这么说着,自己都觉得尴尬和愚蠢。 姜秋月闻言,好像美梦突然被惊醒了一样,明知道他又在故意回避着自己,顾左右而言他,但仍不动声色地追问道:“那五一呢?或者十一呢?可都是长假哦。” “我不能保证”,陆正刚回复道,接着煞有介事地提议道:“你可以约你的外甥女一块儿去,她好像时间还挺多的,而且看起来很爱游玩。” 姜秋月苦笑道:“嗬!学长,你是真的很迟钝还是很会演戏啊?” 她苦闷地摇了摇头,沉默片刻,突然抬头正色说道:“学长,我现在是在向你求婚。” 陆正刚脸色立变,他没想到姜秋月突然会这么直接、这么果断地挑明用意。 “学长,我们俩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十年八年,而是十五年又接近三个月了。我想,你不会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姜秋月幽怨地说道,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 “我不应该埋怨你,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我已经三十四岁了,眼看着就要变成老女人了。皮肤松弛,乳房下垂,脸上的皱纹已经开始登陆了,这些都是我正在面临的问题。 “而你,也已经三十六岁了,看上去好像四十还要出头。我了解你的家庭,明白你的顾虑,知道你的苦衷。但那些都不是我们俩在一起能否幸福的必要条件,那些也不应该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秋月……”陆正刚柔声呼唤道,似乎想要劝慰她不要再说了,但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该怎么说。 姜秋月愤愤不平地娇嗔道:“总之,我是个不错的新娘人选,错过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已经错过了我十五年,还要错过到什么时候?你这个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傻瓜! “你的弟弟妹妹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你也该为自己的人生稍微考虑一下了!” 陆正刚摇头苦笑道:“秋月,你不要开我的玩笑了……” 姜秋月严肃地说道:“我是认真的。 “学长,跟我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怎么样? “我想给你做饭、洗衣服、生孩子;替你整理好领带,目送你出门上班;你下班回来,我替你放好拖鞋,你只要伸脚就能穿上。” 陆正刚眉头紧锁,为难地望着姜秋月,却一言不发。 “我是说真的”,姜秋月娇嗔着强调道。 “我知道,你是一个令人没有负担的好女人”,陆正刚深深地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既美丽大方又心地善良,性格也很开朗,而且很有正义感,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妻子。” 姜秋月歪了歪身子,撩了撩被夜风吹乱的头发,喃喃地说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你一开始就赞美我,我很害怕后面会跟着令人讨厌的‘但是’……” “秋月,其实我……”陆正刚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一直到现在,都把你当成妹妹,就像我的家人一样。许多年前,我就这样说过,现在还是一样的心情。其他的,我从来没想过,也不敢奢望。” “我也知道”,姜秋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是要你从现在开始认真地考虑,而且是往肯定的方向。” 陆正刚轻吐了一口气,将脸转向一侧,回避着姜秋月炽热的眼睛,忧虑地说道:“我不想失去一位好学妹。” “那么,我可以做你的好学妹跟好妻子”,姜秋月提议道:“你要不要勇敢一点尝试一下?哪怕你只要张开怀抱,我就会扑向你。” 说着,她不禁向着陆正刚迈近了几个小碎步;陆正刚本能地后退,与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秋月,我……”陆正刚为难地说道。 “好啦!学长,不要再说了”,姜秋月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女孩子先开口向对方求婚,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来说,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姜秋月强颜欢笑道:“你不要像大学时期一样,再次一口回绝嘛!先花点时间认真地考虑一下。 “我已经等了你十五年,也不差这三天五天的。 “我们再一起走一会儿吧!喝了酒,脸好烫,胸口好闷,脑袋晕晕的。” 她说完,扶了扶肩包,低着头,兀自走在了前头。 陆正刚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不觉出了神。 夜已深了,风变得更紧,也更有攻击性。从领口、袖口往胸口猛灌;穿透裤腿,带来阵阵寒意。 陆正刚打了个激灵,提着公文包,快走了几步,紧紧地跟在姜秋月的身后。 …… …… ------------ 第一卷 第39章 醉酒 “学长,你有过恋爱的经历吗?”姜秋月停下脚步,俏脸含羞地问道。 陆正刚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读初中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不过,那时候大家都还小,什么也不懂。” “小孩子过家家而已,那个不能算”,姜秋月嗤笑着说道:“之后就没再跟女孩子交往过吗?” 陆正刚凝重地摇了摇头。 “嗬!学长,你的青春还真是单调哦,都没留下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姜秋月一言既出,忽然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便心酸地咬了咬嘴唇。 这时,姜秋月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见是姜雨佳打来的。 “哦,暴躁狂外甥女,什么事?”,姜秋月漫不经心地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陌生的声音:“阿姨,您好,这是佳佳姐的手机。我是她的堂妹,叫韩灵秀。” “哦,是灵秀啊,好久不见”,姜秋月很明显地能听到听筒对面很嘈杂,很喧嚣,精神随之一振,问道:“佳佳的手机怎么会在你的手里?你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是这样?你们被绑架了吗? “佳佳姐她醉得不省人事”,韩灵秀急道。 “什么?佳佳喝醉了?!”姜秋月吃了一惊。 陆正刚站在姜秋月的身旁,能分明地听到她的惊呼,随即关切地转过头来,侧耳倾听。 “你们现在在哪里?”姜秋月焦急地问道:“好的,我们马上过去。这段时间麻烦你好好照顾她。” 姜秋月挂断了电话,火急火燎地将手机装回肩包里。 “你外甥女,她喝得很醉吗?”陆正刚关切地问道。 “好像是,我要赶快赶过去”,姜秋月回复道。 “那我们快走吧”,陆正刚急切地说道。 “你也要去吗?” 陆正刚正色道:“喝醉酒的人重的不得了,我比你有经验。你一个女人,根本治不了的。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他说完,随即三步并两步地来到马路边上要拦截出租车。 …… “动感地带-青春无极限”酒吧,灯红酒绿,人头攒动,噪声震天。 陆正刚的耳膜被震得奇痒难忍,不禁伸手掏了掏耳朵。 两人挤过比肩接踵的狂躁人群,一阵好找。 终于在二层的SVIP包厢内,找到了姜雨佳和韩灵秀。 “佳佳”,姜秋月快步走近,轻按住正趴在桌上酣睡的姜雨佳的肩头喊道。 “对不起”,韩灵秀见到急匆匆的姜秋月,连忙站起来道歉。 “什么对不起,还给你添了麻烦呢”,姜秋月说着,便弯下腰来,推了推姜雨佳的后背,继续喊道:“佳佳!佳佳!” 好一会儿,姜雨佳才幽幽醒转: “小姨,你来啦,我好想你哦”,醉得不像样子的姜雨佳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扑在姜秋月身上,瘫软地倒在了她的怀里,手臂却牢牢地挂在姜秋月的脖子上,差点将她压倒。 姜雨佳星眸微颤,眼波迷离,状如痴傻地笑道:“小姨,你的嘴唇好性感哦,我好想咬一口。” 说罢,竟真的闭上眼睛,夸张地撅起了嘴巴,往姜秋月的嘴边慢慢凑了过来。 姜秋月嫌弃地将脸转向一边躲闪,皱着眉头抱怨道:“好难闻啊,满嘴的酒气!” “好吵啊,小姨,这里为什么这么吵?真是讨厌!”姜雨佳钻进了姜秋月的胸口,扯着姜秋月的大衣盖住了精致的耳朵和半张红扑扑的脸蛋。 随即,悠悠睡去。 “哎呀,真是要了命了!”姜秋月吃力地托着姜雨佳的手臂,勉强地使她不会秃噜到地上,随即求救道:“学长,快来帮忙,她马上要摔下去了!” “正刚哥,你怎么来了?”韩灵秀见到陆正刚出现在这里,吃了一惊,好奇地问道。 陆正刚朝她点了点头。 “学长,快来帮忙呀”,姜秋月催促道。 陆正刚走到姜雨佳的身后,但伸出的双手却犹犹豫豫地停下了半空,逡巡不前。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考虑男女授受不亲的事,你真是老古董”,姜秋月急道:“哎哟!” 姜秋月支撑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向一侧。 陆正刚赶忙伸手接住,双手架在了姜雨佳的腋下 ——顿觉入手柔软、温暖,清幽的发香飘忽而来。 姜秋月踉跄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袖口,抱怨道:“竟然还流口水,真是变着法的出丑!” 陆正刚用膝盖小心翼翼地抵住姜雨佳的腰部,手上用力,将她架着站直了一些。 大概是腋下吃痛,姜雨佳竟再次悠悠醒转过来。 她扭过头,吐了吐吃到嘴巴里的发梢,擦了擦嘴角一弯清亮的口水,将遮住了半张脸的头发甩向身后,眯着惺忪的睡眼,吃力地辨认着眼前的男人的脸庞。 “咦,叔叔,你怎么来了?”姜雨佳疯疯癫癫地笑着问道:“真是意外耶!” 不等陆正刚回复,姜雨佳兀自看向姜秋月,笑着说道:“小姨,这位叔叔人很好,他很勇敢,也很有正义感,竟然敢抓诈骗犯耶!” “对吧?叔叔”,她转过来头,看着陆正刚笑道:“你真的很细心,也很会讲故事。” 她说着,后背贴在陆正刚的胸口,闪转腾挪了几下身体,闭着眼睛挽着他的手臂,癫癫地笑道:“叔叔,你快来坐下,我们边喝酒边聊天,我还要听你讲韩要童的故事。” 姜秋月惊讶地望着陆正刚,问道:“韩要童?那是谁?你什么时候给她讲过故事?” “哦,那是……”陆正刚刚想解释,只见姜雨佳的身体突然往后倒去。 “呀!” 几人同时惊呼一声,陆正刚一把将她拦腰抱住,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头。 “雨佳小姐,你没事吧?”陆正刚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姜雨佳抬了抬肩膀,挣脱了陆正刚的大手,笑道:“叔叔,你看我厉害吧?我竟然敢喝洋酒耶!” 姜秋月看了看桌上的一瓶“黑方”,还剩下超过三分之二,旁边倒是有几个冰红茶的空瓶子,果盘和干果盘仍是满满当当的,看上去就像没动过。 此外无他。 “你们只喝了这么一点洋酒吗?”姜秋月讶异地问向韩灵秀。 “都是佳佳姐喝的,阿姨”,韩灵秀充满自责地回复道:“我中午吃了头孢,所以没敢喝。” “嗬!不知道的以为她喝了整柜的洋酒呢”,姜秋月冷笑道:“平时连啤酒都不敢喝的人,今天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来这种地方喝洋酒。” “下午佳佳姐给我打电话,要我陪她喝酒”,韩灵秀解释道:“我感觉她心情似乎很不好,便请了假过来找她。” “嗬!真是长本事了!”姜秋月一声苦笑,接着问道:“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我是打车过来的,佳佳姐的车子就停在酒吧门口的车场”,韩灵秀回复道。 “你会开车吗?”姜秋月问道:“我和学长也都喝了点酒,无法开车。” 韩灵秀怯生生地回复道:“虽然拿到了驾照,但是因为家里没有小汽车,所以一次也没有开过。” 姜秋月淡定地说道:“没关系,她的车子是自动档位,只要能分得清油门和刹车就行。学长,麻烦你把她背到车上去吧。” …… 韩灵秀心惊胆战地开着车,陆正刚在副驾驶坐镇,帮忙指挥着。 姜雨佳温驯地靠在姜秋月的肩膀上,在后排座椅上呼呼大睡。 陆正刚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姜雨佳凌乱的头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蛋儿,嘴巴微张,娇艳欲滴的嘴唇挤出发帘,两颗调皮的门牙若隐若现,白净如玉。 她忽然咂吧了几下嘴,吞咽下几口唾液,胸口上下起伏着,与白天见面时候温婉贤淑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不禁莞尔一笑。 …… …… ------------ 第一卷 第40章 江湖故旧 陆正武很为九万块和解金的事发愁。 常言道:三十而立。 去年,而立之年的生日,他是在劳改队里度过的。他记忆深刻,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天中午,他再次接到了一项特殊的任务:到结着厚厚的一层冰面的小水塘里摸鱼。 寒冬腊月里,水深不过膝盖的小水塘里哪来的鬼鱼? 这他妈明摆着就是整他。 但他只能无条件执行,没有抗争的余地。 不管能不能摸到鱼,他都必须先用洋镐砸碎冰面,再把那些又冰又沉又滑的碎冰块全部搬到岸边狱警指定的地点,然后顶着凛冽的西北风,卷起裤腿和袖口,硬着头皮、咬着牙关、义无反顾地蹚进冰凉刺骨的水里,弯下腰来,重复而持续地做着卖力摸鱼的动作。 两位狱警在一间同时开着空调和暖气的小白屋里,一边围炉煮茗,抽着烟,喝着酒,下着象棋,一边不时地走到窗边监着工。 他俩想要查看陆正武有没有“摸鱼”简直不要太容易,甚至可以足不出屋。只需要凑近窗户,轻轻擦掉一小片儿玻璃上的水雾,整个小水塘里的实时情况便尽收眼底。 陆正武很清楚这一点: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样撒尿成冰的鬼天气里被要求下河摸鱼,甚至在这片小水塘的池底,哪一片儿碎石多,哪一片儿烂泥深,哪一片儿扎满着芦苇根容易刺破脚底板,他都一清二楚,了然于胸,如数家珍。对这项任务,他轻车熟路,经验和教训同样丰富。 所以,他万万不敢偷懒——不然会挨橡皮棍甚至是电棍。 他记得那天天色阴沉,就像隔了夜的芋头,又像谁家死了人正在出殡一样。 肃杀,忧伤。 他刚一吃完午饭,就开始挥舞着洋镐砸击着冰面。冰块太大了不行,搬不动;太小了也不行,不好搬,不够跑趟儿的! 后来,他一直摸到手脚都被冻得没有了知觉、被冰水泡得就像发面馍馍一样而天空突然下起了“袁大头”一般大小的冰雹的时候,那两位狱警才把他叫上岸来。 犯人的安全,还是要保障的。闹出事来,怕不好收拾。 “摸到了几条鱼?”高瘦狱警讪笑着问道。 “照例,零”,陆正武回答地言简意赅,惜字如金,纯粹是为了节省体力。 “奶奶的,腊月果然摸不到鱼,又白等了大半天。狗日的鱼都死哪去了?!”,矮胖狱警烦躁地吐了口浓痰,应声落在了陆正武脚边,不住抱怨道:“改天再摸!我就不信了,那水这么浑,岂能无鱼? “今天先到这。签个退回班房去吧。” “收到,领导!”陆正武实在没力气立正敬礼了,只能用眼神表达着驯服和温顺。 狱警们倒是表现的很宽容,并没有追究他的失礼。 去年三十岁的生日,他没“立”起来,反而收获了一段刻骨铭心的屈辱记忆;眼看着自己三十一岁的生日就要临近了,他仍没有要“立”起来的迹象,现在的境遇比那时似乎好不了多少 ——那时至少不用为一日三餐而发愁! 他很瞧不起自己,称自己为烂人,很有点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所以,他虽然内心里为那九万块的和解金发愁,很想替大哥陆正刚分担一些——大摇大摆地甩着几万块钱的红色钞票,摇头晃脑、洋洋得意地把它们摔到大哥胸口窝子里……卧槽,想想真美!——但身体却跑到街头小弟刘二吊罩着的棋牌室搓了一下午麻将。 他虽然身无分文,但打得不亦乐乎。 赢了钱,他都揣进口袋里;输了钱,就当他的运气不好而其他三位小弟非止运气不好,简直就是情商低、不会来事儿——赢了不该赢的人,脑子多少有点问题。 他的拳头摆在那儿,就是两把大皮锤;道儿上行走的人,谁不知道他的手段。 这招空手套白狼,陆正武玩得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 打了一下午,陆正武的票子只进不出,堪堪“赢”了315块钱。 他嫌太少,很不满意,便拎着上家小弟的脖子怪他不会送牌;又揪着下家小弟的领口怨他什么牌都敢吃;眼里充满杀气,瞪得滚圆,怒斥对家小弟怎么什么牌都能碰着,是不是成心跟自己过不去? 老子累死累活地陪你们几个小泼皮耍了一下午,就他妈落得了这点钱,你们觉得说得过去吗? 那肯定说不过去! 于是三个人头皮顶着头皮,心惊胆战地商量了一个补救的办法:三个人合伙凑够了1000块钱,要上交给陆正武作为补偿,并称之为“孝敬”。 陆正武一巴掌把钱拍到了地上,怒道:“你们他妈的把我当成要饭的了吗? “心意领了,老子原谅你们了! “钱可以不要,酒不能不喝;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等回头有空,还找你们三个打!” 三人闻言,先喜后忧,阴晴不定,均苦着脸,大气都不敢出。 其中一人很机智,立刻打电话摇来了能结账的“伙计”,几个人便勾肩搭背地钻进了一间小酒馆,喝了个昏天黑地,酣畅淋漓。 酒过三巡,其中一人眼里精光四射地对陆正武说道:“二哥,你还记得李雪燕吗?” 大家都知道陆正武在家里排行老二,所以都称他为“二哥”; 也都知道陆正武在“进去”之前,与“在水一方”洗浴中心四楼的按摩女郎李雪燕打得火热,难解难分。 “李雪燕?那是谁啊?”陆正武喝得烂醉如泥,意识模糊,舌头眼看着不大能捋直了,漫不经心地问道。 “李雪燕啊,二哥,李雪燕!在水一方,巨蟹宫”,那人激动地提示道。 “去你妈的!哪是巨蟹宫?明明是金牛宫!”另外一人立刻磕磕巴巴地纠正道。 陆正武闭着眼睛小憩,左手扶着额头,右手挤按着睛明穴,搜索枯肠地回想着: “李雪燕,金牛宫,在水一方;在水一方,李雪燕……” 他突然精神一振,猛地睁开了眼睛,兴奋地拍了一下桌面,将酒杯震得跳了起来,狂笑着说道:“哈哈,我想起来了!在水一方,金牛宫,李雪燕嘛!” 他转脸看向为他进言的那位小弟,问道:“听说在水一方不是在去年中旬就被取缔了吗?她现在在哪里上班?” 那位小弟眼珠转动,满脸谄媚的坏笑,将手指向了西南方向,神秘兮兮地回复道:“泰隆商业街,清梦湾足浴店。” …… …… ------------ 第一卷 第41章 峥嵘岁月 陆正武闻言,一刻也不愿耽搁。 登时讨要回了那1000块钱,挥别了一众酒友们,火急火燎地搭了辆出租车,直奔泰隆商业街-清梦湾足浴店而去。 想到李雪燕,他的身体里瞬间升腾起一股神秘的洪荒之力,在五脏六腑、七窍八脉里横冲直撞,上蹿下跳,难以自持。 这使他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如万蚁挠心,全身酥麻。 跃跃欲试,蓄势待发。 别的不说,酒倒是醒了一大半。 车行不多久,便到达了目的地,停在了街对面。 他下了出租车,没有立时穿过街道走进去,而是倚靠在昏暗的路灯下,用手遮挡着风,费劲地点上了一支黄鹤楼。 不知是因为秋夜清寒还是因为过于激动,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着。 “老对手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真他妈的没出息!”,他在心底这样呐喊。 不过,转念一想,借助香烟来平复一下紧张的情绪,总没有什么坏处。 他凝聚精神,望向街对面: 四五米见宽的门脸房,两扇透明的玻璃推拉门;“清梦湾”三个霓虹大字闪烁着红蓝色的光芒;“足疗,按摩,推油,泰式,丝足,SPA……”等项目名称的字样则安静地躺在“清梦湾”三个大字的下面——字体虽然小了点儿,但足够醒目,甚至让人触目惊心,浮想联翩。 “嗬!她怎么会沦落到了这种不起眼的小店啊!”陆正武难掩失望,暗自想到, 思绪不禁回到了两年前,他和李雪燕在“在水一方”共事的那段峥嵘岁月…… …… 在被取缔之前,“在水一方”是彭城市盛极一时、名闻遐迩的高端娱乐场所。地处新城区的黄金地段,两面毗邻城市主干路 ——车流如潮,门庭若市。 建筑外观巍峨雄伟,大气磅礴,气势恢宏。 内部装修则移步换景,金碧辉煌,极尽奢华,处处缥缈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一楼是洗浴,搓澡,汗蒸,桑拿,泡人造温泉等;二楼有自助餐厅、茶室、免费影院、电玩城和静吧等;三楼则是足疗,按摩,采耳,拔罐,刮痧,艾灸之类,不一而足。 顾客们可以凭腕上的手牌在一至三楼自由进出,上上下下,畅行无阻。甚至有不少小孩子或者大点儿的未成年人来此消费休闲,但不足为虑——因为这里正规,绿色,和谐。 一切看上去都平平无奇,好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三楼通往四楼的楼梯口和四楼通往五楼的楼梯口,则配置有虎背熊腰、训练有素、时刻保持高度戒备的保安们把守着 ——他们穿着西服,打着领带,跨着大头皮鞋;戴着耳麦,手握对讲机,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像极了三国时期曹魏的虎甲卫士。 除非有特定的“通关文牒”,否则任何人都不可擅入——任何人,谁来了也不行。 两年前,陆正武是他们的领班,“步兵统领”,可以在四楼和五楼任意穿行,巡场治安,横行无忌,风光一时无两。 四楼共十二个房间,号称“黄道十二宫”。分别由对应着十二星座的十二位倾国倾城的美女镇守——李雪燕的生日在阳历四月底,所以她的驻地在金牛宫。 因为工作的原因,十二宫的十二位“仙女”,陆正武都曾见过,风格迥异,各有千秋,但他唯觉金牛宫的李雪燕独领风骚,睥睨群芳,令他怦然心动,魂牵梦萦。 她那时的艺名叫做“清梦”,一来二去地切磋和深入交流之后,他才得知她的真名叫“李雪燕”。 在兄弟们眼里,两人肯定在谈恋爱。搂搂抱抱,打情骂俏,如胶似漆,你侬我侬的,不是情侣又是什么? 他们俩曾严肃地讨论过这个问题,最终达成的共识是:二人都是美丽世界的孤儿,不配拥有爱情——各有各的不配,权当两颗孤独的心摩擦生热,抱团取暖,搭伙过日子,仅此而已 ——谁也别去做不切实际的梦。 五楼只有四个房间,名称分别为“沉鱼亭”、“落雁阁”、“闭月馆”和“羞花苑”,据传每个房间都住着一位绝世美女,勾魂摄魄,销魂蚀骨。 饶是陆正武在那里工作了一年半,也从未有幸一睹那四位绝世美女的芳容——这使他一度怀疑有关四位绝世美女的传说都是杜撰的,空穴来风。 不过,他后来听一位资深的保洁阿姨说:住在羞花苑的是位矮胖女人,身形如球,有很上头的狐臭; 住在闭月馆的女人耳朵只有钢镚这么大,像是失而复生的; 落雁阁里的女人没有肩头,完全撑不起衣服来,所以惯常裸体; 沉鱼亭的那位,则脚大如船,只能几年如一日的穿着拖地大长裙,经常被裙摆绊倒摔成狗吃屎。 那位资深的保洁阿姨说的时候,神形兼备,咬牙切齿,吐沫横飞,溅了陆正武一脸,凉丝丝,臭乎乎的。 陆正武不以为意,暗想大抵是房间被她们霍霍得太脏乱、太狼藉,这位保洁阿姨打扫起来费时费力费神,所以才对她们恨之入骨,怨念极深。 但此人言语之歹毒,却大出陆正武的意料之外,此后便对她敬而远之。 六楼则更神秘,有专用电梯直达,就连陆正武这位“皇家侍卫团团长”也从未涉足过。 有传言说,六楼只有一小一大两片开阔的场地和一些奇怪的运动设施。小点儿的场地叫做“千红一窟”,大点儿的场地叫做“万艳同杯”。经常举行大型的社交派对,与会的都是社会名流。实行的是会员制,入会的门槛就要数十万块钱。 陆正武书读得少,并不知道这两个名词的出处,更无法参悟这两个词背后的隐喻。他只觉得它们很好听,很雅观,很深奥,很神秘。 以他的经验来判断,六楼应该是最高端、最奢靡、最精彩的,只是无从考证。 四楼金牛宫的最低消费他是知道的,高得吓人;那五楼、六楼的消费水平,肯定是高得难以想象,必定会刷新他的认知。 事实上,当年他在“在水一方”挣到的钱,几乎都贡献给金牛宫的李雪燕了。 …… 想到这里,陆正武悔恨难当。 虽然没精确地计算过具体数目,但那肯定不是一笔小钱。 如果当时能老实本分地把那些钱存下来,该有多好! 他恨! 他真的好恨! …… …… ------------ 第一卷 第42章 清梦湾 陆正武双手插兜,摇摇晃晃地穿过街道,来到清梦湾足浴店门口。 透过玻璃推拉门,看到一位女子盘着腿坐在粉红色的双人沙发上,专注地在编织着毛线,动作格外熟练。 她上身穿着粉红色的紧身羊毛短衫,胸部轮廓格外清晰。外面套着雪白的羽绒坎肩,下身穿着黑色丝袜和豹纹皮短裙,一双酒红色的高跟鞋安静地并排放在沙发旁。 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项链,看起来挺粗,有些分量;手腕上戴着翡翠玉镯子,晶莹剔透,显得十分贵气。 陆正武定睛一看,眼前这位光彩照人、风情万种的女人正是李雪燕! 听到门外有动静,她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挑起眼皮,随手撩了撩垂下来的刘海,塞在耳后,灵巧地挪了挪身子。 及至看清门外之人的脸庞和身形,李雪燕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樱桃小口微张着,杏眼凝腮,怔怔地愣在原地。 陆正武推门进来,一汩汩温暖轻柔的香气便迎面袭来。 他在进门地垫上跺了跺脚,趁机环顾了一圈店面陈设。 正对门是个齐腰高的收银台,台面上坐着一只塑料招财猫,动作规律而机械地向他招着手。 墙面粉刷得洁白,横竖贴着几张黎姿、张曼玉、宋慧乔等几位东方美女的性感海报。 收银台右手边能看到上楼的扶梯,正对着扶梯口的,正是坐着李雪燕的那张粉红色的沙发。沙发边上,放有水桶、拖布和笤帚、簸箕等物,一张小茶几挨着沙发放着,茶几上摆了一盆绿萝和几本花花绿绿的杂志,BOSE蓝牙音箱里,悠然飘出刘若英哀怨的歌声。 陆正武与李雪燕目光相遇,均是一怔,然后双双快速躲闪,沉默不语。 她的长发是黄黑相间,眉心的美人痣依旧清新脱俗。鼻尖透亮,小嘴儿微抿,肤色白亮,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溢满了柔情和哀怨。 她怔了一会儿,复又捋了捋刘海将之别在耳朵后。但那刘海很快又跌落回来,她也就不再捯饬,继续熟练地编织起来。 陆正武看见,她织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条红色的围巾。 她一言未发,只低着头织着围巾。 陆正武就近拉过来一张塑料板凳,远远地靠着墙根坐着。 他点上了一支烟,潇洒地抽了起来,不时略显慌张地望向门外,看着街上闪烁的灯光、匆忙的行人和安静的路面。 陆正武点烟的时候,随着打火机的声响,李雪燕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忙活着手里的针线。他才刚抽没几口,狭小的房间内已然弥漫着青蓝色的烟雾。 李雪燕缓缓起身,踩着高跟鞋,把推拉门闪出一条缝来透透气。 “吱吱吱……” 一串急促而刺耳的声音传来,李雪燕放下手里的针线,匆忙走进收银台里,蹲下身来,复又站起,接着便听到了往暖瓶里灌热水的声音。 等她从收银台里走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然多了一个水杯。是透明的玻璃杯,深褐色的木质杯把儿,杯子里面新放了一小撮茶叶,在水杯中正在逐渐舒展开来。 她袅娜地走到陆正武身边,侧身对着他,把水杯往他的怀里一杵,接着又坐回沙发,织着围巾。 他双手接过水杯,把它放在手心,一股暖流便从手心涌起、发散,迅速流向全身。 陆正武认得这只水杯。 最近一次见它,是在两年前他打架出事的前一天夜里,它那时安静地被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 他用它喝过无数次水,或者啤酒,算起来这只水杯也算是老相识了。 他偷偷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胸中不免泛起一丝柔情,脑海中跳跃着之前与她相处的一些画面,内心百感交集: “好久不见啊,老相好”,他故作轻松地率先说话,试图打破这尴尬的静默。 李雪燕没搭理他,依旧低头织着围巾。 陆正武吃了个闭门羹,颇为不爽,随即高声喊道:“哎!这就是你们店的待客之道吗?把尊贵的客人晾在这里,这像话吗?” 好似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李雪燕仍是毫无反应。 …… 陆正武缓缓地抿了一口茶水,嘴唇被烫得生疼,接着望向她大声喊道:“这里还有没有活人?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见李雪燕依旧不动如山,他便起身把水杯放到茶几上。焦躁地环顾着四周,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准备再点上一根。 “别抽了,多活几年吧”,李雪燕终于开口,想制止他。 陆正武闻言,干笑了两声,兀自把烟点上,说道: “我以为你变哑巴了呢!看来这里还是有活人的。” 李雪燕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还是那副熟悉的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恨恨地说道:“看来国家用了两年时间,还是没能把你改造好,看起来一点长进也没有。” 陆正武欲言又止,一时语塞。 整个房间又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音箱里传来刘若英幽怨的歌声: “所谓承诺 都要分了手才承认是枷锁 所谓辜负 都是浪漫的蹉跎 所以别问 还差什么我们没结果 都结了果 却由他来收获 ……” 李雪燕突然起身把音箱粗暴地关闭了,然后坐回沙发,抬起头来,垂着眼皮,扭了扭脖子,继续织起围巾来。 “老相好,怎么样,这两年过得好吗?”陆正武坏笑着试探着问道。 李雪燕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陆正武接着问道。 “你是我的什么人?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李雪燕冷冷地反问道。 陆正武再度不知该如何回答,碰了一鼻子灰,略觉尴尬,感觉这天儿很难聊下去。 他本来就不太会聊天。 他看了看墙上的圆盘挂钟,已经快十点了。 门外夜风呼啸起来了,路上的车辆、行人也逐渐变得稀疏、零散。 李雪燕的对他的态度,是他始料未及的,面对这样唇枪舌剑、拒绝叙旧的李雪燕,他竟感到手足无措起来了。 该怎么破冰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她变得这样? 真他妈的操蛋! …… “你得到几点?”陆正武继续没话找话。 “关……”,待李雪燕将要说出那句“关你什么事”的时候,陆正武直接以更大的声音盖过了她,抢先说了出来: “关你什么事!” 她抿着嘴,眼神不善地斜视着他,脸蛋涨得通红:“真是厚脸皮!” 陆正武这次并没有回避她的眼睛,而是走上前两步,把脸凑上前去,紧贴着她的眉心,与她对视,鼻尖几乎就要蹭到她的鼻尖。 李雪燕也没有闪避,而是与他正面硬刚。 片刻之后,她突然伸手扭住了陆正武的耳朵,用力地拉扯,把他疼得嗷嗷直叫。 “你是什么时候出狱的?”李雪燕嗔怒地问道。 陆正武掰开她的手指,顺手把她的两只手掌攥在手心,戏谑道:“老相好,两年不见,就是这么欢迎我的吗?”,他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背,坏笑道:“手掌还是这么柔软啊,似乎较从前滑腻了许多……” 李雪燕用力一扯,挣脱出她的手来,咬着牙,阴阳怪气地问道:“你怎么会找来这里?干嘛来找我呀?你的身边不是应该有一位千娇百媚的小女朋友吗?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陆正武笑道:“你在鬼扯什么?像我这种烂人,怎么会有女朋友呢。我看你真是欠揍,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 说着,单手握拳,举在半空。 李雪燕丝毫不怯,迎着他的拳头就把自己的脑袋顶了上去:“打啊!你打啊!不打是孬种!真有出息,还要揍这个揍那个的,不长记性!” 陆正武松开了拳头,在她白皙粉嫩的腮帮上轻轻一抓,李雪燕急忙身体后撤着躲闪。 他剧烈地抖着腿,斜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说道:“两年不见,你比以前可更有女人味儿了啊……” 李雪燕闻言把羽绒坎肩的拉链往上拉了拉,把胸部藏进衣服里;又半起身,把皮短裙往下拽了拽,瞪了他一眼,便又低头织起围巾来。 “给谁织的围巾呀?这么贤惠”,陆正武坏笑着问道。 “关你什么事!” 陆正武看到她的黑色丝袜在小腿肚子处破了一个小口子,忍不住上手戳了一下,说道:“看,这里破了一个小口子……” 然后他就挨了一套窝心脚。 无趣! 算球吧! “到底还要不要做生意?”,陆正武抚摸着吃痛的胸口,不耐烦地问道:“这个店里还有没有其他的技师?” 他嘴上说着,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李雪燕。 李雪燕并没有停下手中编织的动作,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回复道:“本店已经打烊了,请改天再来吧。慢走不送!” 陆正武无奈地冷笑了一声,嘲讽道:“你这个女人,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哪有人放着送上门的钱不赚的呢?” “你的钱,还是留好给你的小女朋友买好吃好喝的吧”,李雪燕幽幽地说道。 “嗬!你这个女人真没意思,装什么圣女啊”,陆正武轻蔑地说道,他猛地坐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摸了摸光头,继续说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他说着,便自顾自地往门外走去,同时用眼神的余光留意着李雪燕的动静。 他不信她能一直这样抻着,一定会忍不住叫住自己。 果然,他看到李雪燕紧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走到推拉门旁,内心窃喜;他站在门外点上了一支烟,抖着腿,潇洒地吞云吐雾,等待着李雪燕开口 ——却不想,李雪燕直接拉下了卷帘门,将自己晾在了门外。 他讶异地回过头来,看向泛着清冷的寒光的卷帘门,挠了挠头皮,摸不着头脑: “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 …… …… ------------ 第一卷 第43章 夜归 耿晓峰坐在车里,在姜雨佳的家门口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颇为烦躁地看了一眼手表: 快晚上十一点钟了。 他在这里已经等了接近两个半小时。 到底干什么去了?这个女人! 手机一直打不通,在搞什么? 他再一次拨打了姜雨佳的电话,仍是“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 稍后,稍后,我都稍后了两个多小时了,头疼! 他拨打的一直都是他给姜雨佳新买的那支手机,他当然不知道它早已被姜雨佳摔了个稀巴烂。 他刚想下车来透透气,突然眼前亮起刺眼的灯光,照射得他睁不开眼来。 待车灯闪过,汽车缓缓地停靠在了门口的车位上,他这才看清,正是姜雨佳的车子。 他下了车,向着姜雨佳的车子走近。 却看到从副驾驶跑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慌里慌张地打开了后车门,接着半蹲下,手忙脚乱地背起了一个女人。 咦? 男人后背上的女人可不正是自己的女朋友姜雨佳吗? 他心头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 “醉成这样害人家活受罪”,姜秋月抱怨道:“折腾人的花样还真是多!” “发生什么事了?”耿晓峰站得笔直,冷冷地问道。 陆正刚闻声,弓着身子停了下来,看向耿晓峰。 “哦,是你来了”,姜秋月回复道:“佳佳没有及时分解乙醇。” “在哪里喝得这么醉?”耿晓峰仍在原地站着,追问道。 “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吧”,姜秋月急匆匆地输入了大门的密码,打开了门,回过头道:“学长,这边,快点。” 陆正刚背着姜雨佳紧随其后,突然感到脖颈处一阵冰凉。他扭头看向肩头:姜雨佳正歪着脖子呼呼大睡,口水泛滥,竟然拉成了银丝,自己的领口不觉湿了一大片。 这…… “等等”,耿晓峰喊道:“让我背她进去好了。” “你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姜秋月训斥道:“天气这么冷,还不赶快进屋,瞎折腾什么?学长,快来!” 陆正刚弓着身子停下了脚步,侧着脸打量着耿晓峰,身形伟岸而冷峻,自带盛气凌人的强大气场。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通过姜秋月与他说话的态度,陆正刚大概能判断出耿晓峰与姜家关系应该不一般,至少很相熟。 他想了一下,便对姜秋月说道:“不,照这位先生说的去做好了,这样才不会吓到家里的长辈。” 话音未落,姜雨佳哼哼唧唧地扬起了头来,沿着陆正刚的后背往上爬了爬,脑袋瓜从他的右肩头枕到了左肩头,闭着眼睛用右手拍打着陆正刚的肩膀,皱起眉来娇嗔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睡觉!你们到底在吵什么啊?好讨厌!” “快点吧,学长,别磨叽了!她这样很容易着凉的”,姜秋月催促道。 陆正刚闻言,犹豫了一下,只好背着姜雨佳跟在姜秋月的身后。 耿晓峰望着几人忙乱的背影,抿了抿嘴,内心五味杂陈。 “快点进来”,姜秋月引领道。 姜春花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磕着瓜子看着电视,听到了姜秋月的声音,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却同时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背着自己的女儿一起进了屋。 这一惊非同小可! 她急忙撇下瓜子,大踏步地迎了上来。 “这怎么搞的?”姜春花震惊地问道,声音洪亮,就像家里着了火。 陆正刚抬起头来,与姜春花的眼神相遇,只觉冰冷异常,满眼的怒意。 他背着姜雨佳轻轻欠了欠身子,礼貌地说道:“待会儿再向您解释。” “学长,快来,快上楼把她放下”,姜秋月催促道。 韩灵秀凑上前来,局促不安地说道:“大伯,大伯母,对不起,佳佳姐是跟我一起喝多的。” 韩卫东惊异地念叨着:“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呢?” 老两口刚想跟上楼去查看,却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抱歉,这么晚打扰了”,耿晓峰客客气气地打招呼道。 姜春花闻声转过身来,看向自己的准女婿,疑惑地问道:“你也跟她在一起吗?怎么会醉成这样?” 耿晓峰淡淡地回复道:“不,我今天没有跟她在一起。” “你们……她……她早晨兴高采烈出门的时候,不是说要跟你一起去看画展吗?”姜春花追问道。 “工作上临时有事,我没有去成,好像惹得她心情不是很好,很抱歉!”耿晓峰歉意地说道。 …… 陆正刚跟在姜秋月的身后,来到了姜雨佳的卧室,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 刚想顺手帮她盖上被子,发现姜秋月正站在自己身后,犹豫了一下,赶紧撤后身子,闪开空位。 男女毕竟有别,到了人家家里,更应该避嫌。 姜秋月替姜雨佳盖上了被子,脱下了高跟鞋,和韩灵秀一起将姜雨佳的双脚搬进了被子里,嘴里兀自念叨着:“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转过头来一看,却发现陆正刚早已走出了卧室,背身站在门外,局促地搓着手,安静地等待着。 …… “那我先回去了”,待姜秋月走出卧室,关上了房门,陆正刚这才转过身来,笑着说道。 三人转身欲下楼去,不想与姜春花夫妇在二楼楼梯口相遇。 陆正刚礼貌地问候道:“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搅你们。” “你道什么歉,该抱歉的人是佳佳”,姜秋月站到姐姐姜春花的身旁,愤愤不平地说道:“姐,学长他费了好大的力气。佳佳虽然看上去很清瘦,可是——” 没等姜秋月把话说完,姜春花便面色冷峻地打断了她,对陆正刚说道:“辛苦你了。” 眼神不善,充满了敌意——姜春花一眼便认出来他就是妹妹单恋的对象,贺春芹的大儿子。 “哪儿的话,我要告辞了”,陆正刚说着,便下了楼来,往门口走去。 “慢走”,姜春花冷冷地应道,随即看向韩灵秀,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是,大伯母,我跟正刚哥一起回去”,韩灵秀怯生生地回复道。说不清楚是为什么,韩灵秀从小就很惧怕她的这位大伯母,打心眼儿里怕。 姜秋月想要跟下楼来送一下陆正刚和韩灵秀,却被姜春花一把拽住了胳膊,并向她投去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以示警告。 姜秋月觉得现在家里人多,不好发作,只得作罢。 陆正刚与耿晓峰在一楼楼梯口相遇,耿晓峰面色难看而冷漠。两人对视了一眼,点头致意。 陆正刚感到耿晓峰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和攻击性,自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只是觉得疑惑,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再往深处想。 …… “你是小姨,怎么把外甥女弄成这副样子?”姜春花坐着床沿儿,抚摸着姜雨佳的额头,心疼地质问道。 姜秋月双手抱胸,不卑不亢地说道:“你不要含血喷人!我接到灵秀的电话赶过去,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你没有大脑啊?你应该打电话给我或者给你姐夫,干嘛带那个男的去?”姜春花咄咄逼人:“传出去,对佳佳的名声影响多不好。” 姜秋月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无可奈何地说道:“嗬!真是!我真是无语!我看我干脆改名叫做出气包算了。” “什么?”姜春花厉声质问道:“少废话!快点去端一盆热水上来,把佳佳的毛巾也拿来。我要给她擦洗一下!” 姜秋月气愤地回复道:“我不是你们娘俩的仆人,我累了,要去休息了。” 说着,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反锁上了房门。 姜春花咬牙切齿地待要发作,见女儿这样,也只好作罢。随即弯腰轻推着姜雨佳的肩膀,温柔地呼唤道:“佳佳,佳佳,衣服脱了再睡嘛,还能起来洗漱一下吗?” 姜雨佳蜷缩着,转过身背向她,掀起了被子,将整个人蒙在了里面。 …… 韩卫东将陆正刚和韩灵秀送到了大门外,客气地与陆正刚握手告别并笑着说道:“今天多亏了你,谢谢!” “这没什么,您太客气了。” “不过,你看着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韩卫东慈祥地问道。 “哦,我是灵秀家的租客”,陆正刚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呵呵,难怪我觉得见过你。我是灵秀的大伯,很高兴认识你。小伙子真不错!”韩卫东说着,慈爱地拍了拍陆正刚的肩膀。 陆正刚受宠若惊,急忙自我介绍道:“叔叔,您好,我叫陆正刚。” “你是我们家秋月大学的学长是吧?”韩卫东追问道。 “是,我们是校友”,陆正刚恭恭敬敬地回复道。 韩卫东茅塞顿开,如拨开云雾见到青天,随即笑道:“好!真好!你们回去注意安全,天太晚了,我就不送你们了。” 他说着,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五百块钱来,说道:“对了,灵秀,这个你拿着。太晚了,打个车回去,回头买一些水果带回家吃。” 韩灵秀赶忙推辞道:“不用,大伯,我自己有钱。” “你不是一向最听话的吗?”韩卫东笑道,说着将钱强硬地塞到了韩灵秀的手里。 “可是——”韩灵秀只得接过,感激地笑道:“谢谢大伯。” “好了,快回去吧”,韩卫东轻轻挥手笑道。 …… …… ------------ 第一卷 第44章 闪亮的金子 耿晓峰上来二楼,正巧与走出房间准备去洗漱的姜秋月相遇,便叫住了她。 “你刚才说什么?”姜秋月惊讶地问道。 “我是说,以后如果佳佳有什么事情的话,希望您第一个打电话给我”,耿晓峰语气冰冷又不失礼貌地说道。 很显然,他对姜秋月让陆正刚背着姜雨佳的事情耿耿于怀,很不满意。 姜秋月觉察到了他的不满情绪,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不屑地问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我不想让陌生的男人看到我的女人这么失态的模样”,耿晓峰坦率地说道:“而且让陌生的男人背回来,我也不太高兴。” “他……他不是陌生的男人,而是我的学长”,姜秋月回复道:“还有,什么叫‘我的女人’?佳佳是自由之身,不是耿晓峰先生的附属品。” 耿晓峰淡淡一笑,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没有说她是我的附属品。我的意思是,我对我的准新娘,应该有最起码的权利。” “权利?”姜秋月难以置信地重复道,随即轻蔑一笑,继续说道:“荒谬!我的准外甥女婿,我求求你,摒弃这种死板又保守的思考模式,学习合理又进步的思考模式,可以吗? “现在是21世纪,社会主义建设新时期,而不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耿晓峰不卑不亢,说道:“要有健康的保守思想,才能有合理的进步思想。” “但是你的保守主义已经到了绝症的程度”,姜秋月强调道。 “因为我的意见跟阿姨不同,就把我归类为‘绝症’,我认为这样好像不太合理”,耿晓峰毫不退让,继续说道。 “你——我懒得跟你扯这些”,姜秋月败下阵来,生气地瞪了耿晓峰一眼,随即气鼓鼓地走进了洗漱间。 …… 陆正刚和韩灵秀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这里离二人所合住的院子并不远,两人一致认为打车会有些浪费钱,所以商量后决定一起走回家去。 “雨佳姐醒酒后,一定会被大伯母骂得很惨”,韩灵秀担忧地说道。 “雨佳小姐的母亲管得这么严吗?”陆正刚笑着问道:“看起来是很严厉的人。” “她对雨佳姐特别呵护,特别宠溺”,韩灵秀说道:“一直到高中,都是亲自接送她上下学;大学的时候也没有让她住集体宿舍,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公寓,还专门请了保姆,照顾雨佳姐的饮食起居。” 陆正刚颇为震惊,说道:“这样啊……” “对啊”,韩灵秀笑道:“不然,她的绰号怎么会叫做‘温室小公主’呢!” 陆正刚闻言,淡然一笑。 “刚才那个人,好像是雨佳姐的男朋友”,韩灵秀继续兀自说道:“听说他的家里很有钱,而他则是上市公司集团总部的高管。他一定吓了一跳!我看他的表情一直都很严肃,不知道雨佳姐会不会有麻烦。” “男朋友?”陆正刚心里“咯噔”一下,停下脚步,看着韩灵秀。 “对啊”,韩灵秀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很快就要结婚了,雨佳姐接受了他的求婚。” 陆正刚瞬间像是被人抽干了灵魂和精气神,脸色登时变得黯淡下来,走路的肢体动作变得机械。他低着头,眉头紧锁,目光空洞,显得心事重重。 这么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难怪那人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和警惕,原来他是姜雨佳小姐的男朋友,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不会有哪个男人能大度到眼睁睁地看着别的男人背着自己的女朋友而无动于衷的,换做是我,可能不会像他表现得这么冷静,这么绅士。 是啊,万一引起了他的误会,该不会给雨佳小姐带来麻烦吧? “正刚哥,你在想什么?”韩灵秀觉察到了他的不对劲,便关心地问道:“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陆正刚生硬地挤出一抹微笑,说道:“哦,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累了。我们快点走吧,走得快点可能会感觉更暖和一些。” 他加快了脚步,闷头往前走,韩灵秀不得不小跑着才勉强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正刚哥,你知道正武他今天去做什么了吗?”韩灵秀怯生生地问道:“他好像都还没有手机,所以我没办法跟他取得联络。” 陆正刚魂不守舍地回复道:“他……他一早便出了门,去了哪里,我也……不太清楚。”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提醒的对,我还没来得及给他买一部手机。对,应该要尽快给他买,现在的社会,没有手机可不行。” 韩灵秀急忙解释道:“正刚哥,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我已经在网上给他买了一台,所以,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会买来送给他,预计明天就能到货。” 陆正刚闻言一怔,随即强行拉过来四处游荡的思绪,笑着说道:“你刚毕业还不到半年,怎么好让你花钱呢。你告诉我一共花了多少钱,我改天还给你。” 韩灵秀连连摆手,羞涩地说道:“不用,这是我跟正武之间的事……我刚才那样问,只是担心他而已。” 陆正刚再次站定了,感激地望着韩灵秀,笑道:“正武这个浑小子可真有福气,你这么关心他,很感谢你。” 韩灵秀羞涩难当,喃喃说道:“其实,正武哥为人很善良,也很有爱心,他只是看上去粗鲁了一些而已,他并不是浑小子。” “对,你说得对”,陆正刚赞同地点着头,微笑道:“正武从小就很懂事,是个热心肠,经常会做出让人感到很温暖的事。他只是暂时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而已,我相信他早晚会找到的。所以,我们要对他保持信心和耐心,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所以,我应该感谢你,感谢你这么了解我的弟弟。 “话虽如此说,可是,灵秀,他暂时还是会很躁动,显得很莽撞,容易冲动,做事不加考虑。所以,不管怎样,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不要因为他而受到伤害。” 韩灵秀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语重心长地说道:“因为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的缘故,我小时候会偶尔感到孤单……其实,我一直很羡慕正淇,他有一位好大哥,还有一位经常欺负她的二哥,虽然你们生活得并不容易,但是兄妹几人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感觉很幸福。 “现在你们一家人团聚了,真的要恭喜你们。 “所以,正刚哥,你要加油啊!打起精神来,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未来一定会有美好的日子在等待着咱们。” …… …… ------------ 第一卷 第45章 房东太太的训话 翌日,清晨,朝阳喷薄欲出,预示着好天气。 陆正武晨跑回来,正好与正在刷牙的韩灵秀在院子里相遇。 韩灵秀急忙吐出嘴里的白色泡沫,潦草地漱了口,便叫住了正欲进屋的陆正武。 “正武哥”,韩灵秀走到陆正武身边,微笑着问道:“你起得好早。” 陆正武用脖子上的白色毛巾擦了一把冒着热气的光头,回复道:“没办法,在里面养成了早起跑操的习惯,一时间还没改过来。” “这是很好的习惯哟,应该坚持下来”,韩灵秀笑道。 陆正武瞥了她一眼,不满地说道:“拜托,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先把嘴角的牙膏泡沫清洗干净,这样显得很脏很不尊重人不是嘛?” 韩灵秀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用毛巾简单擦了一下嘴巴,好奇地问道:“你昨天一整天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陆正武冷冷地说道:“乖乖地窝在家里就会有人送钱来吗?” 韩灵秀闻言,颇为惊喜,问道:“你去找工作了吗?” 陆正武扭了扭腰,将手指掰得啪啪响,说道:“我这种人还能找到什么像样儿的工作,无非是会会老朋友,顺便想办法找个出路而已。” “你不要这样想,你这么强壮,总会有适合你的工作”,韩灵秀安慰道。 “我这个人,和你不同,不喜欢普通上班族的生活方式”,陆正武说道。 “别人难道是因为喜欢才当上班族的吗?”韩灵秀反问道:“无非都是为了生活而已。” “别人怎样我管不着”,陆正武大声地说道:“但是我不喜欢的生活方式,叫我死都勉强不来。我就是要自由自在地过生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顺便搞到钱。” “你要怎么个自由法?”韩灵秀追问道。 “自由就是自由,‘Free’,懂不懂?”陆正武颇不耐烦地说道。 韩灵秀莞尔一笑,说道:“就你的英语水平,就不要说出来笑死个人了,作为名词的自由,应该是‘Freedom’,啧啧~” “你是不是皮痒了啊你?”陆正武佯怒道:“总之,等我海捞一笔后,就开一家公司,聘用你来做财务总监,你等着瞧吧。” 韩灵秀喜笑颜开,说道:“好啊,我盼望着那一天早点来到,我要做老板娘。” “你少在这里鬼扯!” “你出门的时候戴着帽子吧,头皮暴露在外,应该会很凉吧”,韩秀秀关心地嘱咐道。 “你什么时候见我戴过帽子?呆呆的。光头多酷,多霸气!” 韩灵秀不以为然地撇着嘴,不予置评,眯着眼睛鄙视着他。 她突然想到了手机的事情,便叮嘱道:“你晚上早点回来,我给你买了手机,到时候拿给你。” 陆正武吃了一惊,虽然内心感激,但嘴上却冷冷地说道:“我干嘛要你给我买的手机?你很有钱吗?” “你们俩在那干什么?” 两人正开心地闲聊着,不想却被刘碧渠一声凌厉的质问声打断了。 “刷个牙的间隙,还要见缝插针地聊上几句,难道你今天不用去上班了吗?”刘碧渠趾高气扬地质问韩灵秀道。 韩灵秀慌张地转身往屋门口走去,临走时还特意小声提醒陆正武:“别忘了,早点回来。” 陆正武见状,也即转身就要回家。 “正武”,刘碧渠叫住了他,并走上前来:“你等一下。” “干嘛?”陆正武惊讶地问道。 “长辈要跟你说话,你就是这种态度吗?”刘碧渠站到了他的身旁,仰望着他的下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会蹲下来一点吗?难道要我一直这样仰望着你,跟你说话吗?” 陆正武无奈,只得苦笑着稍微弯着腿,缩短与她之间的身高差: “有什么事?阿姨。” “我呢,跟你说这些话,你听了也不要觉得难过,这些是长辈说的话。就当做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虚心接受就对了。” “你想说什么?阿姨”,陆正武见她一脸的严肃,心头直打鼓。 “以后,你不要在灵秀面前煽风点火。” “煽风点火?”陆正武疑惑地反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家灵秀跟你一点都不一样。她心地善良又很单纯,长这么大了都没有谈过恋爱,所以说她很容易就会上当受骗。但是,我要提醒你,你跟灵秀之间只能做普通朋友,其他的绝对不要妄想,不然受伤的肯定会是她。 “你看起来很像情场老手,这点很像你的母亲。” “什么?”陆正武不屑一顾地说道:“阿姨,你好像是弄错了,我这个人眼光是很高的。” “我当然知道你的眼光很高,所以才会对我们家灵秀纠缠不清。” “嗬!”陆正武冷笑一声:“阿姨,我喜欢的是那种前凸后翘的很放得开的类型,灵秀是这样吗?我想告诉你的是,请你放一万个心,我是完全没有意愿跟灵秀有任何情感上的瓜葛。 “而且有件事请你一定要弄清楚,不断纠缠的人是韩灵秀,而不是我。我只是不想破坏这份友谊和邻里之情,才付出了很多努力,小心地照顾着她的情绪的。实际上,我很困扰。” 刘碧渠难以置信地说道:“你少在这儿胡扯了,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虽然嘴巴上这么说,其实你喜欢我们家灵秀这件事,我完全可以理解,这本身并不是什么羞于承认的事情。 “你喜欢她,至少有四个人知道。” “哪四个人?”陆正武狐疑地问道。 “天知道,地知道,我知道,你知道,不是吗?”刘碧渠高声说道。 陆正武无奈地笑出声来,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道:“房东太太,你要怎么想,那是你的自由。但是,灵秀真的不是我的菜。” “你的菜?” “没错。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苍井空、武藤兰、松岛枫、小泽玛利亚这些人,她们才是我喜欢的类型,好吗?”陆正武咬字清晰地说道:“如果你要说的都说完了,那我要进屋了。 “对了,差点忘了提醒你,房东太太:以后有什么事情尽可以冲着我来,不要带上我的母亲。如果让我感到她受到了冒犯或者侮辱,我很可能会瞬间变身成为一条疯狗,不咬掉那个人的一只手或者一条腿,是不会松口的。 “还有,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不打女人——特别是老女人的狗屁原则,我是一个没有原则和底线的人。” 刘碧渠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圆张着嘴巴,呆愣在原地,嘴里念叨着: “我到底说了什么?哎哟,真是可怕!……难道他是在恐吓我吗?” …… …… ------------ 第一卷 第46章 激烈的争吵 耿晓峰早早地来到了姜雨佳家里,韩卫东和姜春花正在吃着早饭。 “你怎么会这么早过来这里?今天不用上班吗?”韩卫东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问耿晓峰道。 “吃过早饭了吗?”姜春花满脸堆笑地问道:“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一点?” 耿晓峰淡淡地笑道:“我已经吃过了。上午要回京城集团总部,陪同董事长参加重要的商务接待。临走之前,想来看一看佳佳。” “哦,你上楼去吧”,姜春花笑道:“她已经起床了,应该正在换衣服,准备上班。” “好,二位请慢用”,耿晓峰说着,转身上了楼。 …… 姜雨佳卧室的门虚掩着,闪出一条明亮的缝隙来。 耿晓峰轻轻敲了敲,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姜雨佳似乎吃了一惊,道:“哦,我正在穿裤子,请稍等一下。” 耿晓峰乖乖地背身站在门口,安静地等待着。不一会儿,姜雨佳过来打开了房门,兀自在低头扣着小腹部的裤子卡扣。 姜雨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来到梳妆台前坐下,打理着头发。 “酒全醒了吗?”耿晓峰轻声问道。 姜雨佳用一只粉红色的发箍,将头发拢住,左右转动着脑袋,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 “昨晚喝这么多酒,这很不像你,我也不太高兴”,耿晓峰继续说道。 姜雨佳拿着睫毛刷,贴近镜面,轻轻刷了刷细长而浓密的睫毛,仍是一言不发。 耿晓峰见她仍在跟自己置气,不搭理自己,便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她的身后。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冷冷地说道:“为了一点小事,动不动就生气发牢骚,甚至还反常地去买醉,最后让陌生的男人背回家里来,这些都很不像你,根本就是浪费情感,行为很不得体。” 姜雨佳闻言,手上刷睫毛的动作立时停了下来,在镜子中看到了耿晓峰冷漠而倨傲的脸庞,气瞬间不打一处来。 她猛烈地转过身子,顿时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姜雨佳扶着额头,闭上眼睛调整了几秒钟,随即怒目圆睁,义正言辞地说道:“对你来说,或许是一点小事,但我确实很生气也很受伤。在不到十二个小时的时间里,你连续放了我两次鸽子,而且也是你主动提出的要去看画展或是看电影。邀约的人反而主动毁约,这像话吗?” 耿晓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冷漠地说道:“对我来说,工作比什么都来得更重要,你应该知道这一点。往后还会不断发生这种事,如果每次你都要生气、都要闹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的,那我会受不了。” 姜雨佳闻言,怒气更盛,字正腔圆地说道:“工作对你来说很重要,这我能理解……” 没等姜雨佳把话说完,耿晓峰便抢先说道:“能理解就不要生气了。” “你可不可以先听我把话说完,这是最基本的礼貌问题”,姜雨佳不卑不亢地说道:“还有,你不要一直说我生气、闹情绪,我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子的感觉。” 耿晓峰苦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好,我知道了。不要再谈这件事了,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走吧,我们一起去开车兜兜风,心情或许会好一点。” 姜雨佳不为所动,反而更为埋怨地说道:“最让我生气的就是你的这种态度!任何事情都得按照你的意思进行,我就像一只木偶人。你完全不把我的情绪放在眼里,甚至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情绪,有什么样的情绪等等。” 姜雨佳看到耿晓峰的面部表情逐渐变得冷峻而且僵硬,但这次她丝毫不怯,继续说道: “如果你说你就是这种人,我必须要体谅你,那么我就非得体谅你吗?谁来体谅我呢? “为什么你总是我行我素,难道你就不能真心地关心一下我吗?想一想,为什么我会生气?或者我对你的期待到底是什么呢?” 耿晓峰撅起了嘴,仍是波澜不惊地说道:“每个人的表达方式都不太一样,我行我素让你感到难过,可是这就是我!” 姜雨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晓峰——” 两人争吵间,住在对面卧室的姜秋月被惊扰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满地走出了屋子,只听到两人继续吵道—— “这种个性已经跟随我三十年了,为女人而改变,那是不可能的事。而且我也不想那么做!” 姜秋月听出来这是耿晓峰的声音,禁不住皱起眉头,吐槽道:“真是没血没肉的机器人!” 这种时候,她不方便进去劝阻,只好摇了摇头,闭着眼睛走回了房间。 姜雨佳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伤心欲绝地嗫嚅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如果你真心喜欢我、替我着想的话,至少说话也该温和一点。” 耿晓峰逐渐表现得不耐烦起来,提高了嗓门,说道:“说表里不一那种话,以我的个性,我做不到。” “咔嚓”——是姜雨佳心碎的声音! 她失望透顶地看着耿晓峰冷漠无情的眼睛,两串泪水划过脸颊,留下了两道清晰可见的河床。她也顾不上去擦,继续高声嚷道:“以我的个性,也有自己的坚持。但是如果相爱,彼此之间就应该互相努力,甚至做出一些让步,让自己变得更好。双向奔赴,不是吗?” 耿晓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心烦意乱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说道:“认同原本的个性就好了,不需要去做不必要的努力。” “什么叫做不必要的努力?”姜雨佳质问道。 耿晓峰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双手插兜,冷冰冰地说道:“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幼稚的争吵我受不了。” “幼稚?!”姜雨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她对眼前的男人充满了怨恨,她强压怒火,右手指尖指向卧室门口,怒道:“请你马上离开!” 耿晓峰牙关紧咬,甩开大衣,转身走了出去;下得楼来,也没跟韩卫东和姜春花打一声招呼,便拂袖而去。 …… 姜雨佳趴在床上,将头和肩膀整个地藏在被子里面,嚎啕不止,失声痛哭。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姜春花关切的声音里似乎也带有埋怨的情绪。在她看来,耿晓峰一直是那种情绪稳定、成熟稳重的类型,如果两人吵架,大概率是因为姜雨佳顽劣、蛮不讲理的关系。 “别再哭了,告诉妈妈,到底怎么了?”姜春花轻轻推了推姜雨佳的小蛮腰,继续问道:“跟晓峰吵架了吗?” 姜雨佳剧烈地抖动了几下身体,哭着说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啦。” “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吵架呢?”姜春花急切地追问道:“你再哭,妈妈都快急死了。” “妈,我什么都不想说”,姜雨佳吸溜了一下鼻涕,哭喊道:“你出去啦!” 坐在床尾的姜秋月愤愤不平地说道:“干脆趁这个机会,跟那个机器人分手算了。” 姜春花恶狠狠地瞪了姜秋月一眼,厉声喝道:“你给我滚出去!” “嗬!我只是在劝她清醒一点,是为了她的将来考虑”,姜秋月冷笑一声,说道:“一辈子跟那样毫无人情味的人生活在一起,如果是我,我宁愿出家当尼姑。陪伴着青灯古佛,每天敲钟诵经,也比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要强上一万倍!” “你还不赶快滚出去!”,姜春花已经出离愤怒。 姜雨佳哭声更响,撕心裂肺地说道:“拜托你们都出去啦!” …… 姐妹俩只得前后走出了卧室。 “你不要想得太过严重,大哭一场之后就会没事了”,姜秋月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姜春花疑虑难消,作势就要再走进姜雨佳的卧室,一问究竟;却被姜秋月一把抱住了胳膊,难以动弹。 “不要再去吵她啦”,姜秋月劝道:“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害得她精神年龄还停留在未成年的阶段。” 姜春花目光如箭,冷冷地说道:“单恋难道就不是幼稚的行为吗?” 姜秋月闻言,用力地甩开了姜春花的胳膊,愠怒道:“你真是无药可救了!我懒得再跟你废话!” …… …… ------------ 第一卷 第47章 陈年旧事 贺春芹不能不为和解金的事犯愁。 事情是她惹出来,祸是她闯的,她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不管,置身事外。 她觉得自己得做些什么。 可是,半老徐娘的老婆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挣,一时间挣不出这么许多钱来;抢,自己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何况违法乱纪的事情是坚决不能再做了,不能再给儿女们添麻烦;仔细想来,也没有人欠自己的钱。 借? 自己的这张老脸倒是完全可以豁出去,可是, 找谁借去呢? 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贺春良:他有是肯定有,这点小钱在他手里简直就如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还是算了吧,他肯定不会借给自己,何必去自讨没趣,自取其辱。 说她姐弟两人积怨已久、苦大仇深一点也不过分。 当年她德高望重的老父亲贺东方意外车祸去世,贺春良理所当然地子承父业,继承了村南头水泥厂所有的资产和经营权,同时威逼利诱地迫使她们的母亲王淑玲交出老两口儿存下的现钱 ——断电,断水,断粮,断药,上房揭瓦,顺手牵牛;花言巧语,赌咒发誓,连哄带骗,无所不用其极。 王淑玲不堪其辱,终是拗不过,只得就范。将所有家底儿都翻了出来一股脑儿地全交给了贺春良,甚至包括她和贺东方结婚时,她婆婆传给她的一枚金锁和软金乌丝盖头布。 但是,贺春良和黄诗娟两口子觉得钱财数目明显不真实。 贺家在旧社会,是盛极一时、声名显赫的地主家庭,良田万顷,富可敌国;新华国,贺东方又是远近闻名的大企业家、享位多年的村书记,家里怎么可能只有这点儿存款和细软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根本就说不过去,骗鬼呢! 贺东方的殡葬事宜结束后不久,贺春芹和她男人陆峻岭回老家王可乐村探望她的老母亲王淑玲,当时正巧贺春良带着几个壮劳力来到王淑玲家要抬走她当年陪嫁过来的两只大樟木箱子。 贺春芹当然不同意! 一言不合,便和弟弟贺春良拉扯了起来。 黄诗娟在旁煽风点火、添油加醋,说这个死老婆子把钱财早都偷偷地给了自己的宝贝闺女和女婿了。语出惊人,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就好像她当时正站在旁边看着。 贺春良是个面糊耳朵,对老婆黄诗娟的所有鬼话深信不疑,奉若神谕,遂对姐姐和姐夫二人大打出手。 过程中,贺春良看到了姐姐贺春芹大拇指上戴着的一枚翡翠戒指,一下子便认出来那是他母亲王淑玲前段时间还戴着的,一模一样,一分不差 ——这更加佐证了老婆黄诗娟所言非虚,句句确凿! 立时变得更加狂躁,犯起浑、撒起泼来,怒骂王淑玲是老不死的蠢东西,胳膊肘往外拐,把值钱的东西和现金都偷偷拿给了贺春芹这条狐媚子。 后来情势逐渐失控,贺春芹和陆峻岭被贺春良带人毒打了一顿。 陆峻岭的肋骨被打断了两条,后槽牙掉了四颗,在床上躺了近四个月,险些把乡镇小学的教师公职也弄丢了。 贺春芹虽然头发将近被拔光,衣服碎成条状,散落了一地,好在她宁折不屈,痛苦但未失去机智,她将翡翠戒指死死地护在自己的胸口,任你拳头棍棒如雨点冰雹,我自抱住誓死不松手。 头可断,血可流,戒指不能丢! 争的就是这口气! 这才得以保全这枚翡翠戒指——就是她前两天刚刚从破旧小旅店老板娘那里赎回来的那枚,她当时还发表了一篇关于有助于国家统一大业的高论。 当时,老迈的王淑玲看着眼前的乱象,老泪纵横,心碎了一地,痛不欲生地哭喊道:“春良啊,我的儿!家里的现钱都被你爹取出来带去城里给物料供应商们结货款去了,不信你去问问你德林叔,是他陪着你爹一起去的;卖给政府修路造桥盖楼房用的那些水泥,政府还没给咱结账,将来那些都是你的。 “你为什么还不知足?非得闹得鸡飞狗跳、家破人亡,让邻里八乡的看咱家笑话吗? “实在是所有的家底儿都给你了啊,天地良心,你若仍是不信,你老娘我唯有一死而已!” 贺春良闻言更怒,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在骗鬼呢?账上欠物料供应商们的钱,一分也没少;听说俺爹死了,物料供应商们催还欠款的电话都快把我的大哥大打冒烟了!” “这——怎么可能!你爹明明是提着一箱子钱走的,不信你去问问你德林叔!他是最疼你的,你从小就最听他的话,你去一问就都清楚了!”王淑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渐渐没有了人腔。 直到后来,但见她的嘴唇蠕动,却再难听见一点声音。 贺春良几人后来打得累了,骂骂咧咧地鸣金收兵。临走前还不忘警告贺春芹和陆峻岭两口子:以后不准他俩再踏入他王可乐村一步,否则,立刻打断他们的腿!眼都不带眨的! 王淑玲忧愤难安,心如死灰,生无可恋,当晚就到贺东方的坟前喝了一瓶敌敌畏,追随自己的老伴儿而去了。 这些陈年旧事,一晃眼,三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想来,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贺春芹不禁湿了眼眶。 所以,我就是难死,也不会去找贺春良这个天杀的!她在心底这样想。 “天呐,我怎么没想到她呢! “春花呀!她现在是医生,又是医院的院长,应该很有钱吧”,贺春芹惊喜地叫出声来,自言自语道:“小时候,我接济了她这么多,她但凡还有点良心,应该不至于不借给我吧。” 她这样想着,不禁心花怒放起来,随即热火朝天地换了一套体面一点儿的衣服,对着镜子,描了描细眉,铺了一层厚厚的粉底,尽可能地遮盖住皱纹,涂了些廉价的口红,抿了抿嘴唇,左右摩擦了几下,看上去厚薄更匀称一些。 她像个少女一样,一丝不苟地梳理着头发,熟练地盘成端庄精致的魏晋南北朝时期时兴的回心髻,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条丝巾,扎在鬓角系成蝴蝶结。 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几遍,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哪怕现在自己生活清苦,在幼年时曾受到过自己和父亲许多恩惠的“老伙伴儿”面前,她也不想太丢面子,这是贺春芹最后的倔强! …… …… ------------ 第一卷 第48章 借钱 仁爱妇产医院,院长办公室。 贺春芹拘谨地坐在真皮沙发上,打量着这间比她现在租住的房子还要大上两倍不止的办公室,暗暗地心底发毛。 陈设简洁,清冷幽静;既弥漫着浓浓的书香气息,亦飘忽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虽显高冷尊贵,但似乎缺少一些温暖和人情味。 在这种陌生环境里,贺春芹感到脚不着地,缺乏安全感,紧张得有点喘不上气来。 她来到医院的时候,姜春花正在带领着两个年轻的实习医生巡查病房,春风得意、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样子,贺春芹都看在眼里,内心暗自揣测: “她这是在故意做给我看的吗?显示出自己现在多有能耐!” 姜春花随口叫来一位护士,要求护士把贺春芹带到她的办公室,泡上茶水,坐沙发上稍微等一下。 这“稍微”一等,就是四十多分钟。 贺春芹待在这里,本就浑身不自在,等了这么久仍是不见姜春花的人影,不禁烦躁不安起来: “她该不会是猜到了我的来意,故意在躲着我吧?” “就这样像个傻瓜一样呆呆地憨等着,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贺春芹这样想着,便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想要去看看姜春花到底忙完了没有; 刚迈出去两步,就看到姜春花大摇大摆、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皮笑肉不笑地客套道:“等很久了吧?春芹。” 贺春芹急忙折返回来,坐回到沙发上,抿了一口茶水,假笑着说道:“我只等了不到一个小时而已,从我这么多年排队就医的经验来讲,不算很久啦。” 姜春花听出贺春芹言语中似有不满的情绪,心头一悦,便得意洋洋地走上前来与她相对而坐,说道:“你也看到了,病人实在太多,我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整个上午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呢。” “这附近有妇科病的女人这么多吗?”,贺春芹微笑着问道。 “可不是嘛!”姜春花得意地说道:“当然了,非止是妇女,也有很多儿童、婴孩在我的医院住院,儿科也是我们医院的优势科目。” “这样啊,你可真是了不起呢!”贺春芹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你真的是飞黄腾达了。” “没什么啦”,姜春花暗暗得意。 “跟以前比当然是有的啦”,贺春芹笑道:“以前你都——” 姜春花闻言,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问道:“该吃午饭了吧?” 贺春芹看向北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壁画,扶了扶发髻,说道:“早餐吃得很晚,所以现在还不饿。不过不吃就走,你可能会很难过,那我就吃完再走。” 姜春花眉毛一挑,嘴唇微动,接着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贺春芹顿了一顿:“因为我有急事,我——” 她刚想开口说借钱的事,突然有人推门而入,将她的话再次打断了。 贺春芹转头一看,可不正是前两天被自己“教育”过的那位“很没礼貌的”年轻女医生嘛! “妈妈,午餐你要吃什么?”姜雨佳问道。 姜春花满脸堆笑,招呼道:“佳佳,来这儿坐。” 姜雨佳这才注意到妈妈对面坐着一位客人,扭头望去,与贺春芹的目光相遇,两人均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我女儿是这里的小儿科医生”,姜春花自豪地对贺春芹说道,随后向姜雨佳介绍贺春芹道:“这位是妈妈故乡的朋友。” 姜雨佳难掩惊讶但强作镇定地礼貌地打招呼道:“阿姨,您好!” 贺春芹干笑了一声,问道:“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姜雨佳吃吃地点了点头:“记……记得,对。” “你们之前见过面吗?”,姜春花好奇地问道。 “之前这位阿姨带着儿子有来看过门诊”,姜雨佳连忙解释道。 “这样啊”,姜春花应道。 贺春芹随即补充道:“是我们家老幺,感冒了,所以来过一次。” 姜雨佳急欲脱身,看向姜春花,问道:“妈妈,我要去吃饭了。你要吃什么,我帮你带回来。” “去超意兴帮我们打包两份盒饭回来好了”,姜春花微笑着回复,同时提醒道:“记得多喝点小米粥。” “好的,我知道了”,姜雨佳回应道,随即闪身出了门。 “这孩子的肠胃特别敏感”,姜春花笑着对贺春芹说道。自己的女儿身形窈窕,貌美如花,她的眼神中难掩自豪和骄傲。 “也难怪”,贺春芹笑了笑,说道:“她的个性那么尖锐,肠胃当然会不好了。你们都是医生,应该会更了解我们的老祖宗留下的宝贵的中医理论吧。” 姜春花脸色立变,不满地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女儿对待病人和病人的家属不太够亲切。当然了,这也是你们医生惯有的通病”,贺春芹笑道:“我那天忍不住说了她两句,结果她马上回怼了我好几句,就好像是有所准备专门等着反驳我一样。 “出口成章,言辞犀利,情绪激烈,一套一套的,肯定不是第一次那样。 “还叫我去别的医院看别的医生呢。” 姜春花将头扭向一边,不以为意地说道:“可能那天病人特别多吧,那样难免会比较敏感,我们当医生的精神压力都会比较大。” 贺春芹闻言,颇为严肃地说道:“当医生的更应该情绪稳定,泰山崩于前而自岿然不动;黄河决堤、洪水泛滥,也要面不改色、心如止水才对,不然很可能就会误诊。何况她的病人群体还主要是儿童,更应该注意这一点。 “如果因为误诊而伤了人的性命,也要拿病人多当借口吗?” 姜春花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这种比喻不太恰当吧……医生也是人,不可能完美无缺。” 贺春芹正襟危坐,郑重地说道:“你这种想法很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很危险。一开始就要抱着敬畏生命和自己的医生职业、确保万无一失的心态,将心比心,感同身受,付出百分百的诚心和精神才是正确的。” 姜春花被怼得哑口无言,震惊地看向贺春芹。 贺春芹兀自说道:“我认为,医术尚在其次,医德才是最重要的。 “医术不精,可以通过学习医术,提高技艺,这方面我们的老祖宗留给了我们许多珍贵的财富,比如华佗、扁鹊、张仲景还有李时珍等所著的医书;但是医德不好,就会祸国殃民,就会——” “你不要再说了!”姜春花隐忍着怒火,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贺春芹的高谈阔论:“别扯得太远了。我想你不会是专门来跟我讨论有关医德的事情吧?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经她这一提醒,贺春芹才突然想起来此行而来的目的,神情立刻变得紧张、局促起来,她嗫嚅道:“就是……这个…… “我现在急需用钱,所以,你借十万块钱给我吧。” 她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后半句话说得口齿清晰,字正腔圆,听起来理直气壮,不容拒绝。 “十万块?”姜春花皱着眉头,确认道。 “虽然我的孩子们也有钱,不过我不好意思从他们那里拿啦”,贺春芹急忙掩饰道:“我很快就会还给你。” 姜春花意味深长、别有用心地问道:“跟上次那件事有关系吗?那位妇女军人。” 贺春芹难为情地说道:“虽然有点不甘心,但是我愿意给她一定的精神补偿,毕竟她的老公是跟着我一起生活了七年。我并不是因为怕她告我,而是因为我为人善良,见不得可怜的人和悲苦的事情。” “可是钱的问题有点棘手”,姜春花讪笑着说道:“我向来主张不跟自己亲近的朋友有金钱上的往来,万一赔掉了钱又损失了友谊,这样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 言至于此,贺春芹已然知道了姜春花肯定不会借给自己钱,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一种理由,以这么直截了当、匪夷所思的方式。 不禁冷冷地反问道:“你是怕我坑了你的钱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表明我的原则”,姜春花虚伪地狡辩道,她看到贺春芹被她气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心里暗爽,别提有多开心了。 她随即补充道:“你儿子有钱,你何必要向人家借呢?” 贺春芹冷冷地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我把你当成朋友,所以才来找你。你怎么能这样冷酷无情地一口回绝我呢?甚至连个漂亮、堂皇一点的理由都懒得想。你可真是好样的!” “我只能说抱歉了”,姜春花云淡风轻地回复道:“朋友间有金钱往来,我没有见过会有好结果的。所以,我只是……” “好了!”贺春芹愤怒地打断了姜春花的话:“你不要因为麻雀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了,就忘了过去。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和人性,只要你还有感恩的心,你今天就不会对我这样。” 姜春花鄙夷不屑地说道:“你口口声声地把过去挂在嘴上,我到底亏欠了你什么?” “不是只有欠钱才叫欠”,贺春芹站了起来,俯视着姜春花,义正言辞地说道:“你的心眼儿这么坏,难怪你的女儿会是那副德性。”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姜春花怒道。 贺春芹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已经是嘴下留情了,还有更难听的我留着以后慢慢跟你讲。我最后告诫你一句,春花子:如果一个人失去了良知,缺失了道德观念,不懂得心怀感恩,即使穿着漂亮的衣服、戴着昂贵的首饰、做着体面的工作,也仍然只是跳梁小丑而已!而且,眼前的富贵也一定不会长久。 “再见!” 姜春花虽然怒不可遏,恨得咬牙切齿,但是看到贺春芹声色俱厉的样子,刹那间,时光的列车仿佛将她带回到了那个物质匮乏、不堪回首的七八十年代: 那时,她还是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干瘦小女孩,正在村南头的山坡上无力地挖着野菜根。而眼前的女人,则踩着七彩祥云、背后闪耀着一圈明亮的光芒,如影随形。她翩然而至,拿给她漂亮的衣服和甘美的吃食…… 那圈光晕太过耀眼,照射得她睁不开眼来。直到亮光散去,她才发现贺春芹已然离开,仿佛根本就没有来过。 …… …… ------------ 第一卷 第49章 借花献佛 惠民公交公司, 老迈的姜德林背着手颤颤巍巍地来到司机调度室。 自从听说贺春芹租住在韩卫国家里,他已经连续两个晚上睡不着觉了。 夜间会被同一个噩梦惊醒好几回,失魂落魄地坐起来,茫然不安地四顾着周遭无边的黑暗,陷入深深的恐惧和愧疚之中。 早晨醒来,床单都被冷汗浸湿透了,似乎用力一拧,就会滴出水来。 左思右想,他觉得有必要为贺春芹做些什么,弥补当年犯下的过错——他亏欠春芹小姐实在太多了,虽然是覆水难收,杯水车薪,但权且图个良心稍安吧。 但他还是不敢直接面对他的春芹小姐,思忖良久,决定安排韩卫国替自己出面,了却这一桩心愿。 韩卫国手里提着一桶玻璃水,正要去停车场,见到姜德林突然出现,立刻恭恭敬敬地打招呼道: “董事长,您老早上好啊!” 姜德林点了点头,问道:“你是几点发车?” “回董事长的话,我是上午十点八分发车,现在正要去停车场给车辆做一些日常的保养和维护”,韩卫国微笑着回复道。 姜德林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九点一刻,便说道:“时间还早,你随我来一下洽谈室。” …… 姜德林和韩卫国在洽谈室坐定了,办公室主任姜海生端来两杯金骏眉和两盘干果。临走时,姜德林特意交代道:“把门关上,在门口守着,谁都不要让进来。” 韩卫国感到气氛不太对劲,便问道:“董事长,您老人家要跟我谈什么事情?说实话,我有点紧张。” 姜德林吃了两颗腰果,抿了一口茶水,缓缓地说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才会叫你过来。所以,你不用紧张。” 韩卫国闻言,顿时放心不少,殷勤地说道:“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您这两天看起来苍老了不少,白头发似乎更多了几根,能替您分担一些事情,是我们当小辈的荣幸。 “只要是董事长的要求,除非是跟我借钱,否则我通通都会答应”,韩卫国信誓旦旦地表态道。 姜德林闻言,大喜,笑道:“在这种私下的场合,就不用叫我‘董事长’了。你快喝茶吧。” 韩卫国立刻会意,笑道:“是,叔叔。” 姜德林拿出一个白色信封,缓缓地推到了韩卫国面前,说道:“在你们家租房子的那家房客,我听说他们的家境不是很宽裕。” 韩卫国闻言一惊,随即说道:“您是说陆正刚家吗?我们家只有这一户租客。” “对,他们家是姓陆。听说还有一位年龄和你相仿的女士……”,姜德林说道。 “哦,您是说正刚的母亲吧?对,她看起来是比我年轻不少,实际年龄我倒没听说过”,韩卫国如实禀告。 “她叫什么名字?”姜德林追问道。 韩卫国想了想,回答道:“听我的老伴儿说,她叫贺……芹……,叫什么来着?” “是不是叫做‘贺春芹’?” “对!正是贺春芹,可不就是贺春芹嘛,这下我全想起来了”,韩卫国确定地说道。 姜德林闻言,放下心来,说道:“那就没错了。这个你快点收好。 “你跑完这一圈线路,就回家休息半天吧,我会通知刘科长调度别人来顶你的缺,所以,工作的事你不用担心。 “下午找个机会把东西悄悄地交给春芹小姐,一定要亲手交到她的手里才行,不要让别的人看到。” 韩卫国接过信封,揣进胸口的口袋里,说道:“您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不过,叔叔,我该怎么跟她说呢?” “这正是我要说的重点”,姜德林面色严肃,轻声说道:“这里面是一张支票,你要以你的名义给到她,不要向她泄露我的任何信息。” 姜德林顿了一顿,郑重地说道:“我记得你曾经当过兵,我们国家的军人都是值得信赖的!” …… 下午三点来钟,刘碧渠提着菜篮子出门到菜市场买菜,韩卫国蹑手蹑脚地跟到大门口,目送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并最终消失在了视野里,他这才鬼鬼祟祟地来到陆正刚的家门口,朝着屋内喊道: “正刚在不在家?” 贺春芹听出来是韩卫国的声音,急忙在屋内回应道:“房东先生,快请进!” 她急忙脱下橡胶手套,冲了冲手上的洗洁精泡沫,来到房门口迎接。 “不好意思,打扰了”,韩卫国躬身站在堂屋门口,礼貌地说道。 “没关系,一点都不打扰,随时欢迎您来串门”,贺春芹满脸堆笑着回复道:“请进。” 她见韩卫国仍是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似乎是找正刚有事的样子,便补充道:“正刚上班还没有回来。您快进来啊,外面风很大。” 韩卫国见她如此热情,倒有点难为情起来,紧了紧腰带,随即说道:“其实我是来找你谈一点事情的。” 贺春芹闻言一惊,问道:“啊?您有事找我?” “对,家里还有其他人在吗?”韩卫国神秘兮兮地问道。 “啊?这……老幺在睡午觉,还没有醒来。其他人都不在家”,贺春芹扯了扯毛衣的下沿儿,扶了扶上午精心挽起的发髻,羞赧地说道。 “哦,那太好了!”韩卫国随口说道。 “啊?”贺春芹讶异地脱口而出,神情紧张地看着眼前高大伟岸的房东先生,心脏“砰砰”直跳,她侧身闪过一个身位的空档,娇羞地邀请道:“您请里面坐吧。” 韩卫国说道:“不用了,就在这里说好了。就是……” 他从胸前口袋里掏出来那张白色信封,递到了贺春芹跟前,轻声说道:“这个,请你收下吧。” 贺春芹看着信封,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是钱啊,你要付人家和解金,可能需要一些钱吧”,韩卫国微笑着说道。 贺春芹怔在原地,惊讶地望着韩卫国那虽然饱经风霜但依然英俊立体的脸庞,嗫嚅道:“我的天呐!这……这……” “快收下吧,这是不收利息借给你的”,韩卫国温柔地催促道:“你就安心地用,爱用多久就用多久,不用着急还。” 贺春芹感激地泪光莹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就快收下吧”,韩卫国催促道:“我的手都举得酸了。” “可是……我……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可以收下”,贺春芹嗫嚅道。 “你当然可以!就是因为是你,所以才可以”,韩卫国坚定地说道。 贺春芹伸出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了信封,发自肺腑地感谢道:“以前只觉得你英俊雄伟,幽默风趣,情感也很丰富,却没想到你竟然还有一颗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这叫我说什么好呢……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给你跪下磕头表达感谢才好?” 韩卫国赶忙摆手,笑道:“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有困难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嘛!你不要有负担,安心地拿着用就好啦。” “您可真是情操高尚呢,而且心胸宽大,就像茫茫的大海一样”,贺春芹继续赞扬道。 韩卫国有些飘飘然,随口说道:“我是因为没有钱,如果我是有钱人的话——”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随即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总之呢,我先告辞了,打扰啦!” 贺春芹躬身欢送,语笑嫣然地说道:“真的很谢谢您,您请慢走。” 待送走了韩卫国,贺春芹急忙关上了门,跺着小碎步,火急火燎地展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支票来。 她看到支票上那串数字的后面有一长串的“〇”,便用手指尖指着,认认真真地数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 天呐!小数点前有五个零,五个! 那是多少钱? 二十万! …… …… ------------ 第一卷 第50章 售楼处 姜雨佳百无聊赖地趴在就诊桌上,盯着安安静静的手机发呆。 今天来看诊的病人很少。 早晨与耿晓峰大吵了一架,伤神费力,她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 耿晓峰拂袖而去之后,一直没跟她再联系。电话没有,短信没有,微讯消息也没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想到这里,姜雨佳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狠心的家伙!” 她突然想到,在自己几近断片的模糊记忆中,似乎有陆正刚的身影: 他站在小姨身旁;他从背后架住自己的胳膊;他背着自己与爸爸妈妈在楼梯口打着招呼;他把自己放到了床上,然后松了松领带,小姨上前来给自己盖上了被子…… 零零散散,横七竖八,都是碎片化的几段影像,没头没尾,完全串联不起来。 “啊?他怎么会……” 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给小姨姜秋月打去了电话: “小姨” “干嘛?姜大小姐,怎么样?心情好些了吗?” “哦,已经没事了。” “就像我早晨说过的,干脆趁这个机会,跟那个冷冰冰的机器人分手算了”,姜秋月再次义愤填膺地提议道:“趁现在还不算晚,赶快一刀两断吧!” “哦,这件事我再考虑一下啦”,姜雨佳苦笑着说道:“我是想问你,昨天晚上我都做了什么?怎么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你和灵秀一起喝醉了,然后平安到家了啊”,姜秋月轻快地回复道。 “我是不是又失态了啊?”姜雨佳急切地追问道,很想从小姨的口中得到否定的回答。 “还好吧,常规操作,正常发挥”,姜秋月轻描淡写地说道。 “陆正刚先生怎么会去咱家?” “嗯?你不是说想不起来了吗?这件事怎么会记得?”姜秋月狐疑地问道。 “啊?!原来都是真的……他去做什么?”姜雨佳紧张地追问道。 “是他帮我把你送回的家。 “总之一两句话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我现在很忙,回头再聊吧”,说完,挂断了电话。 姜雨佳来不及阻止,电话那头儿便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 …… 她心烦意乱地仰起脸来,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仔细回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良久,逐渐对昨晚的经过有了大概的认知。 “哎哟,怎么办?我要死了,好丢脸哦!” 她颓唐地趴在桌子上,捶打着桌面; 接着拿起手机,打开了微讯,找到了与陆正刚的聊天记录,思忖半晌,终于还是给他发去了信息: “叔叔,昨天晚上谢谢你”,后面跟着一个流汗的表情。 “你醒酒了啊,胃会不舒服吗?” “哦~现在都没事了,我都上了半天班了。” “年轻真好,恢复得真快。” 姜雨佳微微一笑,随即起身脱掉了白大褂,换上便装,对着长长的落地镜,整理着着装和仪容仪表。 手机再次振动了一下,陆正刚再次发来信息: “今天售楼处有活动,到访就送五常大米和黄精茶叶,都是好东西。有空的话来找我领取啊,心动不如行动,机会不容错过。” 姜雨佳莞尔一笑,不假思索地回复道:“我对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概念。” 然后坐到椅子上双手抱着手机,等待着陆正刚的回信儿。 等了好一会儿,陆正刚仍是没有回音,她看了看自己方才发送出去的消息,仔细地读了几遍,突然觉得自己的话语中似乎有婉言谢绝之意。 想了又想,便追加了一条信息: “不过,听起来应该不错。” 果然,陆正刚回复的消息马上到来: “我给你预留好,抽空来拿。” 姜雨佳撇了撇嘴,嗤笑了一声。 …… 姜雨佳走进锦绣彭城售楼处的时候,陆正刚正倚靠在茶歇区的吧台上与同事张宁商量着贷款的事。 九万块的和解金不足的部分仍是没有着落,昨天在那样的氛围下,他没好意思跟姜秋月开口谈借钱的事。 今天上午,招商银行的两位客户经理来到售楼处摆了张桌子,为到访的顾客提供便捷办理信用卡的服务。陆正刚跟他们打听到,招商银行现在正在推行一款贷款业务,额度比较高,期限较长,利息相比于“五大行”要更低一些,只是需要申请贷款的客户提供一位担保人。 陆正刚配合着两位客户经理测试了一下自己的贷款额度,足足有15万元,年化利率5.85%,最长期限可以贷3年。 陆正刚有些犹豫要不要贷款,正拿不定主意。同事张宁则主动提出来可以替他作保,并热火朝天地计划着要陆正刚请他喝一场大酒表达感谢。 “正刚,快看,来了一位大美女。简直是仙女下凡,小龙女转世啊!”张宁突然激动地拍着陆正刚的肩膀说道。 陆正刚眉头紧锁着,漫不经心地抬头看向售楼处门口的方向,见到张宁口中的“大美女”原来是姜雨佳,表情瞬间舒展开来,嘴角轻扬。 他随即小跑着来到姜雨佳身边,喜道:“雨佳小姐,你来啦!” 姜雨佳并没有注意到陆正刚已然来到了自己身边,经他这么一喊,再次吓了一跳,浑身打了个哆嗦,佯怒道:“叔叔,你为什么走路都没有声音呢?” 陆正刚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额头。 姜雨佳随即笑道:“这里人好多,眼花缭乱的,看得我头好晕。” 陆正刚笑道:“是渠道公司介绍过来的两个购房团,去那边坐下吧,那里相对安静一些。” 陆正刚将姜雨佳引领到茶歇区的一处僻静的角落,招呼她坐下,便小跑到吧台端来一杯大麦茶,笑道:“今天终于可以请你喝‘好喝的大麦茶’了,快趁热喝吧,对胃很好。” 姜雨佳含笑着努了努嘴,双手捧着大麦茶,斯斯文文地抿了一口,随即怯生生地说道:“叔叔,昨晚谢谢你,送我回家,嘻嘻……” “这没什么,你都完全恢复了吗?”陆正刚笑道:“头还晕吗?会不会反胃?我听说前一天喝醉酒的人,第二天的抵抗力会明显下降,你今天又穿得这么少,当心感冒了。” 姜雨佳心头一暖,神色一荡,低头浅笑道:“都已经完全好了,对,没事了……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陆正刚笑着安慰道:“人都会有喝醉酒的经历,这没什么。” 姜雨佳杏眼轻挑,难为情地问道:“昨天晚上,我……我有没有……很失礼呀?” 陆正刚笑道:“不能说是失礼,应该说是表现出了可爱而真实的一面。” “啊?”姜雨佳两晕绯红,惊呼道。 “酒品如人品。你并没有撒酒疯,只是安安静静地睡觉,还蛮让人省心的”,陆正刚笑道:“你是不知道,有次我喝醉了,抱着家门口的电线杆,说了大半夜的话呢,哈哈,听我弟弟讲,我说得情真意切、涕泪横流、拽都拽不走呢,哈哈……” 姜雨佳嫣然一笑,打趣道:“叔叔也会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吗?我以为你一直是一本正经、一板一眼的人呢,哈哈……” “哦?难道我在你心目中,是那样的形象啊!”陆正刚收敛起笑容,佯装严肃地说道。 …… “请稍等一下”,陆正刚跑到售楼处门口迎宾台,从礼仪小姐的手里取过一本登记表,递到姜雨佳手里,说道:“麻烦登记一下吧,只需要留下姓名和电话就可以了。五常大米和黄精茶叶我已经为你预留好了,等走的时候带着。” 姜雨佳低着头一笔一划地登记起来,头发自然地垂下来,形成一条黑色的瀑布。 因为书写起来不太方便,姜雨佳从手腕上褪下来一根黑色的橡皮筋,双手随意地拢了几拢头发,用橡皮筋捆了几圈固定住,扎成了简约大方的马尾辫。 她又从马尾中拉出一束头发,绕到皮筋上,这样不仅完全遮住了橡皮筋,而且彰显着时尚和时髦的气息。 陆正刚站在一旁,竟看得呆了: 还能这么操作?真是开了眼了! 姜雨佳无意间看到了陆正刚表情的异样,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叔叔。” “哦,我看到你这样扎辫子,觉得很新奇,很巧妙”,陆正刚笑道。 “嗨,这有什么”,姜雨佳颇为得意地说道:“你知道吗?叔叔,只这马尾辫的绑法就有十多种哦。” “啊?” “嘿嘿,你当然不知道啦”,姜雨佳笑道:“这种是最简单的发束绑马尾,还有麻花辫儿圈马尾、蓬松刘海领马尾、斜刘海搭马尾、温婉侧边低马尾、拧转辫子马尾、逆编辫子马尾等,哈哈,每一种我都很擅长呢!” “啊?这……”陆正刚有些凌乱,轻轻摇了摇头,一时语塞。 姜雨佳将填好的登记表递给陆正刚,并随口问道:“你说五常大米和黄精茶叶好在哪里呢?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耶,我家里也应该不缺这些。” 陆正刚想了想,坐下来耐心地解释道:“五常大米产自黑龙江省五常市,那里拥有肥沃的黑土地、疏松的土质、充足的阳光和雨水,这些条件使得五常大米的质量更高。 “五常大米的稻谷每天能享受十四小时的自然日照。到了收割的季节,农民还会通过三到四天的自然晾晒,这样大米的质量更好。 “总的来说,五常大米的颗粒饱满,质地坚硬,色泽清白透明,饭粒油亮,香味浓郁。” 姜雨佳如获新知地点了点头,由衷地赞叹道:“你对大米也好有研究哦,真是没想到。” 陆正刚坦率地承认道:“这是公司提前编辑好的标准话术,我只是背诵得滚瓜烂熟而已,哈哈……怎么样,唬到你了吧?” 姜雨佳笑靥如花,接着问道:“那黄精茶叶的标准话术是什么呢?” 陆正刚不假思索,琅琅诵读道:“黄精茶是一道以多花黄精为主料制成的饮品,具有补脾润肺、益气养阴、补精髓、除风湿等功效。” “哦?这个好像很适合我呀!”姜雨佳笑道:“今天算是捡到宝贝了。” “可不是嘛,哈哈……”陆正刚说道:“非常谢谢你今天能够过来,帮了我大忙。” 姜雨佳一惊,疑惑地问道:“啊?为什么这么说?” 陆正刚笑道:“实际上,我们有每天客户到访量的任务,你帮我完成了一个指标呀,所以我要谢谢你…… “为了表示感谢,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 …… ------------ 第一卷 第51章 各怀心事 姜雨佳看了看手表,说道:“可是现在才两点半左右,离晚饭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 陆正刚想了想,问道:“你下午要去做什么?” 这句话倒把姜雨佳问住了,她对接下来的时间没有任何规划。 “我可能要去见一趟小姨”,姜雨佳随口说道。 “那你就先去忙,等我下了班再联系你”,陆正刚说道。 姜雨佳犹豫了一下,暗想:“他昨天送我回家,今天又送大米和茶叶,我请他吃顿饭,表达感谢,应该合情合理吧?” 随即应道:“好,没问题。” 两人商定好,又闲聊了一会儿,姜雨佳起身要走,陆正刚便把五常大米和黄精茶叶帮她放到了车子的后备箱里,目送着她离开。 …… 姜雨佳开着车,神情恍惚,脑海中总是闪现着陆正刚温暖的笑容。她有些惊讶,也有些慌张,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反正接下来也没事做,料想姜秋月此时也不忙,便驱车直奔姜秋月工作的广播站。 两人在广播站旁的瑞福咖啡厅坐定。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姜秋月问道。 姜雨佳无精打采地说道:“心情很闷,所以想跟小姨聊聊天。” “你来得正好,我的心情也很糟”,姜秋月悻悻地说道。 “你怎么了?小姨,你不是每天都元气满满的吗?”姜雨佳讶异地问道。 “我不是花木兰,也不是穆桂英,并不是什么女中豪杰,偶尔心情不好,有什么奇怪”,姜秋月讪讪地说道。 姜秋月见姜雨佳魂不守舍地摆弄着吸管,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道:“那个机器人还没有跟你磕头认错、跪地求饶吗?” “啊?你是说晓峰啊”,姜雨佳失神地说道:“要他跟我先认错,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个性。” “这倒也是”,姜秋月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顺其自然好了,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姜雨佳淡淡地说道。 “小姨”,姜雨佳轻呼了一声,随即低头不语。 姜秋月疑惑地问道:“叫了我干嘛不说话?” 姜雨佳想了又想,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真的拿不定主意,就这样跟晓峰结婚,到底好不好。” “这是什么意思?”姜秋月追问道。 姜雨佳表情苦闷,喃喃地说道:“只是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我对我的婚事感到有些疑惑。” “为什么呢?” “自己的结婚对象,照理说,会令人思念到无法用理性去控制,即使不必勉强自己,也会为对方努力付出,试着去体谅对方不是吗?”姜雨佳幽幽地问道。 姜秋月笑道:“恋爱是盲目的,当然会失去理性喽。” “看着对方的眼睛,就像在看着稀世珍珠一样,只要想到对方要离开我,我应该会吓得起鸡皮疙瘩才对。对眼前出现的人,应该完全无动于衷才对。” 姜秋月轻挑眉毛,笑道:“大致上来说,就是这样。难道,你不是啊?” 姜雨佳抿着嘴唇,眼神清冷而空洞,吃吃地望着姜秋月,算是默认了。 “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吗?”姜秋月追问道。 姜雨佳无力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也不是完全不是啦。我喜欢晓峰,他非常完美,不过……” 姜雨佳凝神细思,最后心烦意乱地摇了摇头,无助地说道:“总之,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脑子里一团乱,这应该只是我一时的感觉吧?小姨。” 姜秋月无奈地笑了笑,喝了一口咖啡,说道:“这个吗?也许吧。决定订婚或者结婚的女人,听说都会有这种想法,叫做‘婚前恐惧症’。” “对,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姜雨佳故作轻松地说道:“应该就是这样。” 姜秋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刚才说对眼前出现的人,这是指什么?是指另外的人吗?” 姜雨佳心头一惊,赶忙掩饰道:“不是,我……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嘛。” 说完,手忙脚乱地喝了一口咖啡,神色慌张,眼神游离。 姜秋月狐疑地看着姜雨佳的反常表现,内心暗暗犯着嘀咕,也没再追问。 “小姨,你跟你喜欢的人进展得怎样?”姜雨佳转移着话题。 “这正是我心情很糟的原因,不说也罢”,姜秋月无奈地说道。 …… 锦绣彭城售楼处。 案场销售经理岳帅见到陆正刚和张宁正在茶歇区吧台悠闲地有说有笑,不满情绪油然而生,愤愤地走到两人身边。 张宁正在急切地跟陆正刚打听着关于姜雨佳的事情,这样天花板级别的清纯美女,张宁见到的不多,而她看起来跟陆正刚很相熟的样子,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不禁激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和八卦的欲望,缠着陆正刚跟他说说。 陆正刚只是笑而不语,急得张宁团团转。 “你们两人是没事可做了吗?”岳帅高声喊道。 陆正刚两人急忙站直了,态度恭恭敬敬。 “正刚前两天卖了十几套现房,他有资格站在这里偷懒,你是凭什么?啊?”岳帅怒气冲冲地对着张宁吼道。 张宁心虚地回复道:“我也没闲着啊,接待了许多客户,口干舌燥的,来这里稍微休息一下而已。” “还敢犟嘴?你是欠削啊!接待了许多客户,没见你卖出去一套房。目标导向,业绩指标,转化率啊!转化率,懂不懂?” “可是,我已经尽力了啊”,张宁委屈巴巴地说道。 “你总是表现得在售楼处你是最忙的那一个,为什么却卖不出去房子?”岳帅怒道:“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要总抱怨市场行情。为什么同样的行情下,正刚能卖出去十几套现房呢!依我看,你也该像正刚一样去蔬菜市场帮忙搬大白菜,或许这样,业绩才会有所突破。” 张宁被怼得哑口无言,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你也不要骄傲,不要取得了一点点成绩而沾沾自喜。那是运气大于实力,懂不懂?”岳帅开启了无差别炮轰的模式,对着陆正刚教训道。 陆正刚噤若寒蝉,沉默不语。 “正刚,原来你在这里!”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陆正刚转头望去,原来是在堤口蔬菜批发市场卖白菜的刘四叔,他仍是戴着破毡帽,裹着一件冲锋衣,脚上是一双沾满泥水的黄胶鞋。 他的身边站着一位西装革履,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 “你干嘛一直说要找那个陆正刚呢?这里明明有这么多销售顾问”,那位年轻人颇不满地嘴里嘟囔着。 “刘四叔!”陆正刚兴奋地喊道,随即跑上前去。 “还好你在,我找了你挺久”,刘四叔激动地一把抓住了陆正刚的手,兴奋地说道:“我还担心你不在,我们要白跑一趟了呢,真是太好了!” “您怎么来了?”陆正刚微笑着问道。 “是这样”,刘四叔兴奋地将身旁的年轻人拉到陆正刚身边,激动地说道:“他是我的侄子,最近想要买房,之前我一直麻烦你帮我干活,所以心里很过意不去。这一次呢,刚好可以趁机回报你一下。” “你哪有麻烦我?”陆正刚笑道:“都是我自愿的。” “真是的,我说有就是有嘛”,刘四叔笑道:“赶快带我们去看一看。” 陆正刚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笑道:“好的,请二位随我来,移步到项目沙盘展示区……” “好啊!”刘四叔笑道,跟上前去,同时拉着身边的年轻人兀自念叨着:“他就是我常常跟你说起来的陆正刚,人很和气吧!” 那位年轻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人很实在,找他买房一定不会错”,刘四叔补充道。 …… 待三人走远,岳帅用力杵了杵张宁的胳膊,圆睁着眼睛,怒斥道:“看到没有!我看你以后还是不要来售楼处上班了,直接去菜市场帮忙搬白菜吧,那样或许都能卖出去房! “快长点心吧,臭小子!” …… …… ------------ 第一卷 第52章 肉酱米线 “四姑,两碗好吃的肉酱米线; “一碗多放点辣椒,一碗一点辣椒也不放, “香菜、葱花都要。” 晚饭时间,陆正刚带着姜雨佳来到一处卖米线的路边摊,朗声跟老板娘喊道。 姜雨佳颇为意外,他说要请自己吃饭,没想到又是来这种卫生条件堪忧、四面来风、一点隐私感和安全感也没有的路边摊。 内心里有种淡淡的失望和泄气。 “好!”老板娘热情地回应道:“正刚,好久没见你来了,最近很忙吗?” “对啊,我最近可是忙得不可开交”,陆正刚爽朗地笑着回答道。 “应该卖出去不少房子吧?钱都让你赚去了”,老板娘打趣道。 陆正刚挑了挑眉毛,洋洋得意地说道:“可不是嘛!我最近交了好运,卖出去很多套房子,挣了好多钱,哈哈……” 老板娘闻言笑道:“交没交好运我不清楚,不过,看起来你终于交到女朋友了嘛,而且很年轻、很漂亮哦……” 姜雨佳闻言,吃了一惊,急忙想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羞涩地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正刚尴尬一笑,随即解释道:“四姑,不是您想的那样。一直都知道您家的米线特别好吃,所以我特意带朋友来品尝一下,嘿嘿~” 老板娘一边熟练地烫着米线,一边笑着说道:“你四姑我都是过来人,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她顿了顿,挺直了腰身,集中精神好像在心里默数着数,接着随口说道:“唉!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二十三年过去了。” 陆正刚闻言心头不由得一沉。 “二十三年?”姜雨佳好奇地脱口而出。 “可不是嘛?”老板娘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还记得要童第一次带正刚来我这里吃米线,已经是二十三年前的事情了,简直是一眨眼的工夫。” 忽然从老板娘的口中听到了“要童”两个字,姜雨佳眉头一紧,浑身一振,她在心底暗想:“要童?难道是韩要童?叔叔口中那位学生时期特殊的朋友? “二十三年?上次这位叔叔讲述的关于韩要童的故事,不正是发生在二十三年前吗?”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转头面向老板娘,微笑着问道:“阿姨,您说的是‘韩要童’吗?” 老板娘讶异地问道:“咦,你认识要童吗?” “哦,我不确定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应该是同一个人吧?叔叔”,姜雨佳转过头来,歪着头问陆正刚道。 陆正刚闻言一惊:“这……那是……” 老板娘瞥见了陆正刚满脸为难的表情,似乎如梦方醒,急忙道歉道:“你看我这张大嘴巴,哪壶不开提哪壶。姑娘,你不要多心。” 陆正刚急忙劝慰道:“没关系,四姑,真的没关系。” 姜雨佳亦趁机澄清道:“阿姨,您好像是误会了,我和这位叔叔真的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嘿嘿……” “哦,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我无心说错了话呢,没事就好”,老板娘如释重负地笑道。 …… “老板娘是你的亲戚吗?叔叔。我听你叫她‘四姑’耶”,姜雨佳好奇地低声问道。 “那倒不是”,陆正刚解释道:“只是打小就这么叫,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么称呼,都已经习惯了。 “是这样啊”,姜雨佳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两碗热腾腾的米线便被端到了两人跟前的桌子上,老板娘笑呵呵地介绍道: “给你俩浇的是我刚刚煲出来的老母鸡汤,这是头两碗。你们尝尝,不够再自己盛。我给你们俩多放了些米线和肉酱,你们慢慢吃哈~”。 陆小川抬头望着四姑,满眼感激地说道:“谢谢四姑,肯定特别好喝。” “就你嘴甜,嘿嘿……”老板娘笑吟吟地转身离开接着去忙了。 陆正刚拆开两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姜雨佳一双;又将没放辣椒的那一碗米线推给她,自己则拉过来另一碗放了厚厚的一层辣椒酱的,惋惜地说道: “唉,可惜啊!四姑家的辣椒酱特别香,干辣椒也炸得特别香脆,可惜你都不能吃辣。” 姜雨佳不以为意,笑道:“辣椒吃多了,容易上火,脸上会起小痘痘的,而且对肠胃也不太友好。” “嗯嗯”,陆正刚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随即建议道:“要不要少加一点米醋,这样吃起来会更加爽口!” “好”,姜雨佳双手捧着大海碗,点头同意道。 陆正刚向姜雨佳的碗里滴了几滴米醋,接着说道:“这样就可以了。 “米醋加多了的话吃起来就会太酸,掩盖了肉酱和鸡汤的香气。” 随即又讲解道:“吃之前,要像这样,用筷子将肉酱、辣椒酱、香菜、葱花等充分和开,搅拌均匀,这样才好吃。” 陆正刚边说着,边用筷子在碗里用力搅拌,眼睛里放着精光: “赶快吃吧,一定要趁热吃!” …… 陆正刚用左手护住胸口,伸长了脖子,张大了嘴巴,用筷子夹起一大坨米线,塞到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陆正刚见姜雨佳吃起来斯斯文文,小心翼翼,恨不得一根一根地挑着吃,不禁指点道: “米线不是你这种吃法。 “你瞧,先用筷子插住米线,然后顺时针旋转几圈,尽可能多地夹住米线。 “然后,小心翼翼地挑起来,左手护住胸口,歪着头,张大嘴巴,将尽可能多的米线塞进……嘴里,这样……这样才好吃!” 姜雨佳见陆正刚将嘴巴塞得满满当当的,两边腮帮鼓嘟嘟的,像卡着两只小圆球;嘴唇紧闭,嘴角沾上了辣椒油和一片香菜,脑袋配合着吃力的咀嚼而上下颠动, 惊讶地吃吃笑了起来。 陆正刚见状,放下筷子,用手遮住嘴巴,将脸庞转向一边儿,良久,才腾出空儿来,笑道:“你怎么不吃?” 姜雨佳笑靥如花,说道:“你这吃相儿真把我惊呆了!” 陆正刚略显尴尬,低下头来,咽下嘴里的米线,笑道:“你试试,这样真的真的超级好吃!童叟无欺。” 姜雨佳依言将筷子插进米线里,试了几下,犹豫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顺时针旋转?难道逆时针不行么?” 陆正刚闻言,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呆呆地望着姜雨佳纯净的脸庞,不禁失了神 ——因为二十三年前,韩要童第一次带他来这里吃米线,热心地向他传授以上吃米线的技巧的时候,他曾问过韩要童同样的问题。 一字不差! 时光跨越二十三年,竟在这件事上发生了奇妙的连线! 光阴荏苒,白驹过隙。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陆正刚的精神一阵恍惚,霎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过去…… “你怎么了?叔叔”,姜雨佳觉察到了陆正刚的异样,便柔声问道。 陆正刚的思绪被打断,重新回到了现实,他急忙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干笑道:“哦,没什么,只是……只是被辣椒呛到了嗓子。” “你很奇怪耶,叔叔。被辣椒呛到了嗓子,怎么会都不咳嗽呢?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姜雨佳歪着头追问道。 陆正刚尴尬地笑了笑,随即打趣道:“你也可以试一试逆时针旋转啊?” 姜雨佳反复试了几回,果然顺时针旋转起来更顺手一些。 “瞧见了吧?这些都是经验之谈”,陆正刚见她逆时针旋转着米线时手忙脚乱、歪扭七八的样子,洋洋得意地笑道。 “为什么要轻轻地挑起来呢?”姜雨佳继续追问道。 “你猛地挑起来试试呗。” 果然,不出陆正刚的意料,姜雨佳猛地挑起来一坨米线,慢慢悠悠地就要往嘴里送,却见那筷子上挂着的米线全都秃噜回了碗里,一根不剩。 “哈哈,这下服气了吧?”陆正刚笑道。 “厉害!看来你没少吃米线。” “可不是嘛,我在四姑这里吃了二十三年了”,陆正刚笑道。 “那为什么要护住胸口呢?”姜雨佳明明知道这是为了防止肉汤溅到衣服上,仍是明知故问道: “还有,为什么一定要歪着头呢?” 陆正刚瞥了她一眼,猜到她是刻意为之,便蛮不在乎地说道:“你自己慢慢体会吧,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姜雨佳笑而不语。 “你再搅和搅和,翻腾翻腾。肉末和作料都在碗底呢。把它们翻搅出来,粘着米线吃”,陆正刚终于还是忍不住指点道。 姜雨佳依言而行,郑重其事地笑道:“今天我真是学到了!大开眼界。” …… “叔叔,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才老板娘说,二十三年前,是韩要童第一次带你来这里吃的米线吧?”姜雨佳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米线,一边好奇地问道。 陆正刚闻言登时怔住了,他略显局促地点了点头。 “现在时间还早,你可不可以接着讲韩要童的故事,我很想听”,姜雨佳真诚地恳求道。 陆正刚看着她热切的双眼,心头一荡,很难拒绝像她这样美丽又单纯的女孩子的请求。 姜雨佳见状,喜上眉梢,猜到陆正刚已然同意了,便笑道:“就讲韩要童带你来吃米线的这一段吧,前因和后果。” 陆正刚颇为为难地嗫嚅道:“这一段的前因……说起来有些难为情啦。” “你们那时不过才都十三岁吧?会有什么说起来难为情的事呢?”姜雨佳不解地追问道。 “这……可是……”陆正刚一时语塞—— …… …… ------------ 第一卷 第53章 韩要童的故事(二) 陆正刚和姜雨佳吃完了米线,作别了老板娘,来到街对面的爱国主义教育主题公园,找到一处安静的长椅坐下。 树影婆娑,在街灯的照耀下,地面上形成一片参差摇曳的阴影。 凉风朔朔,带来附近广场舞伴奏的声乐。 陆正刚调整了一下心绪,开始幽幽讲述道: …… “分班结果出来后,很凑巧,我和韩要童都被分在了初一(8)班。因为分班考试我考的分数很高,在全年级组排第三名,而且是初一(8)班的第一名,所以班主任给了我优先选座的权利。” …… 姜雨佳赞叹道:“叔叔,没想到你的学习成绩这么好。” 陆正刚得意地笑道:“那可是,初中时期,我是妥妥的学霸!” “而且你们俩好有缘分”,姜雨佳接着说道:“竟然会被分在同一个班级,你一定开心坏了吧?” 陆正刚笑道:“我是很惊讶,而且确实很开心。那天考完试以后,我就想着如果能跟她分在一个班那就太好,你看,就像梦想成真。” …… “我谎称韩要童是我的表妹,坚持要跟她坐在一起。班主任没有拒绝,所以,我们俩就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同桌。” …… 姜雨佳说道:“我读初中的时候,老师都要求‘男女不同桌’,说是担心我们早恋。” 她吐了吐舌头,接着说道:“我的整个学生时期,同桌一直都是女孩子。” “哈哈,听起来你好像觉得很可惜的样子哦,难道你很想跟某位男同学坐同桌吗?”陆正刚打趣道。 “嘿嘿,这倒没有,我的学生时期可是个乖乖女哦”,姜雨佳腼腆地笑道:“我才不会做这种特立独行、离经叛道的事。” …… “一天中午,我从宿舍来到教室。韩要童正头枕着左手臂,趴在课桌上午休,右手捂着小腹,脖子上汗涔涔的,喘息的声音也变得很粗重。 “当天下午的第一节生物课,我一直犯困,异常的难捱。我的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意识完全是半睡半醒的混沌、模糊的状态。 “韩要童突然推了推我的胳膊。 “我从梦中惊醒,转过脸来,看到韩要童的脸色蜡黄,嘴唇惨白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挂着一层豆大的汗珠,眼睛里满是慌张和惊恐之色。 “我同时闻到了周围似乎有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 “啊?”姜雨佳惊呼道:“到底怎么回事?” …… “韩要童艰难地拿起铅笔,颤颤巍巍地在生物课本上写下了几个字:‘我要死了,流了好多血。’ “我被震惊的瞬间头皮发麻,清醒过来。同时看到,韩要童的校服裤子早已被鲜血浸湿,椅子上被染红了一大片。椅子下的地面上,也有好几滴鲜血。 “我先是大吃一惊,电光石火间,大脑飞速运转,很快便猜到:她可能是月经初潮了——但又不是很确定。 …… “这……原来是这样啊”,姜雨佳羞涩地呢喃道。 “所以我刚才才会说,讲起前因来,会有些难为情”,陆正刚尴尬地说道。 “不过,叔叔”,姜雨佳突然扭头问道:“你那时也只是十三岁啊,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女孩子身体的秘密?” “这……”陆正刚一时语塞,想了想,随即回复道:“因为我堂姐当年月经初潮时候,神态与当时的韩要童简直一模一样、如出一辙。而且我自小博览群书,涉猎广泛,曾经读到过有关内容。” “这样的说法似乎很牵强耶”,姜雨佳难以置信地说道:“那你的确很早熟了。” …… “我迅速举起手来报告老师:‘老师,韩要童的身体不舒服,我得陪她去医务室。’ “生物老师那时正在黑板上板书,闻言,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韩要童。 “她那时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病恹恹的只一眼便能看出来,老师便要求我们赶紧过去。 “我脱下了自己的校服褂子,在韩要童站起来的那一刻,迅速地将校服褂子围在了她的腰间,搀扶着她的胳膊走出座位。 “临走之前,我发现椅子上一片血红,便随手抄起自己的生物课本和历史课本,将那些血迹盖住了,不留一点痕迹。” …… “叔叔,我发现你真的好细心”,姜雨佳由衷地说道:“其实我早就发现这一点了,没想到你从小就这样。” “哈哈,真的吗?”陆正刚开心地笑道:“能得到你的称赞,我很高兴。” “接下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姜雨佳吃吃地问道。 …… “刚出教室,我便背对着韩要童蹲下身来,说道:‘上来,我背你过去。’ “‘不用~’,韩要童虚弱地逞强道,声如细蚊。 “‘快点吧,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男女有别这点事儿’,我着急地说道。 “‘我的裤子上都是血’,她歉意地说道,应该是担心弄脏我的衣服吧。 “‘别废话了,快点吧,救命要紧,去晚了别来不及了!’为了让她尽快上来,我那时只好夸张地说道。 “这招果然有用,她很快便乖乖地爬上了我的后背。 “我站起身来,扳着韩要童的大腿,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当时,我们初一年级的教室都在教学楼的三楼,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跑去。 “我那时力气很大,耐力也很好,跑起来飞快,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力量。那腿也不是腿,而是风火轮,带涡轮增压的那种。 “‘慢点,我快散架了’,韩要童细若游丝地在我的耳边说道。 “我觉得很抱歉,听话的放慢了脚步,不至于让她过于颠簸和震荡。 “我到了医务室,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韩要童放到看诊桌前,搀扶着她,帮她慢慢站稳。 “‘老师,她肚子疼,流了好多血’,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说道,语气中明显的焦急和慌张——自己差点笑场了;我只好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熟练地甩在地上,以掩饰心虚。 “一位医生掀开了围在韩要童腰际的校服褂子,看了看她的屁股,掰了掰她的大腿,又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按了按,问道:‘是这里疼吗?’ “韩要童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奄奄一息。 “那位医生又神色严肃地给韩要童把了把脉,便坐回看诊座位,拿起笔在一沓铺开的处方签上准备写写画画。 “‘姓名,年龄,班级?’,那位医生问道。 “‘韩要童,女,13岁,初一(8)班’,我抢答道。 “那位医生莞尔一笑,道:‘没问你,我问她呢。’ “‘韩要童,13岁,初一(8)班’,韩要童有气无力地重复道。 “‘这位男同学,辛苦你啦,到医务室门口休息一下吧’,那位医生微笑着下了逐客令。 “我心知这是故意让我回避一下,有男生在场,毕竟尴尬;而且她们帮韩要童简单处理,我在场,也很不方便。 “我乖乖地走出医务室,在屋檐下站着,这才发现自己早已上身湿透,后背的衣摆也染上了一片鲜红。 “韩要童虽然不算沉,但背着她下得三楼来,一路小跑到医务室,也不是闹着玩的。 “好在我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不然,还真完成不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闲着也是闲着,干等着也觉无趣,我索性慢慢踱步到教育超市,计划采购一些东西。 “首先是一瓶冰镇的健力宝,是为我自己买的,必须得一气儿干了,才能降温、解乏; “其次是护理用品,毛巾、卫生巾、护垫、夜安裤等,一样儿都不能少; “最后是日常保健用品,暖水袋、红糖、像样的喝红糖水的杯子,多多益善。 …… “天呐!”姜雨佳惊道:“你那时怎么会对我们女孩子生理期时要用的东西这么熟悉呢?简直如数家珍。这很难让人相信嘛!” “你看,我那时的知识面就是这么广泛。 “实际上,我在上初二的时候,所读的书就已经是《种猪养殖技术》和《食用菌种植技术》这种了。即使是现在,我对书上的内容仍有印象,只是没机会付诸实践罢了”,陆正刚得意地说道。 “你真的好厉害”,姜雨佳摇着头,啧啧赞叹道。 …… “我抱着这一堆东西,放到收银台,正准备结账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忘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便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地问收银员小姐姐:‘有女孩子穿的内裤吗?’ “在超市店员们狐疑、猜忌的目光中,我红着脸结完了账,然后强装镇定地走出了超市。 “那真是一次心惊肉跳的购物体验! “后来,我敲响了医务室的门,开门的是另一位年轻一点的医生,看起来要更有亲和力一些。 “我把手里的护理用品和一条女孩内裤递交到那位医生的手里,便重新站回到门口的屋檐下安静地等待。 …… …… ------------ 第一卷 第54章 灿若流星 “不过,你讲了这么许多,与她带你吃米线有什么关系呢?” 姜雨佳疑惑地问道。 陆正刚尴尬一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道:“已经快九点了,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边往你家的方向走着,边聊好了。” “这倒没关系啦”,姜雨佳说道:“我的车子就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从这里开车回家很近的,我不赶时间。” “这样啊”,陆正刚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不确定你会不会觉得无趣,而且明天还要上班,所以……” “叔叔,这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反而觉得很有趣,你真的很会讲故事。我只是很好奇,那碗肉酱米线你们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哈哈……” 陆正刚尴尬一笑,随即长舒了一口气,继续讲述道: …… “不久之后,回忆起自己月经初潮这件事,韩要童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自小父母双亡,奶奶又上了年纪,她也并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从来不知道女人会经历这样的事情,也从没有人跟她讲起过; “换句话说,她对此事一无所知。 “韩要童的肚子从那天上午的英语课就开始痛了,当时还只是隐隐约约,若有若无,断断续续;午饭后,我去食堂刷我们两人的饭盒的时候,疼痛突然变得剧烈而且频繁,到最后便时刻在绞痛了。 “就像有人用一把双刃菜刀在她的小腹内搅拌一样,割、划、刺、剁、劈、砍,每种痛都让她难以抵挡;她当时想‘心如刀绞’这个词语应该就是用来形容那种痛的。 …… “她的命好悲苦啊!关于痛经,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所以很能感同身受”,姜雨佳煞有介事地点着头说道:“会痛得死去活来,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哦?”陆正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顿时羞涩难当,舔了舔嘴唇,眨巴几下眼睛,捋了捋刘海,问道:“后来……后来怎么样呢?” …… “韩要童说,后来她转头向我求助,发现我正在打瞌睡,眼睛时睁时闭,状如痴呆。 “她感到有鲜血正在汩汩地流出,浸透了她的裤子,一阵温暖和潮湿。就在那时,她想,她一定快要死了——谁流这么多血还能活呢? “她开始后悔中午时不该吃我给的土豆炖鸡,也不该用我的圆珠笔,更不该让我帮她接热水。她的奶奶从小就告诉她,不是自己家的东西,不能拿,不能吃,不然会有警察来抓或者嘴里长疮;人要自食其力,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然也会受到惩罚。 “她说,她当时想,这报应来得也未免太快了一些。 “韩要童说,她求助地看了几次生物老师,每次他都是背向着她在黑板上板书,她也没有勇气在不被老师允许的情况下大声地喊住老师——那会扰乱课堂秩序。她用尽全身力气,捅了捅我的手臂,我这才看到了她。” …… “她那时一定感到很无助、很绝望,我听着都会为她心疼”,姜雨佳幽幽地说道。 陆正刚笑道:“你还真是善良呢!” “我本来就是非常善良的人,见到乞丐我都会给他们一些钱,不管是真的假的,我都会给,即使被骗了,我也乐意”,姜雨佳擞了擞大衣,坚定地说道:“那后来呢?” “后来,根据韩要童的回忆,那天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 “赵医生——也就是那位为她把脉看诊的医生,慈祥地安抚了她的情绪,至少使她不再害怕流血致死;接着耐心地跟她讲授了有关女人生理期的生物学知识、生理期内的护理和饮食忌口等。 “那位赵医生给她开了两片布洛芬缓释胶囊,当时吃一片,晚上睡觉前再吃一片。要她买个暖水袋,灌上热水,暖暖肚子。多喝热水,喝些红糖水。叮嘱她不要剧烈运动,保持心态平和,不要焦虑,没啥大事,叫她放宽心。 “赵医生安排刘医生——也就是那位更有亲和力的年轻医生带着韩要童来到医务室里面隔间做简单的处理。 “她们俩正在忙活着,我就来敲门了。 “韩要童后来告诉我,那天刘医生手里拿着我买的东西,打趣道:‘嘿~这个小家伙儿心思还挺细,买的东西真挺全乎的。你看啊,姑娘,连内裤都给你买来了。还有一条新毛巾,天呐!他是你什么人?’ “韩要童说她当时羞涩难当,忸怩不安,没敢回答。” …… “会不会冷啊?起风了”,陆正刚突然停了下来,关心地问道。 “我还好,只是有点冻脚”,姜雨佳忸怩地笑道。 陆正刚闻言,向她的脚边望去:雪白的脚面和脚踝裸露在外,宛如黑夜中的另外两弯皎洁的明月。 高跟鞋的鞋帮堪堪没过脚掌,不冷才怪。 “我们回去吧!”,陆正刚突然站了起来,并提议道:“夜已经深了,我看你穿着的这条牛仔裤也不是很暖和的样子,别把你冻坏了。 “如果你生病了,我会感到很抱歉;而且,你也没有办法再给其他生病的小朋友看病,影响真挺大的。” “我没有关系,是真的”,姜雨佳逞强道。 她的声音在夜色中颤抖,陆正刚似乎能听到她的上下牙床打架的声音。 陆正刚笑道:“我们还是先回家吧!回去的太晚了,父母可能会担心你。” “可是”,姜雨佳很不情愿地说道:“到现在你和韩要童还是没有吃到那碗米线耶!” 陆正刚闻言,忍不住“噗呲”一笑,打趣道:“实际上,那碗米线我和她早在二十三年前便吃进肚子去了,这点你不用担心。” “切——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姜雨佳佯怒道:“你也真是的,干嘛总赶人家回家嘛!” “额,我只是……我只是很担心你感冒着凉了,而且,如果回家晚了,你的父母一定会担心的,还有你的——”说到这里,陆正刚突然停下了。 “我的什么?”姜雨佳不满地问道。 “你的……你的男朋友,昨天晚上在你家见到的那位先生,他应该也会很担心你”,陆正刚说道。 言至于此,他不禁内心一阵黯然。 同样黯然的还有姜雨佳,提到耿晓峰,她看了看手机,他的一个未接电话、一条未读信息也没有,失望、怨恨、气愤等多种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他才不会担心我”,姜雨佳幽怨地轻声说道:“他的眼里只有工作。” “男人事业心强是好事,立业才好成家嘛”,陆正刚笑着劝慰道。 “你什么也不知道,只会替你们男人说话”,姜雨佳嘟着嘴说道。 她想岔开话题,便问道:“叔叔,你上次说,你都还没有结婚,韩要童并不是你的女朋友,也不是前女友,更不是暗恋的人,但是听你讲有关她的故事,我觉得你跟她的关系很特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越听你讲,越觉得疑惑。” 陆正刚长叹了一口气,沉吟良久,神色怅然地说道:“她就像一道耀眼的流星,曾无比绚烂地点亮过我的世界。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姜雨佳站了起来,走到陆正刚的身边,歪着头看向他,好奇地问道。 陆正刚侧过身去,躲避着她的眼睛,幽幽地说道:“只是,她也像流星一样,在我的生命中转瞬即逝,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啊?”姜雨佳惊呼了一声,紧张地问道:“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她……难道她……” 她慌张地猜测着,那句“去世了”三个字,始终没敢开口说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姜雨佳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口,急切地问道。 陆正刚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后来,听说她的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突然有一天,她没再来上课,课桌的抽屉里也是空空如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此踪迹全无,杳无音信。 “我甚至都没有留下她的一张照片。我有时候很不确定,这个人是否真的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 “啊?怎么会这样?”姜雨佳震惊地说道,同时不由得拽了拽陆正刚的衣袖。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否还活着,她在我的心里始终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陆正刚双手插兜,黯然神伤地说道。 沉默了一会儿,陆正刚再次说道:“走吧,我们回家吧。” 这次姜雨佳没再坚持,她看出了陆正刚此时的心情很糟,再央求他继续讲下去,肯定是在强人所难了,只好识趣地作罢。 只是,一个念头在她的心底萌生起来,并迅速地扎根发芽。 她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开口请求道:“叔叔,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陆正刚看着她一脸严肃的样子,强颜欢笑道:“干嘛这么严肃?这样我的心里会很慌。到底是什么事?你说说看。” “虽然我这样做可能会显得很没有礼貌,也很没有眼力见儿。但是,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改天再给我讲你和韩要童的故事,我真的很想听”,姜雨佳真诚地说道:“或者,如果你觉得当面讲不太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写下来给我。 “我很想知道你们两个后来发生的事情……” …… …… ------------ 第一卷 第55章 乌龙事件(上) 韩卫国坐在自家门口的台阶上,假装捯饬着手机,实际上在观察着贺春芹家里的动静。 老板姜德林竟然主动要“送”给贺春芹这么大一笔钱,这件事属实蹊跷,真是越想越纳闷。 这完全不是姜德林平常的作风嘛! 虽然他并不会克扣员工的工资和奖金,但是他明明是那种没事就会在办公区域巡查,只要发现了没有及时关灯或者敞着窗户开空调等情况,都会立刻叫来责任人一顿训斥的人啊! 他本人穿着也很朴素,全身上下都是廉价货色;他的座驾是一辆低配的东风标致,开了十余年了,一直不舍得换。 这种反常的举动不能不引起韩卫国的怀疑。 “二哥,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当心冻坏了屁股”,韩卫民啃着苹果,悠然自得地来到堂屋门口,对韩卫国说道。 韩卫国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这位弟弟,说道:“你不觉得自己吃太多了吗?适当的时候,也应该让自己的嘴巴休息一下。” 韩卫民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的内心空虚嘛,就忍不住想吃东西。” “内心空虚,就去做点能让自己内心充实起来的事,而不是暴饮暴食!”韩卫国劝解道。 “可是,你不是不让我去洗浴中心、足疗店那种地方吗?”韩卫民争辩道。 韩卫国叹了一口气,仰着脸,看着黑洞洞的夜空,无奈地说道:“好,好,好!我的好弟弟,你可真听话。你好好吃吧,爱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好吗?” 两人正闲聊着,陆正武不知从哪里鬼混回来,走进了院子。 韩卫国急忙将他叫住:“正武,你回来得正好。” 陆正武双手插兜,摇摇晃晃地来到了韩卫国身边:“有什么事?大叔。” “你有大车的驾照吗?”韩卫国问道。 “当然没有,怎么样?”陆正武回复道。 “四肢健全的年轻人,总不能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韩卫国训斥道:“明天开始跟我去工作!哪怕先当个保安或者清洁人员,总比现在闲着强。” 陆正武不以为然地说道:“开公交车我做不来,保安、保洁的工作更不用想。” 说完,撂下韩卫国兄弟俩,转身朝家里走去。 “这个家伙,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振作?”韩卫国看着陆正武离开的背影,无奈地说道。 站在堂屋门口啃着苹果的韩卫民笑着说道:“要到我这个年龄才会振作。” “肚子快撑爆了,不要再吃了,我的已经振作起来的好弟弟!”韩卫国生气地说道,拍了拍屁股,起身回了屋,对着刘碧渠喊道: “灵秀,快打一盆热乎乎的洗脚水来!” …… 陆正武刚走进屋子,就被贺春芹一把拉住了,她喜出望外地说道:“正武,我借到钱了,而且是二十万块呢。” “什么?你说你借到了二十万?”陆正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是房东先生。他还说他不收利息”,贺春芹满脸堆笑着说道:“爱用多久就用多久,还说不着急还呢。” 陆正武闻言一惊,联想到刚才韩卫国对自己罕见的关心,又见到母亲贺春芹面如桃花,似乎经过了精心的打扮,内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不好的念头。 他没再搭理贺春芹,转身进了卧室。 不多时,陆正刚也回到了家,来到了卧室换衣服。 陆正武说道:“大哥,妈妈说,灵秀的爸爸借给了她二十万块钱,你去问问是怎么一回事吧。我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天底下哪会有这种好事。” 陆正刚先是一惊,随即感到陆正武似乎话里有话,便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陆正武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你不要忘了,咱们的这位妈妈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你是不是欠揍啊!兔崽子,想什么呢”,陆正刚怒道,随即转身去了客厅。 …… 贺春芹向陆正刚一五一十地讲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陆正刚眉头紧锁,若有所思,说道:“妈妈,这些钱我们还是还回去好了。” “为什么呢?”贺春芹不解地问道:“又不是我们去找他借的,而是他自己主动要借给我们的,而且是亲自送上门来的。” 陆正刚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妈妈,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已经约好了明天去办理银行贷款。” 贺春芹不情不愿地说道:“人家不算利息要借给我们用,你又何必去缴纳银行利息呢!” 陆正刚想了想,耐心地解释道:“我能够自己解决的事情,不想麻烦别人。人情是很难偿还的。” “你做事何必这么一板一眼的呢?”贺春芹有些埋怨道:“跟你那死去的爹一模一样,脑筋不会转弯的。做人就是要懂得变通,要圆滑一些,不然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接着表情严肃地补充道:“最重要的是,忽略了长辈的心意,会让人觉得很没礼貌的。” 陆正刚不为所动,坚持道:“灵秀爸爸那里我会去好好解释的,他应该能体谅。妈妈,这件事就听我的吧。如果用了这笔钱,我的心里会有负担。” 贺春芹见陆正刚眼神坚定,态度决绝,只好最后恳求道:“可不可以用一段时间以后再还呢?” 陆正刚微微一笑,坚定地说道:“妈妈,您放心吧,我会解决的。” 贺春芹无奈,只好作罢。 …… 第二天一早,陆正刚正要出门上班,贺春芹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臂,满脸惋惜的表情,最后央求道:“正刚,你还是要把钱还回去吗?” 陆正刚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妈妈,我去上班了。” “如果你坚持,我也无话可说,我都听你的”,贺春芹说着,帮陆正刚整理了一下领带,嘱咐道:“今天外面风大,小心感冒。工作的时候要多喝开水,注意休息,中午在单位也要好好吃饭。” 陆正刚微笑着应下了。 …… 陆正刚来到韩卫国家堂屋门口,朝屋里看了看,刘碧渠正在弓着腰卖力地拖着地。 “大婶”,他礼貌地轻呼道。 “哦,是正刚啊,要去上班吗?”刘碧渠停下了拖地的动作,站直了身子,微笑着回复道。 “大叔他还没起床吗?” 刘碧渠嫌弃地说道:“他只要一睁开眼就往厕所跑,没半个小时出不来。” 接着笑着问道:“有什么事吗?正刚。” 陆正刚想了一下,随即从胸口口袋里掏出那张白色信封,交到了刘碧渠手里,感激地说道:“因为大家的关心,和解金已经凑齐了。非常感谢二位的关心和爱护,我一定会记住你们的恩情。 “我上班去了,大婶。” 刘碧渠手里握着白色信封,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莫名其妙。 她缓缓地展开信封,看到了那张支票,先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随即七窍喷火地向卧室走去…… …… …… ------------ 第一卷 第56章 乌龙事件(中) “二十万? “简直太荒谬了!” 刘碧渠在卧室气鼓鼓地收拾着床铺,嘴里兀自念叨着 ——她气得快炸了! 恰在此时,洗漱完毕的韩卫国走进了卧室,不满地说道:“你那个头发能不能想想办法?浴室的地板上都是你掉的头发,把下水口都快堵死了。 “马上剪掉,要不然剃光算了。” 刘碧渠将手里的枕头往床上重重一摔,叉着腰,怒目圆睁,恨恨地看向韩卫国。 韩卫国见状,吃了一惊,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刘碧渠怨恨地说道:“虽然我一辈子没得到你的尊重,但是万万没想到你会这样背叛我。” 韩卫国被她说得摸不着头脑,问道:“我背叛你什么了?你这个死女人,发什么疯。” 刘碧渠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白色信封,握在胸口,质问道:“你看这是什么?” 韩卫国震惊地看着那张信封,问道:“为什么这东西会在你的手上?” 说着,走上前几步,伸手就要去抢夺。 刘碧渠机警地躲过,重新装回了口袋里,说道:“正刚说,不需要。所以拿来还我了。” “什么?”韩卫国惊道。 “做老婆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连花十块钱都会精打细算、战战兢兢,做老公的人竟然私藏私房钱”,刘碧渠怒道,唾沫星子溅了韩卫国一脸。 韩卫国烦躁地用脖子上的毛巾轻轻擦了擦脸,嫌弃地抱怨道:“哎呀!臭死了!你这个臭婆娘。”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快说!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隐瞒着我”,刘碧渠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道。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我这是有难言之隐”,韩卫国皱着眉头解释道,他轻轻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把钱还给我,这件事你就当作不知道。” 刘碧渠仰着脸,挺着下巴,怒道:“做贼心虚,干嘛不敢讲?这些钱到底从哪来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吗?你到底还有多少私房钱没有拿出来?” 韩卫国渐渐怯了,降低了嗓音说道:“不是这样,真的不是你想的这样。我的心可是比蒸馏水还要干净、纯洁。” 刘碧渠不依不饶地说道:“如果你老是这样骗我,就算我再怎么宽宏大量,也会被你逼得忍无可忍。” 韩卫国无奈地叹了口气,念叨着:“我真是哑巴吃黄连了。” 他随即倾着身子,睁圆了眼睛,凑近刘碧渠,郑重地说道:“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觉得我是在说谎吗?” 刘碧渠眯着眼睛,满脸不屑,气鼓鼓地说道:“我就是被你的眼睛所欺骗,当年才会嫁给你。怎么可能再被骗?门儿都没有!” 她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韩卫国瞅准时机,一把伸进她的口袋,将白色信封抢在了手里:“快点给我拿来吧你!” 他把信封攥在手里,在半空挥舞着,说道:“男人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不要管,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 “给别的女人都很大方,给自己的老婆就舍不得”,刘碧渠愤愤不平地说道。 “你有完没完?”韩卫国怒吼道:“这件事你就不要再过问了,就这么算了!” 刘碧渠顿了一顿,双手叉腰,挺直了腰板,鼓起了胸脯,圆瞪着眼睛,严肃地命令道:“你给我滚出去!” 韩卫国讶异地望着眼前矮小干瘦的女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出去之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刘碧渠补充道——声色俱厉,理直气壮,“既然背着老婆藏私房钱,那你就到外面去,一个人好好享受吧!” 说完,抬起腿来重重地踢了他一脚,随即转身出了卧室。 韩卫国喃喃自语道:“我的天!这个女人要反了天了!我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两人激烈的争吵声惊扰到了韩卫民,他穿着睡衣站在卧室前,翘首以望,侧耳倾听。见刘碧渠气哼哼地走出了卧室,赶紧迎了上来,关心地安慰道:“二嫂,你消消气嘛!” 刘碧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怒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一个没有老公的人了!” “二嫂,我二哥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你就体谅体谅他吧”,韩卫民求情道。 “夫妻之间如果不能坦诚相待,偷偷摸摸地藏私房钱,我是绝对不会原谅的”,刘碧渠怒气冲冲地拿起拖把,继续拖起了地。 韩卫民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卧室,来到韩卫国身边,坏笑着问道:“二哥,难道说,你真的有婚外情吗?” 韩卫国闻言,挥舞起了拳头,怒骂道:“我有你——” ——突然不妥,最后一个字硬生生憋了回去,举起的拳头慢慢收了回来。 “快给我滚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韩卫国朗声警告道,歪着脑袋,指着门口。 …… 耿晓峰忙完公事后,第二天一早,乘坐最早的一班高铁,从京城赶回了彭城。 彭城公司安排接站的车辆早早地在停车场等候,耿晓峰上了车,安排司机直接将车开到了姜雨佳家的别墅, 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在她的家门口等候。 姜雨佳刚一走出大门,就被耿晓峰叫住了: “佳佳,上车。” 姜雨佳吃了一惊,犹豫了片刻,仍是顺从地上了车。 “去仁爱妇产医院”,耿晓峰对司机说道。 “好的,耿总!” …… 待姜雨佳坐定了,耿晓峰伸出手掌,一把盖住了她的手背,淡淡地笑道:“还在为昨天早晨的事生我的气吗?” 姜雨佳甩了甩头发,两眼平视前方,默不作声,从他的手心里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 耿晓峰不以为意,面带微笑地说道:“前天晚上,第一次看到你喝醉的样子,感觉很新鲜。不过,以后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喝到不省人事这样不太好。” 姜雨佳的双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摩挲,淡淡地说道:“我已经被我的妈妈骂得很惨了,你就不要再说了。” 耿晓峰点了点头,挑了挑眉毛,沉思了片刻,郑重地说道:“昨天早晨的事,我很抱歉。我不该跟你争吵,我正式地向你道歉。” 他严肃而真诚的样子,倒使姜雨佳着实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一向高冷孤傲的他竟然会主动跟她道歉。 “是我太急躁了。应该与前一天晚上看到陌生的男人背着你回来有关,所以昨天早晨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情绪,后来有些失控”,耿晓峰微笑着解释道。 “那是……那是小姨的学长而已”,姜雨佳略显慌张地解释道。 “没关系。我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你在我的心里很重要”,耿晓峰故作轻松地说道:“就像你说的,过去的我太我行我素了。但是请你相信,那并不是因为我不够重视你的关系。” “这我知道”,姜雨佳喃喃地说道。 “上次我也说过”,耿晓峰接着说道:“已经跟随了我三十年的个性,要改实在不容易。所以,我需要一些时间和你的宽容和体谅,我会尝试着改变的。 “只要我们两个可以逐渐认同彼此各自说话和做事的方式,还有各自的领域、交际圈等,我认为这个问题会慢慢地得到解决的。” 姜雨佳闻言,面色稍缓,偷偷地舔了舔嘴唇。 “还有,我妈妈说,如果可以,后天我们两家人正式地见个面,讨论一些订婚的事情”,耿晓峰温柔地说道:“你回去跟你爸妈商量一下,看看时间方不方便。定下来时间以后,我们再商量具体在哪里见面。” 姜雨佳听着,明显感觉到了耿晓峰的变化,如果换做之前,他的说话方式一定是“定在后天在某某酒店”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一种协商和征询意见的语气和措辞。 姜雨佳抿着嘴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轻声回复道:“好,我知道了。” 耿晓峰扶了扶眼镜,柔声说道:“我今天晚上要主持彭城公司营销系统的聚餐,所以不能陪你吃晚饭了。明天晚上暂时没有什么安排,你可以提前想想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如果我的行程上临时有什么变化,我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以后,应该不会再有类似没得到你的谅解就爽约的事情发生。” 姜雨佳闻言,呆呆地看着耿晓峰的侧脸,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 …… ------------ 第一卷 第57章 乌龙事件(下) 韩卫国揣着那张白色信封,忧心忡忡地出了门, 韩卫民鬼鬼祟祟地尾随其后。 待出了巷口,韩卫民叫住了韩卫国,并追上前去,与他并肩而行,狐疑地问道:“二哥,你要去哪里?” 韩卫国冷冷地说道:“我有点事要去办。” 韩卫民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担忧地说道:“二哥,这件事……我以看过数不清的都市情感类电视剧和网络小说的资深人士的立场给你建议,无论如何你都要向二嫂认错。” “你在胡说什么?”韩卫国板着脸问道。 韩卫民幸灾乐祸地说道: “婚外情这种事,拖得越久,越不好收场,信我的没错。 “就算现在你的心里有些不舍,但是为了让对方彻底死心,你也要快刀斩乱麻,用最残忍的方式,果断而决绝地做个了断才行。 “越是犹豫不决,越是优柔寡断,越是患得患失,对双方造成的伤害就越深。 “也有那种因爱生恨、最后闹出人命的案例,更是屡见不鲜呢!” 韩卫国皱着眉头掏了掏耳朵,怒道:“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哪里还会有那样的心思,而且身体条件也不允许。 “抛开这些都不谈,我哪有闲钱搞婚外情? “臭小子,你不要忘了,我是退役军人,那种道德败坏的事情,我是不可能做的。我绝对不会给退伍军人抹黑!” 韩卫民被韩卫国的正气凛然镇住了,不由得嗫嚅道:“可是……可是不然是怎么回事呢?” 韩卫国叹了口气,说道:“总之,你只要相信你二哥的人品就好了,不要添乱。”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哪里来的这么大一笔钱?”韩卫民追问道。 “不干你的事!滚回家去!”,韩卫国怒吼道。 说完,韩卫国双手插兜,大踏步地往前走。 韩卫民急忙追上前来,拽着韩卫国的衣服,央求道:“二哥,难道连你的亲兄弟,你也不能告诉吗?” “我怎么相信你的嘴?到时候你马上就会说出去。” “你放心,我已经改正了,我绝对不会去跟二嫂说这件事的”,韩卫民继续哀求道。 韩卫国突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口臭味,他不耐烦地推开韩卫民贴上来的脸庞,嫌弃地说道:“你快回家去刷刷牙吧,臭死了!不要再跟着我,不然我揍你!” …… 炼心茶馆,姜德林和韩卫国相对而坐。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一双滴流滴流的大眼珠正在一览无遗地窥视着他们。 韩卫国从胸口内侧口袋里掏出那张白色信封,双手递到姜德林跟前,同时说道:“她的大儿子陆正刚今天一早便给退还了回来,我猜应该是他自己要去贷款再慢慢还钱。 “她的大儿子,非常的要强,为人非常的诚恳又脚踏实地。” 姜德林挠了挠眼角,问道:“他有办法还本付息吗?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个嘛”,韩卫国略一思忖,说道:“无论怎样,他应该都会想办法偿还的。至于工作,听说他在辉耀地产,是一名售楼员。 “不过,他的小妹妹,听说成绩很好。过了年就要参加高考,有很大的希望能考上不错的大学,学费会是一个问题。他的弟弟才刚出狱,还没有正式的工作,那小子不太争气。他还有一位五六岁的小弟弟。这样想来,她们家花钱的人比挣钱的人还要多,所以正刚应该会生活得比较吃力。” “五六岁的小弟弟?”姜德林惊讶地问道。 “是,他最小的弟弟只有五六岁,是个很机灵的小家伙儿”,韩卫国微笑着说道。 姜德林闻言,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真的很抱歉,没有能完成您交办的任务”,韩卫国恭恭敬敬地抱歉道。 姜德林用力地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不……这件事不能怪你。她的大儿子的个性,应该是遗传自他的外公,他的外公是一位德高望重、令人高山仰止的人。谢谢你能帮忙。” 他顿了一顿,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卫国,我要再一次地拜托你,这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就好了,千万不要泄露出去。” “那是自然了!”韩卫国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我觉得叔叔您真的很了不起。” “那是什么意思?” 韩卫国满脸真诚地说道:“您虽然跟正刚的外公是旧相识,但是能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不容易。 “这年头的人情是多么的凉薄啊!甚至有人会为了钱而大打出手,为了争夺家产而反目成仇的亲兄弟也并不是没有,想不到还有您这样的大善人,真是浮躁的社会环境中的一股清流啊,不由得不叫人佩服! “我韩卫国以能在您的公司效力而倍感荣幸和光荣!” 姜德林闻言,表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来,沉着脸说道:“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要先走了。” 韩卫国讶异地看着姜德林缓缓起身、飘然离去,不禁咽了一口吐沫,搞不清楚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站起来,毕恭毕敬地目送姜德林离去…… …… 韩卫国端起一小碗茶水,心神不宁地吸溜到了嘴里,还在兀自回想着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突然一道身影闪现到了桌子对面,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毫不客气地为自己倒了一小碗茶水。 韩卫国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弟弟韩卫民。 “你怎么会在这里?”韩卫国诧异地问道。 韩卫民捏起一把腰果放到了嘴里,憨憨地笑道:“这么贵的茶水和干果,不吃干净多浪费呀!” “我在问你话呢,臭小子!”,韩卫国青筋毕露,低吼道。 韩卫民笑道:“二哥,你好霸道。谁说这样的地方只准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啊?”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韩卫国心头一阵紧张。 “我跟你一前一后进来的啊”,韩卫民得意地傻笑道。 “这么说……这么说……”,韩卫国怔怔地欲言又止。 韩卫民狡黠地说道:“没错,我都看到了,嘿嘿……不过,老板为什么要给正刚家这么大一笔钱呢?” 韩卫国赶忙起身,粗暴地捂住了韩卫民的嘴巴,小心翼翼地说道:“嘘!快闭上你的臭嘴!” 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发现并没有其他的陌生人,便压低着声音,严肃地警告道:“你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记住了吗?” 韩卫民被捂得喘不上气来,奋力地挣扎着,欲摆脱韩卫国的控制。 结果,韩卫国的一双大手一前一后地控制着他,就像一把大铁钳,牢牢地将他束缚住,任他怎么抗争,终归是徒劳。 韩卫国的手掌反而捂得更紧了,声色俱厉地贴着韩卫民的耳朵警告道:“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我们两个以后就都不要在公交公司干了。 “事关重大,你听清楚了没有?!” 韩卫民圆睁着眼睛,痴痴地点了点头。 …… …… ------------ 第一卷 第58章 狭路相逢 锦绣彭城售楼处,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许多想要将住房首付款中开发商借款部分延期的业主,都来到了售楼处签订借款延期的合同——既然可以多借用九个月而且仍是无息的,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利好条件。 这其中就包括了胡文雪——那位陆正刚售楼员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位客户,也是最特别的一位;而且正是因为她之前迟还借款的原因,反而阴差阳错地促成了陆正刚和姜雨佳的相识。 所以,在陆正刚心目中,胡文雪就变得更加特别,对她充满了感激;接待她的时候,尤其热情而真诚。 “当时我真的觉得非常的绝望。但是自从你和雨佳来过以后,让我突然感受到身边还有像雨佳和你一样关心我的朋友和好心人,使我对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重拾了面对苦难的勇气”,胡文雪感激地说道: “我告诉自己一切重新开始,那么就一定会有希望。我要怀着像你一样期待未来的心情去面对生活。” 陆正刚受宠若惊地笑了笑,谦逊地说道:“实际上,我什么也没有做。这不,借款可以延期,您的问题也得到了暂时的解决。所以,有时候我想,生活总是充满着惊喜,‘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要能活下来,充实当下的生活,一切都会有转机。” “我可不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情”,胡文雪微笑着请求道:“因为要赶高铁陪公司领导出差,我可能没有时间亲自拿着担保协议请雨佳签字了,所以想麻烦您代劳一下。 “不过,请你放心,我已经提前跟雨佳通过电话了,她今天上午有预约的病患,所以没能一起来到售楼处现场,她同意继续替我作保。” 陆正刚闻言,喜出望外地应道:“这没问题。姜雨佳小姐是一位很善良又很热心的朋友,你尽管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 “张宁,算你小子走运”,案场销售经理岳帅欣慰地拍着张宁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陆正刚那个傻小子把一套房的业绩记在了你的名下。” 张宁震惊地看着岳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正刚?……给我?” 岳帅在张宁的脑门儿上弹了个脑瓜崩,笑道:“你们俩还真是傻到一块儿去了。不过,傻人有傻福,这话没错。” 张宁痴痴地揉搓着吃痛的脑门儿,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继续努力吧!晚上的聚餐不要迟到了!”岳帅提醒道,随即扬长而去。 …… 张宁见陆正刚送走了一位女顾客,赶紧走上前去,将他拉到了售楼处门口,把他逼定到了拱门的一角,气冲冲地问道:“你是不是疯了?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什么啊?”陆正刚疑惑不解地问道。 “把一套房的业绩算到了我的头上,自己逞英雄很爽是不是?”张宁板着脸说道。 陆正刚豁然开朗,微笑着说道:“等我紧急的时候,你再帮我嘛!何况,你已经为我在招商银行贷款提供了担保呀!” “这是两码事”,张宁苦着脸说道:“我才不会愚蠢到把自己的业绩记在你的名下,任何时候都不会。下次你再这么做的话,小心我不认你这个朋友。真是气死我了,可恶!” 他说着愤愤地走开了。 张宁来到了洗手间,一边用冷水洗着脸,一边看着镜子里涕泪横流的自己,自言自语道:“这个傻瓜陆正刚,干嘛总是做这种让人感动的事呢!害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哭成这样……” …… 晚上七点半左右,陆正刚正在办公室整理着客户资料,突然听到了一阵清脆而急促的脚步声。 他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循声望去,早看见营销副总刘虹和岳帅弓着腰小跑着来到了办公室门口,对着为首的一位男士毕恭毕敬地叫了声:“耿总,晚上好!” 陆正刚来公司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平时在售楼处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两位公司领导同时表现得这么紧张而拘谨,不禁向那位男士望去,定睛一看:啊?这不是那天晚上在姜雨佳小姐家里遇到的那位男士吗? 听灵秀说,他是姜雨佳小姐的男朋友? 陆正刚惊得非同小可!神色僵硬地站在了工位上,手里装着客户资料的蓝色塑料文件夹“啪”的一声掉落在了身前的地面上。但他似乎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位男士微笑着跟刘虹和岳帅点头回礼致意,并说道:“因为会议耽搁,所以来晚了。” 冷峻伟岸,气定神闲,自信而威严。 营销副总刘虹急忙陪笑着回复道:“我们营销系统的员工也是刚刚才从售楼处出发赶去聚餐的地点,我想陪您一起过去才会在这里等,正好趁机在路上跟您汇报一下1号楼加推去化的情况。” “啪”的一声脆响,同时吸引到了耿晓峰和其他几人的注意力。他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见到是陆正刚,同样也是一惊。 耿晓峰在原地注视着失态的陆正刚有两三秒钟,随即淡然一笑,健步走上前来,站到了陆正刚面前。 陆正刚霎时间感到有一阵冷风扑面而来,不禁心跳加速,呼吸紧张,压迫感十足。 岳帅紧走两步,用眼神示意着陆正刚,并压低了声音催促道:“快打招呼,是集团营销总监耿总。” 陆正刚如梦方醒,聚集起精神,站直了腰身,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轻声喊道:“耿总,您好!” 他见耿晓峰神采奕奕,气宇轩昂,稳重干练,气场强大,内心不由得怯了。以往再熟练不过的弯腰鞠躬的动作,如今做起来都很僵硬,看起来极不自然。 耿晓峰右手轻抬,面带微笑,淡淡地说道:“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陆正刚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紧张情绪,强作镇定地注视着耿晓峰深邃的眼睛,稳健地回复道。 “你好,我叫耿晓峰”,他说着,居高临下地伸出右手来主动找陆正刚握手。 “我叫陆正刚”,陆正刚说着,急忙伸出右手,坚定而饱满地握住了耿晓峰伸过来的大手,同时用左手托着自己的右手腕,微微欠身,表示着尊敬。 两人目光对视,互不相让,意味深长,没有一个人想要躲闪。 …… …… ------------ 第一卷 第59章 公司聚餐 同庆楼,辉耀地产彭城分公司营销系统员工聚餐的现场。 酒席共摆了三桌,以耿晓峰为首、刘虹和岳帅分列左右的公司领导们端坐在中间的大圆桌,而剩余的普通员工们则围坐在两侧小一些的方桌。 圆桌的空间相对宽松舒适,而方桌一圈则显得逼仄局促——有的人不得不侧着身子,这样夹菜的时候,才不至于把菜汤滴到身旁的同事身上。 圆桌和方桌上的菜品和酒水、饮料等也颇有不同。 气氛并不热烈,甚至有些压抑。大家吃得、喝得看起来都比较拘谨,小心翼翼、畏畏缩缩地,甚至咀嚼食物都担心发出太大的声响。 有时聚餐现场会安静得令人窒息,让人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在心底盼望着聚餐能早点结束。 ——这一切都是因为耿晓峰作为职位最高、最有话语权的那位公司领导发言的内容太过严肃、刺耳,让人难以接受、义愤填膺。 刘虹作为一名职场女性,而且又是在自己的直属领导面前,需要时刻维持着端庄、稳重、知性、有涵养的职业形象,谨小慎微,逆来顺受,似乎是情有可原。 然而岳帅作为一名年近五十、在销售一线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资深地产人,听着看上去比自己年轻许多的行业“后辈”在自己面前“高谈阔论”“夸夸其谈”,内心难免会激起一些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冲动、不服气的情绪来,几杯烈酒下肚,胆子也壮大了起来,思忖再三,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帮自己的这帮小兄弟姐妹们试着说句公道话: “集团总部因为我们的销售业绩一直在中游徘徊,不上不下,就认定我们根本不努力,其实我们真的一直很努力地在做。 “彭城市主城区范围内,全国TOP20的房企算上咱们公司已经进驻了18家,咱们公司的产品无论是在定价、优惠政策、销售渠道商的合作、广告推广费用的投入、户型设计、工程质量、园区绿化、后期的物业服务等方方面面,跟其他大型品牌开发商相比,并没有明显的核心竞争力。 “往往我们要跟二十个以上同期在售的可对标的优质项目抢夺有限的客户。更有甚者,头部的几家房企,经常推一些限时秒杀、特价房出来,折扣率低得骇人听闻,简直惊悚!恶意竞争,扰乱着市场秩序。这些您应该都了如指掌,不用我在这里多嘴和……废话。 “耿总,我们这帮人真的有很努力地在做,请你相信我们。我们每个人的身后,都是一个大家庭。我们来公司上班、卖房,就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的。既然来到了这里,我们任谁都没有理由不努力挣钱——卖更多的房,挣更多的钱。所以刚刚您谈到内驱力,我认为我们大家都有足够的内驱力和追求更好的业绩的原始和根本的动力。” 岳帅说完,举起酒杯,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醉醺醺地说道:“我可能是喝多了,不胜酒力,话粘稠了一些。耿总,有不恰当的地方,还望您多多海涵。我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随意!” 说完,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耿晓峰波澜不惊地端坐着,象征性地端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淡淡一笑,随即冷冷地说道:“重要的是结果。看不出成果的努力,换句话说,就是无能。虽然这种论调有些严格,听起来不近人情,但是销售人员业务的好坏全在于销售业绩。任何的努力如果成果不好,努力就没有价值。” 营销副总刘虹闻言,满脸堆笑,点了点头,应和道:“您说得有道理。” 陆正刚一直坐在方桌的角落里专注地倾听着,刘虹话音未落,他便冷静但不失礼貌地说道:“我的看法有些不同。”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将视线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耿晓峰的眼神尤其冷漠而凌厉。 陆正刚见状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也知道售楼员的本分,就是卖出去更多的房子。但是我不认为,业绩最后一名所付出的努力比第一名没有价值。” 耿晓峰轻蔑一笑,反驳道:“那只是理想,而不是现实。” 张宁见状,赶忙强压着怒火站起来打着圆场,痴笑道:“嘿!我们不要再说这些无聊的话了吧,现在是在聚餐。让我来给各位献唱一首歌,哈哈,‘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 刘虹赶忙出言制止,不满地说道:“这位是谁?你在发什么酒疯?快去坐下。” 张宁闻言,终于忍无可忍,满腔的怒火和怨恨喷薄欲出,也不知是从哪里借来的胆量,他用手指着刘虹,厉声喝道:“就是你!你就是权力的奴隶!你知不知道?啊?” 岳帅见状,赶忙站起来小跑到张宁身边,搂住了他的肩膀,佯怒道:“你这个臭小子,你疯了吗?” 陆正刚则护在了张宁的身前,截断了张宁与刘虹二人的视线,同时配合着岳帅控制着莽撞的张宁。 可张宁彻底上头了,兀自用手指着怒道:“你做人不可以这个样子。把坐在这里所有的属下和员工,说得一文都不值。却在某些人的面前点头哈腰、搔首弄姿的。” 刘虹火冒三丈,愤怒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大吼道:“你说够了没有?” 岳帅赶忙代为赔礼道歉,说道:“刘总,你不要理他,他喝醉了。” 他说着,招呼着陆正刚道:“正刚,快,我们把他拉出去!” 陆正刚闻言,手上用力,联合着岳帅,将张宁往门外推。 张宁不依不饶,嘴里兀自念念有词:“要我递辞呈是不是?递辞呈吗?你喜欢叫人家递辞呈对不对?好啊!我明天一早便递辞呈!” 岳帅担心事情闹大,愤怒地踢了张宁一脚,喊道:“这个臭小子!只要一喝多就耍酒疯,你个死孩子!” 他说着,与陆正刚合力,直接将张宁架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拖出了聚餐包间。 “对不起,我们先告辞了!”陆正刚一边吃力地架着张宁的双腿和双脚,一边转头朝着耿晓峰和刘虹的座位方向,点头致歉。 “岳老大,正刚,你们快放下我,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张宁兀自挣扎着,嘴里念叨着。 “真是气死我了!”刘虹暴怒地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杵,溅起的酒水瞬间使她意识到了自己在耿晓峰面前总算失了态,随即尴尬地陪笑着柔声道歉道:“耿总,真的很抱歉!我没有管理好自己的团队。” 耿晓峰喝了一口矿泉水,似笑非笑地平视着前方, 平静如水,稳如泰山。 若有所思的样子,让人捉摸不透,胆战心惊。 …… …… ------------ 第一卷 第60章 堂堂男子汉 “正刚啊,你叫辆出租车把他送回家。我得回去照顾一下情绪,打打圆场,别回头不好收拾”, 待三人走出了同庆楼饭店的大门,岳帅安排陆正刚道。 陆正刚点了点头,随即郑重地向岳帅致谢道:“谢谢您,岳前辈。我没想到您竟然会帮我们说出心声。” 岳帅内心五味杂陈,双手叉腰,点了点头,愤愤不平地说道:“你不要忘记了,我也是一线售楼员出身,最知道大家的辛苦和不容易,而且那小子说的话的确也太不中听了。” “岳老大,你刚才超帅的!”张宁似乎酒醒了不少,能颤颤巍巍地自己站住了,狂笑着说道。 “臭小子,你今天可是闯了祸了!”岳帅怒道:“你们俩快回去吧,我还得硬着头皮伺候结束。” 他说完,叹了口气,转身回了饭店。 张宁踉踉跄跄地走到马路边,站在路沿石上,岔开双腿,张开双臂,大声尖叫道:“我是堂堂男子汉!我是男子汉大丈夫!” 陆正刚微微一笑,走过去神色紧张地保护着他——好像张宁随时都会摔倒,而他随时都要将他接住一样。 “好痛快!”张宁疯笑道,他从路沿石上跳了下来,昂首挺胸,双手插兜,面对着陆正刚,激动地笑道:“正刚,我做得很棒对不对?” 陆正刚赞许地点着头应道:“没错,你很棒!” 张宁闻言大喜,不禁欣喜若狂,仰天长啸。 不一会儿,他低下头来,擦了擦眼窝的泪水,心酸地说道:“我妈妈她只要一看到我,就会问我卖掉了房子没有,她比我更加焦虑。正刚,在你的眼里,我也是这么不争气的人吗?” 陆正刚立刻正色着否认道:“你哪里会不争气?你很有上进心和责任感,而且工作踏实努力,只是可能暂时运气不太好而已。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二名了不起的人。” “啊?那第一名是谁啊?”张宁兴奋地问道。 “就是拥有你这个兄弟的我,陆正刚”,陆正刚狡黠地回复道。 言罢,两人相视着哈哈大笑。 “这话很有道理,哈哈,没错”,张宁畅快地笑道。 他突然放缓了笑声,走上前来,给了陆正刚一个大大的拥抱,感激地说道:“正刚,我现在开心得不得了,我真的开心得没话说。” 陆正刚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我知道,我很懂得你的心情,我真的了解。好了……堂堂男子汉,可是只流血不流泪的呀!” 张宁摇摇晃晃地后撤两步,揉了揉眼睛,笑道:“不行,这样影响不好,容易引起误会。被过路的行人看到,还以为我们两个是‘同幸炼’呢,哈哈……” 他扮了张鬼脸,继续傻笑道:“正刚,我有多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吧?哈哈……” 陆正刚会心地点了点头,报以愉悦的微笑。 “我要走了,不用你送我。实际上我并没有喝多少酒,今天的酒实在太醉人了”,张宁擤了擤鼻涕,幽幽地说道。 随即向陆正刚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嘴里兀自高唱着:“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热血男儿汉,胜似红日光……” 陆正刚的眼眶里噙满了泪花,他长叹了一口气,斜视着侧后方,快速地转动着眼珠,不让不争气的泪水掉落下来。 …… 韩卫国家中, 刘碧渠出门倒垃圾,正好与从外面回来的贺春芹、陆正淇和陆正彬三人打了个照面。 陆正淇和陆正彬礼貌地微笑着打了声招呼:“阿姨,晚上好!” 刘碧渠开心地问道:“一家子其乐融融地去了哪里?” 贺春芹愉快地笑道:“大姐,我们三个一起出去吃了碗牛肉板面,嘿嘿,味道真的不错呢。” 刘碧渠咂吧了几下嘴,随即微笑着说道:“在家里煮来吃就好了嘛”, 说话间,几人先后走进了院子。 贺春芹笑道:“出去外面吃,感觉很是不一样呢。正刚公司有聚餐,正武也说晚上不回来吃饭,所以就没自己做,也嫌怪麻烦。” “何况,今天正淇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了,她可是全年级组第三名呢!她的班主任说,只要她能正常发挥,过了年考个名牌院校不成问题,嘻嘻……”,贺春芹心满意足地补充道。 “是吗?”刘碧渠露出惊喜的表情来,随即由衷地夸奖道:“正淇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刚来这里的时候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小不点。她从小就听话、懂事,惹人疼爱;而且勤快,很有礼貌。 “虽然一直没有妈妈,但是念书之余还要做家务,真的很辛苦;能有这样的成绩,可真是难能可贵呢。” 贺春芹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斜着眼睛,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刘碧渠。 “真是个好姑娘,正淇”,刘碧渠浑然不觉,兀自慈爱地夸奖着陆正淇。 陆正淇忸怩地笑了笑,说道:“你们聊,我们先进屋了。阿姨,晚安~” 随即拉着弟弟陆正彬的小手掌,走回了家里。 “好,晚安,嘿嘿……”刘碧渠笑吟吟地看着陆正淇离去的背影,满脸的宠爱,自言自语道:“真是有礼貌的好孩子啊!” “正刚妈妈,你的孩子们真的都很懂事”,刘碧渠微笑着看向贺春芹说道。 贺春芹听她在夸奖自己的孩子们,心中一喜,面色稍缓,强行挤出了一抹笑意。 “虽然正武总是爱惹是生非——”,刘碧渠补充道。 贺春芹喜不过两秒,忽然听到刘碧渠话锋一转,竟然数落起了自己的二儿子陆正武,表情立变,强挤出的笑容瞬间消失,阴沉着脸庞,不由得向刘碧渠靠近了一步,不服气地高声质问道:“我们家正武有哪里不好? “据我所知,他之所以会入狱,也是为了要解救被小混混们包围起来欺负的你的宝贝女儿韩灵秀的缘故,才不得已跟他们大打出手,误伤了人。正武他是见义勇为,英勇无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维护了社会的正义和秩序,所以国家才会公平、公正、令人信服地将他从轻发落。 “大姐,你这么说话,良心可不是长在狗肚子里了吗?” 刘碧渠闻言大惊,讶异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用手捂住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贺春芹乘胜追击,义正言辞地补充道:“这孩子,将来绝对是成大器的料。您老就瞧好了吧!” 刘碧渠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要因为是自己的孩子,就盲目地自信、一味地偏袒。如果所有做父母的都抱着你这样的心情而且能够梦想成真,那么,男人都会成为汉武帝,女人都会成为穆桂英,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 “我也是为人父母,所以懂得不能把话说得太满。但是像正武那样好高骛远、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又会有谁家的傻女儿喜欢他呢?那他什么时候才能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呢?” 贺春芹怒火中烧,待要发作,忽然想到韩卫国曾主动借给自己二十万块钱的事来——她料定借钱的事韩卫国一定是提前征求了刘碧渠的意见,刘碧渠允许以后他才敢拿给自己。因此贺春芹多少还顾念着些刘碧渠的好处,便强压怒火,字正腔圆地回复道: “我不会拜托大姐替他找结婚对象的!” 说完,愤然拂袖离开。 刘碧渠轻蔑地看着贺春芹妖娆的背影,不屑地自言自语道:“都一把年纪了,走起路来为什么还要这么招摇呢,除了腚大,其他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嘛! “人家也是好心好意,才这么说正武的嘛,干嘛生气?真矫情。”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地自问道:“话说回来,灵秀这丫头又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 …… ------------ 第一卷 第61章 萌芽 韩灵秀此时正瑟缩地站在一个“T”字路口、昏黄的路灯下,跺着脚,呵着气,搓着手,等待着陆正武——这里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 她不敢在巷子口等,怕遇到自己的父母。 夜色渐浓,刮起了东风,凛冽而刺骨,大概是要下雨了。 身体冰凉,内心滚烫。 她的怀里揣着一部新买的〇PP〇手机,要送给自己的心上人;想到能为陆正武做一些事情,她的内心涌起阵阵甜蜜。 在她的世界里,爱情是很简单的事:对他好,为他付出,慢慢地把他内心的坚冰融化掉,两人便会幸福地相伴余生。 至于时间,她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她坚信自己一定会嫁给陆正武,陆正武一定会是个好丈夫。 她相信陆正武,正如相信自己的眼光。 视线的尽头,有个身影摇摇晃晃地在向自己走近,韩灵秀一眼便认出了是自己的心上人,心跳开始加速,血液逐渐翻涌,奔腾的暖流驱散走了冬夜的寒冷。 ——她兴奋地小跑着迎了上去,就像一只欢快的麋鹿。 及至跑到了陆正武的身前,她却惊恐地站定了,双手捂住了嘴巴,眼泪夺眶而出,头脑一片空白。 她看到陆正武左边半张脸已被凝固的血液覆盖,看不到下面的皮肤。肿胀得厉害,左眼被挤成了一条缝,在昏黄的路灯的照射下,显得惊悚可怖又颇为滑稽搞笑。 嘴角残留的血渍颜色似乎较淡薄一些,像疯长的树根,一直扎进陆正武的脖颈深处。 衣服上星罗棋布地沾染着血迹,已变成了深黑色,像在血泥巴里滚过。 待她回过神来,急忙搀扶住了陆正武,关切地察看着他的伤势。 就在半个多小时前,陆正武在李雪燕的清梦湾足浴店门口,与三名醉汉打了起来。 他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 但终究是投鼠忌器,不敢下重手,怕万一把对方打出个好歹来,自己再“二进宫”,所以只是赤手空拳地应战,见招拆招,手下留着情,把握着分寸。 然而,其中一名醉汉却不讲武德,抄起手里的啤酒瓶,趁陆正武正与其他二人扭打在一起的间隙,攻其不备,把陆正武爆了头,眉角眼眶的部位被玻璃碴子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陆正武被偷袭后,怒意肆虐,战力飙升,随后风卷残云一般,把那三人轮流暴揍了一顿,打掉了他们六七颗牙齿,但也分不清具体是谁的,因为那三名醉汉全都口吐鲜血,哇哇大叫,哀嚎不止。 那三名醉汉酒早醒了,意识到今天是碰到了硬茬,三人合力也打不过眼前的男人。且又见陆正武满头满脸的都是血,似乎他们的面子上也过得去了,便撂下几句装B的狠话,溜之大吉了。 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陆正武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比如万一有好事者报警叫来警察,那就尴尬了。便把外套揉成一团,捂住伤口,闪身上了辆出租车,迅速离开了打架现场。 陆正武看着泪流满面的韩灵秀,伸出手来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苦笑道:“哭什么?傻丫头,我死不了的。” 韩灵秀一边用纸巾帮他擦着血渍,一边心疼地哭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又在哪里跟谁打架了?很痛吧?呜呜……” 陆正武揪紧了脸庞,有气无力地说道:“轻一点,疼。” “你要去医院才行,伤口很深,肉都翻出来了”,韩灵秀继续哭着说道。 “不用,给我唱首歌吧,你不是很会唱歌吗?”陆正武强忍疼痛,逞强地说道。 “是谁下手这么重?真是混蛋!”韩灵秀怒道。 陆正武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骄傲地笑着说道:“如果我被打成这样,那他们一定比我还要惨。 “别哭了,会冻伤脸的。赶紧擦擦鼻涕,都流到嘴里去了,好难看。” 韩灵秀转过身去,偷偷地擦了擦鼻涕;接着回过身来,继续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着伤口。 …… 仁爱妇产医院门口,马路边,韩灵秀双手握着手机,焦急地不住地左顾右盼。 陆正武左手按着受伤的脑袋,右手捏着大半根烟,颓丧地坐在医院正门口的台阶上,呆呆地看着韩灵秀的背影暗自出神。 不多时,一辆小轿车飞驰着在停车场猛然停下,姜雨佳风尘仆仆地从驾驶舱钻了出来。 韩灵秀急忙快步迎了上去。 “佳佳姐”,韩灵秀焦急地喊道。 “发生了什么事?你说谁受伤了?”姜雨佳急忙问道。 韩灵秀带着哭腔,说道:“我的朋友,他的眉角有很严重的撕裂伤。我一心急,就只想到你。” “他在哪里?”姜雨佳问道。 “正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等着呢”,韩灵秀指了指陆正武的方向。 “走吧,我们赶快去诊疗室”,姜雨佳说着,随即领着韩灵秀,快步爬着医院门口的台阶,来到了陆正武跟前。 姜雨佳吓了一大跳! 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健壮,满脸鲜血,面相凶狠,光头锃亮,看上去就不像好人。 她暗想一向斯文恬静的灵秀妹妹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来不及多想,三人便一起走进了诊疗室。 姜雨佳套上了白大褂,给双手消了毒,拿起一支小手电筒和镊子,仔细地察看着陆正武的伤口。 初步判断,只是外伤,缝合养着即可。 姜雨佳让陆正武脱去了上衣,平躺在病患床上。 陆正武颇不耐烦地依言照做。 姜雨佳看到了他健壮的肌肉和胸口、肩膀上连片的纹身,是一条张牙舞爪的蛟龙,看上去惊悚可怖,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因为伤口太靠近大脑,所以我不敢给你用麻醉药。待会儿消毒、缝针的时候,可能会比较痛,你要有心理准备。可以大声地喊出来,没关系,现在医院里刚好没有其他人”,姜雨佳耐心地提醒道。 “知道了,快点吧,要冻死我了”,陆正武烦躁地催促道。 姜雨佳闻言,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韩灵秀,却发现她正体贴地用陆正武脱下的衣物盖住了他的肚脐,满脸心疼的样子,不由得再次吃了一惊。 姜雨佳熟练地清理伤口、消毒、缝针、敷药、包扎,动作一气呵成,驾轻就熟。 不得不说,她的专业技能还是很过硬的,值得信赖。 令她极为震惊的是,陆正武全程紧握铁拳,紧咬牙关,青筋毕露,没有因为疼痛而发出过任何声音,甚至眉毛都没有挤动几下,这使她的缝合过程极为顺畅,就像她手里的针在缝合着学生时期训练时专用的生肉上一样。 “真狠啊,这个人!”她在心底默念道。 韩灵秀站在一旁,吓得不敢睁眼看,同时又心疼地忍不住眯起眼来偷看,心惊胆战地浑身打着哆嗦。 姜雨佳认真地嘱咐道:“因为伤口部位的组织愈合能力较强,所以只需要五到七天左右便可以拆线。拆线前的这段时间,每天都要来这里继续接受治疗,换药、消炎等,虽然这里是小儿科,不过,我会继续帮你治疗。” “什么?小儿科?有没有搞错?”陆正武倏地坐了起来,不满地念叨着。同时看向韩灵秀,说道:“把衣服拿给我,想要冻死我吗?” 韩灵秀急忙跑过来,把衣服翻过来整理好,递给他。 “等拆线的时候我再过来”,陆正武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兀自说道。 姜雨佳原则上不同意,沉着脸强调道:“你这样可能会发炎。” 韩灵秀急忙说道:“佳佳姐,别担心,我一定会带他过来。” “帮我拉一下啊”,陆正武对韩灵秀抱怨道。 “哦,好的!来,我看看,哎哟,一定很痛吧”,韩灵秀小心翼翼地看着包扎起来的伤口,一边轻轻地吹气,一边心疼地说道:“怎么办……” 姜雨佳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说道:“灵秀,你跟我过来一下。” 她拉着韩灵秀的手,把她带到了隔壁的急诊药房,随手关上了房门。 韩灵秀说道:“正武在等我,我要走了。怎么了?佳佳姐。” 姜雨佳正色地问道:“你跟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呀?” “我们是朋友啊”,韩灵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姜雨佳表情严肃地接着说道:“我觉得不像普通朋友,所以才会问你。是你交往的对象?” 韩灵秀闻言,局促地看了看姜雨佳,犹豫了一下,随即态度坚定地说道:“我要跟他结婚。” 姜雨佳讶异地说道:“什么?跟他结婚? “他好像流氓啊!我在给他清理伤口的时候,发现了许多细小的玻璃碎片,我猜测他可能是跟人打架才受的伤;他很没礼貌,而且身上还有刺青。” 韩灵秀立刻反驳道:“有刺青不一定都是坏人。” “可是他的样子真的好凶啊,看起来似乎会有暴力倾向”,姜雨佳补充道。 谁知,韩灵秀微笑着肯定地说道:“正武他人很好,虽然外表有点吊儿郎当的,其实他很善良,也很心软。” 姜雨佳看着韩灵秀柔情似水、羞涩忸怩的样子,诧异地说道:“听上去,你好像真的很喜欢他啊!” 韩灵秀两晕绯红,嫣然一笑,看着姜雨佳的眼睛,说道:“喜欢哪有分什么真的假的?不管外人怎么说,在我眼里,正武就是最好的男人,也是我最想共度余生的人。” 姜雨佳闻言,吃吃地追问道:“你很确定这段感情吗?” 韩灵秀撩了撩头发,郑重地说道:“其实,我并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只是,除了正武之外,我可能没有办法跟别的男人结婚。” 姜雨佳见她外柔内刚、态度坚决的样子,不禁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佳佳姐”,韩灵秀接着恳求道:“今天的事请你帮我保密,特别是不可以告诉我妈妈,可以吗?” 姜雨佳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承诺道:“你放心啦,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 待送走了韩灵秀和陆正武,姜雨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诊疗桌前,左手托着腮帮,右手随意地搭在手机上,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了那天与她小姨姜秋月的聊天,她们谈到了恋爱的感觉: ——思念到无法用理性去控制;只要想到对方要离开我,就会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对眼前出现的人,完全无动于衷…… 她扪心自问,自己对耿晓峰是这样的感觉吗? 恐怕未必吧!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她想到了刚才韩灵秀确定以及坚定的话语和神情: ——认定了他,便非他不可;毋庸置疑,不管别人怎么看。 真令人佩服! 她的内心应该会很充实、很甜蜜、很幸福吧? 一定是这样! 我呢? 姜雨佳,你呢? 你的恋爱甜蜜吗? 你现在能感受到幸福吗? 内心深处好像并不是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 …… 她神色黯然地趴在了桌面上,头枕着手臂,右手随意地玩弄着手里的毛绒玩具——一只可爱的粉粉嫩嫩的睡眠宝宝。 她想起来这只手机挂件是那位陆正刚先生送给自己的。那天他去而复回,将这只手机挂件捏在自己的面前,笑容可掬地说道: “因为我的疏忽,弄坏了你的手机,这点我很抱歉……” 她想到了那位叔叔贴心地帮自己系好围巾、担心地为自己紧急治疗扭伤的脚踝、耐心地教自己关于好吃的肉酱米线的正确的吃法;那件滑落在脚尖的西装外套、那杯热乎乎的五谷豆浆、那位叫作韩要童的小姑娘的故事;他诚恳地劝慰落难的胡文雪,“人的前途和命运,虽然不像火车时间表一样让你一目了然,但是只要耐心等待,美好的日子终究会来临的。”…… 她这样神思飘忽地回想着,禁不住嘴角上扬,内心里氤氲着浓浓的暖意…… 一个念头,如同一粒饱满的种子,落在了她柔软的心房,并迅速地生根发芽、肆意生长起来,转瞬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填满了自己整个的心胸和意识,使得体内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要破茧而出,乘风破浪 ——她在此刻突然特别想见到那个叫作陆正刚的男人,那位温暖爱笑的叔叔,那名其貌不扬、做事一板一眼的普通售楼员。 “他此刻人在哪里?在做着什么?心情怎么样?晚饭吃得好吗?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 …… ------------ 第一卷 第62章 理直气壮 “灵秀,帮我泡一壶茶”,韩卫国嘴里吃着冬枣,朝着厨房喊道。 刘碧渠正在刷碗,闻声轻蔑地扭过头来,看向客厅,默不作声。 “为什么不回答?”韩卫国高声质问道。 刘碧渠停下了动作,拿起一只不锈钢碗来,稍一犹豫,将它摔到了地上。 厨房里立刻响起了刺耳的撞击声。 刘碧渠双手叉腰,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钢碗蹦跳了几下后,滚到了橱子脚边停下了,似乎对这样的动静不太满意,便摇了摇头,随后从洗碗池中抄起了一个盘子,鼓起勇气,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咔嚓”,盘子应声而碎,崩裂的碎片弹向了四面八方。 “耳背了是不是?”韩卫国见刘碧渠没有任何反应,嘴里嘟囔着,正欲去厨房一探究竟,忽然听到了盘子摔碎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小跑着来到了厨房。 却看见刘碧渠手里端着一只大海碗,正要往地上摔去—— “你——你在干什么?”韩卫国站在厨房门口,讶异地问道。 刘碧渠听而不闻,兀自将手里的大海碗往地上摔去—— “咔嚓-咣当-”,大海碗的碎片飞溅到了韩卫国的脚边。 “你——你这个臭婆娘,你在干什么?日子不过了吗?”韩卫国怒吼道。 刘碧渠不屑地拍了拍手,言之凿凿地说道:“它们的寿命已经到了,任劳任怨地度过了好多年了,都吵着要换新的,我超度一下它们而已。你这个大富翁,给我点钱,让我去买新盘子吧。” “你是不是又欠扁了啊?故意打碎盘子”,韩卫国质问道。 刘碧渠丝毫不怯,大摇大摆地解下了围裙,说道:“对,我是欠扁了,怎样?” 韩卫国知道她还在跟自己置气,自知理亏,咽了口口水,强压怒火,说道:“我口渴了,快帮我泡壶茶吧。” 刘碧渠将围巾往地上重重一甩,冷漠地瞪了韩卫国一眼,没搭理他,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厨房。 “这……你这是……”韩卫国嗫嚅道:“我要抓狂了!” 他气鼓鼓地跟在刘碧渠身后,说道:“你不要再误会我了,就算我想藏私房钱,也没钱可以藏。你明明是知道我的工资有多少的,而且咱们的女儿灵秀还在我们公司做财务会计。每个月发放工资,都要经过她的手。你要一直这么闹下去吗?” 刘碧渠完全不搭理他,兀自坐在床沿叠着衣服。 韩卫国伸出手来,在刘碧渠的腰间轻轻一捏,柔声喊道:“老婆——” 刘碧渠板着脸,冷冷地说道:“谁是你的老婆?从昨天开始,我就已经没有老公了,你难道忘了吗?” “都一大把年纪了,难道你真的想签字离婚吗?”韩卫国质问道。 “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刘碧渠厉声喝道:“你是有钱人,财神爷,只求你把这三十多年来在你家当管家、做保姆的薪水,多给我结算一点就好了,我只有这么一点要求。” 韩卫国陪笑着说道:“老婆,你真的是误会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这你是知道的。你不要忘了,我是退伍军人,是最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不,我不知道,请你不要高估我对你的了解”,刘碧渠急着拖着嗓子说道。 “那些钱,真的是有难言之隐”,韩卫国皱着眉头,接着解释道。 “高达二十万块钱,不收任何利息,还说想用多久就用多久,根本不着急还,这样的钱当然是有难言之隐了”,刘碧渠冷漠地看着韩卫国说道。 “我以退役的海军陆战队队员的荣誉身份发誓——”韩卫国吼道。 不等他把他说完,刘碧渠当即嘲讽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干这种有风险的事,听说真的有人刚发完了誓,就遭到了天打雷劈呢,所以你要慎重一点。老天爷可在看着呢,不要激怒了它老人家。” “我——” “真奇怪的老先生,我又没说什么,干嘛一直找别人说话呢?”刘碧渠阴阳怪气地说道。 她怀里抱着几件衣服,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韩卫国一把拉住了她,问道:“你要去哪里?” 刘碧渠嫌弃地甩了甩膀子,挣脱了他,冷冷地说道:“请你放尊重一点。我现在要给我前夫的弟弟送衣服,请你不要再打扰我。”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韩卫国急道。 刘碧渠抬起头来,看着他,郑重地说道:“把那二十万给我。” 韩卫国近乎抓狂,但又不敢说话太大声,便压着嗓子、耐住性子,说道:“你真的是误会我了,但我却无法跟你说实话,我有苦衷。如果那笔钱是我的,我就是你儿子。” “舍不得你就直接说嘛,干嘛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又不是老妖怪,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儿子”,刘碧渠轻蔑地说道。 韩卫国苦笑道:“又不能把良心掏出来给你看,真是快急死我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刘碧渠眯着眼睛,怨恨地说道:“恐怕你掏出来的不是良心,而是黑心黑肝吧!” 说完,气哼哼地走开了…… “真是的,不然全都抖出来了吧?这样的日子根本没办法过”,韩卫国动摇了,自言自语道,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信誓旦旦地说道:“都还没有给我用刑,难道我就要这么轻易地背叛革命吗?难道说我的骨子里就有反水的基因?不,不可能!我可是退役的海军陆战队队员,要宁死不屈!” …… 刘碧渠敲响了韩卫民房间的门,嘴里兀自念叨着:“我是有多愚蠢,被自己的前夫骗得团团转,我真是笨死了。” “二嫂,您在说什么?”韩卫民笑呵呵地说道。 “你脱袜子的时候要好好脱,不要让它们卷成一坨,不然洗起来很麻烦”,刘碧渠将替韩卫民洗好晾干的衣服交到了他的手里,嘱咐道:“天冷了,把薄衣服都先收起来吧。要穿保暖衣裤了,你的腿本来就不好,不要再被冻伤了。” 韩卫民接过衣服,说道:“二嫂,二哥他并没有在外面沾花惹草,你不要担心。” 刘碧渠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不用你说,他沾的花惹的草,都是在自家的院子里。” 韩卫民急忙否认道:“不,他没有,二嫂。这事跟别的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是当然了,只跟正刚的妈妈有关系。不过,话说回来,她小叔,连你也觉得正刚妈妈很好看吗?” “这个嘛……二嫂,这个问题——”韩卫民一时语塞,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道:“那笔钱纯粹是……纯粹是……” “纯粹是什么?”刘碧渠觉察到韩卫民好像知道些什么,便追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韩卫民想到曾向自己的二哥做过保证,随即打了退堂鼓。 “告诉我嘛,你知道什么就快点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二哥和正刚妈妈有一腿?”刘碧渠愤愤地问道。 韩卫民一怔,陪笑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咦,灵秀还没回来吗?” 他急忙岔开话题。 “没呢,对了,她小叔,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咱们家灵秀在外面跟正武偷偷地见面?”刘碧渠问道。 韩卫民摇了摇头,答道:“没有,这个真没有。” “可是我总觉得怪怪的,心里很不踏实。你回头帮我探探灵秀的口风,看她是不是对正武有特别的感情。” 韩卫民笑着应道:“是,二嫂,你放心吧,我会找机会问问看的。” …… …… ------------ 第一卷 第63章 他是这样的人 “我堂姐说最好选在上午早点过去,那个时候医院比较空闲”, 韩灵秀与陆正武并肩走回巷子口,闲聊道。 “不必了”,陆正武淡淡地说道。 “不遵医嘱治疗的话,一旦发炎就糟了”,韩灵秀劝道。 不觉来到了院子门口。 “你回去吧”,陆正武双手插兜,说道。 “那你呢?” “我还有别的事。” “你满身是伤还要去哪里?” 陆正武瞅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你快点进去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韩灵秀一把拉住了他,皱着眉头说道:“最近你都在外面忙什么?是不是又在到处闯祸?” “我什么时候到处闯祸了?”陆正武不服气地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 陆正武抬手拦住了韩灵秀,怒道:“你干什么?你可不可以不要烦我? “叫你进去你就进去,犯哪门子的轴啊!” “既然要走,为什么还要跟我一起走到这里?”韩灵秀质问道。 陆正武晃了晃身体,淡淡地说道:“不能叫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回家,现在的社会很可怕的。” “你是在担心我又被别人抢劫吗?” “嗬!也对,反正也不会有人想对你怎么样”,他说着,转身快步往巷子口走去。 韩灵秀小跑着紧随其后, 不觉来到了那个“T”字路口,还是那盏昏黄的路灯下。 韩灵秀从背后环抱住了陆正武的腰,陆正武粗暴地将她推开,怒吼道: “你干什么啊你?” “我要跟你一起去,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沙漠、火山,我都跟去”,韩灵秀态度决绝地说道。 “你在写流行歌的歌词啊?少在这里肉麻当有趣了。” 韩灵秀央求道:“正武,我们回家吧!” 陆正武无奈地蒯了蒯头皮,冷冷地说道:“灵秀,拜托你不要再这样了。如果你越是这样纠缠我,我就越想从你的身边逃得远远的。” “我们结婚!”韩灵秀突然说道。 “什么?”陆正刚登时怔住了,下意识地反问道。 “你过这种日子,让我觉得很不安。我不会要求你去赚钱,钱我来赚,能赚多少就花多少。只要你不去跟别人打架,我会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陆正武怔怔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以前你说,吹着小号过日子是你的心愿,那么,你就去过这种生活。 “想吹小号你就去,想看电影就去看电影,做所有你想做的事过日子。赚钱养家的事交给我。 “我正在考注册会计师证书,还有一门科目就会通过。拿到那个证书之后,我的收入会发生质的改变,挣的钱应该足够我们两人一起生活。” 陆正武怒道:“你要我当你的小白脸?混吃混喝过日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灵秀急忙解释道:“我只是……很想跟你在一起。” “跟你结婚之后,我会让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任何事,赚钱养家、生孩子、带孩子的事情都交给我,你说生几个就生几个。不,结婚之前生也可以,现在生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愿意跟我一起安安稳稳地过生活。 “你觉得不满意的地方我都愿意改。你是不是喜欢洗浴中心的那位姐姐那样的类型?你总是说我土,我也可以买漂亮的衣服,买昂贵的化妆品,做头发,穿裸露的衣服,踩着恨天高的高跟鞋,喷香水,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又性感。 “我一定能做到的,只要给我一些时间,只要你愿意陪我一起努力,我们一定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陆正武面色稍缓,温柔的目光一闪而过。他随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双手插兜,转身就走。 刚走出几步,立刻折返回来,用手指着韩灵秀的鼻子说道: “韩灵秀,你给我竖起耳朵听清楚了。以后如果你再跟我说这些无聊的话,那我们的友谊也到此为止,我不会再理你了,懂吗?” “正武……”韩灵秀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 “好好地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不要想着跟我纠缠在一起,听你妈妈的话,离我远点! “马勒戈壁的,真他妈的烦!” 他说完,恨恨地大踏步而去,独留下韩灵秀一个人在昏黄的路灯下,蹲着身子,抱着膝盖,放声哭泣。 待走出了韩灵秀的视野范围,陆正武逐渐放缓了脚步,并最终慢慢站住了。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身后,随即颓唐地低下了头。 他仰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幕,又看了看黑洞洞的前方,视线变得潮湿而且模糊,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十五年前,他那时十六岁,正在庙山中学读初三。 学习成绩优异,虽然不如自己的哥哥陆正刚,但是也能稳定在全年级组前五名,考上彭城市重点高中乃至将来考上个不错的大学,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他的生活轨迹在那年深秋的一个下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班级大扫除结束后,他和几位同学来到操场踢球。有位别的班的学生踢球动作过于粗野,在一次防守中,故意放铲陆正武,根本就是奔着伤人去的。陆正武虽然机敏地跳起来躲开了,但仍是重重地摔到了草皮上,胳膊肘擦破了皮,渗出血来。 他顿时大怒,立即爬起来找那位学生理论。 先是对骂,接着是推搡,最后直接打了起来。 论单挑,陆正武就没输过,那位学生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嘴歪眼斜。 可谁知,那位学生偏偏是副校长的儿子,副校长把当时正在庙山中学教初二语文课的陆正武的父亲陆峻岭和陆正武一齐叫到了副校长办公室,当着陆正武的面,把陆峻岭一阵训斥,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尽了,言语粗俗,不堪入耳。 但他看到自己的父亲陆峻岭只是点头哈腰地附和着,态度谦卑,诚惶诚恐,就像电视剧里皇帝身边的小太监,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 陆正武气不过,跟副校长和他的儿子争辩了几句,反而被陆峻岭厉声喝止了,还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两巴掌。 陆正武又急又恼,愤怒地跑出了副校长办公室,翻过学校的墙头,跑到学校后面的一片乱葬岗躲了起来,暗自神伤: 副校长和他的儿子,颠倒黑白,拨乱是非,仗势欺人,倒在其次;他独恨自己的父亲没有一点血性,卑躬屈膝,不敢坚持正义,据理力争,替他说话,反而当着别人的面打了自己,并勒令自己跟别人赔礼道歉!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越想越窝囊,越想越气愤,越想越觉得丢人! 便哭了起来,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后来哭得累了,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半夜醒来,他胆战心惊地一路小跑,跑回了家里。却看到家门口挤满了人,大铁门上贴了两张白纸,母亲贺春芹的哭声从院子里不断传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惨绝人寰。 他挤过人群,看到了父亲陆峻岭换上了一身奇怪的衣服,两只眼睛上各放了一块铜板样的字钱,嘴里塞着颗饱满的核桃,静静地躺在堂屋的一块平车板上,身上多处可见擦伤,明明是挺深的伤口,但却没有流出一滴血。 他知道,父亲死了,永远地离开了他。 他后来才知道,那天他一个人跑出去后,父亲到班上找过他几回,同学和老师都说没见到陆正武。他父亲担心他出事,骑上自行车就满世界地找,结果,在庙山街圆盘道处被一辆运苹果的大货车撞得飞了出去,挂到了树上,当场就毙命了。 自那以后,陆正武就像变了一个人。 课是再也没去上过,还学会了抽烟、喝酒;纹了刺青,跟一群社会青年混到了一起,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甚至连拦下过路车讨要保护费的勾当也干过几次,但大多时间是混迹于夜场、KTV、洗浴中心等声色场所。 最终竟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有领到,便结束了学生生涯。 后来,那位副校长家里总是飞进来砖块、石头、铁蛋、钢球等,也会有一些死老鼠、臭鱼烂虾的从天而降,但最常见的却是用大塑料袋装得满满当当的屎——人屎居多,有时候也会用鸡屎、狗屎充数——这些大塑料袋像个炮弹一样呼啸着飞进副校长家的院子里,“嘭”的一声落在地面上,又像个炮弹一样炸裂开来,溅得满院子到处都是屎。 副校长家里的玻璃就没完整过,院子里的尖叫声也没消停过。 再后来,副校长的儿子被几个头上套着肉色丝袜的陌生人打断了一条腿,砍下了两根大拇脚趾,睾丸也被削去了一只。球是铁定踢不成了,大概是身体的某个部位的缺失破坏了身体的对称性和平衡性,以后他走起路来都只能像只企鹅一样摇头晃脑,左摇右晃。 副校长报了警,但警察查了半年多,竟毫无头绪,再加上他们家平时得罪的人太多,警方也很难缩小嫌疑人的范围,长此以往,最后逐渐成了无头悬案。 听说,副校长的爱人后来得了神经衰弱,经常在自家的大门口守着,一站就是一日加一宿,眼睛一刻也不舍得合上,看到路过她家门口的人,无论是谁,都像是要往她家发射炮弹的,慢慢地就疯掉了。 他们举家搬迁之后,陆正武就失去了报复的目标,这件事终于在他这里翻篇了。 但父亲陆峻岭的意外去世,在他心里却一直翻不了篇,而且好像永远也翻不了篇。 他时刻提醒着自己是他害死了他的父亲,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就要为此付出无可替代的代价——他的此生不配拥有幸福,他只配在痛苦和悔恨中了此残生,这样才公平。 那天死的,不仅仅是陆峻岭,还有那个品学兼优、未来有着无限可能性的翩翩少年陆正武。 父亲死后,他注定只能做一个烂人,这是他的命运。他钻进了这条死胡同,再也没出来过。 所以,他这个“弑父凶手”、身上还背着带血的悬案,他怎么配得上淳朴善良、像月亮一样珍贵的韩灵秀的爱呢? 她爱得越深,他越痛苦,两个都是飞蛾扑火的人。 “以后还是当一面镜子好了”,陆正武擦了擦眼窝里的泪水,故作潇洒地暗想道:“我离你越远,就把你藏得越深。” …… …… ------------ 第一卷 第64章 街边偶遇 陆正刚疲惫地走出地铁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姜秋月打来的,他不由得心头一紧。 “秋月,怎么会现在打电话过来?”他强打起精神问道。 “学长,要睡觉了吗?”电话那头儿,姜秋月甜甜的声音传来。 “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刚出地铁站。今天公司有聚餐,所以比较晚”,陆正刚笑着答道。 “那你有喝酒喽?”姜秋月轻快地问道。 陆正刚回道:“只喝了一点点,不过现在头倒是有点晕。你在家吗?” “我还在广播站,星期天的节目我们要事先录音,所以还在加班。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啊?”她顿了顿,打趣道:“被这么有品位的女人求婚,让你觉得很烦恼是不是?” 陆正刚无奈地笑了笑,无言以对,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为了自己的健康,不要熬夜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你一定要认真考虑哦”,姜秋月说道:“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其实我是很沉得住气的。” “秋月,我是觉得——” 姜秋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是现在,而是充分考虑过后再回答……连我都觉得自己很勇敢——还是厚脸皮啊?哈哈,或者是兼而有之。 “那路上小心喽。” 姜秋月挂断了电话,陆正刚愁眉苦脸地长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心情颇为沉重。 如何拒绝这位敢爱敢恨的学妹,而又不至于让她伤心难过,使他感到很为难。 他垂头丧气地提着公文包走着,心乱如麻。 沿街的商户大多都拉上了卷帘门;只有零星的几家还在营业,所以陆正刚走起路来,感到身旁的灯光明灭不定。 他偶然间路过了一间商铺,灯光如同白昼,亮得惊人,甚至有些刺眼,他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硕大的橱窗里,两具假人模特还没有下班,没有任何怨言和疲惫的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身上穿着时髦新潮的衣物,看上去光彩照人。 他本已经掠过了那间店铺,走出去了好几米远,只是忽然想到了中午妈妈告诉他,妹妹陆正淇期中考试考了全年级第三名,是很了不起的成绩;同时又想到最近家里发生了很多事,自己近期工作也很忙,对这位争气的妹妹的关心似乎少了一些。 不如给她挑一件好看的衣服,送给她作为鼓励吧? 不错的主意,说干就干! 他于是折返回来,迈步走进了那家明亮的服装店。 店面并不大,琳琅满目地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潮流服装。一眼望去是以女装为主,看来自己是来对了。 “欢迎光临!”一位靓丽的导购员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 陆正刚礼貌地微笑着回应,并问道:“现在的新新人类都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呀?” “男生还是女生呢?”导购员微笑着问道。 “哦,是我的妹妹,今年十九岁,是名高中生。” “这样啊,那边陈列的都是最新款的女装,很适合年轻人,您可以挑挑看”,导购员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向了店面的西边一面墙。 “好的,谢谢!” …… 陆正刚移步认真地察看了起来,颜色都很鲜亮,浅色系为主,只是看起来都大差不差,陆正刚犯起了难来——他对挑选衣服这件事并不擅长,更别提是为妹妹挑选了。 他歪着脖子扫视着,嘟着嘴巴,频频地摇头,不觉走到了西北角的试衣区 ——像这种小店,因为空间有限,所以只在角落里拉起一道帘子,形成一隅隐秘的空间,便是试衣间了。 他走马观花地扫视了一遍所有服装,并没有发现让他眼前一亮的衣物,正想着折返回去再仔仔细细地挑选一遍—— 突然,试衣区的帘子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了,接着走出来一位身材窈窕的美女,兀自低着头拉着牛仔短裙的拉链。 陆正刚担心与对方不巧打了照面显得非常不礼貌而且尴尬,急忙转移视线,看向别处,但眼神的余光仍是不可避免地扫过那位女子的身形 ——不对,看起来好熟悉! 酒红色的羊毛短衫,黑色的打底裤,尖头儿的高跟鞋,修长笔直的双腿,柔顺的长发…… 咦? 难道是—— 他终是忍不住偷看了那位女子一眼。只这一眼,眼神就再也没从那位女子的身上移开。 果然,可不正是姜雨佳嘛! 陆正刚喜上眉梢,歪着头,细细打量着姜雨佳。 而此时的姜雨佳已然拉上了牛仔短裙的拉链,对着长方镜,双手搭在胯部,左右扭动着腰肢,查看着穿在身上的效果。 最后好像很满意的样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莞尔一笑,随即前倾着身子,侧着脸,将额头靠近镜子,撩起秀发,似乎在寻找着额角的那条伤疤。 她突然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位男士正站在自己的左后方,歪着脑袋,呆呆地盯着自己看。 感觉受到了冒犯,她警觉地皱起了眉头,站直了身子,脸蛋“倏”地转向左侧,欲将那位鲁莽地偷看着自己的男人抓个现行! 两人目光相遇,均是一惊! 姜雨佳一个趔趄,竟然差点跌倒—— 啊?这不是……这不是那位叔叔吗? 怎么会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他! 难道是因为我心里想见他,所以他就突然出现了吗? 这怎么可能?要不要这么神奇! …… 两人微笑着点头致意,陆正刚提着公文包快步走上前来,笑着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姜雨佳忸怩地撩了撩头发,满脸堆笑地回答道:“医院里临时有事,所以晚下班。路过这里,就进来看看。” 陆正刚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要买衣服吗?”姜雨佳随口问道。 “我妹妹期中考试取得了好成绩,我想送她一件好看的衣服作为奖励她的礼物。可是我完全不知道现在的新新人类都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正在发愁呢,这……”,陆正刚说着,尴尬地挠了挠头皮。 姜雨佳点了点头,随即微笑着说道:“每个人的穿衣风格和喜好都不一样呀。” 陆正刚笑容僵硬地请求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选一件? “我妹妹她今年十九岁,是高三学生,身高比你要稍矮一些,大概在一米六左右;体型比你要微胖一些。噢!对了,我手机上有她的照片,我拿给你看。” 姜雨佳羞涩地笑了笑,缓缓地凑到陆正刚身旁,微倾着身子,看向他的手机。 陆正刚顿时感到自己周围弥漫着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淡雅而飘渺。 姜雨佳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是学生,在校期间应该都是要穿校服的,所以我建议就不要买大衣、外套或者是裤子了”,姜雨佳怯生生地说道:“这里的大衣都显得太成熟,而且价格也比衣服超市里的要贵一些,性价比很一般。” 陆正刚微笑着附和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看这里卖的牛仔裤和牛仔外套为什么都是破了许多洞的,难道是卖的二手衣物吗?” 姜雨佳闻言,忍俊不禁,捂着樱桃小口笑了起来,霎时间星眸闪动,好似弱柳扶风,她笑靥如花地看着一本正经的陆正刚,就像在看着一位从古代穿越而来的人,柔声说道:“叔叔,这是今年很流行的款式,叫做‘乞丐服’,哈哈……” “‘乞丐服’?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穿这种衣服呢?不能遮挡住身体,而且到处透风,保暖效果一定很不好”,陆正刚疑惑不解、煞有介事地说道。 姜雨佳没再多言,只是笑吟吟地捂着嘴看着他。 陆正刚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梁和嘴巴,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姜雨佳怕他难堪,便杏眼含笑着来到一处衣架,取下了一件橘红色的高领针织衫,说道:“你的妹妹肤色很白皙,穿上这一件应该会更显白净可人;高领像这样翻卷下来就像戴着一件围脖,会很保暖;而且这种料子不会起球儿,也不会有静电,穿起来会很舒适。另外,清洗后也不会缩水,我就很喜欢这种针织衫。” 陆正刚傻乎乎地笑道:“你看,专家一出口,就知有没有。我妹妹她一定会很喜欢。” 姜雨佳笑意盈盈地说道:“我这只是建议,你可不要迷信哦!我看她穿M码的应该会很合身。不过,你放心,如果尺寸不合适,或者款式你妹妹不喜欢,还可以来这里调换的。” 陆正刚将那件针织衫拿在手里,打量着,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就买这件好了。” …… 姜雨佳回到试衣间将那件牛仔短裙脱下,对着镜子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便请导购员将她决定买的衣服都包了起来,并结了账。 在这期间,陆正武则挑了一条丝巾,计划送给姜雨佳作为表达谢意的礼物。 ……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服装店, 陆正刚笑道:“托你的福,帮我妹妹挑到了很好看的衣服,她一定会很开心。” “别客气”,姜雨佳嫣然一笑,回复道。 这时,那位靓丽的导购员从服装店里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急匆匆地说道:“美女,你结完了账,可是新衣服却忘了带走。” 姜雨佳一惊,急忙伸手接过:“哦,天呐!谢谢你哦!” 那位导购员微笑着向二人欠身说道:“欢迎再来!” 待导购员转身走远,陆正刚微笑着打趣道:“你身边一定要有个监护人才行。” 姜雨佳一时语塞,两晕绯红,神色慌张地与他道别:“那再见了——” 陆正刚急忙叫住了她:“请等一下”,他将手里的一个小红塑料袋递给了姜雨佳,笑道:“带回家再拆开来看。” 姜雨佳痴痴地双手接过,温婉地道了声谢谢。 “你开车了吗?”陆正刚问道。 姜雨佳犹豫了一下——她的车子就停在马路对面的停车场,随即说道:“哦,我的车子送去做保养了,所以没开。” “这里离家不远,我们走着回去吧!”陆正刚兴奋地说道。 姜雨佳急忙谦让道:“没有关系啦——”,她见陆正刚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向了她,便接着说道:“其实你不用特地送我回家,我可以自己走。” 陆正刚笑道:“我家也是往这个方向啊——” 姜雨佳登时尴尬地张大了嘴巴,脸蛋红扑扑的,她局促地用手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轻声呢喃道:“对耶……” 陆正刚似乎不以为意,招呼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姜雨佳蹑手蹑脚地跟在陆正刚的身后,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瓜儿。 ——突然,陆正刚停下了脚步,歪着头看向她,笑着问她道:“肚子饿不饿?” “啊?”姜雨佳一声轻呼…… …… …… ------------ 第一卷 第65章 佳佳 姜雨佳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便为难地说道: “现在是不是太晚了呀?夜间应该让肠胃得到休息。” 陆正刚闻言,点了点头,笑道:“你说得很对,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姜雨佳快走两步,与陆正刚并肩而行,说道:“叔叔,要不接着讲韩要童的故事好了,反正从这里走回到家里,也要一段时间。” 陆正刚笑道:“你还真是有刨根问底的精神呀!” “哪有人故事只讲到一半就罢工的呢?吊人家胃口”,姜雨佳故作埋怨地说道。 陆正刚微微一笑,思忖了片刻,说道:“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走路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脚下,这种路面对高跟鞋不太友好”,陆正刚正色说道。 姜雨佳尴尬地捋了捋头发,难为情地说道:“我今天穿的鞋跟要矮得多,而且很宽,这点你不用担心啦。” “你好像很喜欢穿高跟鞋啊?” “女孩子哪有不喜欢穿高跟鞋的呢?高跟鞋很显身材,而且可以弥补身高上的不足”,姜雨佳笑着说道。 “可是,我看你的脚面和脚踝经常裸露在外面,大冷天的不觉得冻脚吗?”陆正刚疑惑地问道。 “哦,只要习惯了就好了”,姜雨佳不自觉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甚至还有大冬天里露着大腿和肚脐的,我很不理解”,陆正刚苦着脸摇了摇头。 “哈哈,叔叔,你不理解的事情还多着呢,我们之间好像真的有代沟”,姜雨佳笑道:“叔叔,你快点讲故事吧?” 陆正刚笑了笑,说道:“其实后来发生的事情很简单。她从医务室出来以后,我替她跟班主任请了假,便骑上她的自行车送她回了家。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看了看时间,正好到了饭点,韩要童便带我来到了四姑的米线摊,开心地吃起了米线。 “大致来说,就是这样。” 姜雨佳不满地撇着嘴道:“叔叔,你这次讲得真的好敷衍啊!谁要听这些,完全都没有细节。” 陆正刚叹了口气,干笑道:“其实,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也应该放下了。” “那她后来突然不见了以后,你有找过她吗?”姜雨佳问道。 陆正刚缓缓地摇了摇头,幽幽地说道:“那时每天都要上学,周末还有许多家庭作业,所以根本没有时间去找,而且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 “说的也对耶”,姜雨佳点了点头。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找过”,陆正刚话锋一转,苦笑着继续说道:“有很多次,我骑着自行车,专程来到她的家门口,发现大门一直紧锁着,趴在门缝往里看,院子里长满了齐腰高的杂草,地面上厚厚的一层灰尘,一个脚印也没有,显然是长时间没有人在那生活的样子。 “两年前,我还特地又去了一趟。大门和锁芯已经锈蚀得不成样子,三间瓦房早已塌陷了两间,只留下几面墙兀自竖在那里,看上去孤零零的,很凄凉;剩下的那一间房的房顶也已经凹下去了很大的弧度,看上去也是岌岌可危,估计到现在也早已坏掉了。” “啊?那真的很……”,姜雨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语形容,“你一定很想念她吧?” 陆正刚挑了挑眼皮,强颜欢笑道:“只是很想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消失,现在过得怎么样,哈哈,很傻吧?” 姜雨佳偷偷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看来,你真的很想她。” 她接着问道:“叔叔,你现在有没有想要结婚的对象?或者说,有没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呢?” 她突然意识到这样问起来好像很突兀,便急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有一天她突然回来了,你会不会……会不会……” 姜雨佳再次词穷了。 陆正刚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沉思了片刻后,笑着说道:“我想应该不会。 “学生时期的美好回忆,之所以显得珍贵,令人怀念,其实最大的原因正是因为那是只有在‘学生时期’才会发生的事。 “我们怀念自己的学生时期,是因为我们很想回到那个阶段。那个时候,我们不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烦恼和压力,有的只是单纯的喜欢与不喜欢。 “实际上,怀念学生时期的人大多是想逃避现在的生活,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怀着现在的心态和情绪,真的梦想成真能够回到学生时期,我想也找不回当年的快乐。” “很冷吧?”陆正刚见姜雨佳竖起了领口,紧裹着大衣,兀自不紧不慢地走着,飘逸的秀发在夜风的吹拂下,宛如孔雀开屏。 “哦,不会,我不冷。只是听你说的,觉得很有道理。可是,叔叔,为什么我都不会怀念学生时期呢?”姜雨佳笨拙地苦笑道。 “这恰恰说明你现在生活得很幸福呀!”陆正刚笑道:“衣食无忧,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也不会有太大的工作压力,身边有许多爱你、关心你的亲人和朋友,每天都被爱和温暖包围。哈哈,姜雨佳小姐这样的人,真的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着呢!” 姜雨佳羞涩地笑了笑,缓缓说道:“叔叔,你以后叫我的名字就好,或者叫我‘雨佳’或者‘佳佳’,‘姜雨佳小姐’,这个称呼,听起来很有距离感,显得很生分。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很熟悉了吗?” 陆正刚颇为意外,欣喜地念叨着:“‘雨佳’,‘佳佳’,‘佳佳’……还是‘佳佳’这个称呼更亲近一些,而且是重复字,会很顺口。佳佳——” “嗯?怎么了?叔叔?”姜雨佳惊呼道,抬头看见陆正刚眉开眼笑的样子,不禁心头一荡,内心里泛起了甜蜜而温暖的感觉,精神一阵恍惚。 “我们也来统一一下称呼好了,‘陆正刚先生’,“叔叔”,“正刚哥”,你挑一个好了……”陆正刚嬉笑着说道。 “‘正刚哥’?叔叔,你可是小姨的学长耶,我叫你哥哥,岂不是乱了辈分了嘛。我还是叫你‘叔叔’好了。”姜雨佳表情颇为严肃地说道。 “叔叔?叔叔?”陆正刚嘴里念叨着,抿着嘴唇,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眼神中似乎有一丝失落。 “叔叔,你都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姜雨佳突然说道。 陆正刚一愣,问道:“是什么问题?” “你现在有没有要结婚的对象?或者说,有没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呢?”,姜雨佳重复道。 陆正刚难为情地笑了笑,生硬地说道:“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就是没有喽?”姜雨佳追问道。 陆正刚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 “叔叔,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姜雨佳调皮地笑道:“我身边可是有很多美女哟,医生、护士、大学同学,如果知道了你的择偶标准,我可能会帮你牵线搭桥、介绍对象哦。” 陆正刚闻言一惊,局促地笑了笑,说道:“我想这件事应该要看缘分吧。这件事要考虑的问题很多,不是那种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事情。” 他偷偷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姜雨佳,心头一阵黯然。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陆正刚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文件袋,递到了姜雨佳的胸前,说道:“这是胡文雪女士的贷款延期的合同,还得麻烦你签署一下担保协议和承诺书,并提供最新的个人信用报告。” 姜雨佳撇了撇嘴,不满地说道:“叔叔,难道你也是工作狂吗?现在这种时候竟然谈工作,很煞风景哎!” 她嘴上虽如此说,但仍迅速伸手接过。 “我——这……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你签好后,给我发信息,我过来取”,陆正刚表情复杂地说道。 “好的,没问题”,姜雨佳看上去不太情愿地回复道。 …… 陆正刚把姜雨佳送到了家门口, “谢谢你送我回来”,姜雨佳微笑着说道。 陆正刚笑道:“我正好顺路,而且让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也很不放心。快进去吧,我要走了。” “好,那改天见”,姜雨佳客气地说道。 陆正刚转身离开,姜雨佳躲到了大门口,鬼鬼祟祟地趴在墙壁上偷偷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过程中,陆正刚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了看身后,姜雨佳立刻藏了起来,幸好没被他发现。 待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姜雨佳这才悠悠然地走了出来,在大门口悠闲地踱了几步。 她平静地抬头仰望着浩瀚的星空,嘟着嘴,若有所思。 …… …… ------------ 第一卷 第66章 偏见 “你早就打电话说要回来,怎么到现在才到家?” 姜春花迎上走进屋内的姜雨佳,疑惑地问道。 “临时有位急诊病人,我又回了趟医院”,姜雨佳无精打采地回复道。 姜春花来到姜雨佳身边,说道:“你最近不但行为反常,而且动不动就晚回来。” “我知道错了”,姜雨佳怯生生地求饶道。 姜春花爱怜地瞥了她一眼,随即说道:“跟晓峰的父母约好明天晚上见面。” “晓峰已经告诉我了。” 姜春花嘱咐道:“明天你去做做头发,顺便保养一下皮肤。” “我才刚做过头发没多久啊,而且干嘛特地跑去保养皮肤呢?我又不是去参加选美大赛。” 姜雨佳说完,转身上了楼。 姜春花讶异地自言自语道:“这丫头最近是怎么了?” …… 姜雨佳洗漱完毕,换上了睡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脑海中兀自浮现出陆正刚的样貌来,不禁嫣然一笑,心头一阵甜蜜。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陆正刚送给她的礼物,看到是一条漂亮的丝巾,顿时喜不自胜,系在脖子上,对着镜子,左右转着圈,臭美起来: “眼光明明还是不错的嘛!” …… 翌日清晨,陆正刚送完牛奶回到家里,立刻被贺春芹叫住了: “正刚,你有没有见到正武?” “嗯?我出去的时候他还在啊”,陆正刚回复道:“他昨晚回来得很晚,我都已经睡下了。怎么一大早又跑出去了,他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贺春芹忧虑地说道:“他每天早出晚归,神出鬼没的,我哪里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晚上我回来后问问他好了。放心吧,妈妈,不会有事的”,陆正刚安慰她道。 两人正说着,陆正淇换上了陆正刚新为她买的针织衫,走出了卧室,开心地问道:“大哥,这是你买的吗?” “哟!我们家正淇真的好漂亮啊!啧啧啧……”,陆正刚欣喜地赞叹道。 “大哥,你的眼光真好,这种颜色最近很流行的”,陆正淇笑道。她在原地转了个圈,问道:“怎么样?妈妈,好看吗?” 贺春芹笑道:“你的长相随我,当然好看了,简直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将来稍微一打扮,一定是位大美人,呵呵……” 陆正刚笑道:“我们家正淇现在就是大美人呀,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谁家的臭小子,哈哈……” “大哥——”陆正淇羞涩地娇嗔道。 “接下来还是要继续努力,不能松懈,一直要战斗到高考结束。到时候,大哥会送给你更好的礼物”,陆正刚谆谆鼓励道。 “放心吧,大哥,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陆正淇蹦跳着来到陆正刚身边,亲密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 姜春花正在准备早餐,韩卫东走进了厨房,随口问道: “佳佳昨晚很晚才回来吗?” “快十一点才回到家,也没跟晓峰在一起,不知道她最近在搞什么”,姜春花嘟囔道。 “爸爸呢?”韩卫东拉过椅子坐到了饭桌前,接着问道。 “他没吃早餐,一大早就出去了。” “大概是去目送早班车了吧”,韩卫东随口说道。 “爸爸最近深居简出,气色很不好;话也少了许多,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姜春花忧虑地说道:“公司那边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韩卫东喝了一口豆浆,说道:“公司一切正常,运转良好啊。新申请开通的两条线路,已经拿到了政府部门的批复文件。” “这样啊”,姜春花喜不自胜,笑道:“这么好的消息,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 韩卫东笑道:“因为是昨天下午才刚刚公示,昨天晚上我接着就去请客吃饭了,应酬到很晚才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呵呵…… “佳佳还没睡醒啊?” 姜春花回道:“她说没胃口,想多睡一会儿。老公,你不觉得佳佳最近怪怪的吗?” 韩卫东略作思忖,说道:“最近因为协调批文的事,我都没太关心她。这孩子最近大概是比较疲惫吧,有什么事情能逃得过你的眼睛。” 姜春花白了他一眼,提醒道:“约好了今天晚上跟晓峰的父母见面,要一起吃晚餐,你不要安排其他的饭局了。” 韩卫东一惊,说道:“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我已经提前约好了交通银行的石行长,商议新购置车辆的贷款事宜,这……” “这也是昨天下午才定好的事,忙起来,忘了告诉你。” 韩卫东想了想,为难地说道:“那我上午跟石行长通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好了。佳佳的事始终是第一位的……晚上几点?” 姜春花回道:“是七点,在家和渔村大饭店。我们提前在家里汇合,开你的车去好了。” “我从公司直接过去好了,要新开通两条线路,有许多筹备工作要在今天安排下去。你和佳佳从医院直接过去,这样不是更节省时间吗?”韩卫东不解地说道。 “不行,我得替你搭配衣服,你要在服装上用点心思”,姜春花坚持道。 韩卫东颇为不悦,说道:“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我就不用特别打扮了吧。” “是特别的场合”,姜春花强调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可是——”韩卫东皱着眉头,无奈地说道:“我总是提不起劲儿来。” “为什么?”姜春花讶异地问道。 “我觉得这门婚事太仓促了,佳佳好像也是糊里糊涂的被牵着走,我不确定她有没有做好结婚的心理准备”,韩卫东语重心长地说道:“她才二十六岁,硕士毕业才不到一年,就好像一直在赶场一样,都没有尽情地享受过青春和自由的时光。 “现在就要她结婚,会不会太操之过急了?现在的年轻人,结婚都比较晚。” 姜春花不以为意,淡淡地说道:“我看是你没做好嫁女儿的准备吧!是你太爱佳佳了,所以害怕失去她,应该就是这样。” “你——”,韩卫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无奈地吃起了饭。 说话间,姜德林老爷子慢悠悠地走进了厨房。 他在正位坐了下来,问道:“孩子们怎么还没下来?” 姜春花回复道:“秋月昨晚在广播站加班,凌晨两三点钟才回来;佳佳说她不想吃。” “不想吃也要吃”,姜德林不满地说道:“吃饱了才会有力气为孩子们看病开药嘛。如果身为医生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指望她看好病人呢?真是不像话。” 韩卫东笑着附和道:“您说得没错,爸爸,回头我会好好教育她。”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爸爸,那个年轻人,原来我们之间是旧相识……” 姜德林喝了一口热豆浆,抬起头来,不满地说道:“没头没尾的,你在说什么?” 韩卫东笑道:“就是秋月喜欢的那个年轻人,他是在我二弟卫国家租房子的房客。” 姜春花急忙不满地打断他:“你干嘛提这件事?” 韩卫东兀自笑道:“爸爸他一定很想知道。当时我二弟家房子空出来的时候,秋月极力促成,原来那都是有原因的,哈哈……” 姜春花不屑地说道:“因为这件事,你二弟妹向我抱怨了多少次你知不知道?” 韩卫东并不相信地笑道:“她怎么会抱怨呢,不可能。其实我稍微观察过那个小伙子,他看起来很踏实,做事也很果断。” “他看起来不是踏实,而是铁憨憨吧”,姜春花反驳道:“面相很显老,脸色也很苍白,大概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结果吧。” 韩卫国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那是因为你带着偏见去看人家,所以你才会这么想。” 他转过脸来,看向姜德林,笑道:“爸爸,秋月她的确有过人的眼光。” 因为这些事姜德林早就知道了,所以他并不惊讶,只是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在吃饭,并没有任何表态。 他波澜不惊的态度,倒让韩卫东吃了一惊。 …… …… ------------ 第一卷 第67章 春芹小姐 午饭后,贺春芹出门倒垃圾,正好与刘碧渠在院子门口相遇。 刘碧渠上午破天荒地去逛了旺达广场,中午在那里吃的稻村拌饭,最后提着大包小包新买的衣服,心满意足,满载而归。 “你出去回来了”,贺春芹满脸堆笑着打招呼道。 刘碧渠将两只手里的大包小包同时举了起来,得意洋洋地笑道:“我去旺达广场逛街买衣服鞋子包包了,我正想请你一起来鉴赏一下呢。” “大姐也会去旺达广场买衣服吗?”贺春芹难以置信地说道:“你可是那种把酱油倒进了玻璃瓶子里,都要舔几口塑料包装袋口的人呢。” 刘碧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怒道:“你说什么?” 她顿了一顿,随即生气地说道:“你上次找我借的那小半碗儿麻酱,快,现在就取来还我;哦,我想起来了。还有,前天中午还借了我们家一根大葱和六瓣大蒜。快,一并取来还我。我就站在你家门口等着。” 她说着,果然堵到了贺春芹的家门口。 贺春芹脸色立变,随即满脸堆笑着挽住了刘碧渠的胳膊,笑道:“哎哟,大姐,你又误会我了不是?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你一向都是勤俭持家的好女人,今天怎么突然会这样破费呢?对,我是这个意思。” 刘碧渠气冲冲地说道:“即使是死刑犯,临刑前也会吃一顿饱饭;就算是家徒四壁、身无分文的乞丐,中秋和春节的时候,也会到小河里抓几条小青鱼煮来吃。我为什么就不能去旺达广场买衣服呢?” 贺春芹陪笑道:“谁说不是呢?我们女人就要对自己好一点,你做得很对。” “没错,你说得对。自己勒紧裤腰带、含辛茹苦地从牙缝里省下的口粮,转头就被别人拿了去喂别人家的小狗,这种心情你能理解吗?”刘碧渠愤愤不平地说道。 贺春芹毫不退让,讪笑着说道:“那可能是别人家的小狗讨人喜爱,而自己家的老狗只知道吃屎的缘故吧。” “你——你说什么?” 贺春芹赶忙谄媚道:“大姐,我们干嘛要说这些嘛!快,你快穿上这些漂亮的衣服,让我来好好看看。哟,买这么多呢,这得花多少钱呀!真是令人羡慕呢,你真的好有钱……” 两人正在院子里拉扯着,突然听到了一声厚重的干咳的声音,均不禁往院子门口一看—— 贺春芹惊讶地喊道:“德……德叔?” 刘碧渠则嗫嚅着喊道:“老……老板亲家……” 不错,来人正是姜德林! 之前他委托韩卫国给贺春芹送钱来,被陆正刚还了回去。自那之后,他一直心神不宁,寝食难安的。 思前想后,经过激烈地心理斗争,最终还是决定亲自把钱送到贺春芹的手里。 所以才会径直地找上门来。 贺春芹见到姜德林,立刻撇下了刘碧渠,小跑着迎上前来,热情地挽住了姜德林的手臂,惊喜地说道:“德叔,真的是你!哎呀,德叔,真的是你呀!” 姜德林也表现的特别激动,转过身来,用力地握住了贺春芹的双手,动情的说道:“小姐,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还跟以前一样漂亮,哎哟哟——” 贺春芹双眼泪光盈盈地笑道:“什么小姐,您叫我的名字就行了啊。” 姜德林不禁老泪纵横,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满眼慈爱地看着她,笑道:“春芹小姐——” 刘碧渠震惊得非同小可,不禁暗道:“原来他们两家真的有很深厚的交情呢!等等,老板亲家为什么要叫她‘春芹小姐’呢?” “德叔,您也真是的,还叫我‘小姐’呢。我都已经五十多岁了,早成了黄脸老太婆了,嘿嘿……”贺春芹娇羞地说道:“快,快进屋说。” 姜德林漠然地看了刘碧渠一眼,算是打了招呼,随即在贺春芹的搀扶下进了屋。 刘碧渠怔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心下暗道:“这个狐狸精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老板亲家对她这么亲热?” 她不及多想,提着大包小包的两只手臂兀自酸疼起来,她赶紧将它们提到了卧室,心花怒放地放在了地板上,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快来看看吧,大家都来看,这些都是谁的漂亮衣服啊?全是大品牌,贵的东西就是好啊! “我告诉你,韩为国,我也知道该怎么花钱,你以为我是不知道怎么花钱才不花的吗? “今天就先到这里,明天我要去烫头、染发,去吃海鲜大餐! “回头我还要给我们家灵秀买高级的名牌衣服穿,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像个仙子。再找个有钱的女婿,给我养老送终,你一个人就去孤独终老吧,瘫痪在床,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饿了就抓自己的屎吃。 “哈哈,那样的场面,想想还真是大快人心呢,等等,难道这就是我的阴暗面吗?” 她将那些名牌衣服的吊牌和价签一一撕掉,整齐地摆放在梳妆台上,计划等韩卫国下班回来后拿给他看 ——想象着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就开心。 …… 贺春芹泡了壶茶,不好意思地说道:“德叔,家里没有什么好茶叶,您就将就着尝尝我在集市上买的这种廉价的茉莉花茶吧。” 姜德林点了点头,说道:“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这样挺好。” 贺春芹幽幽地说道:“我父亲过世以后,您就离开了故乡,已经快三十四年了。” 姜德林说道:“是啊!” “这样看来,德叔跟我之间真的很有缘分呢。相隔了这么多年,还巧遇了春花;而且我父亲临终前,是您守在他的身边。” 姜德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是啊!” “春花现在很有成就,看到她身穿白袍的样子,真的觉得好了不起,嘿嘿”,贺春芹说着,不觉尴尬地低下了头,难为情地说道:“可是我却很寒酸。” 姜德林安慰道:“小姐你没什么不好。” 贺春芹羞愧地说道:“没有一点可以搬得上台面——除了孩子们个个都很乖、很贴心;其实,我在孩子们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姜德林劝慰道:“小姐,你不要这么想,孩子们认同你,愿意接纳你,这样就很好了,说明你从小教育得好。” 贺春芹捂嘴笑道:“其实,我真的很有孩子缘,哈哈……” 姜德林点了点头,赞同道:“这样就很好。天底下最重要的莫过于孩子的教养。” “我也这么认为,嘿嘿……德叔,您请喝茶。” “往后如果有什么困难,不要犹豫,随时来找我”,姜德林郑重地说道。 “德叔,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您永远都是这么好心”,贺春芹感激地说道。 姜德林重重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否认道:“我不是好心的人。” “如果德叔这样都不叫好心的话,天底下就没有好心的人了。” 姜德林抿着嘴唇,耷拉着眼皮,无言以对。 他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白色信封,说道:“这个,你收下。” 贺春芹看着这个白色信封,感到非常眼熟,但又不敢确定,便嗫嚅道:“这个是……” “是钱。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忙,没能抽出时间过来看望你,所以拜托了卫国转交给你”,姜德林说道: “这些钱,应该可以帮你渡过眼前的难关,还可以开一间小小的店铺,赖以生存”,姜德林补充说道。 “啊?这么说,之前房东先生要借给我的钱……其实是……是……”,贺春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对,是我拜托卫国以他的名义转交给你的。我是担心,如果你看到我只是给你送钱却不来看望你,你会有别的想法,所以只能这么做。请你不要怪他”,姜德林语重心长地说道:“看来你并不知道,那么就证明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不行,德叔”,贺春芹连忙推辞道:“我怎么能跟您伸手拿钱呢?” “快点收起来”,姜德林颇具威严地说道:“你就当是过世的老爷给你的,快点收下。” 贺春芹继续推辞道:“我生活得还算过得去啦,钱的问题我的大儿子已经解决了。” “小姐,你如果想让我这个老头子安心,就快点收下它。这样我才能睡得着觉、吃得下饭,对过世的老爷的愧疚才能减轻一点”,姜德林诚恳地说道。 贺春芹见他态度坚决,不容置疑,便也就不再假意推辞了。 她感激万分地说道:“以前我连想都没有想过,德叔你会这样替我着想,对我这么好。” 姜德林表情变得轻松,如同心愿已了,如释重负,他无比真诚地说道:“老爷对我的恩情比天还高、比海更深;我做这点事,跟他老人家相比,简直不值得一提。 “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你还记得是谁经常把你扛在肩头,背着你抓蝴蝶、扑蜻蜓吗?正是老奴我啊! “所以,小姐,请你千万不要有负担,心安理得地收下就好。” …… …… ------------ 第一卷 第68章 会亲家 锦绣彭城售楼处。 营销副总刘虹在办公桌后正襟危坐,眼神凌厉,气势逼人。 岳帅和张宁在办公桌前恭恭敬敬地站立,谦卑忐忑,噤若寒蝉。 刘虹强压怒火,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昨天说我什么?我是权力的奴隶?来,张宁,你跟我好好解释一下,我怎么就是权力的奴隶呢?” 张宁连忙道歉,鞠躬如捣蒜,颤颤巍巍地说道:“刘总,对不起。很抱歉,昨晚是我撒酒疯了,胡言乱语。” “没错,我就是权力的奴隶。卑躬屈膝,点头哈腰,还有……搔首弄姿?我跟谁搔首弄姿了?你把话说清楚”,刘虹继续发难。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喝醉了,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张宁辩解道。 “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其他的我都能忍,工作嘛,每个人的意见和想法不同,都有言论表达的自由。但是,凡事也应该有个度,而且要有事实依据,不能胡编乱造。 “你那样说,完全是往我身上泼脏水,蓄意报复,诬陷!诋毁!抹黑我的名誉”,刘虹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把张宁吓得一哆嗦。 “你说,我向谁搔首弄姿了?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咱们就没完,我要报警告你发布不实言论,侵犯我的名誉权!” 张宁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无话可说,只能不住道歉。 刘虹愤怒地站了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两人的跟前,指着张宁的鼻子,咬牙切齿地怒道:“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你不是说要递辞呈吗?在哪里?快点拿来,我马上签字同意。 “拿来给我,拿来给我!” 岳帅见状,赶忙挤到了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一个身位,忙不迭地打圆场道:“刘总,刘总,他昨天喝醉了,纯属胡说八道,你就当他是放了个屁,不能往心里去啊!您大人有大量……” 刘虹对岳帅怒目而视,喝道:“好人都让你做了,只会和稀泥,我现在很怀疑你的团队管理能力。” 她顿了一顿,接着骂道:“你跟他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他更可恶。昨天发表了那么一大段高论,你是在教耿总和我做事吗? “昨天当着耿总的面儿,跟我唱反调,扯我的后腿,让我下不来台,你们居心何在?你们的饭碗可是掌握在我的手里。 “你们干脆满世界去宣传,你们的公司领导是权力的奴隶,是大浑蛋。” 岳帅赶忙陪笑道:“不,我们的领导绝对不是大浑蛋。” “你……”,刘虹被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是耿晓峰打来的。 刘虹赶紧调整了一下情绪,抚了抚胸口,接着柔声接起道:“耿总,您有什么指示?” 耿晓峰淡淡地说:“把锦绣彭城项目部销售人员的业绩达成表整理出来发给我。”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没办法,事情还得有人做,集团领导的指示要尽快执行。 她瞥了岳帅一眼,恶狠狠地瞪着张宁,怒道:“我不是以公徇私、公报私仇的人,屁股决定脑袋,等你们将来坐到我这个位置上,或许才能明白我的苦衷。 “这笔账我给你们俩先记下了,下不为例!如有再犯,决不轻饶! “岳经理,你快去把咱们项目部销售人员近三个月的业绩达成情况做个统计表,赶快发给我。 “快去!我不想见到你们两个。” 岳帅和张宁闻言,松了一口气,赶紧灰溜溜地小跑出了刘虹的办公室。 …… 韩卫国家里,韩卫东和姜春花盛装打扮,正准备一起出门。 “佳佳还没收拾好吗?”韩卫东问道。 “女孩子本来就会比较慢。不过,也该下来了”,姜春花回复道:“你的车子洗过了吗?” “对,按你的要求,中午已经里里外外的都清洗了一遍”,韩卫东点着头回应道。 说话间,姜秋月走下楼来,看着韩卫东夫妻俩,不屑地说道:“只是见个面而已,何必这么小题大做,兴师动众、大动干戈的。” 姜春花白了她一眼,生气地道:“死丫头,嘴真碎!你快去看看佳佳,有没有能帮忙的,替她检查一下妆容。” “嗬!我是生命太不珍贵没地方浪费时光了吗?”姜秋月回击道:“佳佳会被人当成温室小公主,都是被你给惯坏的,几乎没有自理能力。” “不是温室小公主而是孝顺!”姜春花反驳道:“现在这个年头,哪还有像佳佳这么乖巧的孩子。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乖乖地听话照做。哪像你,没良心的死丫头,专门跟我唱反调。” 姜秋月轻蔑地嘲讽道:“多贴心啊!这就是典型的温室小公主,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她就像你手里的提线木偶,任你摆弄而不自知。” 姜春花作势要打她,厉声喝道:“你如果不愿意去帮忙,就赶快从我的眼前消失。眼不见,心不烦。你不要来影响我的心情!” “你不要忘了,这栋房子是爸爸买来的,这里是爸爸的家,而作为他的宝贝小女儿,我完全有权利在这栋房子的任何角落随意活动。请你不要干涉我的合法、合规、合理的生活。” “你这个死丫头!”姜春花恨恨地怒道,却也无计可施。 …… 韩卫东一家三口提前十五分钟走进家和渔村SVIP包间的时候,发现耿晓峰和他的母亲已经在包间的茶歇区安静地等待着。 耿晓峰的母亲身穿绛红色连衣裙,胸口处一颗硕大的蓝宝石闪闪发光、熠熠生辉,一看就价值不菲。两颗祖母绿耳坠,就像两片冬青树叶,青翠欲滴。她化着淡妆,眉眼含笑,显得格外优雅端庄,高贵大气 ——可能这就是有钱人的气质吧! 耿晓峰则西装笔挺,梳着大背头,气宇轩昂,玉树临风,显得成熟沉稳,睿智干练。 他们见韩卫东一家走了进来,随即微笑着起身寒暄。 “抱歉,我们来晚了”,韩卫东欠了欠身,礼貌地说道。 耿晓峰的母亲优雅地微笑道:“哪儿的话。因为太想早点见到佳佳,所以我们太早到了,还没到我们约定的时间呢。” 姜春花闻言,喜不自胜,嘴角快咧到了耳根,笑道:“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夫人。” 韩卫东附和道:“是啊,这段时间您和耿行长身体都还好吧?” “都很好,托您的福”,耿晓峰的母亲柔声回道。 “伯母,您好!”姜雨佳恭恭敬敬地微笑着招呼道。 “你好啊,佳佳!要不了多久可就要改称呼了哦,我真的巴不得那一天早点到来呢,呵呵……”,耿晓峰的母亲由衷地喜道,“咱们一起入座吧。” 两家分宾主坐定。 韩卫东见耿晓峰的母亲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人位置上,颇为惊讶,疑惑地问道:“耿行长,他……” 耿晓峰的母亲立刻会意,抱歉地微笑道:“因为他临时有事在出差,所以没有办法赶过来参加聚会,很抱歉。” 韩卫东夫妇闻言一惊,姜春花面色不悦地点了点头,僵硬地微笑道:“早知道这样,我们应该改在别的日期。” 耿晓峰的母亲言笑从容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也是赶到了这里才知道的。 “京城总行临时要召开党委会,其中一项议题是要委任晓峰父亲为华北区域执行委员会的委员长,所以他下午紧急赶往京城参会去了。因为事发突然,走之前,连我,他都没来得及通知一声呢。” 姜春花的脸色立变,瞬间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吐着舌头,满脸堆笑着恭维道:“这么说,亲家公是又高升了啊?” 耿晓峰的母亲微笑着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茶水。 姜春花双手轻拍,挪了挪屁股,惊喜地说道:“那以后再见亲家公,可要改口称呼为‘耿委员长’了呢,哈哈……” 韩卫东冷冷地看了一眼姜春花,表情颇为不悦;姜雨佳则紧张兮兮地看着母亲谄媚的样子,尴尬地低下了头,觉得十分丢脸,感到局促不安,很想钻进某个地缝里去;同时又生怕姜春花再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来。 “待他履新以后,恐怕我想见他的人都会很困难。对两位这么失礼,我感到很抱歉”,耿晓峰的母亲说话滴水不漏,优雅的凡尔赛。 “您太客气了”,姜春花应和道:“亲家公担任了更高的职位,责任自然也就更大;何况他是为国效力,光荣而又伟大。” “谢谢你们这么体谅他”,耿晓峰的母亲略感讶异,身形微动,表情复杂地再次抿了一口茶。 她向服务员招呼道:“起菜吧。” …… …… ------------ 第一卷 第69章 浮光掠影 因为耿晓峰父亲的缺席,晚宴进行得很快。 这次会面的主要目的是姜春花将姜雨佳的生辰八字郑重地交给耿晓峰的母亲,之后由耿晓峰家委托远近闻名的“先生”——可以是神棍,也可以是神婆,瞎子麻子的更是无吊所谓——通过一套庄严肃穆的仪式进而选定两位年轻人订婚以及结婚的良辰吉日。 而男方家庭则要给出彩礼。 ——当姜春花目瞪口呆地看着耿晓峰的母亲交给她的彩礼单的时候,她的眼睛睁得就像两只硕大的核桃,紧张到不敢呼吸,双手一直不受控制地在颤抖: 两套彭城市富人区的滨湖瞰景豪宅,一套海南万宁日月湾的度假合院,四套彭城市CBD的沿街黄金商铺,一辆保时捷帕拉梅拉,现金一百零一万! 这…… 关于首饰,耿晓峰的母亲是这样解释的:因为不确定姜雨佳喜欢什么样的首饰,所以他们没敢自作主张;既然买,就要买姜雨佳中意的;所以他们准备了八十八万块钱,让姜雨佳自己挑,如果钱不够,他们再给;总而言之,一定要让姜雨佳称心如意。 以上这些正事谈完之后,姜春花和耿晓峰的母亲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除了客套地夸奖对方的孩子,其他共同话题几乎没有。所以,聊着聊着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 韩卫东和耿晓峰本来就是那种话不多、惜字如金的人,姜雨佳则为母亲谄媚、讨好的表现而觉得丢脸,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心底盼望着这场难熬的晚宴早点结束。 所以,席间,经常冷场,五人都觉得很不自在。 姜雨佳回到自己卧室的时候才八点半,刚把大衣脱下来挂到衣架上,姜秋月便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门、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说道:“听起来好像晓峰家给的彩礼很丰厚啊,你妈妈在楼下一直心花怒放、眉飞色舞地在讲。” 姜雨佳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悻悻地回道:“噢,看上去是把我卖了一个满意的价钱。” 说完,她如泄了气的橡皮轮胎一样,整个人瘫软地躺倒在了床上,用被子蒙上了头。 姜秋月颇感意外,坐到了床沿,轻轻推着姜雨佳的臀部,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姜雨佳猛地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闭上眼睛,幽幽地说道:“小姨,我好想去欧洲旅行,到安菲尔德足球场看一场杰拉德的比赛。” “就快要结婚了,你们可以去欧洲度蜜月啊”,姜秋月微笑着回复道。 “可是,我只想自己去,我现在觉得好累啊,打不起精神来”,姜雨佳靠在了姜秋月的肩头,幽幽地说道:“小姨,我可不可以不要结婚?像你一样,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过日子,简直酷毙了。” 姜秋月讶异地问道:“这可不像刚参加完会亲家的晚宴回来的人该说出的话哦,难道不是应该很高兴、很兴奋、很激动,就快要疯掉的感觉吗?” 她犹豫了片刻,抚摸着姜雨佳的头发,柔声问道:“佳佳,你跟我小姨说心里话,你到底爱不爱晓峰?” 姜雨佳缓缓地坐直了身子,苦着脸,皱着眉,迟疑地说道:“跟他结婚,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他很优秀,家世背景、事业地位、人材样貌,简直是万里挑一的人吧。而且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他,他的妈妈也很喜欢我,我嫁到他们家,应该会很幸福吧?” “可是,我问的是,你爱晓峰吗?”姜雨佳担忧地追问道。 姜雨佳嘟着嘴,痴痴地看着姜秋月,说道:“我应该是爱他的吧,小姨。晓峰人真的很不错,他前两天还说,会尝试着改变自己的个性,让我给他一些时间和耐心呢。” “总之,你一定要想清楚了,这可是会影响你一辈子的头等大事”,姜秋月强调道。 姜雨佳呆呆地点了点头。 姜秋月突然站了起来,愁眉不展地说道:“心情很沮丧,要不要陪我出去透透气?” 姜雨佳诧异地问道:“小姨,你怎么会心情沮丧?” 她立刻站了起来,从衣架上取下大衣,说道:“走,我们出去,我陪你散散心。” …… 两人来到了家附近的一家烘焙店,点了一些精致的糕点和两杯热饮。 姜雨佳正在热火朝天地大快朵颐,听到姜秋月说起她已经向喜欢的男人求婚的事来,震惊地问道:“什么?你先开口跟对方求婚了?是小姨先开口的?” 姜秋月喝了一口饮料,微笑着点了点头,不以为意地说道:“你还真是我姐姐的亲生女儿,听到这件事的反应竟然跟你妈妈一样。难道女人先开口求婚,地球就会灭亡、秦始皇就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吗?” 姜雨佳坏笑道:“当然不会这样。不过求婚应该都是男生主动的吧?” 姜秋月扬了扬头,毫不介意地说道:“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谁比较急谁就采取主动。” 姜雨佳两眼放光,满脸崇拜的表情,笑道:“小姨,你真的好勇敢,我好佩服你,你真是我的偶像耶!” 姜秋月故作得意地扬起了精致的下巴,强颜欢笑道:“是吧,我也很佩服我自己。” “后来呢,他同意了吗?”姜雨佳兴奋地追问道。 姜秋月的面部表情逐渐变得沉重,她悠长地叹了口气,悻悻地说道:“还不知道。虽然我说给他充分的时间考虑,但是,我总觉得很不安。因为以他的个性,如果他愿意的话,会很爽快地答应才对。” 姜雨佳闻言,长吸了一口气,撅起了嘴,劝慰道:“别烦恼了。不如你去找找陆正刚先生,征求他的建议,他不是你的学长嘛。” 姜秋月闻言一惊,眨着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自己单纯可爱的外甥女。 姜雨佳仰了仰身体,瞥着眼睛看向别处,颇为腼腆地说道:“不过,他虽然是热心肠,乐于助人,情感丰富,心思也很细腻,但是考虑到他好像也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对成年男女之间的情感,脑袋好像也不很灵光,能不能提出有用的建议,这很难说…… “可是呢,他毕竟年龄和阅历摆在那里,又是售楼员,平时工作接触到五花八门、形形色色的人也会很多,他倒也可能会比较清楚男人的想法。” 姜秋月讶异地看着姜雨佳,疑惑地问道:“你……你怎么会……你好像很了解陆正刚先生啊?” 她说完,并没有多想,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心里暗想:“我的纯真无知的外甥女,你怎么会知道我求婚的对象正是你口中的陆正刚先生呢。” 姜雨佳被她笑得摸不着头脑,同时又暗自紧张,不禁两晕绯红,忙不迭地问道:“你……你笑什么?” 姜秋月笑道:“你妈妈难道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姜雨佳呆呆地问道。 姜秋月再次仰着脸笑了起来,如同玉树摇摆。 “什么嘛?”姜雨佳急道。 姜秋月揉了揉胸口,她刚才笑得有点岔气,稳定了一下情绪,笑道:“其实—— “唉!算了,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听起来很了解陆正刚学长呢?” 姜雨佳立刻变得局促慌张起来,双手扶着吸管,低头喝着饮料,内心忐忑不安。 “快说啊”,姜秋月催促道。 姜雨佳紧张地看了她一眼,撩了撩刘海,灵机一动,说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秘密交换秘密,这难道不是小姨一直以来定下的规矩吗?” 姜秋月莞尔一笑,正要向姜雨佳坦白,突然电话响了起来: “哦,站长,是我……” 姜雨佳没心思听姜秋月接电话,便悠悠然地转脸望向窗外: 马路上车流如潮,灯光闪烁,路人行色匆匆,夜风吹鼓了他们的外套,只得在风中龃龉前行。坚毅的法桐树,摇曳着它的枝叶,为路人卸去不少风力,褪掉的叶片缓缓飘落,在路面上渐渐堆积,宛如给路面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外套。 姜雨佳突然想起了一首流行歌: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我点燃烛火温暖岁末的秋天……” 在这样的意境下,伴随着脑海中的旋律,她在思念着谁?又是谁点燃了烛火,温暖了她的秋天和心田? 姜雨佳痴痴地看着透明玻璃中自己朦胧幻灭的影像,竟出了神。 不知不觉间,那些影像的碎片漂动着重新聚集、靠拢、堆积,最后竟然汇聚成了另外一个熟悉的景象来: 一个满头大汗的男人,发梢湿润,蹲着身子,温柔地扶着她的脚踝,小心翼翼地帮她穿好了船袜和鞋子,仰起脸来,关切地叮嘱道:“明天看情况,如果有肿或是痛的感觉,一定要去看医生”…… “佳佳——佳佳——” 耳畔有呼唤自己的声音不断传来,有人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姜雨佳如梦方醒,打了个激灵,随即习惯性地擦了擦嘴角,撩了撩头发,抬起头来,看到了小姨姜秋月疑惑的眼神。 姜秋月打趣着笑道:“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笑得这么花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姜雨佳慌里慌张地双手捧起跟前的饮料就要喝,却不想被吸管差点戳到了眼珠,她慌忙躲闪,身形极为狼狈…… “你到底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姜秋月追问道。 “嗯?没……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 …… ------------ 第一卷 第70章 迟来的关心 韩灵秀撑着伞,孤独地站在雨里。 看着眼前迷人的黑色, 她的忧伤都写在脸上,闭上眼睛,感觉不到一丝力气。 昨晚的歇斯底里,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陆正武的冷漠无情,并未把她伤得彻底。 不然,此刻,她怎么还会站在路口昏黄的路灯下,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心上人。 雨丝细密,粘稠,织成了一张蛛网,网住了整个黯淡的世界。 来此之前,她犹豫了很久。但最终还是内心的那份滚烫,战胜了失望和哀怨,让她再次站在了这里,冰凉的雨水也并未让她知难而退。 昨晚的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她的情绪如同坐了一趟过山车:陪陆正武治疗伤口时的担忧、心疼,两人并肩走着夜路回家时的甜蜜、心动,挽留不成、表达被拒后的绝望、心痛,这种大起大落的情绪地震,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但韩灵秀不是一般人,她扛住了。 此外,她昨天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把新买的手机送给陆正武。 所以,她打起精神来,揣着手机,早早地又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只知道雨伞下的半个身体早已湿透了、手脚脸都被冻得麻木了,才看到陆正武摇头晃脑的身影,小跑着向自己奔来。 恍惚间她有种错觉,陆正武想通了,改变主意了,所以他才向自己奔跑而来。 但这错觉没持续多久。 陆正武用手挡着雨,试图不让伤口处的绷带被雨水打湿,但终归是徒劳。 韩灵秀一眼便看出来那绷带早已湿透,绷带后面深褐色的药水早已在绷带上完全晕开了,颜色变得浅了很多。 她似乎还在生陆正武的气,也可能是在保持女孩子最后的体面,待陆正武走到她的身边,她从怀里取出那部手机,连同着雨伞一起塞到了陆正武的手上,然后一头扎进了漆黑的雨雾中,跑向家的方向。 徒留下陆正武在风雨中凌乱…… …… 不多时,他回到了家里。 刚进堂屋门,就被守在屋门口的贺春芹迎住了。 她首先就看到了陆正武眉角的绷带。 “正武,你的额头是怎么了?”贺春芹关心地问道:“明明打着伞呢,怎么会全身还是都湿透了呢?” 她当然不会知道他是半路才打上的伞。 陆正武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将雨伞随手丢在了门口,转身进了卧室。 不多时,贺春芹端着一碗姜糖水走进了他的卧室,来到陆正武的身边,柔声说道:“快把这碗姜糖水喝掉,小心着凉。” 陆正武此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双手插兜,再次瞥了贺春芹一眼,仍是一言不发。 贺春芹将姜糖水放到一旁的写字台上,缓缓地走上前来,踮着脚尖,仰着头,微抬手臂,眼神关切地试图仔细看看陆正武额间的伤口。 陆正武侧过身子,微微倾斜,躲避着贺春芹的目光和伸过来的颤抖的手,冷冷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都治疗过了,已经没事了。” 贺春芹继续踮起脚尖,仰着头,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你先不要动嘛,让妈妈看一下。” 陆正武手臂一挥,推开了她抬在半空的手,不耐烦地说道:“给你说没事就没事嘛!” 贺春芹一惊,泪光莹莹地问道:“到底是怎么伤到的?好像很严重啊。如果在这么英俊的脸上留下了疤痕该怎么办呢?” 陆正武转过脸来,冷冷地看着她。 借着日光灯的亮光,贺春芹看到了他嘴角、颧骨上连片的青色、紫色以及青紫混合色,马上猜到了是他又跟别人打架了,便柔声说道:“即使遇到了不开心的事,也不要打架嘛!” 说话间,陆正刚下班回到了家里,一进屋便看到了妹妹陆正淇和弟弟陆正彬正站在他和陆正武的卧室的门口,紧张兮兮地看向屋内,便好奇地凑了过来。 贺春芹接着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知道,你出狱之后整天无所事事,心情难免会觉得沮丧。不过,你很快就会找到工作的,你从小脑筋就特别聪明,学习成绩也特别好。不要太焦虑,尽量放轻松。” 她说着,轻轻拍了一下陆正武的手臂。 陆正武仍是侧着身子,斜着眼睛看着她,冷冷地问道:“为什么要表现得这样?事到如今,你没有必要努力让自己扮演一个好妈妈。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那样反而更自在。” 贺春芹闻言,弱弱地说道:“正武,妈妈只是——” “求你不要在我面前再把‘妈妈’两个字挂在嘴上了!”陆正武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怒道:“我很想喊一声‘妈妈’的那个时候,已经离现在很遥远了。当我需要‘妈妈’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告诉我啊,你那个时候在哪里?现在这样有什么用?!” 贺春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陆正武扭过头来,冷漠地说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不用管我。” 说完,他转身欲走出卧室,突然看到大哥陆正刚正表情严肃地站立在卧室门口,不由得心头一惊。 他难为情地站住了,看了陆正刚一眼:“大哥,你回来了。” 陆正刚清冷地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你来一下。” 说完,转身出了门,连雨伞都没有拿。 “干嘛?”陆正武随口问道,早不见了陆正刚的身影,他颓丧地蒯了蒯头皮,大声地“唉”了一声,嘴里兀自念叨着:“搞什么!” 陆正淇生气地看着他,怨道:“你又惹大哥生气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陆正武冷冷地说道:“你闭嘴!你在跟谁说话?连个二哥都不会叫吗?” 他看了陆正淇一眼,心头一软,心烦意乱地皱着眉头说道:“好啦!我会去跟大哥认错,求他原谅。你快睡觉去吧,明天不是要上课吗?” 说完,她象征性地摸了摸陆正淇的头顶,尴尬地挤出了一丝苦笑,随即转身出了门。 “二哥,你给大哥带上伞啊!”陆正淇着急地喊道。 她跑上前两步,来到堂屋门口,早不见了两位哥哥的身影。 …… …… ------------ 第一卷 第71章 妯娌之间 陆正刚和陆正武兄弟二人并肩站在门楼底下。 陆正刚面色凝重,冷若冰霜;陆正武不免内心打起鼓来。 “大哥,什么事?”陆正武心虚地问道。 陆正刚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侧过身来,面带微笑地说道:“回去穿件外套,外面很冷。” 陆正武挺了挺身子,弱弱地说道:“你要训我就快点,不要浪费时间……” “我有说要训你吗?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才会猜到我要训你”,陆正刚故作欣慰地笑道。 “不训就算了”,陆正武说着转身就要回屋。 陆正刚一把搂住了陆正武的肩膀,说道:“急什么?在这里陪哥哥聊会儿天。” 陆正武苦着脸说道:“外面很冷的,我们去房间里也能聊啊。” 他感到陆正刚搂着自己肩膀的手臂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便说道:“你干脆揍我一拳好了。” 陆正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论打架,我可不是你的对手。” 他顿了一顿,笑道:“如果不是因为下雨,我一定要到足球场上虐你一把。” “切——你不要不自量力了,大哥。谈到足球,你哪点比我强啊?盘带、射门、任意球,冲刺能力、体力、急速变向,我哪一项不是碾压你”,陆正武心里似乎有了底气。 “但是,你知不知道踢足球最重要的是什么?”陆正刚突然正色问道:“要想赢得足球比赛,光靠个人的技巧和体力肯定是不行的。” “不然是什么?”陆正武不服气地问道。 “比技巧和体力更重要的,是团队精神”,陆正刚掷地有声地说道。 “干嘛扯到足球?” 陆正刚继续说道:“家庭也是一样。不是由十一个人,而是我们一家五口组成一队,正在生活这块场地上进行着比赛。” 陆正武闻言,颇为烦躁地说道:“拜托,大哥,你又要说教了。” 陆正刚不以为意,兀自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责怪守门员没有把球挡出,也不要批评前锋队员错过了绝佳的射门得分的机会,更不要埋怨传球队员没有把球传到位或者防守队员被对手突破了防线,而是要互相打气,互相鼓励,互相地安慰,这样的球队虽然不能保证一直赢球,但是一定会取得令自己满意的成绩。” 陆正武愁眉苦脸地用小拇手指掏了掏耳朵,凑到眼前随意地看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吹了一口气。 “你听我的话”,陆正刚接着说道:“以后不要再把那些陈年往事总挂在嘴边,那样只会不断地伤害妈妈,对我们现在的生活一点帮助也没有。” 陆正武恨恨地说道:“对你来说,或许是陈年往事,但对我来说永远不是。 “再说,我早就不喜欢踢足球了,一堆人挤在一起,跑来跑去,横冲直撞,满身臭汗,一场比赛下来可能一个球都进不了,还会有受伤的风险。我现在更喜欢的是能自己决定比赛结果的运动,比如长跑。 “我要用我个人的专长,享受灿烂的人生。” 陆正刚歪着头,看着陆正武冷峻的侧脸,冷冷地问道:“什么才是‘灿烂’的人生?” 陆正武高声喊道:“像马云、马化腾、比尔·盖茨那样,赚大把的钞票,财富自由”,他突然顿了顿,抖了几下腿,声音明显压低了,几乎是自语道:“要孝顺也得有钱才行。” “正武——” “我不要你那种人生”,陆正武粗暴地打断了陆正刚的话,高声吼道:“老实本分地做人,循规蹈矩地做事,对谁都很和气,做大家眼中的道德模范,那样当然无可厚非!但是现在的社会,谁会在意这些啊?人们在意的是你有没有钱!钱,你懂吗? “大哥,你有你的生活方式,我也有我的生活方式,请你不要干涉我,你是改变不了我的”,陆正武说完,转身钻回了屋子。 独留下讶异的陆正刚呆呆地愣在原地。 …… 关于韩卫国哪来的二十万块钱巨款又为什么要借给贺春芹、贺春芹与姜德林家到底有怎样“深厚的交情”以及将来要给宝贝女儿韩灵秀找到一位什么样的如意郎君等,刘碧渠遐想了一整晚。 窗外雨声潺潺,枕边韩卫国的呼噜声阵阵,而她本人又心乱如麻、烦躁不堪,在这样的环境和心境下,她理所当然地失眠了。 翌日一大早,她头脑懵懵地便给姜春花打去了电话,热情地邀请道: “大嫂啊,今天中午要不要到我家来吃午餐?我做海鲜疙瘩汤给你吃。” 姜春花颇感意外,心内暗道:“无故献什么殷勤,一定是有事情要求我”, 便轻蔑地转动了一圈眼珠,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婉言谢绝,突然想到了女儿姜雨佳的婚事将近,于情于理似乎都要专门到她家告知一声,也好借此契机缓和一下日渐紧张的妯娌关系,只得勉为其难、强颜欢笑道: “好啊,弟妹,我最爱吃你做的海鲜疙瘩汤了,我会过去。 “记得一定要把疙瘩做得块头儿大一点哦,那样才更好吃。” 刘碧渠随即笑道:“好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口味呢……” …… 中午时分,姜春花不情不愿地赶往刘碧渠家,及至到了她家门口,嘴里兀自低声抱怨着“干嘛没事找事特地叫我跑这一趟,真是麻烦”。 彼时海鲜疙瘩汤还没做好,仍在炉子上煮着,刘碧渠便热情地拉着姜春花的手,两人紧挨着在沙发上坐下来寒暄,看起来关系十分亲密,毫无嫌隙。 “大嫂,还麻烦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刘碧渠笑着说道。 姜春花满脸堆笑着回复道:“我过来蹭饭,不好意思的人应该是我,呵呵……其实我最近正好很想吃弟妹做的海鲜疙瘩汤,所以早晨一听你说,馋得我整个上午一直流口水呢。” “那太好了,哈哈!如果正刚妈妈在家那该多好,还可以找她一起来吃,顺便让你们见面叙叙旧呢”,刘碧渠一边说着,一边狡黠地看着姜春花的表情,观察着她是什么样的反应,“可惜,她好像一早便带着小儿子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跟她叙旧?”姜春花讶异地问道。 “可不是吗?你之前还说跟她没什么交情,可是昨天你父亲他老人家亲自登门来看望正刚妈妈呢。两人见面显得十分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父女呢”,刘碧渠意味深长地说道,同时侧着脸,收着下巴,明显对姜春花的刻意隐瞒充满了疑惑和不满。 姜春花心头一惊,随即继续掩饰道:“我们哪有什么交情,只是长辈之间有点熟而已。” 刘碧渠不由得身体微微后撤,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接着问道:“正刚的妈妈以前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吗?” 姜春花故作惊讶,问道:“她这么说啊?” 刘碧渠挪了挪屁股,说道:“之前有一次啊,我们一起在院子里晒被子,她感叹自己的身世很坎坷,命途很不幸。而且昨天你父亲他老人家见到正刚妈妈,还一直叫她‘小姐’呢!” 姜春花闻言,精神一紧,随即强装镇定地问道:“春芹她有没有谈到别的事情?” “你指的是别的什么事情?”刘碧渠疑惑地问道。 姜春花故作轻松地笑道:“哦,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 “我先去看看疙瘩汤好了没有,你先坐会儿”,刘碧渠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姜春花待她走远,脸色立变,低声地自言自语道:“奇怪,爸爸干嘛要跟她见面……” …… 姜春花和刘碧渠两人各怀鬼胎地坐在一起吃着海鲜疙瘩汤,刘碧渠见机谄媚地笑着说道:“大嫂,其实我今天是有事情想要找你帮忙。” 姜春花闻言,内心鄙夷不屑,暗道:“果然不出所料,真是有求于我”,嘴上却满脸堆笑着说道:“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你就尽管直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不说两家话,我开门见山好了。其实我是想请你给我们家灵秀做媒,介绍相亲对象。” “做媒?”姜春花一惊,嘴里的扇贝肉和面疙瘩差点没喷出来 ——她万万没想到她的这位弟妹找她,竟是为了这件事! “是啊”,刘碧渠笑着说道:“大嫂的人脉比较广,见识也多,帮我们家灵秀找相亲对象应该不难吧。” 姜春花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灵秀她年纪还小——” “她都已经二十四岁了,哪里还小呢。你也知道,我是因为身体状况不好,生下灵秀比较晚,但是我和灵秀爸爸结婚时,才二十岁不到呢。我妈妈生下我时,更是才刚满十八岁而已”,刘碧渠言之凿凿地说道:“再说,她傻里傻气地不懂谈恋爱,必须得有人帮她一把。” “可是——”,姜春花略一思索,为难地说道:“我想不出有适当的人选。” “不用着急,回去慢慢想”,刘碧渠笑道:“像雨佳准新郎的朋友,也可以介绍啊。听说她的准新郎很优秀,年轻有为,是大集团公司的高管,而且人也很帅气。那他的朋友应该也很不错啊。” 姜春花喝了一口茶水,笑道:“他的那些朋友都是在国外留学回来的,灵秀恐怕是不行啦。” “什么东西不行啊?”刘碧渠没有多想,顺嘴问道。 姜春花小心翼翼地说道:“婚姻一定要门当户对,水准相当,生活才会幸福。” 她看到刘碧渠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变得阴冷而僵硬,随即说道:“灵秀她当然是很优秀啦,善良又乖巧,样貌也没的说,就是学历差了一点而已。帮她做媒,不如让她自己谈恋爱,你觉得怎么样?” 刘碧渠终于会意,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什么怎么样?因为我们家灵秀只是二类本科院校毕业,所以就只能找一个跟她学历相当的人结婚;而你的准女婿的那些留学归来的朋友们,我们家灵秀高攀不上,是这个意思吗?” 姜春花听出她的语气不善,急忙狡辩道:“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虽然读书比你少,但是你也不要瞧不起人。好话孬话,响屁臭屁,我还是听得出来的”,刘碧渠愤愤不平地说道: “如果我也跟你一样,有能力花大价钱每门学科都请家教为她补习,那么我们家灵秀肯定不像你们家雨佳只读个二三流的医学院,而是直接考进清华北大复旦、当大学教授了。” 姜春花闻言,不禁怒从中起,脸色立红。但考虑到这是在刘碧渠的地盘而且自己是吃人的嘴短,只好强压怒火,颇为不满地说道:“弟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佳佳读的怎么会是二三流的医学院呢?那是重点院校,而且她是本硕连读、优秀毕业生呢! “你好像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说——” “你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大伯母”,刘碧渠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姜春花的话,愤愤不平地说道:“你不应该这么说我们家灵秀。好,就算你认为她学历低、资格不符,你也该假装做个样子,嘴上客气地说‘好,没问题,我回头帮忙找找看’。你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说她学历差呢。” “真是对不起,这一点确实是我不好”,姜春花佯装歉意地说道:“我本来就有点心直口快。” “你这不是心直口快,而是情商低、没有人情味”,刘碧渠愠怒道:“心里明明很不爽,就别再做表面工夫了。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嘴上说着道歉的话,眉眼间全是轻蔑的神色。有空的时候,你就去报个演艺班,好好提高一下演技。” “谁做表面工夫了?”姜春花不服气地说道:“弟妹,你这样我会很难过的。” 刘碧渠不依不饶地说道:“对,是我说错话了。事实上,你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也不会做。应该难过的是我,而不是你。我怎么没有生在有钱人的家庭,没有一位有钱的爸爸为自己开一家医院,过着衣食无忧、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生活。 “我这个人不开心的时候,也没办法假装开心。 “不管你有没有吃饱,你还是快点从我家离开吧。因为太过伤心,昨晚也没有休息好,我担心待会儿情绪会失控。我不敢保证再过一会儿会不会跑过去一根一根地扯掉你的头发。” 姜春花闻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被人这样撵出门,感觉很没面子。 同时又担心刘碧渠真发起疯来,自己招架不住。 于是赶忙起身,拽起自己的包包,恶狠狠地瞪了刘碧渠一眼,愤愤不平地扬长而去。 刘碧渠见姜春花渐渐走远,隔空向她的背影吐了一口吐沫 …… …… ------------ 第一卷 第72章 庸俗之辈 门诊结束后,姜雨佳给陆正刚打去了电话,告知他:有关她为胡文雪提供贷款延期担保的文件她已经重新签署完毕,他可以随时过来取。 陆正刚那时正在售楼处参加集团组织的营销系统精英培训,暂时走不开,只好与她相约下班后过去医院找她拿。 姜雨佳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两点半左右,离他下班还有挺长一段时间。想着在医院里呆着也是无聊,干脆先回家,洗个澡,补个觉,换身衣服,再把文件送到售楼处。 下午四点半左右,她收拾完毕,换上了一件深褐色羊毛大衣,特地系上了陆正刚之前送给她的丝巾,喷了几下香水,拿上文件袋,便驱车朝着锦绣彭城售楼处进发。 她心情愉悦地来到售楼处的时候,陆正刚恰好培训刚结束没多久,正在售楼处迎宾台誊抄着到访客户的资料信息,见她来了,随即盖上了笔帽、合上了笔记本,绕过迎宾台来到姜雨佳身旁,讶异地问道: “佳佳,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医院找你取文件呢。” 姜雨佳怯生生地说道:“我有车子,所以过来比较方便。该签署的文件我都已经签好了,该准备的资料也都备齐了,你检查一下。” 陆正刚从她的手中接过了资料,迅速地查看了一遍,说道:“我看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先到茶歇区等我一下,我把文件交到财务部。” 他说着,便小跑着朝员工办公区域跑去。 姜雨佳却没去茶歇区,而是来到了售楼处门口的喷泉旁,安静地等待。 不一会儿,她见陆正刚火急火燎地来到售楼处门口,左右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自己,便赶忙踮起脚尖,朝他挥了挥手,轻呼道:“叔叔——” 陆正刚循声望去,见她正躲在喷泉水雾的后面,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心头一动,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她的身边,笑道:“原来你躲在了这里,我正纳闷怎么一转眼没了人影呢。” “售楼处里有股甲醛的味道,很刺鼻”,姜雨佳皱着鼻子说道。 “你的鼻子可真灵啊!那是因为我们新换了一块信息展示更详尽的项目沙盘的原因,要不了几天就闻不出来了”,陆正刚解释道。 “文件都没有什么问题吧?”姜雨佳问道。 “对,财务部门已经审核接收了”,陆正刚笑着回复道。 姜雨佳点了点头,说道:“哦,那这样就没事了。” 陆正刚礼貌地道谢道:“谢谢你专门送过来。为了表达感谢,晚上我请你吃‘好吃的牛肉板面’吧?” “啊?”姜雨佳有些意外。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地道的安徽牛肉板面,要不要一起去吃?”陆正刚继续邀请道。 姜雨佳生硬地挤出一丝微笑,撩了撩发梢,不置可否 ——她有一丝顾虑,担心陆正刚又会带她去那种卫生条件堪忧的路边摊。别的时候虽然感到不习惯但也没什么啦,只是她今天身上穿的羊毛大衣价格不菲,而且是第一次穿出来见人,很担心不小心弄脏了。 好在这次不是路边摊,而是在一处小区底商——至少是有门面的,不用四面来风,尘土飞扬,看上去卫生条件也很不错。 经营生意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看上去淳朴实诚。男人负责煮面、过水、配料,女人则负责将面端给客人,收拾残羹剩菜,维护着店面的卫生。 陆正刚和姜雨佳找了一处远离过道、相对不易被来往的人流打扰的桌子相对而坐。 姜雨佳仍是习惯性地先拽了几张纸巾,将椅子、桌面都简单擦了擦,这才放心地坐下了。陆正刚看着她严肃认真的样子,颇为诧异,但也不好说什么——个人的卫生习惯嘛,无可厚非! “上次你帮我选的那件针织衫,我妹妹她很喜欢,而且我妹妹还称赞我很新潮呢”,陆正刚笑道。 “真的吗?”姜雨佳笑道。 “当然是真的了”,陆正刚笑道:“其实我曾经梦想过成为时装模特,哈哈……” “真的啊?”姜雨佳杏眼凝腮,狐疑地问道:“那后来为什么放弃了呢?” 陆正刚悠然地点着头,笑道:“这其中有很多的原因,不过最大的关键是,我的身高、身材还有颜值、气质都与时装模特的标准相去甚远,所以只好放弃。” 姜雨佳闻言,笑靥如花地喜道:“这真是最关键的原因耶,哈哈……” 两人开心地笑着,目光不期而遇,但似乎谁也没想着移开,竟然对视了几秒钟。两人登时都觉得很尴尬,气氛骤然间变得有些微妙。 好在此时老板娘端着两份牛肉板面,小心翼翼地向这边走来,正好可以缓解尴尬的氛围。 陆正刚赶忙站起身来,礼貌地迎接着,笑道:“来,让我来吧。” 老板娘笑吟吟地来到桌前,说道:“没关系”,并将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板面放到了两人面前。 兀自笑着说道:“你带女朋友一起来,我当然要把你当成贵宾了”,她转过头来,看向茫然失措的姜雨佳,笑道:“以后要常常来啊。你好漂亮啊,姑娘,皮肤好像能捏出水来。” 陆正刚急忙解释道:“大婶,你误会了——” “你不要否认啦”,老板娘说着,转身就要离开,不想胯骨不小心碰到了桌角,桌面一阵剧烈地抖动,姜雨佳面前那碗满满当当的牛肉板面也跟着猛地晃动了几下,汤汁倾洒出来许多,不偏不倚,全都洒到了姜雨佳珍视无比的羊毛大衣上。 姜雨佳急忙后撤着身子躲闪,但已然来不及。她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赶忙抽了几张纸巾,擦拭着羊毛大衣上的油渍,兀自尖叫道:“啊!怎么办?!油渍根本就洗不掉唉!” 老板娘忙不迭地鞠躬道歉,同时弯下腰、凑上前来,帮她扯住了羊毛大衣的下摆,使姜雨佳擦拭起来更加顺手。 “对不起,对不起……” 慌乱中,姜雨佳一把推开了老板娘伸过来的手,毫不客气地说道:“不用了,你的手上都是油。你怎么不小心一点嘛!” “对不起,我会出钱帮你送去干洗,或者赔偿你干洗费”,老板娘忐忑不安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哀求和无助。 “这不是干洗费的问题”,姜雨佳生气地说道:“重点是就算拿去干洗也洗不掉。这件衣服是去年冬天我在法国普罗旺斯买的,很贵的,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穿。真是晦气!” 老板娘在旁,歉疚得快哭了出来,不住地搓着手,赔着不是。 陆正刚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颇为失望,冷冷地说道:“佳佳,麻烦你跟我出来一下。” 姜雨佳闻言,猛得抬起头来,看向陆正刚,秀眉紧蹙,鼻息微张,愤愤不平地跺了一下脚,跟在陆正刚的身后,气鼓鼓地来到了店门口。 她兀自低着头,用手里的纸巾擦拭着那一片油渍。 “有什么事啊?”姜雨佳随口问道。 陆正刚面色冷峻,眼神凌厉,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冷冷地说道:“你进去向大婶道歉。” 姜雨佳满脸无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得惊呼一声:“啊?” 陆正刚声色俱厉,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我请你,现在,就进去向大婶道歉。” 姜雨佳的脸色登时变得更加难看,不可思议地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心眼”,陆正刚冷冰冰地说道。 “你说什么?”姜雨佳的眉毛似乎要飞了起来,眼神也变得聚焦而透亮,莫名其妙地看着陆正刚反问道。 “她不是故意的,而是不小心打翻了东西”,陆正刚字正腔圆地说道:“再说,即使真的对你造成伤害,但是对方已经道歉了。接受道歉,才是做人的基本道理嘛!” “先生——”姜雨佳无奈地喊了一声。 陆正刚不等她说话,随即接着义正言辞地说道:“更何况,是上了年纪的人向你道歉。你却只在意你的衣服。这件衣服真的有这么珍贵吗?” 姜雨佳闻言,顿时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她凶巴巴地瞪着陆正刚,也懒得再跟他言语,怒道:“没错,我觉得衣服更重要,你满意了吗?” 陆正刚的眼神变得更加冷漠,斥责道:“衣服可以再买新的,油渍只要洗一洗就可以了,但是,人情是不能用金钱买的。” 姜雨佳不卑不亢地说道:“你要说教大可不必,因为我不想听!” 陆正刚继续咄咄逼人道:“你这个人,真的很不可理喻。” 姜雨佳怒目圆睁,呆呆地望着他。 “你以为只要穿上了昂贵的衣服,就能够掩饰不够成熟的人格吗?”陆正刚不自觉地开始上纲上线了。 “你——你说够了没有?!”姜雨佳已经出离愤怒,大声吼道。 陆正刚眯着眼睛,挺着下巴,继续说道:“你就像一个被父母娇惯坏了的小孩子,温室里长大的小公主,完全不能体会人间疾苦,不懂得体谅别人,只生活在自己幼稚的世界里。” “你——”,姜雨佳被气得无言以对,只得粉拳紧握,在两人中间用力一甩,随即愤然离去。 她走出去没几步,突然站住了,将脖子上的丝巾迅速解了下来,揉成一团攥在手里,气鼓鼓地来到陆正刚身边,将那条丝巾塞到了他的手里,怒道:“这个还给你!再见!” 陆正刚眼见姜雨佳大踏步地渐行渐远,这才如梦方醒,赶忙小跑着追了上去,拉住了她的手臂,气喘吁吁地说道:“佳佳,请等一下。你怎么走路这么快?” 姜雨佳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愤怒地说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陆正刚气喘吁吁地说道:“至少应该吃完牛肉板面再走嘛!如果就这样离开,老板娘心里会很不好受;而且把好好的食物丢掉也很浪费。 “即使你生我的气,也应该把板面吃完了再离开。” 姜雨佳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大声吼道:“你自己回去吃吧!” 转身接着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陆正刚在她身旁穷追不舍。 “你不要跟过来了!我现在哪有心情吃面啊!越想越荒谬,越想越觉得离了个大谱!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有哪个少根筋的女人,会愿意跟五分钟前还把自己当成庸俗之辈、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的恶劣男人一起去吃板面? “你瞧不起人是不是?你觉得我是傻瓜是不是?看我好骗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是不是?” 陆正刚看出来她是真的生气了,情绪逐渐冷静了下来,轻声说道:“我没有把你当成庸俗之辈啊,而且我也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穿着昂贵的衣服就是庸俗之辈吗?像骂三岁小孩一样骂我,不是瞧不起是什么?”姜雨佳质问道。 陆正刚语重心长地解释道:“那个老板娘,很辛苦地度过每一天,平常也许被人瞧不起,自尊心受到伤害的事情很多,我觉得连你也随便瞧不起她,让我觉得很难过。” 姜雨佳眯着眼睛,恨恨地说道:“无论是她的辛苦操劳,还是说她被人看不起,并不是我造成的。你不要胡乱对我进行道德绑架。难道就因为我是有钱人,穿得起昂贵的衣服,我就一定是庸俗之辈吗?” “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陆正刚轻声辩解道。 “不管你有没有,我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也跟我无关。”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用更宽容的心对待别人”,陆正刚郑重地解释道。 “你为什么动不动就喜欢跟别人说教,这样真的很伤人!难道只有你是成熟的、理性的人,别人就都是心智不健全的小孩子吗?”姜雨佳皱着眉头质问道。 她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干脆趁这个机会跟你把话说清楚,我啊,是我小姨的外甥女,不是叔——不是陆正刚先生的外甥女,你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陆正刚苦笑道:“真的希望,我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外甥女。一起踢足球,一起爬山,一起骑行。” 他好像突然来了兴致,歪着头,怡然自得地问姜雨佳道:“你爬过冬天的山吗?看到开满雪花的树,野兔在树林中穿梭,留下一串雨点般的脚印,真是令人心驰神往啊!” 这——@#¥%#%&*@#¥%$…… 姜雨佳目瞪口呆地看着自我陶醉中的陆正刚,内心一阵凌乱,难以置信地说道:“我——说了等于白说,我真是受不了你!” 她见陆正刚还要跟过来,便冷冷地说道:“你不要再跟过来了!” 言罢,愤愤然地大踏步走开了。 …… 姜雨佳走出一段距离后,先是用眼睛的余光察看着身旁,后来扭头的角度逐渐变大,最后干脆直接猛得转过身来,踮着脚尖望向身后道路的尽头。确定陆正刚没有跟过来以后,她愤恨地跺着脚,怒道:“可恶,就这样走掉……” 她可能不会想到,陆正刚一个人兴味索然地回到了牛肉板面店,却发现两碗面已被老板娘收回去了。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老板娘关切地问道。 陆正刚干笑了一下,说道:“面……” “你要吃吗?我再给你做一碗。以为你们俩都不回来了,我和老伴儿就把那两碗面给吃了。” “哦,不用麻烦了,改天我再来吃好了。我先回去了,大婶……” …… …… ------------ 第一卷 第73章 人类的情感并不相通 姜春花家里, 姜春花穿着舒适的睡衣,慵懒地坐在梳妆镜前,精细地涂涂抹抹,保养着皮肤。 想到白天在刘碧渠家的经历,她忧虑重重地问正倚靠着床头、读着杂志的韩卫东道:“佳佳订婚和结婚的时候,我们必须邀请卫国和弟妹他们吗?” 韩卫东闻言,颇为惊讶,毫不迟疑地说道:“这是当然的了。” 姜春花转过身来,看着满脸疑惑的韩卫东说道:“我现在已经开始担心了。” “担心什么?” “弟妹她不是通情达理的人,晓峰家人都是很有修养的,万一到时候弟妹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那该怎么办?”姜春花自顾自地说道,完全没有注意到韩卫东厌烦的表情。 韩卫东生气地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呢?弟妹她什么时候说过一句没道理的话了?” “你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姜春花疑惑地问道。 韩卫东愠怒地说道:“你动不动就扯到我的家人,我很讨厌你这个样子。” 姜春花不以为意地说道:“那是你的自卑感在作祟!” 韩卫东气得涨红了脸,合上杂志,烦躁地扔到了床头柜上。 “不管我说什么,弟妹都会误会我。怎么连你也这样?”姜春花反而满腹委屈地说道。 韩卫东无奈地望着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了,卫国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姜春花问道。 “他能跟我说什么?”韩卫东重又翻起杂志来,漫不经心地回复道。 姜春花惨兮兮地说道:“今天中午我去弟妹家,被她修理得很惨。” 韩卫东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没再搭理她,内心里暗暗痛快。 …… 韩卫国家里, 刘碧渠正在卧室床上“哼哧哼哧”地叠着洗好晾干的床单和被罩,韩卫国则坐在小圆桌前喝着茶水,磕着瓜子,从手机上看着新闻。 刘碧渠嘴里念叨着:“从各方面来说,我的人生都充满了委屈。我那些朋友,到了我这个年纪,都因为到处旅行累得腰酸腿疼、走不动路,可是我却被老公骗得团团转,被那个叫‘大嫂’的人看不起。每天过着当牛做马、满腹委屈的日子。” 韩卫国只当没听见,悠闲地喝了口茶水,说道:“房价是不是要跌了啊?手机上到处都是房子促销的广告。” 刘碧渠不满地看了韩卫国一眼,继续说道:“我想请她给灵秀说媒,结果她说资格不符回绝了我。” “资格不符?什么意思?”韩卫国终于疑惑地问道。 刘碧渠愤愤不平地说道:“因为灵秀只是个二类本科,她便觉得低人一等,配不上她的准女婿的那些留学生朋友们,便一口回绝了。” 韩卫国说道:“你说话不要添油加醋。她的话虽然有些不合时宜,让人很难接受,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条件对等、各方面大差不差的两个人结婚,婚姻幸福美满的可能性才会更大一些。悬殊太大,没有共同语言,是很难白头偕老的。 “你是自找没趣,我认为大嫂的做法没有问题。” 刘碧渠咂吧着嘴巴,冷冷地盯着韩卫国,不满地说道:“只要一提到大嫂,你就偏袒她。跟你说了也没用,浪费口舌而已。我只恨自己当年没擦亮眼睛,认清你只会窝里横。” 韩卫国放下手机,严肃地说道:“别挑剔。兄弟间感情的好坏,在于妯娌间能否和睦相处。身为弟妹,要学会多忍让和多付出。不应该像你这么小心眼,在我面前进谗言。幸亏我是个明事理的人,才没有被你蛊惑;如果换个人,不知道会被你引导到什么样的旁门左道上去。” 刘碧渠闻言,怨恨地将怀里的被罩揉成一团,往身旁一撂,正色喝道:“快点给我钱!” 韩卫国心头一惊,身子一软,但仍强装镇定地说道:“干嘛又扯到钱?我把能给你的钱都已经给到你了,我每个月只留三百块钱,以备不时之需。还要我怎样?” 刘碧渠不依不饶地说道:“也要手边有钱,才能对别人付出。” 韩卫国解释道:“我指的是多付出真心,谁叫你多花钱了?” 刘碧渠将刚刚叠好的床单和被罩等,胡乱地踢开,用脚蹬了蹬,怒道:“我是不是有病?干嘛这么卖力地叠这些东西。” 韩卫国怔怔地看着刘碧渠,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 韩灵秀正坐在温暖的被窝里,全神贯注地一针一线地在织着围巾。 刘碧渠失魂落魄地敲了敲门,也没有等韩灵秀的同意,便唉声叹气地走了进来。 韩灵秀急忙将织了一多半的围巾藏到了被窝里。 刘碧渠见韩灵秀神色慌乱,便好奇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韩灵秀急忙掩饰道:“哦,我刚才打了个盹。有什么事,妈妈?” 刘碧渠颓丧地说道:“等会儿我搬过来跟你睡在一起,我跟你爸爸情缘已尽,根本没有办法同床共枕。” 韩灵秀担心地问道:“我看你们这几天一直在闹别扭,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 刘碧渠无精打采又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你就不用多问了。灵秀,你千万不要重蹈妈妈的覆辙,千万不要被男人英俊的外表所迷惑,要找就去找一个尊重女性、理解女性、心疼女性的男人。千万不能找那种自以为是、自私自利又有很无可救药的大男子主义情结的男人。 “千万不能像我年轻时候一样,投怀送抱,倾囊相授,只有这样,你才能被以礼相待,不能让男人瞧不起,知道吗?” 韩灵秀艰难地挤出一抹微笑,淡淡地回答道:“我知道了,妈妈。” …… 陆正刚家里, 陆正武在外鬼混还没有回来,陆正刚陪着愁容满面的贺春芹聊着天,她显然还没有从昨晚被陆正武挖苦责问的受伤情绪中走出来。 陆正刚柔声安慰道:“妈妈,对于正武的态度,你不要太难过了;他说过的气话,你也完全没必要放在心上。 “正武他这个人本来就有些木讷,经常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但是他的内心并不是这样。所以经常会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做一些言行不一的事来。” 贺春芹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有一个想法,为人父母的也要有钱才能够受到孩子们的尊重,我一直有这样的想法。” 陆正刚皱着眉头,讶异地说道:“妈妈,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贺春芹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细若游丝地说道:“其实,我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但是,如果我是个有钱的妈妈,正武或许也不至于这样对我。 “我不仅没有钱,而且才回来没有几天,就让你为我交了九万块钱的和解金,让这个千疮百孔、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举步维艰。” 陆正刚忧伤地说道:“妈妈,你不要这么说,我会很难过的。” 贺春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心如死灰地说道:“但是现实本来就是这么的冷酷,所以在这一刻,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做点事情了。” 陆正刚惊异地望着贺春芹,她的表情严肃,眼神坚定,似乎是打定了决绝的主意,不由得心念一动,无奈地笑了笑。 他当然不会知道,此时的贺春芹手里已然多了二十万块钱的巨款,这才是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做点事情”的动力和底气的来源。 她没敢告诉陆正刚关于这笔巨款的事,她决定自己独守这个秘密,而且会一直守口如瓶、烂在自己的心窝窝里。 有了上次陆正刚坚决地将钱还给韩卫国的经历,贺春芹这次不敢再贸然地将这件事告诉他,以免她的这位傻大儿再把钱都给还了回去,那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可是,她能做点什么呢? …… …… ------------ 第一卷 第74章 柜中骷髅 姜雨佳躺在床上,气恼得要命,翻来覆去地打着滚、撒着泼。 即便是她早早地回到了家,她也没有吃晚饭 ——因为实在没有心情吃饭,她被陆正刚气饱了,一点胃口都没有。 实在是不能忍,便给陆正刚打去了电话,兴师问罪起来: “你要正式跟我道歉!” 陆正刚一愣:“道……道什么歉啊?” 姜雨佳气愤地说道:“这还用问我吗?把好端端的人说成是庸俗之辈,侮辱了我的人格,至少也该跟我道个歉啊!” 陆正刚觉得很有趣,便故意说道:“你说谁啊?” 姜雨佳怒道:“还会有谁?当然就是现在跟我说着话的这个人。我认为,我根本就没有理由听你说这种极近耻辱的批评。而且从出生到现在,我也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充满侮辱的事情。” 她喘了几口粗气,接着说道:“因为你是小姨的学长而且感觉上人还不错,所以本来想原谅你,不跟你计较。但是这一次,我的自尊心实在不允许,所以不能这样就算了。” 陆正刚饶有兴致地听着,待姜雨佳发泄完,他笑吟吟地问道:“你吃过晚餐了吗?” 姜雨佳一愣,问道:“你干嘛扯别的?” “因为你没吃就走了,白白浪费了两碗牛肉板面”,陆正刚笑道。 姜雨佳感到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浑身的力气使不上,瞬间怒气更盛:“你不要再说牛肉板面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道歉呀?!” 陆正刚收敛起散漫的态度,严肃地说道:“我们改天见了面再说吧,不管要不要道歉,通过电话都不太方便。” 姜雨佳顿了一顿,气鼓鼓地说道:“知道啦!” 随即挂断了电话。 …… 翌日一早,韩为东心情烦闷,一大早便出了门, 姜德林和姜春花一起吃着早餐。 姜春花突然问道:“对了,爸爸,你前天去见春芹了?” “是啊”,姜德林随口答道。 “为什么?”姜春花紧接着问道。 姜德林讶异地说道:“还用问为什么?她是贺老爷的女儿,我们家曾经的大恩人,大家又都是同乡,这么多年不见,当然要去看望一下了。” 他接着问道:“秋月是不是还在喜欢春芹小姐的儿子?” 姜春花摇晃着脑袋,鄙夷不屑地说道:“好像是吧,怎么会有这种孽缘?” 姜德林疑惑不解地问道:“春花,你为什么不喜欢春芹小姐呢?” 姜春花生气地说道:“爸爸,你不要再叫她春芹小姐了,现在已经是社会主义新时代了。” “你是不是因为我曾经是春芹小姐家的佃农,所以觉得丢脸呢?”姜德林正色问道。 姜春花略显惊慌,急忙否认道:“也不是因为这样啦!不管是家境,还是那男的他的条件,都很不好啊!” “快闭上你的臭嘴!”姜德林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怒道:“家境?你不要忘了,我们从前是什么样的家境!如果不是春芹小姐的父亲贺老爷给我工作、供你读书,你会有今天吗? “那个男的?他是谁的儿子啊!你难道忘记了春芹小姐曾经给你吃的喝的,送你衣服穿,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竟然说出这种话。” 姜春花被骂得哑口无言,震惊地看着姜德林,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把你教育好,是我的责任。但是,我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我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也知道做人应该心怀感恩、知恩图报的道理。你好好反省反省吧,哼!”姜德林说完,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 刘碧渠正在厨房洗着碗筷,韩卫国在卧室大声喊道:“灵秀,灵秀,我的袜子在哪里?” 刘碧渠撇着嘴,亮着嗓子回答道:“在衣柜里,只要打开衣柜不就看到啦,叫什么叫?” 她突然“啊”的一声惊呼,忽然想到前两天她在旺达广场买的衣服都被她藏在了衣柜里,“我怎么给忘了?这下要完蛋了!” 她瞬间紧张起来,感觉要东窗事发了! 随即用清水冲了冲手上的洗洁精,解下了围裙,竖起耳朵听着卧室里的动静。 …… 韩卫国打开了衣柜,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崭新的大包小包,他好奇地将它们提了出来,嘴里念叨着:“这些是什么啊?” 韩卫民这时候来到了卧室门口,喊道:“二哥,该去上班了哦!” 韩卫国的注意力此刻全部集中在了手里的大包小包上,好奇的韩卫民见状,也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 韩卫国从其中一个纸袋里掏出了一件崭新的毛衣,又从另外一个纸袋里掏出了一条破洞的牛仔裤,韩卫民则从一个纸盒里掏出了一双精致的高跟鞋。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啊?”韩卫国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是新衣服啊,二哥”,韩卫民回答道。 “谁不晓得是新衣服,我的傻弟弟”,韩卫国冷冷地说道。 “等等,这里有好多吊牌和价签啊,二哥”,韩卫民从一个小塑料袋中抓出来一把卡片,弱弱地说道。 “你不要吵,我来看看”,韩卫国从韩卫民手中夺过那些卡片,仔细地端详起来:“这是几位数啊?” “一、二、三、四,小数点前有四位数呀,二哥”,韩卫民笑着说道。 “我叫你不要吵!”韩卫国大声吼道,同时心惊肉跳地逐个看着那些价签。 “啊?像这么一件普通的毛衣,居然要一千多块钱?”韩卫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韩卫民兀自笑道:“这么贵的毛衣怎么会普通呢,手感真好,穿起来应该很暖和。” “这个死老太婆!”韩卫国突然大声怒吼道。 他随手拿起了几件衣服,攥在手里,冲出了卧室,嘴里喊着:“灵秀,灵秀!” 早知道大事不妙的刘碧渠早已在堂屋静静地等候着,果然见到韩卫国怒气冲冲地直奔自己而来,反而瞬间不那么胆怯了,她淡淡地说道:“不要再叫了,我的耳朵又没聋。” 韩卫国将手里的新衣服举到刘碧渠眼前,厉声质问道:“这些新衣服都是什么?” 刘碧渠略显局促地朗声说道:“新衣服就是新衣服啊!” “这是花钱买的吗?”韩卫国质问道。 “难不成以我的弱小身躯还能去抢来不成?”刘碧渠说道。 “你说什么?你有没有脑子?!”韩卫国怒道。 刘碧渠抱怨道:“你叫什么叫啊?吓我一跳。” 韩卫民在旁打着圆场,劝道:“是啊,二哥,不能随便吼二嫂啊。” 韩卫国舔了舔嘴唇,严肃地对韩卫民说道:“外人不要插嘴,这是我的家事。” “什么外人啊,我也是家庭的一份子”,韩卫民委屈巴巴地说道,同时颤颤巍巍地站到了刘碧渠的身旁。 “除非你来买单,要不然你就是外人”,韩卫国对韩卫民继续说道。 韩卫民闻言,蹑手蹑脚地又从刘碧渠身旁逐渐移开,并最终站到了中立的位置。 “你认不认识数字啊?”韩卫国质问刘碧渠道:“你知不知道这一件毛衣是多少钱?” 刘碧渠理直气壮地说道:“最近一件像样的衣服,都要这么多钱啊。这件毛衣是打折时候买的,打七五折之后实际是多少钱,你可以算算看啊。” 韩卫国愤怒地摇晃着那些衣服,命令道:“马上拿去退!” 刘碧渠低眉顺眼,一言不发。 “听到了没有,我叫你马上拿去退!退钱!”韩卫国重复道。 “我不要”,刘碧渠断然拒绝道。 “不要?”韩卫国单手叉腰,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对,我不要退,我要留着”,刘碧渠不卑不亢。 韩卫国厉声喝道:“你想被赶出去吗?” “应该被赶出去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刘碧渠立刻反驳道。 “什么?你今天是要造反吗?”韩卫国眼睛睁得像铜铃。 “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了,从来就没有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每天破破烂烂——” 没等刘碧渠把话说完,韩卫国仰着下巴问道:“你有光着身子吗?像衣服这种东西,只要把它洗干净,穿着整齐就可以了。” 刘碧渠高声驳斥道:“现在又不是石器时代。衣服穿在身上是为了漂亮,而不是为了遮住肥肉或者大肚腩。如果只是为了遮住身体,干脆披个麻袋就好了嘛!” 韩卫国被怼得无话可说,震惊地望着刘碧渠。 “我们家灵秀到现在,都是在服装批发市场买的便宜衣服,在旺达广场这样的大型商场连双袜子我都没给她买过。” 韩卫民再次站到了刘碧渠的身旁,可怜兮兮地说道:“二嫂,我也一样啊!” 韩卫国不为所动,怒道:“把家里的存款和现金全都交给我。如果把钱交到精神状态这么腐败的老太婆手上,我们这个家迟早会倾家荡产! “从现在开始,所有的家务你都不要碰;从现在起,你要闭门思过一个月!” 刘碧渠不服气地怒吼道:“该闭门思过的人是你!” 此言一出,韩卫国兄弟俩均是一惊。 “二十万这么大一笔钱,你都可以大大方方不收任何利息就借给别人用,为什么对我就这么小气呢?” “小……小气?!”韩卫国重复道。 “我没说错啊!”刘碧渠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也没有乱买东西,都是在打折的时候去旺达广场买的。只不过是买了几件衣服而已,又不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竟然当着卫民的面,要赶我出去、叫我闭门思过,不给我面子。 “跟你这种冷酷无情的人一起生活了近三十年,当牛做马,任劳任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我实在是不值得啊!不值得!我真是伤透心了!” 她说完,眼泪竟然扑簌扑簌地掉落下来。 韩卫国虽然不以为意,但口气明显缓和了很多,说道:“我看你是越来越疯狂了!” 刘碧渠与韩卫国相对而立,怒目圆睁着说道:“总之,我没有做出一丁点需要闭门思过的事情;你要不要把我赶出去随你,反正我在这个家也早已过够了。我在这个家一点地位都没有,甚至都不配拥有姓名,一直叫我‘灵秀’、‘灵秀’的,我真的很介意!” 刘碧渠说完,捂嘴抽泣起来,抬腿钻进了卧室。 韩卫民摇摇晃晃地凑到韩卫国身后,小心谨慎地说道:“二哥,干脆全部抖出来算了。” 韩卫国恼羞成怒,将手里的衣服一股脑儿全塞到了韩卫民的胸口,怒道:“你给我闭嘴!” 说完,他大踏步地走进了洗手间。 …… …… ------------ 第一卷 第75章 真相大白 刘碧渠回到卧室,坐在床沿上,黯然神伤,独自抹泪。 嘴里兀自念叨着:“跟那二十万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嘛。发什么脾气,就会欺负我。” 瘦削的身形,看起来楚楚可怜。 韩卫民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客气地喊了一声“二嫂”,接着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顺手鬼鬼祟祟地带上了卧室的门,怀里揣着那堆凌乱的新衣服。 刘碧渠抬头看了韩卫民,用衣袖偷偷地擦了擦眼窝的泪水,吸溜了一下鼻涕。 韩卫民轻手轻脚地来到刘碧渠身边,与她保持着舒适的距离,蹲了下来,满脸堆笑地说道:“二嫂,二哥他是在年轻的时候吃了太多苦,所以一直生活得比较节俭。猛然看到二嫂花这么高的价钱买了这么多衣服,才会一时气不过,你不要往心里去。” 刘碧渠委屈巴巴地说道:“我又不是一直这样。你是知道的,我也是勤俭节约、精打细算地生活了大半辈子了。都是因为你二哥的做法实在是太可恶了,我是因为要跟他赌气才会这么做。” 她说着,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我买这些衣服的时候,心脏也是扑通扑通地狂跳,就像有刀子在割我的肉。我只不过是想给灵秀穿几件旺达广场的品牌衣服,使她看上去不是那么寒酸,好有助于她相亲、找对象,我是这样的出发点,如此而已。 她的哭声更甚,梨花带雨,“他对别的女人这么大方,简直是挥金如土;对我和灵秀却是这么吝啬,堪称一毛不拔。这让我怎么接受得了嘛!” 韩卫民皱着眉头,蒯着头皮,为难地说道:“事实真的不是这样,二嫂。” 刘碧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滴泪水掉落在她的手背上,她轻轻拂了去,恨恨地说道:“你们是亲兄弟,血浓于水,胳膊肘总是往里弯,你当然要替他说话喽。枉费我这么多年一直这么心疼你、照顾你。” “我真的快憋死了”,韩卫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几乎没有犹豫,便脱口而出:“那笔钱不是二哥的。” “行了,你不要替你二哥辩解了,你不要蹚这趟浑水”,刘碧渠悻悻地说道。 韩为民不管不顾地兀自说道:“那笔钱是董事长交给二哥的,要他拿给正刚妈妈,而且叮嘱二哥一定要保守秘密。” 刘碧渠闻言一愣,扭过头来,上下打量着韩卫民,将信将疑地说道:“你说什么?什么董事长?” 韩卫民凑近了一点,小声说道:“当然是大哥的岳父、我们公交公司的董事长姜老板了。” “啊?”刘碧渠难以置信地一声惊呼。联想到自己前日在院子里的所见所闻,她对韩为民的话倒是信了有六分。 韩卫民两眼放光,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继续说道:“二哥他为了要执行董事长的亲自委托,同时为了遵守与董事长之间的约定,二哥面对所有的冤枉、误解和苦难,仍然坚持着誓死保守秘密的党员精神,牺牲自我,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呢!” 刘碧渠闻言,对韩为民说的话的信任程度一下子提高到了九分。和韩卫国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位老公了,他正是这种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将名声和面子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人,毕竟是海军陆战队作战员出身! 但她仍有疑虑,便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韩卫民难为情地笑了笑,说道:“我跟踪着二哥到了他们两人接头的茶馆,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消息千真万确!” 这下,刘碧渠彻底相信了他的话。这种跟踪、尾随、偷看偷听的事,正是韩卫民最擅长做的,没有人比他更精通。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时语塞。 “二嫂,这些新衣服你收好。你也要替我保守秘密哦,如果被二哥知道我告诉了你真相,他一定又要骂我大嘴巴没个把门儿、到处嚼舌根了,那样,我就死定了”,韩卫民心惊胆战、情绪激动地哀求道。 “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啦!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的嘴巴一向是最严实的了……”刘碧渠拍着胸脯满口应道。 韩卫民闻言则更加忐忑不安,甚至已经开始后悔告诉了她真相,不禁弱弱地说道:“就是因为我太了解你,所以才会更加担心——” 刘碧渠浑不在意,自言自语道:“既然是这样,你二哥为什么不早说呢?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怎么会连我也要隐瞒,想想还是会感到寒心呢!而且,害我跟他之间闹了这么大的误会,幸福的婚姻都要出现裂痕甚至是分崩离析了。” “这正是二哥的可贵之处嘛,二嫂。一言九鼎,一诺千金,威武不能屈!”韩卫民赞叹道。 “可不是嘛!我当年就是因为他看上去为人很诚恳,很值得信赖,所以才会成为了你的二嫂嘛!”刘碧渠开心地笑道。 这下,她心头的疑云彻底消散,又如一块大石头终于不再压着胸口,顿感呼吸通畅,浑身轻松自在,说不出来的舒服惬意。 “不过”,刘碧渠突然自问道:“亲家老板为什么要送给正刚妈妈这么大一笔钱呢?真是蹊跷!” 她的脑海中立刻又浮现出姜德林和贺春芹在院子里相遇、相认的温暖画面来,随后便有了一种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的感觉:两家既然有深厚的交情,亲家老板与贺春芹亲如父女,在贺春芹生活陷入困境的时候,亲家老板主动伸出援手,似乎也是人之常情嘛,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只是,这一出手就是二十万块的天文数字,未免多少有点太——过了吧! 这两家的交情到底“深厚”到什么程度啊?真是令人费解! 不过,话说回来,亲家老板果然还是有钱啊! 刘碧渠从来没亲眼见过这么大一笔钱。她不由得在心里盘算着:以韩卫国月薪五千来块钱计算,扣除日常的生活开销,就按每月能存三千块来计算,他到底要开多少年的公交车才能攒够这样一笔巨款啊! 她算不太清,只是约莫着有个念头,就是: 即便韩卫国一直开到退休,恐怕也攒不够! …… 她突然听到了冲马桶的声音,韩卫国似乎站在卧室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走进来; 她听到韩卫国穿上了她给擦好的皮鞋,原地跺了跺脚,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接着那串“嗒嗒”声渐行渐远,越来越细微,直到再也听不见。 刘碧渠屏气凝神,竟听得呆了,同时,隐隐地有些心疼和愧疚。 …… …… ------------ 第一卷 第76章 计划外的约会 “把我找出来,又要跟我说什么?” 陆正武和韩灵秀在瑞福咖啡厅的一张小圆桌前相对而坐,他抿了一口冰美式,冷冷地问道。 韩灵秀没有说话,而是从身旁的背包里取出来一个精致的礼品盒。 “什么东西?”陆正武淡淡地问道。 韩灵秀面带微笑,说道:“打开看看。” 陆正武“切”了一声,无奈地说道:“真是的,浪费时间的花样还真是多啊”,说着,粗暴地拆开了礼品盒: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黄褐色的围巾,针脚很细,叠放得整整齐齐。 陆正武一愣。 “恭喜你出狱,送得有些晚了,不好意思”,韩灵秀温柔地说道。 陆正武略显慌张地眨巴了几下眼睛,随后粗暴地合上了礼品盒,不耐烦地说道:“我的话你听到哪里去了?我警告过你,不要对我抱有任何希望。如果你继续这样纠缠我,我们的友情就到此为止了。懂吗?” 韩灵秀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听惯了这样的说辞,丝毫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是以邻居和朋友的立场送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陆正武缓缓地抬起了头,表情复杂地望着对面的女孩,眉角的纱布盖住了半只眼睛,但遮不住那眼神中的疑惑和质疑。 “是真的”,韩灵秀温柔地说道:“我没有要拿这条围巾做借口,想要跟你怎么样。所以,请你收下。” 陆正武默不作声,没有表态。 “你收下嘛!”韩灵秀催促道。 陆正武呆呆地望着满脸真诚的韩灵秀,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知道啦。” 韩灵秀喜出望外,笑道:“谢谢你!” 陆正武扬起下巴,皱着眉头,说道:“你白痴啊!你送人家礼物,还要说谢谢。” 韩灵秀闻言,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也对,呵呵……” “真是白痴啊!你这种人生多累啊,一个女孩子怎么会笨成这副德性”,陆正武兀自嘟囔着。 韩灵秀不置可否,只是在开心地傻笑。 “不要看到人就傻笑”,陆正武提高了嗓门说道。 韩灵秀赶紧收敛起了微笑,紧闭着嘴巴,挑了挑眉毛。 陆正武挠了挠光头,显得颇为无奈。他突然想到了手机的事,便说道:“你送我的手机,就当作我借你的钱买的,将来等我有钱了会还你。” 韩灵秀笑道:“到时候,不如你直接还我一部新手机好了。” “随便你!你又挣不了几个钱,干嘛买这么贵的手机啊?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应该不便宜。这样的手机,与我这种街头小混混的身份严重不符,知道吗?”陆正武说道。 韩灵秀含蓄地笑了笑,解释道:“考虑到你的手掌很大,所以买了个屏幕大一些的,用起来应该会很方便。” “方便个屁啦!”陆正武无奈地说道:“万一打起架来,要先考虑到把手机放到安全的地方,这样就会让对方先发制人啊。” 韩灵秀浅浅地笑了笑,说道:“可是,如果身边找不到趁手的兵器,也可以拿它用来防身啊。” 陆正武闻言,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句话倒也没错。手机像块板砖一样,包在衣服里,挥舞起来倒像把流星锤,应该会很顺手。” 韩灵秀暗暗后悔,不该提醒他。随即岔开话题,问道:“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再走?” “你不用上班啊?”陆正武淡淡地问道。 “我请了一天年假”,韩灵秀轻快地回复道。 陆正武抖了抖腿,勉为其难地说道:“好吧!朋友一场,陪你吃顿饭也没什么。” 韩灵秀喜出望外,兴奋地问道:“你想吃什么?” 陆正武呆呆地看着她急切的神情,愣了愣神,随即一口闷了杯子里的咖啡,抬屁股就走。 韩灵秀迅速地拿起背包,顺手将圆桌上装着围巾的礼品盒揽在怀里,小跑着跟了上去,并高声说道:“你等等我啊……” …… 陆正武双手插兜,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走在街道上。 韩灵秀站在他的身旁,说道:“很冷哎,快把围巾围上吧,我看看颜色合不合适。” “不要”,陆正武瞥了一眼韩灵秀手里的围巾,冷冷地说道。 “不要这样啦,围上去看看嘛!”韩灵秀拽着他的手臂,柔声央求道。 陆正武只得停下了脚步,站定了;韩灵秀急忙踮着脚尖,帮他围上了围巾。 她后退了两步,面带微笑地打量着他,开心地说道:“这颜色很配你啊,很好看,没白忙活。” 陆正武偷偷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孩,随即迅速地转移了视线,怕被她发现。 他突然一把将韩灵秀揽在了腋下,朗声说道:“干脆好人当到底,一起看一场充满友谊的电影吧!” 韩灵秀转头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陆正武的大手,满面羞涩,喜不自胜;转过头来,又看到了他眉角绑着的纱布,有几处医用胶带已经张开了,隐隐地能看到纱布后面一片白色和黄褐色的皮肤。 “你这几天有没有去换药?”韩灵秀弱弱地问道。 “换什么药啊,麻烦!”陆正武酷酷地说道。 “要不要先去我堂姐的医院换个药啊?胶布都已经松开了”,韩灵秀小心翼翼地问道。 “快走吧!在我没改变主意前,不要再说与看电影无关的废话”,陆正武搂着韩灵秀的肩膀,大踏步地走着,同时懒洋洋地说道。 韩灵秀踮着小碎步,羞涩地依偎在陆正武高大威武的身躯旁,噤若寒蝉,显得小鸟依人。 …… 陆正武和韩灵秀一起在旺达影城看完电影,并肩走出旺达广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西边天幕上,悬挂着很壮观的晚霞,在清冷的深秋,显得极不寻常。 韩灵秀心情大好,怀里揣着围巾,轻快地摇摆着身体,笑道:“好在男女主角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与其看悲伤的电影,我还是比较喜欢完美的结局。” 陆正武双手插兜,鄙夷不屑地说道:“完美的结局太无聊了,谁爱看啊。” “谁说无聊啊?皆大欢喜才好啊”,韩灵秀笑着反驳道。 她见陆正武眯着眼睛漫无目的地将视线投向别处,没再接自己的话头,想了一下,满脸娇羞地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陆正武冷冷地说道:“当然是回家啦,都几点了。” 说完,撇下韩灵秀,摇头晃脑大踏步地往前走去。 韩灵秀急忙小跑着跟上来,怯生生地说道:“我已经跟我妈妈说,今天我会晚点回去,不在家里吃晚饭。” 陆正武顿时有些紧张地问道:“你有说出来见我吗?” 韩灵秀回答道:“我说出来见朋友。” 陆正武随即放松下来,“切”了一声,冷笑道:“你也知道撒谎啊?” 韩灵秀挽起了陆正武的手臂,娇羞道:“难道你跟我不是朋友啊?” 陆正武闻言一惊,警觉地看向韩灵秀,见她正羞怯地看着自己,心念一动,随即抖了抖腿,从韩灵秀的臂弯里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复又将手插进口袋里,冷冷地看向前方,淡淡地说道:“对啊,我们是朋友,你没撒谎。” 说完,快走了几步,再次将韩灵秀落在了身后。 韩灵秀喜笑颜开地看着他的背影,赶紧小跑着追了上去。 她一把拉住了陆正武,热情地将围巾缠绕在了他的脖子上,关切地说道:“快围上,这会儿起风了,很容易感冒。” 陆正武不耐烦地推开了她,解下了围巾,攥在手里,抱怨道:“拿开啦,这样很呆。” “不会啦,很帅啊!”韩灵秀眼波流动,轻快地笑道:“你怎么穿戴都很帅气。来,戴上——” 她说着,就要上手帮他再次围上。 陆正武察觉到气氛不对,粗暴地从她手里扯过围巾,绕在手臂上,目光冷峻地信步往前走着,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 韩灵秀并没有看出来他表情的微妙变化,兀自如痴如醉地说道:“有个地方我很想跟你一起去,你要去吗?” 她歪着头,热切地看着陆正武棱角分明的侧脸。 “你陪我去嘛,好不好?”韩灵秀轻轻摇晃着他的手臂,娇声娇气地央求道。 陆正武只是低着头兀自走着,脸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霜。他眉头紧皱,甚至扯的眉角的伤口隐隐作痛;牙关紧咬,在腮帮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痕迹;嘴唇紧闭,一言不发 ——似乎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去还是不去? 如果不去,肯定要扫了她的兴,她可能会很难过,那自己陪她看电影又是在干嘛? 如果去,到时候情势会不会失控?一发而不可收拾。 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真他马勒戈壁的烦! …… …… ------------ 第一卷 第77章 鹊桥 夜幕下的黄河大桥宛如一条舞动的银蛇,横跨南北,气势磅礴。 桥上路灯明亮,闪烁的车辆川流不息。 陆正武和韩灵秀站在黄河岸边的一棵柳树下,远远地眺望着,韩灵秀的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柔情。 陆正武则是瑟缩着身体,咬着牙,憋着气,抵御着从四面八方肆虐而来的冷风。 他追求风度,穿得本来就少,这个时候倒是很机智,乖乖地把围巾围好了,一圈一圈地缠绕在脖子上,裹得严严实实。 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他最后还是没忍心扫韩灵秀的兴;但他在心底一直提醒着自己,要控制好局面,对情势不能失去控制。 “你想来的地方,就是黄河啊!”陆正武颇为不屑地说道。 韩灵秀闻言,痴痴地说道:“我不是想来黄河,而是想来看那座桥。” 陆正武挺了挺胸脯,看向那座黄河大桥,觉得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韩灵秀幽幽地说道:“它是不是很像一座相遇之桥,是牛郎跟织女相会的鹊桥。” 陆正武轻蔑一笑:“净说些幼稚又莫名其妙的话,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跨河大桥嘛。” “你在劳改队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来这里”,说着,韩灵秀轻轻叹了口气。 陆正武会意,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我?” “就是喜欢,哪有什么理由”,韩灵秀不假思索地回复道。 “你不要说得这么肉麻。快告诉我,为什么喜欢我喜欢得这么要命”,陆正武追问道,“说真的,我这个人的确很帅,也很酷;但是我绝对不是你这种乖乖女会喜欢的类型。像你这种女孩,不是应该喜欢那种品行兼优的模范生吗?” 韩灵秀淡淡一笑,兀自说道:“你记不记得,你们刚搬来我家的那个时候,也就是七年前,不知道你是被谁揍的,鼻青脸肿,脸上到处都是伤,衣服上沾满了鲜血,惨不忍睹。” “嗬!”陆正武轻蔑地说道:“那个时候我很强悍,几个人都近不了我的身,就连黑社会份子也不敢动我,我不记得有那种时候。” 他转头看向韩灵秀,问道:“那又怎么样?” “但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却有了一种想法:他是一个很孤单的人,他一定很孤单,很疲惫。我好想给他力量,好想照顾他,不让他再受到伤害。我是这么想的”,韩灵秀说道,她的表情沉醉忘我,语气中透露着一股坚定和决绝。 陆正武呆呆地望着韩灵秀的侧脸,难掩无奈和心酸。 “那座桥真的好美”,韩灵秀接着说道,莹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那座黄河大桥,久久回不过神来。 陆正武颇为感动,心脏隐隐作痛。他突然很想把眼前这位单薄瘦削的女孩抱在怀里,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打了个激灵,浑身颤抖着说道:“我们走吧,这里太冷了。” …… 两人站在回家的公交车上, 人挤人,挤得人喘不上气来。 陆正武双手抓着扶手,为韩灵秀遮出了身前的一片空档来,韩灵秀乖乖地躲了进去,扯着他的衣服保持着稳定性,似有意似无意,她滚烫的脸庞贴住了他宽广的胸口。 她似乎能听到他孔武有力的心跳声,浑身散发着的阳刚之气也令她无比沉醉。 她很希望这辆公交车能一直这么拥挤,能一起就这样开下去,永远也不要到站。 但很可惜,身后的一位女士起身下了车,在靠窗的位置腾出了一个空座来。 旁边的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急忙要挤上前去坐下,却被陆正武一把抓住了肩膀,按在半路,并投去了一个凶恶的眼神。 那男人立怂,不明所以地投来惊愕的眼神。 陆正武挺了挺胸脯,把韩灵秀顶开了半个身位,踉踉跄跄地差点没站稳。 “那里有空座”,陆正武努了努嘴,示意她前去坐下。 那男人这才会意,乖乖地站定了,单手抓住了扶手,眼睛躲避着陆正武凶狠的眼神,佯装镇定地看向窗外。 韩灵秀颇感失望,看了周围一圈人,也没有值得让座的老人或者小孩、孕妇,甚至扫视了一圈,发现周围都是男人,各个年龄段的都有。 她只好悻悻地在空位上坐了下来,将背包移在双腿上。 …… 两人下了公交车,并肩向家里漫步走去。 韩灵秀的心情无比舒畅,对她而言,无疑是度过了一段美妙而难忘的时光。 陆正武则不然,他看上去心事重重,浑身僵硬。 韩灵秀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与他聊天,他大都充耳不闻,予以无视;偶尔不得不开口,回复得也很敷衍。他只想快点回到家,结束这段漫长的约会。 “有直达的公交车好方便啊”,韩灵秀笑着说道。 陆正武冷冷地说道:“如果公交站就在家门口,岂不是更好。” “你就知足吧,公交站离得已经算很近了”,韩灵秀补充道。 两人正说着,抬头一看,刘碧渠正双手叉腰,冷冰冰地看着他们俩。 “妈——”,韩灵秀不禁一声惊呼。 陆正武见到刘碧渠,暗道不妙,无奈地扭头看向别处。 “你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怎么现在才回来?”刘碧渠怒气冲冲地一口气问道,中间没有任何停顿和断句。 “我们……”韩灵秀正要开口解释,陆正武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流利地说道:“我们是在路口碰到一起走进来的。”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T”字路口。 “说谎也不先打个草稿”,刘碧渠冷冷地说道:“我在这里站了半天了,明明看到你们俩一起下的公交车。” 她说着,突然看到陆正武脖子上系着的那条围巾。她记得昨天上午在帮韩灵秀打扫房间的时候,在她的床头见到过一模一样的一条;只不过那时还是半成品,现在却挂在了陆正武的脖子上。 难道说…… 刘碧渠讶异地看向韩灵秀,又看了看那条围巾,只这两个眼神便让韩灵秀马上反应了过来——自己送陆正武围巾这件事已经被她妈妈看出来了。 从韩灵秀惊愕的表情中,刘碧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她眼神凌厉地看向陆正武,愤愤地说道:“上次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不要对我们家灵秀有任何非分之想。”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韩灵秀立刻辩解道。 “你给我闭嘴,快跟我进屋去”,刘碧渠厉声喝道。 她转身就要回屋,临进门前,特意回过头来,盯着陆正武,强调道:“不要对我们家灵秀有任何非分之想!听到了没有!” 陆正武歪着头,轻蔑地说道:“你送我,我都不要。” 刘碧渠强压怒火,胸口起伏,怒目圆睁,指着韩灵秀催促道:“你快跟我进来!” 说完便气鼓鼓地走回了院子。 韩灵秀慌里慌张地紧随其后。 陆正武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说话怎么这么伤人,干脆真的跑去结婚算了!” …… …… ------------ 第一卷 第78章 电台采访(一) “你疯啦!熊妮子,你有没有脑筋啊!” 刚一回到韩灵秀的卧室,刘碧渠便怒不可遏地捶打着韩灵秀的肩膀,骂道: “居然跟一个整天无所事事的痞子鬼混到这么晚才回来。” 韩灵秀求饶道:“很痛啊,妈妈。” “你还知道痛啊?”刘碧渠说着,又重重地捶了韩灵秀一下,接着说道:“他算哪根葱啊?你居然还织围巾给他!我还以为你是孝心大发,给你爸爸织的呢!你这么没事干啊,怎么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呢?” “那是我送给他的出狱礼物”,韩灵秀哀求着解释道。 “你住口!”刘碧渠喝止道:“熊妮子,如果你再敢跟正武那个浑小子搅和在一起,我就叫正刚他们马上搬走。” 韩灵秀闻言,惊讶地说道:“你这样做,是违反租房协议的。” “哎哟”,刘碧渠不可置信地看着韩灵秀,无奈地说道:“你这个臭丫头,你怎么这么傻,这么笨,为什么傻乎乎地全都随了我呢?” 韩灵秀委屈巴巴地看了看刘碧渠,没接话 ——这话茬她也确实不好接啊! …… 翌日上午,陆正刚正在售楼处熟悉着加推楼栋和户型介绍的标准话术,手机突然响了。 他打开一看,是姜秋月打来的,不禁心头一紧 ——她的求婚,他还没有正式答复。 “学长,江湖救急,江湖救急!”电话一接通,姜秋月嘹亮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陆正刚闻言,心头一松:还好不是来追问求婚答复的。 “什么事?你慢慢说”,陆正刚回道。 “本来约好要到我的节目做访谈的嘉宾,临时通知我来不了了,一时间我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补缺,就想到了你”,姜秋月急呼呼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正刚疑惑地问道。 “我想求你来我的节目做访谈嘉宾,江湖救急啊!” “啊?”陆正刚惊呼道:“那个我可做不来,真的,你去找别人好了。” “没有时间另外找人了”,姜秋月急道:“你真的不需要有任何的压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节目叫‘与你有约’,就是谈谈心、说说话啊,很随意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只不过……”陆正刚很为难。 “没有什么‘只不过’,这一期的主题是分享上班族的苦与甜”,姜秋月忍不住吐槽道:“真是的,当时答应要来的人说他的岳父突然发生了车祸,刚刚被送到医院去了,放了我鸽子。他摊上了这种事,我也没办法说什么。” “可是……” “也没有什么‘可是’啦”,姜秋月宽慰道:“你只要轻松地说出你的想法就行了。” “我……” “拜托你行行好嘛”,姜秋月再次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从来没有这样迫切地求你帮我什么忙。” 姜秋月身旁的同事好心提醒道:“如果他不方便,就再找别人好了。” 姜秋月朝那位同事烦躁地挥了挥手,随即对着电话冷冷地说道:“你这样子不给我面子,我以后不再当你的学妹,我直接脱光了衣服站到你家门口,坐地上痛哭流涕好了。” 姜秋月的同事闻言,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陆正刚微微一笑,道:“看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见不是很急,你找别人算了。” “你仔细想一想,我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吗?”姜秋月幽怨地说道:“我都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反正横竖也是没人要。要不你等等看,晚上十点一刻你准时走出家门来,看看是不是有一位脱得精光的裸女躺在冰凉的地面上。” 陆正刚闻言一惊,他倒真不相信姜秋月能做出那种荒唐事来,只是她的那句“反正横竖也是没人要”不经意间拨动了他的心弦,在他平静如水的心房里激起了阵阵涟漪。 他泛起一丝歉疚,不觉出了神。 “学长,学长”,电话那头,姜秋月兀自催促道。 “好吧,我答应你”,陆正刚回过神来,勉为其难地答应道。 “对嘛,这样才是我的好——”姜秋月不由得一顿,马上转换话题道:“节目十点钟准时开始,你还有四十分钟的时候赶来我这里,彭城市广播电视台大楼,应该足够了。” “打个车来吧,我给你报销!”姜秋月兴奋地补充道,同时向着身边的同事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那待会我们在一楼大厅见喽,如果你不遵守约定,我就得递辞呈了。” 她说完,轻快地挂断了电话。 “成了!”姜秋月开心地对身边的同事笑道。 那位同事不解地说道:“组长,其实不用太勉强。如果真的不方便,可以找别人,好多人排着队想上节目呢。” 姜秋月不以为意地说道:“是我很想见他,怎么样?” 说完扭动着曼妙的腰肢,哼着欢快的小曲儿走开了。 …… 姜雨佳正站在婚纱店的落地长镜前,配合着婚纱设计师量着尺寸。 “胸围91厘米”,设计师测量完,对着站在一旁的助理说道,那名助理急忙在小本子上认真地记下了。 “腰围58厘米,臀围91厘米。啧啧~姜小姐,您不仅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身材也是绝顶的好啊,纯纯的魔鬼身材,真是让人羡慕”,婚纱设计师由衷地啧啧赞叹道。 姜雨佳羞涩地看了看正坐在沙发上的耿晓峰,见他正双手拿着手机飞快地回着信息,看上去正在专注地处理着工作上的事情,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婚纱设计师的赞叹,不由得一阵失落。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见是小姨姜秋月打来的。 “小姨~ “啊?听电台做什么? “什么?那个大叔干嘛上节目?” 姜秋月笑道:“当然是有需要才上啰,总之,你也听听看嘛,帮我提高一下收听率。” “可是,我正在婚纱店量尺寸、挑款型呢”,姜雨佳说道:“还是老样子十点钟准时开始吗?” “对,调频93.5,都市生活广播”,姜秋月叮嘱道:“一定要收听哦,你亲爱的小姨的亲爱的学长要上节目,一定要听啊!” …… 完事之后,耿晓峰驾车送姜雨佳回医院。 “晓峰,麻烦打开收音机,频率调到93.5”,姜雨佳温柔地说道。 耿晓峰依言照办,微笑着问道:“是小姨的节目吗?” “对”,姜雨佳应道:“我小姨她经常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现在又要我帮她刷电台收听率。早几年,她在六猫写网文的时候,因为没有读者,还曾央求我帮她刷收藏、追读的数据呢,有时候还会强迫我给她评论、投票、打赏等,就很烦恼。” “哦,小姨还当过网文作者呢?”耿晓峰打趣地问道。 “可不是嘛!兴致勃勃、夜以继日地写了一段时间,每天都按时更新。后来听说没有流量、挣不到稿费,扑街了,她便开始兴味索然起来,更新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很随性。再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便愤然绝笔了。” “按理说,小姨应该不会缺钱,不可能因为挣不到稿费而放弃”,耿晓峰笑道:“以小姨那种风风火火、说干就干的性格,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姜雨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即接着说道:“她说今天上节目的是她的那位学长”,说到这里,她再次想起了前天晚上被陆正刚臭骂、羞辱的事情来,忍不住地上火,愤愤地说道:“她的学长又不是我的学长,为什么我也要礼遇他啊?” 耿晓峰闻言,淡淡一笑,问道:“你小姨是不是喜欢陆正刚先生?” “什么?”姜雨佳讶异地转过头来看向耿晓峰。 耿晓峰平静地接着说道:“我总觉得好像是这样。” “哎哟,不是啦!”姜雨佳自以为是地否认道:“小姨她另外有喜欢的人。” “是吗?”耿晓峰淡淡地说道:“依我看,她对陆正刚先生很有意思。”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姜雨佳好奇地追问道。 耿晓峰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复。 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那天晚上姜雨佳醉酒,陆正刚将她背回家里来,而姜秋月围着他们俩忙前忙后的局促样子来;以及第二天一早,在姜雨佳的卧室外,他和姜秋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姜秋月愤愤不平地说出那句“他不是陌生的男人,而是我的学长”的话的时候,她的脸上展现的微妙的表情变化来。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陆正刚在姜秋月心目中的地位很不一般。 “所以,我有点担心”,沉默良久,耿晓峰这才平静地说道。 “担心什么?”姜雨佳问道。 “他是我同公司的职员,是我下属的下属,如果突然变成姨夫的话,难免会有些不自在”,耿晓峰微笑着解释道。 “我小姨说她喜欢的不是那个人”,姜雨佳解释道。 她回想起她爷爷的忌日那天晚上,她问姜秋月喜欢的人是不是那位叫陆正刚的叔叔,当时姜秋月嚼着黄瓜,对此矢口否认并且态度斩钉截铁——“当然不是”。 耿晓峰闻言,淡淡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绝对不可能是他”,姜雨佳重复道 ——这句话也不知道她是在跟耿晓峰说,还是在告诉她自己。 只是,她说出来这句话后,自己内心也不免打鼓,脑海中闪现出许多姜秋月跟她谈到陆正刚时候的表情和话语来,顿时疑云四起,遮天蔽日,挥之不散。 “不可能吧,她明明亲口否认的。而且这种事情,小姨她没有必要隐瞒我”,姜雨佳在心底暗自思忖道。 “节目要开始了”,耿晓峰微笑着提醒道,并伸手将音量提高了一些。 欢快的开场音乐过后,主持人姜秋月甜蜜而柔美的声线便缓缓地从电台广播中流淌了出来…… …… …… ------------ 第一卷 第79章 电台采访(二) “身为一线售楼员,一定有很多甘苦谈吧?” 电台直播节目中,姜秋月微笑着问道。 “这种问题问了等于白问”,姜雨佳低声嘀咕道。 耿晓峰闻言,微笑着看了她一眼。 “当然绝大部分都是一些很友好的人,但是偶尔遇到对售楼员有偏见的客户的时候,心情就会变得很沉重”,陆正刚在节目中坦诚地说道:“有时也会遇到一些很难缠的客户,会影响到自己的情绪,同时业绩达成也会很吃力。” 姜秋月笑道:“那是当然的,因为只有卖出去房子,完成了业绩任务,您才能拿到提成,挣到薪水。” “对,薪水或者说工钱很重要”,陆正刚赞同道。 姜雨佳撇了撇嘴,摇了摇头,轻蔑地说道:“庸俗之辈。” “但是”,陆正刚接着说道:“往往会因为其他的事情,让我有成就感。” “请你举个例子”,姜秋月微笑着问道:“有什么事让你有成就感?” “答案很明显嘛”,姜雨佳嘀咕道:“当然是卖出去房子了。” 同时又在心底暗自猜测道:“或者会说抓诈骗犯的事吧?自我营销一下。” “曾经有一次,我将一间顶楼的小户型卖给了一位中年男人。他不是彭城本地人,但他和爱人在堤口蔬菜批发市场卖蔬菜已经有十来年了,一直是外来务工的流动人口。 “他和爱人长年累月,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努力工作,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也不舍得租房子住,累了困了就睡在货车箱或者驾驶舱里休息。就是这样,终于攒够了买房子的钱。 “当我和他的爱人签完了购房合同,到财务部缴完了购房款以后,但是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签约区,不见了人影。因为他并没有手机,两口子为了生意往来联系用的唯一的一部旧手机,当时在他的爱人手里。 “我和他的爱人于是分头寻找,结果我找到他的时候,看到他正坐在小清河畔的一个长椅上,掩面哭泣。” 姜秋月好奇地问道:“哦?这是为什么呢?” “他说,看到自己爱人开心的样子,想到可以在彭城市落户而不是一直扛着流动人口的标签生活,同时终于可以把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的父母和儿子接过来一起生活而不再让他们当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看到、想到这些,不禁让他流泪。” 姜雨佳听到这里,安静地沉默了,眼神也逐渐变得粘稠而模糊。 “当时我有了这种想法:我卖的东西虽然是房子,但是它代表的不只是房子,更是代表着深深地爱着每一位家人的一个丈夫、儿子和父亲,代表着他的爱情,他的孝心和他的责任,代表着他的梦想、坚持还有幸福。” “好温馨的故事哦”,姜秋月眼含泪水继续主持道:“听了你说的这个故事,我内心也跟着温暖了起来。” “是有那么一点温馨啦”,姜雨佳幽幽地说道。 “各位听众朋友,应该也有同感吧。欢迎拨打我们的热线电话参与互动,或者在微讯公众号上留言……” …… “你好像对这个节目很感兴趣”,节目结束后,耿晓峰关闭了电台,微笑着问道。 “哪有,既然听了就要认真听啊,而且我觉得那位陆正刚先生讲得还行,所以——”姜雨佳急忙辩解道。 “据我所知,陆正刚先生是一位很有趣的人”,耿晓峰笑着说道:“他很勇敢,敢于讲真话、实话,可能会是一位有些偏执的人。” “偏执?”姜雨佳疑惑地问道,她再次想起来那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事情来。 对,偏执!不是偏执又是什么? …… 彭城市广播电视台大厦一楼,瑞福咖啡厅, 姜秋月与陆正刚相对而坐。 “还一直推辞说你不会,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嘛”,姜秋月笑道:“你如果去写网文,肯定会很畅销。” 姜秋月见到陆正刚面色凝重,疑惑地问道。 “你讲得真的很好,也没有紧张”,姜秋月接着说道。 陆正刚深沉地说道:“在上班时间,上节目这样高谈阔论,让我觉得很惶恐,也很不好意思。” 姜秋月莞尔一笑,打趣道:“你还知道不好意思?” 陆正刚难为情地说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其实我是个很怕羞的人。” 姜秋月道:“其实,你也没有高谈阔论,只是讲了一个很温暖的故事。因为你的一再拜托,所以辉耀地产跟锦绣彭城售楼处都没有在节目里提到。如果有介绍,一定对业绩有帮助。” “你很忙,快点喝完咖啡上去吧”,陆正刚挤出了一抹僵硬的微笑,说道。 姜秋月眼波流转,轻快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有关系。忙的人应该是你。” 陆正刚点了点头,笑道:“因为是请假过来的,而且并没有跟经理说明真实原因,所以内心有些忐忑。” “我走了”,待姜秋月喝掉最后一口咖啡,陆正刚提起公文包,站起身来,说道。 “学长”,姜秋月叫住了他,忸怩地说道:“请你不要因为我对你的感情,而觉得尴尬,就刻意跟我保持距离。不管你的答复最终会是怎么样,但是我不希望,你对我有隔阂。” “我怎么会对你有隔阂呢”,陆正刚说道:“你是让我感到最没有负担的人了。” 姜秋月努了努嘴,娇嗔道:“我更希望你说你喜欢我,愿意娶我,而不是没有负担。” “秋月,其实——” “现在先不要说”,姜秋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一定要充分考虑清楚以后再做决定,我愿意等。” “秋月,我——” “快回去上班吧”,姜秋月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要去监控室察看一下收听情况的数据统计,今天肯定是打了一个翻身仗! “总之,谢谢你,学长,谢谢你能来。” 她说完,袅娜地朝陆正刚挥了挥手,率先走向了电梯厅。 陆正刚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回不过神来。 …… …… ------------ 第一卷 第80章 喜欢是激情,而爱是克制 陆正刚回到了售楼处,但似乎把心丢在了电视台。 他一整天都在思考着与姜秋月的感情问题, 心乱如麻: 要说他不喜欢姜秋月,那肯定是假的。 姜秋月的美貌自不必说。鲁东大学公认的“校花”头衔的几位有力竞争者之一,岂能是浪得虚名?甚至在陆正刚眼里,她就是名副其实的校花 ——艳压群芳,当仁不让。 她的性格同样很好。独立,自由,洒脱,大气,率直,有正义感,情绪稳定,敢爱敢恨。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对自己一往情深,十几年来,痴情不移,百折不挠 ——但又不是那种讨人厌的纠缠,软磨硬泡,死粘着你不放。 她把感情放在心底,体现在行动上。关心你,支持你,理解你,包容你。只是偶尔地借机表达一下心意,旁敲侧击,醉翁之意。可一旦发现陆正刚的反应不对,便会立马转移话题,把真心话当成玩笑,把情不能自已,当成逗你开心的有意为之。 你以为她已经想开了,放下了,却突然有一天你惊讶地发现:原来她还在那里等着你,越陷越深,画地为牢,不能自拔。 你劝她尽早放弃,她说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干嘛干涉我的自由? None Of Your Business! 老娘乐意! 你觉得很对不起她,不想再伤害她,刻意躲避着她,与她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做出任何可能导致她怀疑或者引起她误会的事情来,可是她第二天就若无其事地来找你一起吃饭,一起跑步,一起下馆子——根本不给你拒绝的机会。 就好像那些尴尬的、难堪的、不愿回首的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于是你们的关系又变成了好学长和好学妹 ——可能是天底下感情最好的异姓兄妹。 就像陆正刚说的,她是让他感到最没有负担的人。 至于其他的: 金钱,她家境优渥,挥金如土; 社会地位,经济基础决定了她至少是需要陆正刚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翘首仰望的; 人品,纯粹的善良,绝对的端正,看场苦情电影都能把眼睛哭肿,个把月吃不下去饭; 家世清白,一如她个人冰清玉洁,纯净无暇,除了跟陆正刚,再没和其他任何人传出过绯闻; 身体健康,体态匀称,看起来就是好生养的女人; 和自己一样同是鲁东大学本科毕业,985,211,“双一流”名牌院校,做着体面的工作,有着稳定的收入,谦和,友善,对待生活和陆正刚一样乐观向上,积极进取,元气满满。 如果非要说她的缺点,可能就是长得太美,身材太好,而且还偏偏特别爱美: 发型、穿衣、打扮,有时过于前卫、性感、奔放,走在陆正刚的身边,会让他脸红心跳,屏气凝神,眼睛不敢乱看,时刻担心别冒犯到她。 至于34岁的年龄,年轮似乎只在陆正刚身上流过,却对姜秋月手下留了情。不然为什么他每次见到她,都像那年大学迎新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青春洋溢、光彩照人、魅力四射呢? 诚然,他是喜欢她的。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那并不是爱。 …… 就像早在他读初一的时候,便萌生了等他长大以后一定要娶韩要童当媳妇儿的心情。 想心疼她,温暖她,呵护她,给她幸福的生活;想到能与她度过一辈子,心里美得能跳到课桌上,振臂高呼,状如智障。 韩要童只要一个凌厉的眼神,他便会立刻乖乖地从课桌上跳下来,还不忘用校服褂子的袖口擦干净桌面上的鞋底印子,然后正如所料,手臂上挨一下她的巴掌,听一声她责怪他不讲卫生的话语,这样他就能美上大半天。 她笑,他更开心;她哭,他更难过;她生气,他内心忐忑,七上八下,惴惴不安,暗自揣测着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她忧伤叹息,他便患得患失,抓耳挠腮,一定得变着法子、找着路子,把她逗开心了,只有这样他的世界才能重新明亮起来。 他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水杯子空了,热水立马满上;铅笔尖断了,立马夺过来,开削;热了,他用书本给她扇凉风;冷了,他把校服褂子披在她的身上;打个喷嚏,她还没睁开眼,纸巾就递到了鼻尖;被老师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他早把正确答案写在作业本上推到了她的指尖。 有人用言语轻薄她,饶你是初三的校霸,人人忌惮的混世魔王,身形比他宽大三圈,照样用笤帚把把你干趴下,被叫家长了也无吊所谓;被揍得鼻青脸肿,没关系,小孩子是长材,留不下伤疤,天天还有韩要童投喂的鸡蛋、牛奶补给着营养,挨顿揍身体反而更结实。 最讨厌周末,因为要有一天半的时间见不到韩要童。脑子像是着了魔,哪哪都是她。吃饭不香,睡觉不着,有时甚至还会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来,浸湿了枕巾。 第二天一大早,跟爸妈招呼也不打一声,夹上自行车就起飞了。“哼哧哼哧”地蹬上个把小时,只为去韩要童家蹭口咸菜吃、要碗稀饭喝。就像亏电的电池,只要见到了她的笑脸,立刻充满了电,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又像泄了气的橡皮轮胎,韩要童便是打气筒,只一下便把他灌满了气,马上就能日行千里。 就好像韩要童是掌管着他的世界和情绪的女神,晴朗、阴晦、狂风、暴雨、惊雷、闪电、冰冻、霜降、冰雹乱飞,全凭她的意志所左右和支配。 他的眼里只有她。这句话虽然俗,但却真实得可怕。目光所及即是全世界,韩要童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当年是这样的心情。 但是,他很确定,他对姜秋月并没有这样的心情。 他不知道他对韩要童是不是“爱”,但他很知道他对姜秋月一定不是“爱”。 很长时间不见,甚至都不会主动想起她,也不会担心她 ——他知道那是多余的,她一定生活得很好。 这个问题实际上非常严重 ——说明他的世界里可以没有她。 既然不是“爱”,那就不能答应跟她结婚。 那是欺骗,是轻薄,是伤害,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那“虎”一定会在他们婚后给她带来无尽的叹息、眼泪、悔恨、痛苦和绝望。 ——同时也是对自己的背叛!背叛良知、背叛道德、背叛人伦,背叛了自己的一生。 没有爱情的婚姻是痛苦的! 他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仅仅是想想,就觉得可怕,令人窒息! ——如万丈深渊、无尽幽谷、永堕轮回、万劫不复! 姜秋月这么好的女人,不应该受困于那样的婚姻。 她的未来应该是光明的、温暖的、舒爽的,她配得上那样的美满和幸福。 而他,在不敢确定如“韩要童”那样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之前,他宁愿继续等待 ——孤独,寂寞;但也凄美,毕竟心怀希望,仪式感拉满。 如果彼岸无人来摆渡,那就让我困守不周吧。 毕竟,喜欢是激情,而爱是克制。 …… 他猛然想起来金庸先生的武侠巨著《天龙八部》和一位高人的书评,那位高人的名讳无从可考,谨以“高人”称之。 “高人”说:《天龙八部》这一洋洋洒洒、叹为观止的鸿篇巨制,从头到尾、贯穿始终的核心思想,一言以概之,无外乎曰:“万般皆苦”,也即人们在感情上极易深陷的普遍困境,无论男人女人,一概如此。 曰:“逢人便爱,得必有失,有失是苦; “一误终生,苦求不得,不得是苦; “就算求而得之,然而还是逃不过患得患失之苦; “就算因缘际会,最后携美而归,却忽然发觉得非所求,得非所愿,那实在是苦不堪言! “迷失本相是苦,误于色相是苦,两相又归于一毒,所谓“痴”毒不去,所苦不止。” 姜秋月对自己一见钟情,无怨无悔,此为一见误终生,多年来屡次求而不得,不得是苦; 就算自己如今答应她,与她结了婚,她必然会有患得患失之苦; 在两人的感情模式中,她是弱势的一方,或者说是付出更多的一方、更爱对方的一方——不管是迷失本相,还是耽于色相,那她未来难道就没有可能遇到更好的男人了吗?难道就没有可能会幡然醒悟,悔不当初,遭受“得非所求,得非所愿”之苦吗? 彼时二人已然是夫妻,道德的牵绊定然无解,对于那位“更好的男人”,终归是要“不可予求”或是“求而不得”了。人生路漫漫,自从那位“更好的男人”出现的那一天开始,那姜秋月的人生一定是苦不堪言的! 因为陆正刚确信自己并不是姜秋月“对”的对象,所以他坚信那位“更好的男人”未来一定会出现。 自己绝不能当这个恶人! 佛曰: “修道苦至,当念往劫,舍本逐末,多起爱憎。 “今虽无犯,是我宿作,甘心受之,都无怨诉。 经云: “逢苦不忧,识达故也。 “众生无我,苦乐随缘。纵得荣誉等事,宿因所构,今方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 “得失随缘,心无增减。 想到这里,陆正刚感到豁然开朗起来,不禁心神荡漾,心花怒放: 他现在应该做的、有责任做的、有义务做的,就是面对现实,忠于理想。 ——现实是:他不爱姜秋月;理想是:等来“韩要童那样的人”。 仰望头顶的道德星空,坚守心底的责任底线。 走好、走稳脚下的人生之路,绝不可让姜秋月受“苦”,也不让自己受“苦”! ——至少这“苦”不能来源于他陆正刚,这是他目今能为姜秋月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了。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苦”海无边,但“人”却无法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毕竟“时间永是流驶”,这是鲁迅先生说的。 神明在俯视着红尘和众生,主宰着世间万物。 但神明总是超然物外,无所羁绊。 但陆正刚毕竟身处红尘,他无法回避重重的“苦”和“难” ——只能把红尘经营成自己期望的样子,既是不忘初心,又是坚守本心。 …… “韩要童”那样的人? 想到此处,他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三魂七魄瞬间苏醒过来。 一道柔美轻盈的身影从他的眼前飘过,围绕着他在半空中数度盘旋飞舞,飞短流长。 那个背影很是熟悉,长发如一道黑色的瀑布,裸露的脚踝和脚面宛如两弯皎洁的明月。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可那道身影旋即幻化成了一团烟雾,四处飘散,隐于无形。 恰在此时,半空中突然响起一道空灵、梦幻的轻呼,振聋发聩: ——“叔叔”! …… …… ------------ 第一卷 第81章 坦白 鲁东大学中心校区北门,“陈情”小酒馆, 陆正刚与姜秋月在“老地方”相对而坐。 陆正刚主动约她在这个地方见面,姜秋月已然明白了陆正刚的用意 ——看来是生是死,今晚总归要有个了断了。 陆正刚表情沉重,面铺严霜;姜秋月暗道不妙,故作轻松。 “已经好久没来这里像这样跟学长喝酒了”,姜秋月佯装轻快,微笑着说道:“感觉有五千年了。” “你有没有吃晚餐?要不要点一些小菜?”陆正刚微笑着问道。 “不用了”,姜秋月声音里夹带着一丝倦怠,任谁也不能一直保持紧绷,因为随时都会断掉。她是直性子,崇尚有话直说,便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道:“学长,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勉强挤出了一抹微笑,看起来很僵硬:“要说什么,你就说吧。” 陆正刚面色转为平和,微笑道:“好。我约你出来,是因为有话跟你说。” 姜秋月忸怩着弱弱地说道:“希望是好事。” 陆正刚定了定神,接着幽幽地说道:“我对你……没错,我是喜欢你。跟我相较之下,你在各方面真的是好的没话说。” 姜秋月面色凝重。 “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你都给我很大的安慰,给我很大的勇气。就是因为你,所以我常常会觉得自己……自己是非常有福气的人。 “你对我的这份心意,我很感激,也觉得非常歉疚。但是我……希望一直能够做你的好学长。” 姜秋月闻言,用舌尖抵住腮帮,轻呼了一口气,落寞地挤出一片苦笑,随即悻悻地说道:“我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现在亲耳听到你说,还是让我有点晕眩,而且虚脱。” 她说着,眼圈慢慢红了起来。 陆正刚柔声说道:“我没办法跟你说抱歉,因为这样说,反而会让我更歉疚。” 姜秋月失落地问道:“难道说……你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陆正刚闻言,缓缓抬起了头。 姜秋月痴痴地望着他,低声追问道:“是这样吗?” 陆正刚微笑着摇了摇头,尴尬地笑道:“这……这我也不清楚。” “哪有这种回答啊,这真不像你”,姜秋月喝了一杯啤酒,变换了语气,嗔怪着说道。 陆正刚叹了一口气,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姜秋月追问道:“你考虑到要跟她结婚吗?” “那倒还没有”,陆正刚爽快地回复道。 姜秋月失望地扁了扁嘴,接着说道:“既然这样,你也要给我个机会。如果我能轻易对你死心的话,一开始我就不会提结婚,而是会心甘情愿地永远当你的小学妹。” “秋月——” 不等陆正刚把话说出来,姜秋月便抢着说道:“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学妹,来珍惜我,喜欢我,请你不要叫我一下子全部都放弃,这样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陆正刚正色说道:“如果仍然让你对我抱着一线希望,这才是真的残忍。” 姜秋月忍不住苦笑起来,嗔怒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办法对你彻底死心。” 她说着,又把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 同一时间,耿晓峰和姜雨佳在爱琴海西餐厅一起用餐。 音乐柔美,灯光明灭,气氛温情。 耿晓峰抿了一口橙汁,笑道:“现在我才深刻地觉得,你要成为我的新娘了。” “我也一样,今天去量了尺寸,挑选了中意的婚纱,我才终于感觉到自己真的要结婚了”,姜雨佳微笑着说道。 “明天或者后天,‘先生’就会帮我们选定订婚和结婚的日期,到时候这种体会应该会更深刻。我希望时间一周一周地快点过去”,耿晓峰罕见地深情道。 姜雨佳闻言,调皮地笑道:“我不希望这样。因为这样,我跟我爸妈相处的时间就太少了。” “哦,我有件事想问你”,耿晓峰突然想到了什么,扶了扶眼镜,笑道:“医院的工作要做到什么时候?” 姜雨佳一愣,嗫嚅道:“做到什么时候……” 耿晓峰解释道:“按照公司的规划,两年以后我就会派驻到东南亚,运营国外市场。” 姜雨佳吃吃地说道:“那是以后的事,并不是现在。” 耿晓峰说道:“可能是因为我的母亲是一位职场女性,从很早以前我就有这种想法:希望我的太太不要这样。我最不喜欢一个人进入一个空房子里。” “但是,晓峰——” “你一定会说我的思想太保守”,耿晓峰打断了她的话,接着说道:“但是我希望你生下孩子,在孩子稍微长大之前先不要工作。 “你愿意考虑吗?” 不得不说,自从上次两人大吵一架之后,耿晓峰改变了很多。跟姜雨佳说话,一改往日那副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架势,而更多地使用商量和征询意见的口吻。 姜雨佳自然感受得到他的这种变化。 但是这个问题,姜雨佳的态度很明确,几乎不可动摇: “晓峰,这件事不论考虑多久,答案都是一样。工作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是相同的,我的工作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耿晓峰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姜雨佳的答案似乎在他的预料之内,他接着说道:“这我很认同,我没有强迫你,如果你想做就做吧。” 耿晓峰的态度倒大出姜雨佳的预料,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感到莫名其妙。 她不禁在心里泛着嘀咕:“这会不会是他的权宜之计呢,待我到手之后,再任他摆布。既然他有了这个念头,就一定不会轻易抹掉,不然他就不是耿晓峰了。他到底在想什么?” …… 陆正刚将姜秋月送到了家门口。 姜秋月并没有唉声叹气、怨天尤人的,相反却表现得很沉稳、端庄,她正是这样的人。 “你快进去吧”,陆正刚柔声说道。 姜秋月双手提包搭在膝前,佯装轻松地说道:“我还没有放弃哦”,但声音中明显没有力道,显得中气不足,声音发颤: “我要告诉自己现在还有希望!” 陆正刚苦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回去了。” 他正要转身离去,强烈而刺眼的车灯照射得他睁不开眼来,他本能地用手挡住眼睛,眯成了两条缝,窥视着来车。 一辆路虎揽胜在两人面前停下,陆正刚通过挡风玻璃,认出开车的人正是耿晓峰耿总,而从副驾驶的位置上缓缓走出来的人正是姜雨佳。 姜雨佳关上车门,抬起头来见到了陆正刚。 两人目光相遇,均是一愣。 姜雨佳率先稍显惊慌地躲闪,漫无目的地看向了别处。 耿晓峰下了车,关上了车门,也看到了陆正刚和姜秋月,同样略显惊讶。 “恭喜你了”,姜秋月对着耿晓峰率先发话:“听说订婚日期就快决定了。” “对,谢谢你”,耿晓峰微笑着回复道,他转而望向陆正刚,轻声道:“我们又见面了。” “哦,是”,他朝耿晓峰礼貌地微笑着点了点头,回应着他的问候。如果是在公司遇到,他肯定会恭恭敬敬地称呼耿晓峰为“耿总”,但是此时此刻在这里见面,又是当着姜雨佳和姜秋月的面,他把这声“耿总”硬生生地咽到了肚子里。 “对了,我帮你们两个人介绍一下”,姜秋月抬起左手指向耿晓峰,说道:“我外甥女的未婚夫,耿晓峰先生”,又轻抬右手,笑道:“这位是我最崇拜的大学学长,陆正刚先生。” 她微笑着对陆正刚说道:“他们今天一起去挑了婚纱哦。” 陆正刚闻言,神色慌张地干笑道:“真的……”,随即略显局促地看向耿晓峰,说道:“恭喜你了。” 耿晓峰礼貌地欠了欠身,道:“谢谢你。” 陆正刚接着表情复杂地看向姜雨佳,饶是他用尽全力也没有能挤出那一抹微笑,淡淡地说道:“恭喜你,要订婚了。” 姜雨佳闻言,只得生硬地点了点头,却不敢看他的眼睛,轻轻地应道:“谢谢你。” …… …… ------------ 第一卷 第82章 萦损柔肠 姜雨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卧室,将背包往地板上随意一丢,便瘫软地躺倒在了床上。 她巴巴地睁着眼睛,陷入了沉思;脑海中回想着刚才陆正刚生硬地祝贺自己快要订婚的情景来,不觉五味杂陈,内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来。 她搞不清楚。 她突然又想到了自己那晚被他无情羞辱的事来,不觉皱起了眉头,轻咬着嘴唇,恨恨地自言自语道:“当时就应该趁机要求他跟我道歉!自以为是,真讨厌!” 她说完,抿了抿嘴唇,似乎自觉烦躁,猛地拉起被子来,蒙住了脸。 …… 陆正刚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了一家小超市,便走了进去,买了一盒薯片。 他强打起精神来,身形矫健、健步如飞地走在回家的街道上,动作和频率都很夸张地往嘴里塞着薯片,大口大口地咀嚼着,神色木然地看着身边来来往往又行色匆匆的行人们。 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想起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他再次路过了那家格外明亮的服装店,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在橱窗前久久驻足,深情地凝视着店内试衣区,不觉出了神。 恍惚间,姜雨佳窈窕的身影再次映现在了眼前,她笑靥如花又严肃认真地为自己介绍那件橘红色的高领针织衫:“你的妹妹肤色很白皙,穿上这一件应该会更显白净可人;高领像这样翻卷下来就像戴着一件围脖,会很保暖;而且这种料子不会起球儿,也不会有静电,穿起来会很舒适。另外,清洗后也不会缩水,我就很喜欢这种针织衫……” 佳人在侧,言犹在耳,靓丽的身形在自己的眼前灵动地晃动着。 刹那间,服装店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自己,正提着公文包,站直了身体,侧着头深情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孩。 电光火石之间,时光的列车仿佛错乱了运行轨迹。几天后的陆正刚就提着公文包,侧着头站在那里,深情的目光望过去,都是自己几天前深情凝视的背影,正如此刻站在门外的自己,神态、表情,一般无异。 在时光的明灭和交错中,有这样的一个瞬间,陆正刚竟然分不清哪个是现实的自己,哪个是过去的自己;或者说哪个是现在的自己,哪个是未来的自己。 他怔怔地轻抬脚步,热切地想走上前去与姜雨佳身旁的那个自己的身影重合,以为那样就会回到过去,回到那个让人怀念的温情的夜晚,却不想额头重重地撞到了玻璃橱窗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顾不得头痛,惊慌地抬起头来,看向试衣区,却不想,那两个记忆中难忘的身形早已消失不见、无迹可寻了。 那一瞬间,黑暗从四面八方肆虐而来,压迫得他喘不上气来 ——痛苦不可言说! 他将公文包紧扣在大腿上,突然发疯一样狂奔在拥挤街道上,在人流中灵巧地穿梭前行。 跑累了,他便接着快步走。路过一家重庆小面店,他走进去叫了一份大碗面,三下五除二地喝了个干净。因为吃面的动作和速度过于猛烈而夸张,引来了店内其他顾客的侧目而视。 但他浑不在意! 又路过了一间小超市,他走进去买了一瓶半斤装的53度的牛栏山二锅头,刚付完钱,便仰起脖子来,喉结滚动,将那瓶二锅头一气儿干了。 看呆了老板娘,以为遇见了酒鬼,不禁警觉起来。 好在陆正刚将空酒瓶扔到了收银台一旁的垃圾桶里,老板娘看他还算清醒,这才放松了警惕,但仍是不免猜测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总算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 一进门,陆正刚便兴奋地大声喊道:“我回来啦!” 贺春芹此时正在刺十字绣,被他的呼叫声吓了一跳,针头儿差点刺到了手指肚上。她微笑着抱怨道:“耳朵都被你喊聋了。” 她说着,放下了十字绣,站起身来,走向陆正刚。 陆正刚酒意很浓,大笑着抱歉道:“哈哈,妈妈,正彬呢?” “他正在洗手间洗澡呢”,贺春芹笑着答道,随即开心地问道:“今天卖出去很多房子吗?” “没有啊”,陆正刚讶异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呢?”贺春芹笑着问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会满头大汗呢?” 陆正刚罕见地打趣道:“一见到妈妈,心情变得特别好。” 他将手里的一只装满零食的塑料袋递给贺春芹,笑道:“妈妈,这是给正彬买的零嘴。我去换件衣服再出来。” “好”,贺春芹伸手接过,笑靥如花。 陆正淇和陆正彬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陆正淇兀自用一块浴巾帮着弟弟擦着头发上的水珠,问道:“大哥回来啦?” 贺春芹笑道:“是啊。你大哥他今天的心情特别的好。” “真的?”陆正淇喜道:“听到大哥的心情好,我的心情瞬间也更好了呢。” 殊不知,此时的陆正刚正颓唐地倚靠在衣柜旁,用额头抵住墙壁,痛苦地自问道:“陆正刚,你是怎么了?” 一边说着,一边兀自用额头叩击着墙壁,发出一声声的闷响。 “陆正刚,你快点清醒啊!搞什么!” 不觉眼眶已经湿润了。 …… 姜雨佳家里。 姜秋月换上了舒适的便装,卸掉了精致的妆容,无精打采地来到了姜雨佳的床前,悻悻地说道:“陪我出去。” 姜雨佳正靠在床头看着时尚杂志,漫不经心地回复道:“都已经十点多了,要去哪里?” 姜秋月一把夺过了姜雨佳手里的书,随手扔到了床尾。 “干嘛呀?小姨”,姜雨佳气鼓鼓地问道。 姜秋月生气地瞅着她,训斥道:“小姨在跟你说话,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呀?跟我来。” “去哪里?”姜雨佳板着脸,不情不愿地说道。 “哪里都好!反正去唱歌也好,跳舞也好,脱个精光裸奔也好。不如这样吧,干脆三样同时做,光着屁股,一丝不挂,一边唱歌,一边跳舞,一边裸奔,怎么样?”姜秋月幽怨地说道。 “小姨,你疯啦?”姜雨佳震惊地问道。 姜秋月叹了口气,眼圈微红,沮丧地说道:“我是快要疯掉了!” “你为什么快要疯掉了?发生了什么事?”姜雨佳兀自靠在床头,一脸无辜和茫然地问道。 姜秋月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不要问了,好痛苦”,同时吸溜了一下鼻涕,“你到底要不要出去嘛?” 姜雨佳悠长地“哦”了一声,眯起眼睛,坏笑着猜到:“小姨求婚被拒绝了是不是?” 姜秋月平静地“嗯”了一声。 姜雨佳大惊失色,慌张地说道:“啊?是真的!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小姨,对不起哦!” “你干嘛要跟我道歉,你又没说错什么”,姜秋月失落地说道。 姜雨佳已然掀开了被子,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挽着姜秋月的手臂,嘴里说着:“我们出去,我们出去玩啦,小姨。” 姜秋月颓唐地推开了她的手,无奈地说道:“唉!突然连想要出去的意愿也没了。” 姜雨佳摇晃着姜秋月的手臂,央求道:“我们出去随便找点事情做嘛,去楼下打电动怎么样?” 姜秋月将脸转向一侧,耷拉着眼皮,失魂落魄的样子,一言不发。 姜雨佳揽住了她的肩膀,贴近了她的身子,轻轻地摇晃着姜秋月的身子,再次柔声央求道:“小姨,我们出去散散心嘛,好不好?” 姜秋月心头一酸,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迅速地擦掉,兀自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 …… ------------ 第一卷 第83章 如此母女 “老公,你累了吧?我替你泡一杯热热的茶水解解乏吧?” 韩卫国在公交公司开完会回到家,刘碧渠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满脸堆笑着献殷勤道。 “衣服去退掉了没有?” 韩卫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问道。 刘碧渠局促不安地说道:“是这样的——” “没有啊?”韩卫国从她反常的举止中已然猜测到她可能还没有去退,便提高了嗓门追问道。 刘碧渠慌张地说道:“今天因为在家拆了被子洗了被面,所以还没来得及去。不过,你放心,明天旺达广场一开门,我马上冲进去挨个退掉。” 韩卫国闻言,面色稍缓,问道:“已经反省了吗?” 刘碧渠站直了身子,回复道:“也不能说什么反省啦,我决定要体谅你的心情。我想了想,也快过年了嘛,这个月也有很多地方要用钱。既然这样呢,衣服就以后再买吧。我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韩卫国颇感奇怪,疑惑地问道:“卫民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刘碧渠强装镇定,果断地摇头道:“没有啊!” 韩卫国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着她,追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我什么也没听说”,刘碧渠坚定地回答道,同时故作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卫民他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没有”,韩卫国冷漠地说道:“灵秀呢?” “她说她约了大学同学一起在外面吃饭。” 韩卫国斜着眼睛,扬着下巴,说道:“衣服既然都买回来了,灵秀的留下,你的去退钱。” “我的去退钱啊?”刘碧渠颇为失落地念叨着。 “退钱!”韩卫国的态度不容置疑。 刘碧渠无奈,只好悻悻地说道:“好,我知道了。你这个人呐,还真是坚守海军陆战队的名誉过活。” 韩卫国闻言一惊,警觉地问道:“没头没尾的你在说什么?” 刘碧渠顿感自己失言,急忙掩饰道:“我只是……我只是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她怕自己言多有失,赶紧蹑手蹑脚地走回厨房给韩卫国热饭去了。 韩卫民已然在厨房忐忑不安地等候多时,他担心二嫂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那自己可就死定了。见刘碧渠走了进来,急忙凑上前来,紧张兮兮地问道:“二嫂,你没有去跟二哥说什么吧?” “当然啦”,刘碧渠肯定地说道。 韩卫民神色慌张地说道:“如果我泄露秘密的事情被二哥知道了,我就完蛋啦!” 刘碧渠笑着宽慰道:“别担心,我的嘴巴可是比农业银行的保险柜还要牢靠呢!” “保险柜一旦打开,我就要玩完了”,韩卫民战战兢兢地说道。 “我知道啦!”刘碧渠爽快地应道,她扭了扭头,疑惑不解地自语道:“可是,我始终想不明白,亲家老板为什么要把那么大一笔钱,借来给正刚妈妈用呢?” “我现在正在推理当中呢,二嫂”,韩卫民指着自己“聪明”的脑壳,笑道:“我猜,正刚妈妈会不会是董事长的私生女呢?也就是说,正刚妈妈和大嫂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刘碧渠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神神秘秘地说道:“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啊!大嫂也一直在刻意撇清她和正刚妈妈的关系。总之,无论如何,他们绝对不是普通关系。” “你们在交头接耳地说什么呢?饭热好了没有?还不快点端出来”,韩卫国站在厨房门口,见他俩神秘兮兮地在窃窃私语,随即问道。 两人同时一惊,刘碧渠赶忙说道:“没做什么啊!哎哟,灵秀到底是出去吃饭还是出去做饭了呢?怎么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两盘子菜端出了厨房。 韩卫民急忙掀开锅盖,嘴里念叨着:“哎哟,我的肚子好饿,有没有吃的东西?” 韩卫国见她走远,轻手轻脚地凑到了韩卫民的耳朵边儿,低声问道:“你有没有跟你二嫂讲些有的没的?” 韩卫民努力使自己表现得镇静,笑道:“当然没有,二哥。我以这只灯泡的名义保证,我绝对没有乱说话。” 说着,他信誓旦旦地指着头顶的电灯泡。 韩卫国半信半疑,兀自想着刘碧渠的反常举动,自言自语道:“这个婆娘到底是怎么了?搞什么……” …… 韩灵秀此时并没有跟大学同学一起吃饭,而是站在那个路口那盏昏暗的路灯下,静静地等待着陆正武。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等来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等不及陆正武走到自己的身前,她便小跑着迎了上去,一个跳步闪现在了陆正武眼前。 陆正武吃了一惊,身体本能地后撤,及至看清了韩灵秀的脸,随即不耐烦地说道:“你在搞什么?吓了我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韩灵秀嗔怒地说道:“你一整天都在忙什么?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也不回。” 陆正武冷冷地说道:“关你什么事?问这么多干嘛?” 韩灵秀幽怨地瞅着他,问道:“今天去医院换药了没有?” 陆正武漫不经心地回道:“不用啦,在家里消消毒,拆线的时候再去就好了啊。” 韩灵秀说道:“不行啦,万一伤口发炎那怎么办?佳佳姐那天说一定要去。” “那你就代替我去治疗好了”,陆正武冷漠地说道,同时闪过身兀自往前大踏步地走着。 韩灵秀紧随其后,关切地说道:“我现在给佳佳姐打电话,我们现在一起去医院吧?” 陆正武闻言停下了脚步,双手插兜,怒道:“小姐,拜托,你看看现在都几点啦?你堂姐都不用休息的吗? “还有,你不要再害我在你妈妈面前立场很为难,拜托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韩灵秀幽幽地说道:“我跟我妈妈说,今天晚上跟大学同学聚餐,要很晚才回家。最多等从医院回来,你先回家,我等一会儿再进去喽。她不会发现的啦。我堂姐那边你更不用担心,她是很负责的医生。 “再说,我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带你去医院。” 陆正武闻言,皱着眉头冷冷地说道:“这位小姐,我打了一下午的麻将,已经精疲力尽了,我很想快点回家躺床上睡大觉,请你不要来烦我好不好?” “先去医院换药,再回家安心休息不就行了?”韩灵秀微笑着说道。 “奇怪,你真的很烦啊!” 韩灵秀接着耐心地劝道:“你不要嫌烦,我们去医院嘛,这是为你好啊。” “切——”陆正武冷哼一声,抖了抖外套,随即撇开韩灵秀,健步朝家里走去。 “正武,你等等我啊!”韩灵秀在后面追赶着,兀自喊道。 …… …… ------------ 第一卷 第84章 郑重道歉 翌日,姜雨佳刚走进医院,分诊台的护士小姐便将一份顺风快递双手交给了她。 “是谁寄来的?”姜雨佳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寄件人叫做胡文雪”,护士小姐礼貌地回复道。 “哦,好的,谢谢”,姜雨佳嘴里道着谢,内心充满疑惑,兀自朝着自己的诊疗室走去。 坐定以后,拆开快递,见里面是一份收入证明、银行流水单和一张写有胡文雪留言的小纸片: “雨佳,麻烦帮我把这两份文件转交给陆正刚先生,谢谢。” 姜雨佳不禁叫苦道:“哎哟,为什么不直接寄给他呢?真是的,何必多此一举!” 她把文件气恼地摔在桌面上,感到莫名其妙;突然想到陆正刚还没有正式向自己道歉,便拨通了陆正刚的电话: “文雪寄来了收入证明还有银行流水单,你什么时候过来拿啊?” “我今天要参加集团的视频培训会,可能要等到下班以后了”,陆正刚回复道。 “如果很急,我就请同城速递送过去。” “不是很急,不用花那个冤枉钱”,陆正刚婉拒道:“你今天几点下班?” “今天门诊的时间到下午四点半结束”,姜雨佳回复道:“那这样好了,医院附近有一家传世咖啡厅,我们在那里见面好了。” “好,我知道了。我培训完就过去。那么下午见了”,陆正刚淡淡地说道。 …… 下午五点左右,姜雨佳走进传世西餐厅,远远地便看到陆正刚正在靠窗的位置静静等待。 陆正刚也看到了她,站起身来,向她微笑着挥手致意。 姜雨佳佯装淡定,漠然地无视了他的问好,蹲着沉稳的脚步缓缓走近。 兀自在桌前坐了下来,平静地从背包里取出了文件,递到了陆正刚面前。 陆正刚望了望窗外,微笑着没话找话道:“好像要下雨了,天色灰灰的。” 姜雨佳面无表情地说道:“文件在这里。” 陆正刚将文件装进公文包里,笑道:“不好意思,每次都这么麻烦你。” 一位靓丽的服务员端着两杯柠檬水,拿着菜单,缓缓地走到二人面前,问道:“二位贵宾,请问要点些什么?” 姜雨佳轻轻摇了摇手,淡淡地回复道:“不用,我马上要走了。” 那位服务员浅浅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姜雨佳撩了撩头发,冷冷地说道:“其实这些文件,我可以请快递拿给你。但是为了让你正式为上次侮辱我的事情跟我道歉,才约你在这里见面。” 陆正刚疑惑地问道:“什么上次的事情?” “你已经忘了吗?”姜雨佳难以置信地问道:“在牛肉板面店。” 陆正刚闻言,爽朗地笑了笑,说道:“哦,那件事啊,哈哈……” 姜雨佳奶凶奶凶地接着说道:“虽然说,我的想法跟陆正刚先生有所不同,但是你也不能因此说出那些侮辱人的话。瞧不起人,也应该有个限度。我不是小学生而是成年人。你一个跟我完全不相干的人,把我当成不成熟的人和眼里只有钱的人,至少也应该跟我郑重地道歉吧?” 陆正刚微笑着说道:“那晚的事情让你这么不高兴啊?” 姜雨佳秀眉微蹙,反问道:“如果有人说你不成熟,穿着昂贵的衣服也掩盖不了不健全的人格,那你会高兴吗?” 陆正刚收起微笑,直了直身子,面色严肃地说道:“我很抱歉。” “你别想说句抱歉就这样敷衍了事,你要拿出诚意,郑重地向我道歉”,姜雨佳强调道:“你骂我别的,我都能忍。但是骂我不够成熟,我忍无可忍。因为我不成熟!” 陆正刚看着姜雨佳的眼睛,诚恳地说道:“我感到很抱歉,我愿意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的无心之言。” 姜雨佳一怔。 “或许我的表达方式有问题,让你误会了我当初的本意。但是如果伤害到了你,那我向你道歉,请你不要再生气了”,陆正刚接着郑重地说道。 姜雨佳侧着脸看着他,面色稍缓。 陆正刚继续说道:“我很知道,你是个善良又热心肠的人。” 姜雨佳闻言,心有不甘地嗫嚅道:“你这么容易就向我道歉,害我好泄气哦。” 陆正刚不禁挑了挑眉毛。 “本来,我打算向你兴师问罪的,要大发脾气。可是你这样低声下气,害我没办法跟你理论”,姜雨佳愤愤不平地说道。 陆正刚低头微笑,挠了挠脑门,无言以对。 姜雨佳见状,端起柠檬水,轻轻抿了一口,眼波流转,随即说道:“昨天听了小姨的电台节目,没想到你的口才这么好。” 陆正刚莞尔一笑,解释道:“秋月提前告诉了我要采访的题目,去电台的路上,在心里酝酿了三十分钟。” “只练习了三十分钟吗?”姜雨佳不敢相信。 陆正刚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后来有再见到那对夫妻吗?”姜雨佳追问道。 陆正刚笑道:“他们还在堤口蔬菜市场卖青菜,所以经常会遇到。” “你经常会去蔬菜市场吗?” “倒也不是经常去,只是偶尔”,陆正刚回答道。 姜雨佳再次抿了一口柠檬水,挑刺地说道:“只是偶尔过去,那你还说经常会遇到,明明就是前后矛盾。” 陆正刚无言以对,识趣地笑了起来。 姜雨佳偷偷地瞥了他一眼,见他被自己问得一时语塞,不禁暗自高兴。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突然站起身来—— 陆正刚急忙问道:“哎,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姜雨佳略显惊慌,随即回复道:“去洗手间。” 说完,兀自转身走开。 陆正刚觉得有趣,暗自偷笑起来。 …… 姜雨佳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地检查着自己的妆容,左右上下地摩挲着嘴唇,感到十分满意,便走到门前,拧动着门把手,想要出去。 可是—— 任她怎么拧动,门却始终都打不开了! “啊?怎么回事?”她暗自念叨着,神色瞬间变得慌乱起来。 门把手被她拧得“嘎嘎”直响,感觉就要拧下来了,可是门依旧紧闭,纹丝不动。 “怎么会这样啊?”她惊叫道,同时双手在大衣口袋里胡乱翻找着手机 ——却发现手机竟然没有带在身上。 她突然想起来,手机被她遗落在了桌子上,柠檬水的旁边。 “啊?真是的!”她已然带了哭腔,用力地捶打着门板,着急地喊道:“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 “有没有在啊?拜托帮我开开门,门被锁住了……” 洗手间的空间本就局促,门板又很厚。唯一的一扇门被关上后,自然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甚至连一面小窗户都没有。 “有没有人在啊?”姜雨佳无助地高声喊道。 …… …… ------------ 第一卷 第85章 幽闭恐惧症 陆正刚正坐在窗前静静地等待着,忽然耳朵里隐隐约约地传来姜雨佳的呼救声,他不由得侧耳倾听仔细分辨起来,同时看到咖啡厅操作台后的两位女员工急匆匆地向咖啡厅的一角跑去。 陆正刚抬头看见了一张指示牌,标注的正是洗手间的方向。 他暗感不妙,急忙站起身来,赶上前去。 陆正刚来到女厕的门口,见两位女员工正在拧动着门把手,同时,姜雨佳哭着求救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陆正刚慌张地问那两位女员工道。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人被反锁在洗手间里面了”,其中一位女员工淡淡地回复道。 陆正刚弯下腰来,将耳朵贴近门板,猛烈地敲打了两下,问道:“雨佳小姐,雨佳小姐,你怎么了?” 只听门里面,姜雨佳哭着说道:“叔叔,门被锁住了,拜托让我出去。” 陆正刚闻言,立即用力地晃动着门把手。 其中一名女员工颇感无奈地说道:“应该是从里面反锁住了,只要将门把手旁边的一个锁芯逆时针拧动两圈就能打开了呀。” 另一名女员工应和道:“是啊,这么大的人了,那也没必要哭嘛!” 陆正刚皱着眉头,看向那两位女员工,生气地说道:“在这说什么风凉话,快去拿钥匙啊!” 其中一位女员工急忙走回了操作台,去取钥匙。 陆正刚透过门板,安慰道:“马上帮你开门,你先冷静一下。” 姜雨佳的哭声源源不断地从门后传来。 “佳佳,你不要哭嘛,冷静一点,很快就来给你开门。” 不一会儿,那位女员工折返回来,将一串钥匙递到了陆正刚手里。 “是哪一支啊?”陆正刚一边焦急地问道,一边手忙脚乱地尝试着开门。 “钥匙都在这里了,你试试吧”,那位女员工淡淡地说道。 说话间,陆正刚猛烈地打开了门,眼前的景象把她惊呆了—— 姜雨佳蜷缩成一团,无助地蹲在墙角,双手攥拳抵着鼻尖,无助地痛哭着,浑身都在颤抖。 陆正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佳佳,佳佳……” 姜雨佳掩面哭泣,将脸整个地埋在了膝盖间,肩膀不住地抖动着。 陆正刚柔声安慰道:“门已经开了,不要哭了。” 那位女员工走了进来,将门从里面关上,拧了拧锁芯,不屑地演示说道:“只要将这里逆时针拧动两圈就能打开了呀。” 陆正刚闻言,凶巴巴地看向那位女员工,冷冷地说道:“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请你离开。” 那位女员工轻蔑地瞥了姜雨佳一眼,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陆正刚来到姜雨佳的身旁,蹲了下来,柔声说道:“佳佳,已经没事了,门已经打开了。” 姜雨佳吸溜了几下鼻涕,弱弱地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向陆正刚。 陆正刚见她脸上满是泪水,两道清亮的鼻涕流到了上嘴唇边,与泪水混合在了一起,看上去楚楚可怜。与刚才那位向自己兴师问罪的气鼓鼓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他随即起身从洗手池旁抽了一沓纸巾,递到姜雨佳面前,反身倚靠着门把手,不让别的人再进来。 姜雨佳伸手接过纸巾,擤了擤鼻涕,擦干了眼泪,慢慢地平复着情绪。 良久,她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难为情地看了陆正刚一眼,兀自走到洗手池边用清水洗了几把脸。 透过明亮的镜子,她看到陆正刚闪身走出了洗手间,将门留了一条缝。他的一只手抓着门栏不放,几根手指清晰可见。 …… 他们一起来到了咖啡厅对面的健身公园,姜雨佳找到一处长椅坐了下来。 陆正刚则走到不远处的一间小卖部,买了一杯热豆浆,递到了姜雨佳手里。 姜雨佳将那杯热豆浆捧在手心,兀自低着头抽泣着,乌黑亮丽的秀发形成了一道帘幕,遮住了她半张俊俏的脸蛋。 陆正刚在她的身旁坐下,侧着头看向她,温柔地问道:“关在那里让你这么害怕……” 姜雨佳沉默不语,自顾自地啜泣着。 “又哭了?”陆正刚歪下头来,看着她的脸蛋儿,打趣道:“我现在发现你真的很像小孩子啊,我要收回说你不成熟的话,而要叫你‘小孩子’。” 姜雨佳闻言,向后撩起秀发,将她棱角分明的侧脸显现了出来,嗫嚅道:“五年级的时候,班上的同学特别不喜欢我,说我是温室小公主,做什么事都跟别人不一样,很讨厌。 “愚人节那天,为了想整我,把我骗进了油印试卷的小阁楼里,然后就锁上了门,之后就忘记了。 “我在那里呆了一整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爸妈还报了警,以为我失踪了。在那之后,我就有了幽闭恐惧症。 “在封闭狭小的空间里,会过度的紧张与恐惧,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就像快要死掉一样。” 她吸溜了一下鼻息,可怜巴巴地接着说道:“所以,今天才会这样。” 陆正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姜雨佳抬起头来,呵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怕你误会我不成熟,所以才要解释清楚。这纯粹是陆正刚先生跟……不对,是叔叔跟我之间的秘密。” 她说着,转过脸来,用渴求而又坚定的眼神看着陆正刚,接着说道:“因为你是成熟的人,而我相信你的人格,会替我保守秘密。” 她说完,缓缓地站起了身。 陆正刚也站了起来,双手插兜,微笑着问道:“现在你要去做什么?” 姜雨佳幽幽地说道:“我要回家了。” 陆正刚提议道:“那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姜雨佳好奇地问道。 “你开车了没有?”陆正刚问道。 “就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 陆正刚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说道:“走吧,我们开你的车,带你去一个地方。” “啊,可是……”姜雨佳的手腕被陆正刚牢牢抓住,不禁心脏狂跳,小鹿乱撞。 她也并没有要挣脱的想法,只是温顺地被她牵着,快步走着,紧跟着他的步伐。 …… …… ------------ 第一卷 第86章 翻墙头 陆正刚开着姜雨佳的最新款大众CC行驶了约莫半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庙山中学的校门口。 “这台车的驾驶感真的超级棒!” 他说着,把车子停在了报亭边。下了车子,呆呆地站立在车旁,深情凝望着。 “镇中为我骄傲,我为镇中自豪”, 校门口的几个大字在皎洁的月光下闪闪发着光,“勤、严、实、探;钻、恒、疑、悟”八字校训在教学楼墙壁上格外耀眼。 姜雨佳来到陆正刚身旁,定睛一看:“庙山镇中心中学”的校牌格外显眼,校园里三层的教学楼灯火通明,将广阔的校园照耀得如同白昼。 “已经到了”,陆正刚看向睁大双眼的姜雨佳,笑道。 “这里就是庙山中学啊?”姜雨佳讶异地说道。 “没错啊,这里就是庙山中学”,陆正刚笑道。 “来这里做什么啊?”姜雨佳吃吃地问道。 陆正刚看了看她的脚下,说道:“把高跟鞋脱了,换上车里的平底鞋吧。” “啊?”姜雨佳一声惊呼,问道:“为什么?” 陆正刚笑道:“因为等会儿我们要翻墙头啊!快去换吧。” 姜雨佳闻言,立刻退缩道:“什么?我们为什么要翻墙头呢?” “答案很明显啊。学校是封闭管理,正门我们肯定进不去,我们只好另辟蹊径”,陆正刚答道:“好在,我知道有一条秘密通道,所以,不用担心。”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进去啊?”姜雨佳推辞道:“学生们都在上课耶,而且我长这么大,从来也没有翻过墙头。” 陆正刚饶有兴致地说道:“所以,今天就带你尝试一下啊。你放心吧,我的秘密通道很矮小,翻过去轻而易举。 “在我的学生时代,我经常翻学校的围墙。江湖人称‘墙上飞’的那位好汉,真是区区在下。” “这里不就是你和韩要童的母校吗?”姜雨佳问道。 “对啊,就是这里。去吧,换上平底鞋,这样更安全一些。趁着学生们都在上课,翻墙头刚好更不易被发现”,陆正刚催促道。 姜雨佳撇了撇嘴,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不屑地说道:“我要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往车子走去。 陆正刚急忙追了上来,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说道:“你会害怕翻墙吗?” “太幼稚了,我不想跟你去”,姜雨佳正色说道。 “什么幼稚啊?”陆正刚疑惑地问道。 姜雨佳鄙夷不屑地说道:“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很明显啊! “听说我之前被关进油印试卷的小阁楼,所以你要带我去差不多的小阁楼勘察现场。然后跟我说,‘你看,怕什么?别再放在心上,忘掉这些往事’,八成又要自以为是地跟我说教,就像班主任开导自己的学生一样,又要长篇大论一番。 “所以,我干嘛要跟你进去啊?” 陆正刚闻言故作惊喜地笑道:“哇!被你猜中了啊!你好厉害。” 姜雨佳扁了扁嘴,白了他一眼,悻悻地说道:“我要回家了。” 说完,再次转身就走。 “你真的要回去吗?”陆正刚在她背后高声问道。 “对”,姜雨佳坚定地回复道。 “我可能会把咖啡屋洗手间的事情传出去哦”,陆正刚朗声调皮地威胁道。 姜雨佳闻言,旋即停下了脚步,眉头紧皱,握紧了粉拳,她猛烈地转过头来,抿着嘴唇,气鼓鼓地向陆正刚投去了一抹死亡凝视。 陆正刚洋洋得意地昂首挺胸,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对视思忖了良久,姜雨佳终于败下阵来,恨恨地跺着脚,无奈地到车上换上了平底鞋。 …… 陆正刚领着姜雨佳来到了学校西北角一处矮墙边,笑道:“我们到了。” 那面矮墙约莫两米来高,厚约三十公分。 “这么高怎么上去呢?”姜雨佳犯难道。 “像这样轻轻一跃就上来了啊”,陆正刚说着,伸手抓住围墙,只一跃,便轻巧地爬了上去:“看,是不是很简单?” 姜雨佳吃了一惊,摇着头知难而退地说道:“我不行啦,这太高了。” 陆正刚坐在围墙上,伸出了手,笑道:“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他见姜雨佳后退了几步,仍是退缩。便翻身一跃,从墙上跳了下来。随即躬着身子,四肢着地,像一只小狗一样趴在地上,说道:“你踩着我的后背上去好了。” 姜雨佳为难地撩了撩头发,勉强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就不进去了。” “快点上来,这样趴着很凉的”,陆正刚催促道。 姜雨佳只好走上前来,但仍是迟疑道:“这样,我会把你的衣服踩脏的。” “没关系”,陆正刚笑道:“反正这身工装也是要洗的,不差你这几脚土。快点上来。” 姜雨佳想了想,脱下了平底鞋,拎着鞋带,提在手里。随后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 “你不要抬头看哦”,姜雨佳临上墙前,警惕地提醒道。 “放心啦!快点爬,你很沉的”,陆正刚在她的脚下催促道。 姜雨佳屏气凝神,配合着陆正刚逐渐抬升的后背,终于心惊肉跳地爬上了围墙,只是身形稍显笨拙、狼狈。 待她在围墙上坐定了,陆正刚一个跃步,敏捷地爬了上来,也不做停留,随即跳到围墙内,伸出了双臂,招呼她快点跳下来:“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姜雨佳惊魂未定,坐在围墙上,战战兢兢地望着下面,扭动着身子,试图将鞋子穿上。 “把鞋子丢给我吧,我帮你穿上,你那样很危险”,陆正刚见状提议道。 姜雨佳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鞋子丢给了陆正刚。 他捡起鞋子,解开鞋带,将鞋口尽可能地敞开来,扣在姜雨佳的脚上——皎洁的月光下,那双脚看起来格外精致,白皙的脚面宛如一块银布,陆正刚不由得心头一动。 他帮姜雨佳系好鞋带,再次招呼着她赶快往下跳。 姜雨佳进退维谷,骑墙难下,只好闭着眼睛跳了下去,听天由命,却不想在半空中被陆正刚一把抱住,揽在了怀里。 陆正刚将姜雨佳平稳地放下,迅速后退了两步,尴尬地左右上下地看向别处,躲闪着姜雨佳的眼睛。 姜雨佳则是低着头局促不安地整理着衣服,撩了撩头发将之别在耳后,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内心泛起微妙的感觉来。 陆正刚定了定神,随即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姜雨佳如梦方醒,惊道:“我们要去哪里?这里黑布隆冬的一片漆黑,视线很不好。” 陆正刚自信地笑道:“你只要跟紧我,就不会有事。这个地方我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 事已至此,姜雨佳没得选择,只好拽着他的袖口,紧紧跟随着。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姜雨佳轻声问道。 “小树林!” …… …… ------------ 第一卷 第87章 忆往昔 姜雨佳在陆正刚的带领下,逐渐走出了黑暗。 她看到不远处是明亮而空旷的操场,此时一个人也没有,两个钢制结构的足球框隔着深浅不一的草皮遥相对望,看起来格外孤单。 操场一周圈的法桐树扑朔着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来,在跑道上投射下斑驳陆离的阴影,看起来惊悚可怖。 他们俩一前一后地来到了操场西南角的小树林。 陆正刚仰面朝天,闭上眼睛,展开双臂,拥抱着夜空,伸了一个极其舒展的懒腰。 他爽朗地笑道:“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里,感触很特别。” 姜雨佳疑惑地说道:“这里黑压压的一片,有什么好玩的?” 陆正刚回过头来,看向她。见她正瑟缩地揉搓着肩膀,吸溜着鼻尖,似乎很冷,便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到了她的身上,笑道:“这里的视野极好,整个操场尽收眼底,一览无遗。而且也很隐秘,做什么事情,都不易被别人发现。” 姜雨佳立刻警觉起来,胆战心惊地问道:“你——叔叔,你要做什么?” 陆正刚似乎看穿了姜雨佳的小心思,笑道:“你不要害怕,我在这里,你会很安全。” 姜雨佳暗道:“就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才感到不安全,才会紧张害怕。” 她在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是嘴上却没说出来。 “这里是你和韩要童一起玩耍的秘密基地吗?”姜雨佳好奇地问道。 陆正刚笑着否认道:“她一个女孩子,我一个男孩子,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一起玩耍呢?如果被老师和同学撞见,那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姜雨佳两晕绯红,呢喃道:“也对,男女同学来这种地方是有些不太合适啦。那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有感情呢?” “哈哈,这件事说来话长”,陆正刚笑道。 “叔叔在初中时期应该是五好模范生吧?”姜雨佳接着问道。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姜雨佳说道:“一看你就像乖乖听老师话的模范生啊。” 陆正刚开怀地笑出了声,说道:“其实我是老大,拳头的老大!” “啊?”姜雨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怎么可能?” 陆正刚眼冒精光,笑道:“那就好比一个老师眼中的‘坏学生’组成的团体,我们叫‘插刀帮’,哈哈,我是‘插刀帮’第一任帮主。” “‘插刀帮’?”姜雨佳讶异地重复道:“为什么会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因为我们信奉为了兄弟可以两肋插刀啊”,陆正刚解释道:“怎么样?很霸气吧?” 姜雨佳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插刀帮’是由我创立的,开始只有三个人,我们合称‘野猫三兄弟’;后来随着加入的学生越来越多,也先后叫过‘三猫四兄弟’、‘九头虫’、‘筷子兄弟’、‘十八罗汉’等称呼。最后,团体的人数逐渐稳定了下来,一共有二十六个人。大家商议了一下,最终定名为‘插刀帮’了。” “‘筷子兄弟’,这个称呼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我只知道唱《老男孩》的那俩筷子兄弟组合”,姜雨佳好奇地问道。 “因为当时团体的人数已经发展到了十一个人,大家觉得这个称呼很贴切,两根筷子放到一起,不正是十一吗?”陆正刚饶有兴致地解释道。 “二十六个人,你怎么会成为帮主呢?难道你打架是最厉害的吗?”姜雨佳追问道。 陆正刚笑了笑,说道:“这倒也不尽然。因为我当老大的时候,还只读初一,团体里有许多初二和初三的学长,都没有跟我打过。如果真的打起来,我不一定能打赢他们。” 姜雨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凭什么你会成为帮主呢?” 陆正刚说道:“因为我是‘以德服人’,哈哈。总之,当时我们每隔几天就会翘晚自习来到这里鬼混一次,抽烟喝酒,吹牛谈天,有时也会自己人之间切磋起拳脚,练习武艺。所以,现在你知道了,这里实际上是我们‘插刀帮’的秘密基地。” 姜雨佳沉沉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们将要跟别人打群架,也会来这里密谋、商议一下”,陆正刚补充道。 “你是骗人的吧?叔叔”,姜雨佳讶异地说道:“你看上去明明就是模范生嘛!还‘以德服人’,你可真会扯。” 陆正刚正色说道:“我虽然很会干架,但我不会骗人。” 他捡起地上一根有姜雨佳手腕那么粗细的树枝,双手平放在胸前,只一用力,那根树枝应声折为三段。 他攥紧拳头,用力地向身旁的柳树树干上打去,只听一声闷响,柳树树干剧烈地晃动了几下,成片的柳叶便如漫天飞舞的雪花,扑朔朔地散落了下来,有的落到了她的脚边,有的落在了她的肩膀,还有的则落进了她的脖颈里,一阵冰凉。 陆正刚将他那只紧握的拳头举到了姜雨佳的眼前,示意着她仔细看看,自己的拳头毫发无损。姜雨佳暗暗心惊,那样的拳头如果打在人的身上,不得把别人的骨头都给打碎了。她轻轻地咬着嘴唇,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陆正刚继续说道:“曾被学校两次勒令停学,回家反省;还有一次,我记得差点被学校勒令退学了。” 他转头看着姜雨佳严肃而呆滞的表情,笑着问道:“干嘛?听着像是在骗人吗?” 姜雨佳痴痴地嗫嚅道:“不像。” 陆正刚接着说道:“那个时候以为大家混在一起,是讲兄弟情义、江湖道义,耍拳头就是男子汉的作风。” 他轻轻揉了揉自己吃痛的拳头,冷笑了几声。 姜雨佳呆呆地问道:“你说你是因为‘以德服人’才会被推选为帮主,那是什么意思?” 陆正刚歪着头,看向她,笑道:“你很想知道吗?” 姜雨佳怔怔地点了点头。 陆正刚略一思忖,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可能会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你不会嫌无聊吗?” 姜雨佳郑重地摇了摇头,娇嗔道:“你快说嘛,不要再卖关子了,这样很没意思。” 陆正刚挑了挑眉毛,笑道:“事情恐怕还要从韩要童说起。” “啊?与韩要童会有什么关系?她是女孩子嘛”,姜雨佳讶异地说道:“你快说,不要再磨叽了。” 陆正刚微微一笑,长舒了一口气,幽幽地回忆道:“这件事,恐怕还要从我们初一年级开学没多久开始说起……” …… …… ------------ 第一卷 第88章 以德服人的故事(一) “初一上学期,开学后没多久,我们班的班花人选基本就确定了下来。 “你知道的,学生时期,关于班花和班草的人选——特别是班花,一直是男同学间绕不开的话题”,陆正刚讲述道。 姜雨佳歪着头,睁大了眼睛,娇滴滴地问道:“难道你们的班花是韩要童吗?” 陆正刚微笑着摇了摇头,笑道:“不是。那时候,我们班公认的班花叫做李雪燕,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 “我想你是知道的,学生时期,这个班干部职位,惯常都是女孩儿担任,而且一般是班级内最漂亮的女生,俗称‘班花’。彼时,单论形象气质,李雪燕比韩要童显然要更胜一筹:她的穿衣打扮和早熟的身体为她加分不少。她算得上是众望所归,当仁不让。” “李雪燕?”姜雨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她的名字可真好听。雪燕,雪燕,雪的纯洁、浪漫,燕子的乖巧、灵动,听她的名字就会感觉她是很漂亮的人,她的父母可真会起名字。” “可不是嘛!她的父亲是我们学校的副校长,自然是有文化的人,取个好听的名字当然是不在话下”,陆正刚接着讲道: …… “一天晚自习课间,我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教室前后门站了两群人,窗户边上也挤满了人,都是陌生的面孔。 “他们有的掂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双手按在身前男生的肩膀上,争先恐后地往我们教室里探望;有的弯着腰,双手搭在眉毛上,额头顶着窗户玻璃,鬼鬼祟祟地往教室里窥视。 “‘发生了什么事?!’,我当时暗自疑惑。 “我拍了拍堵在门口的学生的后背,嘴里说着:‘来来来,让个道儿啊同学,我要回教室。’ “那被拍的男生回过头来,漠然地看了我一眼,没搭理我,转头继续兴奋地探视着。 “我看到这群男生的身形普遍比我要更高大、更魁梧一些,肤色也更黝黑,不敢造次;只见他们群情激昂、前仆后继地挤兑着,就像一团粗壮的蛆,将门口堵得死死的,一条缝隙都找不到。 “只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卧槽,校花,果然名不虚传啊! ‘叫什么来着?李雪燕? ‘卧槽,谁做她的男朋友,岂不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我的女神啊! ‘去你妈的,你他妈的也配叫她女神。你他妈的算什么玩意儿啊,先去撒泡尿照照镜子再说话! ‘就是,认不清自己。滚开~ ‘快看,她站起来了,手里拿着个水杯,真像个下凡的仙女啊!……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都是来看李雪燕的,我们的班花。” …… 姜雨佳面露红晕,羞涩地说道:“我在学生时期也经常经历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真的很讨厌!” “哈哈”,陆正刚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他们当时说的话,实在是太不堪入耳啦!” “这还算好的了……”姜雨佳嗫嚅道,她想到什么,但觉得说出来太粗俗,便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看来,这是漂亮的女孩都会面临的苦恼吧,哈哈”,陆正刚笑道,随即接着说道: …… “我不禁后退了几步,与挤成一团的小色痞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懒散地靠在走廊柱子上,饶有兴致地默默看戏。同时轻蔑地笑着,暗道:‘至于吗?李雪燕固然是有点姿色的,但也不至于这么玄乎,真是少见多怪!’ “这时,我忽然听到有人说道:‘坐在李雪燕前面的小妞儿也不错呀!’ “我骤然间像被人泼了一桶冰水,打了个激灵,瞬间警觉起来。因为我知道,坐在李雪燕前面的那位,正是韩要童。 “我立刻站直了,急切地寻找着这个声音。 “‘还真是,也是一顶一的美女胚子,看着身材也很不错。 “‘岂止是不错!估计一只手是抓不过来的!…… “对韩要童的评头品足仍在持续发酵,污言秽语此起彼伏,不堪入耳,声声刺激着我的敏感神经。 “我粗暴地挤开几位后排的壮汉,总算锁定了一个猥琐的男生,还正在满口喷粪地胡吣呢! “我怒不可遏,上前推了那人一把,怒道:‘闭嘴!你吃屎了吗?嘴巴这么臭!’ “嘈杂的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那名男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我猛烈地推了一把,踉跄着歪倒在了旁边的男生身上。 “他迅速地站直了身子,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找到了推搡他的我。 “那人登时怒目圆睁,咬牙切齿,一个箭步走上前来;双手握拳,挺直了腰板,鼓起胸脯,猛地顶在了我的肩膀上,恶狠狠地俯视着我,说道:‘你他妈的是哪根葱?敢推你爷爷我!’ “我被他顶得一个趔趄,后退了两步这才稳住身形。 “却见那人满脸横肉,凶相毕露,虎背熊腰,倒比自己高了整整一头,宽了整整一圈!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要跟我干架! “我丝毫不怯,果断迎上前去,脑袋强硬地抵住那人的下巴,仰着冰冷的脸,怒道:‘你刚才在放什么狗臭屁?’ “那人说道:‘我他妈的说那小妞儿手感铁定不错,与你有毛关系?’ “那人咄咄逼人,气焰嚣张地接着说道:‘你算那根大头葱啊?活腻歪了吧,找死吗?’ “我闻言,强压愤怒,斩钉截铁地回道:‘说别人我管不着,说她就不行!跟我就有关系!怎么着?’ “一时间,教室门外,起哄声四起。 “那人突然冷笑了一声,整个人松垮了下来;斜着嘴,瞪着眼,双手插兜,抖了抖腿,冷笑道:‘卧槽,哥们儿今天碰着硬茬了啊,小小年纪这么硬气?’ “那人旁边的一位男生拽了拽他的衣服,轻声提醒道:‘宝庆哥,刚开学没几天,犯不着!’ “‘是啊,宝庆哥,小屁孩儿一个,不用跟他一般见识。’ “‘宝庆,不能以大欺小啊!…… “那人一膀子甩开了身旁男生的手,抖了抖外套,挑高着下巴,走上前来,轻蔑地冷笑道:‘老子今天不跟你这小屁孩儿计较,先放过你。以后在学校里见到我,给我记住了:夹着尾巴做人,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我那时冷笑一声,毫不示弱,撇了撇嘴,针锋相对道:‘打嘴炮没用。我提醒你,最好不要招惹那个女孩;不然,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卧槽,你在威胁我?!’叫‘宝庆哥’的那人嘲笑道。 “‘我只是善意的提醒’,我回复道。 “‘你叫什么名字?敢不敢报上名来?’宝庆哥笑道。 “‘有何不敢!初一(8)班,陆正刚。你呢?’我反问道。 “宝庆哥揉了揉下巴,挑着眼皮,干笑道:‘你给老子记住了,爷爷我叫郭宝庆!’ …… “韩要童后来告诉我,她听同学说我在教室门口跟别人打了起来,赶忙放下水杯,小跑儿着来到了教室门口,扶住门框,翘首以望。 “还没完全站定,上课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韩要童说,她见我那时正被一群黑压压的高大强壮的男生们团团围住,凶神恶煞的郭宝庆用右手食指指着我的额头,撂下了一句:‘小子,咱们走着瞧’,便摇摇晃晃地带头离开了…… …… …… ------------ 第一卷 第89章 以德服人的故事(二) “你们并没有打起来啊?”姜雨佳讶异地问道。 陆正刚笑了笑,说道:“我刚才只是在介绍整个事件的起因。真的跟郭宝庆打起来,是很多天以后的事了。” “你可真勇敢,敢这样维护韩要童”,姜雨佳嘴里这样说着,内心里却泛起了不一样的情绪来——失落?羡慕?她不确定。 “你都不会害怕吗?”姜雨佳追问道。 “我当时并没有想这么多,全凭一时的意气”,陆正刚解释道。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呢?”姜雨佳好奇地问道。 “后来……后来过了许多天以后——” …… “我和韩要童一起正低头走向教室,身前突然闪现出一员壮汉,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抬头看去,不正是那位郭宝庆吗?! “那郭宝庆一脸横肉,猥琐逡巡,狞笑道:‘我说你这个小不点儿怎么敢为这个女的出头呢,原来是关系不一般啊?’ “我和韩要童同时站定了。我先是一惊,随即看到有几位身高力壮的男生向我们围了上来,脸上都挂着挑衅的坏笑。 “由于身高的悬殊,我一时间有种遮天蔽日的错觉。 “我一个箭步挡在了韩要童的身前,挺起了胸脯,正色道:‘嘴巴放干净一点,什么这个女的那个女的,闪开!好狗不挡路。’ “说着便拉起韩要童的手,找了个人缝就要挤过去。 “郭宝庆却挪动了一下身位,继续挡在我的身前,扬着下巴,亮着鼻孔,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我劝你不要招惹我,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我当时正跟韩要童闹着别扭,她一整天都不愿理我,我的心情确实很不好,便皱着眉头,低声警告道。 “‘卧槽,我快吓死了’,郭宝庆有恃无恐,挑衅着笑道:‘你真牛逼!我真的被吓到了。’ “韩要童拽了拽我的手掌,暗示我不要冲动。 “这时,我的三位好兄弟姚金戈、石岩和李韬三人闻讯从教室门口挤了过来,并肩齐站在我和韩要童身旁,表情严肃,跃跃欲战。 “‘哟,还有帮手呢,人还怪多嘞’,郭宝庆笑道,他随后朝着身后看去,扬了几下脑袋,随即又有几位壮汉站到了他的身后。 “他们人数上的优势明显,看上去单人的战斗力也貌似更胜一筹。 “但我们四人看上去丝毫不怯。 “韩要童双手紧紧拉住了我的左手,挤上前来,高声喊道:‘请你们让开,我们要回教室。’ “‘哟,小美女生气了哦,让一下’,郭宝庆说着,闪过一个身位,狞笑道:‘小美女,你可以走,但他得留下’,他说着,伸手指着我的鼻子。 “我咬紧牙关,怒目圆睁。 “韩要童再次拽了拽我的手,板着脸,冷冷地对郭宝庆说道:‘他如果哪里得罪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请你原谅他。’ “‘嗬!’郭宝庆轻蔑一笑:‘你算老几?你能代表他向我道歉?不然,你亲我一口,我就放过他。’ “‘你……!’韩要童恼羞成怒,却再要说什么,早被我一把推过了人群,笑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回去。’ “韩要童却又钻了回来,挽住了我的手臂,对着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那时心花怒放,笑道:‘你又理我了,我真开心。’ “我看向了身旁的姚金戈、石岩、李韬等,几个人相视一笑,刹那间,很有种同仇敌忾的豪气。 “我轻轻拍了拍韩要童的手背,示意他不用担心,温柔地笑道:‘你先回教室,放心吧,我不会有事。’ “韩要童忧虑地摇了摇头,眼神坚定。 “我轻轻推开了韩要童的双手,解放了自己的右手。 “我缓缓走上前来,抬头盯着郭宝庆的下巴,冷冷道:‘你想怎样?我只希望你废话少说,如果想揍我,就干脆利索点儿,别光在这里磨嘴皮子,跟个小娘们儿似的,浪费时间。’ “郭宝庆恼羞成怒,一个大耳瓜子招呼在了我的左边腮帮上,‘pia’的一声脆响! “我只感觉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像着了火,耳朵嗡嗡的。 “‘啊!’韩要童一声惊呼,‘倏’地闭上眼睛,伸开了手臂,挡在了我的身前。 “姚金戈等三人立刻上前,就要干架,却被我摇了摇手,拦住了。 “我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随即傻笑着对韩要童说道:‘你在保护我呀,哈哈,我今天真的太开心了!’ “话音未落,我弯下腰来,右手臂牢牢围住了韩要童的小腿儿,奋力地使劲儿,将她扛到了自己的肩头,用力地挤开人群,缓缓地走回了教室。 “我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到了座位的课桌上,一边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嘱咐着满脸错愕的一位女同学道:‘替我看好韩要童。’ “韩要童红着脸,跳下桌面来,羞涩地捋了捋刘海,舔着嘴唇看向我。 “我缓缓地走到教室西北角,随手拿起一把笤帚,用脚吃力地踩掉了笤帚头,然后将笤帚把握在手里,隔空对着墙壁挥舞了几下,试了试顺手不顺手。 “不得不说,那是相当的顺手。 “然后,我通过另一条过道快步地跑到了教室门口,顺手关上了教室门。 “韩要童后来说,她见状,顿感不妙,正想要上前去阻拦我,却被后排的女同学死死地抱住了腰,韩要童挣脱不得,怒道:‘你放开我,你在干什么?’ “那位女同学却抱得更紧了,吃力地说道:‘班长让我看好了你!’ “不得不说,那位女同学很值得信赖,不负我的所托。 …… “韩要童后来告诉我,她和那位女同学正在教室里面纠缠拉扯,宛如两个连体婴儿,一个拖,一个拽,难舍难分;却听到教室外面的我高声喊道: “‘站在这里的,都可以作证,是他郭宝庆先动手打的我,我没招他没惹他,他过来挡我的路,还扇了我一耳光。 “‘我是初一(8)班陆正刚,有仇必报;除了郭宝庆,我不想记住别的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你他妈的在啰嗦些什么?’,韩要童说,她听得分明,却是郭宝庆豪横的声音,不由得心头一紧。 “话音未落,只听‘嗷~’的一声惊呼,正是郭宝庆的惨叫; “接着,教室门外便打作了一团,骂骂咧咧声,拳打脚踢声,木棒断裂声,惊呼惨叫声,划破夜空,声声入耳。 “‘谁他妈的刚才打了我后背一拳,敢站出来承认吗?’又是我的声音传来:‘他妈的,孬种,敢打不敢承认!窝囊废!’ “‘叫他妈的你不要招惹我’,韩要童回忆说,后来我的声音继续飘来,话语间也是脏话连篇,夹杂着木棒抽打皮肉的声音,郭宝庆不像人声的惨叫的声音,几乎刺穿了她的耳膜:‘你他妈的不是很横吗?狗日的!你给爷爷记住了,老子是初一(8)班:陆正刚!’ …… …… ------------ 第一卷 第90章 以德服人的故事(三) “后来怎么样了呢?”姜雨佳心惊胆战地问道。 陆正刚顿了一顿,声情并茂地继续说道: “后来,上课铃声骤然响了起来,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因为那铃声的穿透力似乎太强了。 “一场大战,尘埃落定,人群四散着走开,如鸟兽散,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喂,你在哪个班?’,我冷冷地问郭宝庆道,自有一股凌厉逼人的气势。 “‘我……我在……我在三年四班’,郭宝庆颤抖着说道,早已没有了开始时候的盛气凌人,反而多了些胆怯和哀求——声音很弱,断断续续,颤颤巍巍。 …… “哈哈,看来他被你打怕了”,姜雨佳笑道。 …… “‘好,我记住了’,我阴冷地说道。 “后来,韩要童告诉我:她听到了木棒扔在走廊地面的声音,既清脆又沉闷。 “她趁那位女同学认真聆听着教室门外的动静、手臂略有松懈的间隙,猛得抽身,摆脱了那位女同学的束缚,小跑着打开了教室门。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断成两截的笤帚把,散落在两处,相隔两米有余;其次是地上的一滩血迹,被两道白色的脚印,分割成了三小片儿;再次就是我凌乱的校服,胸口和衣袖等多处沾上了些血渍。 “韩要童看见我的嘴角在流血,半张脸肿得老高,正在提着裤子,整理着褂子和衣袖,干咳着嗓子,胸口起伏不定,她赶紧走上前来,仔细地查看我的伤情。 “幽深的眼睛里似乎有清澈的泪花在闪烁。 “姚金戈、石岩和李韬三人也围了上来,他们三人并未过多地参与打架,衣服整齐,毫发无伤。 “‘你们仨就眼睁睁地看着陆正刚挨打吗?’韩要童焦急地埋怨道。 “李韬笑道:‘挨打的人可不是陆正刚!他们的人没几个敢上,我们要做的,只有阻止别人加入战团,如此而已。’ “‘卧槽,正刚打架真猛啊!妥妥的战神!把那群乌合之众全给镇住了’,年龄最大的姚金戈由衷地赞叹道。 “‘刚才是谁在背后偷偷打了我一拳,嚯嚯得疼,你们看到了吗?’我苦着脸严肃地问道。音色清冷,不怒自威。 “他们三人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光顾着看你揍那个家伙了,没注意’,石岩呆呆地说道。 “‘怎么?你还想去报复人家吗?’韩要童照着我的肩膀重重地捶了一下,怒道。 “‘哎哟哟,疼!’我假装吃痛,惺惺作态道。 “‘啊?’韩要童果然着急了,轻手轻脚地扶住我的手臂,探过头来查看着我的伤势。 “‘哈哈~’我笑道:‘你这么关心我,我很开心,要飞起来了!’ “‘臭流氓!’韩要童嗔怒道。 “‘快去医务室吧!’姚金戈提议道。 “‘不用,我除了结结实实地挨了最初那一耳光,其他时候没怎么挨打——郭宝庆近不了我的身’,我洋洋得意地笑道:‘不过,我得去趟初三(4)班,看看郭宝庆伤得怎么样?别出个好歹来。’ “‘你不怕挨打吗?去别人班公然挑衅’,韩要童担心地说道:‘去也行,我跟你同去。’ “‘我们一起去吧,万一被打起来,只要有一个人能溜出来,告诉老师就行’,石岩机智地说道。 “‘不用,我就自己去’,我强调道:‘量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你别逞能,我跟你去;不然就都别去!’,韩要童坚持道。 “我无奈,只得默许了。 “‘我也要去,等我一下’,李韬折返回教室,不多时,手里多了一个豪横的皮夹子回来了——李韬是个公子哥,富二代,家里很有钱。如果遇到需要用钱来解决的事情,找他一准儿没错。 “我摇头苦笑道:‘那好吧,我就带你俩同去吧。’ “我看了看姚金戈和石岩,示意他们俩先回教室;随后来到教室门口,喊道:‘董喜,出来拖一下地面’。哈哈,董喜是我们班的卫生委员。 “那小胖墩儿得令,小跑着拿起拖把和水桶,顺从地来收拾起了走廊的血渍。 “我则在韩要童和李韬一左一右的陪同下,下来一楼,来到了初三(4)班的教室。 “我们三人站在门口,扫视了一遍,早看见郭宝庆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用校服褂子包着头,脸上、桌子上都是血迹。 “甫一见到我,后排早有几位男生站了起来,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我微笑着向那些站起来的男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冲动;但他们却丝毫没有松懈的样子。 “我率先走进了教室,韩要童和李韬紧随其后。 “一个衣服上沾满了血迹的男生,带着一位娇滴滴的光彩照人的女生和一位眉清目秀、雌雄难辨的男生,一前两后地蹑手蹑脚地走着,初三(4)班的学生们无不抬头注视,满脸的惊奇和不可思议。 “‘郭哥,你没事吧’,我走到郭宝庆的课桌前,弯着腰,轻声问道 ——表情真诚,言语关切,完全发自本心,绝不是惺惺作态。 “李韬却被我的话语和郭宝庆的窘态逗乐了,抿着嘴偷笑,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韩要童讶异地望着我,就像在看一名技艺高超的演员。 “郭宝庆则用手捂着脑袋,气急败坏、恶狠狠地瞪着我,他不由得看向了身后的笤帚把,只是没有发作。 “‘走,一起去医务室’,我淡定地说道:‘去消毒,包扎一下。’ “韩要童突然走上前去,拽住了郭宝庆的右手臂;李韬见状,绕过了郭宝庆的身后,依样画葫芦,轻轻托住了郭宝庆的左手臂。 “‘走吧,郭哥,赶快去医务室处理一下’,李韬再也忍不住了,笑道。 “郭宝庆难以置信地左右摇头观望着身边的两位陌生的学生,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他俩到底有没有用力,我反正是看见郭宝庆缓缓地站了起来,走离了座位。 “韩要童和李韬一左一右地架着郭宝庆走在前面,我则气定神闲地跟在他们三人的身后。直到快走出了教室,我突然回头,脸色大变,目光如箭,语气冰冷地望着后排那些站起来的男生,轻声说道:‘在我背后打冷拳的那位,最好不要让我查到你是谁。还有,以后你们最好不要再去骚扰刚才的那位女生,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初一(8)班陆正刚在这里先行谢过了!哥哥姐姐们,打扰了。’ “我的声音虽轻,但字字清晰,如幽谷水滴,明亮可闻,不容置疑。反正是把他们全班人都镇住了,哈哈…… “我说完,恭恭敬敬地向着满屋的学长学姐们鞠了一躬,随即衣袖轻甩,大踏步地离开了教室,身影逐渐消失在了一群错愕的学生们的视野里。 “那天晚上,郭宝庆的额头缝了四针,且脑门儿被笤帚把所伤,多处鼓包;医务室的两名美女医生手忙脚乱地替郭宝庆清洗伤口、消毒、缝合、包扎,还打了三瓶点滴消炎止痛。 “因为伤口位置特殊,不能用麻药,郭宝庆痛得鬼哭狼嚎了半节课,涕泪横流,狼狈不堪;与才不久那位盛气凌人、咄咄逼人的欲行霸凌者的形象全然不沾边。 “我暗笑郭宝庆的外强中干,没有男子气概;换做自己,当着三位大美女的面儿,无论多么剧痛,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像那样哭爹喊娘地哀嚎的。 …… 姜雨佳突然说道:“前几天,我治疗了一位伤员,他的眉角缝了好几针,同样没有用麻药。在缝合的过程中,他一声也没有吭,真的超级能忍,我当时都惊呆了。” “是吗?”陆正刚笑道:“那个人一定不是常人。” 他并不知道,姜雨佳治疗的那位伤员,正是他的弟弟陆正武。 当然,姜雨佳同样不知道。 …… “韩要童精准捕捉到了我幸灾乐祸的表情,登时投去了死亡凝视,如同一把利剑,直扎我的灵魂。 “我只得勉强收起思绪,故作感同身受的姿态,满脸的羞愧和悔恨。 “我们四人临走前,李韬支付了医药费,他一边安慰着郭宝庆,轻声道:‘郭大哥,你安心养伤,以后如果换药、治疗需要花钱,随时来找我,我是初一(8)班的李韬,回头我再给你买些营养品送过去’;一边坏笑着调皮地看向我,笑道:‘正刚,你丫现在总计欠了我264块钱了哦,可不要想着赖账!’ …… …… ------------ 第一卷 第91章 再见,韩要童 “会不会听得很无聊啊?”陆正刚突然停了下来,笑着问道。 姜雨佳笑道:“完全不会啊,我听得很着迷。不过,你所说的‘以德服人’,就是把人家打伤再送去医务室治疗吗?” 陆正刚挑了挑眉毛,点了点头,笑道:“这只是其中的一方面……其实这并不是我想给你说的重点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你要说的重点是什么呢?”姜雨佳好奇地问道。 “重点其实在后面”,陆正刚笑道。 “那你快接着讲吧,后来怎么样了呢?”姜雨佳有很棒的捧哏潜质。 “后来……”陆正刚想了想,继续讲述道: …… “我一战成名。 “校园里,学生间,逐渐口口相传起了我的传奇故事,大致的版本是这样: “有的说,身为初一(8)班的新生,我单挑完胜大我好几圈的初三(4)班的扛把子郭宝庆,战损比0:10,完全的碾压,打得郭老虎满头是血,只有挨打的份儿,毫无还手之力,倒下去了就再也没爬起来过——为民除了害,校园大义啊! “有人说,我是先礼后兵最后再礼,是郭宝庆先打的我,只是没想到他拍到了老虎屁股,被我结结实实地收拾了一顿。我把郭宝庆打伤后,在第一时间把郭宝庆送去了医务室,妥善地医治。后来还派了(8)班的二号班花给郭宝庆送去了一大包好吃的,作为慰问——德行高尚,实乃我辈楷模! “他们说,战事的起因全在于(8)班的二号班花,好像叫做‘韩要童’;我是英雄救美。在正式开打前,不由分说,单肩扛起二号班花,护送她安全回到教室,这才出来大杀四方——霸气侧漏,纯爷们儿呀! “有人说,这位二号班花是唯一能镇得住我内心的洪荒之力的女孩,据初一(8)班的学生说,咱们这位二号班花一瞪眼,我便会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原因不明,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还有的说,我是位白面书生,(8)班班长,入学考试全年级组第三名,看上去文文弱弱,只是一旦变身,立马成了猛兽状态,怒意横行,战力拉满——这尼玛是文武全才啊!” “当然,也有一些更玄乎的传言: “说我是练家子,那晚以一敌十,游刃有余,丝毫不落下风;只是单纯地揪住了始作俑者郭宝庆,往死里打,杀鸡儆猴,其他的小喽啰们不战而自怯——恩怨分明,杀伐果断,有勇有谋啊! “还说我会降龙十八掌,炉火纯青,已臻化境。只一招‘排山倒海’,便把其余九人全干趴下了。再一招‘卧龙在渊’,轻松写意地便把郭宝庆制服了——先辈萧峰,青出于蓝! “当然,必然也会有一些不服气的质疑的声音: “说我不讲武德,用了武器——笤帚把,而郭宝庆则是赤手空拳,未战则胜负已分。我先发制人,趁其不备,一笤帚把郭宝庆打闷了,这才侥幸得胜;倘若再单挑一次,则未必能赢——还有鼻子有眼地说,当时某人正在现场,实事求是,实话实说!” “也有一些花边和番外: “高振兴这个郭宝庆的铁杆狗腿子,在背后偷袭了陆战神一拳。只是后来,这个缩头乌龟不敢承认,怕陆战神一掌废了他,吓得他几天睡不了一个安稳觉,梦话全是‘别打我,别打我’之类——后劲甚足,影响深远!” “…… “如此这般,不一而足。 “高振兴?郭宝庆的铁杆狗腿子? “当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一天晚自习的课间,我背着韩要童,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再次来到了三年四班的教室门口。 “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哪位是高振兴?麻烦出来一下,我们来讨论点事情’,我微笑着问道 ——彬彬有礼,儒雅得体,风度翩翩。 “话音未落,却见教室后排一位大个子男生,像螃蟹一样,横着行走,颤颤巍巍的,不一会儿便溜到了郭宝庆的身后。 “郭宝庆无奈地看了那个大个子男生一眼,又看向站在教室门口高深莫测的我,幽然叹了口气。随后站起身来,忍着头疼,小跑着来到了教室门口,热情地一把搂住了我的肩头,热切地陪笑道:‘正刚兄弟,事情已然过去这么多天了,也该翻篇了。你就看在我这伤口还没拆线的份上,饶了高振兴这一回吧!’ “‘宝哥,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又不是来找他麻烦的’,我那时笑道。 “‘那……这是……’郭宝庆疑惑地嗫嚅道。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他在背后打了我一拳,如此而已’,我自然地将手臂搭在郭宝庆的腰间,云淡风轻地笑道。 “‘啊?这……还不是来收拾他的吗?’,郭宝庆为难道:‘高振兴跟了我好几年了,主要是哥哥我这几年带他做了不少坏事,他的心眼儿其实和我一样并不坏。我已然知错,决心痛改前非,将来为同学们多做些好事,以弥补之前的过失。’ “郭宝庆语重心长地言罢,见我却只是微笑,但并没表态, “随即补充道:‘要不,正刚兄弟,你打我一拳吧?这一拳,我替他受了。’ “我微笑着拍了拍郭宝庆的肩膀,由衷地赞道:‘宝哥,我大概明白为什么高振兴会背后给我一拳了,你确实值得他冒险这么做。’ “我看着躲在教室后头慌张无助、瑟瑟发抖的高振兴,继续说道:‘我并不是要来报复他,相反,我是想告诉他,他是好样的!这样的兄弟,有事他是真敢上,你值得深交,我也想认识一下。’ “‘不像其他那些连手都不敢动的,平时躲在你的身后狐假虎威、耀武扬威地欺男霸女,真遇上事,都在往后缩。’ “‘在战争年代,他们全是当汉奸的料,以后不要再跟他们一起胡混了。朋友不在多,而在【诚】和【义】,通过上次的事,你应该认清他们了。’ “郭宝庆闻言大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地半张着嘴巴。 “待看见我满脸赤诚的样子,倒不像在骗他,便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他们大概是被你的恐怖模样吓傻了,别说他们,我当时也是吓得不轻。我实在没法将现在的你和那晚的你联系在一起,简直判若两人,也怪不得他们。’ “郭宝庆随即向那个大个子男生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笑道:‘振兴,你过来。不用怕,正刚兄弟在夸你呢!’ “高振兴闻言,将信将疑,虽然稍微宽下了心,但仍是磨磨蹭蹭,踯躅不前。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算了,宝哥,你回头好好安慰安慰他吧,不难为他了。’ “我轻轻抚摸了一下郭宝庆额头上缠着的厚厚的几层绷带,笑着问道:‘还疼吗?宝哥。’ “郭宝庆本能地躲闪着,尴尬地笑着回复道:‘现在不很疼了,再过几天应该就能拆线了。’ “‘行,到时候我让李韬请你吃饭,咱们不打不相识。你够义气,你这个哥哥我交定了’,我那时笑着说道。 “‘哈哈,惭愧,惭愧~’,郭宝庆颇难为情地笑着谦让,同时眼神中又颇为感激,说道:‘我有几个朋友,平时玩得不错,人品有保证。回头找个机会,介绍给你,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好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回头再说’,我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方的挂钟,笑道:‘宝哥,你好好养伤,有事随时找我。就要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好!’,郭宝庆爽快地答应道,站在教室门外,目送着我的身影渐渐远去……” …… “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了,我们‘插刀帮’就是像这样逐渐发展壮大了起来,最后形成了由二十六位讲义气、有事真能上的好兄弟们组成的团体”,陆正刚笑道。 姜雨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这难道就是你要跟我说的重点吗?” 陆正刚笑了笑,未置可否,接着幽幽地说道:“有一次,因为一点小事——我现在甚至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大概是因为在庙山圆盘道等公交车的时候,别的中学的一位男生插我的队上了车。我气不过,与那人发生了争执。 “后来,事态发展得越来越不受控制,那位男生带了一群小混混同伙儿,堵到了我们学校的门口,点名要揍我。” “你们男生的脾气都好大,就像火柴一样,一点就着。我上中学的时候,也经常听说有男生打架,而且打得很凶”,姜雨佳悻悻地说道。 陆正刚尴尬地笑了笑,接着说道:“被别人这么堵在学校门口,让我感觉很没面子。那一次,我没有听从韩要童的劝告,一意孤行地要出去迎敌。没用多久,便召集来了三十多口子人,就从我们来的地方翻过了学校的墙头,到外面跟他们打了一架。 “我记得那场架我们打了很久,从夕阳西下,一直打到了夜幕降临,人影难辨……哈哈,有时候,两个人碰上,竟然要先互相靠近,看清对方的脸,判断出对方是敌人还是自己人,才会决定要不要打上去。” 姜雨佳闻言也讶异地笑了起来。 “后来,警察来了,我们中大多数人都被抓进了警察局,我很不走运是其中一个。后来,是我爸爸把我领回了家里。但这都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姜雨佳狐疑地问道。 陆正刚接着说道:“在那场群殴中,对面有一位男生的脊椎遭到了毁灭性的伤害,当时医生就断定,他可能一辈子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啊?”姜雨佳惊呼道。 陆正刚歉疚地说道:“后来的事实证明了医生当时的判断,自那之后,他的确一直坐在轮椅上,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次站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姜雨佳震惊地说道:“初中生打架,怎么会严重到这种程度呢?” “应该是撞到了尖锐的物体上,即便是他本人,也很难明确地指出来到底是谁伤到的他”,陆正刚忧伤地说道:“但是不管怎么说,那场群架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因为我,就不会有那场群架,他也就不会受到那样灾难性的伤害。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是我害了他。这让我感到后悔不已,一直生活在内疚和羞愧之中。即便后来我再怎么补偿他,却也永远不能让他重新站起来了。” “可是,你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这样你会很辛苦的”,姜雨佳劝慰道。 陆正刚眼里泛起了晶莹的泪花,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份罪恶感,但是那位受伤的男生却拯救了我。就在我即将前往鲁东大学报到的前一天,他对我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他说: ‘正刚,不要有所后悔。除非你真的必须要找回什么,不然没有必要再回头,一切要往前看。我受伤的事情,并不是因为你,所以你不要一直这样苛责自己;就算真的是因为你,我也早就已经原谅了你。我现在生活得很好。人生最重要的就是现在,不是吗?’” 陆正刚动情地说着,再也抑制不住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姜雨佳的精神有些恍惚迷离,似乎有些心疼,胸口闷得慌,她说不清楚,只是痴痴地问道:“你经常来这个地方吗?” “偶尔会来”,陆正刚说道:“我来寻找是否有东西遗留在了这个地方。” 他突然回过神来,看向姜雨佳,严肃地说道:“今天在这个地方,我跟你说的这些话,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你是一个成熟的人,我相信你的人格,会替我保守秘密。” 姜雨佳莞尔一笑,道:“叔叔,你不要学我说话。” “还有”,陆正刚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把你关进小阁楼里的那些同学,如今你也该拯救她们了——就像那位受伤的男生拯救我一样。 “你刚才也看到了,其实作为加害人所承受的痛苦有时候会比受害人还要深。你的那些同学一定充分反省过了,但是因为没有得到你的谅解,现在他们有可能还一直生活在悔恨和歉疚之中呢。所以,请你拯救一下她们吧。饶恕她们曾经对你犯下的过错,专注于当下的生活。” 他故作严肃地继续说道:“还有,姜雨佳同学,快点给我出来,小阁楼里太闷了。” 姜雨佳佯装不解地问道:“你这是什么语气?” 陆正刚正色说道:“你这是在反抗前辈吗?小心我打你的屁股哦。” 姜雨佳闻言,立刻警觉起来,怯生生地噤若寒蝉。 陆正刚再次高举双臂,拥抱着全世界,笑道:“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想来一趟这里,只是没有抽出空来。我现在终于找到了遗失在这里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姜雨佳疑惑地问道。 陆正刚犹疑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道:“是我自己。我不小心把自己遗忘在了这里,一直不肯跟过去的时光和记忆挥手告别,不愿意跟过去和解,所以错过了许多现在的好事情。今晚,我来到了这里,把我自己找了回来。 “是时候告别过去,踏上去未来的路了。” 姜雨佳疑惑不解地看着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眼前的这位叔叔经常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语、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那么韩要童呢?”姜雨佳疑惑地问道。 “她是过去的时光和记忆的一部分,应该要与她告别了,还给她自由”,陆正刚故作轻松地说道。 …… …… ------------ 第一卷 第92章 关于秋季运动会的回忆(一) “肚子饿了吧?”陆正刚笑着问道。 姜雨佳本能地揉了揉肚子,笑道:“是有一点。” “走吧,我们去吃饭”,陆正刚说着,摸着黑走在前面探着路;姜雨佳不敢怠慢,紧随其后,不多久,二人便来到了灯光明亮的塑胶跑道上。 “叔叔,学生时期,你有参加过学校的运动会吗?” 陆正刚笑道:“基本每一届秋季运动会,我都会积极参加。但是……但是都只是重在参与而已,哈哈,说起来有点难为情。” “那是什么意思?”姜雨佳好奇地问道。 “那是……额,每次都没有拿到能登上领奖台的名次,哈哈”,陆正刚尴尬地说道。 姜雨佳闻言,捂嘴偷笑起来,打趣道:“叔叔不是很会打架吗?会打架的人运动细胞应该都不会很差吧?” 陆正刚笑道:“我以自己的实际经历证明了这二者之间其实并不存在必然的联系。我虽然很会打架,是‘插刀帮’的头目,但是跑得不快、跳得不高也不远、耐力也没有优势,所以——所以每届运动会我都仅仅是参与一下,重在体验。你呢?看上去不像是有辉煌运动履历的学生哦。” 姜雨佳笑道:“难道我真的这么容易被人看穿吗?你说得对,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项目的比赛。叔叔,我们还是聊你好了,你都报名参加过哪些项目呢?” 陆正刚想了想,笑道:“我在初一的时候,首次参加学校的秋季运动会,报名的是男子200米的短跑比赛,结果预赛第一轮就被淘汰掉了,哈哈……” “详细地讲一讲呗,我很喜欢听你讲过去的经历”,姜雨佳微笑着央求道。 陆正刚笑着推辞道:“我们现在不是要去吃饭吗?你想吃什么?我对这周边很熟。” 姜雨佳略一思忖,说道:“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啦,我本来晚上吃的就很少。” “多少还是要吃一点。让我来想想……”陆正刚正色说道,然后便低头沉思起来。 姜雨佳突然提议道:“叔叔,要不我们再去吃那家牛肉板面好了。上次都没有吃成,这次希望能够挑战成功。” 陆正刚先是一惊,随即回过神来,笑道:“也好,做什么事情都要有始有终,这样很好。我们就去那里吃好了。走吧!” 陆正刚不觉加快了脚步,大踏步地往前走着。 姜雨佳小跑几步追了上来,担忧地问道:“叔叔,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不是应该回到那堵墙边,翻出去吗?” 陆正刚莞尔一笑,说道:“不用,我们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就行啊。” “啊?”姜雨佳讶异地惊呼一声,接着说道:“这样我们会不会被门卫扣住呢?” 陆正刚笑道:“你放心,他们的职责是阻拦校外的不明人员进来。至于从学校里走出去的人,他们一般不会过问。何况,以我们的年龄和穿衣打扮,他们摸不清我们的来路。” 姜雨佳恍然大悟,痴痴地点了点头,暗暗赞叹他的机智。 她说道:“叔叔,反正我们到牛肉板面店还要一段时间,路上也没有其他事情做,不如你就讲讲你参加学校运动会的事嘛,来打发打发时间。” “你好像很喜欢听别人讲故事啊?”陆正刚笑着问道。 “我是觉得你讲的故事很有趣”,姜雨佳羞涩地说道。 陆正刚耸了耸肩膀,说道:“那好吧!既然今天晚上的主题是帮你改善心情,那我就尽量满足你的心愿好了。要从哪说起呢……” …… “金秋十月,天朗气清。 “一个周一下午的班会课上,班主任耿建国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当周周六全天和周日上午学校要举行秋季运动会,为期一天半。 “秋季运动会以各年级组为单位,独立竞赛。设置男子篮球;男/女子60米、100米、200米、400米、4*100米接力、800米、1500米跑步;立定跳远、投掷实心球、跳高、跳远等项目,另有拔河、两人三足赛跑等趣味项目。 “耿建国强调秋季运动会是学校的优良传统,具有振奋师生精神、活跃校园生活的重要作用。学校将给获奖的运动员颁发荣誉证书并奖励精美礼品,且获奖者优先参与年度评优;此外,以班级为单位,还要评选出一、二、三等奖,颁发“优秀班集体”等荣誉。 “事关个人荣誉和集体荣誉,他要求大家踊跃报名,积极参与;同时,在当周二下午的体育课上,他将与体育老师朱前进一起通过班级内部竞赛的形式选拔出一批优秀的运动健儿,并结合自主报名的情况确定最终竞赛人员名单。 “原则上,每个项目都要有人报名。佳佳,你要记住这一点哦,很关键的信息。 …… 姜雨佳不明所以,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 “教室里立刻沸腾起来了,大家群情激昂,议论纷纷。 “我那时身体内部的运动天赋尚未被发掘出来。所以,听说要举办运动会,我并没有表现得多兴奋。 “我那时首先想到的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玩上一天半,周日的下午甚至可以接着玩儿;而对竞赛项目本身却兴趣不大。” …… 听到这里,姜雨佳笑道:“以前我们的每次学校运动会,我都是坐在班级方队的角落里,戴着耳机听磁带,或者看漫画,就像一位局外人。” …… 陆正刚莞尔一笑,接着讲道: “我那时对自己的运动能力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是平脚板,天生跑不快。我小时候经常跟小我五岁的弟弟赛跑,每次都输得毫无悬念。 “我和弟弟一起去可乐村的外公家,以自家门口为起点,比赛看谁先跑到,结果他每次都比我跑得快,而且快得多;我只能目视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而无能为力。最后,当我到达外公家的时候,我弟弟手里的一只苹果都快要吃完了。 “我小时候和弟弟在大街上追逐打闹,不管我怎么竭尽全力地奔跑,他总能撵上我;而我好像永远也追不上他。 “所以,短跑项目我是不擅长的。 “而长跑项目,我自认为没那个体力能坚持跑完,万一累趴下了怎么办?挺危险的。 “那时候我还没有开始打篮球,不但身高没有竞争力,技术更是没有,凑数的资格都轮不到我。 “至于立定跳远、投掷实心球、跳高、跳远之类,我认为关注这些项目的人不多,提不起我的兴趣来。 “而且我也没有必要再通过运动会来增加自己的曝光度,我那时已经是‘插刀帮’的帮主,期中考试成绩又是全年级组第一名,已经足够出名了。 “但若一个项目也不报名,似乎也说不过去。我既然是‘公众人物’,用耿建国的话说,我是要树标杆、发挥模范带头作用的,这让我陷入了两难。 “我想了很久,最终下定决心:积极性还是要有的,报名还是要踊跃的,反正肯定选不上,至少要拿出端正的态度来。 “所以,体育课上,我几乎每个项目都报了名参与选拔。预料之中的,每个项目我都在倒数,甚至还有垫底的。 “当我自告奋勇还要参加剩余项目的选拔的时候,倒是班主任和体育老师两位合力拦下了我,说道:态度值得肯定,但你先去喘口气,喝口水,到树荫下凉快一会儿去吧,安全最重要。 “后来石岩告诉我,我跑完了100米和200米跑以后,整个人脸色煞白,毫无血色,步履艰难,摇摇欲坠;当我接着又跑完了400米以后,大家早在终点线等了我一大会子,已经开始准备下一项选拔了——言下之意,似乎在埋怨我跑得太慢,耽误了大家宝贵的时间。 “我听从班主任和体育老师的安排,瘫坐在一棵老柳树下,大口喘着粗气,蒸发着汗水,目视着其他同学们继续热情高涨地参与选拔。韩要童那时递给我一瓶冰镇的可口可乐,我仰着脖子一气儿干掉,打了好几个悠长的嗝,这才慢慢恢复体力。 “我确实积极参与了,但结果不尽如人意,班主任、体育老师和我,都沉默了,都能接受并面对现实了——陆正刚的运动能力是真不行。 “当天晚自习时间,班主任特地把我叫到了教室隔壁的临时机动办公室。 “他首先高度肯定了我积极参与的态度、表扬了我勇于拼搏为班级赢得荣誉的决心,接着带着我回顾了我参与的几个竞赛项目的选拔成绩,试着以委婉又平和的用语让我接受我确实能力不够的事实——实际上,这恰好正是我想要的结果——,没等他出言将我劝退,我主动说道:‘班级荣誉为重,能者上,无可厚非;弱者亦可退居啦啦队为他们加油助威。我不要享受特权而做出任何有损班级利益的事。加油的话,我的嗓门不输于任何人。’ “我相信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表情是无比真诚、无比坦荡的。 “耿建国赞许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这才是标杆,这才是模范,这才是全年级第一名该有的格局!不过,综合考量和权衡下来,200米短跑这个项目,目前还有一个名额空缺,不然你来顶这个缺吧!’ “这显然大出我的预料,属于突发状况。 “‘重在参与。还有几天时间,有空就去操场多跑两圈,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你的进步空间特别巨大,我很期待你在赛场上的表现!’ “‘我真是谢谢你了,耿建国’,我在心里暗道,嘴上却说:‘没问题,我服从老师的一切安排。’ “不多时,班主任来到教室,公布了每个项目的参赛人选,我才听出来原来每个项目的报名人数是有限制的,并不是想报几个人就报几个人,我这才理解了他刚才说的‘综合考量和权衡’是什么意思。 “和我一同参加200米短跑项目的人是李韬。我记得选拔的时候,他和我一组,我跑得比他还要稍快一点,但名次都是倒着数。我顿时明白,原来班主任和体育老师是战术性放弃了男子200米短跑这个项目。 “于是,回想起班主任耿建国刚刚就在隔壁办公室冠冕堂皇地说的那些话,让我深深感受到了他对我的恶意和戏谑,好像在说:‘反正总要有人去丢人现眼,那就你吧,重在参与嘛!’” …… 二人不觉来到了校门口,看守的保安果然没有过问,他们顺利地通过了门岗。 “后来怎么样了呢?”姜雨佳坐到了副驾驶,问道。 陆正刚笑道:“开车可不能分心啊,更何况还是夜间开车,更应该专注。不然等我们到了牛肉板面店,我再接着讲好了。” 姜雨佳扁了扁嘴,幽幽地点了点头,追问道:“我们从这里过去大概需要多久?” “导航显示,需要35分钟”,陆正刚答道。 “那好吧”,姜雨佳悻悻地说着,随即眯上了眼睛,闭目养神起来。 …… 二人走进牛肉板面店的时候,老板娘正在收拾着餐桌上剩下的碗筷、纸巾等,她的男人正坐在案板前悠闲地抽着烟,见到有客人进来,他急忙将烟头踩灭了。 早已过了饭点,店里面更没有其他的客人,显得格外安静。 “正刚,你们来了啊!”老板娘见二人走进来,满脸堆笑地打着招呼。 “要打烊了吗?”陆正刚问道。 “还早着呢”,老板娘笑着回复道:“我们一般在凌晨两点左右才打烊,附近电子厂的工人下了中班以后,会过来吃面。你们两个已经和好啦?快找个干净的位置坐下来吧,我按照上次你们点的给你们上。” 她看向姜雨佳,抱歉地说道:“上次很对不起你。弄脏了你的衣服,还害你们两个吵架,所以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呢。衣服的干洗费花了多少钱?我待会儿赔偿给你。” 姜雨佳心头一热,同时略显尴尬地微笑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用再提了。阿姨,上次的事我很抱歉,我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说哪的话呢!应该抱歉的人是我,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老板娘欠着身子笑道:“你好善良,跟正刚正好是天生一对呢,呵呵……” 她说完,转身就去厨房协助她的爱人准备板面去了。 陆正刚和姜雨佳闻言,均颇感难为情。 陆正刚猛然想到姜雨佳与耿晓峰已经有了婚约,很快就会确定下来订婚和结婚的日期,不禁皱了几下眉头,心下黯然,悲从中来,怅然若失。 不多时,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板面便端到了二人面前。 陆正刚打起精神来,强颜欢笑道:“肚子好饿,快吃吧!” “好”,姜雨佳轻轻应了一声,接着左手撩着头发,右手握着筷子,挑起一根面条来,俯下身子,斯斯文文、小心翼翼地吸溜进嘴里。 陆正刚见状,笑道:“姜雨佳同学,看来你早已将我交给你的技能都抛诸脑后了。” “嗯?”姜雨佳抿着小嘴儿,嚼着板面,讶异地应道。 陆正刚将筷子插进碗里,顺时针旋转了几圈,然后轻轻地挑起筷子来,歪着头,张大了嘴巴,将一大坨板面全都塞到了嘴里,满满当当的,猛地嚼了几口,吞咽下去,这才笑道:“牛肉板面和肉酱米线的吃法和奥义如出一辙,看来你全都忘了。” 姜雨佳捂住嘴巴,眼睛眯成了两颗杏仁,笑道:“我才不要那样吃,羞死人了……” 陆正刚挑了挑眉毛,浑不在意,兀自大口大口地吃着,如风卷残云般迅速地将那碗板面一扫而空。随后,双手捧起了大海碗,咕噜咕噜地将汤灌进肚子里去,一直到见了碗底,这才放下碗来。 抬起眼皮来,却发现姜雨佳此时正圆睁着眼睛,手握筷子悬在半空,怔怔地竟看得呆了, 而她眼前的那碗板面,看上去却像没被动过一样。 他只好抽出一张纸巾,侧着脸擦着嘴角,掩饰着尴尬。 “嘿嘿……咯咯……嘻嘻……”,姜雨佳一边颤颤巍巍地挑起一根板面,一边开怀而忘情地笑着,花枝乱颤—— …… …… ------------ 第一卷 第93章 关于秋季运动会的回忆(二) “叔叔,请接着讲秋季运动会的故事吧”,姜雨佳挑起一根板面来,兴味盎然地央求道。 陆正刚笑了笑,说道:“你是想手、口、耳并用吗?好吧,你慢慢吃,我接着讲好了——” …… “我们的秋季运动会在周六上午如期盛大地开幕。 “初中三个年级的学生站着整齐的方队在操场集合,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副校长李为民——就是我们‘班花’李雪燕的父亲——和校长王建东先后在国旗下发表了重要讲话,裁判长宣誓要公正执法、不偏不倚;运动员代表是初三年级的一位男学生,激情澎湃地表态要公平竞赛、奋勇拼搏、力争上游。 “一套完整的开幕流程走下来,我已经站得腰酸腿疼,感觉没有力气再去比赛了。 “我的身材很特殊,挺肚子、凹腰、撅腚,腰部常年需承受巨大的弯折力,所以不能久站,久站必痛,久痛则必伤。 “《运动员进行曲》乍一奏响,运动会的氛围感立马便上来了。在高亢的旋律中,我们在班主任耿建国的带领下来到了指定的位置就坐。 “我们班所在的位置是操场的南部偏西,大约30度方向,我们坐南朝北,离跑道的终点线目测约有60米的距离——这个距离目测起来并不难,因为60米短跑的起跑线就在我们正前方。不远处是跳远的场地——一个沙坑,沙坑不远处有一片正圆形的水泥场地,直径约两米,实心球就在那里投掷。 “那天庄稳是我们班的‘举牌手’,他是代副班长,但同学们对他当‘举牌手’似乎意见不小,不少同学窃窃私语说庄稳邋里邋遢、一头油发、满口黄牙,代表我们初一(8)班的形象也太掉价了;有的同学说,既然是运动会,让体育委员王洋举牌似乎更恰如其分一些——后来,王洋在那届运动会上大放异彩,他参加的每个项目最后都拿了奖;也有的同学说,这个‘举牌手’非我陆正刚莫属,年级第一,不比其他任何什么头衔都更拉风? “坦诚地讲,我没当上‘举牌手’,内心也比较失望,我那时认为自己当仁不让。至于班主任耿建国当时为什么那样安排,至今仍是个谜。不管怎么想,都轮不到他来出这个风头。 “我们的操场没有观众席的看台,跑道内侧是标准足球场,跑道外侧则是草地和清一色的法桐树,再往外,便是学校的围墙了。据说曾经也有过一些白杨树和柳树,但每年4、5月份的时候杨絮、柳絮太多、太密、飘的日子又太长,在那段时间里,操场简直不能进人;也有人说,上一任校长对杨絮和柳絮过敏,每当4、5月份的时候,他的鼻子便又红又肿,鼓得老高还总流脓,眼角也总像害了病,所以便下令都给砍掉了。但有两棵柳树有了年岁了,成了精了,那位校长不敢乱砍,怕招来厄运,便幸存了下来。 “其中一棵老柳树就是方才我们站的地方,也是我在学生时期经常爬的那棵。那时树干内部几乎全空了,形成了巨大的树洞,甚至能钻进去躲雨,似乎只有一层树皮在堪堪支撑着它繁茂的树桠和树冠,确实像成了精。 “但我认为法桐树并不会比白杨树和柳树好多少,也有‘絮’,而且也不见得更少。法桐树还招‘毛坝子虫’,被咬的地方立刻会泛红,鼓起一片疙瘩,又疼又痒,经久不消。 “我们在指定的场地席地而坐。座位的安排也很讲究。一排九人,共六排。前两排坐的绝大多数是女生,充当啦啦队的角色,和有限的几个身材特别矮小的男生——我不在其中之列;中间两排则是有参赛项目的运动员,男女混坐,方便进出;最后两排则全是闲人、打酱油的,既没有参赛项目,又不太可能为运动员加油助威的闷葫芦。” …… 听到这里,姜雨佳轻快地笑道:“我就是那坐在最后两排的闲人,哈哈……” 陆正刚闻言,莞尔一笑,继续讲述道: …… “我被安排坐在倒数第二排,与我并肩而坐的则是李韬,足见我俩有多不被重视。 “那一天半,最忙碌的两个人当属王洋和李雪燕,刘威也可以算一个。王洋是体育委员,他的手里有一张赛程表,他挥舞着手里的赛程表,高声地提醒着我们班的运动员们几点去哪里签到、参赛;而他本人参赛的项目又最多,在他去参加比赛的时候,提醒赛程的光荣任务便交接到了李雪燕手里。 “但李雪燕做起这件事来似乎阻力更大,远不如王洋做起来顺利。因为她每说一句话,下面总有男生起哄,说一些‘雪燕,你拉链开了’、‘雪燕,你卡扣松了’、‘雪燕,大声点,我没听清’、‘雪燕,走咱一起去,为我加油吧’之类的话,然后她便和他们嘻打哈笑地扭作一团。 “那天李雪燕穿着一双绿色的运动鞋,短袜,七分运动裤,上身穿着粉红色的长袖,一件淡黄色的外套随意地系在腰间,盖着屁股。她的衣服很不合身,不仅裤子短了许多露着半截小腿,长袖也是紧绷绷的,好像随时能炸开,我很怀疑她被这么紧的衣服勒着能不能喘上气来。 “李雪燕还兼任我们班啦啦队的队长,只要有运动员从我们班跟前的跑道上跑过,不管是不是我们班的,认不认识的,她总是大声高喊着加油,或者尖叫,双手靠拢在鼻尖,形成一个大喇叭。她的嗓门奇高,嗓音很有穿透力,有时会震得我的耳朵发痒,我把小拇指插进耳朵里,猛掏一阵,掏出几片耳屎才能稍微缓解那份痒。 “她的精力极其旺盛,似乎有使不完劲、用不完的力气,我当时认为她如果跑1500米长跑应该是一把好手。 “她确实报了比赛项目,竟然是投掷实心球,比赛的场地就在我们左前方的不远处。她在排队等候的时候,表情很严肃,如临大敌,一直在扭腰、踢腿、压脚、掰手腕等做着热身运动,嘴唇嘟作吹口哨状,轻轻呼着气,在调整着呼吸,再原地蹦跳两下,提高自己的兴奋度。 “终于轮到她上场了!她双手吃力地将那颗黑疙瘩抱起来,艰难地把它放在自己的右肩头处,然后‘嘿’的大叫一声,双手奋力地将那颗黑疙瘩抛出! “那颗黑疙瘩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直挺挺地落在了她面前不到半米处,轱辘轱辘地转动着朝她而来,差点压到了她的脚。 “她后来没再投。她说自己第一投时扭到了腰、晃到了胳膊,只好遗憾地因伤退赛。 “她投完那一投,李韬笑得躺倒在我的怀里,后来他突然起身正色地问我道:‘正刚,带纸了吗?’ “我说,没有。 “他说:‘卧槽,我笑出屎来了!’ “我一本正经地专注地动了动鼻子,身边似乎真的有屎臭味。 “‘我他妈没骗你,是真笑出屎了,赶紧帮我借纸去!’,李韬催促道。 “我从屁股底下捡起了几片法桐树叶,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递到了他的手里,说道:‘将就一下吧,我小时候常用这个擦屁股。’ “李韬的脸色一阵黄一阵白,阴晴不定,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左右看了一圈,提着裤子,弓着身子,鬼鬼祟祟地往操场西南角的公共卫生间跑去。 “我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处理的,但此后,只要他在我身边,我总是感觉周围有一股淡淡的屎臭味。” …… “咦,叔叔,你好恶心啊!人家正在吃饭呢,讨厌”,姜雨佳不满地说道。 陆正刚歉意地笑了笑,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恰好想起了这件事来。” 姜雨佳嘟着嘴,用筷子拌了拌碗里的板面,似乎胃口不佳,不一会儿,她接着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 “我和李韬在200米短跑的预赛便被淘汰了。 “预赛分为了6个小组,每个小组7-8人不等,预赛成绩最好的9个人直接进入周日上午的决赛。 “李韬在第3组,跑了倒数第二。下来后,他气喘吁吁地来到我身边,说道:‘一准儿要被淘汰了。我没穿内裤,不敢跑快,怕裤子掉下来。’ “我问,你内裤呢? “他轻描淡写地回复道:‘沾上屎了,给扔了。都怪奶奶的李雪燕!’ “我说,你真是狠人。 “他擦了擦汗,说道:‘我在终点线等你,加油!’ “我赶忙叫住他,说道:‘别,我不确定能不能跑过终点,我这会儿有点憋尿。’ “他嗤之以鼻,说道:‘别太丢份了!韩要童在终点线当志愿服务人员,要不要到终点线,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心头一惊,心想:这终点线看来是一定不能到了。 “我在第5组第8道。 “我站在起跑线上跃跃欲试,打量着与我同组的几个人,看上去实力似乎很一般,不像能跑多快的。 “我听到了李雪燕的加油助威声:‘陆正刚,加油!陆正刚,加油!”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发现她很可爱。 “发令枪一响,我‘蹭’的一声便极速蹿了出去。耳畔的风嗖嗖的,风驰电掣,大步流星,我闭着眼睛,把吃奶的劲儿都跑出来了。 “睁开眼来,发现我的身前没有一个人,我好像在领跑。 “我尼玛不会是小组第一吧?我当时这样想,一阵窃喜。 “谁知,到了弯道,风云突变,有人逐渐与我并驾齐驱,甚至有人已经超过我了,1个,2个,3个…… “卧槽,情况不妙! “再次转到直道以后,我震惊地发现我的前面全是人,身后却没有人了。我竟然是倒数第一! “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让人难以预料。 “这下麻烦了,真要丢人了。 “谁知,我突然看到领先我两三个身位的倒数第二的男生不慎摔倒了,正在挣扎着爬起来,想继续跑。 “说时迟,那时快!我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我赶紧放慢了脚步,跑到了他的身边,热心地扶他起来,并关切地询问他有没有受伤。 “我看到他的膝盖擦掉了一层皮,冒着血珠。 “他随口回了一句:我没事。便又要冲出去。 “我见状,赶紧加快一步,一把将他按住,顺势拉住了他的手臂,轻声道:‘不,同学,你有事!你已经受伤了!’ “‘我真没事,你快放开我’,那人催促道。 “‘这个真不行!同学,你真的受伤了!别逞强,小心伤口血崩’,我死死地拽住他,兀自说道。 “他愤怒地瞪了我一眼,又看到其他人早已到了终点,终于不再想着冲刺,在我的‘搀扶’下,慢慢悠悠地向终点晃去。 …… “叔叔,你是故意这样做,不让人家重新投入比赛的吧?”姜雨佳鄙夷不屑地问道。 “这……”陆正刚一时语塞,随即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 …… “赛场上瞬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甚至比第一名冲过终点时还要更欢腾。 “这正是校园运动会所提倡的精神,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团结互助,不抛弃,不放弃! “我听到有人议论: ‘他就是陆正刚,年级第一!’ ‘人家不仅学习成绩好,素质还高!宁愿放弃短跑名次,也要帮扶受伤的同学!’ ‘值得学习,我辈楷模!’ ‘在那一刻,他竟然没有一丝犹豫……’ ‘…… “我们到达终点以后,那位男生凶巴巴地瞪了我一眼,悻悻地走开了。 “李韬一把将我拉住,笑道:‘陆正刚啊陆正刚,你他妈为什么这么机智啊!你他妈简直就是个天才!’ “‘给你水’,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一瓶矿泉水递到了我的眼前。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韩要童。 “我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刚想伸手接过。却被李韬一把夺了去,拧开瓶盖,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地旋了一气儿,笑道:‘他喝什么水,走到的终点,一点消耗也没有。’ “‘再乱说我要扒你的裤子了啊!’,我立刻警告道。 “‘我也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嘿嘿’,韩要童吐着舌头笑道:‘李韬说得没错,你真是个天才!’ “‘是吧!人家爬起来都要继续跑了,你又把人拉住,我……’,李韬补充道。 “我赶紧捂住了李韬的大嘴巴。 “韩要童莞尔一笑,重新坐回了记分桌子后面。 “我放开李韬,跟在韩要童身后,在她旁边的草皮上席地坐了下来。 “我看了看隔在我们俩中间的一位女生,她满脸错愕,天真无邪。我把头往后轻轻一扭,示意她回避一下,她立刻开窍,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棒子,闪到后排去了。 “韩要童羞红了脸,低着头,声如细蚊地问道:‘你干嘛呢?干嘛撵走人家。’ “我看着她乌黑的头发、雪白的头皮、随意扎着的小麻花,笑道:‘在这歇会儿。’ “‘你怎么不回咱们班的方队休息啊?把人家赶跑了’,韩要童问道。 “我说:‘她要上厕所,我看出来了……一直低着头干嘛?咦,好多头皮屑!’ “‘胡扯!’,韩要童微笑着抬起头来,看着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接着说道:‘哪里有头皮屑?’ “‘来,我帮你挑出来’,我作势要挠她的头皮。 “她立刻歪着身子闪开,笑道:‘别闹,大家都看着呢。’ “我回头一看,确实有不少同学正在盯着我们,其中就有李雪燕。 “她的脸色很难看,与她身上漂亮的衣服极不协调。 “‘你啥时候比?’我轻声问道。 “‘下午两点半,预赛’,韩要童轻声回复道:‘你赶紧走吧,影响多不好’,她娇嗔道。 “李韬这时候走上前来,一脸鄙夷地说道:“陆正刚,你跟个牛皮糖似的整天粘着要童干嘛?小心她挠你!’ “李韬的那一声‘陆正刚’一喊出来,我明显能感觉到周围有许多双眼睛霎时间全定在了我身上。 “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陆正刚,年级第一!’ “我回头往声音发起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找到是谁的一声惊呼,却看到了一双双惊讶的眼神和几只半张的嘴巴。 “人群似乎起了微妙的骚动。 “‘走吧,去看看石岩和姚金戈,他们在投掷实心球呢’,李韬心急地说道,双手把我拉了起来。 “‘走吧,要童,一起去看看兄弟们啊’,我笑着对韩要童说。 “韩要童仰起了脸来,又看了看身后的一位老师,为难地说道:‘我不能乱跑,得在这里记成绩啊’,她把声音刻意放低,轻轻地说道。 “李韬却一把将韩要童从座位上拽了起来,笑道:‘走吧,记什么成绩’,又对着一旁的一位男生说道:“老师如果问起,就说韩要童跟(8)班的陆正刚一起约会去了!’ “‘(8)班的李韬,李韬,他叫李韬’,我手指着李韬,对那位男生忙不迭地介绍道。 “李韬连拉带拽地,拖着韩要童跟我们一起走向了实心球的赛场。 “李韬和韩要童是小学同学,所以关系很熟,相处也没太有距离感”,陆正刚最后补充道。 …… …… ------------ 第一卷 第94章 关于秋季运动会的回忆(三) “我们三个一路小跑,就快来到投掷实心球的场地的时候,韩要童却忽然站住了。 “我和李韬回头看着她,招呼着她跟上。 “韩要童慌张地说道:‘咱们班主任’,她小心地指着不远处的耿建国说道。 “我定睛一看,可不是耿胖子嘛!正在当裁判。他曾强调过不要在场地里乱跑闲逛,没事就老老实实地坐在方队里。 “这下完蛋操了!不能以身试法。 “‘还有谁有比赛?’,我问李韬道。 “‘李聪呢?在哪?’,李韬反问道。 “我和韩要童一起摇了摇头。 “‘走吧,不然去终点线附近玩吧,跑步的比赛多,看热闹去呗’,李韬提议道。 “我和韩要童犹豫不决,未置可否。 “正当我们犯难的时候,石岩和姚金戈俩人看到了我们,小跑着来到我们仨跟前。 “‘在这站着干嘛呢?你们仨’,姚金戈问道。 “‘这不想去看你俩比赛嘛,耿胖子在当裁判,我们不敢过去’,李韬解释道。 “‘嗨,看个屁,早比完了’,姚金戈垂头丧气地说道。 “‘成绩咋样?’,我问道。 “‘这还用问嘛,肯定是差强人意啊”,石岩笑道。 “我远远望去,却是人头攒动,一片模糊—— “‘我和正刚的运动会已经提前结束了,哈哈’,李韬打趣地笑道。 “‘我们还是回去吧’,韩要童打断了我们。 “‘回去哪里?’石岩问道。 “‘还能是哪里?肯定是咱们班的方队啊’,李韬抢答道。 “‘那多没意思’,姚金戈说道:‘要不咱们找个隐蔽的地方吃点东西去,消耗太大,饿了。’ “‘行,走,我带了好多吃的’,李韬马上附和道:‘不够再去买也行。’ “‘走,我也带了’,石岩附和道:‘走吧,要童,都到这儿了。’ “石岩和韩要童也是小学同学,彼此都很熟悉。 “‘上哪儿吃去?到处都是人’,姚金戈问道。 “我想了一想,挺起腰板,指着操场西边的那棵老柳树,说道:‘去那边看看,有一排冬青和法桐树遮挡,可能隐蔽一些。’ “实际上就是我们‘插刀帮’的秘密基地了,哈哈 “‘行,分头行动吧!石岩和韬儿去拿吃的,我们仨先去探探路。对了,石岩,你的复读机带上,听听磁带’,姚金戈指挥道。 “我们仨避开人群,像泥鳅一样钻进了小树林,来到了那棵老柳树下。 “可谁知,树底下早坐满了人。背书的、戴着耳机溜达的、躺草皮上睡觉的、吃东西的、在树荫下乘凉的,干啥的都有,就是不好找空地了。 “我们仨溜达了几圈,最终选了一块法桐树下的空地,姚金戈说道:‘差不多能围开咱们几个了。’ “只是,那片空地‘空’倒是很‘空’,但是也未免太空了!简直是寸草不生,板结的黄土地赤裸裸地暴露在树荫下。 “我将校服褂子脱下,铺在地上,对着韩要童说道:‘你坐这上面。’ “说完,我坐在黄土地上,使劲搓了搓腚,又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笑道:‘这土很硬,很干,不沾衣服,问题不大。’ “姚金戈让我转过身来,看了两眼,说道:‘还真是!就是有点太硬了,不如坐草皮舒服。’ “不多时,石岩和李韬小跑着来到了。 “李韬将地上的校服褂子平铺着展开,将一堆零食放在上面,笑道:‘这谁的校服?这么办事。’ “姚金戈坏笑着说道:‘正刚的,人家正刚本来想着留要童坐的。’ “‘坐地上就行,她没这么娇贵,哈哈’,石岩笑道:‘李雪燕正满世界找人呢,人口失踪了好多。’ “‘哈哈,光咱们这就有五个’,我笑道。 “‘我跟她说了,万一耿建国去查人,就说咱们上厕所去了’,石岩笑道。 “‘上厕所还男女一起组队上吗?’姚金戈笑道:‘也是,谁让咱们是五头虫呢!卧槽,就少了个李聪,他干嘛去了?’ “‘他这会儿肯定在篮球场练篮球呢,李聪可是咱们班的绝对主力’,石岩回复道。 “‘吃,吃,快饿死我了’,姚金戈拿起一包旺仔雪饼,吃了起来。 “‘吃啊,要童,愣着干嘛,都是老熟人了,有啥不好意思的’,石岩拿起一个蛋黄派塞到韩要童手里,笑着说道。 “韩要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问道:‘几点了?快到午饭时间了吧?’ “李韬甩手看了看手表,说道:‘马上11点了。卧槽,怎么才11点?时间过得真慢。’ “‘马上要吃中午饭了,咱们现在吃零食,中午还吃午饭吗?’韩要童问道。 “‘吃啊,为啥不吃’,我笑着回复道:‘零食是零食,饭是饭,一码归一码。’ “‘有道理’,姚金戈附和道:‘赶紧吃吧!’ “‘石头,MUSIC!’,李韬嚼着卤蛋,招呼道。 “石岩便打开复读机,将一盘磁带放了进去,动人而舒缓的音乐便流淌了出来: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的心坎。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 “我们几个听得入了迷,甚至都忘了嚼嘴里的零食。 “‘这首歌唱得真好,真好听’,韩要童突然幽幽地说道:‘就是歌词有点淡淡地忧伤。’ “她低头捣鼓着手里的蛋黄派的塑料包装纸,轻叹了一口气。 “‘卧槽,歌词唱的什么?我早忘了,只觉得旋律很好听’,姚金戈笑着说道。 “‘什么歌?谁唱的?真好听’,李韬轻声问道。 “‘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呀!你们没听过吗?’,石岩微笑着回复道:“这首歌越听越上头,很有感觉。’ “1991年10月的一天,那年我13岁,与小伙伴儿们在学校操场的一棵法桐树下,席地而坐,吃着零食听着歌,边吃边聊,边聊边笑,边笑边吃,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那一天,我第一次听说蔡琴、第一次听到《被遗忘的时光》,感叹着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好听的歌。我们陶醉在秋日温暖又阴凉的树影下,沉醉在动听而伤感的音乐里,那时感觉生活真好,几个人在一起,干什么都有意思。 “那缓缓飘落的小雨,不停地打在我窗; 只有那沉默不语的我,不时地回想过去。 …… “那场青春的小雨,我好想再淋一遍”,陆正刚心驰神往地说道。 他回过神来,发现姜雨佳已经将筷子搭在了碗口,用纸巾轻轻擦拭着嘴角,似乎是已经吃饱了。 “吃好了吗?”陆正刚微笑着问道。 姜雨佳吃吃地点了点头,说道:“叔叔,我真羡慕你们。感觉你们一起度过了许多难忘的旧时光,而我对学生时期的回忆就少得可怜。” 陆正刚遗憾地笑道:“只是,后来大家都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生计,很难再聚到一起了,想来实在伤感。” 姜雨佳面色沉重,柔声问道:“叔叔,韩要童后来有取得好成绩吗?你们几个好像只剩下她是‘全村的希望’了呢。” 陆正刚点了点头,突然站起了身,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家,我们边走边聊好了。” 他说着,便去结了账。 待两人并肩走出了牛肉板面店,陆正刚接着讲道: …… “那天周六下午的赛程中,韩要童400米预赛一骑绝尘,荣膺小组第一,且与第二名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强势晋级第二天上午的决赛。 “我和李韬从起跑线处陪跑,没跑多远,发现根本跟不上,尴尬地对视了一眼后,索性抄近道在终点线附近等候。 “两个大男人竟然跑不过一个弱女子,我们俩互相鄙视了一阵子。 “韩要童着实震惊到我们了! “她冲破终点后,立刻停下了脚步,双手叉腰调整了一会儿呼吸,便向我和李韬缓缓走来。 “我们发现她竟然连一滴汗也没出!只是脸色微红,胸腔起伏的频率比平日里稍微快了一些。 “‘卧槽,要童,没想到你这么能跑,真牛掰’,李韬忍不住赞叹道。 “韩要童摆了摆手,若无其事地笑道:‘该把校服褂子脱掉,有点累赘,影响速度’,她把校服褂子的拉链拉开,扇了扇风,问道:‘有热水吗?我有点口渴。’ “我将一瓶常温的矿泉水拧开了盖子,递给她。她轻抿一口,试了试温度,说道:‘有点凉,我座位上有热水。’ “我们仨一起回到了(8)班方队,便有人鼓起掌来,并不住赞叹道:‘厉害,厉害!’ “后来,石岩和姚金戈在男子100米跑预赛后惨遭淘汰;李聪因为刚打完篮球的1/8决赛——我们班首轮轮空,但1/8决赛遗憾败北——,体力不支,800米长跑才跑了没一圈,腿抽了筋,无法坚持,无奈退赛。这样,我们‘五头虫’全军覆没,提前结束了首次秋季运动会的征程。 “就像你说的,韩要童成为了我们几个‘全村的希望’。 “第二天上午的决赛,临发枪前,韩要童把校服褂子脱了下来,随手扔在了起跑线后边——后来被同班的一位女同学给捡走了。韩要童那天里面穿着一件淡紫色的卫衣,活动着筋骨,看起来清爽又利索。 “‘要童要动真格的了’,石岩笑道:‘她肯定能拿冠军,不信走着瞧!’ “‘砰’的一声,发令枪响了!9位运动员‘蹭’地窜出,如离弦之箭。 “韩要童逐渐从9人中脱颖而出,一马当先;此后更是一路领跑,并逐渐与追赶者拉开差距;过了最后一个弯道,进入最后的100米,她竟然还有力气加速冲刺!最后,率先撞线,强势夺冠! “夺冠后的韩要童并没有表现的多兴奋,只是单手握拳,举过头顶,做了一下获胜的手势,接着便像昨天下午一样,走到我们班的方队,喝起热水来。 “我们几个都很惊叹于韩要童的速度。 “后来,我们五个闲杂人等被维持会场秩序的老师赶离了终点线,本想再去昨天中午聚会的法桐树底下玩耍,无奈那里也出现了几位带着袖章的老师,其中就有耿建国,我们就像见到了丧门神,弯着腰、遮着脸灰溜溜的逃回了我们班的方队。 “运动会比原计划的赛程要长,一直顺延到周日下午将近4点。我们五个虽然表现不佳、参与度有限,但我们班的整体成绩却很不错。特别是尾声的拔河比赛和两人三足的趣味比赛,我们班都拿了冠军。最后,综合个人竞赛项目和集体趣味项目加权平均后,我们初一(8)班的总积分竟然在初一年级组中排名第二,荣获‘优秀班集体’的称号! “而我们班本届赛事的MVP则非体育委员王洋莫属,他一人参加了五个项目,获得了男子60米短跑和男子100米短跑的冠军;在他的带领下,我们班的男子4*100米接力获得了亚军;此外,他还拿到了跳远比赛的冠军和跳高比赛的第三名,堪称全能战士!体育委员,实至名归! “学校官方评选出的初一年级组最佳男子运动员则颁发给了初一(21)班的陈浩,他获得了男子400米、800米和1500米跑的冠军;带领(21)班获得了男子4*100米跑的冠军;跳高比赛不仅拿到冠军,还打破了赛会纪录;此外,他还单核带队率领初一(21)班篮球队以34:35一分之差惜败给了初一(13)班,屈居亚军,他得了26分,全场最高! “耿建国后来说,因为(21)班出了陈浩这个运动天才,我们班的总积分才落后于(21)班,不然,我们是妥妥的第一名。 “我们那年秋季运动会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陆正刚微笑道。 姜雨佳眼神迷离,眼波流转,她的思绪似乎伴随着陆正刚的讲述回到了那个青葱岁月,久久回不过神来。 以至于他们已经回到了姜雨佳的家门口,她兀自浑然不觉,只是神情恍惚地坐在副驾驶,完全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佳佳,你到家了”,陆正刚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柔声提醒道,语气中似乎带有不舍离开的情绪。 “佳佳,佳佳——” 姜雨佳如梦方醒,慌忙地解下安全带,撩了撩头发,娇媚地笑道:“是哦,我已经到家了。” 她偷偷地吐了一口气,接着笑道:“谢谢你送我回来,叔叔。 “谢谢你陪我度过了愉快的夜晚,给我讲了一段这么动人的故事。” 陆正刚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我才要谢谢你,很有耐心地听我讲一些陈年往事。现在我们俩已经完成了秘密的交换,希望你能尽快拯救那些把你关进小阁楼里的同学,从那里走出来,你看,你现在的生活多美好,衣食无忧,开着这么舒适的车子,住着这么豪华的房子,有这么多人爱着你,哈哈……” “叔叔——”,姜雨佳突然表情复杂地看着陆正刚,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嘴唇微动,迟疑再三,始终没有说出来。 她尴尬地打开车门,逃也似的钻了出去,大口地呼吸着外面清冷的空气。 陆正刚将车子锁上,把车钥匙还给了姜雨佳,深情地看着她,柔声微笑道:“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好,叔叔,你——你回去注意安全”,姜雨佳局促地欠了欠身子,与他道别。 …… …… ------------ 第一卷 第95章 说漏嘴 陆正刚心情沉重地回到了院子里。 他没有立刻进屋,而是信步溜达到了花圃边上,抬头仰望着浩瀚的星空,兀自发呆。 今天晚上回忆了太多的过去,说了太多的话,情绪的波动也比较大,此刻的他感到精疲力竭,浑身无力,就像快要散架一样。 姜雨佳就像一道温暖的亮光,照进了他幽闭的生活,点亮了他昏暗的世界。可是转念想到她就要订婚、结婚,嫁给耿晓峰,陆正刚不禁感到一阵凄凉和悲恸。 她就像一只灵动跳脱的精灵,鲁莽任性地闯入了他的生活,在他尘封日久、干涸已久的心田里漾起阵阵波澜,使它如沐甘霖,重新焕发生机。他就要向她走近,突然发现她只是途经此地,路过而已,转眼就要离开了。 陆正刚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搞不清楚,姜雨佳的出现是命运对他的宽容和眷顾,还是又一次不怀好意的微笑和戏弄。 冥想间,陆正武推门而出,见到大哥陆正刚站在那里,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凑上前来。 “大哥,你站在这里干嘛?”陆正武疑惑地问道。 陆正刚的思绪被骤然打断,转过头来看向陆正武,反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陆正武双手插兜,回复道:“出来透透气啊,屋子里很闷。” 他看向颓唐的陆正刚,警觉地问道:“大哥,你谈恋爱了啊?” 陆正刚当即否认道:“哪有谈恋爱……” “那你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惨兮兮的就像失恋的人一样”,陆正武追问道。 陆正刚微微一笑,心虚地问道:“我有这样吗?” 陆正武轻蔑一笑,打趣道:“大哥,你不要忘了,我可是在风月场所见过世面的人。别的不敢说,在这方面,我可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你的下巴扬得那么高,额头上的皱纹那么深,像个傻瓜一样呆站在这里,肯定是为情所困了,好像在感叹自己可怜的处境。” “话不要乱说”,陆正刚反驳道:“我刚才是在尽情地享受孤独。” “你生活得确实很孤独啊!怎么说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都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不仅孤独,而且寂寞、可怜”,陆正武挖苦道。 陆正刚无奈地耸了耸肩。 “听我的,老哥,遇到了喜欢的女人,就去大胆地追求。管她是谁呢!要见机行事,积极主动,脸皮要厚,头皮要硬”,陆正武洋洋得意地说道。 “那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我很担心你,大哥,像个榆木疙瘩一样。女人不会喜欢呆呆木木的男人,老实本分都是减分项。你要主动出击,该牵手时就牵手,该搂腰时就要搂住腰,然后手掌顺其自然地往下滑,要像那样很自然地进行身体接触。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陆正武鄙夷不屑地说道: “气氛到了,就要不顾一切地啃上去,上下其手,不要害怕女人生气,她们巴不得那样。” 陆正刚尴尬一笑,摇了摇头,故作不解地问道:“啃什么?猪蹄吗?” 陆正武眯着眼睛,轻视着他,冷冷地说道:“切!什么都不懂,简直是对牛弹琴。” 陆正刚不以为意,柔声说道:“最近心情很闷吧?” 陆正武随口回了一句:“不会。” “你不用太着急,大哥也在打听有没有适合你的工作”,陆正刚说道。 陆正武瞥了一眼陆正刚,抖了抖腿,满不在乎地说道:“你不用替我担心,工作的机会一大把,只是我不愿意做罢了。” “只要是正经的工作,都可以先做着,骑驴找马,这样心里才不会慌”陆正刚劝道。 “打住!你不要再想着说教,我自己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你先关心好你自己吧”,陆正武说完,转身回了屋。 …… 翌日一早,韩灵秀正在摆餐桌,刘碧渠端着一锅西红柿鸡蛋汤来到了桌前,并对韩灵秀说道:“你去叫你爸爸出来吃饭。” “哦,好的”,韩灵秀刚想转身去叫韩卫国,早看见韩卫国兀自走上前来。 “昨晚做了一夜的噩梦,梦到我破产了,流落街头,到现在还是没有缓过来,感觉有些虚脱”,韩卫国在餐桌前坐下,独没看见韩卫民,便问道:“卫民呢?” “他要多睡一会儿”,刘碧渠一边盛汤,一边回答道。 “叫醒他”,韩卫国严肃地说道。 “他昨天睡得很晚,又不用上早班,你就体谅一下他嘛”,刘碧渠说道。 “叫醒他”,韩卫国提高了嗓门,重复道。 “你就多体谅他一下吧。到了冬天,他就更怕寂寞了,身边也没有一个能暖被窝的人”刘碧渠劝道。 “所以呢?是谁的责任?不是让你给他介绍对象了吗?”韩卫国大声说道:“所以不管是秃子、麻子,少只耳朵、瘸条腿的,总之只要还能正常生活,是个女人,就赶紧给你的小兄弟介绍吧。这件事说了这么长时间,一点进展都没有,你到底在干什么?” 刘碧渠愠怒地瞥了他一眼,没再搭腔。 韩卫国夹起一根腌黄瓜,咬了一口,随即说道:“对了,灵秀,自己腌制的小咸菜,分给正刚他们家一些。” 刘碧渠颇为不满地说道:“正刚的妈妈自己会做,我前几天还见她在腌酸豆角呢。” 韩卫国说道:“他们家境不好,人口又多,有什么就分着吃嘛,又不会吃破产。” 刘碧渠不服气地随口反驳道:“他们比我们家好多了。亲家老板托你给正刚妈妈送钱不成,前两天还亲自送上门来——” 她言及于此,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急忙闭上了嘴巴,心虚地望着韩卫国 却见韩卫国怔怔地看着她,目光如炬,缓缓地放下了筷子。 “啊?我是说——我是说那个——”刘碧渠慌张地欲掩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卫国早“腾”地站了起来,面如冰霜地朝韩卫民的卧室走去。 刘碧渠急忙站了起来,双手拽住了他的胳膊,劝解道:“老公,你不要激动,你听我说,我说错话了嘛!” 以她弱小的身板怎抵挡得住退伍军人出身的韩卫国,他一把将她甩开 ——可怜韩卫民这个老光棍正在温暖的被窝里酣睡中,却被韩卫国一把掀开了被子,大腿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两巴掌。 韩卫民从睡梦中惊醒,看到怒气冲冲的韩卫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然被韩卫国揪着耳朵拖到了冰凉的地板上,屁股上挨了几脚。 “你这个该死的家伙!”韩卫国愤恨地骂道。 “二哥,你怎么了?干嘛打我?”韩卫民兀自揉着惺忪的睡眼,搓着吃痛的屁股和耳朵,委屈巴巴地问道。 韩卫国揪住韩卫民睡衣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怒道:“我有没有特别叮嘱你?” “叮嘱我什么?”韩卫民疑惑地问道。 “男子汉大丈夫,嘴巴干嘛这么大!”韩卫国又在韩卫民的屁股上重重地踢了一脚,怒道。 韩卫民已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急忙解释道:“因为二嫂她一直误会你,所以我——” “不管她有没有误会,我叫你不要到处乱说,你就要保守秘密”,韩卫国怒喝道,同时一记扫堂腿,将韩卫民扫倒在了地上,他顺势骑在了韩卫民身上,一边咒骂着,一边招呼着耳刮子。 韩卫国是个狠人,他是真打! 韩卫民惨叫连连,叫痛不迭。 “卫民,是我对不起你,我一时失言,就——”,刘碧渠站在一旁,目睹着韩卫民被打,兀自道歉道。 “我叫你多嘴——我叫你多嘴——汉奸,叛徒!” 韩卫国一边揍着,一边叫嚣着,场面一时极度混乱…… …… …… ------------ 第一卷 第96章 剃头挑子 贺春芹正在给小儿子陆正彬准备早餐,听到韩卫国家传来的一声声惨叫: “二哥,你别打了,饶了我吧!” 忍不住吐槽道:“他们家是怎么回事啊?大清早就这样鬼哭狼嚎的。” 陆正彬神神秘秘地说道:“好像有人在挨打。” “常言道:‘小孩得管,小树得选’。你要听话才行,不然也要挨打”,贺春芹宠溺地笑道。 陆正彬乖乖地点了点头。 贺春芹继续说道:“我是不提倡暴力教育子女的,最主要的是要讲道理。快吃吧,吃完跟我一起去看看店铺,妈妈要开一间小超市。” 陆正彬闻言,乖乖地吃起饭来。 陆正刚和陆正武出门得早,不在家里吃早餐;陆正淇起得更早,要去学校上早读课,早餐就在学校餐厅吃,省的来回折腾。所以,惯常只有她们母子一起吃早餐。 她们简单地吃完早餐,贺春芹便领着陆正彬一起到附近的二手房交易网点,咨询一些沿街商铺的租赁信息,也随着中介顾问一起实地考察了几间铺面,但整体贺春芹都不太满意。 要么位置和朝向不好,要么布局不够方正,空间利用率太低,要么租金太贵,缴租的方式也比较苛刻。总之与她理想的商铺,都差点意思。 自从姜德林给了她二十万块钱之后,她对陆正刚等几个孩子讳莫如深,死死瞒住。她想了很久,关于这笔钱该怎么使用,终于打定主意要开一间小超市,贴补家用不说,还有可能会发大财。 她想给孩子们一个惊喜! 等她租好店铺,将小超市开了起来,再告诉陆正刚他们关于钱的事,这就叫“先斩后奏”。到时候即便陆正刚再不同意接受,但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这笔钱已然交了租金、做了进货款,都已经花出去了,量陆正刚也没什么办法。 她带着陆正彬跑了整整一天,腿快跑断了,但始终没有找到满意的商铺,不禁有些失望。 …… 这边,韩卫国家里,紧急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韩卫国率先朗声说道:“累积十年的功德,不用五秒就会毁于一张嘴。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往后呢,为了不让这件事传到大哥和大嫂的耳朵里,引起不必要的争端,所以绝对要保守秘密!明白吗?” 刘碧渠和韩卫民郑重地点了点头。 韩灵秀向她的父亲投去了一抹“听闻收悉”的表情。 “此外,这件事我们表现得要像不知道一样。在正刚妈妈面前,也要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来,不然可能会给别人造成负担。都听清楚了吗?” “知道了”,刘碧渠和韩卫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韩灵秀则点了点头。 “好了,散会,接着吃饭吧!”韩卫国宣布道。 …… 仁爱妇产医院,上午十点左右。 韩灵秀费尽口舌,终于缠着陆正武把他带到了医院。 姜雨佳细心地给陆正武的伤口清理、消毒、重新包扎,并说道:“伤口已经愈合了,而且没有发炎。” 韩灵秀闻言,总算放下心来,微笑着说道:“那太好了!” 陆正武颇为不屑地说道:“看吧,我不是说了吗?硬是把我拖过来,真麻烦!” 姜雨佳暗暗皱起了眉头。 “我是因为担心你啊”,韩灵秀柔声说道,她看向姜雨佳,问道:“佳佳姐,以后可以不用再接受治疗了吗?” “还需要治疗两三天”,姜雨佳回复道。 陆正武歪着脑袋,漫不经心地问道:“顶多也只是擦擦消毒水吧?我买药在家里擦一擦就可以了吧?” “不行,要到医院来治疗”,韩灵秀当即否决道:“对吧,佳佳姐?” 姜雨佳抿了抿嘴,明显带着不满的情绪说道:“不用了,如果嫌麻烦,那样在家里消毒就行了。” 陆正武冷笑了一声,说道:“辛苦你了!” 随即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走人了。 姜雨佳愠怒地看向韩灵秀,说道:“灵秀,他——” 韩灵秀立刻歉意地说道:“对不起,佳佳姐,请你原谅他。我要走了!” 说完,她小跑着出了诊疗室,向陆正武追去。 姜雨佳讶异地站了起来,对着韩灵秀的背影气鼓鼓地说道:“我真是替你担心。” ……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韩灵秀追上暴走的陆正武,不满地说道:“至少也应该说声谢谢啊!” 陆正武停下脚步,浑不在意地说道:“我干嘛谢她啊?医生本来就是要治疗病人的啊,你堂姐怎么这副德性?” “她怎么了?”韩灵秀问道。 “当医生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那么跩?”陆正武怒道。 韩灵秀否认道:“才不会呢,佳佳姐她人很好的。” “好你个头啊,她就是欠收拾。下巴都快挑到天上去了,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我”,陆正武怒道:“你让她以后走路小心点,保不准有一天会被我那帮小弟们撸了去。” “你敢!”韩灵秀当即怒道:“她是我堂姐啊!” “切!有什么不敢的”,陆正武说道:“长得还算说得过去,只是有点狗眼看人低。我早晚要收拾她。” “她不是那样的人,你对她有误解”,韩灵秀解释道。 “我看,是她对我有偏见。算了,倒胃口”,陆正武说着,兀自加快了脚步。 “你要去哪里?”韩灵秀追到他的身边,问道。 “我拜托你,不要总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好吗?”陆正武不耐烦地说道:“你这个人怎么会这么无聊啊?” 韩灵秀不以为忤,笑着说道:“我请了半天假,下午两点才上班。我们一起去吃午餐啊,我请你。” “不要,别来烦我”,陆正武冷冷地说道。 “你到底要去哪里嘛?我陪你一起去啊!”,韩灵秀痴痴地笑道。 陆正武烦躁地摇了摇头,挥舞着拳头,咬着牙怒道:“我警告你,别再跟过来。不然我要揍你了!” 韩灵秀被吓得一激灵,果然停下了脚步——她看陆正武不像在开玩笑。 “那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便不再跟着你”,韩灵秀央求道。 陆正武冷笑一声,大声吼道:“我要去上班,听清楚了没有?” “上班?”韩灵秀讶异地重复道,眼神中透露出惊喜。 “没错,我要去上班,所以不想被打扰”,陆正武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在哪里上班?你找到工作了吗?怎么没听你说过?”,韩灵秀像连珠炮一样急切地笑着问道。 陆正武抖了抖腿,冷冷地说道:“还是老本行,给别人看场子啊,有什么好说的?” 韩灵秀心头一凉,随即喃喃地说道:“明明有这么多工作可以做,为什么又回到那种地方呢?” “哪种地方?你说话注意一点”,陆正武怒喝道。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又和那个女人鬼混到一起了?”韩灵秀瞬间警觉起来,带着哭腔拉住了陆正武的胳膊追问道。 陆正武粗暴地将她的手甩开,睁大了眼睛,威胁道:“我的事,不用你管。韩灵秀,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跟过来,否则,我要你好看!” 说完,抖了抖外套,转身大踏步地兀自离开。 韩灵秀则像断了线的提线木偶,颓唐地瘫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愁容满面,黯然神伤: “难道,他又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 …… …… ------------ 第一卷 第97章 序章 一家装修古典的西餐厅内,耿晓峰打量着周边中世纪风的陈设,说道:“我这个学长也算异类,当初辞掉法官的职务,还以为要开办一家律师事务所,结果突然开了这间西餐厅。” 他见姜雨佳精神恍惚地坐在沙发上,无精打采,魂不守舍,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便柔声轻呼道:“佳佳,佳佳——” 姜雨佳的思绪被打断,略显惊慌地回过神来,撩了撩垂下来的发梢,一脸错愕地看向耿晓峰。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耿晓峰微笑着问道。 姜雨佳茫然失措地问道:“你刚刚跟我说什么?” 耿晓峰柔声说道:“今天你很反常,从一开始就好像有心事。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雨佳尴尬一笑,辩解道:“没有啊,因为今天看诊的病人比较多,所以有些疲惫。” 她当然不会傻到此刻跟耿晓峰坦白她正在回想着陆正刚给她讲故事时候的样子——时而一脸严肃深沉,时而轻松戏谑。 耿晓峰突然说道:“哦,对了,白天在售楼处见到陆正刚先生了。” 骤然间听到了陆正刚的名字,姜雨佳神色一紧,随即强装镇定地说道:“你说过他是你的下属,见到他应该很正常吧。” 耿晓峰笑道:“彭城分公司计划在明年三月份开售一个新楼盘,打算提拔他作为案场销售负责人,正在对他进行专门的培训。” 耿晓峰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觉得我跟他好像有特别的缘分,这种感觉很奇怪。” 姜雨佳闻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暗自心虚,担心耿晓峰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两人正闲聊间,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到二人跟前,笑道:“晓峰,什么时候来的?” 耿晓峰见了那人,赶忙站起身来,态度颇为恭敬,笑道:“学长,恭喜你的店面重装开业。” “谢谢你来看我”,那人热情地伸出手来找耿晓峰握手,同时转头看向姜雨佳问道:“这位是——” 耿晓峰颇为骄傲地介绍道:“是我的未婚妻。佳佳,打个招呼,这位是我最尊敬的学长。” 姜雨佳欠了欠身,礼貌地说道:“恭喜您了。” 那人满脸堆笑道:“我才应该好好地恭喜两位才对呢,听说你跟这个臭小子快要订婚了,终于有人能管得住这位神兽了,哈哈……” 耿晓峰扶了扶眼镜,满意地笑了笑。 “请坐吧”,那人招呼道。 “学长,您也请坐”,耿晓峰回应道。 三人在圆桌前围坐下来。 那位学长笑着问耿晓峰道:“什么时候订婚?” 耿晓峰笑道:“三个星期以后。大嫂最近好吗?” “她最近忙得要命”,那位学长说道:“我们各忙各的,经常见不到面。” 耿晓峰笑道:“作为碧桂方集团总部的法务总监,大嫂当然会很忙。” 那位学长靠在椅背上,开玩笑道:“很难说,也许在外面有别的男人了。” 姜雨佳此时正在漫不经心地端着高脚杯喝着柠檬水,闻言,惊愕地把嘴里的一口水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都喷到了那位学长胸口的衬衣上。 姜雨佳忙不迭地站了起来,躬着腰道歉道:“对不起,喷到你了吗?” 那位学长尴尬地笑了笑,扯了扯胸口湿哒哒的衬衣,笑道:“没关系。” 姜雨佳急忙想抽几张纸巾给那位学长擦一擦,谁知,慌乱中一个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高脚杯和敞口瓶,掉落到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把姜雨佳吓了一跳,她原地跳着小碎步躲避着飞溅的水花和玻璃碴子,却不想一个没站稳,踉踉跄跄地跌坐到了沙发上,身形极为狼狈。 那位学长和耿晓峰同时一愣。 姜雨佳急忙按住短裙底部,防止春光乍泄,随后红着脸低着头,慌乱地向洗手间走去。 …… 姜雨佳愁眉苦脸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颓唐地说道:“姜雨佳,你到底是怎么了嘛!” 说完,她长叹了一口气。 …… 陆正刚下了班,回到家里。 刚进屋,陆正淇便笑着迎接道:“大哥,今天这么早回来。” 陆正刚把手搭在妹妹的肩膀上,笑着问道:“最近复习会不会很辛苦?” 陆正淇笑道:“还好吧,我明天要去建康参加金陵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 “哦?对呀!我竟把这件事忘记了”,陆正刚歉意地说道:“要去几天来着?” “当天去,当天就返回了,明天下午有两场考试。” “准备得怎么样?”陆正刚笑着问道。 “往年的通过率比较低,我心里也没有底,嘿嘿……”陆正淇笑道。 陆正刚刮了一下妹妹的鼻梁,宽慰道:“不要有心理负担。能考上固然更好,即使没考上,也能发现自己的不足,针对性地准备高考,就把它当成是一次普通的练兵考试好了。” 陆正淇点了点头。 陆正刚从公文包里掏出钱包,抽出了二百块钱,笑道:“这个你拿着,留着路上备用。” 陆正淇推辞道:“不用了,大哥。学校是包来回的高铁票和午餐的,而且我手里还有零用钱。” “拿着吧,穷门富路,多带点钱备用”,陆正刚坚持道。 “真的不用,大哥,我手里有钱”,陆正淇说着,便走开了,去餐桌前摆放碗筷。 陆正刚只好将钱先放回了钱包里。 “妈妈呢?”陆正刚问道。 “她出去买老干妈去了”,陆正淇回复道。 说话间,老幺陆正彬从卧室跑了出来,冲到了陆正刚身前,环抱住了他的大腿,奶声奶气地高声叫道:“大哥!” “哎哟,我的小弟弟”,陆正刚将他抱了起来,双手举过头顶,笑道:“今天玩得开心吗?” 陆正彬抱住陆正刚的脖子,笑道:“开心。” “一整天都做了什么?” 陆正彬回答道:“我陪妈妈一起去看了好多间空房子,妈妈说,她要开大超市,将来我想吃什么就随便拿什么。” “开超市?”陆正刚一惊,狐疑地问道。 “对啊,妈妈说她要开超市,卖很多好吃的那种”,陆正彬满脸稚嫩地说道。 说话间,贺春芹买完了东西推门走进了屋里来,见到了陆正刚,满脸堆笑地说道:“儿子,你回来了啊。” 陆正刚将弟弟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疑惑地问贺春芹道:“妈妈,正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贺春芹神色一紧,暗道不妙,心虚地问道:“正彬说了什么?” “你跟他说,你要开超市?”陆正刚问道。 贺春芹脸色微变,掩饰道:“哦,那个啊,只是个玩笑啦。” 她急忙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碗筷都摆放好了吧?我们快吃饭吧。” 陆正刚敏锐地看出了她的局促不安,追问道:“妈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贺春芹不敢看他的眼睛,弱弱地说道:“没有,我哪有事情瞒着你。” 她随即用力地摇了摇头,鼓起勇气,看着陆正刚,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没有瞒你什么。” 陆正刚眯起了眼睛,看着她慌张游离的眼神,已然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妈妈!”陆正刚有些怨怼地呼唤道。 贺春芹怯怯地望着眼前这位明显不相信自己说的话的大儿子,内心有些不忍,犹豫了一下,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你跟我来吧。” …… 来到了卧室,贺春芹从床头褥子底下翻出来那张白色信封,交到了陆正刚手上。 “这是什么?”陆正刚讶异地问道。 “你自己打开来看看”,贺春芹颓丧地坐在床沿儿,慌乱地按了按发髻。 她能猜到被陆正刚知道有这笔钱的后果,大概率要被他还回去。 她了解她的这位大儿子,脾气和做事的风格与她那死去的男人一般无二。 陆正刚缓缓打开了信封,掏出了那张二十万块钱的支票,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妈妈,这是——” 贺春芹幽幽地说道:“是妈妈故乡的一位叔叔给我的。” “您故乡的叔叔?那是——”陆正刚讶异地问道。 “就是房东先生他大哥的老丈人”,贺春芹解释道。 陆正刚脑筋飞转:房东先生的大哥,老丈人?那不正是姜秋月的爸爸、姜雨佳的外公吗? “这世界还真是小呢”,贺春芹在旁煞有介事地说道:“妈妈故乡的朋友,跟灵秀的妈妈,居然是妯娌的关系。” 陆正刚猜到,她口中的“故乡的朋友”,指的应该是姜雨佳的妈妈,他震惊地皱了皱眉头。 贺春芹继续说道:“妈妈小的时候啊,还不都是你外公在养着他们家,给他们家住的地方,给他们家一应的吃穿用度。妈妈的这位叔叔,曾经是你外公身边的随从,他们家世代都是我们家的奴仆。” “妈妈……” “你外公去世以后,他们家就搬来了彭城。没想到现在竟然飞黄腾达了”,贺春芹凄凉地说道:“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一时彼一时呢!” 陆正刚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来没有听贺春芹提起过这些陈年往事。他外公去世的时候,他还小,刚开始记事。他最多偶然间听说过外公是地主阶级,曾经富甲一方,声名显赫,德高望重,后来外公去世了,家族也就衰败了。 “仁爱妇产医院,你听说过没有?”贺春芹问道:“妈妈的朋友就是那里的院长,她的女儿是那里的儿科医生。” 陆正刚当然知道,她口中的那位儿科医生,正是那位悄然走进了他的心里的姜雨佳。 陆正刚回过神来,急切地说道:“告——告诉我他的电话号码。” 贺春芹疑惑地问道:“春花吗?” 春花?秋月?春花秋月,看来她指的是姜雨佳的妈妈吧。 陆正刚在心底思忖着,随即说道:“不,就是您的那位叔叔,拿钱给您的那位长辈。” 贺春芹心头一紧,嗫嚅道:“为什么?” “我要把钱还给他”,陆正刚坚定地说道。 “不还也没关系啦”,贺春芹幽怨地说道:“他觉得有这个必要,所以才会给我的。” 陆正刚正色地说道:“虽然说他们家以前受到外公的照顾,但是这笔钱实在太多了,我们不能白拿。” 贺春芹颇为不解地说道:“对有钱人来说,二十万根本算不了什么的嘛。而且,他当年娶媳妇、生孩子、工作、生活都是你外公一手操办和安排的,那可是天大的恩情。这点钱与那些相比,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我知道你的感受,妈妈”,陆正刚愁眉不展地劝解道:“但是无缘无故拿别人家的钱,我不喜欢。” 贺春芹埋怨道:“这笔钱是他送给我的,又不是送给你的。你怎么这样啊?” 她侧着脸幽怨地瞅着陆正刚,接着说道:“说白了,这笔钱是我的,是妈妈的钱。并不是你的。要留下还是还回去,应该由我做主才对。” 陆正刚闻言,为难地说道:“妈妈,如果你非要这么坚持,我也没话说。但是我想靠我自己——不,靠我们一家人的力量,挺直了腰杆,堂堂正正地过日子。我会努力地卖房子,将来有一天,一定会为你开一间你想要的超市。” 贺春芹看着他满脸真诚的样子,听着他近乎哀求的语气,又急又气又恼,不甘心又无可奈何,总不至于因为这些钱跟孝顺贴心的大儿子翻脸吧! 只好扁了扁嘴,失望而无力地看向别处,无奈地说道:“我并没有他的电话。” 她其实有,只是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给到陆正刚。她还心存侥幸,同时,这也是她最后的倔强和抗争。 陆正刚低头想了想,他曾听姜秋月聊起过,她与父亲、姐姐、姐夫和外甥女同住在一起,所以只要到姜秋月家,就一定能够找到她的父亲。 他将那张白色信封攥在手里,匆忙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将西装外套脱下换成了一件淡蓝色的冲锋衣,对着镜子将领口整理了整理,便转身冲出了屋子—— …… …… ------------ 第一卷 第98章 燃情之夜(一) 耿晓峰将姜雨佳送到了家门口,两人在车头前相对而站。 “这么早就分开有些舍不得”,耿晓峰微笑着说道。 姜雨佳歉意地回复道:“对不起,今天我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耿晓峰努了努嘴,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今天是有点反常。” “我有吗?”姜雨佳心虚地问道。 耿晓峰柔声说道:“今晚你有些萎靡,话变得特别少,安静得不像平常的你,而且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姜雨佳歉疚地挤出了一抹僵硬的苦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嗫嚅道:“真的——”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接着说“很抱歉”还是说“是这样吗”。 她当然有心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在脑海中回想着与陆正刚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全然不受理智所控制,那些记忆的片段如天外飞矢,铺天盖地而来,前赴后继,让她应接不暇,挥之不去 ——只是不敢为外人道耳。 她自己也很苦恼,会觉得很对不起眼前的耿晓峰,但她就是没办法抵御那些思绪,就像生了场大病。 她暗自冥想间,一辆路虎揽胜打着明亮的车灯,缓缓靠近,在二人身旁的车位里停了下来。 姜雨佳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她父亲韩卫东的车子。 待车子停稳了,耿晓峰缓缓凑上前去几步。姜春花和韩卫东相继从车子里走了出来。 “你们回来了”,耿晓峰规规矩矩地欠了欠身,微笑着打招呼道。 姜春花将肩包往肩上挂了一挂,笑道:“我们去金鹰商厦,买了一些东西。” 说话间,韩卫东双手提着大包小包走上前来,笑着问道:“怎么不进去?站在这里做什么?” 耿晓峰解释道:“因为佳佳觉得精神不太好,所以我正准备走呢。” 姜春花闻言,走到姜雨佳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拉住了她的双手,关切地问道:“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不舒服啦”,姜雨佳打起精神来,故作状态很好地回答道。 韩卫东觉得手上的包裹太过沉重,便催促道:“我们不要站在这里说话了,进去喝杯茶或者吃点水果再走吧。” 耿晓峰闻言,推辞道:“不用了,叔叔,时候也不早了。” 姜春花笑道:“没关系,还不到九点呢。” 她说着,便快步走到门口,按下了一串密码,解锁了大门,招呼道:“来,快进来。” 韩卫东看了耿晓峰一眼,见他似乎并没有要主动帮他提东西的意思,便兀自扭头走进了家门。 耿晓峰紧跟着韩卫东走了进去。 姜雨佳望着耿晓峰的背影,哭丧着脸,偷偷地叹了口气,拍了拍粉嫩的腮帮,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便迈着沉重的脚步跟了上去。 …… 韩灵秀正瑟缩地站在院子门口等着陆正武,见他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走近前来,顿时心跳加速,侧过了身子。 “这么冷干嘛站在这里?”陆正武冷冷地问道。 “没有啊”,韩灵秀不知所云地回复道。 陆正武抖了抖腿,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问你什么,你就没有没有的,没有你个大头鬼啊。你在等我吗?” 韩灵秀局促地说道:“没有,我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 她抬起头来,看向陆正武,怯生生地问道:“你吃过晚饭了吗?” 陆正武神色轻松地说道:“要不要跟我出去喝杯酒,今天我心情好得不得了。” 韩灵秀内心一苦,暗道:你可是心情大好,我中午被你无情地撵走,可是难过了大半天。 但仍是强颜欢笑道:“有什么开心的事啊?” 陆正武得意洋洋地舔着嘴唇,说道:“最近好运连连,挡都挡不住。走吧!” 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大门一声响动,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看到大哥陆正刚急匆匆地从院子里钻了出来,便邀请道:“大哥,来得正好,一起去喝酒吧。” 陆正刚摆了摆手,说道:“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你们去喝酒吧。” 说完,也不迟疑,便向着巷子口奔去。 韩灵秀讶异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陆正武自信满满地说道:“看他急成这样,一定是赶着去约会。” 说完,他一把搂住韩灵秀的肩膀,几乎是将她夹在腋下,连拖带拽地朝巷子口走去。 韩灵秀并不挣扎,听之任之,身形颇为狼狈,但是内心却甜如蜜糖。 …… 陆正刚来到了姜秋月的家门口,正想按下门铃,突然间犹豫了:他不确定姜秋月的父亲给他妈妈送钱这件事,姜秋月家其他人知不知道;如果都知道的话,那就还好;可一旦都不知道的话,自己这么冒然地闯入别人家里,把这件事捅了出来,说不定会掀起一阵风波和骚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沉思片刻,打定了主意:这笔钱他要当面交还给姜秋月的父亲,而且,交还的现场一定只能有他们两个人,不能有第三个人在场,这样才能保证这件事不被泄露出去,甚至是持续发酵。 他这样想着,便掏出了手机,准备给姜秋月打个电话,先问问她的父亲在不在家,或者找她要到他的手机号码,自己给他打电话过去约时间。 他正埋头翻找着手机通讯录,突然被一声清亮而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学长?你怎么会在这里?”,语气中颇为惊喜。 陆正刚抬头望去,可不正是姜秋月嘛!真是想找谁,谁就出现在了眼前。 他兴奋地小跑上前几步,来到了姜秋月的身边,笑道:“秋月,我正要找你。” 姜秋月笑靥如花,惊喜道:“哦?难道学长改变主意了吗?想我想到快要发疯,今晚非得见到我不可吗?嘿嘿……” 陆正刚尴尬一笑,道:“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实际上,我是有事要找你的父亲。” “找我爸爸?你找他有什么事?”姜秋月讶异地问道。 陆正刚挠了挠额角,为难地说道:“是有这么一件事,我想与他见面,当面说一下。” “哦?与我有关系吗?”姜秋月追问道。 “这——”陆正刚吞吞吐吐地说道:“与你没有什么关系,是另外的事情。” 姜秋月撇了撇嘴,一脸失望的表情。 “我不确定他在没在家,所以正想给你打电话问一下呢,刚好你回来了”,陆正刚笑道:“或者,你把他的手机号发给我,我直接给他老人家打个电话。” “反正都已经到家门口了,先进来再说吧”,姜秋月苦笑道:“我爸爸他应该在家的,这个时间点应该还没有睡觉,正是空闲的时候。” 她说着,来到门禁前输入了一串密码,大门应声而解锁,并自动地缓缓打开了。 姜秋月微笑着邀请道:“进来吧,学长!不要不好意思。” 陆正刚略微犹豫了一下,他猜想到极有可能会遇见姜雨佳,有可能她正在家里穿着睡衣呢,不知道会不会不太方便;而且家里还有其他的人,自己这么冒然进去,似乎不太礼貌。 “快点啊,学长,快进来”,姜秋月催促道。 陆正刚有所顾虑地说道:“可是,家里还有其他长辈,我想先跟你父亲通个电话打个招呼,好让他有所准备。” 姜秋月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姐跟我姐夫,你上次送佳佳回来的时候都已经见过了啊;佳佳你也早就认识了,家里没有其他的外人了。” 陆正刚为难地皱了皱眉头,仍作沉思状。 姜秋月笑道:“我真的很好奇,你跟我爸爸怎么会认识呢?” “这……其实……”,陆正刚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好啦,回头找机会再告诉我吧,快进来啦”,姜秋月说着,走上前来挽住了陆正刚的胳膊,连拉带拽地将他拖进了院子里。 陆正刚定了定神,想到自己今天来此的目的,便只好鼓起了勇气跟着姜秋月走了进去。 …… 此刻,姜春花家的客厅里,四人围坐在茶桌前,姜春花和姜雨佳坐在茶桌东侧的沙发上,韩卫东和耿晓峰则坐在茶桌的西侧位置。 茶桌上放着一大盘切削考究的果盘并几根塑料果叉,每人面前都有一杯鲜橙汁。耿晓峰与韩卫东夫妇俩侃侃而谈,其乐融融;姜雨佳则似乎有点状态外,打不起精神来,只顾着斯斯文文地吃着水果,并不主动插话 ——脑海中仍是时不时地跳出来陆正刚的脸庞来。 姜春花满脸堆笑地问道:“打算要去哪里度蜜月?” 耿晓峰微笑道:“我父母在三亚有栋别墅,我想去那里度蜜月。” 姜雨佳耷拉着眼皮,抿嘴嚼着桔子,目光散漫游离地看向视野左下方的某处,似乎置身事外,与她无关,对其他三人的交谈似乎充耳不闻,只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 姜春花笑道:“三亚?我们佳佳已经去过那里很多次了。” 韩卫东在旁说道:“跟自己的新郎一起去,感觉当然不一样了。” 他挪了挪身子,看向身旁的耿晓峰,补充道:“而且我以为啊,没有必要到国外——像是欧洲、澳洲、韩国等地方去浪费那些钱,我们的国家物资丰茂、风景秀丽、文化旖旎的地方不胜枚举,总有适合度蜜月的地方。在国内消费,也是爱国的体现。” 姜春花颇为不满地说道:“可是,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蜜月旅行啊!” 耿晓峰陪笑着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姜雨佳则淡淡地抿了一口橙汁。 韩卫东为了缓解稍显尴尬的氛围,转移话题道:“这么晚了,秋月怎么还没回来?也没说要加班。你快给她打个电话问一问,好让人放心嘛。” 姜春花白了韩卫东一眼,无动于衷。 正说着,姜秋月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朗声喊道:“我回来了!” 韩卫东闻言,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你姐姐刚想给你打个电话问问你啥时候回来呢,哈哈……” 姜秋月看到耿晓峰也在,诧异地自语道:“家里还有客人呐!” 陆正刚正站在玄关,看着一旁鞋柜上整齐摆放着的几双拖鞋,为难地思忖着要不要换上拖鞋再走进去;他的双脚就没敢离开地垫;甚至他觉得,她们家的地垫比自己的皮鞋还要干净一些。 他感到局促不安,进退维谷,不由得逡巡不前。 姜秋月退回到玄关,拉着他的胳膊,笑道:“学长,快进来啊!用不着换鞋子,你看,我也没换啊!” “这……”,陆正刚有些难为情。 虽然自己是第二次来到这里,但第一次来的时候,他的背上背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姜雨佳,自是有情况特殊,顾不上拘礼,但这次的情况却全然不同啦!他从未涉足过这种大富大贵之家,茫然有些不知所措,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但他来不及多想,已然被姜秋月拉到了众人面前,他双手自然下垂,贴于裤缝两侧,表情略显慌张地看向众人——但似乎什么也没有看清楚,眼前是模糊一片,很难聚焦。 但他分明能感觉到他们就坐在自己的面前不远处,便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算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姜雨佳从小姨姜秋月的口中听到“学长”两个字的时候,不由得心头一紧,随即转头望向门口,待看到来人真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陆正刚的时候,一时骤然紧张,竟然被一瓣桔子呛到了嗓子眼儿,剧烈地咳嗽不止,脸蛋儿“唰”地红透了。 她身旁的姜春花则震惊地看向姜秋月,满脸不可置信和怨怼的神情。 韩卫东则再次挪了挪身子,看向陆正刚,一副很惊喜又很欣赏的样子。 耿晓峰则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抬起头来,轻轻推了推搭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随后淡淡一笑。 “很抱歉,这么晚突然来打扰”,陆正刚强作镇定地说道。 姜秋月随口问道:“爸爸在哪里?” 韩卫东欣喜地笑道:“爸爸在房里休息,应该还没有睡觉,我进去先通报一下。” “老公”,姜春花难掩埋怨地制止道:“你干嘛要去打扰他老人家呢?” “现在才几点啊,爸爸平常睡觉挺晚的,有什么好打扰的”,姜秋月说着,兀自走到姜德林的卧室门口,抬手就要敲门。 姜春花立刻再次出言阻止道:“下次再跟爸爸见面好了。哪有人大半夜的不睡觉不请自来的呢?” ——表情轻蔑,言辞犀利,尽显尖酸刻薄。 姜秋月闻言,怒从中来,喷薄欲出,也不去敲门了,反而双手叉腰,站到了陆正刚身边,字正腔圆、言之凿凿地回怼道:“学长跟爸爸是有事要谈。什么不请自来?你一定是在医院呼吸进了太多的药水和病菌,才会这么自以为是!如果你的耳朵还能听清楚人家说的话,那我告诉你,学长他是我最尊贵的客人。这里是爸爸的家,也是我的家,我不允许你这么冒犯我的贵宾。” 韩卫东愠怒地瞪了姜春花一眼,随即陪笑着附和道:“是这样啊,我进去说一声。” 姜春花被怼得哑口无言,气得脸涨得通红,但也无话可说 ——特别是在自己的准女婿耿晓峰面前,她不想跟自己的妹妹再次吵起来,她需要维护自己的体面。 韩卫东起身走到陆正刚身边,微笑着说道:“你先请到沙发上坐着,休息一下。” 陆正刚礼貌地欠身回应着,但并没有移动半步。 姜春花见状,冷冷地说道:“好吧,你先坐着等吧。” “是”,陆正刚恭恭敬敬地回应道。 姜春花起身离开,气鼓鼓地对姜秋月说道:“你过来一下。” “干嘛?”姜秋月随口问道:“有事就在这里说啊!” 很显然,她还没有消气。 韩卫东朝姜秋月悄悄地使了个眼色,眼神瞥向身后的耿晓峰。姜秋月随即会意,她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嗬!” ——不管怎样,有耿晓峰在场,她总不能让姐姐姜春花下不来台,或者太没面子。哪怕只是单纯地考虑给眼前这位一直很疼爱、关心、呵护自己的像父亲一样的姐夫一个薄面,自己也该适时地服个软。不然就是胡搅蛮缠、不识大体了。 “知道了,等我一下”,姜秋月幽幽地说道。前半句是回应煞费苦心的姐夫韩卫东的,后半句则是跟陆正刚说的。说完,她便大义凛然地跟着姜春花上了楼。 “爸,我进去一下”,韩卫东贴着姜德林的门缝,轻声喊道。 待门内有了回应,他这才缓缓地推开了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里,忽然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各自站立着的三个人:陆正刚、姜雨佳和耿晓峰。 …… …… ------------ 第一卷 第99章 燃情之夜(二) 陆正刚拘谨地站在原地,本能地先看向姜雨佳。 她今天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针织衫,浅灰色的条纹短裙,肉色的打底裤,看起来身形格外苗条高挑;只是略显清瘦,神色也有些黯然,满含着容易让人共情的美丽与哀愁。 他与她对视一眼,点头致意;随即快速地躲闪,看向单手插兜的耿晓峰,恭恭敬敬地打了声招呼:“你好。” 耿晓峰点头回应,向主人一样邀请道:“你好,请坐。” 姜雨佳撩了撩头发,闪出空位,附和道:“这边请坐。” 陆正刚不好推辞,迈着僵硬的大步伐来到沙发前坐下。 “你要喝橙汁吗?”姜雨佳歪着头,微倾着身子,礼貌地问道。 陆正刚双手搭在膝盖上,僵直地端坐着,微微侧着脸,眼神的余光只能看到姜雨佳直如笔管的两截小腿儿,再也不敢向上挪去半分,回复道:“不用麻烦了。” “其实不麻烦,你不用客气。要不要喝杯热牛奶?”姜雨佳怯生生地追问道。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表现得过于热情了,特别是耿晓峰还在场的情况下。 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耿晓峰,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不觉更加紧张不安起来。 “不用了,我很快就要走了”,陆正刚干笑着回复道。 姜雨佳听到这话,突然想到自己那天在咖啡厅向陆正刚兴师问罪的时候,服务员近前来点单,她跟那位服务员说的是同样的这句话,不由得心头一颤。 她那时那样说的本意是想向陆正刚表明自己不愿意跟他一起呆太久的态度,只是万万没想到,后来自己被反锁在了洗手间,触发了幽闭恐惧症;陆正刚为了安慰她,把她带到了庙山中学,并为她讲了很长的一段故事。 她记得那天他说过,“作为加害人所承受的痛苦有时候会比受害人还要深”;他说过,“不要有所后悔。除非你真的必须要找回什么,不然没有必要再回头,一切要往前看”;他还说过,“是时候告别过去,踏上去未来的路了”…… 未来?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呢? “你在想什么?”耿晓峰清冷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干嘛站着,过来坐啊。” “啊?”姜雨佳失神地脱口而出,“哦,好的”,她蹑手蹑脚地来到茶桌的另一侧,在刚刚韩卫东坐过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的心脏自从陆正刚到来之后就“砰砰”直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更是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她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便随手端起了桌上的玻璃杯,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鲜橙汁。 “家里的鲜橙汁似乎有些清苦,远没有锦绣彭城售楼处隔壁的饮品店卖售的好喝”,她在心里这样想。 耿晓峰讶异地提醒道:“那杯不是刚才你爸爸喝过的吗?” 姜雨佳闻言,立刻反应过来,急忙将手里的鲜橙汁放到了茶桌上,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掌来,遮住了嘴巴,慌里慌张地看了陆正刚一眼,尴尬得无以复加。 …… 二楼,姜秋月的卧室里,姜春花咄咄逼人地质问道:“你这是干嘛?” 姜秋月无辜地说道:“怎么了?” “你以为这样带他闯进来,我们就会答应你跟他好吗?”姜雨佳气鼓鼓地说道。 姜秋月郑重地解释道:“这跟我真的完全不相干,我跟你说了几次了,学长他是有事情要找爸爸,仅此而已。” “有什么话好说?”姜春花皱着眉头怒道。 姜秋月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总之你不要把这件事硬扯到我身上来。还有,”她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警告道:“学长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再为难他,让他难堪。否则,即使是当着你的如意准女婿的面,我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我反正脸皮厚,面子不面子的,很无所谓!” 姜春花闻言,恶狠狠地盯着姜秋月,却也说不出话来。 她见姜秋月的话语如此诚恳,似乎并不像在说谎,不禁泛起了嘀咕:“春芹的儿子找爸爸会有什么事呢?” 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她便转身急匆匆地下了楼。 …… 来到一楼,姜春花见韩卫东和姜雨佳正要送耿晓峰出门,便问道:“晓峰这就要走吗?” 耿晓峰回过神来,笑道:“时候不早了,而且家里来了客人,我先回去好了。” “他算什么客人啊”,姜春花随口念叨着,转头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陆正刚的身影,便紧张地问道:“那个人去哪里了?” 韩卫东不满地说道:“你这是什么话!秋月要结婚的对象,怎么不算客人呢?‘那个人’,‘那个人’的说法,很不礼貌。” 姜春花愠怒地说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快说,他到底去了哪里?” 姜雨佳弱弱地回复道:“陆正刚先生,他在外公的房间。” 姜春花闻言,警觉地将头转向了姜德林的卧室。 卧室门紧闭,不好的想法越来越弥漫在心头。 “我先回去了”,耿晓峰淡淡地告别道:“二位长辈再见”。 …… 姜雨佳送耿晓峰到了大门口,耿晓峰笑道:“跟爷爷说声我很抱歉,没有跟他打招呼就先回去了。” “我会的”,姜雨佳淡淡地回复道。 “我看小姨应该也快结婚了”,耿晓峰笑道。 姜雨佳闻言一惊,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耿晓峰转过脸来,看向姜雨佳,笑道:“我发现你有时候反应很迟钝。” 姜雨佳圆睁着如铜铃一般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没说话。 “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小姨对陆正刚先生有特别的感情”,耿晓峰淡淡地说道。 姜雨佳讶异地张大了嘴巴,随即擞了擞身上的披肩,撩了撩头发,掩饰着讶异的表情。 耿晓峰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有什么好惊讶的?” 姜雨佳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弱弱地说道:“我哪有惊讶啊?” “都带来见长辈了,应该是好事将近了。看来我担心的事情真的要发生了”,耿晓峰苦笑道。 他曾说过,他担心如果陆正刚成为了自己的姨夫,在公司里作为他的下属,有些尴尬。 姜雨佳接着说道:“路上小心。” 耿晓峰点了点头,说道:“好,明天再打电话给你。” …… 耿晓峰走后,姜雨佳总算长舒了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下来。 她的心情很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胸口憋闷得难受,有些喘不上气来。 夜风清冷,夜空深邃,她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感到一阵凄凉和孤单。 她不想就此回家,似乎在有意躲避着什么。 躲避什么呢?她也搞不清楚。 自己已经是要订婚的人了,小姨把她的爱人带到了家里,她应该替小姨高兴才对。她明明一直都很关心小姨的感情问题。 可是,小姨的对象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人呢?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那位叔叔,真的要成为自己的姨夫了吗? 姨夫?叔叔?这都哪跟哪啊! 姜雨佳,你是怎么了嘛? 为什么会感到窒息?怎么会有心痛的感觉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好烦! 她颓唐地甩了甩头发,想把这些纷至沓来的奇怪的想法甩个干净。 似乎真的有效果。 夜风吹来,她感到自己已被寒冷包围,周身冰凉。她下意识地裹紧了披肩,瑟缩着身子,信步朝着不远处的亮光走去。 假如,一位窈窕的美女在寒冷的深夜,形单影只地走在漆黑冰冷的街道上,低着头,抱着胸,长发被吹得凌乱而飘摇,高跟鞋触地的“嗒嗒”声不绝于耳,但听不出规律来,那她一定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吧。 姜雨佳神情呆滞,呵气成雾,摩挲着肩膀,叫苦道:“早知道外面这么冷,应该穿件外套出来才对。冻死我了……” 即便再冷,她也不愿意就此回去。 外面虽然寒冷,但处境似乎还要比温暖的家里更好一些,她是这么认为。 她就近钻进了一间小酒馆,来到角落的一张卡座里坐了下来。 喝点酒暖暖身子吧!古人说,一醉解千愁。最好能喝醉,这样醒来就又是崭新的一天。 喝醉?如果我在这里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了,那位叔叔还会来背我回家吗? 讨厌!干嘛总要想起他嘛! “服务员,来一大杯扎啤!”,姜雨佳高举手臂,气势汹汹地招呼道。 …… 陆正刚走进了姜德林的房间,见一位老人家正在对着棋盘兀自出神,便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道:“您好,我叫陆正刚——” 他的话音未落,见那位老人家缓缓抬起了头来。 两人目光相遇,均同时一怔! “等一等,你不是……你不是那位……你不是那天帮我修汽车的小伙子吗?”姜德林讶异地问道。 陆正刚惊喜地说道:“您是……那天车子在路边抛锚的那位老人家吧?” “没错,就是我啊!”姜德林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笑道:“我后来有没有耽误你去约会呢?” “哈哈,其实并不是约会啦”,陆正刚笑道。 他那天是要跟姜雨佳一起去城乡结合部找胡文雪,为了帮姜德林修车,他迟到了几分钟,当时还引起了姜雨佳的不满来。 “快来坐下”,姜德林拉着陆正刚的手,请他在棋桌前坐了下来。 “难道你就是春芹小姐的儿子?”姜德林吃惊地问道。 “春芹小姐?”陆正刚讶异地说道:“哦,我的妈妈是叫贺春芹。” 姜德林睁大了眼睛,远近地仔细地打量着他,笑道:“其实我早该认出来了,你的眉宇间的英气跟老爷一模一样呢,呵呵……” 陆正刚有些受宠若惊,笑着抹了抹鼻梁。 待姜德林在对面坐下,陆正刚从胸口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白色信封来,缓缓地推到了姜德林面前,微笑着说道:“这笔钱——” 姜德林按着那张白色信封,语重心长地说道:“这笔钱不是给你的,是要给你母亲的。” “这个我知道”,陆正刚急忙回应道。 “你既然知道了,那你应该明白,你没有权利决定拒绝与否”,姜德林正色说道。 陆正刚微笑着说道:“我母亲也说她要还给您。” 姜德林摇了摇头,故作埋怨地说道:“应该是你坚持要还,她才不得已而为之的。你还是把钱拿给你母亲,不要拒绝我的心意。” 陆正刚笑道:“老实说,我脑子里曾经确实想收下这笔钱。以我现在的收入,如果要我存这么大一笔钱,恐怕需要好多年。想到要还给您,觉得很可惜也很心疼。但是不还,我的内心会过意不去的。我母亲当时会觉得舍不得,但是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她的心里反而会更觉舒坦。” 姜德林见他言语诚恳,态度坚决,不由得心生怜爱之情。 “请不要以为我在辜负您的好意,我们家境虽然不富裕,但是我想我们还过得去,而且在向着变好的方向发展”,陆正刚情真意切地说道。 “不要再说了”,姜德林挥了挥手,“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把这笔钱拿去给你的母亲。不知道你的母亲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你外公他老人家曾经非常非常地照顾我和我的家人。” 陆正刚笑道:“不然,我建议您,偶尔可以请我母亲吃个饭,聊聊家常;也可以送东西给我们吃,我们兄弟姐妹都会很感激您的。” 姜德林闻言,无奈地嘟囔着:“你这个人呐,怎么会这么固执……” 摇了摇头,只好作罢。 …… 韩卫东见姜春花鬼鬼祟祟地将耳朵贴在姜德林卧室的门缝偷听着里面的讲话,表情怪异,一脸震惊的样子,不禁拍了拍她的肩膀制止道:“你在这干什么呢?” “我哪有偷听啊?”,姜春花吃了一惊,随口轻声狡辩道。 韩卫东将她轻轻扯到一边,细声细语道:“你这个人,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又没有怎么说你,你这不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吗?” 姜春花自觉失言,轻蔑地白了他一眼,转身去收拾起了茶桌。 …… 不多时,姜秋月换上了一身暖和的衣服,系上了一条雪白的围巾,把陆正刚送到了门口。 “外面很冷,你进去吧”,陆正刚笑着说道。 姜秋月娇嗔道:“为什么要进去?我为了跟学长约会,已经全副武装了。我们走吧!” 说完,自顾自地走在了前面。 陆正刚紧随其后,弱弱地问道:“雨佳小姐是不是出去了?刚才出来没见到她。” 姜秋月漫不经心地说道:“难道你也有话要跟她说吗?应该跟他对象在约会吧,两人都不在。” 她看了一眼停车场,补充道:“你看,晓峰的车子也已经开走了。” 陆正刚心头一紧,随即局促地点了点头。 “说说看,你是怎么认识我爸爸的?”姜秋月轻快地说道。 陆正刚微笑着默不作声,他还在惦记着姜雨佳,没太有心思说话。对姜秋月的这个问题,他也确实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爸爸给他母亲送钱的事,当然更没有必要让她知道。 “不要光笑嘛,快说啊,真是要急死人了”,姜秋月不满地用手肘杵了一下陆正刚的胳膊,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陆正刚兀自低头浅笑,沉默不语。 …… 两人来到附近的小酒馆,刚找了个小桌子坐下,陆正刚漫无目的地扫视了一圈周围喧闹的环境,突然看到了幽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位清瘦的女子:她无精打采地低着头,神情恍惚地似乎在捋着胸前针织衫的小线头,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眼前的扎啤杯子里还盛着小半杯啤酒。 她看上去形单影只,孤单落寞,好像热闹是别人的,她什么都没有。 与喧哗热烈的小酒馆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陆正刚心头一阵酸楚,不觉缓缓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痴痴地望向她的方向。 姜秋月疑惑地朝他望的方向看去: 咦?那不是佳佳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禁脱口而出地喊道:“佳佳——” 不错,这位孤单落寞的女人,正是姜雨佳! …… …… ------------ 第一卷 第100章 燃情之夜(三) 姜雨佳闻声,醉眼迷离地抬起头来,看到小姨姜秋月正款款地向自己走来,她身后站着的,正是那位让她怅然若失的叔叔。 她不觉睁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晓峰呢?”姜秋月惊讶地问道。 姜雨佳局促地双手摩挲着大腿,强打起精神来,回复道:“他刚才走了。” “你一个人出来喝酒啊?”姜秋月追问道。 姜雨佳勉强地干笑了两声,算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姜秋月一边在她的对面坐下,一边疑惑地说道:“根本不会喝酒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待她坐定了,随即转过身来,招呼着陆正刚道:“学长,过来坐啊。” 姜雨佳急忙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臂,说道:“小姨,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姜秋月不以为意地说道:“你跟学长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有什么好害臊的。” 姜雨佳无言以对,只是怔怔地看着姜秋月,一脸为难的表情。 同样感到为难的还有陆正刚,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迟迟没有走上前来落座。 姜秋月轻快地向他招手,邀请道:“学长,快过来,坐这边。” 陆正刚不好推辞,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来。 “一起坐没关系吧?”姜秋月欢快地问陆正刚道。 陆正刚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坐到了姜秋月旁边。他不敢看姜雨佳的眼睛,紧张地在桌子下面搓着手。 “你跟晓峰吵架啦?”姜秋月好奇地问道。 姜雨佳神情恍惚地否认道:“没……没有。” “不然的话,为什么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在这里喝闷酒?”姜秋月追问道。 姜雨佳低着头,沉默不语。 姜秋月转过脸来,面向陆正刚,打趣道:“你看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陆正刚闻言,微微挑起眼皮来,胆怯地看向姜雨佳:虽然因为喝了酒的原因,她的两晕微微泛红,但脸色仍显苍白,嘴唇的那抹亮红似乎暗淡了许多。 姜雨佳躲避着他的目光,眼神空洞地看向姜秋月,煞有介事地解释道:“我偶尔会自己一个人来这里喝酒。” 说完,她捧起扎啤杯子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眉间微微皱了起来。 “我们也喝扎啤好不好?”姜秋月笑着向陆正刚提议道,同时拿起了桌上的一本菜单,翻看起来。 “好”,陆正刚轻声回复道。 “要吃什么下酒菜呢?”,姜秋月自言自语道,同时将菜单往陆正刚身边凑了凑,陆正刚伸手托住菜单,歪着头也查看起来。 姜雨佳痴痴地看向对面一起歪着头看着菜单的两个人,感觉他们的举止真的很亲密,看起来感情很好,也很般配,内心里早已七荤八素,像打碎了酱缸,五味杂陈,根本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滋味 ——总之,是不太好受。 “凉拌海螺肉怎么样?”姜秋月提议道。 陆正刚不假思索地说道:“上次你就是吃了海螺肉脸上才起了红疙瘩。” “对哦,我怎么忘了”,姜秋月笑着说道。 姜雨佳双手捧着扎啤杯子,低着头,听到他们两人很自然的对话,更觉酸楚,不由得用大拇指尖抠了抠杯壁,随后捧起酒杯闷了一大口啤酒 ——入口冰凉,有点辣嗓子;胃部翻滚,很有打嗝的冲动,她暗暗地用力将它们压制了下去。 姜秋月点完了单,饶有兴致地问道:“学长,快说说,你和我爸爸是怎么认识的呢?” 陆正刚双手抱拳,托着下巴,说道:“其实……其实你父亲和我的妈妈是同乡,我也是今天晚上才知道的。” “啊?”姜秋月讶异地说道:“天底下竟然会有这等巧合的事情!” 陆正刚机械地点了点头,微笑道:“就是说嘛。” 姜秋月用手腕外侧轻轻推了一把陆正刚的肩膀,娇嗔道:“你看吧,我就说学长跟我有特别的缘分。” 她的星眸闪动,眼波流转,含情脉脉,姜雨佳都看在眼里,不禁又默默地闷了一大口啤酒。 姜秋月见姜雨佳一言不发,只是一个人不住地喝酒,便笑道:“长舌妇,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啊?”姜雨佳一惊,随即抖擞起精神来,吃吃地说道:“要不要我讲笑话给你们听?” 姜秋月“切”了一声,鄙夷地说道:“得了吧,你的笑话讲来讲去还不都是那么几个,而且都冷得要死。” “这次的笑话不一样,是我才刚学会的”,姜雨佳幽幽地说道,同时单手举起了酒杯,想着再来一口。突然发现酒杯早已见了底,只留有少量的泡沫挂在杯壁内侧,缓缓地向着杯底滑动。 她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将酒杯拿开了一些,颇为失望地盯着空空如也的酒杯,晃了两晃,随即转头对着正在一旁收拾着其他桌子的服务员,轻呼道:“服务员,麻烦再给我来一杯扎啤。” 服务员礼貌地应下了,随即走向吧台去取啤酒。 陆正刚急忙劝解道:“你好像喝得太多了。” 姜秋月附和道:“是啊,不要再喝了。免得又像上次一样,还得学长背你回去。” 姜雨佳闻言,微微一惊,当即两晕更显绯红,暗想:叔叔背我回去?如果我今天喝醉了,他会背我回去吗? 她微微摇了摇头,吃力地睁大了眼睛,眨巴了几下眼皮,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随即嗔怒地对姜秋月说道:“小姨,你干嘛提上次的糗事?那次我是不胜酒力。” “那今天呢?今天酒量就突然变好了?”姜秋月打趣道。 “昂~”,姜雨佳娇滴滴地说道:“而且酒很甘甜很顺口。” 姜秋月鄙夷地看着她,笑道:“你哦~我真是受不了你。” 说话间,姜秋月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手机,皱了下眉头,接了起来:“部长,是我……什么?谁又爽约了?……你听不清楚吗?” 她轻轻拍了拍身旁陆正刚的手臂,示意他自己要出去。 陆正刚身体微微后撤,蜷缩着腿,闪出一条通道来。 姜秋月扶着陆正刚的肩膀,从卡座里面的位置走了出来,随即小跑着去到小酒馆的门口接起了电话。 姜秋月走后,姜雨佳局促不安地抚摸着自己的鼻尖和嘴唇,兀自看向窗外。 陆正刚则低下了头,摆弄着冲锋衣的拉链。 两人都觉尴尬。 好在此时,服务员将一大杯扎啤送了过来。姜雨佳急忙伸手接过,顺势捧起就要再喝上一口。 陆正刚急忙伸手抓住了杯壁,将酒杯按在了桌子上,并说道:“不要再喝了。” “喝这点酒我不会醉的”,姜雨佳随口说道,同时伸手就要掰开陆正刚那只抓住酒杯的大手。 待两人手指相触,均有触电般的感觉。 姜雨佳顿感难为情,急忙收回那只伸出去的手掌,蜷缩成空拳抵住精致的下巴,羞涩地舔了舔嘴唇。 陆正刚也收回了手臂,藏在桌子底下,转头仓皇地看向别处。 姜雨佳用手指轻轻捋了捋头发,低着头,不敢看向对面坐着的陆正刚,幽幽地说道:“上一次,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才会喝醉。可是今天,我的心情很好。” 她说完,慌乱地眼珠转动,不知该安放在哪里,接着双手捧起了扎啤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 扎啤冰凉,难以下咽,顺口才怪! 她表现得这样,“心情很好”的话,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 陆正刚暗暗担心,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一定是很不好的事情吧,不然她怎么会这样魂不守舍、黯然落寞呢。 “只是,现在有姜秋月在侧,自己不便多问,也不便加以安慰。 “如果我来关心她,要以什么样的立场呢?单纯的叔叔?秋月的学长?还是…… “她会不会误会了我和秋月的关系呢?以为我们俩是恋人的关系。应该不至于吧! “她的未婚夫——耿总,今晚又出现在了她的家里,想必他们往来应该很密切吧。不然怎么会我两次拜访,他两次都在呢?他在她家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一百! “她都是要订婚、结婚的人了。陆正刚,你赶快清醒吧!要克制自己的感情,及早地悬崖勒马,不要在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漩涡中越陷越深。 “对,注定没有结果。怎么可能会有结果呢? “可是,我的心真的好痛……” 他在心底暗暗思忖着、纠结着,不由得意乱情迷、无所适从。他眉头紧锁地摇了摇头,举起扎啤杯,仰起脖子,喉结转动,咕噜咕噜地灌了一气儿啤酒! “他为什么皱眉呢?为什么要摇头叹息呢?还一口气喝了这么多酒……”姜雨佳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一系列细微的动作,不由得疑惑起来,“难道他不喜欢我这样喝酒吗?” 两人各怀鬼胎,柔肠百结,均不知所措之际,姜秋月打完了电话,兴味盎然地回到了座位。 “对不起,这个破电台,一天到晚地总是出各种状况”,姜秋月小心翼翼地挪进卡座里面靠窗的位置,悻悻地吐槽道。 姜雨佳见她回来了,随即站起身来,披上轻薄的披肩,握着手机,说道:“小姨,我先回去了。” 姜秋月急忙说道:“这么急着走干嘛?” 姜雨佳撩了撩头发,淡淡地说道:“你们慢慢喝,我想去买个东西。” “等一下我们一起去买嘛”,姜秋月挽留道。 “我怕去晚了商家会打烊。我先走了”,说完,姜雨佳逃也似的向着小酒馆外走去。 陆正刚和姜秋月不由得一齐侧身,看着姜雨佳猝然而去的背影。 “她偶尔也会做一些奇怪的事”,姜秋月疑惑地打趣道。 陆正刚见姜雨佳衣衫单薄,紧裹着披肩;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畏畏缩缩,窗外北风呼啸,落叶翻飞;再加上她喝了这么多凉啤酒,一定是通体冰凉的。 他的胸口莫名地燃起了一团火,再也按捺不住,便对身旁的姜秋月说道:“等一下。” 话音未落,早如离弦之箭,兀自追了上去。 姜雨佳低着头大步流星地走着,早已到了酒馆外面。陆正刚追出门外,高声叫住了她: “佳佳!” 姜雨佳闻声,心头一热,蓦然回首,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纵有万语千言,更有何人说! 陆正刚几个健步来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她木然的脸蛋,寒毛直竖,随即果断地脱下了自己的冲锋衣,整理了几下衣袖,提着领口,递给她,说道:“穿着它回去吧。” 姜雨佳急忙双手轻按,推辞道:“我没关系,我不冷。而且这里离家很近,很快就能到家。” 陆正刚表情凝重地坚持道:“不是说还要去买东西吗?快穿上吧。如果医生感冒会传染给病人的,更何况你的病人还都是小孩子。” “来,穿上”,说着,他兀自靠前两步,把冲锋衣披在了姜雨佳身上;又蹲下身来,帮她拉上了拉链,一直拉到领口的顶端,遮住了她的下巴,同时帮她戴上了帽子。 姜雨佳顿时感到一股暖流从胸口涌起,迅速地流遍了全身。 暖和,是真暖和啊! 她怯生生地道谢道:“谢谢你。” 陆正刚后退了两步,面色深沉地看着她,说道:“快回去吧。” 姜雨佳抬起头来,却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看到小姨姜秋月正靠着小酒馆的窗户,看向他们俩这里,犹豫了一下,只好把想说的话全咽了下去,默默地转身离开。 她想说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但真的有好多话想说,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从哪里说起似乎都不太对。或许,她就不应该跟这位叔叔说话,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他毕竟是小姨喜欢的人,而她自己也有了要订婚、结婚的对象。 她这样想。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大抵描述的就是她现在的心绪吧! 她的脚步似乎有千斤重,每一步都走得很吃力。 陆正刚站在原地,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含情脉脉地目送着她清冷瘦削的背影渐行渐远,他很有想要冲上去抱住她、给她温暖的冲动,但他终于克制住了。 但仍是不知不觉地出了神,久久站立在那里,宛如黑夜里的一尊肃穆的雕像。 在那一刻,他站在街上看着姜雨佳,姜秋月则透过窗户看着他;不同的站位,却有着类似的悲喜。 红尘中的男女,任谁也躲不掉那张遮天蔽日的大网,它的名字叫做情感。 挣不脱,逃不过。 人类的情感并不相通,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因而滋生。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人生来必有情,既然有情,就必然要遭受情感的折磨。双向奔赴固然美好,但如站在第三者、第四者甚至更多的“插足者”的立场来看,双向奔赴的感情亦有其悲伤、哀怨的一面。 谁人的情感不为真?谁人的情感不纯粹?谁人的情感不贪嗔痴? 无外乎世俗伦理、道德准则的价值判断罢了。 一言以概之,曰:造化弄人,冷暖自知尔。 …… …… ------------ 第一卷 第101章 燃情之夜(四) “怎么,你去脱衣服给佳佳穿啊?” 待陆正刚回到卡座,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姜秋月即刻悻悻地问道。 陆正刚挑了挑眉毛,伸手拿过自己的扎啤,若无其事地说道:“不然她会感冒的。” 他说话的语气和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轻松愉悦了不少,与方才紧绷僵硬的神态相去甚远。 “那学长自己怎么办?”姜秋月追问道。 陆正刚开玩笑地说道:“抢你的衣服穿就好了。” 姜秋月面色铁青,像铺上了一层霜,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兴致。以她的冰雪聪明,已然看出了些许端倪,只是不敢确定,也难以接受。 或许是自己多想了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喝了一口扎啤,突然幽幽地问道:“学长的心意还是一样没变吗?如果放弃我,你会后悔的。” 陆正刚闻言,歉意地皱起了眉头。 “不要露出那种抱歉的表情。又不是学长违背承诺或是移情别恋,自始至终都是我自己在单相思”,姜秋月怅然地说道。 陆正刚微笑着打趣道:“你是看我好欺负,故意把眼光放低的吧。” “嗬!”姜秋月苦笑一声,接着幽怨地说道:“明明一直都是你在欺负我。” “因为女人多了一个感觉器官,叫做第六感”,她忽然直勾勾地看着陆正刚的眼睛,严肃地问道:“学长,你有喜欢的人了吧?” 陆正刚一怔,微微抬起了头。 “快回答我啊”,姜秋月苦涩地微笑着说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完完全全地对你死心。你有喜欢的人,没错吧?” 陆正刚犹豫了一下,思考了片刻,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有。” “真的吗?” 陆正刚郑重地点了点头。 姜秋月知道,陆正刚从来不会撒谎。他说有,那就一定是真的有了。 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这个字从陆正刚的嘴里说了出来,仍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一样狠狠地扎进了姜秋月柔软的心房里。 “刺啦——”,是心碎的声音。 姜秋月的眼圈“倏”的红了。 她抿了抿嘴,目光清冷,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问道:“是一位什么样的女孩子?” 陆正刚沉默不语。 “你喜欢她有多久了?” 陆正刚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很难说清楚。” “那对方也一样喜欢你吗?” 陆正刚面色瞬间凝重起来,苦笑着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没那么严重。” 他突然故作轻松地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他说着,喝光了杯子里的扎啤,起身就要离开。 “最好快点放弃!”姜秋月抢先说道:“你跟佳佳是不可能的。” 陆正刚登时怔住了,讶异地看着面如死灰的姜秋月。 他万万没想到,姜秋月竟然看穿了他的内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难道我表露得很明显吗? 陆正刚内心里仓皇自问道。 姜秋月接着正色说道:“我这么说,跟我对你的感情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请你不要误会。学长,你也知道,佳佳她已经是有未婚夫的人了。” “秋月——” “就算她没有未婚夫,对学长而言,想跟她在一起也太难办到了”,姜雨佳兀自说道:“佳佳从小到现在,一直都是听从父母的话胜于自己的意见,从来不敢有半分违拗。 “也许我是言之过早,但是只要我姐姐反对,佳佳就绝对会果断放弃。而且,你应该能感受得到,我姐姐她是个很势利眼的人。” 陆正刚黯然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佳佳怎么样,我不会破坏她现在的生活。” 他顺手拿起一旁姜雨佳喝过的扎啤,深深地闷了一气儿,苦笑道:“原以为感情这辈子都不会有了,可是偏又遇到她了。都已经这把年纪了,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感觉。这让我感到很惶恐,也很不安。但是,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他生硬地挤出一抹微笑,看起来无奈又凄凉。 姜秋月咬着嘴唇,长舒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 姜雨佳怀里抱着陆正刚的冲锋衣,步履蹒跚、柔肠百结地回到了家里。 她的父亲韩卫东正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她。见她回来了,随即走上前来,颇为埋怨地责怪道:“你跑哪里去了?到现在才回来。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爸——”姜雨佳撒娇地走上前来,投入韩卫东的怀抱,昏昏沉沉的脑袋倚靠着她父亲的肩膀。 韩卫东爱怜地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宠溺地笑道:“你这个丫头,喝酒啦?好大的酒气。”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浸润在她父亲的肩头。她失魂落魄地呢喃道:“爸爸,我是个坏小孩。” 韩卫东笑道:“又和晓峰吵架啦?” 姜雨佳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看我跟晓峰不要订婚,直接结婚算了。” 韩卫东闻言,柔声说道:“这么着急出嫁,所以你才说你是坏小孩,是因为感到对不起爸爸和妈妈吗?” 姜雨佳歉疚地说道:“我对不起大家,也对不起小姨,真的很对不起。” 她觉得自己很坏,竟然对小姨的结婚对象萌生了特别的情愫。 韩卫东闻言,轻轻托着她的肩膀,望着她的脸庞,欣慰地笑道:“你晚上也看到啦,你小姨已经有了很好的结婚对象。” 姜雨佳闻言,更觉羞愧,眼神涣散地点了点头。 …… “你倒是说话啊!” 韩卫东和姜雨佳父女俩正在说着话,突然听到姜春花响亮的声音从姜德林的房间里传来,清晰可辨: “为什么要给春芹那么大一笔钱呢?” 接着,姜德林不耐烦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哎呦,我不是说过这件事不要你管吗?” 姜春花说道:“可是我就是不能理解啊!” “这有什么好理解不理解的呢”,却是姜德林浑厚的声音:“从前,老爷他很照顾我们,现在我们能够帮助他的家人就帮一下,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到底懂不懂得感恩啊!” 姜春花说道:“贺老爷他老人家是对我们家有莫大的恩情,所以,我才会在家里供奉着他的长生牌位,经常给他送香烧纸钱。可是,这跟贺春芹有什么关系?” “你这是什么话?春芹小姐是老爷最疼爱的女儿啊!难道你不知道吗?”,姜德林怒道:“你不要一直烦我,快点出去!” “爸爸,我有些累了,先上楼休息了”,姜雨佳见到父亲专注地侧耳倾听着她外公房内的对话,无精打采地说道。 韩卫东微笑着点了点头,嘱咐道:“去冲个热水澡,好好地睡一觉吧,你看起来很疲惫。” 说完,他蹑手蹑脚地更加贴近了姜德林房间的门缝,更加认真地偷听起来。 姜春花说道:“是春芹她来找你,向你要钱对不对?” 姜德林高声说道:“不是,是我去找她,给她钱的。” “你不要说谎了”,姜春花根本不信,说道:“之前春芹来找我要钱,我没答应;结果现在又来找爸爸要钱。” “啊?什么?”姜德林震惊地说道:“你是说,春芹小姐来找你借钱,你却没有借给她?” “你不要转移话题,快点说实话”,姜春花岔开话题道。 接着,屋内传来了猛烈的拍桌子的声音,接着听姜德林说道:“你到底要我说什么啊!烦都烦死了,你快点出去!” 姜春花继续义愤填膺地说道:“虽然是同乡故人,可是这件事你做得也太过头了。” 姜德林暴怒地摔碎了一个茶碗,厉声喝道:“你把我的话当成什么了?我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一直啰嗦什么!” “爸,我并不是啰嗦……” “好了,我不想听。快出去!出去!”姜德林粗暴地撵道。 接着,房间里陷入了沉寂。 韩为东估摸着姜春花就要出来了,随即退后了两步,免得撞个满怀。 不多时,姜春花气鼓鼓地从姜德林的房间走了出来,见到韩卫东鬼鬼祟祟的样子,怒视了他一眼。 韩卫东弱弱地说道:“不是为了秋月的事情来的?” “你干嘛要偷听我们说话?”姜春花盛气凌人地质问道。 韩卫东苦笑着解释道:“讲话这么大声,想听不到也难。‘春芹小姐’是那位小伙子的妈妈吗?” 姜春花怒目圆睁,睚眦欲裂地吼道:“不要再提那两个字!” 随即转身向卧室走去。 半路上,她回过头来,问韩卫东道:“佳佳还没回来吗?” 韩卫东回复道:“已经进房休息了。我看她似乎很疲惫,如果医院里不忙,就给她放几天假吧。” 姜春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转身回了卧室。 …… 陆正武手臂搭在韩灵秀的肩头,醉醺醺地高喊道:“就当作是漱口,我们再去喝一瓶好不好?” 韩灵秀嫣然一笑,道:“你已经喝很多了,而且我也有点醉了。” 陆正武大声说道:“就是要喝醉所以才喝酒嘛!干脆我们去黄河大桥上跳舞好了!” “算了吧,已经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韩灵秀微笑着推辞道。 “嗨!我本来很high的,你真是会扫兴啊”,陆正武怒道,随即眯着眼睛,无奈地东张西望。 他突然看到不远处自己的大哥陆正刚正和一位靓丽飒爽的女子并肩走着,不觉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韩灵秀觉得奇怪,遂向他看的方向望去,朦胧中看到了陆正刚和小姨姜秋月的身影,随即兴奋地挥手喊道:“正刚哥!” 陆正武大惊,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拖到了路边的一棵大树后面躲了起来。 “你干嘛啊!”韩灵秀挣脱了束缚,疑惑地问道。 陆正武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轻声道:“他们俩的气氛有些不寻常,你干嘛?想要破坏啊?” 陆正武悄悄地从树干旁探出了半颗脑袋,神神秘秘地观察着不远处两人的动静,随即撤回了身子,坏笑道:“原来全是装模作样啊!” 他于是再次探出了脑袋,想再探究竟。 忽然发现二人已然就快要走到了自己身边,慌乱中急忙闪身回来躲避,顺势一把将韩灵秀揽在怀里,用力地抱住了。 屏气凝神,惊心动魄。 直到瞥见陆正刚和那位女士从他身边走过,这才回过头来,看向了韩灵秀。 两人脸庞相距不过十公分,甚至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扑在了自己的脸上,暖暖的,痒痒的。 “走开,我快窒息了”,韩灵秀慌乱地说道。 陆正武却似浑然没有听到,只觉得热血上涌,浑身发毛,眼前的韩灵秀格外美艳动人。电光石火之间,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侧着头,猛得吻了上去。 一阵风卷残云,秋风扫落叶,上下其手,忙得不亦乐乎。 韩灵秀头皮一麻,初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随着陆正武的不断深入翻搅,她逐渐体会到了奇妙的感觉,不觉缓缓闭上了眼睛,双手勾住了陆正武的脖子,并最终忘乎所以。 但陆正武粗糙的大手越来越不安分,越来越放肆,直到突破了她的底线,游弋到了禁忌地带,她这才如梦方醒,浑身颤栗地猛得双手把他推开,厉声质问道:“你在干什么?” 陆正武好似瞬间清醒了过来,仓皇无措地望着愠怒的韩灵秀,一时语塞,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得慌乱地从嘴里蹦出几个干巴巴的字来:“我……我……你……这……” 韩灵秀羞涩难当,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了一圈,万幸四下无人,随即大步流星地低头走开了。 “灵秀”,陆正武走上前两步,望着她惊慌逃窜的背影,兀自喊道。 却见韩灵秀突然小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倩丽的身影便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陆正武懊恼地蒯着自己的头皮,自语道:“哎哟!我是不是喝醉了?怎么突然觉得她好漂亮!” 他猛地踢向一旁的树干,重重地捶了一拳,手背嚯嚯地疼,“陆正武,你在搞什么啊!他妈的,畜生!” 但已然悔之晚矣! “酒啊!真他妈误事,干!” …… …… ------------ 第一卷 第102章 众生相 韩灵秀一溜烟儿跑到了家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用冰凉的双手捧着滚烫的脸蛋,舔了舔嘴唇,平复着激动的心情。 兀自回味着自己的初吻,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灵秀,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刘碧渠突然推门而出,讶异地问道,吓得韩灵秀一声惊呼:“啊——” “我刚要进去”,韩灵秀慌张地回答道:“你要出去?” 刘碧渠疑惑地问道:“做了什么坏事,惊慌失措的样子。你的脸蛋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吗?” “没……没有”,韩灵秀侧过身子,回复道。 “快进去吧,外面这么冷”,刘碧渠紧了紧围巾,抱怨道:“大冷的天,你爸爸突然想喝冰镇的啤酒,我去给他买来。真是变着法地折腾人啊!哎哟……” 她摇了摇头,兀自转身离去。 “妈妈,我去买好了”,韩灵秀叫住了她。 刘碧渠没有回头,继续走着,说道:“你去把热水器打开,给你爸爸烧上洗澡水。” 韩灵秀看着刘碧渠渐渐走远,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她惊魂未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呆呆地站在床前,用手掌扇着凉风,想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 陆正武心烦意乱地回到了院子里,望着韩灵秀亮着灯的窗台,窗帘上的翠竹花案清晰可辨。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掏出手机,思忖片刻,终于还是钻进了屋里。 陆正淇正在堂屋泡着脚,手里仍是攥着本书。 陆正武走上前来,说道:“小心书本掉到了洗脚盆里。今天考得怎么样啊?” 陆正淇笑道:“二哥,还好啦。只是时间不太够用,差点没做完,也没来得及检查,有点担心。” “题目难不难?”陆正武接着问道。 “跟奥林匹克竞赛的难度差不多,还行吧,我还能应付”,陆正淇微笑着说道,看起来胸有成竹,颇有底气。 陆正武宽慰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金陵大学没有录取你,那是他们的损失。那种有眼无珠的破大学,不去也罢。成绩多久出来?” 陆正淇回答道:“年级主任说,应该会很快,可能这一两天就会公布。” “安安静静地等着就好啦,不要再想了”,陆正武晃了晃脑袋说道。 说话间,陆正刚换好了运动装走了出来,打趣道:“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关心妹妹了啊?哈哈……” 陆正武坏笑道:“少来!我一直都很关心正淇好不好。对了,大哥,最近过得好吗?” 陆正刚一愣,点了点头,说道:“非常好,好得不得了!臭小子,也要关心一下我吗?” 陆正武哈哈大笑起来,点头说道:“对,就是应该这样。大哥现在看起来才有点像人的样子。”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陆正刚疑惑地问道。 陆正武抹了抹鼻尖,笑道:“怎么样?大哥,恋爱的滋味很棒吧?” “啊?大哥终于谈恋爱了吗?”一旁的陆正淇闻言,惊喜地插话道。 陆正刚暗暗一惊,随即笑道:“你这个臭小子,在说什么。” 他说着,单手握拳,在陆正武的肩膀上轻轻捶了一下。 “傻妹妹,咱们的傻哥哥就要给咱们讨个傻大嫂啦,哈哈……”陆正武笑道:“大哥,大嫂长得好漂亮,身材一级棒啊!看起来性格也很好。” “你在胡说些什么?”陆正刚略感羞赧,不愿再跟他纠缠,随即走出了堂屋,出去夜跑去了。 陆正淇惊喜地问陆正武道:“二哥,你快说说,大嫂长什么样子?太好了,大哥他终于有对象了。” 陆正武轻蔑一笑,道:“小孩子家家的,干嘛这么八卦。时机成熟,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 陆正刚沿着徒骇河边的滨河公路,一路畅跑,发泄着胸中的苦闷。 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到这里跑步。跑着跑着,整个人的心境便会平静下来,就像徒骇河的水面,沉静、安详。 但今天似乎有所不同。他跑得累了,倚靠着河畔的护栏休息,望着眼前深沉幽静的水面,内心涌起了一阵凄凉。 河面倒映着两岸星罗棋布的灯光,看起来清冷又寂寞;水面映照着岸边垂柳的倒影,斑驳陆离,参差不齐,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夜跑除了让他的肉体感到疲惫,精神上的沉重并没有缓解多少。 他长叹了一口气,他的眼前立刻涌起一团迷雾,遮住了他迷离的视线。 …… 姜秋月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家里,路过姜雨佳房间的门口,痴痴地站住了。 她呆呆地望向那里,僵住了许久。 她苦恋陆正刚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居然败给了自己心爱的外甥女。 他们认识也没多久啊?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她整个人像被掏空了灵魂一样,此刻感觉到莫大的疲惫和空虚。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但她不是那种轻易流泪的人,没有这么多泪珠儿,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没劲! 她苦笑了一声,没去敲响那扇门,而是转身躲进了自己的卧室 ——那里足够温暖,足以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姜雨佳正盘腿坐在床上,气势汹汹地啃食着菠萝面包。 面前铺着一块方巾,上面摆放着一堆零食,有面包、饼干、薯片、泡芙、蛋挞、提拉米苏等,还有一黄一绿两瓶果汁,黄色的是橙汁,绿色的则是葡萄汁。这是摆明了要暴饮暴食一番了! 她的眼眶里噙满了晶莹的泪花,但她控制得很好,没有让一滴泪珠掉落下来,最多只是湿润了眼眶,把细长的睫毛润成了几撮儿。 她一边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一边声色俱厉地给自己打气: “姜雨佳,没关系!没什么打不了的,你一定会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拿起面包,恶狠狠地撕咬下一大口,夸张地咀嚼起来。 …… 滚滚红尘,芸芸众生。各有各的悲喜,各有各的惆怅。 …… …… ------------ 第一卷 第103章 学以致用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似水流年是人生的常态,欢愉和不幸都是阶段性的。 但这个燃情的阶段并没有完全过去。 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风生水起。 这其中表现最突出的当属姜雨佳了。 她把陆正刚的冲锋衣送去了干洗店清洗,计划等洗干净以后再送还给他。陆正刚的这件冲锋衣,他穿了这么多年,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医院的同事觉得她变得安静了许多,经常看到她端着速溶咖啡,安安静静地坐在走廊尽头靠窗的位置,望向窗外,晒着太阳,吹着清风,想着自己的心事。 从杯子里升腾起飘渺的热气,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将她轻柔的发丝映照成了缕缕金丝,精致的鼻尖成了半透明,柔顺的下巴宛如一块温润的软玉。 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时不时地低下头来,望着脚下;时而秀眉微蹙,愁容满面;时而眼波流转,捂嘴偷笑。 一日,门诊时间刚结束,她刚刚脱下白大褂,换上了羊毛大衣,准备去洗衣店取陆正刚的冲锋衣,来日好送还给他。耿晓峰突然推门而入,吓了她一大跳。 “晓峰”,姜雨佳错愕地招呼道。 “巡查项目,路过这里”,耿晓峰微笑着说道:“想给你一个惊喜。下班了吧?我们去吃晚饭。” “哦,是……已经下班了”,姜雨佳嗫嚅道。 “走吧,我的车子在医院门口”,耿晓峰说道。 “好”,姜雨佳惊魂未定地回复道。 二人在车里坐定,耿晓峰笑着问道:“想吃什么?” 姜雨佳抚了抚额头,略一思考,随即说道:“我们去吃米线,肉酱米线。” 耿晓峰微微一惊,讶异地问道:“米线?” “对,我突然很想吃米线”,姜雨佳局促地笑道。 “好”,耿晓峰说着,随即拿起手机,给他的助理打去了电话:“小丁,市内哪里有可以吃米线的地方?” 还没等他的助理回复,姜雨佳急忙说道:“不用问他,我知道有个地方的肉酱米线很好吃。” “哦?”耿晓峰笑道,随即对着电话说道:“小丁,没你什么事了”,接着挂断了电话。 在姜雨佳的指挥下,耿晓峰开着车,兜兜转转地来到了四姑的路边摊。 “就是这里啊?”耿晓峰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问道。 “对啊,这里的肉酱米线味道真的很好”,姜雨佳信誓旦旦地说道。 “可是”,耿晓峰颇有些为难地说道:“这里看起来很不卫生,就在路边这样吃,连个能遮风挡尘的墙壁和屋顶也没有。来往的车辆扬起灰尘来,都落到了碗里。” “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姜雨佳痴痴地劝慰道:“这里很少过车,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啦。最关键的是,味道真的很好。” 她见耿晓峰坐在驾驶舱,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便兀自解下安全带,打开了车门,走下车来,站在路旁,撩着被风吹乱的发丝,等着他。 耿晓峰无奈,只得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打着双闪,走上前来。 “四姑,两碗好吃的肉酱米线。一碗多放辣椒,一碗不要辣椒。香菜和葱花都要”,她饶有兴致地学着陆正刚的样子,招呼道。 “好啊,你们先找地方坐”,四姑一边烫着米线,一边转过头来微笑着回复道。 她看到了姜雨佳,微微一惊,手上的动作不觉停了下来,呆愣了片刻,随即接着忙活了起来。 姜雨佳颇为尴尬地向她微笑致意。 姜雨佳找了个干净的桌子自然地坐了下来。 耿晓峰走到桌前,犹豫了一下,随即从桌子上抽出了几张纸巾,弯下腰来,仔仔细细地擦拭着马扎子和桌面。 “你要不要擦一下”,耿晓峰抽出了几张纸巾,递到了姜雨佳面前,问道。 “我不用。这里还好啦”,姜雨佳摇了摇头,婉拒道。 “桌子上和凳子上,看上去有厚厚的一层油,别沾到你的衣服上”,耿晓峰说着,兀自继续擦了起来。 “这是因为这家摊位是老字号的原因”,姜雨佳解释道:“据说,这里已经营业了二十多年了。” 据说,当然是据陆正刚说了,她没有告诉耿晓峰。 耿晓峰勉强坐了下来,仍是低头用脚尖,将散落在脚边的米线和葱花等往远处抹了抹,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一抹嫌弃。 姜雨佳微微皱起了眉头,抿着嘴,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耿晓峰,心里有些不自在。 她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跟陆正刚来这种路边摊,自己也是类似的举动,不由得心生内疚。 “他当时看着我,应该也是同样的心情吧!”姜雨佳在心底这样想着。 不多时,四姑用托盘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线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姜雨佳见状,急忙站起身来,伸手帮忙端过托盘上的米线,放到了桌子上。 “你来啦!”四姑笑着招呼道,同时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耿晓峰,接着说道:“小心点儿,烫;当心袖口沾上了油。其实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就行。” 姜雨佳微笑道:“没关系,我自己来就行。” 四姑放下托盘,提在大腿一侧,顿了一顿,似乎欲言又止,随即说道:“肉汤不够就说一声,我再给你加。” 姜雨佳欠身谢道:“是,我会自己动手。” 四姑闻言,提着托盘走开了。 姜雨佳坐了下来,用筷子搅拌着碗里,对耿晓峰说道:“吃之前,要像这样充分搅拌,将肉末、葱花和香菜搅拌均匀,这样才更好吃。” 她说完,拿起桌上的辣椒酱罐子,用小勺舀了两勺辣椒酱放到碗里,继续搅拌起来。 “你不是不吃辣椒吗?不是说吃辣椒容易上火,脸上起小疙瘩吗?”耿晓峰疑惑地问道。 姜雨佳微微一惊,说道:“这家的辣椒酱不一样,不很辣,而且很好吃。是老板娘亲自熬制的,没有科技与狠活。肉汤和辣椒酱是这碗米线的灵魂。” 耿晓峰依样画葫芦,小心翼翼地搅拌起来,同时讶异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里?你看上去并不是会来这种地方吃东西的人啊。” 姜雨佳心头一紧,随即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其实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你好像并不很了解我。” 耿晓峰闻言,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搅拌均匀后,姜雨佳把筷子插到碗里,然后顺时针用力旋转了几圈,尽可能多地夹住米线;接着小心翼翼地将那坨米线挑了起来,左手护住胸口,伸长了脖子,歪着头,张大了嘴巴,将那一大坨米线一股脑儿全塞到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耿晓峰登时被她奇怪的吃相震惊到了,只呆呆地看着她,半天回不过神来、没动筷子。 “这……”耿晓峰不觉诧异地说道。 姜雨佳开心地用手捂住了嘴巴,爽朗地笑了起来,道:“米线要像这样吃才好吃。” 她说完,脑海中突然再次浮现出那天陆正刚煞有介事地教她这样吃米线的情景来,不觉眯起了眼睛,面如桃花,神情缱绻地痴痴地傻笑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耿晓峰夹起了两根米线,斯斯文文地放到了嘴里,见她兀自痴笑,便好奇地问道。 “哦?!”姜雨佳如梦方醒,仓皇地应了一声。 “你在想什么?灵魂出窍的样子”,耿晓峰微笑着追问道。 姜雨佳两晕绯红,急忙再次夹起了一大坨米线,如法炮制,吃了起来,鼓着腮帮,兀自口齿不清地掩饰道:“没……没什么。” 耿晓峰疑惑地问道:“以前从没听说过你喜欢吃米线,今天看来,与我的认知很不一样。” 姜雨佳咽下嘴里的米线,笑道:“也许是最近口味改变了吧。” 耿晓峰闻言,若有所思地沉默着;看着她抛却形象、大快朵颐的样子,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寻常。 …… …… ------------ 第一卷 第104章 夜话 陆正刚醉醺醺地从外面回到家,陆正彬一头钻进了他的怀里。 他兴奋地将陆正彬抱了起来,举在半空,笑道:“我可爱的弟弟,今天乖不乖?” 陆正彬用手捏住了鼻子,嫌弃地说道:“大哥,你又喝酒了,好臭啊!” 陆正刚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了下来。 “正刚,你这几天怎么天天喝酒啊?”站在一旁满心欢喜地看着两个儿子的贺春芹笑着问道。 陆正刚醉眼迷离地撒谎道:“最近公司有很多聚餐。” 说话间,陆正淇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笑道:“大哥,你回来啦?还要不要吃东西,我给你准备。” 陆正刚颤颤巍巍地走到陆正淇身边,轻柔地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哎哟,这是谁的妹妹呀,长得这么漂亮。” “当然是大哥的妹妹啦”,陆正淇环抱住他的手臂,依偎着他的肩膀,笑道。 陆正刚定了定精神,问道:“成绩公布了没有?” 陆正淇答道:“年级主任今天上午说,明天中午前会统一发布。” “好,成绩出来以后,记得要第一时间告诉我”,陆正刚嘱咐道。 “放心吧,大哥,我会的”,陆正淇爽朗地答道。 “不用担心,你一定会被录取的”,陆正刚坚定地说道。 他环顾了一周,独没看到陆正武,便看向贺春芹问道:“正武还没回来吗?” 陆正淇抢着说道:“他这几天回来的都很晚,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语气中颇为幽怨。 陆正刚帮她撩了撩发梢,慈爱地抚摸了几下她的额头,笑道:“我们再给他一些时间,你二哥他会好起来的。” …… 姜秋月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心乱如麻,辗转反侧。 她实在想不出陆正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姜雨佳,他们俩明明没见过几次面啊! 难道就因为上次背着她回家,就喜欢上了?这也太草率了吧! 她想不通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论样貌,大众的审美来说,她比姜雨佳更加美丽动人;论身材,她比姜雨佳更加性感妩媚,这是毋庸置疑的;何况那个小妮子鲁莽、冒失、健忘,从小娇生惯养,还有些高傲和孤僻。粗心大意,远不如自己知道疼人。 自己哪一样比不过她! 如果非要论劣势的话,可能就是自己比她稍稍年长了一些。可是,话说回来,老娘曾经也年轻过,在如花似玉的年纪、皮肤都能捏出水的颜值巅峰的时刻也曾热情如火、投怀送抱地追求过他,不是一样惨遭拒绝吗? 真的好气! 她感到胸口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喷薄欲出,必须要发泄出来! 不然这个觉根本没法睡! 我去仔细看看这个熊妮子,到底比我强在哪里!她这样想。 说干就干,雷厉风行。 她气鼓鼓地翻身起床,趿拉着棉拖鞋,猛地拽开房门,气势汹汹地朝对面姜雨佳的卧室大踏步地走去。 见门虚掩着,她便象征性地敲了两下,也不等门内是否有人回复,随即猛地推开了那扇门:空空如也,连个人影也没有。 她微微一惊,她在自己的房间里明明听到了这边有动静,像闹了老鼠似的,姜雨佳肯定是回来了。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 这么晚了,她能去哪里呢? 这样想着,她三步并两步地来到楼梯口向楼下望去:只有厨房的灯在亮堂着,一面墙壁上映射着一个清瘦的身影,动作规律地在跳动着。 这么晚了,一定就是姜雨佳了。 她在干什么?姜秋月心里泛起了嘀咕。 她打开了楼梯的壁灯,满心狐疑地下了楼,探头探脑地向厨房望去: 却见姜雨佳正坐在餐桌前,守着一只大海碗,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不锈钢勺子,兀自往嘴里大口大口地填着饭! 她讶异地走上前来,见那个大海碗里乱七八糟地放了好多东西,混乱地搅和在了一起,有大米饭、青椒炒茄子、黄豆芽炖五花肉、水煮鸡蛋、辣椒酱,竟然还有半根香蕉! “佳佳,你在干嘛?”姜秋月震惊地问道。 姜雨佳向嘴里又填了一大勺子拌饭,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费劲地抿着嘴唇,回答道:“吃饭啊。” 姜秋月来到她的对面坐下,说道:“现在都几点了,还在吃饭?” 姜雨佳鼓着腮帮,苦着脸说道:“小姨,我好像怀孕了,不管怎么吃还是好饿。” 姜秋月嗔怪地说道:“你在说什么啊?被你妈妈听到,她会吓昏倒的。” 两人相视着会心一笑。 姜秋月说道:“怎么不在微波炉里热一热?吃冰凉的剩饭剩菜,夜里会闹肚子的。” 她说着,就要夺过那只大海碗,帮她放到微波炉里打一打。 姜雨佳急忙弯着手臂护住了,说道:“没关系,这样更好吃。” 姜秋月起身,来到饮水机旁,帮她倒了一大杯热水,推到她的面前,说道:“你慢慢吃,不要被噎着了。喝点热水,暖暖肠胃。” 姜雨佳温驯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送了送。 “真是怪事”,姜秋月打趣道:“一定要用漂亮的盘子才肯吃饭的人,尽做些奇怪的事。” 姜雨佳撒娇道:“这样可以只洗一只碗啊。” 姜秋月闻言,不觉苦笑了两声:面对这样呆萌可爱的外甥女,她刚才满腔的战意早已烟消云散、杳无踪迹,眼里只有怜爱和疼惜。 大概这就是作为长辈的本能吧。 她歉疚地摇了摇头,颇有些自责,自己不该有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争风吃醋的想法,姜秋月啊姜秋月,你清醒一点吧,她可是你最疼爱的外甥女! 姜雨佳见小姨呆呆地望着自己,便舀起了一块五花肉,放在嘴里,极尽克制地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随口问道:“跟陆正刚先生进展得顺利吗?” 姜秋月一惊,没想到姜雨佳竟主动提到了这件事,便反问道:“顺利什么?” 姜雨佳眯着眼睛瞥着姜秋月,佯装愠怒地说道:“听说小姨喜欢的人就是那个叔叔啊。” 姜秋月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啦。” 姜雨佳埋怨道:“之前还刻意否认,都不跟我说实话,真是小气。我有种被欺瞒的感觉。” “我是想等成功以后再告诉你嘛,不是故意在欺骗你”,姜秋月解释道。 “都来拜见外公了,就表示进展得很顺利,不是吗?”姜雨佳气鼓鼓地说道。 姜秋月神色黯然,幽幽地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已经被他拒绝了。” 姜雨佳闻言,讶异地停止了往嘴里塞食物的动作,怔怔地看着姜秋月,随即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皱着眉头说道:“那个叔叔真是笑死人了,他自己也没什么了不起,竟然拒绝像小姨这么万里挑一的好女人。小姨人长得漂亮,个性圆滑,身材又火辣,而他只是喜欢招来麻烦的扫把星。每次遇到他,我总摊上坏事。” 姜秋月闻言,心情复杂地笑了笑,接着沉沉地说道:“正刚学长他另外有喜欢的人。” 姜雨佳再次怔住了,她震惊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姜秋月。 “他说是一个心仪很久的女人”,姜秋月低着头,失落地说道:“简单直接跟无所羁绊是我的人生目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件事上我会这么想不开,像个傻瓜一样这么伤心。这样的生活,我过了很久,实在太累了。” 姜雨佳抿了一口热水,强掩慌乱,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随口问道:“谁啊?” 姜秋月微抬杏眼,看着对面坐着的外甥女,没作回答。 “那位陆正刚先生喜欢的人是谁?”姜雨佳眼神空洞地追问道。 姜秋月挑了挑眉毛,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好奇啊?” 姜雨佳急忙掩饰道:“我是替你抱不平。他这个笨蛋竟然拒绝像你这么好的女人。” 姜秋月强颜欢笑道:“可能他喜欢的女孩子比我更适合他吧。爱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没有统一的标准,也不一定是付出就会有回报。” 姜雨佳看着黯然神伤的小姨,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安慰。她笨拙地站起身来,仓皇地就要走开。 “不吃了?”姜秋月疑惑地问道。 姜雨佳回道:“我好像吃得太凉了,胃有点不舒服,我去吃两片健胃消食片。” “药在客厅的抽屉里”,姜秋月随口说道。 …… …… ------------ 第一卷 第105章 莫大的欢喜 陆正武半夜里醒来,发现大哥陆正刚不在房间里。 他找到枕头旁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去哪里了呢? 他披上件外套,趿拉着拖鞋,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来查看。 找了一会子,他发现大哥陆正刚正愁眉不展地兀自仰望着浩瀚的夜空,呆呆出神,竟然似乎没有听到他推开门的声音。 他的背影显得孤独落寞,无比凄凉。 陆正武没有过去打扰他,而是默默地轻声地退了回来。 作为情场老手,看着大哥忧伤的神情,他已然猜到了大哥是为情所困、黯然神伤了。 回到卧室,他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和那个女人进展得不顺利?这两个傻瓜。” …… 姜雨佳失眠了。 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不断回想着小姨姜秋月说的话: “他说,他有一个心仪很久的女孩子……心仪很久……” 她心乱如麻,如芒在背,颓唐地坐起身来,失魂落魄地愣在那里,两行清泪不觉浸湿了脸颊。 她用被角擦了擦,但那不争气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扑朔得更加密集起来。 “心仪很久……我跟他认识才多长时间……”,她在心底肆意揣测着:“难道是韩要童?他对她仍是念念不忘、耿耿于怀?可是,她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初中时期的青涩懵懂的感情,应该谈不上爱情吧?那个时候,大家都是小屁孩儿,懂得什么啊!根本就是胡闹。” 明天我一定要见到他,当面向他问个清楚! …… 第二天中午,陆正刚正在售楼处吃着盒饭,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急忙掏出来一看,是妈妈贺春芹打来的。 他舔了舔嘴唇,咽下一口唾液,忐忑不安地接通了——他整个上午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这通电话,如坐针毡,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 “妈妈,正淇的成绩出来了吗?”他急切地问道。 “大哥,我是正淇”,电话那头,陆正淇笑着说道。 “怎么样?考试结果出来了吗?” “是,大哥,我通过了!”陆正淇兴奋地说道:“高考可以在总成绩上加60分哦,哈哈……” 陆正刚闻言,头皮一阵发麻,顷刻间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巨大的惊喜如同奔腾的海浪一样向他席卷而来,使他瞬间丧失了五感,只感到眼前一片模糊,大脑一片空白,有些天旋地转,耳晕目眩。 什么?60分? 我的天呐!有了这60分,岂不等同于过了年考入全国前五的金陵大学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那可是金陵大学啊!自己当年以一分之差遗憾得与金陵大学失之交臂,成为了终生的遗憾。现在自己的妹妹,就要替自己圆梦了。 这样怎样天大的幸福感啊! “大哥,你在听吗?”电话那头,陆正淇疑惑地问道。 陆正刚擦了擦眼泪,欣喜若狂地说道:“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对,大哥,是真的”,陆正淇笑道。 “我的正淇真是太棒了!哥哥激动得快说不出话了”,陆正刚激动地说道:“正淇,你好了不起。” 他的怪异举动和高声的呼喊,引起了其他同事的侧目而视。但他浑不在意,兀自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 陆正淇带着哭腔,笑道:“大哥,谢谢你。这全都是托大哥的福。” 站在一旁的贺春芹急不可耐地笑着说道:“快把手机给我,我要跟你大哥说话。” 陆正淇转身待要躲闪,手机却早被贺春芹抢了过去。 “正刚,我是妈妈”,贺春芹笑道:“正淇不仅考上了,而且是所有参加考试的考生中的第四名呢。 “对,不仅有本省的,还有许多外省的学生过来一起考,正淇考了第四名呢,哈哈,我真是太开心了。 “他们年级主任说,正淇给学校挣了大面子,要好好表彰跟奖励她呢,哈哈……” 正说话间,陆正武从外面赶了回来,听到了贺春芹的话。 他激动地跑上前来,一把拉住了妹妹陆正淇的胳膊,激动地说道:“正淇,你考上了?” 陆正淇的胳膊被他攥得生疼,但她并不在意,笑着说道:“二哥,我考上了,高考能加60分。正在给大哥打电话呢,还没来及告诉你。” 小不点儿陆正彬补充道:“姐姐还是全国第四名呢!” “什么?全国第四名?”陆正武震惊地问道。 “没有,没有这么夸张”,陆正淇羞涩地说道。 陆正武却管不了这么多了,先是一把将陆正淇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惊喜地说道:“你的脑袋还真是聪明啊!” 陆正淇整个脸蛋被他按在了怀里,有些喘不上气,但仍是笑着说道:“我是属于刻苦努力型。” 陆正武将她松开,手舞足蹈地说道:“刻苦努力的人多了去了,还是因为你头脑聪明,跟大哥和我一样。” 他突然想到如果不是因为初中的那次意外,他可能也不至于落得现在的境地。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 他随即宠溺地捏了捏陆正淇的脸蛋,笑道:“该把你嫁给谁好啊?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了哪个臭小子!我真舍不得把你嫁给别人啊。” 陆正淇害羞地笑着,脸蛋通红。 小不点儿陆正彬天真无邪地笑道:“等我长大了,我要跟姐姐结婚,这是我的梦想。” 童言无忌,敢想敢说。 陆正武笑道:“臭小子,算你有眼光。” 他再次捧着陆正淇的脸蛋,欣慰地看着她。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然将她公主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兀自大喊道: “我的妹妹干脆改名要‘陆争气’好了,哈哈……” “二哥,快放我下来,哈哈……”,陆正淇轻快地叫喊着。 贺春芹看着自己的儿女,心满意足地捂嘴笑着,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嘴里说着:“哎哟,我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随即火急火燎地出了屋子,来到了韩卫国家堂屋门口,高声地把刘碧渠叫了出来,要与她分享这难以抑制的喜悦。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摊上这种喜事,她的第一个想法,自然要去隔壁“炫耀”一番了。 “真是恭喜你啊,这可真是大喜事呢”,刘碧渠喜上眉梢,真诚地祝贺道。 自家的院子里出了一位高材生,无论搁谁,都会很高兴,说明家里的风水好,吉利。 “这么说,正淇这个丫头,就要去省会建康上金陵大学了呢!”刘碧渠接着说道:“哎哟,真是让人羡慕啊,正淇妈妈。” “我就知道正淇这个丫头有出息,又很懂礼貌,很有教养”,刘碧渠笑着补充道:“真是浅水出蛟龙呢。” 她此言一出,顿觉自己失言了,随即慌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她真的很了不起,哈哈……” 因为此刻心情大好,贺春芹并没像往常一样跟她锱铢必较,不以为意地笑着说道:“虽然我们家不是浅水,但是我的女儿她的确是真龙呢。大姐,我会好好请客的!” “家里发生了这么好的事情,当然要好好请客喽”,刘碧渠拉着贺春芹的手笑道:“花多少钱都不会心疼呢。” “那当然喽,哈哈”,贺春芹开怀大笑道。 …… 另一边,陆正刚挂断了电话,攥着拳头,用力地挥舞了几下。平平无奇的盒饭此刻突然变得美味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吃着,但是高兴的嘴根本合不上。 妹妹陆正淇的好消息,似乎驱散了他心头长久以来的阴霾,就像一道耀眼的阳光,照射进他们家惨淡的生活。 他忘我地沉浸在这泼天的幸福之中,突然手机再次响起: 竟然是姜雨佳打来的。 他不由得心头一紧,又是讶异又是欢喜,便接了起来。 只听电话那头,姜雨佳怯生生地说道:“叔叔,我打电话来是想把外套送还给你……” …… …… ------------ 第一卷 第106章 海鸟和鱼 姜雨佳将她与陆正刚见面的地点定在了他们之前见面的咖啡厅,时间上以陆正刚下班后赶过去为准,她说可以等他。 通完电话,姜雨佳抚了抚胸口,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打过去这个电话,需要她鼓起莫大的勇气和决心。 事实的确也是这样。 而陆正刚内心也不平静,他呆呆地望着挂断的电话,半晌回不过神来。 直到岳帅走过来赶他去售楼处门口客串礼宾员,他才如梦方醒。 说来也巧,当天晚上营销副总刘虹临时召集大家开了一个关于“一成首付”和“公司借款展期”专项营销活动的总结会议,一直到将近八点钟才散会。 会议期间,陆正刚如坐针毡,度秒如年。他想给姜雨佳发送一条微讯说明一下情况,让她不用等着自己,不行就改天再约,但内心里又很舍不得—— 他实在太想见到姜雨佳了。 他攥着手机犹豫不决,搔首踟蹰,心不在焉的样子还被刘虹点名批评了一通。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会,他并没像往常一样,等公司领导们先后走出了会议室他才离开,而是像离弦之箭,“嗖”得便开溜了。 在售楼处门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火速赶往约会的地点。 刚下出租车,便看到那道令他魂牵梦萦、茶饭不思的身形宛如一尊雕像伫立在咖啡厅门口的法桐树下。 姜雨佳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她开始是坐在提前预订的卡座前等,等了很久,免费的柠檬水续了一杯又一杯,前后的卡座都换了一批客人,可是陆正刚还是没有出现。 后来,因为咖啡厅的生意火爆,门庭若市,顾客络绎不绝,一座难求;自己占着个绝佳的靠窗的位置,可是迟迟没有点餐,不禁引来了几位服务员们嫌弃和疑惑的目光。她脸皮薄,终于不好意思再那样一直占着,只好先给别人腾出了座位,自己来到咖啡厅门口站着等候。 又站了很久,脚后跟开始酸疼了,腰快直不起来了,秋夜的凉意也早已渗透进了肌肤里,可是陆正刚依旧没有出现。 有几次,她等得有些焦急、不耐烦了,便掏出手机来,想质问陆正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来,甚至连批判他竟然让自己在寒风中等了这么久的埋怨的话语都组织好了,可是她终于没有拨出去那通电话,也没有发送出去任何一个字。 “他既然说下班后就会赶过来,他到现在还没出现,那肯定是因为他还没有下班”,她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或许他比自己更加着急……” “佳佳”,陆正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姜雨佳打了个激灵,撩起垂下来的刘海,抬起了疲惫的脑袋,把惺忪的睡眼睁大了一些,循声望去,却见陆正刚正在穿过人行横道,兴奋地向自己挥舞着手臂。 没等她反应过来,陆正刚已然跳跃着来到了她的身边。 “等很久了吧?”陆正刚站定了,歉意地说道:“公司临时有会,所以……” “没有等很久,我也是刚到没一会儿”,姜雨佳抖擞着精神,勉强地笑着说道。 陆正刚见她的脸蛋上好像蒙上了一层霜,下巴隐隐有些青紫,肩膀似乎在轻微地哆嗦着,让他很难相信她的话。 他定了定神,像朋友一样友好地问道:“最近过得好吗?” 姜雨佳强颜欢笑道:“还好。” 说着,她转身就要向咖啡厅门口走去。 陆正刚急忙叫住了她,为难地说道:“今天……家里有事,所以我要早点回去。” 姜雨佳闻言,颇为讶异,淡淡地说道:“哦,这样啊……” 眼神中难掩失望之情。 她迟疑了一下,随即将手里装着衣服的纸袋子递到了陆正刚手里,说道:“那……我把衣服还给你,你直接回家好了”,她欠了欠身,道谢道:“谢谢你。” “你要回家吗?”陆正刚提着纸袋子,笑着问道。 “是啊”,姜雨佳有些黯然地回复道。 “那我们一起走一段吧,我正好顺路”,陆正刚笑道。 说完,他兀自走在了前面。 姜雨佳神情恍惚地跟了上去。 …… “叔叔,你有没有吃过青蛙啊?”路上,姜雨佳突然饶有兴致地问道。 “没有,你呢?”陆正刚反问道。 姜雨佳轻快一笑,歪着头说道:“我不敢吃。可是我小姨她很会吃青蛙哦。” “真的吗?”陆正刚转过脸来看向她,笑着问道。 姜雨佳郑重地点了点头,爽朗地笑着说道:“真的。我小姨的胃口一直很好,吃什么东西都津津有味的。反而是我很挑食。” 陆正刚隐隐感觉到她的话锋不太对劲,便低着头,默默地走着,没接话茬。 姜雨佳背着手,自在地摇晃着身子,迈着大步,接着煞有介事地笑道:“我听人家说啊,选结婚对象,要先看她的吃相。什么东西都吃的人,个性好,人品也比较好。我小姨的人品可是一级棒耶!” 陆正刚点了点头,应道:“这个我知道。” “还有,她的头脑也很聪明,从小到大,她的功课一直都很好。而且,还是个大美人”,姜雨佳悠悠地补充道。 “这个我也知道”,陆正刚低头走着,随声附和道。 姜雨佳叹了一口气,嘟着嘴,颇为埋怨地说道:“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让我小姨这么辛苦。” 陆正刚仍是保持缄默。 姜雨佳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他一眼,好奇地问道:“叔叔,你喜欢的人,难道是比我小姨更好的人吗?” 陆正刚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歪着头看向她,微微一笑。 “难道是韩要童吗?她不是已经杳无音讯了二十多年了吗?”姜雨佳吃吃地追问道。 陆正刚莞尔一笑,坚定地摇了摇头,笑道:“当然不会是她。” 看着姜雨佳明亮璀璨的眸子,让他感到有些紧张。他便躲闪着她清澈如水的目光,漫无目的地看向别处。 姜雨佳见他有些局促,便笑着掩饰道:“我不是因为好奇才问你,只是担心你如果错过了小姨,以后会后悔。” 陆正刚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即转身继续漫步往前走,说道:“我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我只是希望正视目前的感情,忠于自己的内心,这样对秋月也少一点内疚。” 姜雨佳闻言,心头一沉,接着问道:“我真的很好奇,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呢?” 陆正刚微笑着略一思忖,满怀柔情地说道:“她是个很单纯的人。涉世未深,天真无邪,没有一点城府,呆呆萌萌的,很有些孩子气,心思也不够细腻。就像雨佳小姐,记忆力很差又很鲁莽,是个小冒失鬼,而且有时候又很没礼貌。” 姜雨佳不假思索,疑惑不解地追问道:“那你为什么还会喜欢她?” 陆正刚眼神温柔,脉脉含情地笑道:“因为这些也是她的一部分”,他做出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来,接着说道:“我只要想起她,全世界瞬间变得很美好。” 姜雨佳幽怨地嘀咕道:“我真是搞不懂你……” 她顿了一顿,神色凝重地问道:“那……你会跟那个人结婚吗?” 陆正刚登时皱紧了眉头,旋即摇了摇头,严肃而坚定地说道:“不会。” 姜雨佳闻言,在路口处,停下了跟随的脚步,痴痴地问道:“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就要跟他结婚不是吗?” 陆正刚站定了,转过身来,深情地凝望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道:“她是一个只能远观但不能接近的人。” 姜雨佳讶异地秀眉微蹙,疑惑不解地望着他。 陆正刚侧过脸去,强忍住泪水,抑制着内心的绞痛,强颜欢笑道:“像流行歌的歌词吧?” 没等姜雨佳的回复,陆正刚朝着北面扬了扬下巴,努了努嘴,笑道:“我往这边走。” 他知道,接下来姜雨佳要往东面走了,已然到了两人分别的时刻。 姜雨佳呆呆地看着他,似有万分不舍,但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挽留。 “再见了”,陆正刚笑着道别。 姜雨佳神色落寞,但仍强装镇定地说道:“好”,她欠了欠身,道了一声:“再见。” 说完,她接着抬腿往东面方向走去。 陆正刚站在原地,内心无比沉痛地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视线逐渐因满溢的泪水而变得模糊不清。 他眨了一下眼睛,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朔着掉落下来,滴在了胸口的白色衬衣上。 他苦笑了一阵,揉了揉湿润的眼睛,擦干了眼角和眼窝的泪水,提起公文包,转弯向北面走去。 …… …… ------------ 第一卷 第107章 伪善者 姜雨佳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神情呆滞,面色凝重,狐疑满腹。 她走出去没多远,兀自转身望向与陆正刚分别的街角,那里早已人去楼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怅然若失地转过身来,扁了扁嘴,神情恍惚地接着走着,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道思绪。 如今,亲耳从陆正刚的口中听到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让她像丢失了什么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被人抽空了精魂。 陆正刚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耳畔回响着: “她是个很单纯的人。涉世未深,天真无邪,没有一点城府,呆呆萌萌的,很有些孩子气,心思也不够细腻。就像雨佳小姐,记忆力很差又很鲁莽,是个小冒失鬼,而且有时候又很没礼貌。 “心思不够细腻……记忆力很差又很鲁莽,是个小冒失鬼,而且有时候又很没礼貌。 “就像雨佳小姐—— ……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她混沌的脑海,沉闷的雷声如同大炮轰鸣镇住了她躁动不安的心房。电光火石之间,她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烈地打了个激灵,睁圆了眼睛。 “就像雨佳小姐……”,醍醐灌顶,振聋发聩。 顷刻间,她猛地抬起头来,咬着嘴唇,转动着眼珠,茅塞顿开,如拨开云雾见到了青天。 她随即转身折返回去,踩着高跟鞋,沿着来时的道路一路小跑,回到了那个分别的街角;转身看了一圈周围,并没有发现陆正刚的踪迹,接着便往北面跑去。 羊毛大衣不觉从肩膀滑落,搭在臂弯里,她也顾不上穿好。 一边跑着,一边搜寻着陆正刚的身影。 没过多久,她终于逐渐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看到: 陆正刚正提着公文包,笔直地站在不远处,透过明亮的橱窗,望向商铺里面,久久驻足,呆呆地出神。 姜雨佳一眼便认出来,那家商铺正是他们之前在夜间偶遇、陆正刚拜托她帮他妹妹买衣服的地方。 姜雨佳讶异地缓缓走近,直到来到了陆正刚身边,站到了他的身旁,他兀自浑然不觉,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姜雨佳喘着粗气,穿好了自己的羊毛大衣,看着他深情凝望的样子,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夜风送来熟悉的香气,源源不断,环绕盘旋。 陆正刚颇为意外,同时终于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身旁站定了,一直没有走开。便漫不经心地望向身旁,结果瞬间怔住了—— 这,不正是姜雨佳嘛! 他震惊地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姜雨佳秀眉微蹙,撩了撩发梢,似是有话好说。 他低下头,看了看她的脚尖,随即再次抬起头来,眨巴了几下眼睛,终于可以确定姜雨佳此刻真的就站在自己的身旁,而不是幻影。 他原地空踏了几步,调整好情绪,微笑着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姜雨佳神色清冷地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说,家里有事,要早点回去。” 陆正刚仓皇地看向橱窗,笑着解释道:“我在考虑,要不要再给妹妹买件衣服,当作她通过了金陵大学自主招生考试的礼物。” 他接着问道:“你也要买衣服吗?” 既然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意,姜雨佳明显能看出来他是在刻意掩饰,但没必要即刻戳穿。她顿了一顿,幽幽地说道:“我有些话想问陆正刚先生。” “陆正刚先生?”陆正刚闻言,心内暗暗讶异——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生分地称呼过他了,不禁有些忐忑。 …… 他们就近来到了一处小型的社区公园,在一处长椅上坐了下来。 “你说的那个人……难道是我认识的人吗?”姜雨佳低着头,看着眼前的石板路,声如细蚊地问道。 陆正刚心头一惊,笑道:“你要问的就是这个吗?” “是”,姜雨佳郑重地点了点头。 陆正刚看着她绝美的侧颜,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在她的身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清冷和高贵的气质。他不好正面回答她的提问,便站了起来,顾左右而言他地轻快地说道:“好冷,我们快回家吧。” 话音未落,姜雨佳突然接着问道:“是我吗?” 正想迈开脚步的陆正刚闻声,立刻怔住在了原地。他不由得看向姜雨佳—— 姜雨佳微抬星眸,同时也看向他。 两人目光相遇,这次谁也没有急着躲闪,而是各怀心事地对视了几秒。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最容易泄露心底的秘密。 “你说的那个人,指的就是我吗?”姜雨佳凝视着他的眼睛,追问道。 陆正刚震惊地转过头来,慌张地左顾右盼,眼神无处安放,嗫嚅道:“这……” 看着他仓皇慌乱的样子,一切便都不言而喻了。 姜雨佳回过头来,嘴角轻扬,笑意盈盈地说道:“其实我很高兴,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 陆正刚面色尴尬地回复道:“我怎么会讨厌你呢,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姜雨佳闻言,不由得柔情款款地望向他,随即扁了扁嘴,站起身来,悻悻地说道:“我虽然很高兴,但是请你死心吧。” 她无奈地微微一笑,道:“我很快就要订婚了。” 陆正刚干笑着点了点头,神色忧郁地说道:“这我知道。虽然我是喜欢一个人,但是我不认为那个人也有跟我同样的感觉。不管对方是怎么想的,我都无所谓,只要我喜欢她就足够了。 “我对她没有任何的要求。”陆正刚忧伤地补充道。 姜雨佳想了想,幽幽地说道:“这只是叔叔你的想法,但是我有很大的负担。” 陆正刚苦笑着点了点头,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让你有负担。” 他努力打起精神来,故作轻松地说道:“说真的,我是个很单纯的人。我在十三岁的时候曾经喜欢一个女孩,这你知道。她只要看到我的表情,就会说‘陆正刚,你喜欢我对不对?学校可不让早恋’,哈哈……” 姜雨佳知道他所说的人是韩要童,只是她此刻心乱如麻,千丝万缕,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正刚接着说道:“抱歉,让你感到有负担。但是,请你忍耐一下,我想过一段时间就会淡忘了。不需要刻意地去努力,时间久了,这种感觉就会慢慢淡化的。” “还有”,陆正刚深情地看着她,诚恳地说道:“我不希望因为我而让你心里不舒服,这样才会减少我内心的歉疚。” 姜雨佳坦诚地说道:“我不会不舒服。” 陆正刚微微一怔,随即笑着岔开话题说道:“我们快回去吧。好像降温了,突然变得很冷。再这样坐下去,你可能会着凉。” 他说着,提着公文包,就在前面带着路。 “如果说……”,姜雨佳跟在他的身后,突然说道。 两人的目光再次不期而遇。 “如果说……”,姜雨佳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只好接着说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说着,紧赶几步,走在了前面。 陆正刚深吸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 两人并肩徐行,不觉再次来到了那个分别的街角。 陆正刚临别笑道:“不要迷路了,好好找路回家。” 姜雨佳听出了他的一语双关之意,微笑着说道:“叔叔才要好好找路回家。” 两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 姜雨佳无精打采地来到了家门口,她并没有着急进去。 她有些后悔刚才跟陆正刚说的那句“请你死心吧”的话,她觉得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冷漠,决绝,或许会有些伤人。 在确认了那位叔叔喜欢的人真的竟然是自己的那一刻,她的内心瞬间变得明朗、愉悦,甚至是——甜蜜。 可是,自己却这么简单粗暴、无情而生硬地叫他死心。 好像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着他的痴心妄想、痴人说梦一样。 呼呼—— 她颓丧地轻轻捶打着自己有些堵得慌的胸口,喃喃自语道: “骗子,伪善者……” …… …… ------------ 第一卷 第108章 余波 姜家餐厅,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 姜秋月问道:“佳佳怎么还没回来?” 姜春花说道:“说是跟朋友有约,直接从医院出去了。” “真是怪了,她哪里有什么朋友啊”,姜秋月狐疑地说道,她转头看向父亲姜德林,问道:“爸爸,听说正刚学长的母亲跟你是同乡。” 姜德林闻言,惊讶地看着女儿姜秋月,没有回答。 姜秋月浑然不觉,兀自说道:“所以,人不能做坏事,这世界真的太小了。” 韩卫东笑着附和道:“那是当然了。该见到的人终究还是会见到的,就像冤家路窄一样。” 姜德林听到“冤家路窄”四个字,惶恐万分,手里的勺子没拿稳,直接掉落到了地上,摔成了三段。 他怔怔地看着韩卫东,惊恐而慌张。 “你在说什么啊?”姜春花不满地说道:“什么冤家路窄?” 她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一张纸巾将地上勺子的碎片捡了起来,丢进了垃圾桶。又从橱柜里拿了一把新的勺子给了姜德林,并埋怨道: “爸爸你也是的,干嘛这么惊慌?” 韩卫东说道:“我是说有这样一句话,好了,不说这些了。秋月,我被你弄得空欢喜一场,以为你终于要摆脱单相思了呢。” 姜秋月尴尬地笑了笑,道:“这样啊……” “现在进展得怎么样了?”韩卫东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个陆正刚知不知道你的心意?” 姜秋月幽怨地说道:“正刚学长,他另外有喜欢的人。我已经基本宣告没戏了。” 其他三人闻言,均是一惊,姜春花难掩轻松,不禁喜上眉梢。 韩卫东关切地追问道:“真……真的吗?” 姜秋月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是真的,他亲口告诉我的。” 姜春花如释重负,笑着说道:“这样反而更好。结婚要门当户对才会顺利不会出问题。” 姜秋月无奈地看着她的姐姐,懒得再跟她理论——也失去了跟她抗争的勇气。 几人正闲聊间,姜雨佳走进了屋子。 姜春花急忙站起身来,问道:“你回来了啊!吃过晚饭了吗?我们正在吃着。” 姜雨佳无精打采地说道:“我吃过了。外公,我上楼休息了。” 韩卫东担忧地说道:“她最近是怎么了?” “我上去看看”,姜春花放下筷子说道。 “不用了,还是我上去看看好了”,韩卫东用湿巾擦了擦手,起身说道。 “干脆去国外留学算了”,姜秋月幽幽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姜春花讶异地问道。 “姐姐,你帮我选一项好了。是去留学呢,还是直接出家当尼姑?”姜秋月一本正经地问道。 姜春花不以为意地说道:“我看,你还是吃饭,吃完饭上床睡觉好了。” 姜秋月摇了摇头,幽怨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心疼姜秋月。唉!” …… 韩卫东敲了敲门,来到了姜雨佳的房间。 见她竟然没有换衣服,而是抱着膝盖,蜷缩在床头,一脸落寞的样子。 便慈爱地来到她的身边,微笑着说道:“佳佳,你有什么心事?怎么连衣服都没换。” 他说着,坐到了床沿儿,温柔地看着女儿。 姜雨佳吸溜了一下鼻息,娇滴滴地说道:“没有。” 韩卫东惊讶地俯下身子,轻轻扶着她的肩膀,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哭了?” 姜雨佳擦了擦眼泪,兀自低头啜泣着,弱弱地说道:“爸爸,我是想快点跟晓峰结婚。” 她突然抬起了湿润的眼睛,接着说道:“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订婚?直接结婚好了,这样应该可以吧?” 韩卫东一脸惊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便柔声问道:“你一定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告诉爸爸,到底怎么了?难道,是晓峰他欺负你了吗?” 姜雨佳明白韩卫东是什么意思,随即摇头否认道:“他没有欺负我,我真的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想早点结婚,这样或许就会免去许多烦恼。 “虽然觉得这样很对不起爸爸和妈妈,可是,我真的很想快点结婚。” 韩卫东见她言辞恳切,态度坚决,有些搞不懂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便问道:“你刚才说,‘免去许多烦恼’,那是什么意思?” 姜雨佳略显惊慌,兀自擦着眼泪,没有回答。 韩卫东见她不想再说,便为难地说道:“这件事,我会跟你妈妈商量一下。而且要听听晓峰家人的意见。” 姜雨佳闻言,痴痴地点了点头。 她随即和衣躺下,背向韩卫东。 韩卫东贴心地为她盖上了被子,最后问道:“佳佳,你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 姜雨佳沉默不语,选择闭上了眼睛休息。 韩卫东不忍再打扰她,只好满心忧虑地走出了卧室。 两行清泪,从姜雨佳的眼角滑落,打湿了柔软的枕巾。 …… 韩卫东回到一楼客厅,姜春花急忙问道:“佳佳她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韩卫东说道:“她好像很累,你不要去打搅她了,今天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她最近到底是怎么了?行为举止很怪异”,姜春花忧虑地自语道:“应该又是跟晓峰吵架了吧?” 韩卫东叉着腰,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分析道:“应该没有吵架。佳佳说希望早点结婚,说是能免去许多烦恼。” “什么?早点结婚,免去烦恼?”坐在一旁看着时尚杂志的姜秋月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这么突然?”姜春花问道。 韩卫东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她闭口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姜秋月放下杂志,仔细体味着这两句话,心头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 陆正刚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里,但糟糕的心情很快便被妹妹陆正淇带来的好消息冲得烟消云散,他暂时可以将它们抛诸脑后。 贺春芹做了满满一大桌子好菜,有红烧排骨、干煸辣子鸡、黄豆芽炖五花肉、酸辣土豆丝等,还特意买了一瓶红盖汾酒,拌了两个下酒的凉菜——这是为两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特意准备的;另外还买了一大瓶果粒橙,留着她和正淇、正彬喝,决意要好好庆祝一番。 她炖了一大锅排骨,饭前,她大大方方地盛了满满一大盘子让陆正淇送到对面韩灵秀家里去,让对面沾沾喜气。 五个人围坐在狭窄逼仄的堂屋里饭桌前,陆正刚内心里溢满着难以言表的满足和幸福。 二弟陆正武为他倒上了一杯白酒,小弟弟陆正彬坐在他的大腿上,抱住他的脖子,似有不满地说道:“大哥今天又要喝酒吗?大哥喝了酒以后嘴巴很臭的。” 贺春芹笑道:“今天的酒不一样,今天的酒啊很香很好闻。正彬啊,你快过来,来妈妈这里。你大哥上了一天班,已经很累了。” 陆正彬却把陆正刚的脖子搂得更紧了,正色说道:“我不,我就要跟大哥坐一起。” 说完,他撅着小嘴儿,在陆正刚的脸颊上深深地亲了一口,清亮的口水连接着他的嘴角和陆正刚的腮帮,在半空中拉起了一道银丝,亮晶晶的清晰可见。 陆正淇贴心地递过来一张纸巾,笑道:“大哥,你快擦一擦,嘿嘿……” 陆正刚摆了摆手,推辞道:“这是咱家小弟弟给我的偏爱,没关系的,哈哈……” 他说着,得意扬扬地看着陆正武。 陆正武会意,嫌弃地说道:“他不亲我,真是正好,我要谢天谢地!脸上沾了别人的口水,是会起痦子的。” 陆正淇笑着打趣道:“二哥,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哈哈……” 陆正武佯怒道:“小丫头片子,看在你今天是主角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以后再敢这样奚落你二哥,看我怎么修理你。哈哈……” 贺春芹笑靥如花,说道:“哎呀,你们先别说话啦!快点趁热吃菜吧。今天要把这些全都吃完,一丁点儿都不要剩下,嘿嘿……” 陆正刚举起酒杯,开怀地笑道:“来,让我们全家共同举杯,庆祝正淇取得了好成绩。” 大家将酒杯举在半空,碰在了一起,乒乓作响,陆正刚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正淇,恭喜你,大哥以你为荣。” “大哥,你不要这么说嘛,我会不好意思的”,陆正淇羞涩地说道。 陆正武抢着说道:“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果是在乡下,村口一定会悬挂上红色醒目的条幅,上面写着‘热烈祝贺火窝子村陆正淇同学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金陵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高考总分加60分’,还要给你戴上大红花呢,哈哈……” “这么长的一段话,要挂多长的红色条幅呢,哈哈”,贺春芹打趣道。 “管他呢,反正是村委会出钱”,陆正武笑道:“当年大哥中考考了827分,是全钢山县的中考状元,村里不就是这么搞的嘛,哈哈……” 陆正刚颇为得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正淇,现在你已经向着金陵大学走出了坚实的一步,是件大好事。但一定不要骄傲,要戒骄戒躁,专心读书,再接再厉,争取明年万无一失地考入金陵大学。大哥和咱们全家人都会全力支持你!” 贺春芹笑道:“就是啊,正淇,你有两位哥哥当靠山,不要有什么顾虑。好好念书,以后好出人头地。现在的女人要有学历有能力,有自己的工作将来能自己挣钱的女人,那样才更棒更厉害呢。” 陆正武嫌弃地说道:“现在不是该说教的时候,我们正淇是很自律的,不用你们啰嗦”,他接着正色说道:“但是有一件事,我得警告你:上了大学以后,绝对不可以和差劲的小子谈恋爱,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他,一定会把他的门牙全都打掉。” 陆正淇羞涩地说道:“二哥,你在说什么啊?” “不用担心,我以后会保护姐姐的”,陆正彬自信满满地说道。 陆正武宠溺地弹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儿,笑道:“这个臭小子,还真是会说话,哈哈……” 陆正彬急忙钻进了陆正刚的怀里,躲藏了起来。 陆正武举着酒杯,笑道:“今天实在太高兴了,来,大哥,咱们喝一杯。” 陆正刚笑着与陆正武碰了杯,随即仰起脖子,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 韩卫民站在自家门口,听着对面家里传来的欢声笑语,艳羡地嘟囔着:“我真是可怜啊,连个讨人厌的孩子也没有,自己孤孤单单地啃苹果。” 与此同时,刘碧渠在卧室里盘点着近期的日常开销,韩卫国躺在床上玩着手机。 刘碧渠一边按着计算器,一边说道:“嘿,他们还真是高兴呢,说话这么大声。只要孩子争气,就是世界上最值得高兴的事了。” 她突发奇想,问韩卫国道:“老公,我们要不要调涨租金?” 韩卫国漫不经心地回复道:“干嘛又突然提起涨租金的事情。” “为什么不呢?”刘碧渠理直气壮地说道:“正淇那个丫头考得考,是因为我们家风水好呀。调涨一点租金,应该很合理吧?” 韩卫国惊讶地说道:“你的脑筋转得还真是快啊!在我看来,你是说反了。是正淇考得好,将来她如果上了名牌大学,等他们搬走以后,那间屋子才显得珍贵和吉利,出租也就更能租上价钱。这么想的话,现在你应该给他们调低租金才对。” 没等刘碧渠回复,他便接着埋怨道:“我说你到底要算到什么时候?” “你要睡觉了吗?” “你在旁边一直出声,吵得要死,我怎么能睡着觉呢?”韩卫国指责道。 刘碧渠闻言,收拾起面前的一沓小纸片,大多是发票和凭证之类,说道:“知道啦,我去灵秀的房间继续计算。” 她正要走出房间,突然神神秘秘地走到床前,对韩卫国说道:“你知道吗?大嫂的爸爸,以前在正刚的妈妈家当佃农。” “佃农?”韩卫国疑惑地问道。 “对啊,你也没想到吧?”刘碧渠一脸严肃地说道。 “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韩卫国皱着眉头问道。 “是前两天,我和正刚妈妈在院子里择菜时,她亲口告诉我的”,刘碧渠煞有介事地说道:“这样一切就能说通了啊!亲家老板给正刚妈妈送钱来,完全是为了报恩。不过,听说正刚把那笔钱已经还了回去。唉,他可真傻,明明家境这么差,还死要面子活受罪,真是想不开。”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亲家老板,到底是做什么生意赚了这么多钱?” 韩卫国想了想,说道:“听大哥说,那位老人家年轻的时候在朝阳市场做服装生意,后来才转行开办了公交公司。” 刘碧渠立刻质疑道:“他只不过是个佃农,靠人家的土地吃饭的人,哪有那么多本钱来彭城做生意呢?” 韩卫国冷冰冰地说道:“不要去关心别人家的事。管好自己的舌根,好好算你的账。你千万记着,不要妄想去贪污生活费。算清楚以后,每一笔钱我都要亲自过目,才会给你报销。听到了吗?” 刘碧渠弱弱地说道:“这点你放心。我可是连买块豆腐的钱都清楚地记录在册了呢!” 韩卫国怒道:“一定要说这些废话,你才肯甘心吗?啊?” 刘碧渠陪笑着说道:“不是,我知道了……” 自从上次刘碧渠到旺达广场报复性消费了一次以后,韩卫国便将家里的经济大权收回到了自己手中。他给刘碧渠预留了一小笔生活费,刘碧渠定期贴票、盘点、汇总,找他报销,所以才有了今天晚上的事。 两人说话间,韩卫民敲门走了进来,他祈求着招呼道:“大嫂……” “有什么事吗?三弟。” “这几天我好想吃荠菜馅儿的饺子,要用油煎着吃”,韩卫民弱弱地说道。 刘碧渠满口应道:“好啊,这没问题。等下我跟你二哥报完了账,再去找你报账。你要提前准备好现金哦,不接受微讯和银行转账,总是有实实在在的现金握在手里,那样我心里才会踏实。” “好啊,完全没问题,二嫂”,韩卫民呆呆地笑道。 …… 姜春花正坐在梳妆台前精心地保养着皮肤,她突然转身看向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的韩卫东,惊恐地问道:“老公,佳佳会不会是闯祸了?” 韩卫东一惊,嘀咕道:“闯祸?”,他随即明白了姜春花的意思。 “她突然急着要结婚,这么急切的样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姜春花神情严肃地说道:“她该不会是和晓峰发生了关系吧?” 韩卫东摆了摆手,说道:“那绝对不可能。佳佳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她每天都会按时回家,你对她的行踪不是掌握得一清二楚吗?只不过……只不过最近她是有些怪怪的,经常很晚才回来。这……” 说着,他不禁也开始内心打鼓。 略一思忖,他随即再次打消了这个念头,说道:“我刚才有试探着问她,是不是晓峰欺负她了,她也很肯定地说没有啊!你又不是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明明就是那种从来不会撒谎的人嘛,从来不会做出让我们失望的事。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件事。” “可是现在的社会风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姜春花担忧地说道:“应该不会吧?” “当然不会了”,韩卫东斩钉截铁地说道:“你都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吗?佳佳她是怎样的孩子?她是那种连上课迟到了都要向你认错、有男孩子给她写了封情书都要上交给你的孩子嘛!” 姜春花闻言,心下稍安,点了点头,说道:“对,没错。我们家佳佳是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别想了,赶快收拾一下上床睡觉吧”,韩卫东催促道。 …… 此时的姜雨佳穿着睡衣,背靠着床头,对着黑洞洞的夜空呆呆出神,冰凉的夜风从窗户闪开的缝隙中徐徐地吹进来,但她却浑然不觉——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 家庭庆祝活动结束后,陆正刚走到院子里,舒爽地活动了几下,随即双手插兜,在院子中来回踱步,愁眉苦脸地仰望着黑黢黢的夜空,再次陷入了沉思。 陆正武醉意微醺地走到他的身边,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干嘛跑出来?”陆正刚疑惑地问道。 “正淇她们收拾碗筷,我又帮不上忙,出来透透气”,陆正武回复道:“干嘛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和那个女人不顺利吗?” “什么女人?”陆正刚问道。 “我无意中看到你和那个女人走在一起,就是你们学校的那个学妹嘛”,陆正武坏笑着说道。 陆正刚笑道:“你说秋月啊……” “她是不是不喜欢你是穷人家的长子?”陆正武接着说道:“叫她不要担心,我们家不会给你们造成负担的。我就算砸锅卖铁,也会照顾好我们全家人。你不用考虑太多,跟她结婚就对了。” 陆正刚感到很欣慰,笑道:“谢啦,臭小子。不过,你误会了,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她只是要好的学妹而已。” 陆正武接着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常常失眠,没事就会望着天空发呆,你有点能耐行不行?找准机会就是要强上啊!用你的男子气概,果断将她制伏!诚实、坦白只会耽误了自己,你就稍微跟她吹下牛嘛,就说妈妈有继承的遗产,是隐藏富豪;而我也在赚钱,妹妹又是高材生,将来前途无量。 “不对,干脆先上车后补票,这样最有效了。拜托,你不要太古板了,现在没票就上了车、又下了车,白嫖的男人多了去呢。都已经是什么年代了,思维要打开,understand?真是老古董。” 陆正刚苦笑了一阵,默不作声。 “她们家很反对吗?还是说那个女人还在观望? “你要闷死我啊,好歹说句话行不行?”急躁地陆正武歪着头抱怨道。 陆正武笑着说道:“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快进去吧。” 他拍了拍陆正武的肩膀,兀自转身走回了屋子。 陆正武挠了挠头皮,甩了甩手,无奈地说道:“真是块木头,要急死人了!” …… …… ------------ 第一卷 第109章 爱情是什么 陆正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身旁相邻被筒的陆正武却早已鼾声如雷,呼声震天。 他不禁有些羡慕起自己的这位弟弟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心事,似乎对一切都满不在乎,自在,潇洒,放浪不羁。所以他才吃得好,睡得香。 这些他都做不到,甚至那样的生活,他想都不敢想。 可能这就是家中长子的宿命吧,自有一种悲情的英雄主义。 他掏出手机,翻看着与姜雨佳的微讯聊天记录,虽然聊天的内容平平无奇,不咸不淡,但仍是能勾起他对旧日时光的回忆。 那样的时光明明并没有过去多久,但乍一回想起来,却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但好在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他点开了她的微讯头像,习惯性地把那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如果你翻开他的手机相册,发现有许多张一模一样的姜雨佳在埃菲尔铁塔下拍的那张照片,一定不要奇怪。谁让她一直用那张青春洋溢的照片做头像而一直没有更换过呢,谁让陆正刚不时地点开她的头像,状如痴呆地看上一会子,再习惯性地保存下来呢! 他点开了她的朋友圈,发现她在凌晨两点十六分发表了一条心情状态:“爱情是什么?”,他看了看时间,正好是一刻钟之前。 爱情是什么?这是一个问题。 马尔克斯·加西亚在《霍乱时期的爱情》中,这样讲: 阿里萨在一次送信的过程中,一见钟情地爱上了费尔米娜,在那一刻,“他被爱情的闪电击中,伤得无可救药。她(费尔米娜)就是伤口里的碎片,无法拔出;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走到哪,她就在哪。” 爱情是一种孤独,一种有关执念和等待的孤独。 人们在追求爱情的过程中,往往伴随着孤独。这种孤独源于内心的渴望与外在现实之间的差距,孤独是爱情的起点,也是爱情过程中的常态。 等待也是爱情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爱情里,等待既是对另一半的期盼,也是对爱情本身的坚守。无论是等待对方的回应,还是等待爱情的发展,都需要耐心和毅力。这种等待中充满了不确定性和焦虑,但正是这种等待,让爱情显得更加珍贵和有价值。 王小波说:“似水流年是人生的常态,其余的全是片刻的欢愉和不幸”,似水流年,本身就是孤独。 陆正刚很想给她回复一下,但转念一想,他和姜秋月也是微讯好友,自己的回复或许会被姜秋月看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管怎样,让她看到他与姜雨佳在微讯朋友圈上互动总是不好的。 他回到了与姜雨佳的微讯聊天窗口,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给她发送一条私信的时候,突然看到聊天窗口的顶端不断闪现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他“倏”地坐起,皱着眉头,定睛仔细查看起来:“颤抖吧,地球人”——这是她的微讯昵称,与“对方正在输入……”确实在交错着闪现、跳动! 陆正刚心头一震:难道她在纠结着要不要给我发信息? 他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过于激动还是因为没盖被子感到寒冷的缘故,总之,就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了。 他定了定神,待那聊天窗口的顶部逐渐平静、稳定下来,不再跳闪,他终于鼓起勇气给姜雨佳发送了一条信息:“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然后双手捧着手机,焦急地等待着回信。 …… 姜雨佳确实很困扰。 像近期一样,她再次失眠了。在朋友圈心烦意乱地发表了一条状态,然后便开始纠结于要不要给陆正刚发送私信。 她很想找他聊天,想得快疯掉了;但理智又告诉她,那样不对: ——才刚义正言辞地让别人死心,几个小时不到,却又在后半夜给人家发送信息,找人家说话,这不是撩拨又是什么?不正是心口不一、说一套做一套吗? 怎么能这样做事呢!万万不可。 可是,我真的很想见到你,真的很想听你说话,就是这样不受控制地想,理智快要崩塌,我能怎么办呢? 在这种无边的纠结和凌乱中,陆正刚的信息翩然而至。 一切的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自己只是礼貌性地回复信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这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 她变得更加清醒了,内心里泛起一阵甜蜜和缱绻,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略一思忖,便回复道:“叔叔,很想听你接着讲韩要童的故事。” 她对韩要童的故事确实是好奇的,同时也带有一点私心。如果说韩要童是那位叔叔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那么通过他的讲述,或许可以增进她对他的了解——这就像管中窥豹的那根管子或者坐井观天的那口老井。 这种比喻不一定对,得到的结论或许也会断章取义有些偏颇,但总是廖胜于无。总不能经常约他见面,那样事情朝着不可预见的方向发展的风险要远大得多,断然不可取。 再说,跟他聊第三人的事,对自己也是一层保护。这样自己持续犯错的概率会大大降低。 陆正刚微微一惊,姜雨佳的回复是出乎预料的。她干嘛对韩要童的事情这么好奇,总是问? 自己埋藏心底许多年的人,跟她说得太多了,本来是要烂在心底带进棺材的。 他搔首踟蹰地打上了一行字:“天太晚了,早点睡吧,熬夜对皮肤不好”,但他犹豫了一下,心道:“这不把天聊死了吗?如果是为了这样,自己又何必发上一条问候信息呢?陆正刚,你好蠢!” 他随即果断地全给删除了,想了又想,便回复道:“让我们来一场命题作文的测试吧,你想听有关哪方面的呢?” 良久,姜春佳回复道:“接着讲好了。” 陆正刚会心一笑,暗道:“是个开放性的主题。”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三点了,随即回复道:“题目已收到。时候太晚了,明天姜医生还要给孩子们治病,我看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再给你讲好了,我需要稍微准备一下。” 姜雨佳收悉,心想:反正医院是自己家的,自己明天去不去应该影响不大啦,跟妈妈打声招呼就好了;可是,这位叔叔明天还要正常上班,要在售楼处陪笑着辛苦地卖房子,没有充足的精力肯定是不行的。 便回复道:“没问题,叔叔,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在她按下绿色的发送键之前,她突然感觉到这样的话语似有不妥,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便删除了后半段的大部分,最终只不冷不热地回复道:“没问题”。 陆正刚欢快地笑着,仰面对着头顶结着蛛网的木质房梁暗暗道了一声:“晚安”。 ——只是这声“晚安”,姜雨佳是无论如何都听不到的。 姜雨佳又等了许久,都没再等来陆正刚的回复信息,颇有些失望的爬到了床上,钻进了冰凉的被窝里。 好在,只是这简短的几句对话,已足以使她的心绪平静下来安然入睡了。 爱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 …… ------------ 第一卷 第110章 外篇:普通一餐 陆正刚披上一件外套,蹑手蹑脚地从公文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坐到书桌前,打开了台灯。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惟有倾诉于文字了。 她既然好奇,那就满足她好了。 他记得姜雨佳说过,可以给她写信。至于怎么拿给她,那是写完信之后才要考虑的问题了。 人到中年,他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冲动地像个孩子。 …… “佳佳,展信如晤,应你的要求,我接着讲好了。 “秋季运动会结束后,回到教室,班主任耿建国简短地总结了几句,便宣布接下来的时间大家自由活动,晚上6:00前回到教室照常上晚自习。 “大家欢呼雀跃,弹冠相庆。 “我们‘五头虫’聚合起来,在我的座位边密谋一番,决定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混出学校大门,出去浪去。 “我们勾肩搭背地来到校门口,在宿舍楼下站定,聚成一团,鬼鬼祟祟地观察着校门口的情况,正好遇到韩要童正要离校回家,石岩便将韩要童叫住了。 “‘你们几个在这干嘛?’韩要童好奇地问道。 “‘等你啊’,李韬戏谑地说道。 “‘等我干嘛?’ “‘等你请客’,李韬继续说道:‘跑了冠军,请客搓一顿,应该很合理吧。’ “韩要童一脸错愕,片刻后便两晕绯红。 “‘要童,一起玩去吧?’石岩问道。 “韩要童滴流滴流地转动着眼睛,扫视着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回复道:‘出去有啥好玩的?’ “‘总比在学校里窝着强吧?天天跟坐牢一样’,姚金戈笑道。 “‘你们怎么整天想着玩,晚上还得上晚自习呢’,韩要童严肃地说道。 “‘上晚自习还早,这才四点半,还有一个多小时呢’,石岩看了看手表,笑道。 “‘看,那边来了一群人,看样子都是高年级的,不像咱初一的’,姚金戈指了指正朝着校门口走去的一群人神神秘秘地说道。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快走’,石岩拽着韩要童的校服,我们六个人快走几步,紧紧地跟在那群人的身后。 “我们五个人学着那群高年级学生的样子,堂而皇之地将学生证贴在胸口,一闪而过。李聪还朝着那名检查我们学生证的保安一扬下巴、挑了挑眉毛热情地打了招呼,那名保安向李聪挥了挥手,微笑着回应,全然没注意到混在人群中的韩要童神色慌张、忐忑不安地抱着胸口,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她的身材较我们本就矮小,又是乖巧甜美、人畜无害的乖乖女孩的形象,受到保安的无视不仅不足为奇,而且正在情理之中。 “其实我们那时是多虑了,韩要童本就走读,有证件的,根本不用担心保安检查。她之所以显得惊慌,是因为觉得跟我们一起去做坏事。 “我们六个成功混出了学校,神采飞扬,兴奋都写在脸上。 “我们六个按照事先从庙山镇本地同学那里打听来的线路,出了学校大门后右转,沿着马路一直往南走。还没走到头,韩要童突然停下了脚步,两手扶着腰,皱着眉头说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好累,腰都快酸死了;也好饿,肚子咕咕叫了。’ “这个问题还真把我们五个人问住了。大家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互相寻求着答案,谁也答不上来。 “‘这条路怎么这么长?啥时候能走到头。走到头还要往左转,再走到头右转……董喜指的路靠不靠谱?’李聪尬笑着说道。 “这个问题又把我们五个人问住了。我们都不是庙山镇本地人,那时对庙山镇还极不熟,对学校周围的环境也很陌生。实际上,那次还是我们第一次走出校园,在学校周边溜达。 “就像在探索新大陆一样。 “连续的两个问题的暴击,大家心里顿时都没了底儿。 “‘怎么定?老大’,李韬看着姚金戈,问道。 “遇事不决问老大,这以后成为了我们的生活习惯。 “姚金戈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要童比赛跑了400米,体力消耗太大。石岩,几点了?’ “石岩看了看手表,快5点了。 “姚金戈环视了一下周围,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快餐店,便道:‘那边有个饭店,咱们去吃点饭就回学校吧,今天时间太紧,不能走太远。’ “‘可以,6点还得上晚自习呢’,李韬附议。 “‘疼得厉害吗?还能走吗?不然让正刚背着你’,姚金戈关心地问韩要童,他的表情很严肃,是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我那时正是求之不得! “韩要童红着脸,害羞地看了我一眼,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随即站直了腰身,回复道:‘没事,还能走,稍微缓了这一会儿,都好多了。’ “‘正刚,你扶着她点’,姚金戈闻言安排道。 “我一直惟老大之命是从,赶紧双手扶住韩要童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样子。 “‘不用~’韩要童轻声道,但根本无法挣脱我。 “‘陆正刚啊陆正刚,又趁机揩油’,李聪坏笑着说道。 “我恶狠狠地瞪了李聪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有多远滚多远。 “我看见韩要童的脸蛋就快要红到脖子根儿了,一阵窃喜。 “那是一家卖把子肉的快餐店。门脸房,店面很小,看起来颇为简陋。但菜品却很丰富,不仅有多种极家常的炒菜,还有青菜、辣椒、豆腐、豆干、干豆角、素鸡、虎皮鸡蛋、香肠、肉丸子之类的速食,甚至墙上还贴着一张手写的菜单,字体歪歪扭扭,字迹却很清晰,上面的菜都可以现炒。主食则是米饭和馒头;稀饭免费,可以敞开肚皮喝。 “小店没有服务员,只有两口子在店里忙活着。我们自己取了橙色的塑料餐盘,排着队;老板娘手里拿着小白碗儿,按照顾客的需求盛菜盛饭、算账;墙上挂着一个小红桶,里面装着钱,老板娘算好账后,我们便自觉地把钱投到小红桶里,连找零都是自己动手;流程跟在学校食堂打饭差不多。 “我一直在观察着那两口子,发现他们并没有关注我们有没有把钱投到小红桶里,或者我们的找零是否客观真实。老板在热火朝天地炒菜,老板娘则一直低着头盛菜,付钱、找零似乎全靠我们自觉。我当时很相信如果我不给钱或者多找钱,他们并不能发现。 “同时也被他们对我们的信任而感动着。 “我们每个人都单独点了一些菜,价格很实惠,人均十来块钱。 “姚金戈将两个小桌子并到了一起,我们便自觉地将盛着菜的小白碗儿放到桌子上紧挨在一块儿——就像私人财产充公了一样,再将那些腾出来的塑料餐盘罗在一起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石岩那时读书最多,见识也最广泛,他说,那就像原始部落、群居生活的野人们的普通一餐:大家一起出去打猎,回来后将猎物统一上交、充公,集体烤熟、烹饪,围坐在一起,一齐干饭,不分你的我的他/她的,总归都是集体的。 “他还说,唯独缺少点音乐:原始部落的野人们吃饭前一般要先唱歌,也有的在饭后唱。不管饭前还是饭后,唱歌总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有时还会围着篝火跳舞,一跳就跳到深夜。他们饱餐了一顿能管好几天不饿,所以第二天不用早起——更不用上早自习。 “石岩渊博的知识征服了我们,我们都听得入了迷,呆住了,同时脑海中浮现出美好的画面来,久久没有人动筷子。 “后来李聪一筷子扯掉一大块儿把子肉,填到嘴里,滋出来一些油滴,说道:‘谁抢留谁,公鸡大腿啊!’ “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15、6个小白碗儿,重样儿的菜有许多,像酸辣土豆丝,我记得有3、4份;西红柿炒鸡蛋也有2、3份;但把子肉却只有两块,正是石岩和李韬买的——这证明着各人不同的家境和生活费,完全不够分的。随着李聪这个‘大聪明’先下手为强,两块把子肉瞬间被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筷子争夺、撕扯、拆分、碾碎、秒光。韩要童的筷子悬在半空良久,属实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介入,待激烈的哄抢过后,肉早已不翼而飞。她只得用筷子蘸了蘸肉汤,沾点荤腥。 “但即便这蘸肉汤的机会也只有一次,李聪将那残存的肉汤一股脑儿全倒进了自己的米饭里,用筷子使劲搅拌着,嘴里念念有词:‘米饭太干了,拌点汤好下咽。’ “这种时候,斯文和体面是不需要的,谁还端着拘着,谁就吃不饱饭。像韩要童,她那时绝对没有吃饱。我看她一直斜着眼、撇着嘴、皱着眉头,扫视着我们,就像在看一群难民,一脸的嫌弃和鄙夷。 “我们吃菜都是拿起小白碗儿往自己的碗里倒,她倒好,夹个土豆丝、黄豆芽恨不能一根一根的挑着来,米饭恨不能一粒一粒地吃,这跟你很相像。在我的印象里,她通常吃饭的时候并不是那天那样。 “后来,李韬端起一只小白碗儿,将里面残留的西红柿炒鸡蛋连菜带汤的倒进自己的米饭里,见那小白碗儿底儿仍沾着几粒鸡蛋碎儿,便伸舌头将那碗底儿舔得锃亮,完事后心满意足地问韩要童:‘要童,你怎么不吃呀?’ “这‘普通的一餐’反响甚好,大家的饭量顷刻间显著提高,本来单独吃可能吃不完,一起吃却不够了。小白碗儿们全部见底儿,我们五人的米饭一粒不剩,唯独韩要童的碗里米饭仍然堆成小山,就像没有动过。 “后来,姚金戈单独给韩要童加了两个菜,并给我们几个约法三章道:‘这是单独给要童加的餐,你们几条饿狼不准轻举妄动’,可是,韩要童却说,她已经没有食欲了。 “我们五个坚决不同意:夺冠的功勋不吃饱怎么能行?今天聚餐的主旨就是为你夺冠而庆祝,你是主角,不吃坚决不行,我们不同意。 “韩要童只得在五双亢奋又虎视眈眈的眼睛的注视下,艰难地往嘴里送着食物,但想顺畅地咽下去似乎不容易。期间,李韬还为她专门盛了一碗免费的稀饭,并安慰道:‘慢慢吃,不着急,我们等着你。’ “我们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从那家快餐店出来,李聪说:‘下次再来,得带着石岩的复读机,播放邓丽君的靡靡之音,仪式感方能拉满,这个环节下次一定得补上。 “我们均深以为然。 “佳佳,天快亮了,我现在要去送报纸,希望你能喜欢这个故事。” …… …… ------------ 第一卷 第111章 外篇:独白 陆正刚心情烦闷,不知该如何排遣这漫长、凝固的时光,便接着写起了日记。 他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串字:“你不知道的事”,权且作为自己日记的主题吧。 ——希望你能听得到,噫吁嚱…… …… 我一直挺怨俺爸爸的,但却恨不起来。 我知道我有“另外一个”妈妈,是我上幼儿园的时候。那时我还是个大眼睛的小萌娃,正在调皮得狗都嫌的年龄。 我们家平房最西边儿一间屋,很阴森。平常很少有人去,连个灯也没有,永远是黑漆漆的一片。里面放着粮囤、农具和一些杂物,永远弥漫着一股陈年老鼠屎的味道。记忆中它大概的样子就是我在《你好,韩要童》里面描写的韩要童住的那间屋子的样子。 我那时顽皮,没有我皮不到的地方,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有一天,我在那间屋子里玩,看到有一个大白木箱子,就打开来翻着玩儿。里面有很多旧衣服,看上去都是女式的,有很厚的尘土,我把它们掏出来呛得要命。后来发现了一本蓝色的结婚证,有俺爸爸的名字,还有一个陌生的名字。带钢印的照片被撕掉了一半儿,只留下俺爸爸的那半个。 我于是拿着那张结婚证去问俺爸爸,然后我就被他毒揍了一顿。 他当然什么也没说,把那结婚证一把夺了过去,把我按在地上就揍,并命令我以后不准再踏入最西边儿那间屋半步。 我那时小,觉得挨揍是因为做错事,不该乱翻家里的东西。再说,我那时对挨揍已经习以为常了,就像喝稀饭一样平常,根本不会去细想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挨揍。 他那时穿得都是那种黑色的布鞋,厚厚的牛筋鞋底,抽打在身上特别痛,像皮带一样,就是我在《学生时代》里面描写的那样。说实话,即便到现在,我有时还会梦见俺爸爸揍我,举着那种黑乎乎鞋底,按着我死命地打。我有时还会从梦中吓醒,满头都是汗。是真的,就跟电视里演的有人从噩梦中惊醒一样。 你可能有所耳闻,我是被打大的,但应该很难感同身受。 小时候,有一回,俺爸爸的拜把子兄弟在俺家喝酒。我那时刚从俺二大家跟着俺姐姐学写字回来,饿得很,看到桌上的牛肉也馋得慌——那时家里穷,很少吃肉。就在长辈们还没入座,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说话的时候,我捏了一块牛肉填到嘴里。 当时倒也风平浪静,没起什么波澜。但在酒场散去,长辈们前脚刚走,俺爸爸二话不说,就把我按在地上,用鞋底毒打一气儿,我当时甚至都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而挨揍。等俺爸爸打累了,他才告诉我原因。我自那以后就记住了:家里来人,小孩儿只能走得远远的,不能靠近饭桌,更不能提前偷吃,这是规矩。 我小时候经常跟别的小孩打架。打赢了,别人的家长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俺妈妈拉着我跟人家赔礼道歉,等人家走了,俺爸爸就会毒揍我一顿,说我是个祸事精;打输了,也得挨揍,说我没用,白搭饭。我记得幼儿园的时候,有次我跟俺庄的曹可、曹贺两兄弟打架,曹可比我大一岁,曹贺跟我同龄,我没打过,脸上被他俩挖了几道子,哭着回家的。俺爸爸那时烧窑刚下班,从外面回来,问了两句,一耳刮子就把我扇倒了,然后脱掉黄鞋就揍了我一顿。并告诉我:打不过就摸石头砸,也不能吃亏! 结果第二天下午,我跟本庄的李龙和飞毛两人打架,摸石头就把李龙的胳膊给砸肿多高。李龙妈妈带他来俺家找,人刚走,俺爸爸又揍了我一顿。我那时有点迷惑,不知道俺爸爸的话到底该听不该听。 我上小学的时候,有次晚上放学,我写完了作业,跟小伙伴们在巷口子里面玩“藏老梦梦”,俺爸爸把我喊回了家,要检查我的作业。结果检查出来一个笔误:我把“角”的“顶点”写成了“顶头”,然后就被毒揍了一顿,还在堂屋门口罚跪。 小学三年级,体育老师送给我一个漏气的皮球,我欢天喜地地带回家,在院子里面对着花园的小砖墙儿自己踢。俺爸爸啥也没说,把皮球攥在手里,到厨房拿来菜刀,用膝盖抵住,一刀就把皮球割破了,还给撕了几下,抬手就给扔到猪圈里去了。他说那叫“玩物丧志”,把我揍了一顿。 我从小学四年级,村西头修京福高速公路那一年起,就开始收集烟盒。那时工地上有很多外地人,所以烟盒的品种也有很多。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收集够300种不同的硬烟盒,就有人给换一台电脑。我前后收集了两年多,顶着烈日、冒着寒风的,风雨无阻,孤山集、茅村集、权台矿集这些地方我都去过,翻垃圾桶是常事,整好收集够300个,还多出几十种软纸的,我把这些烟盒视为珍宝,有机会就拿出来把玩,心满意足。 结果六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我考了个第三名。我回家的时候,俺爸爸和俺妈妈正在院子里装种蘑菇的袋子,我一说考了第三,俺爸爸站起来一脚踹我肚子上,踹出好几米远,然后就用鞋底揍我。最后还不解气,逼着我跪着亲手把那些烟盒子全放“锅炝子”里面烧了。我一边哭一边烧,一张一张地烧,烧之前都要再看上两眼。俺爸爸还嫌我烧得慢,一边揍我,一边抓起那些烟盒都塞到“锅炝子”里去了。 那件事对我打击极大,我到现在还是经常做噩梦,梦到自己在跪着烧烟盒。 那些烟盒里,有一种叫“阿诗玛”的烟,上面是一个少数民族姑娘的样子,穿着民族服饰,特别特别漂亮,是我最喜欢的一种。我经常看那种烟盒,宝贝的不行。 后来的寒假,我几乎没出屋,一方面是我不想出去玩,同时也怕挨揍。天天醒来就是学习、看书、做奥数题,练习写作文。我从商店里买来稿纸,就开始写关于烟盒的这段事。我给那篇文章取了个名字叫“关于烟盒的记忆”,还投稿参加了一个征文比赛,获得了三等奖,别人给寄来了一个四驱车和四节电池作为奖品。 我当时很高兴,趁俺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就在院子里玩。那辆四驱车的结局,你可能会猜到,也让俺爸爸给我摔烂了。 那篇文章我没数过具体多少字,但是写了厚厚的一摞稿纸,是那种带方格子的而不是横线的稿纸。用圆珠笔一个字一个字写的,甚至我右手中指自那以后就落下了毛病,指甲旁边很明显地凹进去一块,到现在还是这样,就像变了形,再也没恢复回来。 《学生时代》和《孟浪之年》里面关于烟盒的故事,就是取材于此,描写的一点都不夸张,都是刻在我脑海里的恐怖记忆,有很多文字和措辞都是那年在稿纸上写的。高中时候,我还曾写过一篇满分作文,也是写的这件事。 再到后来,我上了初中,从初一第一次月考算起一直到初三毕业的中考,月考、期中考试、期末考试、中考前的模拟考试、甚至是平常的周练,这么多次考试,22个班1000多口子学生,我只有三次没考全年级第一名,有两次第三,一次第六,这三次,每次都要挨揍。 我印象最深的是初二上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我初一的班主任叫耿德军,是个色狼,就是我的小说里面“耿建国”的原型,从我的文字中,你可能能感受到我对他深深的怨念。初一上学期期中考试以后,他在自己家办起了辅导班,天天下了晚自习,几个学生就骑着自行车到利民巷附近他家里“补课”,一个月收100块钱。我因为是年级第一,所以不用交钱就能去。晚上我们就住在他家里,上下铺。他当时已经结婚了,家里墙上有他和对象的婚纱照,但是我从来没见过她。 一起补课的学生中有个叫董婷婷的,就是我小说里面“李梦圆”的原型,很漂亮,长发及腰,发育得很早熟,穿衣打扮也很出挑。耿建国经常把她叫他的卧室里去,过了挺久,她才红着眼圈出来。有一回,我踩着陈岩(石岩)和李涛(李韬)肩膀头上透过木门上面的小玻璃往里看,就见他正在摸董婷婷的咪咪,还亲人家的脖子。 我那时还不太懂得男女之事,但是也知道他那样做肯定不对。吓了一跳,摔了下来,弄出很大的动静。耿德军仓皇地开门出来,从那就开始记恨我们仨了。 做早操不认真,叫家长;做眼保健操不认真,叫家长;熄灯了在宿舍喧哗,叫家长;自习课看课外书,叫家长。后来我跟别人打群架,当然也得叫家长。怀疑我跟王双双早恋(实际上真没有),叫家长。总之,就是各种针对我,芝麻大点儿的小事,都要叫家长,然后把问题说得很严重,败坏我。后果只有一个:俺爸爸当着他的面儿揍我,而且一点都不手下留情,是下死手地揍;有时就在教室隔壁的临时机动办公室,会有许多同学头顶着窗户玻璃伸长了脖子过来围观,让我觉得很丢人,很没面子。 初一下半学期,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过了一个学期,但还是整天挨揍。后来期末考试,我考了年级第一,我自己找到了校长王建东,跟他说要么给我转班,要么我就转学。我那时真的很想逃离那个学校,到西朱中学读书,可以跟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一起骑自行车上下学,我那时很向往他们的生活。而成绩好,就是我的底气,我觉得西朱中学会愿意接收我。王建东可能觉得我是个人才,最终给我转了班,想去哪个班都行,我就去了(17)班。 初二到了(17)班,陌生的一切。开始没有朋友,也没人愿意跟我说话,整个人很孤单。再加上王超和王洋两个混子对我很有敌意,我一直很气,但又不敢再打架,怕再被叫家长,那就更证明之前不是耿德军的原因了。总之,那一个月很难熬,成绩也受到了影响,月考只考了年级第六。 我中午给俺家里打的电话,报告了考试成绩。没过多会儿,俺爸爸就到学校了。冲进教室里,拽着我的头发,就扇我的脸;提着我的耳朵,把我拽到了学校南部的操场,一阵暴揍,我就跪着求饶,但是根本没有用。 后来,我的右耳朵“嗡嗡”响了很长很长时间,大概一个多月,还不时地流脓,黏糊糊的;半张脸青紫青紫的,鼓多高。我那时已经近视了,他揍我的时候,打掉了眼镜,划伤了我的太阳穴,挺长的一道口子。好在伤口不深,不用缝合,也没有留下疤痕。 从那以后,我在同学间很难抬起头来,变得有些敏感,总觉得他们在私底下笑话我。后来,王超和王洋又挑衅我,我像疯狗一样把他俩一齐揍了一顿,把他们俩打服了,甚至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我在(17)班的日子才逐渐好过了起来。 董婷婷初一下学期就转学走了,后来我再也没见到过她。她有没有跟她家长说起被耿德军侵犯的事,我不确定。但耿德军一直跟没事人一样,却是眼前的事实。初三毕业,领完成绩报告单,我伙同我们一把子中的几个人,加上另外几个混子,在他单元楼的楼道里堵住了他,用麻袋罩住他的头,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半天都爬不起来,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我们提前买了小孩儿玩的那种卡通面具,约定好打的时候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更不能骂,不然很容易就被他听出来了。所以,这件事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 我中考是铜山县状元,那个暑假真的特别美好。 我们几个在老大姚君鸽家玩了大半个暑假。他父母都在东北摊煎饼,三间瓦屋和一个门楼子就空了出来。他爷爷奶奶给我们做饭吃,我们去河里逮鱼卖钱、也剥蒜挣钱、也去附近的厂子偷过铁卖,总之想着法的搞钱。弄来的钱就都交给他爷爷奶奶给我们买菜吃。 这一段往事,在我的另外一部小说里有很详细的描述,发给你的几篇文章都是残稿,都还没有写到那里。 他家北面有一片很大的树林子,晚上我们用手电筒去照“知了猴”,能照到大半夜,一筐头子一筐头子地抓,卖了不少钱。 我们整个就是一群皮孩子,天天弄的一身都是泥,都光着膀子,大裤衩几乎都不换,也没几个穿内裤的,因为都臭了,不穿比穿更舒适,也更卫生。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到处都是蚊子、牛虻咬的木疙瘩,奇痒难忍,但我们很开心。 后来李晓翠也来玩了一段时间。 她那时候喜欢我,也已经跟我表白了。她其实很漂亮,双眼皮、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薄嘴唇。成年后也挺会收拾,很白净,身材也很好,独生女,父母都是教师,家境殷实。对我更是千依百顺的,痴情一片,有点飞蛾扑火的感觉,跟魔怔了一样。她喜欢我很多年,可是很奇怪,我就是不怎么喜欢她。她是我们几个的苦力和使唤丫头,不过,她对我尤其好,毫不掩饰对我的偏爱。我的衣服都是她洗的,还给我买新衣服穿,T恤、大裤衩子、内裤啥的都有,很细心。 我曾经问过她,到底喜欢我什么,或者说我做了什么事让她这样死心塌地地喜欢我。 她说,她开始只是听说过我的名字,知道我是年级第一,便很好奇我这种学霸长什么样子,她假想的是个邋里邋遢的书呆子。可是,有一回我们一起去市里参加作文比赛,她第一次见到了我的真人,确认了那个人就是我,然后就沦陷了。从此,就每天都偷看我,早早地来食堂躲起来等我,然后偷偷地站在我的身后看我的背影,听我说话。 我那时对这些当然浑然不觉,从来没有注意到竟然有这么一号人。初中临毕业了,她拜托我一把子的老二戚建波——他们是老乡,家都在单集,小学同学——找我帮她写同学录,她还跟我拍了一张合照。15年的时候,她从金鹰辞职去廊坊找我,还专门带了个相框,里面正是那张老照片,我当时很震惊,唏嘘不已。 因为她,我一把子的兄弟们经常喷我,李聪还跟我恼脸过,因为李聪喜欢她。不过,听说她现在过得还不错,对象是个老实人,人民教师,会弹尤克里里,他们说身材相貌与我有些神似,但我没见过他。我和她从15年就没再联系过。 扯的有些远了,闲言少叙,回到俺爸爸热衷于打我这件事。 大学期间,我也挨过几次揍;甚至我结婚之前,还挨了一顿。我虽然已经长大成人,又高又壮,但仍是不敢还手,也不敢逃跑,心里想着老子打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是我做错了事,所以才会挨打。他打我,我就老老实实地受着,跪着祈求他的原谅,盼望着他能消消气。 22年,房地产行业急转直下,我失业了。 回到济南后,投了几次简历都石沉大海了,浑浑噩噩地赋闲在家了一个月。从房地产公司的投资总监,出行都是前呼后拥的,月薪好几万,光鲜亮丽,年轻有为的人中龙凤,一下子成为了无业游民,落差真挺大的。在我心情最糟糕的时候,俺爸爸又拿孩子说事,持续地、不断地给我施加压力,狂暴输出。我自己内心也很煎熬,进退维谷。我是特别特别喜欢小孩子的,还专门去过五台山、灵岩寺上过香,怨恨世界很不公平;同时又笃信是自己年轻时候作孽太多,对别人亏欠太多,这些都是报应,我合该如此。 我的内心很煎熬,很痛苦。 我送起了外卖,忙起来、跑起来就能忘记痛苦和烦心事,能麻痹自己。我不缺钱花,对金钱从来也没有特别的追求,我只是想找点事做,打发时间,混天撩日罢了。 后来的一件事成为了我离婚的导火索。我跑单到十一点多回到小区门口,没带电动车通道的门禁卡。后面有个小伙子很不耐烦,嘴里嘟囔着什么我实际上并没有听清,但看他的表情我觉得他是看不起我。我回怼了一句,他竟然还嘴了,我就把那人揍了一顿,揍掉了两颗门牙。我那时很躁动,正在遇事一点就着的阶段。 他报了警,我被带到了派出所,一个人在一间空屋子里蹲着,还不让抽烟。我给道口香打电话,她有的只是指责、愤怒和埋怨。她冷漠的态度让我觉得自己对这场婚姻的坚持毫无价值、毫无意义,我很绝望。父母对她的反应也很不满意。痛定思痛,我于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婚,并且做到了。 但是这期间,道口香对我各种谩骂、指责和羞辱,持续地输出,言语间无外乎都是不负责任、对不起她、没有担当、父母的傀儡之类,我的病情急剧加重,数次想死,一了百了。 但无人可说。 这都不是我现在想说的。23年过了年不多久,我那时已经离过婚了,只是没从家里搬出来。我真的很害怕寂寞和孤独,特别恐惧。一天上午,我来到现在的单位上班,俺爸爸给我打来电话,骂了我40多分钟,最后逼着我写下了一份承诺书,承诺的内容大概就是6月30日之前找到媳妇儿或者找好代孕,总之是要落实生孩子的问题;另外就是与道口香恩断义绝,不能死灰复燃等。 那张承诺书我拍照发给了俺爸爸,作为凭证。原件撕碎了,太可怕了,我害怕见到它。 我那天情绪崩溃了,在我的办公室就放声大哭起来了。好在我是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并且关着门,但是附近办公室的同事还是听到了。等我这边安静下来,有两位同事过来关心我,但是我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淌眼泪,同时又感到很丢人。 后来,我站在小清河的桥上,已经决定要跳河了。但是觉得很对不起父母,就给俺妈妈打去了电话,放声痛哭,不住地道歉,就说我不是好儿子,我对不起他们之类。 他们才知道我生病了,病得很严重。 俺爸爸骑电动车出车祸住院了。我知道消息后,开车就往家赶。我那天早晨没有吃药,药也忘了带。我在高速上最高开到220,平常开到120都需要三个半小时的车程,我用了不到两个半小时就到仁慈医院了。 当我开到宁阳路段的时候,开始感觉要坏。喘不上气,胸闷气短,手开始发抖,视线变得模糊,脑子开始混乱,跟放电影一样,闪现的都是我几位前任哭泣和哀求的样子,以及离去前的咒骂;还有我自己痛哭、悔恨的样子;耳朵里都是别人对我的辱骂、怨恨和埋怨。有这么几个时刻,我很想把方向盘一抖,自己也就解脱了。 但似乎我命不该绝。 我极力地控制思绪,放慢了车速,在邹城服务区洗了把脸,在洗手间的隔断间里,偷偷地哭了一会儿,很久才冷静下来。 到了晚上,在俺爸爸的病床前,我还是发病了。 我隐约地记得我那时对俺爸爸只有满腔的怨恨和诅咒。哪怕他断了腿,第二天要做手术,可怜巴巴地躺在那里,我仍是没有丝毫恻隐之心。我开始咒骂他,想要杀了他,然后自己跳楼。我把窗户都打开,到处找刀要杀了他。 后来,我突然又回过神来,善良的一面又占据了上风。我开始让俺妈妈带着我到处找药,我的内心里充满了愧疚、不安和自责。我吃下了米氮平,药效类似,这才逐渐冷静了下来。 那个时候,爸妈才突然意识到,他们的儿子已经有神经病,而且已然病入膏肓了。 抗病的一年很痛苦,我好像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以后再说吧。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我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是个病人。这些痛苦的回忆,我之前根本没有人可以倾诉,只能自己慢慢消化,舔舐伤口。 日积月累,越积越多,就长病了。 现在恢复得很好,所以,不用担心。 我对你感到很歉疚。跟你说了这么多负能量的东西。我的本意是只带给你快乐和幸福,就像我笔下的陆小川对韩要童那样。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我本不该这样的。 你就像我生命里的一道光,是希望之光,我很想抓住,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但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抓住,实际上,我是很没有信心的。 你善良的内心就像金子般珍贵,我很想承认自己配不上,但又怀有很重的私心,想一直拥有,一直沐浴在霞光之中。就像自己现在这样向你歇斯底里地倾诉,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的生活,我很自私地就跟你说了这些。 我在年轻的时候,曾有过很多梦想。 小学的时候,我梦想着能尽快上初中,那样就可以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新自行车,每天开心地骑着它上下学;初中的时候,我梦想着能尽快上高中,那样我就可以到市里读书,离家里远点,能更自由放肆一些;等到了高中,我梦想着那种压抑、窒息的日子能早点结束,好赖的我考上大学,能到离家更远的地方,一个人无拘无束地生活,父亲更管不着我了。 大学的时候,我的梦想更多。 那时候我喜欢踢足球,就梦想着拥有一套正儿八经的足球装备:专业的球鞋、护腿板、厚厚的长袜、正品的利物浦球衣。我于是去了金陵大学的图书馆做兼职,干了二十多天。不仅梦想成真了,甚至还有余钱买了一只正品的欧冠比赛用球。当时别提多开心了,晚上睡觉都要齐整地穿着那套装备、抱着足球睡,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我最大的收获是:通过自己脚踏实地地劳动,可以挣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喜欢打游戏,就梦想着拥有一个电竞键盘和电竞鼠标。因为要想换一台游戏专用的笔记本电脑实在太贵了,不太现实。我于是跟一位同学一起到济南的花鸟市场进了一批仙人掌、仙人球、仙人棍儿的盆栽,在山大南外环校区悦园食堂门口摆摊卖了几天,挣到了三百多块钱,帮我实现了这个梦想。我用那套电竞装备,操作起来都特别自信。 毕业季,找工作的、考公的、考研的、志在出国留学的,看起来都很风风火火地忙碌着,为未来谋划着,我却整天泡在宿舍打游戏。直到身边平时一起玩的同学都陆陆续续拿到了满意的offer,我才开始考虑出路。我一个人到学校北门的成都美食喝了半斤酒,定下了要找一份工作地点在南京的工作,最好还是知名企业。 我于是才开始制作简历,参加招聘会。 我很幸运,我面试的第一家企业就是苏宁电器,在还有两门功课挂科需要补考的情况下,我通过了面试,进入了苏宁的1200管培生梯队,如愿以偿地来到了南京。那时,我的很多一中的同学都在南京,大家可以经常聚聚,那一阶段我的生活也是很值得回忆的部分。 我参加工作了,梦想着挣很多钱,成为有钱人。我于是同时做了四份工,每天单程倒一个半小时的地铁、公交到江宁的门店卖电器,这是我的主业;每周五、周六晚上坐地铁到仙林南师大附近的一个小区给一位高二的女学生做家教——不过这份兼职没做多久,我便被辞退了,因为那位女学生对我总是特别热情,爱往我身上扑,她的妈妈对我萌生了戒备和猜忌;凌晨要送住处附近的三个小区的牛奶;天蒙蒙亮的时候,还要送本小区订阅的“参考消息”这份报纸。 那段时间忙得不亦乐乎,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的觉。空闲的时候,还要背诵厨卫品类的一些商品的卖点、话术之类。寂寞的时候,便会接着写《学生时代》那本书——光着膀子坐在凉席上,对面是一个很小的圆头风扇,挥汗如雨,文思泉涌,那样的时候,我不关心其他,想的都是李雪燕。 我的付出得到了回报,我在苏宁一共工作了三个半月,有两个月拿到了1200梯队的销冠,苏宁的集团副总裁曾亲自给我发过奖状,还亲切地跟我握了手。2013年10月份的工资,我领到了税后28414块钱,那真是一笔巨款,我印象特别深刻。加上其他的兼职收入,我一下子就成了有钱人。 后来,我请高中同学喝酒、唱歌、洗脚等,尝到了有钱的好处,觉得人生开场即巅峰了。你看看,我的梦想又实现了。 我从苏宁离职后,在徐州过了个年,去参加了几次招聘会,都没有特别看得上的。我当时梦想着在徐州谋一份差事,重新开启自己的职业生涯。我考虑过就在老家,守着父母,工作生活,彼此都有个照应。我很容易孤独,也很害怕孤独,只有有了家人的陪伴,我才不会孤独。我其实是个很恋家的人,俺妹妹应该很清楚。但是因为我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学习好,结果失业在家,心理上巨大的落差、周围的议论、父母的忧虑,都很让我窒息。我于是逃也似的去了廊坊。接下来的事以后再说吧。 你看,我年轻时候的很多梦想都实现了,但我当年义无反顾地在手腕上烫下了烟疤时候所确立的梦想,注定此生无法达成了,甚至一度将它遗忘。我不会再去辩解,强调一些客观的原因和世事的变迁。忠于理想,面对现实,现在我只能祈祷着它以另一种形式实现,我们俩以另一种关系共度余生。 如果我现在回到家,你早已准备好了一桌子饭菜,哄着孩子在安静地等着我,所有的菜都扣上了盘子,保持着温度。我推门而入,你和孩子笑意盈盈地迎接我,我左拥右抱着,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甚至想想,内心里都充满了甜蜜和幸福。 那才是向往的生活吧。 …… …… ------------ 第一卷 第112章 外篇:十九岁 奔波了一整天的陆正刚在昏黄的台灯底下写起了日记,内容是下面这样的: …… 昨天上午去巨野河街道办洽谈项目,中午十二点半左右回到的公司。 没有吃午饭,因为下午两点就要接着出去考察新项目,时间比较紧迫。我得检查一下前天抽空写好的文字,有没有错别字或者语病之类,这是我的职业习惯,我毕竟是秘书出身。 因为内容与主线剧情跳跃度较大,提报上去之后,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最后竟然万幸真的发布出去了。 我很惊喜,因为我知道,你看得到。 文稿是前天白天抽空写得差不多的。前天下午四点多,临下班,公司突然来了件急事,我得紧急地出一份文件。弄好之后,已经将近八点了。 我给文章仓促地收了个尾,实际上写得仍是意犹未尽。我通读了一遍,本想直接发给你,但犹豫了一根烟的时间,理智终于战胜了冲动——都有家有户的,我担心会生出事端,惹下本可避免的麻烦;况且文章的内容我是知道的,我也担心你看完以后会睡不着觉。 我何必那样做。 我打了个车。半路上,突发奇想,何不尝试一下直接发到书上呢?用手机看电子书,应该很平常吧?况且我的小说近期每日在读只有4-5人,屈指可数,我甚至都能猜到都有谁:你,俺爸爸,我的两个手机号注册的两个账号,仅此而已。受众既然极为有限,就没有法律风险,所以也就没有隐匿真实地名、人名、学校名的的必要 ——如果发布成功,还能达到福利奖的更新要求,岂不是一举两得。 昨天下午我和同事一起去看了泉城的赛马场。我走进了马厩,伸手触摸了好几匹骏马,深为震撼。我拍了许多照片,稍一迟疑,便打消了给你发过去的念头。 我们接着去考察了绸带公园,平平无奇,只有喷泉影院颇有创意。以喷涌而出的水帘作为幕布,在上面放映电影。据说单只水幕电影总投资就将近两千万,我是看不出来钱到底花在了哪里。 晚饭时间,合作方请我们在绸带公园附近的一家烧烤店吃饭。我作为座上宾和主要领导,难免要应酬一下,就喝了三高脚杯白酒,大约七八两。 我在那种场合很少说话,觉得无趣、无聊,但工作使然,我不得不坐在那里,顺着别人的话头补充说一些话,内心里盼望着酒局能早点结束。 那家烧烤店的菜味儿很一般,也很吵闹,我不会带你去。 昨晚十点左右我满身酒气地回到家,悠悠还没有睡,我陪她玩了一会儿。她最近很皮,晚上总不睡觉,精神好得很。见到我回来,很亲热地欢迎我,要我抱抱、举高高,我一天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因为今天一早九点半就要赶到雪野的“天上的街市”项目开月度总结会——又到月底了嘛,总结复盘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我要起很早赶过去。会议要开一整天,晚上还有聚餐,难免要喝酒。而稿子还没有准备好,昨晚十一点整,我坐到书桌前开始码字,写下了这些文字。 酒意微醺,头脑有些混沌,精神也有些不济,眼皮不时打架。再坚持更新两天,每天至少4000字,就能达成这个月全勤的条件。千把块钱的稿费,我不能前功尽弃;而且我有额外的动力,就是你。 下个月,我不会这么紧赶慢赶地更新了,要更佛系一些。 我望向窗外,想着或许你已经进入梦乡了吧,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文字总是浪漫的,是情绪表达很好用的工具。但它毕竟只是工具,你所看到的只是我斟酌之后想让你看到的。有些话语,难以启齿;有些冲动,羞于表达;有些念头,惮为倾诉。但好在我至少还有这个工具,这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人不能想要的太多,贪嗔痴是冤孽之源,这些道理我都懂。“知足常乐”这句最朴素的忠告,大家都知道应该那样做,但鲜有人能真正做到——我反正是做不到,我想要的更多。 有些可以写下来轻声呢喃的话语,倾诉衷肠,肆意宣泄;但很难当面说出口。不管理想的世界有多么美好和幸福,我们终归还是要面对平淡而狼藉的生活。 我需要关心明日的工作汇报会不会挨怼、车险的几家报价要做一次选择、戒烟戒酒和减肥要尽快落实到行动上、俺爸爸在家又开始搭棚种蘑菇他的身体扛不扛得住、你明天要怎么过、我只能下周三上午晚点到公司因为要带悠悠去打预防针、马上又要周末了该怎么改善一下伙食补偿补偿俺妈妈等等。 我不知道我们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或许真到了见面的那一天,我见到你却只能强作镇定地云淡风轻地跟你打声招呼,而你甚至都不敢看我的眼睛,微笑着漫不经心地应上一声,看着悠悠或是别处,掩饰着内心的慌乱,生怕别人看出端倪 ——我想,这可能就是我们要面对的生活现实。 你在回复的信息中提到了十九岁。 十九岁那年,也就是2009年。前半年,我在一中读高三;后半年,我在山大上大一。我想了想,我去找你,应该是2010年1月份,那时我正在休寒假,时间和情绪上都对得上。 那年上半年,我突然想出家当和尚。 现在想不起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大概率与学习压力大有关,但肯定不是为情所困,因为我在高中就没谈过恋爱;如果有的话,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我翻学校的墙头爬出了学校,坐公交车到淮西客运站找到了俺二大家的毛坤哥。 他那时候在一家饭店当厨师。 他带我吃了一顿“好七水饺”——不知道你有没有吃过,真的很好吃,我当时很讶异水饺竟然能做得这么好吃。饺子还没吃完,他就把我出卖了。他背着我跟俺爸爸打了电话,说我逃学了,在他这里。等我吃完了水饺,在他打工的那家饭店等着他下班,想跟着他回出租屋睡觉的时候,俺爸爸就赶到我身边了。 他那天很意外地并没有揍我,而是骑着俺二大的摩托车把我送回了学校,一路上我们两人没说几句话。 第二天,早读课的时候,我又翻墙头逃了出去。 这次我直接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云龙山。爬到了半山腰,我突然看到一位和尚在一块大石头上打坐念经,盘着佛珠,闭着眼睛,一脸祥和。 我突然很羡慕他那样的生活:无欲无求,六根清净,了无牵挂,悠然自得,每天要做的,就只是念经而已。 我走进了寺院,来到一间大殿里。有个披着袈裟的大头和尚站在佛前,敲着木鱼,兀自念着经。我走上前去,打断了他,双手合十,跟他说我想出家当和尚。 你猜怎么着? 他告诉我出家也要家长签字同意、有关管理部门批准,而且本地人不能在当地寺庙出家,只能到外地寺院剃度修行。 我当时就绝望了,心想:我竟连出个家也不能从心所欲了,真是倒霉。 我虽然失望,但是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跪倒在一个蒲团上,态度虔诚,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在佛前祷告。 我早忘了我当时在祈祷什么,我只记得我在那里跪了很久很久,后来直接瘫倒在蒲团上睡着了。一位僧人推醒了我,说了一堆叽里咕噜的禅语,我当时没记住,现在更是想不起来。 我有些尴尬,起身走出大殿,来到一侧的厢房,一群僧人正在那里打坐念着经。 傍晚的阳光穿过窗户,投射在他们身上,形成了一道道光怪陆离的光柱,密密麻麻的浮尘在那些光柱里翻滚、跳跃、追逐,看上去热闹非凡。 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也很寂寞,就走了出来。 我看到西边天边挂着很漂亮的晚霞,像着了火一样绚烂。我爬上了最高处的观景台,在那里站了一阵子,极目远眺,逸兴遄飞。但突然发觉周围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或者拖家带口的人们,而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看上去有些寂寞,就下了山。 肚子饿了,我在附近吃了一碗米线。想了很久,实在没地方去,就打车又回学校里去了。 我回到学校的时候,走进教室,马上就被同学们包围了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我去了哪里。有人告诉我,我的家长正在班主任的办公室焦急地商量着去哪里找你呢。 我一阵惊慌,不久之后,不知道谁去通风报的信儿,俺爸爸就走进了教室,来到了我的身边,同时问我去了哪里。 他那次好像是害怕了,很担忧的样子,并没有揍我,倒颇让我感到意外。 我说,我心里烦闷,出去转了转。 后来刘雅琛——就是其中一位喜欢我的邳州的女孩子,她后来上了北大——给我递了一张小纸条,我记得大意是说:大家都以为我失踪了,到处找我;还有人说我去了一中九里校区南边的山上跳悬崖了,总之她很担心我。 我当时没有回复,把那纸条揉成一团就给扔了,一脸无吊所谓的样子——当时觉得那样做很酷。 我那时的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也不在谈恋爱上。现在想来,仍然觉得很奇怪。我想不起来当时的心思都在哪里。 关于我要出家当和尚这件事,家里人都知道。每当说起我当年有多“难找”的时候,这件事经常会被提起。如果当时寺院收留我,我可能就在那里呆着了,看来我与佛祖是无缘的。 后来的一次模拟考试,我考了全年级684名,那时离高考只剩下一个多月了。俺妈妈觉得天塌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便给我买了一身新衣服,还炒了一份我最爱吃的辣子鸡,带着它们来学校看我。声泪俱下地劝我好好学习,吃口馒头赌口气。 我看着俺妈妈憔悴、焦虑的样子很是心疼,也很自责,于是真的就打起了精神,沉下心来好好学习了一个月左右,便考入了山大。 我的高考成绩在全校是141名,而我高一入学的时候,是全年级第18名。高中期间,我的成绩一般会徘徊在全年级400名左右。排名的依据是语数外三科的总分。 每次考试,三科中最先出成绩的是英语,我的英语很好,单科成绩在年级前20名左右;接着出成绩的是语文,我的语文更好,单科成绩在年级前5名左右;经常能写出满分作文,老师们把我的作文复印下来在全年级传阅。这两科成绩出来后,我的总分一定是年级前10名,真的很稳定。但是一旦数学成绩下来,我的三科总分就在几百名开外了。 其实我很聪明的,一学就会,当时就是懒得学数学,不愿花时间去思考、钻研。 一中那时候推行“素质教育”,我就是素质教育的受害者。早读课和晚自习全靠自己自觉,没有老师监督的;上午八点多上第一节课,下午三点半左右就下了课,对我而言就相当于是放学了。我便会翻墙头出去到汉城后面的静海网吧去上网,玩到很晚很晚才再翻墙头回宿舍睡觉——有时候也直接在网吧座椅上睡。 学校围墙上插着很多尖锐或者锋利的“琉瓶碴子”,我白天用石头硬生生地抹平了一截,方便进进出出。 我去网吧很少干别的,一般都是在“哇嘎”或者“火狐”这些网站上下载那种电影到我的MP5上——我那时省吃俭用地买了一个MP5,爱国者牌子的,黑色的,屏幕比别人的都大,内存也要更大一些。好像花了400多块钱,几乎是我一整个月的生活费。 我下载下来那些电影在MP5里,带回宿舍。我会先蒙头捂在被窝里,脸红心跳地仔细研究几遍,悄悄地忙活一阵子。 后来,我的枕头底下、床单下面都是用过的卫生纸,看着像极了馄饨——这就是为什么我从来不吃馄饨的原因,散发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经常熏得我睡不着觉、头疼、恶心;还会留下印记在枕套和床单上,就像小孩儿尿了床,污了一片儿,看上去很尴尬。 我那个寝室算我一共是六个人,每当其余五人看到我又把自己藏在了被子里,有隐隐约约的亮光透过被子或者缝隙传了出来,不久之后感受到我的床铺开始轻微晃动,他们便知道我又有“新货”或者好东西了,便会来到我的床边求我分享一下。 分享当然是可以的,但不能是无偿的。 我去网吧费劲巴拉地下载,需要很长的时间——那时候网速一般都很慢,而网费都是我自掏腰包。 我不是做慈善的,所以他们要我分享我都是要收费的,一般是五块钱看一个小时。 我的那个MP5常常是亏电状态,几乎每天都超负荷运转,比生产队的驴还要凄惨 ——充满了电,很快就会耗完了;再充满,又很快耗完;因为永远有人在看。 我的“生意”异常火爆,简直供不应求,甚至有人需要“走后门”——除了正常缴费之外,还要单独请我吃饭或者喝汽水或者帮我写作业——才能有幸品鉴。 我很快就收回了买MP5的本钱,网费也总是很充足。 再到后来,我的“生意”越做越大,不仅本宿舍的,其他宿舍、甚至其他班的学生也都找我来购买“情绪价值”,我挣了不少钱,一时风光无俩。 最后,终于还是被班主任发现了。 因为有人在自习课上带着耳机看,看得又太专注,班主任李老师走到了他们的身后,他们竟然还是浑然不觉,便被抓了现形。 但他们并没有把我供出来。 在班主任的当面监督下,他们删掉了那些奇怪的视频,班主任就像没发现这件事一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过去就算了,没再追究。 我想,这就是一中老师的格局和包容吧。 被抓到的那位同学,后来还要赔偿我的损失。我很大度,穿了他的特步牌的运动鞋一个来月,这事就算一笔勾销了。 当晚我就又翻墙头到网吧“进货”去了。 我不仅贩卖这类电影和视频,我还卖书,大家戏称那为“精神食粮”。 我那时从家坐中巴车到东站,朝阳市场南边有许多报亭,明目张胆地卖这类内容的书,很便宜,五块钱一本,我前后买了十来本吧,在同学间广为流传。 从我这里租书,收费标准是五块钱一天。为了掩人耳目,我把这些书都精心地包上了书皮,并在封皮上手写上:“平面解析几何”、“三角函数”、“满分作文精选”等正统的名目,然后堂而皇之地摆放在课桌上的书立里。 后来,我又发现了一些门道:一般每本这类书,只有三到五个故事,每个故事都挺厚的;我便把它们从书脊处小心翼翼地切分成三到五份,再按每一小份儿对外出租。这样,我的收益立刻翻了几倍! 我那时真是个小机灵鬼。 那些书里一般会有两到三张彩色的插图,视觉冲击感极强,看上去令人血脉贲张,浮想联翩,很容易就把自己代入进去。 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有租无类”,好看的东西大家一起欣赏好了。结果没租几回,那些精美的插图就不知道被谁偷偷撕走藏起来了,查也查不出来。 所以后来,我再进货新书,在出租之前,都要先把那些插图撕下来,然后以六块钱一张的价格卖给那些热衷的同学。 有段时间,我看周围哪位男同学都是精神不振、哈欠连天的,都有很重的黑眼圈,而且身体似乎也已被掏空,日渐消瘦。我终于于心不忍,便终止了此类的“生意”。 那些书,我也并没有回收回来,而是由着他们去传阅。 有一回,我震惊地发现,那些书竟然被拆分成了更小的单元,有的人手上,竟然只有一到两页纸,但仍是看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趋之若鹜。 那是我对青春的部分记忆。 困了,先睡觉了,晚安💤 …… …… ------------ 第一卷 第113章 外篇:故园神游 陆正刚开了一整天的会,跟坐牢一样难受。 他身材肥大,会议室的座位很拥挤,幸亏两边都是女同事,状况能稍微好受一些。但右手边女人身上刺鼻的香水味,呛得他晕头转向。 昨晚的酒劲还没完全消去,一打嗝都是难闻的气味。脸庞酥麻,按下去就是一只小坑,半天才能恢复原状。 头发很油,板结成一整块,紧贴在头皮上,锃亮发光;有些痒,但他不敢挠,那样会更难受。 他的双手至少有五种气味:浓重的烟油味、刺鼻的脑油味、氤氲的酒气、隐约可辩的羊肉的膻味,还有就是干巴巴的死皮本来的味道 ——真tm难闻啊! 他很嫌弃那双手,头疼。 困得睁不开眼,他知道自己是每睡必呼,只得时刻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睡着,千万不要睡着”,但这种心理暗示一点用也没有,甚至有相反的作用:他好像只听到了“睡着,睡着”两个词,然后就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他猛然睁开了眼睛,暗暗心惊。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两位女同事,发现她们也兀自在伪装着打着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不禁暗自庆幸:“看来自己没打呼噜,不然丢人可要丢大发了。” 他用力地拧了拧自己的大腿根部,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拿起签字笔,在面前的工作笔记本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两个名字: 陆正刚,韩要童。 思绪就开始飘忽起来了,宛如灵魂出窍般,不觉进入了幻境…… …… 庙山中学是每两个星期一休,可以回家歇息整两天。 周五下午下课后回家,周日晚自习前回到学校正常上晚自习。 陆峻岭骑着借来的“野马”牌摩托车,将陆正刚和一大包脏衣服接回了家。 陆正刚的妈妈早做好了一大桌子菜等着他: 辣子鸡、鲫鱼汤、黄豆芽炖五花肉和老虎菜,都是陆正刚最爱吃的。 她炒的辣子鸡独具风味,花椒、荤香和辣椒放得特别多。往往吃完一顿饭,陆正刚面前的桌子上花椒和荤香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辣椒要放两种,一种是红色的干辣椒,用于炸出香味;一种是青色的鲜辣椒,用于提升菜色和口感。这两种辣椒他都爱吃,吃完便会发出一身汗来,浑身轻松。 鲫鱼汤是浓浓的乳白色,不仅味道鲜美,而且营养丰富。 所谓“老虎菜”,是指用鲜辣椒、香菜、大葱、蒜瓣儿等剁碎了生拌的凉菜,卷进一张大饼里,大口咀嚼,那叫一个得劲! 陆峻岭让陆正刚从院子里压水井旁的水桶里拿来一瓶啤酒,他用牙齿咬开瓶盖,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那时像陆正刚家这样的普通家庭里都没有冰箱,像啤酒、西瓜之类的,都是放在水桶里用刚压上来的深井水冰镇,那清冽的井水似乎能沁到啤酒和西瓜里。 一家人分坐在桌子的东西南北四面,不多不少,边吃边聊,其乐融融。 吃完了饭,陆正刚便趴在桌上写起了作业。 他一方面是想在父母面前表现出积极用功的样子,另一方面是计划今晚把为数不多的作业尽快写完,明天骑着自行车去庙山镇弯弯地村找韩要童玩。 带上答应过韩要童要借给她看的有趣的世界名著,比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家》等,背上鼓鼓囊囊的书包,对父母就说去找同学一起学习、做题,料想父母不会阻拦。 现在表现的越上进,明天放行他的可能性就越大。 所以,他硬着头皮、不吱不声地学习到了晚上11点多,最后在贺春芹的反复催促下,这才磨磨蹭蹭地收拾起作业本洗漱睡觉,表现出很焦虑的样子,嘴上并念叨着: “有几道奥数题,我明天得去找同学一起研究、探讨一下。 “自己想不明白,怕是晚上睡不着觉。” 陆峻岭正躺在沙发上,看着种猪养殖技术相关的书,闻言安慰道:“别着急,明天再跟同学交流商量,集思广益。” 陆正刚暗暗窃喜,心道:“这事稳了。” 翌日,陆正刚起了个大早,背上书包,夹上自行车便出了门,开心得像破笼而出的小鸟。 陆峻岭望着他求知若渴的样子,不禁暗喜:“瞧这爱学习的样子,真让人省心啊!” 陆正刚热火朝天地骑了一个小时十多分钟,硌得屁股生疼,两腿发抖,全身上下黏糊糊的,这才到了韩要童家的巷子口。 他在巷口沉思了片刻,决定曲线救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先去石岩家。 好巧不巧,石岩正端着刷牙的杯子来到家门口的小水沟旁,蹲着刷牙。 他见到陆正刚推着自行车,满头大汗,背着书包,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牙刷到一半,便漱了漱口,笑道:“你好早啊!” “现在几点了?”陆正刚问道。 石岩吐出嘴里的水,笑道:“八点左右吧。” 那确实挺早的了! “先家里来,一块儿吃个早饭”,石岩盛情邀请道。 “不了,我吃过了”,陆正刚轻声回复道,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韩要童家的两扇黑木大门。 “她起床了吗?”陆正刚神神秘秘地问道。 “肯定起了,她平时起床很早的”,石岩笑道。 “家里有大人吗?她的爷爷奶奶这会儿在家吗?”陆下川接着问道。 “大概率不在,你等等,我去看看”,石岩说着,手里捏着刷牙杯子和牙刷,晃晃悠悠地朝韩要童家走去。 石岩轻轻推开了大门,见韩要童正在弯腰打扫着院子,便笑道:“韩爷爷和韩奶奶都在家吗?” 韩要童直起腰来,捋了捋头发,回道:“爷爷去烧澡堂子了,奶奶去集市卖菜了,咋啦?问这干嘛?有什么事?” 石岩鬼魅一笑,道:“有人来找你,让我先来刺探军情。” “谁?”韩要童拿起笤帚,走上前来,好奇地张望。 石岩朝身后一挥手,刷牙杯子里面残留的水滴撒到了他的额头上,一阵冰凉。 韩要童歪着头,朝着石岩挥手的方向看去,却见陆正刚背着书包,推着自行车,快步地向自己家门口走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 她迅速地左顾右盼,前前后后地看了一圈,发现巷子里除了他三人,再没有别人,便讶异地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石岩写作业,前天晚上说好的”,陆正刚摸着额头,略显慌张地说道。 韩要童狐疑地看向了石岩。 石岩赶忙打圆场道:“哦,是!不过……嗯,其实……” 说着说着,他不禁笑了起来。 “你又有什么坏心思?”韩要童躲在门口,伸出头来,警惕地看向陆正刚。 “我……”陆正刚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我要不要先回避一下?”石岩淡淡地笑道。 “别!”,韩要童轻声喝止,秀眉微蹙。 石岩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不邀请我到你家先坐坐吗?”陆正刚将自行车往前推了两步,坏笑道。 “想得美!”,韩要童羞涩地说道,一股红潮涌上脸蛋:“家里大人都不在,让人看见说闲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额,这有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陆正刚颇难为情地说道:“咱俩是同学,找你来一起写作业,很合情合理吧?” 石岩附和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平时晚自习也没见你写过作业,合理个屁~”韩要童抿着嘴、憋着笑,娇嗔道。 “这……我都大老远的来了,出了一身汗,你这不是待客之道吧?”陆正刚央求道。 “说了不方便”,韩要童坚持道。 “那——石岩能进你家吗?”陆正刚纠缠道。 “他当然能,我们是发小”,韩要童回道。 “我和石岩一样,都是你的同班同学呢,而且还是你的班长加同桌呢”,陆正刚不屑地说道。 “你别在这胡搅蛮缠了,待会儿让别人看到了影响不好,你赶紧回家吧!”韩要童着急道:“我要关门了!” 话音未落,她闪进门里,将两扇黑木门合上,似乎还有插门栓的声音。 “这……” 陆正刚和石岩两人面面相觑。 陆正刚呆呆地望着紧闭的黑木门,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口气,悻悻地骑上自行车,依依不舍地离去。 …… 陆正刚失望地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突然间他觉得,脚蹬仿佛有千斤重,饶是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像也无法让它转开圈。 车把也难以握住,左右地抖动。 心头的热情被浇灭了,好像身体被掏空; 也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听之任之地骑着,没骑出多远,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 “陆正刚~ “陆正刚” 听起来像是韩要童的声音。 “陆正刚!”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分明。 卧槽,还真是韩要童,她怎么骑着自行车追上来了?!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心头的火苗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 韩要童在他身边停下了车子,气喘吁吁地说道:“喊了你这么多声,听不见吗?” 陆正刚呆呆地回复道:“刚听到,我就下了车子啊。喊了很多声吗?” “喊得我嗓子都快冒烟了”,韩要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走吧,跟我回家。” “啊?”陆正刚一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多年以后,回忆至此,韩要童是这样说的: “我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女孩子要洁身自好,要矜持稳重,要通情达理: “在那之前,我从来没做过什么荒唐的事,惹人非议,我甚至极少跟男同学说话;把你拒之门外,是本能的反应,大人不在家,让你进门,总是瓜田李下、百口莫辩的事; “你的到来,把我的心思扰乱了; “我看了看时间,还有6分钟才到8点,想起你的满头大汗,胸前塌了一片,我想你肯定是费劲巴拉地骑了很远的路,我就这样把你撵走,就很不‘通情达理’了; “何况相处半个月下来,我认定你不是坏人,也不会有什么坏心思,最多是做事鲁莽,冲动,考虑的不多,有点愣头青; “我心里不忍,骑上自行车就去追你了。 “追你的路上,我心情如释重负,感到无比的畅快;同时隐隐还有些担心,我怕你盛怒之下骑得太快或者我骑得太慢,撵不上你; “其实,当时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同样也很想见你。” …… 陆正刚和韩要童两人骑着自行车大摇大摆地穿行过村里的数条马路和巷子,遇到相熟的人,韩要童还会自然而热情地打招呼,好像陆正刚并不在身边一样。 待走到家门口,面对着那两扇黑木门,韩要童还是犹豫了片刻,然后像作出了某种严肃的决定,猛得一把推开了两扇大门,将院子完全暴露在陆正刚的视野内。 …… 韩要童后来说,在她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她便彻底向陆正刚敞开了心扉。 对于一个13岁的小女孩儿来说,将贫穷破落的家,展现给一个认识只有半个月的男孩子,并不容易。 她要克服好几层心理障碍,同时也做好了面对或有的疾风暴雨的准备。 对,我家很穷,很破,这就是我生活的地方,都在这儿了。 …… 三间瓦房,坐北朝南,屋顶中央瓦片稍微下凹;房前屋檐下挂着几串大蒜、辣椒和玉米,同时还有黑乎乎的一团东西,看起来像焯过水的豆角。 天井是用红砖铺就,只有堂屋门西侧有两米见方的一小片儿水泥地面。 压水井旁一大一小两个圆盆,里面均泡着衣服:大铁盆里泡着她的校服,另有几件深色的外套、裤子等;小塑料盆里则泡着贴身衣物,其中一件正是前段时间陆正刚买来送她的粉红色内裤。 另有一只红色水桶,里面漂着几双袜子,洗衣粉的白色泡沫爬上了水桶的顶端边缘。 西南角有一棵无花果树,树下落了许多烂果子,不少苍蝇和蚊虫围着他们漫天飞舞。 树东边是几块菜地,陆正刚认得有小白菜、茴香苗、蒜苗和香菜。 树北边则是一片牛棚,一大一小两只奶牛静静地站在棚子下面,悠闲地甩着尾巴,驱赶着蚊虫。 牛棚北侧是一道小巷子,按照经验推测,应该是厕所的所在。 入门左手边是一间小门楼,面积不大,陆正刚扫了一眼,看到了土灶台和案板,好像还堆放着不少木材,黑黢黢的一片。 正屋东侧有间草棚子,里面堆满了麦秆、玉米杆,应该就是奶牛的草料。 韩要童引导着陆正刚进得堂屋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房屋正中的一张毛主席像,纸张泛黄,似乎有些年头了;其次,是在地面上堆放着的如小山一样的一口袋一口袋的大蒜。 墙面泛黄,多处脱落,变成了灰黑色。一道道灰色的水印像人体发散的血管,边缘发霉——许是房屋漏水所致。 条几、饭桌,甚至暖瓶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屋内有股淡淡的潮气和发霉的味道。 “呵呵,我家里比较破旧……”韩要童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有种难为情。 “来西间坐吧,我住在西间屋”,韩要童招呼道。 陆正刚跟在韩要童的身后,掀起纱帘走进西间屋。 一张木板床,挂着浅蓝色的蚊帐,一条乳白色的毛巾被,塞满了稻糠的枕头,枕边堆放着几本课本,都一丝不苟地包好着书皮。 床的北侧,是一张高低柜,柜面是一面干干净净的镜子,柜子肩头有个旧木箱子,里面应该放着李雪燕的衣物。 床头的东侧,是一张写字台,台面上扣着一块大玻璃,玻璃下面压着一些老照片,黑白的照片居多,证明着年份的久远。 写字台上堆放着一些书,都是课本和习题册;有一盏小小的台灯,歪着脖子,不知道还能不能亮。 房屋的北部则堆放着些杂物,如铁锨、铁锹、钢叉、木锨等农具;有个大粮囤,堆满了小麦,粮囤周围洒落着一些麦粒。 有几个大口袋里装着大豆、玉米。 房间的西北角堆放着一些地瓜和地瓜干、晒的干豆角、干辣椒等。 有几个酒坛子一样的陶罐,韩要童介绍说,里面装着她自己腌制的辣椒酱、萝卜片子、白菜帮子等。 另有三个干净一些的装面的口袋,白色的是面粉,黄色的是玉米面,黄绿色的是豆面。 韩要童说,她不爱喝玉米糊糊,颗粒挺大,有点拉嗓子;她却很爱喝豆面的面条,放点香菜在锅里,芳香扑鼻,美味无比,只是擀起面来,相当费劲,她极少做。 木质的房梁上,胡乱搭扯着一些电线,有好几处蛛网,清晰可见。 韩要童笑着说道:“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陆正刚抖了抖鼻子,闻了闻,轻声道:“好像是有。” “哈哈,没闻过吧?那是陈年老鼠屎的味道”,韩要童爽朗地笑道。 “老鼠屎?”陆正刚下意识地回复道。 “是啊,我前天晚上还看到两只特别大的老鼠蹲在房梁上,叽叽喳喳的叫,吓了我一跳”,韩要童红着脸蛋儿笑道:“半夜经常能听到老鼠啃东西和跑动的声音。 “不过,我都习惯啦!” “你先坐”,韩要童拉过写字台前的一张木椅,招呼道:“我去看看饭锅,熬着大米粥呢。” …… 不一会儿,韩要童走进屋里来,手里多了一条刚在清水中淘洗过的毛巾: “给,擦擦汗吧,瞧你,热得跟个水兔子似的。 “家里没有新毛巾,这块儿是我用的,你如果不嫌弃,就擦擦汗。 “或者到院子里站上一会儿,吹吹风,自然风干也可以,哈哈……” 韩要童爽朗地笑着,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陆正刚微笑着接过毛巾,擦起脸、脖子和手臂来,那条毛巾立时吸满了汗水,变得水汪汪的了。 “给我”,韩要童站在一旁看着,笑道。 陆正刚听话地递了过去。 韩要童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又走了进来,嫌弃地问道:“你几天没洗澡了?为什么拧出来的水都是灰色的?” “给,再擦擦”,她将毛巾搭在陆正刚的手臂上,说道。 陆正刚拿起毛巾,发现被淘洗干净了,颇为歉意,笑道:“也没几天,都把你的毛巾蘸脏了。” “嗨,我等会儿一盆水洗出来就是了”,韩要童不以为意,笑道:“好好擦擦耳朵后面,亮晶晶的泛着光呢,都是盐粒子。” 陆正刚温驯地轻轻擦着耳朵后面。 韩要童走上前来,弯下腰,盯着看着,突然笑道:“妈耶,真都搓出泥了,你可真脏啊!” 陆正刚闻言,颇难为情,笑道:“失礼,失礼。” 韩要童撇着嘴,白了他一眼,随即笑道:“出来吃饭吧,你没吃早饭吧?” 陆正刚没回答,跟在韩要童的身后,走出了屋子。 “把门口的大椅子搬过来”,韩要童指了指堂屋门口东侧的一张白色的大椅子说道。 陆正刚听话地走过去,搬在手里,站在锅屋门口,吃吃地望着正在盛粥的韩要童。 韩要童见他搬着椅子,呆呆地站着,不禁笑道:“你搬着它站在那干嘛?放到院子里呀。” 他于是找了个相对平整的地方,放下了椅子。 韩要童端过来一碗白粥,放到椅子上。发现椅子有点晃动,便在天井里找来一小块儿瓦片,塞到了椅子的一只腿儿下面,椅子登时稳固了。 接着,她先后端来一碗白粥,几张冒着热气的烙馍馍,两个鸡蛋和一盘萝卜条咸菜,拉来了两个小凳子,招呼陆正刚坐下,笑道:“我们家没什么好吃的,你就将就将就吧,这个鸡蛋我放进蒸锅不久,也不知道熟没熟。” 她嘴里念叨着,一边剥起了一个鸡蛋。 剥好后,她轻轻按了按鸡蛋白,递给陆正刚,笑道:“蒸得时间太短了,松松软软的,里面的鸡蛋黄指定没熟,你吃的时候用烙馍馍接着点,别流掉了,可惜。” 陆正刚咬了一口,果不其然,那鸡蛋黄黄莹莹的全是液体状,他犹豫了一下,问道:“这都没熟,能吃吗?” “当然能啦!生鸡蛋都能吃,这种反而更有营养”,韩要童回复道。 “你就瞎掰吧”,陆正刚说着,将那颗鸡蛋一团扔到了嘴里,表情怪异地嚼了起来。 “这个大米粥好稠啊”,陆正刚用筷子搅了搅粥,说道:“这哪里是稀饭。” “本来也不是稀饭啊”,韩要童笑着说道:“这叫‘练米饭’,稠糊糊的就着咸菜吃,特别好吃。你试试。” 她说着,夹了一根咸菜,放到了他的碗里。 陆正刚试了试,并没觉得有多好吃。 “大周末的,你不在家老老实实地呆着写作业,跑来这里干什么?难道真的是找石岩一起写作业?” 陆正刚也不再遮掩,羞涩地笑道:“找你玩啊”。 “找我有啥好玩的?”韩要童脱口而出。 “你看,现在不就很有意思嘛?还蹭了一顿饭呢。” “吃完了饭,你赶紧回去吧,我可没时间跟你一起玩”,韩要童幽幽地吐了一口气,说道:“我等会儿得收拾碗筷,洗衣服,打扫卫生,放牛,呼呼~哪有时间陪你玩!” “等会儿趁没人的时候,你偷偷回家吧,让左邻右舍的看到,影响多不好”,韩要童补充道。 “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陆正刚转着碗口,舔了一圈粥,说道:“君子坦荡荡,身正不怕影子斜。” 韩要童崇拜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什么‘君子坦荡荡’,我好像在电视里听到过,自己可说不出来。” “平时多读点书吧,姑娘~”陆正刚狡黠一笑。 “对了,你爷爷奶奶啥时候能回来?”陆正刚问道。 “奶奶去集市卖菜了,中午头前集市散了就能回来;爷爷白天几乎见不到,他得一直烧锅炉,还有别的事情”,韩要童叹了口气说道,语气中满是对爷爷奶奶的心疼。 陆正刚猜到了韩要童所说的“别的事情”可能是清理村里的公共卫生间。 “你刚才说要去放牛?啥时候呀?” “得下午了吧,一上午好多事呢。” “我跟你一起去,我还没放过牛呢,肯定特别有意思”,陆正刚兴奋地说道:“去哪里放牛?” “村西头的西北荒呀!放牛很无聊的,你还是不要去了,让别人看见不好”,韩要童噘着嘴说道。 “吃完了饭,你就回去吧,回头有机会再说吧。”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走了,多不甘心呀! “再说了,我刚才说的话都白说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管别人说什么干嘛!” “你就别一套一套的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如果不走,我就拿着笤帚把你打出去,你看我敢不敢”,韩要童斜着眼睛瞥着他,语气不容置疑。 “这……” “那好吧,我明天这个时候还来找你讨吃的”,陆正刚笑道。 “千万别!我今天是觉得你大老远的来了,不搭理你,怪对不起你的。我早知道你要来,肯定会阻止你的。你明天千万别来,到时候我不让你进门,你可不要怪我冷面无情”,韩要童警告道。 “这……行吧,明天再说吧。” “没啥好说的,今天我让你进来,如果爷爷奶奶知道了,说不定会打我一顿,你可千万别再没事找事了。” 吃完了饭,韩要童熟练地收拾着碗筷;陆正刚则在院子里随意逛达。 “你快回去吧!”韩要童终于还是下了逐客令,目光冷冷地投向他。 陆正刚无奈,不想让韩要童难做,只好从书包里掏出了几本名著,说道:“这几本名著挺好看的,给你拿过来了。” 韩要童伸手接过,掂了掂,发愁道:“这么厚厚的一本,啥时候能读完呀?你都看过了?” 陆正刚郑重地点了点头,道:“说快也很快,不过,你还是先把作业都先写完了再读吧,还是常规的课业重要。” “读这些有用吗?” “当然有用,你总说我说话一套一套的,都是从这里面学的,对提高语文成绩好处多得很,真的,不骗你。” …… …… “正刚,正刚……”,一位同事轻轻摇晃着陆正刚的肩膀,试图唤醒他。 陆正刚那时虽眼睛睁得像铜铃,但宛如灵魂出窍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 ——从主席台的视角来看,他听得极其认真,认真地令人惊讶。 陆正刚魂魄归位,颇难为情地摇了摇头,笑道:“我听得太入神了,散会了竟然都不知道。” “想什么呢?这么沉迷”,那位同事笑道。 陆正刚站起身来,笑道:“没什么,走,一起去干饭吧。” 两人结伴来到手机存放处,取出了各自的手机,陆正刚颇为期待地打开来,看看有没有收到有关信息。 长长的一段话,几乎占满了整个手机屏幕,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 陆正刚莞尔一笑,快速扫了几眼,大概了解了情绪基调。 一旁的同事催促他赶快走,去员工餐厅;去晚了烤鸭腿怕被抢光了。 陆正刚只好暂时放下了手机,跟了上去。 午餐是自助餐,相当丰盛。但陆正刚没太有胃口——昨晚喝了太多酒,肚子有些胀得慌,他简单地挑了一盘清淡食物和水果、糕点,接了一杯冰镇的七喜,来到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那里阳光正好,和煦温柔,恰好可以读那一段长长的信息。 一旁的同事见他神情专注的样子,打趣道:“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陆正刚挑了挑眉毛,笑道:“我恋爱了,怎么样?”。 …… 午饭后,陆正刚嫌别人吵,便离开会场周围,兀自取小径来到一处半山腰,累得他气喘吁吁。 他找到一块大石头坐下,闭着眼睛,仰面沐浴在阳光下,他似乎能听到身上的细菌、病毒等被紫外线杀死前的哀嚎和悲鸣。 那阳光太温柔,太温暖,不知不觉便打起了盹。 他做了一个梦,梦境是这样的—— …… 一个周六的上午,陆正刚的家里来了亲戚,他实在不好走开。 等到吃完了中午饭,送走了亲戚,他再骑上自行车,紧赶慢赶地来到韩要童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陆正刚轻轻地推开了韩要童家的两扇黑木门,便见她刚刚解开了拴奶牛的绳索,正卖力地把它往外牵着,累得小脸儿通红。 韩要童见陆正刚来了,有一闪而过的意外和惊喜,随即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幽怨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陆正刚喜道:“哟,你一直在等我吗?” “别自作多情了,我等你干什么”,韩要童继续嘴硬道,但强压不住的笑意很快出卖了她。 “你是属鸭子的吗?”陆正刚笑道。 “怎么说?啥意思?”韩要童疑惑道。 “嘴硬啊!”陆正刚戏谑道:“我说过要来,就一定会来。家里有事耽误了,不然早来了。” “哼~谁稀罕!”韩要童终于忍不住“噗呲”一笑,嗔怒道:“愣在那里干嘛?快来帮忙呀!” 陆正刚闻言,驻下了自行车,快步走上前来,拽住了绳索:“要去放牛吗?你自己去吗?爷爷奶奶在家吗?” “你是蓝猫吗?”韩要童调皮地问道。 “怎么说?啥意思?”这回轮到陆正刚懵逼了。 “‘蓝猫淘气三千问’啊,哪来的这么多问题”,韩要童笑着回复道:“爷爷和奶奶一起去花生地拔花生了”,她卖萌地瞥了陆正刚一眼,继续说道:“我自己去放牛也可以,你如果不愿去,就请自便,别耽误我的工夫。” “啧啧啧,你可真是牙尖嘴利,伶牙俐齿,真是厉害!”陆正刚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他一只手牢牢地拽着绳索,另一只手则轻轻抚摸着奶牛的脊背,好奇地问道:“要去哪里放牛?远吗?” 韩要童锁上了堂屋的门,回复道:“除了西北荒,还能去哪里。” 陆正刚笑着说道:“我若不来,你一个人行吗?这奶牛发起疯来,你根本控制不住。” “切~,我家奶牛很乖,情绪稳定,特别温驯;不像有的人,发起疯来就打人”,韩要童阴阳怪气地说道。 她那时还在责怪着陆正刚不该跟郭宝庆打架。 “嗨,也不知道因为谁,我才打的架。都过去快半个月了,也该翻篇了”,陆正刚表现地颇为寒心。 “就算是因为我,也不能打架,我都吓坏了”,想起那晚的事,韩要童似乎仍心有余悸,幽幽地说道:“打不过别人,自己吃亏受罪;打伤了别人,还得花钱给人家治。左右都是稳赔不赚,何苦呢?万一打出个好歹来,后果可就更加不堪设想了。” 她突然面向陆正刚,严肃地说道:“你得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准再打架了;否则,我就不理你了。” 陆正刚见她不像在开玩笑,随即收敛起笑容,正色回复道:“好,我答应你,不过……” “不过什么?” “万一遇到了非打不可的事呢?” “根本就不存在非打不可的事!”,韩要童大声说道:“如果你想打架,必须提前跟我说,我来帮你想办法。记住了没有?” “哦哦,好的!”陆正刚满口答应。 “来,拉钩!”韩要童不依不饶。 “幼稚!” “快点,磨蹭什么!”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韩要童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心下来。 …… 关于陆正刚梦境中的西北荒,有必要补充如下: 西北荒是弯弯地村西北部的一片大荒地,那里一直都是孩子们的天堂。 每到周末和寒暑假期,就会有很多孩子去那里玩耍。 西北荒里有一座土山,山上长满野枣树,野枣成熟的季节里,土山上便挤满了小孩儿。 西北荒有很多天然的池塘,大多数池塘都很浅,几乎每个池塘里都有鱼。孩子们会结伴到池塘里游泳,经常会感觉到鱼就从他们身边游过。 西北荒有很多柳树,大多数柳树都不高易于攀爬,几乎所有的柳树上都有鸟窝,孩子们喜欢爬到柳树上掏鸟蛋,或者捉知了、天牛,或者扯下柔软的柳条,编成帽子,戴在头上遮挡太阳。 西北荒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天然石头,大多数石头的表面都很光滑,几乎所有石头后面的土地上都长满了柔软的草。孩子们趴倒在石头后面的草丛中,利用石头做掩护,模仿电视剧里面的情节,打一场“抗日战争”。 草丛中有很多蚂蚱、螳螂、蛐蛐、青蛙等,不管孩子们怎么捉,却总也捉不完。 孩子们就地生火,把捉来的蚂蚱、螳螂烤着吃,把蛐蛐装在准备好的纸盒子里,拿回学校和其他孩子的蛐蛐决一死战。 至于青蛙,孩子们会把它剥了皮,用来做诱饵钓龙虾;钓来的龙虾,则拿回家去让母亲用油炸了吃。 不过,西北荒也有好多坟墓,村里老人去世以后一般都埋在那里。 但孩子们并不害怕。因为大人们说过,死去的老人们是不会吃自己村子里的小孩儿的,他们只会在暗地里保护他们。 …… 陆正刚牵着大奶牛,韩要童则牵着小奶牛犊,两个小孩儿一前一后地慢慢晃悠着朝着西北荒进发。 韩要童不再有所避讳和顾忌,大大方方地在村子里走过好几道巷子,遇见熟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出了村子,快要到西北荒的时候,陆正刚突然停了下来,等韩要童慢慢撵了上来,提议道:“我们一起骑到牛背上吧,像古代的牧童一样。” 韩要童心情不错,犹豫了一下,笑着说道:“那摔下来怎么办呀?肯定很疼。” 陆正刚笑着说道:“怎么能摔下来呢!再说,即使摔下来了,也摔不疼,奶牛才多高。” 韩要童使劲地摇了摇头,连声推辞道:“我还是不骑了吧,你想骑你自己试试,我可不敢。” 陆正刚“切”了一声,暗笑她的胆小。 也不迟疑,双手按在奶牛的背上,双脚一蹬,一跃而起。 本想着会轻松潇洒地跃上牛背,不想奶牛个头挺高,牛背又太滑,而且扎手,他轱辘着摔了个趔趄。 如此这番,试了三四次,都未成功;奶牛倒让他爬得心烦意乱地摇着尾巴,扭动着身子,冲着他“哞哞”叫了两声表示抗议。 陆正刚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块大石头,便把奶牛牵到石头边上。 借助于石头的高度,他这次成功地爬上了牛背。 可是,奶牛受到了惊吓,快速地在原地转了半个圈,幸亏韩要童奋力地拽住了绳索,才没让它疯跑出去。 骑上牛背远远没有陆正刚想像的那么有意思! 奶牛坚硬的脊梁骨膈得他的屁股蛋子生疼,像要被从中间劈为两半;牛背上又特别滑,他不得不弓着身子紧紧地抱住奶牛的脖子来保证自己不摔下去。 身形颇显狼狈; 而且这样一来,裆部的刺痛感就越发难以忍受了。 韩要童牵着绳子,看着牛背上的陆正刚颇为复杂的面部表情,笑着问道:“好玩吗?” 陆正刚难堪地笑了笑,干巴巴地回答道:“好玩!” 走了没多远,陆正刚实在受不了裆部的阵痛,便微微侧着身子,用右边大腿抵住奶牛的后背,整个左半边身子悬在半空。 这虽然稍微减缓了裆部的疼痛,但是也增加了他维持平衡的难度。 在一个路口,奶牛转弯的时候,他最终像个皮球一样从奶牛背上滚落了下来,摔了个狗吃屎。 韩要童“啊!”的尖叫一声,迅速跑到他跟前,关心地问道:“摔疼了吗?” 陆正刚尴尬地红着脸笑道:“没事没事!一时大意,没坐稳。”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感到裆部和屁股一阵阵刺痛。 他转过身,背向韩要童,扯开大裤衩的松紧带,往裆部看了一眼:红彤彤的一大片,并没有流血。 他这才放心下来。 …… 他们把两头奶牛牵到了一片青草旺盛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它们吃草。 此时的西北荒里,放眼望去,全是小孩。 三个一群、五个一堆的聚在一起逮鱼摸虾,孩子们在田野里玩耍嬉闹的欢笑声回荡在西北荒的每个角落。 陆正刚禁不住感到一阵畅快,便使出全身力气伸了个懒腰,然后顺势躺倒在草丛中。 蔚蓝清澈的天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两只麻雀在半空中叫嚣着追逐着,眼前轻快地飞过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一只蚂蚱落在陆正刚的肚皮上,左顾右盼后,又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沁人心脾的青草的香味。 陆正刚静静地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慵懒舒适的氛围。 过了一会儿,他翻过身来,趴在草丛中,随手摘了根狗尾巴草杆衔在嘴里,懒洋洋地看着韩要童说道:“我们去摘山枣吧,你不是说过这里有许多山枣子吗?” 韩要童正抱着膝盖坐在树荫下看着远处的奶牛发呆,听到陆正刚说要去摘山枣,便回过神来,笑吟吟地转过头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山枣,早被其他孩子们摘光了。” 陆正刚“腾”地从草丛中坐起,皱着眉头颇为不满地望着韩要童:“什么?被摘光了?前几天你不是还告诉我说漫山遍野的随处可见大红枣吗?你哄我玩呢?” 韩要童毫不在意,扭过头来摘了一朵小喇叭花在手里把玩着,漫不经心地说道:“本来就是这样啊,往往山枣都是在还没熟透的时候,就被心急的孩子们摘的一个不剩。” 她扭过头来,似乎颇为遗憾地说道:“你如果早来半个月,运气好的话,可能还能摘到,现在指定是没有了。” 她把小花叼在嘴边,瞥了陆正刚一眼,故作不满地说道:“哦哦,原来你要跟我一起来放牛,纯纯地是想来摘山枣吃啊!” 陆正刚听她这么说,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不以为意,转身便又躺倒在草丛中。 “傻丫头,只是这样远远地陪你躺在草丛里,就足够我开心好多天了”,陆正刚心底暗道。 这时,有只蚂蚱碰巧跳到了他的脖子上,使他感到一阵瘙痒。 只听“啪”的一声,那只蚂蚱顿时横尸当场。 陆正刚把蚂蚱的残骸捏在手里,它的几条腿和爪子还在轻微抖动,他索性把它们一条一条的拔掉,扔到身边的草丛里。 他看了看从蚂蚱肚子里流出来的黄呼呼的粘稠液体,感到一阵恶心,便瞄准了奋力把它往韩要童的方向扔去。 可惜,微风拂来,蚂蚱的尸体改变了运行轨迹,在离韩要童老远的地方就从半空中坠落了下来。 陆正刚顿时感到相当遗憾。 他坚信,以他对力道的精准把握,如果没有风,那些黄呼呼的粘稠液体,一定会落在韩要童红润润的嘴唇上。 韩要童这时站了起来,走近前来,在他身边的草丛里坐了下来,问道:“你干嘛呢?” “啥也没干”,陆正刚翻转过身躯,枕着胳膊,面向着她侧躺着,吃吃地看着她:“现在可不在看你嘛!” 韩要童面色微红,不以为忤,双手呈莲花,贴住下巴和腮帮,歪着头,调皮地眨巴着眼睛,看向陆正刚,浅笑道:“我好看吗?” “好看!”陆正刚不需要思考,脱口而出。 韩要童吐着舌头,羞赧地笑着,继续说道:“还是李梦圆好看,天生尤物,仙气飘飘。姜妍也很好看,活泼可爱,天真无邪。” 她说完,转过头来看向陆正刚,期待着他的反应。 陆正刚很机智,笑着说道:“在我眼里,她们跟你没法比,她们是什么档次?” “切~口是心非!”她嘴上虽如此说,心里早乐开了花。 联想到陆正刚在班级里对自己和对那俩美女的诸多区别对待,以及学校里的流言蜚语,想来,他这句话不假,不禁喜上眉梢, 虎牙微露,梨涡隐现。 …… “你觉得自己月考,考得怎样?”韩要童柔声问道。 “说实话,倒没有不会做的,试卷挺简单的”,陆正刚坐了起来,拨拉拨拉头顶的碎草叶子,回复道。 “你真厉害,我有好多题不会做”,韩要童幽幽地说道:“我本来就不是学习的材料。” “不用担心,等回头成绩出来,我帮你讲解错题”,陆正刚安慰道:“以后周末,只要你愿意,我都来给你‘开小灶’。” “再说了,人生又不是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陆正刚笑道。 “你长大了想做什么?”韩要童笑着问道。 对这个问题的一个回答在陆正刚的心头萌生,之后迅速地壮大、蔓延,逐渐填满了他的整个心胸和脑海。 他柔情似水地看向一旁的那个女孩,心脏狂跳,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双腿剧烈地颤抖,不禁打了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忽然起身,走到附近的一洼小池塘边,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往池塘中心扔去。 平静的小池塘顿时泛起了层层涟漪, 正如此刻他的心田。 他压抑着内心的悸动,极力克制着想说出那句话的冲动,深呼吸了几口气,艰难地使自己冷静下来。 韩要童也站了起来,走到小奶牛犊身边,静静地抚摸着它的肚皮。 殷红的霞光下,一位女子的秀发和裙摆迎风起舞,膝盖以下被热情的青草拥抱着,红扑扑的脸蛋似乎要与柔美的晚霞融为一体,远方传来候鸟的轻鸣,她扬起了精致的侧脸,循声瞭望,留给天地间一道绝美的线条。 陆正刚热血上涌,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袭来,使他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几步。 他的喉结滚动,口干舌燥,如万蚁挠心。 那位女子,听到了身旁传来的裤脚划过青草的“沙沙”声,回过头来,亲切地看向那个男孩,轻柔地撩起了刘海,嫣然一笑,明眸皓齿,杏眼梨涡,定格在那一瞬间。 陆正刚不敢再上前一步,他害怕自己任何一句鲁莽的话语、任何一个冒失的举动,不小心会亵渎了眼前的这位女子。 他猛然转过身来,掩饰着尴尬,随即急速奔跑在蜿蜒曲折的小土路上,感受着凉风从耳际掠过…… …… 韩要童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正刚狂奔的身影,感到莫名其妙。 待陆正刚停在了一棵柳树底下,她这才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 体态轻盈,灵动跳脱。 “发什么疯呀?当心崴到脚,这里的小土路可一点也不平坦,还经常会有藏在土里的小石头疙瘩”,韩要童疑惑地问道。 陆正刚逐渐从刚才迷离的幻境中清醒了过来,尴尬地笑道:“我来拽几根柳条,给你编个花环戴在头上,这会儿的阳光挺刺眼。” 他说着,果真就近拽下了几根柳条来。 “这几根柳条太粗太老了,没几片叶子”,韩要童给他泼了一桶凉水。 陆正刚不以为意,兀自编着;又就近薅了几把青草,缠绕在柳条上。 “过来,我量量你的脑袋有多宽”,陆正刚笑着说道。 出乎他的意料,韩要童很配合地走到他的身边,背身而立,轻轻捋了捋头发,露出雪白的脖颈来。 陆正刚望着她琥珀一样的耳朵,瘦削的肩膀,精致的锁骨,一阵心驰神摇。 “快点啊”,韩要童侧过脸来催促道。 清澈的眼角盈盈如水;修长的睫毛脉脉含情。 “哦!”陆正刚失神回复道,轻柔地将那柳条和青草编制的花环扣在了韩要童头上: 大小正合适。 韩要童将花环取下,握在手里,笑道:“这是花环吗?花在哪里呢?” 陆正刚伸手夺过,笑道:“还没完工呢!” “你小心点,别扯坏了……” 陆正刚在附近摘了好几种野花,有黄白相间的、有蓝白相嵌的、有紫红相偎的,花朵全如黄豆般大小,热烈地簇拥在一起,团团相融。 他又摘了几朵颜色不一的牵牛花。 虽然动作笨拙但却无比用心地将这些花全都编进了花环里,最后亲自戴到了韩要童的头顶。 后撤几步,静静地欣赏起来。 韩要童心花怒放,提着裙子,原地转了几圈,笑问道:“好看吗?” 陆正刚早看得呆了,竟然忘记了回复。 …… 过了一会儿,陆正刚转身对韩要童说道:“渴不渴?我去村里买个冰棍吃,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走动。” 也没等韩要童回答,自己径直地跑开了。 陆正刚没跑多远,回过头来看到韩要童把奶牛牵到了一棵大树底下,拴在树干上,自己找了片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蜷缩着膝盖,欢快地把玩着手里的花环,喜不自胜。 不多时,陆正刚买了冰棍回来,发现韩要童正戴着花环背靠着树干,悠哉悠哉地眯着眼睛打着盹,便轻呼了一声:“要童!” 韩要童吃了一惊,身形一哆嗦,回过神来,远远地看到陆正刚正向她跑来,不禁莞尔一笑,站了起来,脸上泛起了轻微的红晕。 陆正刚风风火火地跑到她的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哎呀,热死了!热死了!给你!” 他把一根冰棍和一罐冰镇的健力宝塞到韩要童手里,把T恤脱掉,卷成一团,擦了擦身上的汗水,便随手往草丛中一扔,在树荫下坐了下来:“快吃吧,快化完了。” “快穿上衣服,流氓!光着脊梁,像什么样子”,韩要童羞涩地佯怒道。 “太热了,等会儿穿”,陆正刚随口敷衍道。 “现在是秋天,风凉得很,当心晾汗感冒了”,韩要童咬了一口冰棍,笑道。 她把陆正刚的T恤捡起来放到树根旁,挨着他坐了下来,说道:“买健力宝干嘛,这么贵,别乱花钱”。 陆正刚微笑着瞥了她一眼,说道:“不喝拉倒,还给我”,作势就要去抢夺。 韩要童迅速地侧过身去,将健力宝藏在怀里,笑道:“谁说我不喝?我又不憨!”随即追问道:“你没给自己买冰棍和健力宝吗?” 陆正刚喘着粗气,假装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的冰棍在路上吃完了,你快吃吧,快化掉了!健力宝我都喝腻了。嗬!你离我远点,我一身的汗臭味。” 说着,他往边儿上挪了挪。 韩要童一手拿着冰棍,心满意足地吃着;一手揣着健力宝,就像揣着一件宝贝。 “好甜啊!”她咬了一口,微笑地看着陆正刚说道,“巧克力夹心,真不赖!” “一块五一个呢,贵死了!来,我咬一口”,陆正刚嬉皮笑脸地说道。 说着他迅速地爬到韩要童身边,抓着韩要童的手,把冰棍塞进自己的嘴里,一口咬掉了一小半儿。 这一系列动作实在太快,韩要童根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手里的冰棍就少了小半块儿。 她佯装生气地用脚轻轻地踹了陆正刚一下,笑道:“赖皮!” 随即转过身去,背向着他,把冰棍藏在胸前。 陆正刚毫不在意,哈哈大笑。 韩要童拿起冰棍刚想吃,看到了陆正刚咬过后留下的牙印,生气地说道:“你都咬过了,好脏啊!我不吃了!” 陆正刚笑着说道:“不吃正好,我吃!” 说着爬过来就要抢。 韩要童站了起来,走开点,说道:“那不行,我从后面吃。” 说着便从没有被陆正刚“污染”过的冰棍的后头吃了起来。 陆正刚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又稍微觉得不好意思,便自己溜达到池塘边玩去了。 过了一会儿,韩要童走到他的身边,把已经被她吃得奇形怪状的冰棍递到他面前,说道:“给你吃吧,我不吃了。” 陆正刚看了看眼前的冰棍,只剩了不到一小口,都在自己咬过的痕迹的边缘,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弧形。 他知道这是韩要童刻意留下来的,不屑地说道: “谁吃你剩下的。” “不吃我扔了啊”,韩要童说着,抬手就要扔。 陆正刚慌张地抢到她身前,迅速地把冰棍塞进嘴里:“扔了多浪费,一块五毛钱一支呢。” 他耐心地把冰棍木把上的奶油舔了个干干净净,这才依依不舍地把它扔掉。 韩要童看着他把冰棍吃完,不禁偷偷笑了笑:“健力宝我留到晚上,跟爷爷和奶奶一起喝。” “你喝就行,喝完了我再给你买”,我笑着说道。 “你省着点花钱吧,这样的东西以后少买。这么贵,浪费钱”,韩要童严肃地说道。 ……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韩要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拿起身旁陆正刚的T恤和外套。 上面爬了几只蚂蚁,她细心地一只一只地给拣了下来。 她头戴花环,过去牵着小奶牛犊,对陆正刚说道:“我们走吧,奶牛吃饱了。” “现在就走吗?我还没玩够呢”,陆正刚遗憾地说道:“这里可真好,将来我要在这里盖一栋大房子;能生活在这里,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快穿上衣服吧,天变凉了,蚊子也要上来了”,韩要童将T恤和外套扔到了陆正刚的手里,说道:“这里的晚上,蚊子能吃人。” “这么恐怖吗?” “穿着衣服都能被咬到皮肉,不开玩笑。” 陆正刚牵着奶牛,韩要童牵着小奶牛犊,两个小大人,两头小大牛,在怡人的清风中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你明天做什么?”陆正刚问道。 “必然得摘花生啊,想也能想到”,韩要童幽幽地说道。 “摘花生?今天爷爷奶奶不是去地里拔花生了吗?”陆正刚追问道。 “一听你就没有生活常识:拔出来的花生,秧苗和根部是连在一起的;需要从根部挑选出能吃的花生,摘掉,晾晒;而那些秧苗,也很有用,晒干了以后可以作为奶牛冬天里的口粮,营养丰富得很”,韩要童耐心地解释道。 “多学着点吧,还学霸呢,啥也不懂”,韩要童鄙夷不屑地说道。 …… …… ------------ 第一卷 第114章 外篇:进击的老丐 陆正刚正自神游天外,不亦乐乎,突然身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裤腿划过衰草枯叶,绵绵不绝;且响动逐渐变得清晰,宛如有人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 陆正刚颇为警觉地睁开眼来,循声望去—— 却见一位衣着素净、胡须斑白的老人家正自圆睁着眼睛望着自己,满脸的关切之色;他的怀中揣着一只白色的小狗,呆萌呆萌地看着陆正刚。 陆正刚微微心惊,在大石头上坐直了身子。 那位老人家缓缓走近,低声道:“我以为你晕倒了呢。” 说着,他放下了怀中的小狗,任它自己到处跳动、溜达。 陆正刚笑道:“没有,我只是刚尅完饭,搁这来闭目养神罢了。” “尅饭?”那位老人家微微一惊,讶异地问道:“小伙子,你是哪里人?” 陆正刚笑道:“我是彭城人。” “彭城?”那位老人家震惊地说道:“难怪你会说‘尅’……只有彭城和兰陵人才会用‘尅’这个词。” “哟,老人家见多识广啊”,陆正刚登时来了兴趣,笑道:“老人家,您是哪里人?” 老人家笑道:“很凑巧,俺也是彭城人。” “哦,老乡啊!”,陆正刚喜出望外地说道:“彭城哪里?” “火窝子”,老人家回复道。 陆正刚一惊非同小可,大喜过望地说道:“哟,还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我的老家也在火窝子村!” 那位老人家闻言大惊,圆睁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陆正刚,问道:“你也是火窝子村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咦,不对,我看你怎么这么面熟呢?” 陆正刚闻言,随即眨巴了几下眼睛,聚拢起精神来,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突然,他激动地跳了起来,拍着大腿,笑道:“您……您是……您是四海大爷吧?” 那位老人家震惊地抖动着嘴唇,嗫嚅道:“年轻人,你……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陆正刚双手攥住了那位老人家的手掌,激动地说道:“四海大爷,您仔细瞧瞧,我是正刚啊,陆正刚!” 那位老人家随即眯起了眼睛,靠近了两步,定睛观察了一会儿,突然惊喜地说道:“哟,可不嘛!你可不就是正刚嘛!你……你现在怎么胖成这样了?印象中的你可是个高高瘦瘦的帅小伙子啊!” 陆正刚颇为尴尬地笑道:“这——我已经人到中年,为烟酒所伤,憔悴成这样;生活又不自律,还爱熬夜,所以就胖成了这副熊样。” “如果不是你说,我根本不敢认你,你的变化太大了”,四海大爷笑道,随即拉住了陆正刚的手,热情地邀请道:“走,跟我回家,我就住在山那边,这里的人都叫我‘山那边的大爷’。” 陆正刚看了看手表,离下午的述职会议开始还有一个来小时,便为难地说道:“四海大爷,我下午还要开会,时间上怕是不太充足。” “这样啊”,四海大爷颇为遗憾,说道:“那我们在这里拉会呱吧!等你下午散了会,我领你到俺家里去吃饭。今晚别回家了,就在我家将就一晚。” 陆正刚感激地笑道:“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完全不会。因为是你,所以不会”,四海大爷满口否决道。 陆正刚颇为感激,顿感盛情难却。 便和四海大爷并肩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激情地聊了起来。 “四海大爷,您怎么会在这里?”陆正刚好奇地问道。 四海大爷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件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 根据四海大爷的陈述和陆正刚的回忆,发生在四海大爷身上的事情是下面这样的: …… 多年以后,回到火窝子,汤四海将会想起他在院子里架着铁锅煮死猪肉的那个下午。 盛夏,骄阳似火。 村书记吴清风和村会计吴胜男一前一后地走进他的院子里来。 吴胜男踮着脚尖,皱着眉头,捂着鼻子,不耐烦地问道:“四海,银行卡你到底办好了没有?” 汤四海醉眼迷离,云淡风轻地回复道:“办好了,啥时候发钱呀?” 吴胜男如履薄冰地走上前来,说道:“怎么到处都是屎,都快没有能下脚的地方了……快把卡号给我,五点前就能把拆迁补偿款和过渡费都打到你的卡上。” “不能直接发现金吗?” “政策要求是统一银行转账。再说,这么大一笔钱,你领现金带在身上怕是不安全”,村书记吴清风回复道。 他走近汤四海破了小半边儿的铁锅,探着身子,睁大眼睛,看到锅里躺着一条带毛的猪前腿,锅里水面上漂浮着一层肥壮的蛆。 吴清风立时干呕不止,差点将胃吐出来! 汤四海挣扎着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秽物,用右手背抹了抹嘴角,看了吴清风一眼,轻蔑一笑,不以为意。 随后便从破破烂烂的大裤衩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给了吴胜男。 吴胜男只得硬着头皮,伸手接过。 她看到汤四海的手背上厚厚的一层黑泥儿,手心里亮晶晶的一层油。纸条上有几处硬币大小的油花,似乎还有星星点点的白色肉末。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看到上面写着几行字。 书写工整,字迹清秀。 “三哥,你帮我们录个音”,吴胜男朝着吴清风轻声说道。等待片刻,随即高声念了起来: “户名:汤四海 账号:6217 0002 1001 6641 854 开户行:中国建设银行彭城淮海路支行” “汤四海,你确认这是你本人的银行卡?”吴胜男郑重其事地问道:“并且同意将拆迁补偿款和第一批次的过渡费合计共8.48万元都打到这张银行卡上?” 汤四海脖颈一仰,眯着眼睛,笑着回复道:“嗯,我确定。” 满口黄牙,厚厚的一层牙渍。 “你在这张纸条上按个手印吧”,吴胜男补充道。 说着便从单肩包里翻出一盒印泥。 汤四海乐呵呵地在纸条上重重地按下了手印,便又坐回到锅边,拿起地上的“烧刀子”,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地灌了一气酒,热情地招呼道:“你俩要不要坐下一起喝点?” 他缓慢地睁开了浑浊的双眼,却发现吴清风和吴胜男早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开,踪影全无了。 汤四海是火窝子村远近闻名的老乞丐。 没人知道汤四海的实际年龄。由于他常年蓬头垢面、邋里邋遢,早已难见他的本来面目;加上经年累月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早已骨瘦如柴、形如槁木;从外貌上很难推算他的年龄。 不会有人闲得蛋疼去考证这件事。他在火窝子村,本来就是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最多是村民们茶余饭后、百无聊赖之时拿来取笑的谈资和享受优越感的玩物。 听村里健在的一位老人说,汤四海一家是外来户。大约在他十来岁的时候,父母双亡,他在村里也没有任何亲戚,便成了孤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成人后,他没有工作,也不种地,平日里只在村子里痴痴傻傻、贼头贼脑地鬼逛,偷鸡摸狗、顺手牵羊、爬高上低的事没少做。村民们逐渐怒其不争,对他也日渐没有了往日的怜悯和同情,取而代之的是嫌弃、警惕和避之不及。 多年来,他在侮辱和轻蔑中,努力乞讨来几口吃食,侥幸活着命。 村里但凡有红白喜事办酒席,必有汤四海的身影。等筵席结束,他装满一水桶剩菜剩饭,就够他吃十天半个月的。 他嗜酒如命,饭几天不吃可以,酒一天不喝不行。 他靠着捡破烂艰难支撑着酒钱。 他只喝得起一块五一瓶的“烧刀子”。 喝完了酒,酒瓶还能卖一毛钱。 汤四海在火窝子有三间瓦房,是他父母在世时盖的。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堂屋和西间屋已经塌陷了,只剩下几面承重墙和顶梁柱,只有东间屋相对完整,勉强还能住人。 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屋里能卖掉换酒喝的东西,早已被卖光了。 只剩下一张旧床板,四角各垫上几块砖,就是他睡觉的地方。床板上一堆黑乎乎的棉絮和茅草,一件破袄和几件衣服,一股脑儿地堆在床角贴墙的地方,此外无他。 火窝子那时在搞拆迁,闹哄哄地,吵吵嚷嚷,鸡飞狗跳,他乐呵呵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像个局外人。 直到有一天,村书记吴清风登门来告诉他,他家也得拆。 他获得了一笔拆迁补偿款,还能领几年过渡费,要求他尽快提供给村委一张银行卡号。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被卷入其中了。 他哪有什么银行卡? 但村书记又说得清清楚楚,只由银行统一转账,不发现金。 这下可把他难倒了! 他无计可施,挠破了脑袋,薅光了头发。正在犯难之际,突然想到了唯一的朋友陆正刚。 或许也只有他能帮我了,他这样想。 他于是在一个下午,在北大荒蹲点良久,终于堵住了正要钓鱼的陆正刚,详细说明了情况、表达了请求。 陆正刚爽快地答应了,第二天一早就骑着曹圆圆的电动车载着汤四海去了泰隆商业街的中国建设银行办了一张银行卡。 并把银行卡的账户信息写在了一张纸条上,对汤四海说:“到时候你把这个纸条给村书记就行,信息都在上面。” 汤四海感激地接过纸条,却将银行卡交到陆正刚手里,说道:“这张银行卡放在我手里,肯定很快就丢了。你来帮我保管吧。等钱到账了以后,我随时缺钱,随时找你取。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一个人。” …… 陆正刚第一次见到汤四海的时候,正在上幼儿园大班。 那天汤四海到曹圆圆家要饭,把曹圆圆吓哭了。 陆正刚与曹圆圆住斜对门,听到曹圆圆的哭声,立刻跑到她家门口。 他看见一个乞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胡须斑白,拄着拐杖,手里端着个水舀子,佝偻着身子,站在曹圆圆家门口。 一动不动,像个石头人。 曹圆圆家大门紧闭,她在门里面一边放声大哭,一边趴在门缝往外瞅着汤四海。 见到陆正刚来了,她便打开了门,焦急地让陆正刚赶紧躲进来。 陆正刚说:“没事,不要怕,是个要饭的,给点吃的就走了。” 他便跑回家里,拽了几张煎饼,拿了一棵大葱,给了汤四海。 不出所料,汤四海接过吃的,转身就缓慢挪动着脚步,准备去下一户人家碰碰运气。 陆正刚拉着曹圆圆的手,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汤四海身后,口中念念有词: “行行好吧,给点吃的吧!” 直到汤四海回到了自己的家,陆正刚和曹圆圆才没敢继续跟进。 从那之后,陆正刚便经常去看汤四海,每次都多少带点吃的。 出于好奇和探秘。 只是一直不敢走进他的家门。 他把吃的放在汤四海家门口,使劲拍几下大门,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看。及至看到了汤四海,确认他在家,便向他微笑示意后一溜烟跑远了。 陆正刚和曹圆圆长大了以后,胆子逐渐大了起来,也早已发现汤四海并不伤人,他们俩便更经常地给汤四海送吃送喝了,有时也与汤四海说几句话、聊一会儿天。 一次,陆正刚端着一盘剩饺子走进汤四海家里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守着一小把儿花生米喝白酒,便在汤四海身边坐下,示意他吃饺子。 汤四海见他坐了下来,眼睛一亮。随即走进屋里,拿出一只破碗,用手仔细抹了抹碗底的灰尘,给陆正刚倒了半碗烧刀子。 两人便一起喝了起来。 那天他们说了很多话,谈了挺久的天。 一场酒过后,陆正刚就成了汤四海的忘年交了。 …… 某日深夜,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刘景容鬼鬼祟祟地溜进汤四海院子里的时候,发现他正仰面躺在一张破凉席上。 半张着嘴,颧骨高耸,眼眶凹陷,瘦骨嶙峋,在夜色的笼罩中,宛如一副骷髅。 没有听到一丝喘息之声。 刘景容心惊肉跳,寒毛直竖,鸡皮疙瘩爬满全身,仍是壮着胆子伸手探了探汤四海的鼻息。 细若游丝,胸腔起伏。 活着,还好。 她见汤四海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烂裤衩,破了好几个洞,露出一颗小球儿。 她轻轻推了推汤四海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呼唤道:“四海,四海……” 汤四海缓慢睁开眼来,黑暗中看见有人圆睁着大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差点吓掉了半条命。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蜷缩着身子,惊恐地望着身边的这位不速之客。 是个小娘们儿! “你是……” 刘景容旋即在汤四海身边坐下,紧挨着他,轻蔑地说道:“你别管我是谁?你要女人不要?” 汤四海吃了一惊,还没回过神来,早看见这个陌生女人突然站了起来,麻利地脱掉了连衣裙,扯掉了胸罩和裤衩,像黑暗中的一团焰火,重新坐回到自己身边。 “哎呀,你身上怎么这么臭,骚气烂哄的!走,去冲个澡。” 说话间,刘景容早已将汤四海粗暴地拽了起来,借着月光,将他拉到水龙头旁边。 四处找不到盆。 她索性用双手捧着凉水往汤四海身上泼。 汤四海本能地后撤躲闪。 水太凉了。 刘景容不依不饶,走上前来,拉住汤四海的手臂,将他拽到身前。 为防止他再次躲闪,她便一只手拽着他的手臂不放,另一只手接着凉水往汤四海身上撩。 撩泼一阵,她便搓起了汤四海的身体。 入手胶黏!臭气熏天! “你这是多久没洗澡了,脏死了,你个臭要饭的……” 汤四海一言不发。 刘景容凑近看了一眼,发现汤四海身上厚厚的一层泥儿,黑不溜秋,根本看不到原来的皮肤。 映入汤四海眼帘的景象像极了他白天拆解的死猪肉。 良久,刘景容感觉清洗得差不多了,便将汤四海拽回到凉席上躺平,自己跪倒在汤四海身边,自顾自地忙活着。 汤四海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惊恐得说不出一句话。 刘景容见汤四海毫无反应,不禁怒骂道:“来啊,你这个不中用的死老头子!” “我白天吃了半锅死猪肉,拉稀都快把肠子拉出来了,只剩下半条命,实在是有心无力呀”,汤四海弱弱地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语气中充满了申诉与求告的无奈与哀愁。 刘景容见汤四海仍是萎靡不振,焦急地说道:“真是费劲!” 她爬到自己的连衣裙旁边,手掌和膝盖沾满了不明液体。 腥臭难闻,直冲天灵盖。 她心烦意乱地甩了甩手,找到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暴躁地说道:“赶紧进来啊,孬龟孙!” 一个男人便蹑手蹑脚地从黑影中闪出,走近前来。 刘景容见状,重又跪倒在汤四海身边,做起奇怪的事来。 “咔嚓——咔嚓——” 那个男人用手机抓拍了几张照片。 汤四海受到闪光灯的惊吓,挣扎着用手肘支撑着地面,仰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一对男女。 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娘豁出去了!” 刘景容长叹一息,毅然决然地俯下身去。 那个男人看准时机,立刻“咔嚓——咔嚓——”又拍了几张照片。 完事之后,刘景容立刻跑到水龙头边上,干呕一阵,疯狂地涮洗。 不一会儿,她来到那个男人身边,夺过他的手机,查看着照片。 “你他娘的是憨批吗?给老娘滚!你都没拍到汤四海的脸,怎么证明是他啊?我尼玛,真是服了!长脑子留撒尿的吗!”刘景容突然发飙,咒骂道:“一句话没交代到,就不知道怎么做。脑子里塞了毛的混球!” “那怎么办?”男人尴尬地问道。 “唉!你这个死绝户的狗东西!能怎么办?重新拍,拍到四海的脸,拍到脸!” 刘景容咬牙切齿地嘱咐着,重又折腾了一阵子。 刘景容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大汗淋漓,更像泡了水后翻白的死猪肉。 她走上前来,查看了新拍的照片,确认没问题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再拍几张,我躺到他的身边”,刘景容命令道。 说话间,她早已躺回汤四海的身边,拽起他的手,捂在自己的胸口,示意那个男人快点拍。 “咔嚓——咔嚓——” 几声过后,总算大功告成! 刘景容于是坐起身来,对着汤四海说道:“四海,老娘今天跟你睡觉了,你得给我钱。” 汤四海满脸惊愕,艰难地挣扎着坐起身来,圆睁着浑浊的双眼,惊恐地望着身边白花花的女人和戴着口罩、高大威猛的男人。 “我……哪有钱?” “你不是领了拆迁补偿款了吗?听说有8万多块! “我不是贪心的人,也不会做赶尽杀绝、落井下石的事。我只要个整数,8万块,余下的钱足够你养老了,你还能活几天呀!”,刘景容讪笑着说道:“你最好给老娘放聪明点,乖乖地把钱给我。不然我就去公安局告你强奸,刚才都拍了照片留下了证据,强奸罪是要枪毙的;或者让眼前这个男人把你活活打死!” “听清楚了吗?!臭要饭的!”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刘景容走进汤四海院子的时候,发现他仍躺在一张破草席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干枯的手掌捂着肚脐。 像一具尸体。 她心头一紧,再次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撩起裙子,蹲下肥硕的身体,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微弱,似有若无。 她粗暴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四海,四海,你醒醒……” 汤四海应声幽幽醒转,无力地看了刘景容一眼,接着闭上了眼睛,吃力地舔了舔嘴唇。 “四海,四海,你醒醒,赶紧去取钱啊!” 她突然闻到了一股恶臭,令人作呕。 她四下打量了一圈,发现在汤四海破烂的裤衩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一滩黄绿相间的屎。 那滩屎太稀了,大多浸入了凉席中。不仔细看,极不易被发现。 “四海,你快起来!” 说话间,刘景容粗暴地拽着汤四海的胳膊,试图将他拉起来。 汤四海艰难地坐了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你是谁?当心把我的胳膊折断了。” 刘景容大怒,松开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推倒,说道: “你个臭要饭的,老狗,你不要不认账”,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相册,将手机贴近汤四海的眼前,一边划拉着几张照片,继续说道:“你这个老不死的,昨晚把俺强奸了,你忘了吗?这些照片都是证据。” “废话少说,赶紧拿钱来!” 汤四海这才意识到,昨晚并不是梦。 他睁开眼,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女人:矮胖子,宽额头,老鼠眼,凹鼻梁,薄嘴唇,满脸暗灰色的痦子,嘴角两点唾沫星子。 他立刻认出是张德仲的媳妇儿刘景容。 火窝子村出了名的碎嘴子,爱嚼舌根子,搬弄是非。 四邻不搁、八邻不围。 有俩不长脑子的儿子,加上张德仲,三条公狗。 她指哪,他们就咬哪。 六亲不认,不计后果。 堪称火窝子一霸,不是好惹的! 他又想起昨天夜里,她带着个男人,冲进自己家里,折腾自己半天,向自己索要8万块钱。 “真是名不虚传,丧尽天良!我这样的老乞丐的钱也想着讹!”汤四海在心里暗道。 他皱着眉头,可怜巴巴地说道:“景容,我比恁娘还大几岁,败坏我强奸你,也不怕人家笑话。景容,别说我没有这个心,即便我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胆。” “即便我有那个胆,也没那个劲儿啊!我多少年前就成不了事了!”汤四海苦笑着说道。 “我不管,你看看这些照片,这都是铁证!”刘景容唾沫横飞地说道:“只要我把这些照片交给警察,一准儿把你逮进去,到死都出不来!” 汤四海微微一笑,说道:“我倒巴不得地吃国家饭,省得我到处要饭了!” 刘景容闻言大怒,随手抓起身边的铁锹,高高举起,就要拍下来,骂道:“你这条老狗,一肚子坏水!你只要敢不给钱,我就瞅着哪天你落单,把你乱棍打死,扔北大荒去,你看我敢不敢!” 汤四海略一沉吟,心道:“我无亲无故,真的哪天死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昨天刚发下来的一笔巨款,还没花完,就这么死了着实可惜!” “这一窝疯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得不防,不得不信!” 他轻轻舔了一下嘴唇,计上心来,拖着嗓子说道:“打死了我,谁给你钱?” 说话间,他微微侧着身,屏气凝神,略微用劲。 “嘭——嘭——” 一股沉闷的屁声响起。 “哗啦啦——” 一滩黄绿相间的东西从屁股后面喷涌而出,泚出数米远。 刘景容见状,登时“哇哇”狂吐不止,都喷泄在眼前的凉席上。 “你这个老不死的狗东西,窜稀放屁不找个地方!” 刘景容立刻后退几米远,不小心又踩到一坨屎。 她跺着脚,到水龙头旁边漱着口。 汤四海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找地儿不如撞地儿。这凉席上不就是最好的地方吗?我也没有力气挪窝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抖了抖破洞的裤衩。 几团屎疙瘩便从裤衩里抖落下来,与刘景容的呕吐物混在一起。 “景容,我答应给你钱。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汤四海脱下他破烂的裤衩,光着腚走到水龙头旁边,熟练地冲洗几下,复又套上。然后面向刘景容,坚定地说道。 “什么条件?” “从今天起,好好照顾我三天。三天后,我领到的8万多的拆迁款和过渡费,都是你的了。8万4千800块,全是你的。” “你说话作数?”刘景容兴奋地问道:“别他妈的诓老娘!”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说到做到,不然就让我不得好死!” 刘景容拽着汤四海的胳膊,说道:“走,咱们去找吴清风书记立个字据!” 汤四海奋力甩开她的手,皱着眉头说道:“我不去!你不相信就算了,我去找别人。我一把岁数了,还不知道能活几天,我跟你扯谎有什么意思!不信拉倒!” 刘景容见状,只好就范,恶狠狠地说道:“行,我信你!你如果说话不算话,就让俺两个儿子把你活活揍死,随便找个地儿埋了!” “嗨,说那话。”汤四海不以为意,笑着说道:“你赶紧回家收拾出一间屋子来,我中午头前过去住。” “什么?你要住俺家?”刘景容吃了一惊,怒道。 “不行吗?不行就算了,我去找别人。还有人跟钱过不去吗?那可是8万多块钱呀!”汤四海眯着眼、仰起头,不屑地说道。 刘景容沉默不语。 “就三天时间,只要你能满足我的所有要求,这些钱就都是你的!”汤四海补充道。 “从今天开始?今天算第一天?”刘景容斜着眼睛,冷冷地问道。 “今天就是第一天!”汤四海笑道。 “行!老娘豁出去了!”刘景容怒道:“你还有什么要求,快点都说出来。” 汤四海淡淡地说道:“不着急,等我想出来再说。” 刘景容默许了,她在心底暗道:“一个半死不活的死老头子,除了吃喝,还能想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行,我答应你!我这就回家收拾。” “我中午过去吃饭,就吃你们家的那条大黄狗吧。”汤四海洋洋得意地说道。 刘景容闻言大惊失色,怒骂道:“你这个臭要饭的,嘴怪刁哩!” 她略一思索,随即坚定地说道:“行,我这就回家杀狗!” …… 打发走了刘景容,汤四海拄着拐杖,艰难地来到陆正刚家门口。 敲响了门。 良久,陆正刚才慵懒地出来打开了门,似乎带着怒气。 见是汤四海,赶忙朝屋里喊道:“圆圆,给四海拿点吃的来!” 不多时,曹圆圆略带惊慌地从堂屋里钻了出来。 她整理着连衣裙,头发凌乱,双晕绯红,神色羞赧。 手里攥着两个硬邦邦的馒头。 “我不是来要饭的,我跟你说个事。”汤四海面色凝重地说道。 接着就见他与陆正刚耳语一番,嘴唇蠕动,念念有词。 说完,转身便走开了。 “你们在说什么事呀?”曹圆圆凑近前来,好奇地问道。 陆正刚坏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咱们继续!” 说话间,反锁上大门,横抱着曹圆圆便又急匆匆地钻进了屋子。 汤四海来到刘景容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她家门口一边的法桐树上,吊着那只大黄狗,显然已经没了命。她的男人张德仲正光着膀子在热火朝天地剥着皮。 另一边的法桐树干上,绑着她的两个儿子,张一帆和张风顺。那两个大小伙子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挣脱不了三圈粗壮的麻绳的束缚,只能鬼哭狼嚎地对剥狗之事表达抗议。 刘景容则提着水桶往一个大铁锅里加着水。 那口大铁锅硕大无比,直径约莫有两米,架在用砖头新垒起来的锅台上。锅底的木材熊熊燃烧,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颇为震撼。 汤四海走到锅台跟前,拄着拐杖站定了,笑着说道:“我只吃狗肉,不吃孩子呀!” “滚你娘!”刘景容冲汤四海骂道:“俩小子不舍得狗,给绑起来让他们老实老实。” 转头又恶狠狠地望向那俩逆子,顺手从铁锅里舀起几瓢水,毫不犹豫地朝他俩泼去,怒骂道:“恁娘还没死呢,哭个什么丧,没完没了的!再哭我连你俩一起剥了皮炖了。” 天地间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汤四海瞅了瞅大铁锅:大半锅水里,漂着四根大葱、两块生姜、一把茴香和一层花椒。水温明显不高,锅底堆满了小气泡。 他经常用铁锅煮奇奇怪怪的东西,经验丰富。 “再多放点花椒,花椒少了不好吃!”汤四海没忍住指点道。 刘景容恶狠狠地瞪了汤四海一眼,没搭理他,兀自艰难地盖上了沉重的锅盖。 张德仲像个瞎子、聋子一样,对汤四海的到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专注地剥着狗。 汤四海缓慢地走到张德仲身边,轻声说道:“把那俩狗牙掰下来,留给我。回头我找根红绳拴着,系脖子上,能辟邪!” 张德仲闻言,转头看了刘景容一眼。 刘景容抿着嘴重重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以示同意。 张德仲便低着头走到院子里,到处翻找了一阵。不多时,手里拿着一把铁钳子走了回来。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始终拔不下来那两颗狗牙。 汤四海继续指点道:“你傻啊,你这样肯定拔不下来!等煮熟了以后再拔就很轻松了。” “早尼玛不说,你这条老狗!”张德仲愤恨地骂道。 汤四海不以为忤,一屁股坐在刘景容家正门口,大喊一声:“我要抽烟!” 话音未落,便见张德仲咬着牙,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瞪着汤四海。 刘景容怒道:“德仲,你个龟孙子,没听到四海叔要抽烟吗?赶紧去拿烟啊!” 张德仲扔下手里的尖刀和钳子,在狗的毛皮上擦了擦手上的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南京,扔到了汤四海面前。 汤四海低头看了一眼,却不去捡,不屑地说道:“我要抽中华,软中华。” 刘景容一个箭步跑到汤四海跟前,怒道:“死老狗,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汤四海轻瞥了她一眼,突然起身作势要走。 刘景容立刻双手拉住了他,按着他重新坐回地上,笑道:“四海叔,你等着,我让一帆去买,不就是软中华嘛。” “谁是你四海叔?”汤四海嗔怒道:“我是你四海大爷!” 刘景容默不作声,松开了捆着张一帆的麻绳,掏出一张红票,交待道:“去给你四海爷爷买一盒软中华去,快点!” 张一帆走后,汤四海勉为其难地点上了一支南京,静静地看着张德仲剥狗。 他顿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曾经有几回,他来刘景容家要饭。这条大黄狗便隔着门缝冲他“汪汪”直叫,似乎要把他吃了一样。 我今天中午就要拿你下酒! “景容,家里能洗澡吗?”汤四海问道。 “得现烧洗澡水。”刘景容不假思索地回复道。 “那算了,下午让你男人带我去城里洗吧。不过,我现在一身都是屎尿,你先给我打一大盆热水,我先简单洗洗,难受得要命。” 说话间,汤四海早已将他那条浸满了屎尿的烂裤衩脱掉,随手精准地扔进了跳动的炉火中。 刘景容见汤四海光着腚坐着,就像一具干尸,便松开了捆绑着张风顺的粗壮的麻绳,吩咐道:“去给你四海爷爷拿一条大裤衩。” “有大红色的吗?我想穿大红色的裤衩子。”汤四海补充道。 “有!你要什么都有!”刘景容恨恨地回复道:“顺子,去东间屋高低柜里拿那条红裤衩,别他妈拿错了,要红色的,大红色!” 说完,她便走到院子里给汤四海接了一大盆自来水,又兑进去整整一暖瓶热水。 “我老胳膊老腿,你来帮我洗吧,就像昨晚一样!”汤四海站起身来,朝着刘景容微笑着说道。 刘景容恨得咬牙切齿,迫于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当天中午,汤四海神清气爽、大摇大摆地坐在饭桌前,大口大口地就着花椒和蒜瓣吃着狗肉,大碗地喝着洋河蓝色经典。 只一个眼神,刘景容便会亲自递上一根软中华,谄媚地微笑着给点上火。 酒过三巡,汤四海醉醺醺地说道:“景容,昨晚我没看清,我还想再看看。” 刘景容会意,却也不怒。 她骂骂咧咧地催促着两个儿子赶紧吃饭,吃完赶紧滚。 两个儿子走后,她起身关上了堂屋门,随即麻利地将自己剥了干净,就像那条大黄狗。 她紧挨着汤四海坐下,放荡地问道:“四海大爷,您现在能看清了吗?” 一边晃动着身子、扭动着屁股,一边撩拨着汤四海的大腿。 汤四海只觉得白花花、明晃晃的一团,不禁心神激荡,眼花缭乱,甚至有种似乎自己又行了的错觉。 只听“啪”的一声,张德仲怒发冲冠,拍案而起! …… “你们当老子是空气吗?”张德仲怒道。 将手中的筷子往地上重重一摔。 “你他娘的犯什么病?”刘景容“蹭”地站起,双手插在腰间,怒目而视,骂道:“给老娘滚!没用的东西!” “你……”张德仲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刘景容,待要发作,却不由得怯了,说道:“你也太过分了!不把我当人啊!” “你是人吗?”刘景容来劲了,光着腚走到张德仲跟前,小腹几乎抵到了他的鼻子,骂道:“你他娘的是人?你赌钱把老娘输给了二憨子,二憨子当着你的面强奸了我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张德仲无言以对,又羞又恼地低下他高傲的头颅。 “你自己说说你是人吗?”刘景容似乎被点燃了,根本停不下来,继续骂道:“你欠四狗子钱,就让老娘陪他睡觉抵你的债。你倒好,帮着他来按住我,逼我就范!” 刘景容气恼地大口喘着粗气,泪水扑朔扑朔地划过脸颊:“还有老拐、大秃子、白孩儿……” “行了,别说了!”张德仲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双手抱头,痛苦不已:“别说了,算我对不起你,行了吗?” “我本来好好的一个良家妇女,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谁造成的?你是人?你是男人?你行吗?来,来,来,你脱下裤子来,让我看看,让四海大爷看看,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占着茅坑不拉屎,你他娘的还说自己是人!” “够了!”张德仲愤然站起,瞪了刘景容一眼,垂头丧气地转身摔门而出。 汤四海的酒醒了一半。 他圆睁着浑浊的双眼,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夹起的一大块狗肉半天没放到嘴里去。 刘景容擦干眼泪,重又坐回到汤四海身边,胸脯摩挲着他的手臂,说道:“四海大爷,您这回看清楚了吗?” 汤四海一时语塞,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看你这么大年纪了,也就只能过过眼瘾了,也不行啊!”刘景容满脸堆笑,打趣道。 汤四海尴尬地回复道:“我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你们两口子能大吵一架,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二憨子、四狗子、老拐、大秃子、白孩儿?” 刘景容沉默不语,伸手捋了捋鬓角,幽幽地说道:“张德仲他不是人,我也是个烂货!他赌钱欠了一屁股债,不然我也不会找您要钱了,实在也是没有办法啊!” 说罢,竟然伏在汤四海的肩膀上轻声啜泣了起来。 汤四海感受到她的额头滚烫,一股暖流从二人身体接触处涌起,迅速传遍全身。 他将狗肉放到嘴里,呆呆地嚼了起来。 他放下筷子,轻柔地抚摸着刘景容的后背说道:“果然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呀!你也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三天以后,我将钱都交给你。” “真的?”刘景容抬起头来。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当然是真的!”汤四海坚定地回复道。 刘景容的脸颊上瞬间闪过一道邪魅的微笑。 “能按进度付款吗?”她急切地问道。 “啥意思?” “就是一天付一天的钱。比如今天,这都半下午了,等明天一早先付今天的钱,算下来大概是2万6千600块!” 刘景容计算得很清楚。 “我有8万多块钱,我上午找吴会计打听过了,到银行取现这个额度太大,得提前预约,我已经托她帮我预约了。”汤四海淡淡地说道。 “找她干嘛?直接找我啊,我也会预约!” “我不是想着人家是村里的会计嘛,懂得肯定比咱多”,汤四海解释道。 刘景容听罢,觉得他说得倒也有些道理,他找刘会计帮忙倒也是人之常情。 他既然已经找了刘会计合计着取钱的事,看来这事有门儿啊! 她不禁心头暗喜,又殷勤地将汤四海的酒杯倒满了。 “嗯,不喝了!再喝要多了!”汤四海酒意朦胧地说道:“下午还要洗澡去呢!” 不多时,刘景容起身穿上了衣服,打开了房门,见到张德仲正颓唐地瘫坐在堂屋门口。她抬脚狠狠地蹬了张德仲一下,说道:“起来!骑电动三轮车带四海大爷去城里洗澡。” 送走了汤四海和张德仲,刘景容也不及收拾桌子,便屁颠屁颠地去村委会找到了吴胜男会计。 “吴会计,听说汤四海找过您打听去银行取钱的事了?”刘景容陪笑着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听谁说的?”吴胜男惊讶地看着刘景容。 “呵呵,没听谁说。汤四海说取钱要做什么用了吗?”刘景容继续问道。 “哦,他说有用。具体做啥用没说。” “那说是啥时候取了吗?”刘景容追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少瞎打听!关你什么事!吃饱了撑的。”吴胜男厉声喝止道。 “你看你,生什么气、发什么火嘛!” “你少多管闲事,瞎惦记!谁不知道谁啊。”吴胜男轻蔑地说道。 “哎,你这个姑娘,怎么说话这么不中听啊?谁踩到你的尾巴了啊!还不是仗你三哥的势!”刘景容并不胆怯。 吴胜男白了她一眼,懒得再搭理她。用力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从自己的办公室离开。 刘景容自觉没趣,嘟囔着嘴,念念有词地从财务室走了出来。 “他果然找过吴会计,看来汤四海没编瞎话啊!这事越来越有谱了!”刘景容想到此处,不禁喜笑颜开,迈着小脚,快步走着。 路过村委会的信息公示栏,她再次确认了一遍汤四海的拆迁补偿款和第一批次的过渡费: 白纸黑字清晰地写着:8.48万元! “再过两天半,全他妈的是老娘的!” 她这样想着,心满意足,身体似乎要拧成麻花。 “我要按摩!” 汤四海醉醺醺地坐在电动三轮车的后车厢里,突然说道。 路途颠簸,上下跳动。 “按你娘的腿!”张德仲气哼哼地骂道。 “我要按摩!” 汤四海似乎没听见张德仲的骂声,眯着眼睛兀自说道。 “我快被你这破三轮车颠簸得散架了!” “我要按摩!” 张德仲虽不情愿,却也不敢违抗,只得将汤四海拉到了城里的“清梦湾”足浴店。 见张德仲搀扶着一位邋里邋遢的老乞丐进来,花枝招展的服务员表现得并不热情。 只淡淡地问了一句:“欢迎。” “我要洗澡,搓灰,按摩!” 汤四海好像在撒酒疯,不可一世地大声吆喝道。 那位服务员眉头微皱,一脸嫌弃,身体微微后撤,冷漠又不失礼貌地望向张德仲问道:“请问老板要做什么项目?” 张德仲眼见这位女子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容貌俊美,穿着紧致,大腿和胸脯裸露在外,不觉尴尬,涨红着老脸回复道:“不是我做,是他做。只问他就行。” 那位服务员微微一惊,随即堆笑着面对汤四海问道:“请问老板要做什么项目?” 笑得很假,毫不掩饰。 汤四海睁开一只眼,打量了这位女子一眼,随即说道:“洗澡,搓灰,按摩!” 那位服务员略显局促,随即镇定下来向两人介绍道:“本店新推出698元150分钟时长的皇家尊享SPA套餐,服务内容基本可满足您的要求,只是……” “698块?我去你妈了戈壁!这不抢钱吗?景容陪睡一晚上觉也才能抵300来块钱的赌债!”张德仲暗道,随即心虚地拉着汤四海就要往外走。 那位服务员见状一脸轻蔑,并没有要挽留的意思。 “干嘛?你拉我干嘛?”汤四海挣脱了张德仲的手,歪着头正色问服务员道:“只是什么?你把话说完。” 那位服务员只好收敛起嫌弃和厌恶的表情,补充道:“只是以您现在的卫生状况,用水量肯定更大,工作难度预计也更大,必须要加钟或加人。” “加钟什么意思?加人什么意思?”汤四海粗暴地问道。 “加钟就是延长服务时间,加人就是增加技师数量。本套餐既定的内容是单个技师服务150分钟,您如果做的话,需要单个技师至少服务300分钟;或者两个技师服务150分钟。” “我明白了,你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我做需要花双份的钱呗!”汤四海不耐烦地问道。 “对的,正是这个意思!”那位服务员坚定地回复道。 “我去你妈了戈壁!双份的钱就是1400块!我家景容陪睡觉得陪近五次才能补上,这尼玛是抢劫,是犯罪!” 张德仲几乎叫出声来,粗暴地拉扯着汤四海就要往外面走。 “你干什么!我要做,我要两个技师!”汤四海大声吆喝道:“他来付钱!” 手指着张德仲。 那位服务员眼睛一亮,随即满脸堆笑着说道:“得嘞!小红、小紫,扶客人到VIP套房,皇家尊享SPA!” 这次笑得很真实,发自肺腑。 张德仲的心在滴血! 他独自坐在电动三轮车上,静静等待。 “这个老不死的要饭的!等我拿到钱再说!” 汤四海在一左一右两位娇艳欲滴的技师的搀扶下来到了VIP套房。 芳香扑鼻,触手滑腻,温香软玉,心神荡漾。 他记得她们俩把他扶到沙发上先坐下,接着其中一位技师便走过去往浴缸里放起了水。 接着,他被她们俩扒光了衣服,搀扶着坐倒在了浴缸里。 水气氤氲,水声“哗哗”,不绝于耳,如梦如幻。 然后…… 他竟然睡着了! 这也能睡着? “大爷!大爷!” 汤四海的耳边传来轻柔婉转的呼喊声。 他不想睁开双眼。 “大爷!大爷!妈耶,不会死在这里了吧?”其中一位技师惊恐地说道。 “别瞎说,喘着气呢!”另一位技师机智地说道,“去喊人!” 一位技师便整理了一下衣物,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位技师便领着张德仲走了进来。 他看见汤四海已然焕然一新,像变了个人。 他在床上舒展地躺成了一个“大”字,无比嚣张地酣睡着。 “四海!四海!”张德仲气急败坏地大声喊道,同时剧烈地摇晃着汤四海的身体。 汤四海悠悠醒转,缓慢睁开了双眼。 他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装修豪华的房间里,宛如宫殿,芳香扑鼻。 两位妙龄少女,香汗淋漓,娇喘连连地圆睁着杏眼盯着自己。 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他的肩膀吃痛,转头便看见了张德仲愤怒的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他轻快地坐起身来,发现一条洁白的毛毯盖在自己的腹部和腰间。 浑身轻松,通体酸爽! 像充满了电一样,他感到自己全身重又充满了力量。 他活过来了! 他打了两个悠长的哈欠,聚精会神地思索了一会儿,才弄清楚状况。 在睡着前,他被张德仲用电动三轮车载着,风尘仆仆地来到了这家足浴店。 他豪横地点了两位青春靓丽的技师,像两位仙子。 洗澡,搓灰,按摩。 698块钱150分钟的皇家尊享SPA服务。 花了双份的钱! 他躺倒在浴缸里,有人用手撩着水,洒落在他的额头上。 有人用毛巾轻柔地擦拭着他的胸口和后背。 好像还有人把他扶到床上,他的头枕着雪白的、温软的女人的大腿,有人轻轻地按压着他的头皮和脊椎。 然后,他就醒来了! 这两个半小时,他都经历了什么?怎么除了零碎的记忆,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他后来用不着张德仲的搀扶,自己便坐起身来。在众人关切的注视中,他找到自己的衣服,麻利地套上。 跟在张德仲的身后,走出了房间,自己敏捷地爬上了电动三轮车的后车厢。 在足浴店服务员们笑靥如花的列队欢送声中,声势浩大地离开。 留给她们一个潇洒、决绝的背影。 …… 汤四海和张德仲回到家里的时候,刘景容正在家门口嗑着瓜子和四狗子拉呱。 举止亲昵,不亦乐乎。 张德仲见四狗子光着膀子、露出半个腚沟子坐在马扎子上,立刻警觉起来,严肃地质问道: “四狗子,你又来干什么?” 四狗子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将一小把儿瓜子放到嘴里,大口嚼了起来,一脸坏笑地回复道: “德仲哥,兄弟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要不和景容嫂子商量一下,再还我点钱。” “你他妈了戈壁干脆住在俺家吧!”张德仲骂道:“你他妈是属驴的吗?都不用休息?” 四狗子不以为意,笑道:“德仲哥,看你说的是什么话,生产队的驴该休息也得休息啊。我昨晚不是休息了一整夜吗?我来了三回,都扑了空。话说,你们两口子昨晚干什么去了?” “干恁娘去了!你给我滚蛋!”张德仲拿起一把铁锨作势就要打。 四狗子毫不畏惧,坐在马扎子上稳如泰山,冷冷地说道:“张德仲,我敬重你赌债必还,是条汉子,喊你一声哥。我劝你不要冲动,坐过来,嗑口瓜子。咱们好话好说,好好合计合计。反正你欠我的钱剩下的也不多了,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你也欺人太甚!我不要面子的吗?”张德仲怒道。 “正因为我给你面子,所以才想着跟你好好商量。不然,咱们之间这点破事,我如果宣扬了出去,你觉得你会更有面子吗?”四狗子有恃无恐地说道。 张德仲瞬间蔫了,举起的铁锨不由地缓缓落下。 “我反正是光棍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四狗子补充道。 同时拉过来一条马扎子,拍了拍,示意张德仲坐下。 好好谈谈。 “张德仲,你个孬龟孙,无能狂怒!你怎么不去死!”刘景容眼见着张德仲像泄了气的橡皮轮胎顺从地在马扎子上坐了下来,忍不住咒骂道。 她把手里的瓜子往张德仲脸上一甩,拍了拍手,直接起身跟在汤四海的身后走进了家门。 “你们还欠四狗子多少钱?”汤四海低声问道。 “张德仲这个天杀的狗东西!”刘景容无暇正面回答汤四海的问题,自顾自地咒骂道。 咬牙切齿,愤怒都写在脸上。 汤四海见她似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淹没了理智,于是停下脚步,转脸问道:“四狗子,德仲还欠你多少钱?” 四狗子闻声定睛一看:“哟,刚没仔细看,都没认出来。这不是汤四海吗?” “我是你四海大爷!你个鳖孙子!”汤四海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用力一杵,怒道。 四狗子站起身来,笑道:“得,你是大爷!谁不知道你家拆迁领了8万多块钱拆迁款。你发达了,你有钱,你是大爷! 有钱了就是不一样,几十年不洗澡的你,在哪洗得这么干净?蜕了好几层皮吧?得花不少钱吧?” 汤四海白了他一眼,轻蔑地说道:“你就说德仲到底还欠你多少钱?” 四狗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欠条:“还有两夜。” 两夜? 汤四海略一沉吟,立刻明白了过来,说道: “多少钱?!” “484块5毛!”四狗子理直气壮地回复道。 清晰明确,有零有整。 “小钱儿!”汤四海微笑着说道:“德仲,还钱。” “家里哪还有钱!”刘景容着急地说道:“家都快被这个狗日的败光了!” 说完,趴在汤四海的肩头,“呜呜”哭出声来。 “不到500块钱还能没有吗?”汤四海问道:“我下午洗个澡、按个摩都1000多块呢,是不是,德仲?” 刘景容闻言大惊,如遭雷劈! 瞬间爆炸。 什么?1000多块? 张德仲哪来的钱?! 她狐疑地看向张德仲,不可置信。 张德仲不敢直视刘景容的眼睛,低头不语。 “好啊,张德仲,你有钱故意不还是吧?”四狗子在旁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不……不是的,下午是刷的……信用卡”,张德仲嗫嚅道。 刘景容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天抢地地哭嚎起来: “我的娘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场面乱作一团。 汤四海走到四狗子跟前,居高临下地说道:“四狗子,你先回去,他们欠你的钱,我来还! 你别把事做绝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四狗子迟疑了一下,为难地说道:“四海……大爷,我知道你现在有钱了,一夜暴富,只是你又何必淌这趟浑水。而且……” “而且什么?” 四狗子看了一眼正坐在地上抹眼泪的刘景容,眼露精光,不害臊地干笑两声。 “而且什么?”汤四海正色厉声问道。 “我现在也不想要钱,我还是想……” 四狗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张德仲立刻会意,暴跳如雷,厉声骂道:“四狗子,你个狗日的,你他妈没完没了是吧?” 拿起铁锨作势就要拍将过去。 “白纸黑字,你按了手印的!”四狗子将欠条举过头顶,挡在铁锨之前。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张德仲这一锨终是没打下去。 汤四海一把将欠条扯过,却看见欠条上只写着从1到18的一串阿拉伯数字,其中1到16这16个数字上面都被按上了血红的手指印儿,17和18这两个数字上却是啥也没有。 啊?这是哪门子的欠条? 汤四海哭笑不得,强忍笑意,问道:“四狗子,你说这是欠条?” 四狗子站直了身子,拍了拍屁股,回复道:“是啊!德仲哥欠我的钱,都折算成了景容嫂子陪我睡觉的次数。每睡一回,就按个手指印儿来销账。您看,四海大爷,这不还剩下两次没睡吗?17和18,都还空着呢!” 汤四海直接无语。 恼羞成怒的张德仲脸色铁青,再次放下铁锨,扭过头,闭着眼,叹着气。 “哟,这么热闹呢?” 远处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 极有穿透力和辨识度。 汤四海、张德仲和四狗子同时循声望去,却看见二憨子正蹬着自行车,优哉游哉地走近前来。 …… “你们在开会吗?” 二憨子将自行车驻下,走上前来,笑着说道。 “哟!哎哟,卧槽!这不是汤四海吗?” 二憨子惊讶得非同小可。 “你这个老乞丐,怎么舍得洗澡了啊!”二憨子继续打趣道:“噢,对,四海发达了,现在也是万元户了。” “闭嘴!你个龟孙!”汤四海壮着胆子怒骂道。 “我他妈给你脸了是不?老乞丐。发了笔横财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是吗?臭要饭的。” 二憨子不依不饶,直刺汤四海的痛处。 汤四海深知二憨子是村书记吴清风的小舅子,早年间,村西头修高速公路和高铁,他搞来数十辆大卡车,承包了清运渣土的工程,从此发家致富,是村里最早的一批百万元户。 黑白通吃,无恶不作。 手黑得很! 汤四海去他家要过几次饭,都被像臭虫一样撵了出来。 骂得极其难听,不堪入耳。 不好惹,也惹不起! 汤四海掂量了一阵儿,只好沉默不语。 四狗子赶忙给二憨子递上一支兰州,低声下气地凑上前来给点上,笑着说道:“二哥,您来啦!” 二憨子轻蔑地瞥了四狗子一眼,问道:“你来干什么?又来讨债?” 四狗子陪笑道:“不敢,二哥。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您抢啊!您先来。” “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马上从我的眼前消失!”二憨子厉声喝道。 “好嘞!我这就滚!” 说话间,四狗子顺手从汤四海手里抢过欠条,折叠了两下,就要离开。 “慢!滚回来!”二憨子叫住了四狗子:“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没什么”,四狗子胆怯地回复道,面露惊恐。 “还不快点拿过来给我看?狗日的!”二憨子怒道。 四狗子只好乖乖地双手将欠条端着,交到了二憨子手里。 二憨子随意瞅了一眼,立刻将欠条撕得粉碎,骂道:“老子他娘的上次就让你撕了,你他娘的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是吧?” 话音未落,早将欠条的碎片尽数甩在了四狗子的脸上。 四狗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我和德仲是拜把子兄弟,景容是俺嫂子,你他娘的老惦记俺嫂子干嘛?是想占我的便宜吗?”二憨子高声吼道。 “不敢,不敢!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四狗子作揖不迭,苦笑道:“只是德仲还欠我五百块钱,这债……” 话音未落,早看见二憨子从胸口掏出钱包,爽快地点出五张红票,扔在地上,说道:“拿了钱快滚!再他妈的让我看见你在这里出现,看我打断你的狗腿!” 四狗子慌里慌张地从地上捡起钱来,攥在手心,千恩万谢地准备开溜。 却被张德仲叫住了:“四狗子,找钱!” 四狗子一惊,笑道:“身上没零钱,回头你去我家取!” 打发走四狗子,二憨子皱着眉头看向汤四海,问道:“老乞丐,你在这做什么?” 汤四海一言不发,找个马扎子坐下。 二憨子看见刘景容瘫坐在地上抹眼泪,立刻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抱起,关切地问道:“景容,你哭什么?谁惹你生气了?快告诉我。” 刘容景挣脱他的怀抱,在他的胸口轻轻捶了一下,娇嗔道:“你他娘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装什么大尾巴狼,死一边儿去!” 二憨子不以为忤,谄媚地笑道:“我这不是想你了吗?来看看你。” 话音未落,在她肥大的屁股蛋子上轻轻一掐。 张德仲把铁锨随手扔在地上,找个马扎子坐下,点上一根南京。 “这个老乞丐在这干嘛?”二憨子望向刘景容怀疑地问道。 眼神中明显可见的温柔。 刘景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擦干了眼泪,正色说道:“正好,你来作个见证!四海大爷说了,我好好照顾他三天,三天之后,他把领的拆迁款8万多块钱全送给我。今天是第一天!” 二憨子吃了一惊,抬高了嗓门说道:“还有这种事?老乞丐,是真的吗?” 汤四海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你他娘的瞥谁呢?我这就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喂大黄!……大黄!大黄!”二憨子大声唤起了狗子。 “别他妈的唤了,大黄在树上吊着呢!”刘景容指着一棵法桐树说道。 “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脑子缺根弦?滚一边儿去!”刘景容生气地重重踢了二憨子一脚,怒骂道:“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少放屁!什么老乞丐,他是你四海大爷!” 没想到刘景容的话对二憨子极其管用,他见刘景容生气了,立刻老实了起来,蒯着被踢疼的腿,谄媚地陪笑。 “四海大爷,景容说的是真的吗?” 二憨子客客气气地问道,像变了一个人。 汤四海“嗯”了一声,重重地点了个头,以示同意。 “你看,是吧?”刘景容立刻堆笑道:“为了伺候四海大爷,今天中午把大黄都宰了下酒,德仲带着四海大爷去城里洗澡刚回来”,她突然顿了一顿,恶狠狠地望向张德仲,说道:“洗个澡1000多块钱,1000多少啊?” 张德仲胆怯地抬头看了刘景容一眼,弱弱地回复道:“1400块!” “哎呦,卧槽!这他娘的是洗了什么澡要这么多钱?”二憨子愤怒地说道:“你们两口子也真是下了血本了。” 刘景容心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嘴上却说:“嗨,只要四海大爷满意就行!” 说话间她望向二憨子,朝着汤四海的方向努了努嘴。 二憨子立刻会意,厉声警告道:“汤四海,我警告你,不要耍什么花样!你说到的事就要做到,三天之后,哦,不,两天半之后,你如果不按承诺把钱都交给景容,看我不找人打死你!随便找个地方就埋了!你看我能不能做得出来!” 汤四海闻言一惊:别人这样警告他,他可能会当耳旁风,听听便罢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不过心。 但这话如果是从二憨子嘴里说出来的,就不得不郑重考虑了。 二憨子是个亡命徒,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听到了吗?”二憨子厉声呵斥道。 一副眼见就要打人的样子,满脸横肉,咬牙切齿! 汤四海全身一哆嗦,回过神来,轻声回复道: “知道了”。 二憨子心满意足,一把搂过刘景容,朝着张德仲笑道:“德仲,我晚上有个饭局,需要景容嫂子同去镇镇场子。” 张德仲抬起头来,看着眼前搂搂抱抱的两人,嗫嚅道:“今晚……还回来吗?” “不一定,看情况吧!” 刘景容依偎在二憨子的怀里,说道:“晚上我还得给四海大爷做饭呢……” “嗯?四海大爷,需要吗?”二憨子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汤四海问道。 “没事,景容,你去忙就行。 我自己随便吃点就行。” 话音未落,早看见二憨子将刘景容一把抱上自行车后座。 扬长而去。 …… 是夜,月明星稀,天朗气清。 汤四海轻轻推开了自家大门。 他家的大门从不上锁。 早已忘了是多少年以前,他酒瘾发作,便取下门锁到桥头商店换了一瓶“烧刀子”。 祖上传下来的铜锁,桥头商店只愿意给他换一瓶。 他明知自己亏大发了,却终是抵挡不住酒瘾。 几天以后,他又来到桥头商店,想再讨一瓶“烧刀子”,却被人打了出来。 打他的人正是二憨子的弟弟三憨子和四憨子,当年这两人还是半大小伙子,如今已然长成了虎背熊腰的壮汉,成家立业了。 都跟着二憨子管理大卡车跑长途。 桥头商店是二憨子的大姐虎妮儿开的,虎妮儿不算坏,但脑袋也不大灵光。 刚一走进院子,便闻到一股恶臭。 刺鼻,上头。 汤四海明白,这臭味非止来源于自己窜的稀,更多来源于没吃完的死猪肉。 这头死猪是他个把星期前在北大荒的一个水塘里发现的。将它打捞上来的时候,多处已经腐烂,爬满了肥壮的蛆,同时散发着恶臭。 汤四海如获至宝,趁着就像今晚的夜色,兴冲冲地驮回了家。 大快朵颐地连续吃了几天。 “四海”,一个轻声地呼唤打破了夜的静谧。 汤四海循声望去,看见两颗白眼珠子和一排洁白的牙齿挂在空洞的窗户框子边上盯着自己。 “来了”,汤四海轻声地回应着,同时快步走进东间屋里。 “吃过饭了吗?”黑暗中,一个声音问汤四海。 “吃过了,吃的正是张德仲家的那条大黄狗。”汤四海意犹未尽地回复道。 那人走上前来,一缕月光拂过,来人正是陆正刚。 “你来多久了?”汤四海问道。 “来了有一会儿了。你这太臭了!我吐了三回了,肠子都快吐出来了。”陆正刚不无嫌弃地说道:“被蚊子咬了一腿的疙瘩。” 汤四海说道:“你别乱走动,这屋里到处都是屎,当心踩一脚啊!” “卧槽,真是恶心!要不换个地方?”陆正刚问道。 “去西间屋吧,那边的屎少一些。” 他们俩便一前一后来到了西间屋。 只见断壁残垣,在夜色中惊悚可怖;屋顶不知去向,抬头就能看见深邃的夜空。地上到处都是砖块和石头。 他们在一大块倒下的墙壁上坐下。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汤四海问道。 “银行取现都预约好了”,陆正刚信心满满地回复道。 “我想今天晚上就走!”汤四海突然说道:“二憨子也牵扯进来了,我怕过两天不好脱身。” “二憨子?” “对,他和刘景容是相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今晚两人说是一起喝酒去了,大概率是搞破鞋去了。我趁着张德仲喝醉了,偷偷溜了回来。” “照片拿到了吗?”陆正刚关心地问道。 “还没呢,都在张德仲的手机里,还没来得及让他们洗出来”,汤四海轻声回复道:“不过,我已经狠狠地羞辱了他们,也知道了他们不少秘密。” “怎么羞辱的?什么秘密?” “那条仗势欺人的大黄狗被宰了,这你知道;我今天让张德仲带我去洗澡,花了1400块,要了一盒软中华烟,狠狠地宰了他一把;让他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中午我还让刘景容光着腚陪我喝酒。”汤四海兴奋地说道。 “卧槽,她同意了?!”陆正刚震惊地问道。 “她都能大半夜的来勾引我,给我下套,自己往自己身上泼粪,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汤四海愤恨地说道:“为了我手里的这些钱,她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卧槽,这个骚娘们儿,毫无底线啊!”陆正刚感叹道。 “同时,我意外获知了他们的秘密。” “什么秘密?” “张德仲在外面欠了很多赌债,就让刘景容跟别人睡觉来还债!” “卧槽,这么牛逼?都跟谁睡过了啊?” “我目前知道的就有二憨子,他们俩是长期姘头;四狗子、老拐、大秃子和白孩儿……” “卧槽,白孩儿和她儿子张风顺是把兄弟呀!这他妈都哪跟哪!这个烂货是老少通吃啊,真是毁三观!”陆正刚惊叹道。 难以置信! “难道张德仲就甘愿当老乌龟、活王八?”陆正刚疑惑地问道:“他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哪去了?” “张德仲被刘景容管教得服服帖帖的,拿捏得死死的。他在刘景容跟前大气都不敢出,响屁都不敢放一个。劈头盖脸地被骂得狗血淋头,都不敢吱一声的。”汤四海继续说道。 “卧槽,这么窝囊!原来是纸老虎啊!” “他大概率是性无能!”汤四海突然想到这一点,补充道:“刘景容话里话外都说他不行!他也并不反驳!” “卧槽,这个外强中干的狗币玩意儿!”陆正刚愤恨地咒骂道:“我知道这大字报该怎么写了!势必特别精彩了!” 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我想今晚就走!钱先不取了!”汤四海郑重其事地说道。 “啊?不取了?” “对,我今天早晨找你商量,本来是想好好折磨他们三天,然后找个机会在他们家上吊自尽,临死了再恶心他们一波”,汤四海激情地说道:“在我临死前,要将所有现金都留给你。我怕我死了以后,账上的钱如果不取出来,就都让公家收走了。” “卧槽,干嘛要寻死?你还有这么多钱没花完呢!”陆正刚惊讶地说道:“不是说好了先玩弄他们三天,我给你买车票,你溜之大吉嘛!我早晨还疑惑,你干嘛这么着急非要把所有钱都取出现金,明明可以先取少量一部分,够你自己花的就行了啊,难道要带着这么多现金跑路吗?我是百思不得其解。经你这么一说,我算是全明白啦!” “我本来是这么计划的,但是今天下午,我洗了个澡,按了个摩,获得了这辈子至今为止做梦都梦不到的舒爽的体验,顿时又有了活下去的欲望。”汤四海幽幽地说道:“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活得像个人。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真好!所以,我不想死了!我要活!” “行啊,我赞同你的一切选择和决定”,陆正刚笑着说道:“不过,面对那些按摩女郎,你还行吗?” “我都一把年纪了,身体机能自然是退化的不行不行的了。但是能看到、摸到、闻到,仍然觉得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啊!事毕,似乎年轻了很多岁。” 言及至此,汤四海激动地浑身颤抖。 “老色痞!”陆正刚坏笑着说道:“不过,我会全力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汤四海感激地握住了陆正刚的手。 “那你准备啥时候出发?”陆正刚问道。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比如,现在?” “在你临走之前,我有一事相求……”陆正刚突然说道。 “什么事?”汤四海问道。 “你刚才说张德仲喝醉了,能否拜托你趁他熟睡将他的手机偷出来,我把他们拍的照片窃取出来,将来贴大字报也算有理有据?” 汤四海沉吟了一下,随即点头同意道:“可以,我可以试一下。” “那就太感谢啦!” “那我们现在就行动吧!走!” …… 月黑风高,孤雁悲鸣。 两道黑影在夜间逡巡潜行。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快一慢。 他们在张德仲的家门前同时停下。 大黄狗已然成为盘中餐、厕中屎,再没有谁能拉响警报。 那道高、胖、快的身影后退几步,隐藏于屋后的黑暗之中。 那道矮、瘦、慢的身影拄着拐杖,蹑手蹑脚地轻轻推开了张德仲的家门,闪身走了进去。 不多时,汤四海便拿着张德仲的手机走出了家门,左顾右盼,瞻前顾后,四周除了黑暗与寂静,再无他人。 躲在暗处的陆正刚立刻走到汤四海身边,接过手机,点亮了屏幕。 竟然需要绘制图案密码才能解锁! 但这难不倒陆正刚。 “这里危险,走,去屋后面躲阴影里鼓弄”,汤四海提醒道。 陆正刚这才意识到他们还在张德仲的家门口的明亮处。 太大意了! 他们立刻再次隐匿于黑暗之中。 只试了第三次,便成功解锁了手机。 他打开了张德仲的微信,加了自己为好友,立刻将有关照片传送至自己手机上。 只是,这“有关照片”实在是太多了! 有关汤四海的,有关二憨子的,有关四狗子的,有关大秃子的,有关老拐的,有关白孩的,甚至还有——有关村书记吴清风的!当然,也有很多张德仲和刘景容的自拍。 吴清风?村书记? 照片内容不堪入目,伤风败俗,辣眼睛,恶心,令人作呕! 震碎了陆正刚的三观! 陆正刚也只能直呼“卧槽”和“会玩”。 难以想象,刘景容这个破鞋竟然能破到这种程度! 千人骑,万人上,人尽可夫,厚颜无耻! 公交车! 陆正刚难以想象,以刘景容的姿色——矮胖子,宽额头,老鼠眼,凹鼻梁,薄嘴唇,满脸暗灰色的痦子——怎么竟会有如此多的男人对她趋之若鹜,竞相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或者是,愤而骑之? 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吧! 引人浮想联翩。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陆正刚才终于将所有“有关”照片尽数传送到自己的手机上。 他用张德仲的微信将自己删除。 消灭痕迹,神鬼不知。 缜密,高手! 但当他想把张德仲的手机交还给汤四海请他再放回去的时候,却犹豫不决起来了。 是送回去还是留下来呢? 这是一个问题。 送回去,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留下来,可以作为铁证! 到底该如何抉择呢? “好了吗?快点吧!别等会儿他睡醒了找手机可就麻烦了!”汤四海焦急地催促道。 情势紧急,来不及细想,陆正刚便将手机交到汤四海手里。 “小心行事!” 汤四海从黑暗中探出头来,仔细侦查确认四周无人之后,便再次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闪身走进了张德仲的家里。 陆正刚在黑暗中静静观察着,默默等待着。 不一会儿,汤四海便重又走了出来,轻轻掩上了大门。 功成身退! “快走!”陆正刚催促道。 于是两道急促的身影便又在夜色中潜行,回到了汤四海的住处。 “都拿到了吗?”汤四海焦急地问道。 “嗯嗯,收获颇丰!甚至有意外收获。”陆正刚难掩兴奋说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汤四海沉默良久,终于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恐怕现在就得走!” “这么急吗?” “我答应了两天后给刘景容钱,我想她接下来一定会对我严防死守,甚至可能会形影不离。再说,二憨子也知道了这件事,他的小弟众多,随便安排一个成天盯梢我,我也没办法溜走了。今晚可能是我唯一逃出升天的机会了。” “如果继续将计就计会怎么样?” “不走?接着演?”汤四海皱眉问道:“我肯定不会给他们钱的,两天以后如果我拿不出来钱,疯狗乱咬人,我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如果放在今天之前,我肯定不会走。我会抱着必死的决心,跟他们斡旋到底,就像我跟你说过的那样在他家吊死。我一把年纪了,要了一辈子饭,受了一辈子的气,吃了一辈子的苦,只有你和曹圆圆把我当成个人看,这个冰冷的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呢?但我现在特别想多活几天。我手里有了些钱,能活一天是一天,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所以,我想离开!” “现在是法制社会,国家扫黑除恶的力度很大,可能事情会迎来转机。”陆正刚说道。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但转机并不是现在、立刻、马上;我老胳膊老腿了,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咳——咳——” 由于情绪太过激动,汤四海忍不住干咳了几声。 “我要感谢你帮我出主意,想办法帮我应对这次难题”,汤四海接着说道:“你提出的‘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事到临头来个一推三六九’的办法使我深受启发,醍醐灌顶。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张德仲家与你有多大仇,你为何这么记恨他们?” 陆正刚抿着嘴,半晌沉默不语,点燃了两支烟,递给汤四海一支,悻悻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此时此刻,并不是说那些事的时候。如果将来我们有缘再见,再把酒言欢,细说新仇旧怨不迟啊!总之,我与他们全家仇深似海,水火不容,势不两立!我更应该感谢你,正是有了你的帮助,亲身犯险,获取了他们这么重要而致命的把柄在我手里,我才能了却了一桩夙愿!我曾经想过,我活着就是为了向刘景容一家复仇!” 汤四海吐着烟雾,乐呵呵地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对你们两家之间的恩怨充满了好奇,甚至宁愿不走也要听你好好讲述前因后果了。” “别开玩笑!”陆正刚打断了汤四海的话:“如果要走,就尽快。你想去哪里?” 汤四海仰望星空,长舒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离火窝子越远越好,走到哪算哪吧。” “到了外地做什么呢?” “我捡了一辈子破烂,当了一辈子乞丐了,身无长物,恐怕到了外地也只能继续坚守本业了。” “你明明已经是万元户了,为什么还要当乞丐呢?你不是说要花光所有的钱,好好享受生活吗?” “我说不清楚。虽然黄土已经埋到我的鼻根了,但我所剩无多的日子,依然是充满未知的。” 一缕清冷的月光闪过汤四海浑浊的眼睛和纵横的皱纹,陆正刚不禁心头一颤。 “我有时候觉得你像个诗人”,陆正刚微笑着说道:“我喜欢跟你一起喝‘烧刀子’,听你说话,常常会惊叹于你的语出惊人,充满生活的哲理。” 汤四海掏出两根软中华,递给陆正刚一支,笑道:“我可不会写诗,我甚至大字都不识几个。我只是比你多活了很多年,我走过的桥可能比你走过的路还要长,我吃过的盐可能比你吃过的米饭还要多。这么多年来,我经历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可能跟你再聊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善良、实诚的,你会有很美好的未来。或许,我们江湖还会再见。” 说完,汤四海骤然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 他环顾了一周破败的庭院,淡淡地说道:“这里就要拆迁了,不知道将来会建成什么,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再回来这里。” “噗呲”一声,“哗啦啦”一阵。 随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恶臭。 “哈哈,吃进肚子里的死猪肉还没完全消化,肚子还在闹着”,汤四海尴尬地笑道。 “要不要我从家给你拿点拉肚子药?你等着,我现在就去”,陆正刚也站起身来。 “不必了”,汤四海淡淡地说道,他继续拍了拍大裤衩。 昏暗的月色中,陆正刚看到有几块形状不规则的东西从汤四海的大裤衩里跌落到地上。 大概率是屎疙瘩了! “我要走了。” “等一下,给,你的银行卡,自己带着吧。”陆正刚将银行卡递向汤四海。 被他出手阻拦下来:“还是你拿着吧!就当我报答你这二十多年来对我的照顾了,密码是527513。此事,除了曹圆圆,不要再让第四个人知道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带这些钱在身边,总是会担惊受怕,患得患失;也可能会招来祸患,比如眼前的刘景容、二憨子之流。似这般,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才最得自由,最得我心。” 陆正刚却待推辞,早看见汤四海拿起院子里的一瓶“烧刀子”,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院子。 …… 汤四海见路便走,一路向南。 独挑偏僻、阻塞的小路走。 似乎翻过了两座山、跨过了三条河、趟过了四条小溪。 一直走到了天亮。 旭日初升,清风拂面,鸟语花香。 他精疲力竭,浑身酸疼。 实在是走不动了,便坐倒在路沿石上,喘口气。 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对饥饿感太熟悉了,就像是老朋友。 昨晚出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从张德仲家顺上一条狗腿,也没带任何干粮,甚至没有一分钱。 这么大年龄了,做事还是这么鲁莽、冲动、欠考虑。 他颇感到后悔。 饥饿感硬扛一阵子就会慢慢消退,直到完全感觉不到饿。他有经验。只是口渴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渴。 后半夜里又拉了两三回,全是稀如粥。 他的身体脱水严重。 必须得尽快找点水喝! 不然,在这酷暑的天气,太阳到头顶的时候,很容易中暑。 他环顾四周,荒无人烟。 在这种地方中暑晕倒,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双腿在剧烈地发抖。他几乎踮着脚尖,仰起头,往四周更远处瞭望。但见西南角的一片地势较低,视野里有明显的断层,大概会有水源。 他于是拄着拐杖,艰难地向东南方向走去。 跨过过膝的草丛,越过几处干涸的石塘,终于看到了一面半亩见方的小水塘。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水塘边,蹲下身来,撂下拐杖,双手捧起一抔水。 浑浊,泛黄,泥土的颗粒在水中游动,似乎还有纤细的草根。 他连喝了几口水,虽有浓重的淤泥的味道,但仍感清凉爽口! 至少解渴! 见水塘似乎不深,他直接走到水塘中,舒舒服服地洗了个凉水澡。 饥饿感随即消失不见了,汤四海重新精神焕发,充满了力量。 水是生命之源,此话不假。 “哼唧——哼唧——” 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呻吟声,这声音汤四海很熟悉。 附近肯定有狗! “哼唧——哼唧——” 呻吟声不绝于耳,他循着声音蹑手蹑脚地走去。 明显地感觉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这证明着他找的方向没问题。 最后来到一棵柳树底下,汤四海发现一条小狗躲在树干后面,侧身躺着,一动不动,不住哀鸣。 那条小狗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肚子气鼓鼓的,胀得老高。它有很深的泪痕和浓密的眼屎,几乎遮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半条舌头耷拉在地上,剧烈地喘着粗气。 “真是天助我也!”汤四海一阵狂喜,暗道:“这不是老天赐给我的食物吗?今天又有狗肉吃了。” 他快步地走近,蹲在小狗身边。 那条小狗见汤四海走近,只是龇着牙,露出尖锐的狗牙,本能地发出警告,但却吼不出声来,挣扎了几回,仍是抬不起头来,更别提站起来。 只得圆睁着双眼,无助地躺在原地,任人宰割。 汤四海抚摸着它的后背,皮毛顺滑,隐隐泛着亮光。 他用手戳了戳它的肚皮,隐隐感觉到有东西在它的肚皮下面蠕动。 原来这条小狗已经有了身孕,不知何故,躺在这里不能动弹了。 汤四海站起身来,极目远眺,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村庄和人家,想来这也是一条流浪狗了。不知在哪失了身,怀了孕。 他重又蹲下,翻来覆去仔细地察看了这条小狗,发现它也并没有受伤。只是舌头发白,嘴角一串泡沫和一撮黏液。 “唉!你也是可怜之狗啊!” 汤四海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 他眼见小狗的眼神中充满了乞求和惊慌之色,忍不住悲鸣,尾巴不时摇动几下,顿时升起了浓烈的恻隐之心。 同是苦命,何分人狗! 让他杀掉眼前这只怀孕的小母狗并且吃掉,他是万万下不去手的。 他将小母狗轻轻抱起。 个头不大,却沉甸甸的很压手,稍显费力,走几步,他便开始气喘吁吁起来了。 连续地窜稀,他的身体也是虚弱不堪。 好不容易将小母狗抱到水塘边上,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水边。 小母狗见到水源,挣扎了几下愣是没站起来,只好侧躺着大口喝着池水。 汤四海撩着水,帮它清洗干净了眼角的眼屎和嘴角的黏液,又撩着水简单擦洗了一下它的肚皮和屁股。 和汤四海一样,它的屁股旁也是挂满了屎疙瘩。 喝着喝着,小母狗逐渐能站了起来。一边大口低头喝着水,一边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 尾巴摇得更频繁,也更有力道。 没过一会儿,小母狗直接跳进了水塘中,游了几米,再游回岸边,使劲甩了甩身上的水。 甩了汤四海一脸,一阵清凉,他的心情立时便愉悦起来了。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小白,咱们就此别过了!”汤四海看到小母狗逐渐恢复了活力,微笑着说道。 他接着赶路。 这里人迹罕至,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显然不是栖身的理想之所。 要饭都没地方去。 他只顾赶路,不经意地一回头,却发现那条小母狗一直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他停下脚步,蹲下身来,轻轻吹响了口哨。那条小母狗便低眉顺眼地摇着尾巴向他缓慢走来,直到头顶贴着他的手掌,来回磨蹭。不时还用鼻尖挑几下他的手腕。 “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你跟着我可没好日子过呀!”汤四海自言自语地打趣道。 那条小母狗闻声,突然卧倒在汤四海跟前,抬起一条后腿,将泛红的肚皮袒露在汤四海的眼前,尾巴摇得像个电风扇。 汤四海温柔地抚摸了一会儿,那条小母狗眼见的欢快和感激。 “那好吧,咱们俩就结伴同行吧,我是流浪汉,你是流浪狗,正好也挺搭!”汤四海笑道:“你以后就叫‘小馒头’吧!白白胖胖的,像个馒头,也希望咱俩有一天都有馒头吃。” 小馒头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开心地摇着尾巴,原地转了两圈,冲他“汪汪”叫了两声。 …… 汤四海和小馒头一人一狗,搭伴儿在荒野中游荡。 忽见前方不远处有座小山,植被茂密,郁郁苍苍。 山脚下有一处村落,依山而建,黄墙红瓦,星罗棋布。 救命稻草! 汤四海兴奋地朝白房子走去,脚步似乎瞬间矫健了很多。 小馒头紧跟其后。 他们淌过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来到村口。 四位老大娘正在一棵柳树荫下打麻将。一个老头子光着膀子、翘着二郎腿、叼着烟袋,坐在一角观看,吞云吐雾,怡然自乐。 锃亮的光头,胡须花白,古铜色的皮肤,脸上皱纹沟壑纵横。 汤四海走上前去,象征性地先作了一揖,笑道:“老哥哥,敢问这叫什么村?” 那老头儿见是生人,站起身来,笑着回复道:“大兄弟是外地来的吧?” “沿路行乞,路过宝地,讨碗水喝。” “哦哦,好说,好说”,那老头儿紧了一下宽布腰带,笑道:“此地原叫‘靠山屯’,背靠凤凰山因而得名;又名‘流云沟’,以村前那条小水沟而命名;去年七月改名叫作‘幸福柳’了。” 汤四海一阵凌乱。 目光呆滞,不明所以。 “幸福柳?” “喏”,那老头儿指了指头顶的柳树,笑道:“去年七月,市委书记下乡来视察民情,在这棵柳树阴凉下座谈,深感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幸福感极高。第二天,村书记就宣布村名改为‘幸福柳’了!” “哦,原来如此!”汤四海茅塞顿开。 不觉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柳树,确实枝繁叶茂,树大根深。 “嗨,这村里也确实只剩下‘黄发垂髫’了,都让市委书记看到了”,那老头儿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青壮年、上有老下有小的,谁还窝在村里?谁敢窝在村里?都出去打工了。” 汤四海豁然开朗地点了点头。 “敢问老哥怎么称呼?” “汤四海,牛肉汤的汤,四海为家的四海。大兄弟贵姓?” “免贵姓丁,村里人都叫我丁老三。走吧,四海兄弟,中午就到我家凑合一顿吧!” “如此甚好!那就多有打扰了。”汤四海并不推辞,感谢道。 “嗨,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客气话不用多说。我孤身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你远来是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正好咱哥俩可以对饮几杯,岂不快哉!” 丁老三豪气干云,拉着汤四海的手就往家走。 突然闻到汤四海身上一股酸臭,侧身仔细打量了他一遍,见他大裤衩后面湿了一片,挂着几处黄不拉几的东西。右边大腿内侧有一道屎黄色的痕迹,四指宽,明显是“屎道”了! 正是酸臭气味的来源。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放荡不羁之人!”丁老三赞叹道:“佩服!佩服!” 汤四海略显尴尬,笑道:“夜间行走,骤然拉肚子,来不及褪裤子,因而致此!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 “哎,非也,非也!”丁老三笑道:“脱裤子放屁和脱裤子拉屎,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多此一举!我很羡慕像老哥这样的人,超然物外,不拘小节。走,我与老哥相见恨晚,今天中午必须痛饮一番了!” 汤四海觉得这个人很怪,很有意思,与他见过的很多老头子都不一样。 不多时,汤四海跟着丁老三来到了村西头的一处宅院。 “七姐,中午家里有贵客,杀只鸡,宰只羊!”丁老三还没进家门,便朝着家里大喊道。 丁老三双手推开了两扇大红木门。 汤四海早看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正在院子里晾着床单、被罩和枕巾等。 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盘成发髻,用一把木梳别在脑后;上身穿着乳白色的轻纱长袖短衫,袖筒轻柔地挽起;下身穿着浅绿色碎花长裙,露出两段洁白如雪的脚踝。 身形婀娜,楚楚动人。 见丁老三进了院子,立刻笑意盈盈地转过身来。 “又有什么贵客呀?” 婉转悠扬,如聆仙乐。 汤四海不由得心头一荡。 丁老三便一只手扶住汤四海的胳膊,微笑着向她介绍道:“山中高士、五湖散人汤四海,我新认的老哥!” 又指着那位老婆婆,向汤四海介绍道:“这位是七姐,我的……姐姐!” 汤四海怯懦地扫了一眼七姐,见她恶狠狠地白了丁老三一眼,随即微笑着向自己点头致意。 汤四海见她额头、眼角、脸颊上爬了几道深深的皱纹,证明着她接受过的岁月的洗礼;但依然皮肤白皙,明眸皓齿,眉清目秀,鼻尖精致,唇不点而红,身材丰满,体态丰腴。 风韵犹存,脉脉含情。 年轻时肯定是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大美女! 汤四海见她向自己微笑着点头致意,顿时窘迫不安起来,两手扯着大裤衩的裤缝,局促地站在原地。 “宰啥羊呀!公羊都被你宰绝了,母羊都带崽了,再宰不是伤天害理吗?!”七姐看着丁老三,佯怒道:“再说,现在宰,中午也吃不上啊!” “那就晚上吃呗!”丁老三坏笑道。 汤四海赶忙阻止:“不用宰羊!随便吃点就行,不用太麻烦。” 他看见七姐似乎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臭味,右手在鼻子前面轻轻摇摆,扇着风,眉头似乎微促。他赶紧转身,作势要走出门去。 却被丁老三立时拉住: “老哥,你去哪里?” “我身上太臭,我去河边清洗清洗。” 丁老三略一思索,便道:“也好,走,我带你去!” 转头又对七姐说道:“七姐,你拿一身我的衣服,给四海大哥穿。” 七姐撇着嘴,瞅了他一眼。 丁老三将汤四海带到一处池塘边。 池塘约有半亩见宽,方方正正,犹如天然的澡堂子;池水清澈,波光粼粼。几只蜻蜓在水面上低空飞行,不时点一下水,形成一圈一圈的涟漪。 池塘西侧有人工修建的几级水泥台阶,连接着岸边和水塘深处。 他和丁老三脱光了衣服,赤条条地、一前一后地沿着台阶走入水中。 池水清凉,爽得一批。 不多时,七姐拿着一团衣服走到池塘边,站在岸上,朝着池塘里正在互相搓背的两个老头子高声喊道:“左边的衣服是老三的,右边的衣服是客人的,记住了啊,别穿错了!” “老胳膊老腿儿的,别泡太长时间,简单洗洗赶紧上来穿上衣服晒晒太阳,别冻着了!” …… 汤四海和丁老三两个老头子在池塘里洗澡的时候,小馒头就乖乖地趴在岸边静静地等着。 他们上岸来,穿衣服的时候,丁老三看着小馒头笑道:“老哥,这只小狗也一直跟着你四海为家吗?” 汤四海笑道:“是我流浪的时候捡的,一路跟着我,也不知是谁家的。” “肚子这么鼓,怕不是带崽子了吧?” “是带了崽子,你用手摸摸她的肚皮,能感觉到动静。” “呵,这下热闹了!我这儿有鸡、鸭、鹅、猪、羊、猫、兔子、鸟、鱼、蚕,唯独没有狗子,将来生下来我要一只。” “为啥独独没养狗呢?” “几年前养过一只金毛,得病死了。七姐心疼得要命,哭得那叫一个以泪洗面,稀里哗啦,好长时间缓不过劲来。后来便不愿意再养了,怕死了再伤心一回。” 汤四海听他谈到七姐,心头微动,笑着问道:“七姐是你老伴吗?看着像老伴,你为何喊她七姐?刚在村里,你还说自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你彻底把我搞糊涂啦!” “哟,老哥,看不出你还是文化人啊!在村里我就感觉你谈吐不凡,彬彬有礼,‘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这样的话你也知道?” “嗨,我没上过学,根本不识字。这句话我听戏的时候多次听到过,就记下了,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 “原来如此!”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汤四海追问道。 “哦,七姐啊,说来话长,几句话讲不清楚。走,先回家喝酒!” 他们回到院子,见七姐正端着一盘刚出锅的辣子鸡走出偏屋。 “我们在后院棋台上吃吧,汲取天地之气。”丁老三对着七姐说道。 七姐闻言,端着菜走向后院。 “来,老哥,我带你参观参观我的院子。”丁老三颇为得意。 他家的院子确实够大!够排场! 前后两个院子,被三间外观平平无奇的砖瓦房隔开,以房屋东侧一条悠长的过道贯通。 前院和普通人家并无二致,水泥地坪,停放着一辆黑色小轿车,汤四海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车身被擦得锃亮,反射着阳光,格外耀眼。 东南角是一口压水井,搭了个简易的草棚遮风挡雨。 西侧有一小片花圃,种着五颜六色的各种花花草草,汤四海也叫不上名字。 花圃南侧是一口床板大小的水池,养着一群观赏鱼,一台气泵一直咕噜咕噜地往水里打着氧气。 再往西是洗手间和一间偏屋,做厨房用。既有古朴的土坯灶台、大铁锅、风箱,也有燃气灶、油烟机,甚至还有两个黄土捏就的火盆。冰箱、冰柜、空调、洗碗机、烤箱、电磁炉、电饭煲、落地扇等应有尽有。 偏屋北侧有个简易车棚,停放着一辆电动车、一辆带棚子的电动三轮车和两辆山地自行车。 穿过正屋东侧的过道,后院比前院要大得多,也热闹得多。 同样有一个小水塘,在院子中央,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形状极不规则,岸线犬牙交错,池水也不够清澈。几只鸭子和大白鹅在水塘里欢快地游着泳;十来只公鸡母鸡在岸边趾高气昂地溜达着。 两间并排的猪圈里有四头小猪,通体雪白,唯独鼻头、耳朵、猪蹄有几处黑斑,丁老三介绍说,这种小香猪味道极好,改天要杀一只让汤四海尝尝鲜。 猪圈旁边是羊圈,五六只羊仰着头嚼着青草,浑然不知危险就在身边。 羊圈旁边放着两个晾衣架一样的东西,只是上面各有一个鞋盒大小的木箱子,像个微型房屋的构造,有门有窗。丁老三介绍说,这俩是猫爬架,他养了两只猫,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去了。 西北角有一棵桑树,亭亭如盖,郁郁葱葱。桑叶青翠欲滴,上面爬着一些幼蚕,欢快地啃食着。桑树旁边是一间茅草屋,屋内有几个木架子,架子上摆满了箩筐,箩筐里爬满了蚕。 院子西侧摆着六个铁笼子,笼子里养着一群白兔,警觉地观察着他们俩的一举一动。 院子东北角、水塘边,是三棵槐树,地上落满了白色的槐花,芳香扑鼻,沁人心脾。 槐树下面有一处凉亭,江南园林风格,飞檐青瓦,四面敞风,亭中有一座石桌子,桌面刻有中国象棋的棋盘,两个石凳子相对而坐,左边石凳子侧面贴着马赛克,形成“青龙”的图案;右边石凳子侧面也贴着马赛克,形成“白虎”的图案。 凉亭往北走,是一片竹林。竹林边上摆着一张红木方桌和几个红木圆凳,桌上摆着一堆喝茶的器具和瓶瓶罐罐的茶叶,汤四海在别的地方也没见到过。 后院地面没有硬化,保留着天然的泥土,长满了茂密的青草和野花,甚至有蚂蚱跳跃着穿梭其间。 地面上用磨盘和鹅卵石铺就了几条小道,有宽有窄,有曲有直,有长有短,小道边上竖着几个黑色的箱子一样的东西,丁老三介绍说,那是夜灯。 丁老三领着汤四海在后院里参观,神清气爽,悠哉游哉,洋洋自得。 汤四海却看见七姐系着红色的围裙,拿着一块方形红木,摆在棋台上,待一展开,竟然成了圆桌板。 她用抹布仔仔细细地将圆桌面儿擦拭干净,在两个石凳子上分别放了两块蒲草坐垫。 接着便陆陆续续往圆桌上摆上了六个菜。 爆炒辣子鸡,清蒸鲤鱼,黄豆芽炖五花肉,香椿鸡蛋,清炒秋葵,香菇油菜。 摆上了两个分酒器和小酒杯,两双竹筷子。便朝着两个老头喊道: “老三,准备好了!” 待两人落座,七姐问道:“老三,喝什么酒啊?” 丁老三一时没回复她,仔细端详着桌子上的六道菜,眉头微皱,说道: “菜怎么这么素!再来盘酱牛肉,剁个猪蹄来。” 七姐扁着嘴,回复道:“你都多大年纪了?杨医生交待我多次,你要清淡饮食,少沾荤腥。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丁老三不以为意,笑道:“这不是为了招待贵客嘛!去弄吧。对了,剥两头大蒜,洗一把小葱来。” “喝什么酒?” “拿两瓶国窖1573吧。” 七姐刚要转身走开,去置办,又被丁老三叫住,说道:“二姐给的豆腐乳还有吗?有就弄一小碗儿来,没有的话,下午你抽空再去她家讨点来。好吃得很!” “就你毛病多!” 七姐愠怒地甩下这么一句话,转身愤愤然就要离开。 “哦,还有,七姐”,丁老三突然看见小馒头温顺地趴在汤四海的脚边,随即说道:“等忙活完了,给小馒头煮点鸡胸肉和地瓜吃,看样子它也饿得不轻。” …… “来,老哥,干杯!” 丁老三举起酒杯,豪爽地说道。 “来,请!” 两人同时,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丁老三端详着手中的小酒杯,摇了摇头,突然问道:“这酒杯是不是有点太小了?不过瘾。老哥平时都怎么喝酒?” 汤四海咽下一块酱牛肉,笑着说道:“一般都扯瓶喝,没有酒杯,哈哈” “哈哈,痛快!咱俩把分酒器里的这二两酒喝完,也对着瓶吹吧!那才爽快!来!” 两人端起分酒器,同时,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爽!”丁老三由衷赞叹道。 七姐拿着一把剥好的蒜瓣和洗好的小葱,款款地走了过来,放到桌上,说道:“慢点喝,喝这么快做什么?” “你懂什么?忙你的去吧!”丁老三不以为意,催促道。 七姐板着脸,把一小碗臭豆腐往桌子上一杵,带着怨气走开了。 “老哥今年贵庚?”丁老三问道。 “啊?”汤四海一脸茫然。 “哦,就是问你今年多大?” “哟,我真记不清楚了。我一个臭要饭的,过得没日没夜,没春没秋的,不大关注这件事。” “哈哈,大智若愚!那你都关注什么事呢?” “饭和酒!”汤四海不假思索地回复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男人不喝酒,活得像条狗。饭几天不吃还能扛住,几天不喝酒的话,简直要命!” “哈哈,痛快!” “大兄弟,你今年高寿?”汤四海反问道。 “八十有三,过了年就84了,是个坎儿。岂不闻‘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丁老三笑道,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悲戚的情绪。 “没记错的话,我今年应该是74岁。前段时间家里拆迁,村书记让办银行卡,得用到身份证,他带着我去街道派出所临时补办了一张,当时算了算,大概是74、5岁。” “哟,那我还痴长你十来岁哩!” “可不是嘛!来,三哥,小老弟敬你一杯,感谢款待!祝三哥身体健康,寿比南山,好人一生平安!” 汤四海多年乞讨,经验丰富,吉利话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你家哪里的?” “火窝子。” “火窝子?离这不远啊!我前段时间还去你们村西边的那个北大荒钓鱼哩!” “不远?”汤四海吃了一惊。 他明明走了一整夜,一刻都没有停歇。 竟然不远?! “是啊,也就不到40里地吧,开车20分钟就能到”,丁老三笑着说道:“来,老弟,喝酒!” 汤四海拿起酒瓶,深深闷了一口,咂吧一下嘴,幽幽地说道:“我走了一整夜,开车竟然只要20分钟,唉!” “叹什么气啊?” 汤四海沉默不语,良久,才缓慢地说道:“看来喝完这顿酒,还得继续走啊!” “为啥?这么大年龄了,别离家太远啊!一个老头子,走太远,不安全”,丁老三疑惑地问道,语气中同时带有发自肺腑的关心。 汤四海吃了三片酱牛肉和一瓣蒜,说道:“老兄,你非但没有嫌弃我这个臭要饭的,反而跟我一起洗澡,给我衣服穿,好酒好肉地盛情款待,真是太抬举我了,准会折我的阳寿!既然你问了,我肯定实话实说,据实相告。” 他深深闷了一大口酒,于是将火窝子村拆迁、补偿款、刘景容半夜下套讹诈他的钱、村霸二憨子助纣为虐的这一段事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谈到刘景容的色诱和二憨子的恐吓,难免添油加醋、言过其实,放大了某些细节,夸张了某种情绪;倒略去了他如何要求吃狗肉、如何要求刘景容裸体陪吃、如何坑了张德仲1400块钱的事。 这个老狐狸! 丁老三听得是火冒三丈、怒发冲冠、义愤填膺,与汤四海连续碰瓶闷了几大口酒: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为了区区8万来块钱,竟然作出这种不要脸、没下限、丧尽天良的事,欺压一个孤苦无依、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七八十岁的老人家!” “他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 “三哥,息怒,消消气”,汤四海感激地说道:“感谢三哥心疼我这个老乞丐。人各有命,我这辈子的命就是这样。要了一辈子饭了,看了一辈子白眼,受了一辈子窝囊气,耻笑、侮辱、谩骂甚至无端殴打,我已经习惯了,习惯成自然,慢慢就不往心里放了。” “不然我早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刘景容家两个儿子都已经长成大男人了,三条壮汉!蛮不讲理,欺软怕硬!二憨子仗着跟村书记沾亲带故,黑白通吃,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手段黑得很,是村里的混世魔王,村霸!我一个孤寡老人,怎么跟他们斗啊!” “惹不起,咱躲得起!到哪不是要饭?哪里不能活人?” …… 丁老三直勾勾地看着他,说道:“老弟,你都70多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儿的,再远能躲多远呀!说句难听的,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年?躲来躲去,提心吊胆的,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 “不躲起来能有什么办法?回去要么把祖宅赔的钱都给他们,要么就被他们打死,还能有第三条路吗?” 汤四海满脸愁苦,无奈地说道。 “你要想有,当然能有。现在是法制社会,国家又在扫黑除恶,你就不给,我不信他们敢把你打死。” “是,可能不敢把我直接打死,但是打断我一条胳膊一条腿的,我还不是死路一条?他们官商勾结,狼狈为奸,我往哪里说理去?那几万块钱也不够我治病的呀,再说,我不还是得自己受罪吗?” “公平,正义?那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的特权!” 汤四海逐渐有了酒意,说话也开始放肆起来了。 “我也看出来了,你是有钱人,是个财主,在旧社会,你可能就是个地主或者官绅。不过,你人好,心善,我这么说你不要生气。你有豪气,像梁山好汉!不过,像你这么好的财主能有几个?” 丁老三沉默不语,静静地倾听着汤四海自顾自地絮叨。他喝了一口酒,郑重地问道:“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伸张正义!” “你更没必要淌这趟浑水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你可怜我,请我喝酒吃肉,我打心眼儿里感激你,我永远都念你的好,到哪都得说靠山柳有个丁老三,是个大善人。” 汤四海短时间内记不住这个村的名字,何况还有仨。他说错倒并不全是因为喝多了酒意识不清醒。 “真的?”丁老三歪着头看着汤四海向他又确认一遍。 “真的,不用你管,惹你心烦,我也没法给你什么好处,没法回报你。” “切,我能图你什么好处?要你什么回报?哈哈” “是,我一穷二白,一无所有,你当然不会图我什么,我也无以为报。你听我的,三哥,别管这件闲事。咱们……喝酒!” 看他这么坚定、这么决绝,丁老三只好不再提为汤四海出头的事。 …… 酒过三巡,意兴阑珊。 丁老三对正在喂鸡的七姐喊道:“七姐,上饭吧!” 七姐闻言,放下手中的箩筐,转身向前院走去。 汤四海看着七姐的背影,转头说道:“七姐忙了一中午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吃饭。” “不用管她,咱吃咱的。”丁老三微笑着拿起筷子,示意汤四海夹菜吃。 汤四海心中疑惑,又感觉追问有关七姐的事情似乎很不礼貌,便只好沉默不语。 “老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没啥打算,继续流浪呗”,汤四海伸了个懒腰回复道。 “七十多岁的人了,应该安定下来了。总这么流浪,毕竟不安全。” “唉!天下之大,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家里的祖宅要拆了,公家既然给了赔偿款,那就是公家的了,咱不能给公家添乱。拆掉是一早一晚的事,我现在是个无根之人啊!” 言及至此,不禁黯然神伤,眼中噙满了泪水。 说话间,七姐端着一盘馒头和一碗米饭放到桌上,简单收拾走见底儿的盘子。 汤四海只觉一阵清风,带来阵阵幽香。 “来,吃饭!不如你就在我们村住下。我与你相谈甚欢,一见如故,以后也好经常一起喝个酒、说个话。”丁老三真诚地说道。 “我可是不敢再打扰你了,今天这顿饭,已经是老天开眼,我汤四海遇见活菩萨了。” “哎,不用再说客气话。现在住在村里的都是老人、妇女和小孩,是个名副其实的‘空心村’,没事和村里的老人们多走动走动,一起晒晒太阳、拉拉家常,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村里人口不多,用不了几天,就都相熟了。” 丁老三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朝着重又喂鸡的七姐喊道:“七姐,你来一下!” 七姐闻言,温顺地来到桌前。 “北山那间小屋是不是还空着?” “嗯,没人住,放着些平时不用的东西”,七姐思考了一下,紧着回复道。 “你让四改和小鱼下午赶紧给收拾出来,打扫干净,再简单置办点生活用品,今晚你四海兄弟住过去。” 汤四海一听,惊得非同小可,赶忙推辞道:“三哥,你别费这个心,我不愿给你添麻烦!” 丁老三拉住他的手,笑道:“费什么心,也不麻烦。我这个院里,只有前面东间屋能睡觉,没有客房。我就不留你在我家住了,你可能也觉得不自在。我在北山还有一间小屋,以前留作放牛、放羊时候,临时休息用的。你别嫌小,就先在那住下。” “那间小屋虽也在村里,好在相对独立、僻静,平时少有人打扰。周边环境也不错,依山傍水,有花有草的,是个风水宝地、养老的好去处”,丁老三笑着补充道:“暂且先做个遮风挡雨、歇脚休息的地方,缺少什么,咱们慢慢再补。” 汤四海闻言,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丁老三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感激地说道:“我今天真是遇到活菩萨了!天下竟有三哥这样的好人。” 丁老三和七姐赶忙过来一左一右地搀扶起他,说道:“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使不得!七十多岁的人了,怎么没点正行!举手之劳,算不了什么。你这样,我可承受不起。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哈哈……” 七姐在旁柔声说道:“不是什么麻烦事,用不着这样。你也这么大年纪了,当心身体!唉,又来个老小子,真是离谱!” 汤四海擦了擦眼泪,坐回到石凳子上,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慢慢说道:“三哥,那我就接受你的好意,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丁老三倒是吃了一惊,微笑着好奇地问道:“啥事呀?” “不用给我置办什么生活用品,千万不用,我一个要饭的,那些东西都用不上。我只向你讨一张凉席、一个水舀子就够了。不然,我心里负担太重了。” 汤四海神情严肃,不容置疑。 丁老三“哈哈”大笑,说道:“好,我答应你。你真是很有个性,甚合我心意。” 微笑着对七姐说道:“七姐,你去安排吧。” “等等”,汤四海见七姐作势要走,赶忙拦住,对丁老三说道:“三哥,我已经酒足饭饱了,不如就请七姐现在就带我过去,我自己收拾收拾就行。” “哎,不急”,丁老三拉住汤四海的手,说道:“让七姐安排后辈至少先给打扫干净了,你再过去。我还想拉着你一起再去池塘里泡会儿澡呢!” “还泡什么澡呀”,七姐闻言嗔怒道:“喝了这么多酒,你赶紧老老实实地到床上睡会儿吧,我已经点上香了。” 汤四海瞬间明白了七姐的立场,便接着话茬说道:“七姐说得对,喝了一中午了,你也累了,先到床上躺会儿吧!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耍!” 丁老三顿了一顿,笑道:“也好,这会儿还真有点累了,不过,今天中午很开心,哈哈……” 汤四海坐在大门旁的石狮子头上,靠着墙安静地等着,小馒头温顺地趴在他的脚边。 它的眼睛明显更有精神了,应该是也吃饱饭了的缘故。 七姐伺候完丁老三上床睡觉,便轻轻掩上了大红门,说道: “走吧,大兄弟,跟我来吧。” 一人一狗,便乖乖地跟在七姐身后走着。 “好久没见老三这么开心了,看来他是真的很开心。” 七姐在前面带着路,轻快地说道。 听起来,她也很开心。 汤四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只好微笑着应和。 他跟在七姐身后,鼻尖不时传来阵阵幽香。 阳光热烈,水波温柔,倩影迷离,不觉痴了。 七姐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四改,你叫上几个小家伙儿赶快去北山,把你三爷爷的那间小屋打扫出来,弄辆车,把里面的东西都捯饬出来。” 七姐带领着汤四海和小馒头走街串巷,村里的男女老少见到七姐都分外客气,热情地打着招呼。 “七姐,走,打麻将去啊!” “七姑,来家里喝口水呀!” “七奶奶,我想吃冰淇淋!” “七太太,我今天很听话!” …… 七姐都耐心而和善地一一回应。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北山,一间白房子映入眼帘。 “应该就是它了”,汤四海在心底暗道:“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 两个年富力强的壮小伙儿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忙活着。 热火朝天,如火如荼。 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七奶奶,能不能让我们歇会儿呀?”四改停下手中的动作,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是啊,七奶奶,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种用法?”小鱼瘫坐在地上,擦了一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怨念地附和道。 “赶紧地,抓紧干!”七姐催促道。 说着,将小鱼一把拽起。 “你俩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正是精力最旺盛、体力最巅峰的时候,这才干了多久,就累成这样,叫苦连天的,丢不丢人!” 七姐轻蔑地说道,颇为不满。 “想当年,我和你三爷爷,在苞米地里干活,三天三夜都不带休息的!” “快点,抓紧干!我等会儿还有别的事。” “一鼓作气,别懈怠,别偷懒!听话。” …… 小鱼垂头丧气地再次爬上一张木桌子,左手用T恤蒙住口鼻,右手用一把绑上了竹竿的鸡毛掸子,清理着房屋四个上角的蜘蛛网。 四改见状,只好长叹一声,拿起手边的抹布继续擦拭着窗户玻璃。 七姐用一条彩色碎花纱巾蒙住头和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坐在房屋中央的一把椅子上敦促着。 扇着扇子,监工。 见俩孙子辈儿的小家伙儿满不情愿地干活的样子,禁不住莞尔一笑。 “加紧干,干完七奶奶给你们买冰棍吃!” …… 汤四海不胜酒力,背靠着房屋门口的杨柳树干,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小馒头趴在他的身旁,也闭上了眼睛。 “四海兄弟,四海兄弟……” 酣睡中的汤四海被七姐轻柔叫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七姐正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优雅地撩起散落下来的头发,娴熟地扣在玲珑剔透的耳朵后面。 身后站着两个光着膀子的壮汉! 高大威猛,不怒自威。 “四海兄弟,都收拾好了,你去看看”,七姐微笑着说道。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哦,好!” 汤四海挣扎着站起身来,七姐将他轻轻扶住,助他一臂之力。 他立刻有种触电的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喊人”,七姐对着身后的两个壮汉说道。 “爷爷!” 四改和小鱼几乎是齐声喊道。 “不敢当,不敢当!” 汤四海诚惶诚恐,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就多了俩大孙子?! 待他站稳了,七姐轻轻收回了手。 汤四海酒醒了大半,跟在七姐身后,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家”。 正在凤凰山脚下,背靠着一片洋槐树林。 院子很大,被一圈篱笆围拢起来。一条细长、清澈的小溪从篱笆墙外经过,出门十来米即见水面。 院中均是坚硬的黄土地,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柳树,另一棵也是柳树。树干粗壮,均需两人合抱,看上去有些年头。院子里零零散散地长着些野花和狗尾巴草。 院子西侧有个草棚,草棚下面是个大铁锅卡在灶台上,硕大的木制锅盖。在角落堆放着一小堆木柴和茅草。 草棚前面有一口压水井。 房屋只有一间,方方正正,长宽各约十步。双开红木门,左右贴着春联,各有七个字,汤四海一个也不认识。 前后各有一个木窗,偏东,南北通透。 日光灯、吊扇的开关均在进门后右手边墙壁上,均可用。扇叶和灯面干干净净,看起来都被擦过。 房屋东北角一张木床,床上空空如也。 床边站立着一个红木挂衣架和一个小型红木衣柜,衣柜中有一打塑料的晾衣架。 房屋正中间有一张小木桌、两把小木椅。 适合二人隐居。 “四改,来”,七姐从手提包里拿出钱包,掏出一小沓红票,说道:“你俩看这屋里还缺少什么生活必需品,比如凉席、枕头、夏凉被、水桶、洗脸盆、牙膏、牙刷、毛巾这些,仔细合计合计,缺啥买啥,天黑前必须给你四爷爷送来,今晚就得住下,别耽误了用。” 说话间,又打开了钱包,把里面剩余的红红绿绿的一沓钞票都塞给了四改,说道:“这些钱肯定够了,你们看着买,回头我过来检查,发现还缺什么,我拿你俩是问。剩余的钱,你俩分了吧!” “这可是你三爷爷特意交待的啊,当个事儿办!”七姐最后补充道。 四改接过钞票,和小鱼两人头顶着头,数着钱,兴奋异常。 七姐对汤四海说道:“四海兄弟,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有什么需要就来家找我。” 转念一想,对四改说道:“四改,你以后没事就多往这里跑跑,看看你四爷爷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或者你三爷爷说——不,还是跟我说吧!听到了没?” “知道了,七奶奶,我做事,你就放心吧!”四改乐呵呵地回复道。 “行,那我走了,四海兄弟!” 言罢,摇着扇子,翩然而去。 四改和小鱼将汤四海家里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巡视一遍,想起缺什么生活必需品,小鱼便用手机记录下来。 七奶奶说了,是三爷爷特意交待的,他们不敢疏忽。 当天他们俩将缺少的东西都买了来,装了足足四个大蛇皮袋子。 烟酒茶都不在话下,甚至还专门为小馒头买了两个饭盆,一个用来吃饭,一个用来喝水。 在征得汤四海的同意后,他们俩还合力在院子的东南角用砖头垒起来一个宽敞的狗窝,从草棚里抱了一堆陈年的茅草垫在狗窝里。 他俩与汤四海说话也是彬彬有礼,礼敬有加,爷爷长、爷爷短的,叫得汤四海晕头转向、五迷三道、如在云端、恍恍惚惚的。 俩人忙活了半天,仔细检查了一遍,又跟汤四海反复确认并不缺少什么东西了的时候,才放下心来离开。 汤四海只觉得如在梦中。 但这个梦也太真实了! 他自己现在正真真切切地坐在院子里,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吹着清爽的夜风,抽着烟,喝着酒,吃着七姐让小鱼送过来的饭菜。 小馒头似乎不是很舒服,也可能是中午吃得太多,暴饮暴食了,也可能是怀孕期间的正常反应,懒洋洋地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新建的狗窝里,不时向汤四海展示它那双绿色的眼睛。 酒足饭饱以后,他本想躺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可是当他看见干净整洁的床铺,隐隐似乎能闻到一股幽香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他思考片刻,最后来到院子中央,熟练地躺下,仰面朝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夜空深邃,夏风温柔。 不知不觉间,已然悠悠睡去。 …… 第二天一早,汤四海是被吵醒的! 哼哼唧唧—— 哼哼唧唧—— 他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 顺藤摸瓜,循声找去,却发现: 小馒头生孩子了! 生了九只,四公五母,各不相同。 其中五只颇为类似,一看就是家狗子,中华田园犬。 剩余四只,与这五只差别极大,搭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同一个父亲生的: 一只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 一只通体金黄,没有一根杂毛,耳朵却比其他小狗长而且宽,绵软无力地耷拉在脑门上; 一只黑白相间,鼻子和嘴明显比其他小狗要长; 一只四条腿与其他八只明显短了半截,还打着弯儿,面目似乎也要更清秀一些。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汤四海抽着烟,沉吟一番,自言自语道:“小馒头啊小馒头,你这私生活着实是有点混乱啊!” 从小馒头生下来的孩子们而判断,小馒头至少与五只不同品种的公狗完成了交配。 只是不知道它是自愿地还是被迫地。 大概率是被迫吧! 作为一只流浪狗,它能有什么选择的权利吗? 还不是任狗凌辱! 就像自己一样。 九只小奶狗,闭着眼睛,嗷嗷叫着,挤作一团,争先恐后地争夺奶头。 它们还没睁开眼,只是本着从众心理,往往是三四个小奶狗竞相争夺同一个奶头,而有些闲置的奶头却无狗问津。 汤四海便手动帮他们分配,一狗一只,都有奶吃。 有的小奶狗一直贪婪地吸吮着下面一排的奶头,吃饱了就睡,浑然不知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其他小奶狗们粗暴地踩踏着、重重地挤压着。 汤四海担心再压出个好歹来,小狗变死狗可就不妙了。 所以,他也会适时地调整它们的上下位置,或者帮着小馒头翻个身。 他必须时刻确保每只小狗的安全。 没有时间的人和没有耐心的人,都干不好这件事,而汤四海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他全神贯注地做着小奶狗们的护工,过于投入,以致七姐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发觉。 七姐见汤四海撅着屁股、跪倒在狗窝门口,一只手支撑着地面,另一只手伸进狗窝里不知道在捯饬着什么,样子颇为滑稽,便好奇地问道: “四海,你在干嘛呢?” 小奶狗们的呻吟声过于嘈杂,七姐连续喊了三遍,汤四海都没有听到。 七姐只好伸手推了推他的肋部,才把汤四海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汤四海仍是跪在地上,本能地转头望向七姐,却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裙底,一条精致的浅蓝色内/裤和两条修长乳白的玉腿立时映入眼帘。 来不及仔细欣赏,他立刻意识到这样不对。于是立马挣扎着站起身来,惶恐不安地说道:“七姐,你啥时候来的?” 七姐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见他神色慌张,脸涨得通红,便笑着说道:“我来检查一下那俩小子给你置办生活用品弄得怎么样了,看看还缺什么东西。你在干嘛呢?跪在这里干嘛?” “小馒头生崽子了,我在帮着它们吃奶,又怕有小奶狗别被压死了。” 汤四海尴尬地说道。 七姐闻言,脸上立刻绽放出一朵花来!不可思议、惊喜、爱怜等等复杂的情绪一时间全涌上脸庞。 汤四海心头一荡。 七姐闻言,轻轻地推开汤四海,撩着裙子,优雅地蹲了下来,探头看向狗窝里面。待要伸手去触摸小奶狗,却看见小馒头抬着头,满眼警觉,呲着牙、低吼着发出警告。 七姐心头一惊,没敢进一步试探,微笑着戏言道:“小馒头,我昨天中午白喂了你这么多鸡胸肉和火腿肠了啊!你这个白眼狼,忘恩负义的小家伙儿!” 小馒头好像听懂了什么似的,耳朵立刻顺从地贴在脑后,眯着眼睛,舔着鼻子,甩着尾巴,摇头晃脑,以示友好。 七姐见状,壮起胆子来,轻轻抚摸着小馒头的小脑袋瓜。 汤四海站在七姐身旁,眼神竟又不小心扫到了七姐胸口,一道深深的沟壑,隔开着两只跳脱的柔软的大白兔。 汤四海一阵慌乱,赶忙后退了几步,站得远了一些。 七姐在他眼中,如同仙女一样,神圣不可侵犯,更不可亵渎。 七姐依然没有察觉到汤四海的异常举动,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一群小奶狗身上。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奶狗们,眼睛里满是温柔和怜爱。 汤四海远远地站着,忐忑地望着她的侧影,她的双眸柔情似火,她的鼻尖玲珑剔透,她的嘴唇娇嫩欲滴,她的头发依然梳得一丝不苟。她的倩影仿佛放射着万丈金光,照进他每一寸孤独而阴暗的心田。 她明明已经是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老婆婆,在他眼中,却俨然变成了天真无邪、白璧无瑕的美少女。 心跳加速,热血上涌,喷薄欲出。 卧槽,不好,是心动的感觉! 汤四海不敢多看她一眼,慌不择路地走到压水井旁边,奋力地压上来一抔清凉的井水,寥寥草草地洗了两把脸。 这才强行使自己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被自己身体和情感的变化惊呆了! 自己明明已经是70多岁的糟老头子了,已经是行将就木的邋遢老朽了,怎么一见到七姐就会莫名其妙地涌起奇怪的感觉呢? 就在前几天,刘景容还曾赤条条地投怀送抱、搔首弄姿、不遗余力地挑逗他,他都能虚怀若谷、坐怀不乱、稳如泰山,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百毒不侵的架势。 自己明明很多年前就已经成不了事了,这是个他早已接受的残酷事实,为什么见到七姐之后,自己就如同枯木逢春、春风吹又生一样了呢?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直是为老不尊!七姐可是自己的恩人呀! 汤四海,你是怎么了? 他兀自沉浸在汹涌的情感漩涡之中,兀自深陷于自我批判的万丈深渊之中,不可解脱,无法自拔,却听见七姐清脆婉转的声音传到耳边: “祥云嫂,你快来你三大爷后山的小屋。小馒头生下了一窝小奶狗,你快过来帮忙给照看一下!” “你经验丰富!” …… 祥云嫂五十来岁,精瘦,黝黑,嗓门儿很高。 她风风火火地来到汤四海家,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狗窝给拆了。 “狗窝怎么搭在这里?暴露在大太阳底下!大热天的也不用狗窝,四面不透气,闷得要死。” 她走到柳树底下,用脚尖划了一个圈,如同一支圆规: “在这儿扎个篱笆小院儿即可,只要不让小狗子们乱跑就行。” 她在院子里四处寻摸,找到几根竹竿,“噼里啪啦”地掰成十来段,沿着她刚才划的圆圈的痕迹,将一段一段的竹竿用力插到黄土地上,拍了拍手,问道: “七姑,家里有渔网吗?” “没有。” “那我回家取去,我们家就渔网多。” 话音未落,早跨上自行车骑远了。 不多时,她带着一团渔网回来,还带了一张褐色的硬纸板。 她用渔网绕着那些竹竿缠了几圈,又将硬纸板扣在上面,遮挡住阳光,心满意足地说道:“这样简易的狗窝就行啊,四面透风,阳光也晒不到,窝里也比较清爽,不呼气,不犯潮,最有利于狗宝宝们成长。” 汤四海暗暗赞叹她的专业。 “你看,懂行的人来了,就是不一样。”七姐称赞道。 “嗨,养了一辈子狗了,我家金毛都养到第五代了!这点事儿再不懂那还得了!”祥云嫂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位是?” 她见汤四海眼生,好奇地问道。 汤四海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只听七姐抢着回复道:“你喊大爷就行,你三大爷的老伙计。” “哦哦,大爷!”祥云嫂笑着喊道:“是您养的狗呀!嘿,你看多好,一窝生了九,我从来没见过一次生这么多的!” 汤四海客气地笑了笑,没说话。 “咱们把狗宝宝们挪过来吧!”祥云嫂提议道。 汤四海便走上前去,按住小馒头,七姐和祥云嫂趁机小心翼翼地帮小奶狗们挪着窝。 “我晚上熬一锅鲤鱼汤送来,狗妈妈喝鱼汤有助于下奶。一下子要奶九个孩子,她的奶水不一定足够。” “行啊,小奶狗们太小,你这段时间多往这边走动走动,帮着照看照看”,七姐笑道:“开销啥的,你自己记下,回头统一找我,我给你报销!” “嗨,七姑,看你说的哪里话!举手之劳而已!狗宝宝们也是鲜活的生命,咱这也算在做行善积德的事”,祥云嫂笑着说道:“家里的鱼最近也不太好卖,不值什么钱!” 七姐闻言,关心地问道:“鱼不好卖吗?” “上周不是清了一个鱼塘吗?好几年没清了,货挺多,卖得不太好。”祥云嫂笑着说道,分明带着一丝苦涩,“老李他爷俩儿今天一大早又开车拉去小沛的批发市场碰碰运气了。” “小沛?咋去这么远的地方呀?”七姐关切地问道。 “彭城的几个大型的批发市场都去过了,我们想着去附近几个下县的市场碰碰运气。” 七姐表情凝重,说道:“早也没听你们说呀!” 随即掏出手机,略作思考,拨通了一个电话: “小赵,我等会儿发给你一个电话,你晚点儿联系一下。这边有渔获滞销了,你帮着解决一部分。”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对着手机一顿操作。 完事后,对祥云嫂说道: “我刚才把你的电话发给了大润发淮海地区的采购总监,叫赵刚。他晚点会跟你联系,你们谈谈。” 祥云嫂感激地不知如何是好,双手合十,在胸前不知所措地搓着,笑着说道:“七姑,总给您添麻烦……” “嗨,多大点事呀!说什么客气话”,七姐不以为意地说道:“先看看他能给你们解决多少吧,还消化不完的,你及时跟我说。” “行,知道了,七姑!” 祥云嫂双手作揖,感激地说道。 七姐又打了一个电话: “老三,四海兄弟家的小狗生了九只小崽子,你快来看看呀,超级可爱!” 不多时,便见丁老三戴着草帽,叼着烟袋,穿着白背心、大裤衩,耷拉着拖鞋,悠闲自得地慢慢走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壮汉,光着膀子,怀里抱着一个大纸箱子。 “老弟,听说家里有喜事啊!” 丁老三人还未进家,便爽朗地高声喊道。 汤四海赶紧走出院子迎了上去,笑着说道:“嘿嘿,这算什么喜事,生了几只小狗子而已。” “可别这么说,这也算添丁了啊!新生命呢!”丁老三笑着说道。 祥云嫂老老实实地站在七姐的身后,跟着七姐慢慢走出院子,迎上丁老三,规规矩矩地喊道:“三大爷,您来啦!” “哦,你也在这儿啊”,丁老三笑着回复道。 “我给喊过来帮忙的,我和四海兄弟手忙脚乱地怕照顾不好”,七姐笑着说道。 “这倒也是,她两口子,养啥活啥,是把好手。” 丁老三心情大好,向祥云嫂慈爱地投去肯定的目光。 祥云嫂听到丁老三的夸赞,五十多岁的人了,竟也开心地羞红了脸,面露忸怩之色。 “祥云,你这段时间多帮忙照看着点,你四海大爷一个糟老头子,也干不了这个活儿。”丁老三微笑着说道。 祥云嫂闻言,赶紧表态道:“三大爷,七姑早交待过我了,您就放心吧!” 丁老三朝着身后的壮汉使了个眼色,拉着汤四海的手,说道:“老弟,我给你搬了一箱酒,留你消遣的时候喝。嗨,昨天中午是我近几年喝得最多的一回了,早晨都没起来床!我先养养肚皮,改天再与你一较高下,哈哈……” 汤四海还没来得及感谢,便见那个壮汉将怀里的一箱国窖1573搬进了汤四海的小屋里,小心翼翼地地放在了墙角。 “你这也太客气了,我何德何能?……” 丁老三打断了汤四海的话,笑着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再说客气话,我可真的要生气了呀!婆婆妈妈地,像什么样子!咱得给年轻人做个表率嘛。” 说着便拉着汤四海的手,一起走到柳树底下的狗窝旁。 “嘿,这是生了几只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嘿,这个小家伙儿别看个头不大,肚子不小呀,怪能生哩!”丁老三兴致勃勃地说道:“木头,你去买几个项圈,给小狗子们戴上,买九个不一样的,好区分。” 身后的壮汉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小跑着离开了院子。 “哎,最近怎么没见六子爷俩儿呀?”丁老三饶有兴致地问道。 “三大爷,六子他爷俩儿天天往批发市场跑,卖鱼”,祥云嫂毕恭毕敬地说道:“刚才七姑还操心我们家鱼的销路,帮忙联系了一个大买家呢!” “哦哦,好!老塘子清了是吧,前两天六子送来的鱼昨天中午吃了,味道不错,还得是有年头的鱼好吃,没有淤泥味儿。” “您老人家吃得好,是我们小辈儿的福气。我回去挑几条最好的,再给您送去!”祥云嫂虔诚地说道。 “嘿,那倒不必!上次送的应该还没吃完吧?” 七姐赶忙回答道:“嗯嗯,还有两条呢!”转头跟祥云嫂说道:“不用送,等吃完我找你讨去!哈哈” 说话间,丁老三早蹲了下来,伸手慈爱地抚摸着小馒头的额头。 小馒头温柔地贴了上去,轻轻舔了舔丁老三的手指,引得众人开怀大笑。 …… 几人正在逗着狗崽子们玩,四改手里提着三只塑料袋,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里来。 扬起了一撮尘土。 四改见长辈们都在,登时立住,规规矩矩地喊道: “三爷爷,七奶奶,四爷爷,云姑姑!” 丁老三摘下草帽,左右挥动,驱赶着尘土。 待尘土散去,丁老三板着脸说道:“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毛毛躁躁地,像什么样子!” 四改闻言,尴尬地低下头,噤若寒蝉。 “手里提着的是什么东西呀?”丁老三站了起来,严肃地问道。 “回三爷爷的话,是给四爷爷买的早饭”,四改轻声轻气地回答道。 “哦?”丁老三歪着头看着七姐。 “我可没有交待他这个”,七姐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是吗?”丁老三望着四改,继续问道:“谁让你给四爷爷买的早餐呀?” 四改略一思考,随即回复道:“没人特意安排,不过……” “不过什么?” “昨天七奶奶给了我和小鱼一笔钱,说是您特意交待,要给四爷爷准备齐了生活必需品。我们昨天是买了一些,早晨我突然想起来,四爷爷家里还没法做饭,也没有能吃的东西。所以就买了早饭带过来,计划着上午再去买一些厨房用品和菜。” 四改忐忑地如实相告,同时眼睛滴溜滴溜地看着七姐。 她见七奶奶笑容可掬,一脸欣慰的表情,心下稍安。 说话间,只见小鱼也蹑手蹑脚地走进院子,他看见四位长辈微笑着看着四改,同时四改规规矩矩地站着,局促不安地样子。 暗暗心惊。 他如履薄冰地走上前来: “三爷爷,七奶奶,四爷爷,云姑姑!” 丁老三见他手里也提着两三只塑料袋,便问道:“哦?你手里提着的是什么呀?” 小鱼微笑着回复道:“回三爷爷的话,是三个大肉包子和一杯胡辣汤。” “哦?没吃早饭吗?” “回三爷爷的话,我吃过了,这是给四爷爷买的。” “哦?哈哈……”丁老三爽朗地大笑起来。 四改和小鱼不禁扭过头,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 “四改给你四爷爷买的什么早饭呀?”丁老三追问道。 “回三爷爷的话,是两个肉夹馍和一杯豆浆”,四改响亮地回复道。 “哦?哈哈……”丁老三悠扬的笑声再次响起。 “四改,昨天给你们的钱够用吗?”七姐走上前来,将四改和小鱼手里的早饭都接了过来,递给祥云嫂,交待道:“去,放到屋里桌子上。” 祥云嫂赶忙双手接过。 “七奶奶,够用,还没花完呢,还剩九百六十三块四毛钱”,说着,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个小钱包,拉开拉链,递到七姐面前。 四改转头看了一眼小鱼,小鱼立刻会意,从胸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也递到七姐跟前,说道:“七奶奶,请看,我们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每一笔都记在了这张纸上。” 七姐将钱包推还给四改,却接过小鱼手里的纸条,仔细看了一遍,便转手递给了丁老三。 丁老三接过纸条,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道:“这字是谁写的啊?” 小鱼闻言,脸庞立刻涨得通红,尴尬地回复道: “回三爷爷的话,是我记的。” “这写的什么字啊!跟狗爬的一样,不成样子!”丁老三佯怒道。 小鱼两腿并拢,低着头,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你有毛病吧?吓唬孩子做什么?”七姐将纸条从丁老三的手里抢过,愠怒道。 她走到小鱼身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没事哈”。 “你不要插嘴……早就跟你们说过,要好好练字,不管有没有文化,一定要把字写得工整了。字就是你们的脸面。” “是,三爷爷!”四改和小鱼齐声回复道。 “你们昨天怎么没把这剩下的钱分了呀?我不是说过,剩下的钱,你们俩看着分掉吗?”七姐柔声问道。 “这是专款,要专用。四爷爷缺的生活用品,我们半个下午肯定不可能买齐备了。所以我们俩商量着今天上午来四爷爷家再看看还缺什么。所以,还没敢分。” 四改轻声回复道。 汤四海闻言,上去拉住他两人的手,感动地说道:“买的东西已经够多够全啦!还能想着给我买早饭,这叫我该说什么好呢!两个好孩子,真实诚!都是好样的。三哥,你……” 他用哀求的眼光看向丁老三,似乎想叫他消消气。 只见丁老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用草帽扇着风,走上起来,先后摸了摸四改和小鱼的脑袋,说道:“好!都是好孩子!既听话、懂事,做事又光明磊落,是两条男子汉,大丈夫!” 转头对七姐继续说道:“他七奶奶,给他俩和木头,每人包一个红包,以示鼓励!” 四改和小鱼闻言大喜,赶忙鞠躬不迭,高声喊道:“谢谢三爷爷!” “嗯嗯,好!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是我老丁家的好子孙!”丁老三欣慰地赞许道。 “去!把桌椅搬到柳树下,我和你们四爷爷一起吃点。拆一瓶酒!”丁老三兴味盎然地说道。 四改和小鱼闻言,立刻小跑着进了屋,搬起了桌椅。 “你早晨不是吃过饭了吗?大清早的喝什么酒!四改,别拿酒!”七姐疑惑地问道,同时高声命令道。 “你做的那些我早就吃腻了,来来回回就那几样。我已经忘了上次吃大肉包子和肉夹馍是什么时候了。”丁老三坏笑着说道。 “呵,吃腻了你可以不吃呀!谁也没硬逼着你吃!医生让你清淡饮食!死老头子!” 七姐佯怒着说道,一把夺过丁老三手里的草帽,自顾自地扇起风来。 祥云嫂见状,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嗯嗯,这大肉包子配胡辣汤简直绝了!太好吃了!老弟弟,我今天可是沾了你的光呀!”丁老三大口嚼着大肉包子,边由衷地说道。 汤四海闻言,颇为尴尬,笑道:“老哥哥,你说我何德何能,你们竟然都这么对我,好得破了天了!你说我一个老乞丐……” “哎~”丁老三打断了汤四海的话,笑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再也别提。你以后就踏踏实实地住下,早晚儿陪我喝个酒、泡个澡,就很好啦!” “这……”汤四海欲言又止,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实在是想不通丁老三为何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啥也没做,只不过是向他打听村名,顺水推舟地答应他跟着他回家蹭顿饭,仅此而已。 难道是因为开始的那声“老哥哥”? 或者是因为自己陪他喝酒把他喝开心了? 有钱人真怪! 他正在心底苦思冥想,突然听见丁老三说道: “七姐,四海兄弟这么大年纪了,这样一个人生活可不行。得找个人专门烧个水、做个饭的,照顾照顾。” 七姐闻言,略一思忖,随即回复道:“我看铁头娘最合适,心细得很,做得一手好菜,我等会儿找她商量商量去。” …… 铁头娘跟在七姐的身后,来到汤四海家里的时候,他正在慢悠悠地往水桶里压着水。 铁头娘立刻小跑着过来,轻轻地将汤四海挤到一边儿,抢过井把,微笑着说道:“四大爷,俺来!” 汤四海一惊,非同小可! 这就是七姐找来专门照顾他的? 保姆?护工? 七姐微笑着走上前来,说道:“四哥,这是铁头娘,以后就由她来照顾你的衣食起居。” 啊?这…… 汤四海惊呆了!丁老三随口说的一句话,她竟然真给他安排上了! 而且还这么快,半上午都不到! 汤四海走上前去,皱着眉头推辞道:“七姐,这真的不用啊!我一个老乞丐——” “哎~”七姐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正色说道:“四哥,老三早晨可是说了啊,过去的事,谁也别提了。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过得怎样,咱都不要再说了。” 汤四海闻言,只好为难地说道:“我一个人过惯了,我能行。不用这么麻烦。” “嗨,等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老三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你可别再推辞了啊,别让我难做”,七姐微笑着劝阻道,语气中自带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向铁头娘交待道:“铁头娘,别忘了我交待你的事情。我可是当面在你三大爷面前保举的你,你可别拉胯呀!” 铁头娘痛快地应和道:“您就放一万个心吧,七婶儿!” “行,我还有事,我先回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言罢,翩然而去。 汤四海呆呆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内五味杂陈。 这一两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像做梦一样! 难道自己是走了狗屎运吗? 电影里恐怕也不敢这么演吧! 梦幻一般的生活,反而让他心里没底。 他甚至还来不及深入体味这种不真实感,早又看见祥云嫂骑着电动三轮车直勾勾地往自己家里驶来。 “四大爷!” 离老远,祥云嫂便风风火火地喊道。 电动三轮车在门前停下。 祥云嫂从车厢里卸下一堆茅草、半口袋东西和两条大鲤鱼。 鱼尾通红。 待她抱着茅草走进院子里来,突然见到铁头娘正在压水井边奋力地压着水,便乐呵呵地问候道:“二嫂子,你来啦!这么快!七姑姑的办事效率确实高,不得不服啊!” 铁头娘吃了一惊,笑着回复道:“云妹子,你咋知道俺要过来呀?” 祥云嫂将茅草放到她新建的狗窝旁边,笑着回复道:“我咋不知道?上午七姑姑跟三大爷说让你来的时候,我就站在七姑姑旁边呢!” 她说着转身又走到门外,吃力地背起那半口袋东西,同时抓起穿着两条鲤鱼鳃部的一根草绳,艰难地向院内走去。 气喘吁吁。 汤四海见状,立即快步上前,想要帮忙。 祥云嫂却立即后撤两步,微笑着说道:“四大爷,可不敢让您动手。” 铁头娘却早已来到祥云嫂身边,接过她手里的那两条大鲤鱼,走在她的身后,托着那半口袋东西。 “这口袋里是啥呀?云妹子”,铁头娘好奇地问道。 “狗粮!”祥云嫂将那半口袋狗粮重重地放在狗窝旁边,伸直了腰身,捋了捋头发,笑道:“给小馒头吃!它刚生了崽子,得吃点好的,养足奶水。” 铁头娘露出了茅塞顿开的表情。 “对了,中午你就别做饭了。我灶台上炖着鱼呢,炖好以后我给端过来,让四大爷尝尝鲜。”祥云嫂对铁头娘说道。 “不用啊,我昨天中午在老三家一起吃过了”,汤四海推辞道。 “四大爷,我的手艺肯定不如七姑姑的好。不过,味道可能也不太一样,您再尝尝!”祥云嫂微笑着说道。 汤四海无奈,只好不再多说什么。 “你这不给拿来两条鱼吗?俺自己做就行。”铁头娘推辞道。 “你孝敬四大爷的时间和机会多了去了,也让我孝敬一回”,祥云嫂微笑着说道。 铁头娘一口将那根草绳咬断了,将两条大鲤鱼松进刚压上来的一大盆井水里。 那两条大鲤鱼立时“扑通扑通”打着水、游动起来,溅了铁头娘一脸、一身的水。 祥云嫂大笑着走近前来,说道:“你看,这两条鱼欢腾得很呢!” 她轻轻拽了一下铁头娘的袖口,给她使了个眼色。 铁头娘会意,便跟着祥云嫂一起来到了院子门口。 汤四海都看在眼里,估摸着两人有啥秘密的事情要说,识趣地进了屋子。 “你的运气真好!二嫂子”,祥云嫂噘着嘴儿跟铁头娘说道。 羡慕的情绪一览无遗。 “是啊,俺也觉得是,俺的命真好!亏得七婶儿能想到俺。” “今天早晨,三大爷说,得找个人专门照顾四大爷的衣食起居。七姑姑立刻就想到了你,当着三大爷的面儿说你最合适,夸你心细还做得一手好菜,还说要找你‘商量商量’。我的老天爷,七姑姑可是用的‘商量’这个词,不得了!” 铁头娘受宠若惊的样子,满脸感激,说道:“七婶儿总是这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真是活菩萨!” “可不是嘛!早晨,我在她面前随口说了一句鱼不好卖,人家立马就给大润发超市的一个负责大淮海区域采购的老总打了电话,直接要求他帮着我们解决一部分,直接就把我的电话发给了人家。这不,我刚回到家,那个老总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有多少要多少,明天凌晨人家派车来上门取货!关键价格也比市场价高五毛!” “啊?竟然有这样的事?七婶儿也太好了吧!” “可不是嘛,她和三大爷就是咱们的活菩萨!但愿他们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吧!”祥云嫂发自肺腑地说道。 “对了,这位四大爷是三大爷的什么亲戚呀?七婶儿千叮咛万嘱咐要俺照顾好他呢。”铁头娘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第一次见。不过,我看三大爷和七姑姑跟他特别亲近,七姑姑喊他四哥,三大爷早晨还跟他一起吃包子呢,有说有笑的,感情好得很。你可得用心照看好!” “这还用你说”,铁头娘正色说道:“七婶儿安排的事,俺能不全心全意地干好嘛!” “说得对。对了,七姑姑有说给你发多少工资吗?”祥云嫂好奇地问道。 “她没说。她给了俺一万块钱,说四大爷家里缺什么直接买”,铁头娘说道:“给俺工资,俺也不能要呀!俺家铁头和钢蛋,从高中起上学花的所有钱都是三大爷和七婶儿给的,俩小子大学一毕业又都给安排了体面的工作。铁头他爹去年出了车祸,医药费也全是三大爷和七婶儿出的,还帮俺们请了律师打赢了官司,赔偿的钱全都留给了俺们。你说,人家对俺家恩重如山,俺能要七婶儿给的工资吗?” “是啊!不能要!对了,你可别忘了,要好好记账,每一笔开销都要认认真真地记下来,字要写得工整点。”祥云嫂友善地提醒道。 “这俺知道,谁不知道三大爷和七婶儿的习惯呢!” “嗯嗯,唉!只能怪我家六子脑壳儿笨,上学不行。” “六子现在自己当老板,也很好啊!”铁头娘鼓励道。 “还不是三大爷跟七姑姑的恩情。唉!算了,不说了。我家里灶台上还炖着鱼呢,我得回去看看,别干锅了。回头再聊吧!走了!” 祥云嫂开动着电动三轮车,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不知不觉间,陆正刚要回去开会,便与汤四海暂别,约定改日再叙。 …… …… ------------ 第一卷 第115章 乌龙 爱琴海咖啡厅内,姜雨佳与耿晓峰在靠窗的位置相对而坐。 “对不起,不能陪你去试穿婚纱”,耿晓峰歉意地说道:“下午有一连串的会议要开,实在是脱不开身。” 姜雨佳淡然地说道:“没关系,小姨会陪我去。” “你说想要早点结婚是吗?”耿晓峰接着问道。 姜雨佳闻言,不觉停下了切牛排的动作,一脸愕然地看向面前的耿晓峰,讶异地问道:“是我妈告诉你的吗?” 耿晓峰点了点头,“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姜雨佳略显惊慌地反问道:“改变什么?” “你原本对提早举行婚礼觉得有压力,不是吗?”耿晓峰笑着问道。 姜雨佳掩饰道:“我有吗?” 她心虚地不敢看耿晓峰的眼睛,兀自看向别处,随后表情木然地低下了头。 耿晓峰觉察出她的异样,有些疑惑,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便点头说道:“我同意,我们两周后订婚,订婚后一周内结婚。订婚仪式还是要举行的,按照我家乡的习俗,那是很重要的环节。” 姜雨佳闻言,心头瞬间一紧,手里的刀叉不小心掉落到了地上。她急忙想要弯腰去捡,又不小心将桌上的料汁打翻在地,有几滴溅到了她的高跟鞋上。 “对不起”,姜雨佳惊慌失措地道歉道。 “你怎么了?”耿晓峰狐疑地问道:“最近经常心不在焉的,有些反常。” “没什么”,姜雨佳拿起纸巾,擦拭着高跟鞋,轻声说道。 …… 陆正武心烦意乱地在惠民公交公司大门口徘徊,不时地向大院里张望着。 终于看到了韩灵秀的身影,便挥舞着手臂,高声喊道:“韩灵秀!韩灵秀!” 韩灵秀循声望去,见是那个男人,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陆正武愠怒地问道。 韩灵秀默不作声,幽怨地白了陆正武一眼。 “你不要这么古板行不行?”陆正武双手插在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抖着腿,颇为不屑地说道:“只是亲个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想见到我了吗?” 韩灵秀板着脸冷冷地说道:“对,我不想见你。” 陆正武闻言,也不惯着她,摇晃着脑袋说道:“好吧,不想见我也无吊所谓。可是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你那个亲家阿姨,把她的电话告诉我。” 韩灵秀闻言,疑惑地问道:“佳佳姐的小姨?” “没错,就是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位,我大哥的学妹”,陆正武颇不耐烦地说道。 “你疯啦!”,韩灵秀难以置信地惊呼道:“什么地方没有女人啊?你竟然想勾引佳佳姐的小姨?” 陆正武苦笑一声,“无聊!我看是你的脑袋有问题吧,最好去买点药吃。明明看上去是个乖乖女,怎么会把人想得这么污呢?” “不然呢?”,韩灵秀神色一松,追问道:“不然为什么要她的电话?” “你不用知道原因,跟你没关系”,陆正武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总之,我不是去干坏事。” 韩灵秀定了定神,冷漠地说道:“你自己去打听。” 陆正武见她神色坚决,只好放低了姿态,解释道:“这对我那位傻大哥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所以请你帮一下忙。” 韩灵秀听到是有关陆正刚的事,她一向敬重陆正刚,虽然不知道陆正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好给了他。 …… 陆正武回家换上了一身颇为庄重的衣服,他跟姜秋月打电话约好了在电视台大厦一楼大厅的茶歇区见面。 “这么突然,有没有吓到你”,陆正武微笑着礼貌地说道。 “吓到倒是没有,只是很好奇”,姜秋月优雅地说道:“不知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你和我哥……我是想说……我大哥他……唉,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呢,呵呵……”,面对如此靓丽、端庄的“未来大嫂”,一向粗鲁、莽撞的陆正武竟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语无伦次。 姜秋月莞尔一笑,道:“你就放心大胆地直说吧,不要有什么顾虑。” 陆正武心下稍安,兀自点了点头,笑道:“那我就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说了。我认为,结婚的事情,家世或者金钱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要在一起的心意。” 他说完,略显紧张地看向姜秋月,观察着她的表情。 姜秋月微笑着点了点头,明眸皓齿,格外动人,说道:“你说得没错,我也这样认为。” “那就没什么问题啦”,陆正武爽朗地笑道:“一旦您和我大哥结了婚以后,家人的生活,我会负责照顾的。我会拼命挣钱养家,绝对不会让大哥还有大嫂担心的,我们不会成为你们两人的负担。” 姜秋月闻言,立刻会意,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你在说什么啊?你好像误会了。” 陆正武浑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作为电台的主播,能够有很多机会遇到家世又好又有钱的男人,这我完全能够理解。但是像我大哥这样的男人,在现在的社会真的已经不多了,他真的很好。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弟弟才要帮他说话,我大哥他真的很不错。” 姜秋月会心一笑,点头道:“这个我知道。” 陆正武见状,放下心来,笑道:“那就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了。您就不要再让我大哥痛苦、伤神了,你们快点结婚吧。” 姜秋月闻言,神色逐渐黯淡下来,幽幽地问道:“正刚学长他……他最近很痛苦吗?” “嗬!”,陆正武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何止是痛苦?简直是痛不欲生,要死要活。茶不思饭不想的,整宿整宿地失眠。不过,我今天见到了大嫂您,多少能明白了他的难处。” 他见姜秋月满脸担忧的表情,便补充道:“既然大嫂您这么担心他,就快点去拯救他吧。拜托您了!” 他说着,竟对着姜秋月深深地鞠了一躬,态度诚恳至极。 姜秋月略显惊诧,苦笑着说道:“你误会了。” “嗯?”陆正武一惊。 “让正刚学长痛苦的人并不是我”,姜秋月幽然地解释道:“我们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陆正武见她语气颇有些幽怨,眼神失去了光彩,料想她并不是撒谎,但仍是不太相信这个事实,便追问道:“不然是谁啊?” 姜秋月双手轻握,回复道:“这个我不方便说,总之,那个人不是我。依我看呢,这件事你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她顿了一顿,微笑着说道:“正刚学长,他是个有智慧的人,他会处理好的。” 陆正武疑惑不解地问道:“他要处理什么啊?” 他思索了片刻,接着讶异地问道:“难道,我大哥他爱上了有夫之妇?” 姜秋月微笑着规劝道:“没有啦,你不要乱猜。” “你就跟我明说是谁好不好?”陆正武央求道。 姜秋月苦笑一阵,接着抿了抿嘴唇,随即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开会,就不送你了。” …… …… ------------ 第一卷 第116章 幸福的终章 “佳佳,你怎么了?” 姜秋月驾驶着小汽车,在陪姜雨佳去试穿婚纱的路上,见她魂不守舍地头倚靠着车窗,久久地望向窗外,呆呆出神,便随口问道。 “啊?”姜雨佳像受惊的小鹿,轻呼道。 她转过头来,惊慌失措地看向姜秋月——她知道小姨一向最懂自己,心思细腻而敏感,担心被她看穿了心事。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姜秋月疑惑地问道。 姜雨佳急忙掩饰道:“我没想什么啊。” “一个急着想要结婚的人,去试穿婚纱的表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啊?”姜秋月微笑着打趣道。 姜雨佳弱弱地陪笑道:“我大概是太累了,今天感觉浑身无力,不太舒服。” 姜秋月扫视了姜雨佳一眼,接着说道:“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啊?昨晚睡得不好吗?” 姜雨佳低着头,慌张地解释道:“可能是我把眼妆化得太暗了,我昨晚睡得很好。” …… 婚纱店里,姜雨佳表情木然地站在那里,两位店员围着她转着圈地帮她穿上了定制的婚纱。 白净的肌肤搭配精致的妆容,高挑的身材掩藏在圣洁的婚纱下,优美的曲线令人心醉神迷。 冰清玉洁,婉约柔美,宛如仙子下凡,令人心驰神往。 姜雨佳目光呆滞地望着镜墙中的自己,恍如一位局外人,完全的状态外,此刻她的神思早已飞到了那天中午的小清河畔 ——清风徐徐,杨柳依依。那个男人坐在自己的身边,像阳光一样闪亮,像阳光一样温暖,像阳光一样有爱。他们有说有笑,有问有答,开怀舒畅。 姜秋月挂断了一通工作上的电话,转过头来,看到了美颜不可方物的外甥女,惊讶得几乎叫出声来。 她兴致盎然地快步走到姜雨佳身边,左右上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姜雨佳,不禁赞叹道:“好漂亮!款式简约大气,很夺人眼球。” 一旁的工作人员笑道:“新娘子的身材太好,胸部稍微有点紧绷,不太自然,要再放两针线才更舒适。” 姜秋月点了点头,笑道:“回头等我结婚的时候也要麻烦你帮我设计婚纱喽。” “没问题,是我的荣幸”,工作人员应道。 “如果晓峰看到——”,姜秋月捋了捋姜雨佳婚纱的裙摆,笑盈盈地说着,她抬头看向姜雨佳,突然发现她竟状如痴呆一样兀自流着两行清泪,看起来黯然神伤,楚楚可怜。 不禁讶异地问道:“佳佳,你怎么哭了?” 姜雨佳意识迷离中听到了小姨关切的问话,顿时更难抑制住内心的痛苦和哀伤,胸口的郁结之气宛如决堤之江河,骤然间泛滥、肆虐开来。 竟然站着掩面痛哭起来,肩膀不住地颤抖着,泪水甚至溢出了指缝,轻轻滑落。 “佳佳,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呢?”姜秋月顿时慌了神,轻推姜雨佳的肩膀,焦急地追问道。 姜雨佳却只是痛哭,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就像被人抽离了所有的精魂一样呢?为什么感觉自己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气和激情了呢? …… 夜已深了,凉风朔朔。 姜雨佳怅然若失地独自走着,孤独而落寞。 她见不远处的写字楼底下有一处瑞福咖啡厅,便走了过去想要买一杯热热的咖啡暖暖身子。 走到写字楼南门东侧的底商时,她不经意间抬头看见有个身形从面前的写字楼上一跃而下,她下意识地、不假思索地立即快走两步,张开手臂,想要接住。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 她就发现自己躺在了一片血泊之中。一位年轻女子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胸口,她长发凌乱,泪眼婆娑,失魂落魄地从她的胸口爬下来,跪倒在她的身边,用力地摇晃着她破损的身体。 “美女,你不要死啊!该死的是我啊,我对不住你……” 姜雨佳丝毫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何处。 她用尽全身气力,最后扫视了一圈周围:许多路人围了上来,行色匆匆,唯独不见那个让她无限眷恋的男人的脸庞。 “叔叔……”,她嘴唇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瘫软,便失去了意识…… 她有没有薨? 我们并不知道。 她或许本就不存在于这个冰冷的世界; 也有一种可能性:姜雨佳买下了一张永久车票,登上了一列永无终点的火车,逃离了现在的一切。 我们无从知道。 但是,我们应该谨记: 人,应当赶紧地、充分地生活,因为意外的疾病或悲惨的事故,随时可以突然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全书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