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第1章 为反派挡箭了 晨曦初照,幽深后宫的朱红色宫墙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显得越发高耸威严。 戴上帽帷的娇小身影推开了偏院一扇破旧的小门,匆匆跨门而出。 身后小丫鬟匆忙赶到门口,压低嗓音喊: “小姐!您的枪。” 少女回眸,风吹起帽帷的垂纱,露出一张粉嫩精致的小脸,小鹿般灵动的眼睛望着小丫鬟艰难的拖出来的那把红缨枪,此刻却秀眉微蹙,樱桃小嘴微撅。 “不必了。” 姜姩心中暗叹:我倒是想拿,可我是真拿不动啊。 她就上班摸鱼看个网络小说,放松放松,结果还没看几章就睡着了,一醒就穿到了与她同名同姓的女主身上。 可穿个书,女主的武力值、脑力值都不自带的,还给她分配了一个重生的炮灰女配。 开局就被她给嚯嚯到反派后宫来了。 穿越女定是干不过本土世家女的,尤其还是重生的那种。 哎,大意了。 姜姩抿了抿唇,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宣纸,上面歪歪曲曲抽象的画着转她规划了半个月的逃跑路线。 她沿着红色宫墙,低头独行,好在一路上并未有人留意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宫女。 穿过文心阁,不远便是东华门,她买通了出宫采买的小太监,带她出宫去。 姜姩嘴角漾起两个小梨涡,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忽然,只觉得头上的帽帷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接着,脚边便落下一支风筝。 书中的狗皇帝没事就喜欢活剥几个嫔妃,人皮做风筝,人肉喂老虎玩。 待将姩看清脚下那诡异的风筝,吓得双脚跳起来,尖叫出声! 一个胖太监满脸恐慌的顺着风筝线追上前来,看着地上已被踩碎的人皮风筝,瞬间脸色煞白,他狠狠瞪了姜姩一眼,一把将其推开。 胖太监瑟瑟发抖地跪地将风筝捧起,转身朝不远处一张大红色安金五龙椅而去。 年轻的帝王懒倦的靠在龙椅之上,细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柄短剑,抬眸看向胖太监手里的风筝,眼神暴戾中透着邪佞,他扯了扯嘴角,低沉阴冷的声线从薄唇中吐出: “你制得风筝飞不高。” 胖太监脸色铁青,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皇.....皇上饶命!” 皇上? 这就是小说里丧心病狂、嗜杀成性、自作自受很快下线的反派暴君裴玄? 他怎么在这儿! 这会儿不该早朝吗? 又大意了,他可不是什么兢兢业业的好皇帝啊! 想到书中炮灰女配正是爱慕虚荣入了后宫,最后被他制成了人皮风筝。 可如今,入宫的是她 ..... 姜姩一下腿软,瘫坐在地。 只听不远处一声惨叫,胖太监的血顺着地砖的缝隙,缓缓流到姜姩眼前,一片鲜红染污了她素色的裙衫。 姜姩呼吸一窒,几近昏厥,任由几个小太监上前驾到了龙椅前。 “皇上,就是她踩坏了您新制的风筝。” 裴玄此刻已从龙椅上起来,他一身黑底绣金龙的绸袍,立在姜姩面前。 用手中的短剑,挑飞姜姩头上的帽帷,然后又用带血的剑尖挑起少女小巧的下巴,用泛着血色的深邃眼眸看着她。 眼前的男子气场冷冽,眉宇间流露出与生俱来的尊贵和傲气,黑琉璃般晶莹的眼睛看不到任何情感,脸却如雕刻般俊美的异常。 书上没说这厮这么好看啊。 真是一副好皮囊。 “真是一块好皮子。” 裴玄黑眸微眯,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 清醒点啊!颜狗! 他是个疯批! 裴玄身边的大太监上下打量打量眼前的姜姩,随即张口朝正在搬运胖太监尸体的小太监道: “甭拉去虎园了,皇上的玄武不吃死物,而且那肉质太肥腻,今日玄武应是饿不着的!” 姜姩的脑袋轰的一下,她果然是活不过一集后宫文的。 此时,耳旁传来破音的惊呼:“有刺客!护驾!” 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架着姜姩的两个太监也脱了手,周围的人来回乱窜。 果然是女主,危急时刻还是有点光环的。 姜姩心中一喜。 她拔腿朝东华门跑去。 啊! 为什么拔的是腿,胸口却这么痛? 腿.....腿也拔不动了啊。 面前是裴玄略显震惊的脸。 姜姩气急,只想大斥一声“滚”。 然而话在嘴边,她却张嘴都如此困难,好不容易张开嘴,一股鲜血就从嘴里涌出来。 她这才低头。 喔吼~ 胸前一支带血的箭头已经穿过心口。 ........ 大意了。 所以说到底,还是没有主角光环的是吧。 她只觉得身子一软,下一秒就躺在了狗皇帝的怀里。 她嘴里的血跟喷泉一般,一股一股的往外涌,弄湿了狗皇帝的龙袍,这点令她心中稍有安慰。 只是,书中明明是女主飞舞红缨枪飒爽英姿直刺暴君胸口,为民除了害。 她一来怎么就这么火速的,噶了? “皇上,刺客已拿下。” 两名暗卫押着一个黑衣人上前来,裴玄怔怔看着怀里的姜姩没有抬头。 大太监将头伸过来看了看她的小喷泉,不禁嫌弃地用手挡住了鼻子,说道:“这是哪个宫的吖?只怕是活不了。” “宣太医!” 裴玄低哑的声音轻微发着颤。 恍惚中,周围的人群不再混乱嘈杂,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她觉得好困。 睡吧,兴许死了她就能回去了。 甲方再恶劣,也不至于会要了小吗喽的命,当社畜总好过当风筝。 万恶的封建王朝,拜拜了。 【表情】 宫里三日斩了三名太医。 这事又给裴玄的残暴添了一笔。 云光殿富丽堂皇的重檐之下,一只望眼欲穿的燕子从巢里探出脑袋,终是盼到了归巢的雌鸟,它振振翅膀,洒落满翅的金色余晖。 檐下长廊之中,一个小太监匆忙赶来,将一本名册递给平阳公公,并用手指指了指上面的一个名字。 平阳公公眯着眼睛,边看边喃喃:“姜姩?礼部侍郎姜文州之女。” 忽然,他满是精光的眸子一亮:“这是!皇上破格加的那个名额!” 随即,他又将手心摊开,看了看里面那张从姜姩身上找到的路线图,面露难色。 寝殿之内的,姜姩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浮雕蟠龙藻井,垂首含珠。 天花板中的天花板。 鎏金兽首香炉里,暖烟如雾,浓烈的龙涎香扑鼻而来。 看来主角光环,还是有的。 她微微侧头,便看到不远处已换上一身月白锦袍的裴玄,身如挺竹。 哼,看着人模人样。 姜姩咬牙移目,让视线重回天花板。 见她醒来,裴玄立在原地,挑眉带着深深的探究,冷声问道。 “为何替朕挡箭?” ------------ 第一卷 第2章 吃饱喝足,稍安勿躁 谁为你挡箭了! 普信男! 姜姩气恼得想骂人,一抬头就撞见一双锐利深暗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好似一只伺机而动的老鹰,正捕捉着小猎物的每一个疏忽大意。 姜姩心下一颤,瞬间蔫了,她双唇不自觉微颤着道: “我,贫道,呸。嫔妾心悦皇上,甘愿为皇上去死。” 时刻向领导表忠心——职场小马喽的生存之道。 裴玄微微一怔,旋即,冷眸中散发出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缱绻,他走到榻边坐了下来,微凉的手指拢了拢小人凌乱的散发,低头将脸凑到她耳边,微哑的声音开口道: “爱妃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这领导人还怪好的嘞! 这么说,她可以挟恩图报? 她一双杏眼晃着光亮。 却见平阳公公默默走到裴玄身侧,附耳说了些什么。 随即她那张皱皱巴巴的路线图就递到了裴玄手中。 姜姩的心猛的被提到了嗓子眼,还未来得及接上下口气,脖颈便传来一阵痛楚,反应过来,已被裴玄狠狠掐住。 “逃跑图?爱妃就那么想要离开朕?” 他上一秒的温柔和善已荡然无存,微挑的凤眸寒光乍现,表情几近疯狂,黑眸燃烧着疯批的烈焰,暗哑的嗓音如地狱修罗,散发着深渊般的危险气息。 他绝对有病! 姜姩奋力挣扎,却只觉得呼吸越发困难,她只能委曲求全地望向裴玄,连连摆手。 直到她意识几近模糊,裴玄有力的手掌才将她松开,姜姩连声咳嗽,然后抬头望向居高临下的裴玄,涨红的双眼流出恐惧的泪水。 “是......为了见皇上.....的路线.....嫔妾心悦皇上......托人买了皇上的行程只想偶遇皇上.....” 求生欲令她脑子转得飞快,她艰难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努力寻找一丝生机。 裴玄眸光微闪,幽深的眸光似是在探究着,她话里话外任何一个可能成立的其他动机。 过了半晌,他眼中的杀机隐去,脸上冷峻的神色缓缓松动,弓身将姜姩扶起来。 她强装着镇定,似是羞涩,实则畏惧的望向他。 这一刻,秋日的斜阳扫在裴玄冷白的脸上,连同目光也温柔明媚起来,他像一位面容清隽的温良书生,与初见那个嗜血暴君判若两人, 他伸手轻轻为她将两鬓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缓缓开口道: “为了见朕,爱妃用心了。” 他深邃的眸中是无尽的柔情缱绻,隐约透着一丝病态的暗芒。 这样子着实令姜姩看得头皮发麻。 “嫔.....嫔妾.....困了。” 姜姩合上双眼,假装睡着。 可眼泪还是不争气不住往外流,她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的触碰。 于是眯缝着眼睛偷看一眼,就见裴玄将她的眼泪放进嘴里尝了尝了! 啊!!! 我想回家! 姜姩使劲将眼睛闭得更严实,眼泪却更汹涌了。 裴玄不再说话,只是一手默默为她擦着眼泪。 另一只手隔着被子,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 就这样,姜姩哭着哭着,也就真的睡着了。 裴玄看着被窝里的粉嫩小人,眼泪渐渐止住了,眉头也缓缓舒展了,呼吸变得均匀舒缓,他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满足。 姜姩睡得早,加之躺了几天没好好吃饭,三更刚过竟被饿醒了。 一睁眼,就看见裴玄斜靠在榻边。此刻,他双眼微阖,借着夜明珠的皎白光影,那脸庞昳丽如画报。这可是生图啊,狗皇帝这张脸生的真不错。 上帝是公平的…… 咕咕咕…… 秀色可餐,越看越饿。 “传膳!” 裴玄的声音响起,他竟没睡着。 姜姩眼睛一亮,她进宫这些日子,真是一顿饱饭没吃着。狗皇帝将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全部纳入后宫,三百多人呢! 但姜姩的父亲姜文州只是个四品礼部侍郎,既然大家都不得宠,自然攀比家世,她是处处被苛待。 原书说,姜家女能进宫,全凭姜文州那张拍马屁的嘴,他在朝上盛赞狗皇帝带上早朝的猛虎,并为其做了一篇赋,使得龙颜大悦,特赏其女纳入后宫。说来也讽刺,姜家那炮灰庶女,最后正是被他父亲为之做过赋的猛虎生吞了。 打住! 拒绝职场焦虑。 她可是被箭射出血浆喷泉也没死的大女主! 定能寻到机会逃出虎穴!抢回男主,夺回番位! 此刻,满满一桌珍馐佳肴已摆在姜姩眼前,她圆圆的眼睛眯成两道月牙,梨涡浅浅。 眼下,吃饱喝足,稍安勿躁~ 裴玄坐在一旁饶有兴致,不自觉的微微倾身,离更她近了些,温和亲切的目光里泛出一股异样的热切,令姜姩不自主放慢了筷子,拘谨了。 “皇上怎么不吃?” “朕?朕不习惯与人共餐。” “可是饭不是就得抢着吃才香吗?” 裴玄觉得,小贵人说话总是不似他人恭敬。 不过,他竟也不生气。 新奇! 还未回过神来,一块糖醋里脊已杵到了他到了嘴边。 一旁伺候的宫女见了,默默往后挪了几步。宫裙是昨儿新制的,可别溅着血。 只见裴玄愣了愣,眼神看向姜姩,旋即,竟张口乖乖吃下了。眼看着他咽了下去,姜姩才释怀一笑,埋头吃的更香了。 裴玄薄唇微挑,小贵人这点小心思啊~ 饱餐一顿,姜姩拍拍肚皮,打了个哈欠。 “又困了?”裴玄眉梢一挑,笑意染上了几分无奈问道。 姜姩看看窗外,还是漆黑一片,睡个回笼觉确实不错。 回头就已被裴玄抱起,重新放回龙榻之上。 裴玄为她盖好被,仔细地掖好被角,低头说道:“睡吧,朕上完早朝,回来接你。” 姜姩瞪大双眼:“去哪儿?” “出宫。” 嗯.... 就好像,你的假条终于批了,可是领导要和你同游。 公休变公差。 “怎么了?说了一夜梦话,想回家,朕亲自陪你回府还不高兴了?” 姜姩苦苦一笑,我想回的是那个家吗?面上却乖顺道:“嫔妾太高兴了,没反应过来。” 裴玄温朗一笑,伸手替她理了理发髻的碎发轻声道:“乖。” 天际已露出鱼肚白之时,炭炉中稀有奢靡的蜜炭也快燃烧殆尽。 宫女拎着新炭上前,裴玄抬手示意不必加了。 白日的气温很快便会升高,小贵人已经开始蹬被了。他替她松了松被角,小心翼翼起身,噤声示意侍女将朝服拿出去更换。 殿门刚合上,裴玄脸上的亲善立刻烟消云散。 他随手拿过侍女手中的朝服,边往身上套,边脚步不停朝正清殿走着,嘴里说道:“糖醋里脊、清蒸鲈鱼、蜜渍豆腐的御厨重赏。” “是~” 平阳公公咧嘴一笑,感觉自家主子仁善了不少。 “谁做的青虾辣羹,砍了。” 这是更残暴了啊! 平阳公公上扬的嘴角生生压了下去,他为难道:“皇上,清蒸鲈鱼和青虾辣羹是同一个厨子。” 裴玄愣了几秒,小贵人吃了八口清蒸鳜鱼,综合衡量后决定: “留着吧。” “是。” “贵人不喜食辣,从今往后宫中禁辣。” “......是.....” 平阳公公隐隐预感,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了。 ------------ 第一卷 第3章 养只小狸猫何难 难得上一次早朝,裴玄就见一帮老东西叽叽喳喳吵个没完。近来南夷侵扰不断,兵部要户部拨款加制兵器,户部说军事开销过大财政紧张。兵部说边关苦寒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户部说青州天旱难民也在等着官粮救济。两个尚书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裴玄懒得插话,便蹲在龙椅旁的玄武面前,逗老虎玩。 过了好一会儿,他起身看了看殿外的日晷。 三竿了,小贵人该醒了吧。 朝上两个老东西还在口沫横飞,不觉莫名怒火,本来他今日心情挺好的。裴玄俯身在玄武耳边趴了一会了。然后不耐烦地站起起身,开口道:“既然两位爱卿争不出高低来,就让玄武决定吧。” 随即,一声口哨,裴玄盘坐在龙椅之上,戏谑一笑,众人脊背一凉。 猛虎闻令而动,众目睽睽之下,肃穆朝堂之上,兵部尚书李成国就成了猛虎的早餐。离得近的官员们溅了一身血,官服又得重新置办了。宫女太监各个愁眉苦脸,这大殿又得好一顿清洗了。 “退朝!”裴玄起身,转身快步朝乾明殿而去。 一路上,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匆忙转身,折路去清心殿换了身干净的袍服,才放心迈进乾明殿。 一进来就见他的小贵人睁着大眼睛,震惊的看着院子一箱箱的奇珍异宝。 宫人们正在将珠宝打包往外运,说是皇上要带给姜大人的。 姜姩秀眉微蹙,心想,大可不必。 原主本就不是姜家人。 其生母怀孕嫁给姜文州,难产而死,她从小被送到庄子上野生,可没享过什么姜家的福。因为姜家与武昌侯府早有婚约,却意外得到了入宫为妃的名额,这才接回女主,让她替嫁给侯府世子履行婚约,好让集万千宠爱的庶妹进宫嫁给皇上。 姜姩正是穿到女主要被接回府上的时候,可她在庄子上左等右等,也不见姜家人来接她,怕延误剧情发展。她才背上行囊千辛万苦自己找回了府,若不是遇了个好心人,她这个路痴怕是早丢了。结果回了府,却发现庶妹吵着非侯府世子不嫁,严重与原书不符。没待她反应过来,一碗桂花汤圆下肚,她便被丢上了进宫的马车里。 复盘一下,炮灰庶妹姜书雪是重生了! “这是以朕对姜爱卿的了解精心挑选的礼物,爱妃可还有要加的?” 裴玄的声音打乱了姜姩的思绪,她回头就见裴玄已站在她身后。 ! 这人走路没声儿! “不加了不加了,谢谢皇上。”姜姩满脸堆笑望着他。 一个宫女所生的皇子,能在激烈的夺嫡大战中胜出,就像专科生面试淘汰了一众985、211硕士研究生,定然还是有他过人之处的。起码在眼前的暴君,就能洞察人心且深谙投其所好之道。她那个爱慕虚荣的爹可不就喜欢这些嘛。 裴玄轻笑一声,毫无征兆的就将她按进怀里,微凉的手指轻抚过她的后脑勺。 “别动。” 她的呼吸都急促了,昨日被掐的脖颈还会隐隐作痛,她哪里敢动。 他抱够了,松开手低头道:“走吧。” 姜姩生硬笑笑,随他往外走。 殿外的浮夸的玉辂镶金镀玉,十分契合昏君的气质。 刚要上车,忽然窜出来一只橘色大猫,姜姩眸子一亮,欣喜道:“好肥的橘猫啊!” 大橘猫似乎也知道自己很受女子欢迎,自顾自的停在姜姩脚边来回蹭。 姜姩蹲下身来,刚要将猫抱起来,就听一侧传来女子的声音。 “朵朵……朵朵……” 大橘猫闻声缓缓起身,懒懒地朝着呼唤声而去。 一个一身明艳宫装的年轻女子从墙角转出来,似是在找什么,她低头见到橘猫开心一笑将它抱了起来。 姜姩却看着那只大橘发着呆,又萌又治愈,真想抱怀里一顿摸。 “皇上?” 女子抱着橘猫朝这边看了过来,神情有些惊讶。随即走上前来,笑眼含春,娇声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裴玄的目光未在女子脸上停留,而是盯着她怀里的橘猫道:“这小狸奴留下,你退下吧。” 姜姩惊讶的看向裴玄:“你这是?” “爱妃不是喜欢吗?” “可它都有主人了啊?” 裴玄瞳孔微沉,低沉阴冷的声线从薄唇中吐出:“它可以没有主人,爱妃愿意做这只小狸奴的新主人吗?” 看着他那双狭长的凤眼,姜姩只觉得背后有寒风呼啸,令她心头一凛。 “我....我就是不喜欢猫。我们快走吧。” 姜姩攥攥冒汗的手掌,看也不再看向那边的大橘猫,扭头满不在乎的踏上车。 好在,裴玄也跟了上来,没对那猫儿主人下手。不然她真是罪过了。 “若是不喜欢,爱妃为何痴痴看着。” 裴玄单手撑着一侧下颌,修长白皙的手指格外耀眼。 “就,就是觉得大橘猫过得很幸福,整日被喜欢的主人搂在怀里,安逸快活,无忧无欲的被人爱着,没有996,没有KPI,不用揣摩领导.....额....臣妾胡言乱语了,总之臣妾只是单纯羡慕它有一个好主人,所以千万不要将他们主仆拆散好吗?皇上?” ......滔滔不绝的殷桃小嘴.....不住吸引着裴玄的视线,令他就算听不太懂也不忍打断。 见裴玄朝她坚定的点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将头侧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小贵人竟羡慕一只小狸奴。 朕猛虎都能养,养只小狸奴何难。 他这是听懂了? 车厢宁静了一小会儿,裴玄突然扭头认真说道:“朕还是想将那狸奴主人制成风筝。” “为何啊?究竟为何啊?” 姜姩实在想不通,一个他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嫔妃到底哪儿惹他了。 裴玄单手撑着下颌,看着姜姩一本正经道:“爱妃看不出来她是来勾引朕的?” 噗! 他怕是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在后宫有多臭。 姜姩摇摇头,倾身抱了抱裴玄。可怜而不自知啊..... 就这点心思若是用在朝堂之上,也不至于一年后被平南王和侯府世子的大军踏平金銮殿。 少女的碎发擦过他的脸颊,有些痒,怀里扑来软软绵绵的一团,奇妙的暖流在他的身体里开始蔓延开来。 裴玄眼神闪了闪,随即大手将姜姩往怀里揉深了些,从未有过的舒爽。 养狸猫的女子! 赏! 重赏! ------------ 第一卷 第4章 皇上的卤簿来了 此时的姜府,还未知泼天的富贵即将降临。 前厅之内,死气沉沉。唯独一个人满心欢喜,那便是姜书雪。她一席紫罗兰色云肩襦裙,梳着妇人发髻,满面红润,气色绝佳。 身旁一身月白色直襟长袍的男子颜如冠玉,气如谪仙,温润至极,正拱手合抱,躬身毕恭毕敬行揖礼。 姜文州懒懒坐在泥鳅头楠木靶肿筋的交椅上,小三角眼斜眯了一眼,桌案上新姑爷拿来的回门礼。 阀州产的重莲绫,前些年时兴的名贵料子。 几副字画,他没主动提,想必也不是什么稀有珍藏。 油蜜蒸饼,啧啧啧...... 姜文州打了哈欠。 身侧的继室秦氏看着新姑爷被晾着,还不敢起身,赶紧用手肘怼了怼身边的老爷。 姜文州这才颔首,敷衍道:“坐吧。” 秦氏何尝不知那礼轻薄了些,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早知武昌侯瘫痪后,侯府便日渐衰落,但毕竟是显赫尊爵,终不至于如此寒酸,定是那继母故意苛待,也不知道女儿嫁过去受不受气。 她一心疼,赶紧寻了个借口将女儿单独领回了内院。 母女二人坐在花梨木软塌之上,秦氏满面愁容。 “雪儿啊,你一向聪慧,为娘看来那谢世子也就相貌天下无双,这其他方面哪能跟九五之尊的皇上比啊!” 姜书雪噗嗤一笑,真要比相貌,还是狗皇帝更胜一筹呢。 但她如今的夫君可是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不知比那狂躁的暴君强多少倍。夫君待她体贴珍重,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谢晏和将来必成大器,到时候她有想不尽的荣华富贵。 “雪儿啊,好好的娘娘你不当就算了,怎还让那个乡下丫头去宫里享福,万一她哪日得了宠,回头找你算那碗迷魂汤的账,该如何是好?” 说起此事,姜书雪也不悦,纵是她不想再进宫了,也是不想让姜姩去的。 “那还不是怪父亲,我已与他再三叮嘱不要在朝堂上为猛虎做赋,可他就是忍不住阿谀逢迎,才被皇上赏了个进宫名额。” “你莫再提此事了,你父亲已说过多次,他绝没有盛赞猛虎,更没做赋,再提他又得恼了。” “知道了。” 事已至此,也罢了。 姜书雪转念一想,姜姩哪怕是进宫去了又能如何,狗皇帝不近女色,这会儿她怕是正蹉跎呢,哪像自己这般滋润。于是,她眉头舒展,红润的脸颊,轻轻一笑,说道:“母亲放心,那姜姩不仅得不了宠,不久后父亲还得进宫放风筝呢。” 秦氏听了,心头一颤,随后又开心起来。世人皆知,天启国君兴起便会活剥几个嫔妃制成风筝,并让其父兄进宫亲手放风筝。 不过,富贵险中求,风险和回报永远是成正比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还是有不少三品以下官员羡慕能送女儿进宫,比如姜家。眼下,秦氏看着春风满面的女儿,心中不觉安慰。皇上有三百多佳丽,姜姩纵是有几分姿色,也难出头,定是凄惨的。 “世子待你好,母亲看出来了,但侯府还有那继母和两个庶出的弟妹呢,他们待你可好?” 秦氏的话令姜书雪立刻想起了与婆母相处的各种不快,弟妹也被娇惯得目中无人、十分难接触。整个侯府除了谢晏和,真是一片狼藉,她一个都不喜欢。 “不说这些了,母亲,其实今日我还有事请教于您。” 姜书雪面色微微一红,放低声调继续说道:“这几日,世子待我处处体贴,可唯独到了房事就.....” 秦氏一听面色一凝,莫非女儿嫁了个“见花谢”,低声问道: “世子不行?” 姜书雪连连摇头,谢晏和行,他一定行,明明他前世与姜姩如胶似漆! 要说不行,也是那狗皇帝怕是..... “世子向来洁身自好,应是出于紧张和羞涩,不然怎会每次要碰到我时,便头痛欲裂。女儿想,只要迈出这第一步,世子定能与女儿琴瑟和鸣,恩爱更加,所以,女儿想跟您求一副能让世子初尝爱果的药。” 秦氏一听,细长的眉眼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那今夜就宿在府中吧,母亲自会为你打点好的。" 不同于内室两位妇人的言来语去,前厅依旧暮气沉沉。看着笑比河清、沉默不语的岳父,谢晏和心中自知缘由。但侯府落魄,父亲每日药费昂贵,继母不善持家,庶弟纨绔,庶妹娇惯,纵是他月月俸禄如数上交,也只是杯水车薪。 这回礼已是侯府倾囊倒箧拿出的最好的了。 谢晏和心中只觉对妻子愧疚,暗暗发誓,定要振兴侯府,绝不会让妻子跟着他受苦。 姜文州看着女婿,脑子里却都是他前些日子刚纳那房娇妾。实在按耐不住,便故作一副疲乏姿态,佝偻着背缓缓站起身来,欲借口腰痛去休息。 却听平日里静谧安逸的街巷突然一阵喧哗。 姜文州诧异,立刻竖直腰杆朝府门口张望。就见一名小厮呲着两排大白牙,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嘴里激动得结结巴巴: “皇~皇.....皇上的卤簿.....到巷口了!” 姜姩也没想到,狗皇帝陪她回个姜府,竟使出这么大阵仗。 早朝上那些个文武百官还未来得及换身干净衣服,下朝就被抓来加班了。皇城司兵卫手持甲盾外最外层,往里一层是达到级别的官员,御驾次第局队伍中心。 天子出行,大驾卤簿仪仗队声势浩荡。一路吸引百姓围观,大家纷纷议论,这是什么日子? 郊祀?籍田?祭天? 没听过今日有庆典啊! 姜姩缩在这辆宽阔玉辂的角落,生怕风把黄色祥云纹的帷幔吹开,让百姓们看清她这个祸国妖妃的真容。 裴玄修长的手撑着下颌,看着姜姩,眼中隐隐露着一丝得意。 “朕的这辆车架还颠簸吗?” “不颠簸,坐着既平稳又舒服。” 姜姩竖着大拇指,满脸肯定,嘿嘿一笑,又继续道: “其实嫔妾不娇气,牛车都曾坐过。以后不必这样奢华。” 裴玄将头扭向窗外望去,长睫微垂,嘴角清扬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姜府门口,姜家人都闻声围了出来,他们正踮脚看着不远处被人群簇拥的御驾。 姜文州寻思着。 西市这边可没住什么高官显贵啊,皇上这是去哪儿呢? 就这么看着看着,那明黄的玉辂竟落到了自己面前。 姜文州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就这样怔怔看着一身龙袍的皇上下了玉辂,然后回身扶出了一位一席华美繁复宫装的女子。 是那个乡下丫头! 姜家人皆是瞳孔微缩! 许是受姜家人的影响,谢晏和的眸子也猛地一震,脑海似是闪过什么。 但他没抓住…… ------------ 第一卷 第5章 总算见到男主了 “姩贵人想家了,皇上特意陪娘娘回府。” 平阳公公尖细的声音并没将众人从震惊中唤回神,大家反而更懵了。 围观的百姓也各个露出诧异之色。 大驾卤簿仪竟之只是为哄一个妃嫔? 曾经的裴玄虽暴戾,却不荒淫。 这是? 又添毛病了!! 昏庸至极!!! 百姓们各个苦大仇深,纷纷散开。 裴玄扶着姜姩,转头看向姜文州。 姜文州从不敢看皇上的眼睛,尤其如此近距离,令他一时紧张的语塞,只是条件反射的扑通跪地。 裴玄上前将他扶起,温和道:“爱卿快请起。今日,你我没有君臣之分。” 姜文州抬头看向裴玄,就见到一个谦逊温和甚至还有些礼貌的暴君,正朝他露出一个罕见的笑脸。 不知为何眼泪就流了下来。 “将朕给姜爱卿的珍宝送进府中。” 裴玄吩咐平阳公公。 姜文州双眼放着精光,望着那满车的宝箱,口水都快流出来。 对比刚才那位穷女婿的礼,姜文州不觉鄙夷地朝谢晏和撇了一眼。 你说这么好的进宫机会,书雪怎么就要让给那丫头呢! 姜姩看着眼前的热闹的姜府大门,回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那个深夜。 她衣衫褴褛的从牛车上下来,敲了好半天门,出来一个小厮,说去通报后就没了动静。 车夫坐在牛车上陪她等了半个时辰,见她可怜,问她要不要跟他走。 她说,必须回这里,才能见到该见的人。车夫点点头,驾车离去。 “我家人还没付你路费!你怎么走了……” “姩姩,父亲每日都在想着你呢。” 姜文州的声音打断了姜姩的思绪。 她抬眸看向姜家人。 目光不觉落到谢晏和身上。 这是谁?怎么不知道姜家还有个这么好看的男子。 眉眼清澈,气质素雅,风度不凡…… “爱妃?” 耳旁忽然想起裴玄冰冷的声音,姜姩一回头就对上那双深忧的眸子,一丝杀气若隐若现,吓得她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了。 姜文州谄媚笑道:“皇上,请进府来坐。” 众人簇拥之下,裴玄和姜姩穿过前厅,绕开牡丹垂花门,沿着西侧厢房前的碎石小径,来到姜府正院。 宽敞明亮的大厅堂里,众人落座。 此时,轩窗四敞,正午的阳光投射进来。 案上白玉果盘内葡萄紫、樱桃红,玉碟金碗熠熠生辉。 下人们忙不迭的来回穿梭,姜文州止不住的笑声都传到了巷口。 沉闷了一上午的姜家忽然热闹起来了。 秦氏对丈夫的厚此薄彼有些不悦,却也不敢显露出来。 谢晏和坐在最角落,默不出声。 身旁的姜书雪,没了先前的生气,她一见裴玄就觉得恐惧、紧张,此刻也低头不敢言语。 “谢爱卿为何也在此?” 裴玄端坐在南面尊位,眼神探究的看着下座的谢晏和。 谢爱卿? 谁啊? 裴玄还认识。 姜姩坐在一旁正将一颗葡萄悠闲的放进口中。 就见姜文州从左侧席位上,小碎步跑到裴玄身侧,三角眼一眯,媚态道: “晏和是微臣的女婿,前日刚与小女成婚,今日正巧回门。” 晏和。 这名字怎么听着耳熟。 姜姩又拿了一颗葡萄吸进嘴里。 谢晏和。 谢晏和! 谢晏和!!!!!!不是男主吗! 姜姩囫囵一吞,一颗葡萄就卡进了喉咙之中。 她发出一声闷哼,说不出话,无法呼吸了!被卡住了! 她涨红着脸从椅子上跳起来,手舞足蹈地指着自己的喉咙。 众人目光齐齐被吸引过来,不知所以然。 秦氏撇撇嘴角,这样一个粗野的疯丫头都可以,若是书雪进宫定能将皇上俘获,哎……肠子都悔青了…… 只有谢晏和眸子一紧,立刻挣脱姜书雪的手,正起身朝姜姩奔去。 却见裴玄已从她身后环手搂住了她的腹部,一手成握拳状,另一只手握紧拳头, 然后快速向上向内冲击姜姩的腹部。 直到一声咳嗽,姜姩喉咙中的葡萄滚落在地,大家才知道原来是被卡住了。 裴玄的紧皱的眉头没有松懈,阴戾的眼底竟透着姜姩从未见过的不安,清俊异常的面容写满关切。 “好了吗?” 姜姩喘着粗气连连点头。 裴玄长舒一口气,将她搂进怀里,姜姩不敢动,姜家人不敢动,太监侍女们也都不敢动。 姜书雪震惊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前世那个不近女色的裴玄?是那个暴戾癫狂嗜杀成性的裴玄?是那个她只是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便被活剥皮喂老虎的裴玄? 众目睽睽之下,裴玄搂了半晌,才将姜姩从怀里放出来,低头沉声说道: “爱妃若再如此莽撞乱朕心智,朕便只能杀了你了。” 姜姩刚才咳红的脸,瞬间煞白。 看着满脸认真的裴玄,她怯怯说道: “嫔妾以后,一定认认真真吃。” 众人目光不自主瞟向别处,生怕被迁怒。 姜姩乖乖做了保证,讪讪回到了座位上。 她偷瞄了一眼对面的谢晏和。 这就是谢晏和! 就这么成亲了?! 总感觉,谢晏和也在似有似无的朝她这边看来。 姜姩咬了咬牙,看到他身边的姜书雪,感觉血压都要上来了。 不行! 她得找谢晏和单独谈谈! “姜爱卿方才说,回门?” 裴玄饶有兴致地接上了先前的话题。 姜文州点头哈腰,笑得脸上肥肉堆到了一起,卑微道:“皇上有所不知,民间小两口成婚第三日,新姑爷都会带着新妇和礼品,回门拜见岳父岳母以表尊重。” 裴玄若有所思,说道:“那今日朕与爱妃也做一回寻常夫妻,算是迟到的回门礼。” 这是何等荣幸,皇上竟对姜家放下了皇家的尊耀,姜文州笑得都合不拢嘴。 一旁的姜姩眸子一亮,开口道: “皇上既送了回门礼,那按照民间的说法,女儿出嫁,娘家不是该给嫁妆吗?可是女儿入宫之时却什么都没有。” 姜姩看了看姜书雪,面露钦羡之色:“妹妹出嫁之时,定也是带了娘家给的嫁妆了吧?姐姐好生羡慕。” 姜文州的笑脸越发苦涩,他怯怯的瞟了一眼裴玄,就见他满脸冷峻正微微挑眉看着他。 吓得姜文州立刻道:“姩姩想要,自然也有。” “嫁妆一般也能体现娘家人对夫家的认可度,女儿嫁的可是当今圣上,父亲定不能怠慢。” 姜姩杏眼微眯,故意加重了“怠慢”二字的发音。 “是是是……” 姜文州越笑越僵。 合着,这两口子一唱一和的,是来讹我的啊。 此时,姜书雪因为神经过于紧绷,面色显得有些惨白,她恍恍惚惚抚了抚额角。 姜姩寻到了机会。 "妹妹看着好似有些不舒服?姐姐陪你去房中休息。" 姜姩走到姜书雪跟前,抬眸,目光炯炯对谢晏和道: “妹夫,可否帮我扶着些妹妹。” 谢晏和对上这异常热烈的目光,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嫌恶。 哼,轻佻做作。 他没做回应,起身将妻子扶了起来。 转身向众人施礼后,朝后院走去,姜姩紧随了上去。 裴玄看着三人的背影,眸色阴沉。 ------------ 第一卷 第6章 爱卿 何不以溺自照 来到姜书雪出嫁前住的闺房。 谢晏和将她扶到花梨木贵妃榻上。 “妹妹在此休息,我和妹夫还需回厅堂陪皇上。” 姜姩心急,嘴里的话说的也飞快,她期待的望着谢晏和的背影。 就见姜书雪满脸娇弱,微眯这着一双丹凤眼,柔情似水望着谢晏和。 “夫君,我头晕,你能陪着我吗。” 谢晏和温蔼地点点头。 然后,回头看向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姜姩,似是等她不请自回。 姜姩看懂了。 但她不想走,她好不容易才甩开了裴玄。 还没找到机会与谢晏和单独聊聊呢。 姜姩四下张望,眸子一亮。 立刻小跑到旁边一张黑漆海棠圆桌边。 拿起一只青玉镂空茶盏顺手倒了一杯桌上的茶水。 转身,有些谄媚说道: “我给妹妹倒杯水润润嗓子,多个人多个帮手,嘿嘿...” 姜姩尴尬笑着,正要朝榻边走去。 谢晏和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姜姩,清冽的眸子里厌恶之色显而易见。 “就不劳烦娘娘了,娘娘请回吧。” 一旁的姜书雪低声嗤笑,看吧,此生这个好男人是我的了!你就等着哪天暴君气儿不顺将你喂老虎吧! 姜姩呆呆看着眼前的谢晏和,这可是书中那个与自己同心合意的夫君,此刻怎会如此厌烦的看着自己。 姜书雪都能重生,谢晏和怎么就没带着一点记忆而来吗? 明明那些甜蜜美好的片段还都存在姜姩脑海里。 虽然是以文字的形式。 怎会,隐隐有种,失恋的感觉。 “娘娘还想说什么吗?” 谢晏和地声音再次传来。 姜姩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呼出,有些沮丧。 她想说:我害怕裴玄,你快救我出宫! 她想说:别爱姜书雪,我们才是官配! 她想说:一时竟也不知从何说起 ....... 最后,所有的言语,化作少女脸上灿然一笑。 碧波伴清澈的杏眼之中,谢晏和好似看到了明艳下淡淡的无奈和怅然。 他心中平静的湖面,瞬间被微风吹起一阵涟漪。 他立刻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下巴微微扬起,似是不屑再看她,对眼前的女子越发厌恶起来。 姜姩深吸一口气,恼火的翻着眼珠,一口喝掉手中为姜书雪倒的茶水,正欲转身离开。 余光竟瞟到了梳妆台上的那面铜镜,倒影之中,小轩窗外有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 姜姩脑袋轰的一声。 他竟然偷听! 不过他一个反派,本就不能对他有太高道德标准。 呼… 还好,她什么也没说。 “我的妻子本该是你。” 谢晏和此话一出,姜姩眸子一震! 她好像看到了自己头上的血槽空了! 她偷偷瞟了一眼那面铜镜,看不太清表情,但她能想象。 谢晏和继续道: “侯府的婚约是与姜家嫡女,娘娘却因贪图荣华富贵,一心只想进宫。子舒还要谢谢娘娘的成全,才让子舒娶到了雪儿这般善良单纯的妻子。既已做了选择,就请娘娘不必左顾右盼。今日,娘娘无视伦理,这般勾引魅惑子舒,子舒会当什么也没发生,望娘娘日后好自为之,再勿对子舒抱觊觎之心,子舒不愿让雪儿伤心。” 哈?谁勾引他了! 不要逼脸!普信男! 这男主怎么比反派还招人烦! 姜姩蹙眉,惊得嘴巴张得圆圆的,像一条死鱼,一脸无语,刚想臭骂他一顿,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刺耳的噪音。 她耳膜震痛,不禁捂住耳朵。 这声音就好像是某种金属与地面发生摩擦…… 姜姩一回头。 是剑! 裴玄满脸阴鹜的拖着一把长剑进来了!他又疯了! 他疾步走到谢晏和面前,抬手将剑抵在谢晏和的脖颈。 清癯的脸上露出致命的阴狠,嘴角还扯着一抹冷笑,开口道: “爱卿,何不以溺自照?可是能上九霄?” 说得好! 姜姩内心响起一片掌声。 觉得胸中一口闷气终是有所释放。 下一秒,就见谢晏和的脖颈缓缓流出鲜血。 裴玄黑沉的眸子中迸发出冷冽的杀气。 姜姩身体一颤,完了~ 谢晏和虽可恶,却也不能因为她提前下线吧? 那日后还如何指望谁起兵反抗,杀昏君,推暴政,解救她于水火? 可以裴玄的性情。 今日,她不拦,谢晏和会死,她若拦,谢晏和必死,还带着她一起。 她该如何! 许是一时用脑过度。 姜姩只感觉脑仁好似被一道闪电劈中,一根引线被点燃,瞬间,灼热感如电流般沿着每一根神经肆意扩散开来。 头部的沉重感,令她的身体左右摇晃,跌跌撞撞之中,手中的茶盏清脆落地。 接着她又听到一声金属砸落地面的声响,好像有阵强风拂面而过,她就落进一个不算柔软的怀里。一抬头看见裴玄,那张冷峻的脸上竟多了几分恓惶。 有些晃,他好像蒙在一层薄纱之中,似虚似幻...... “真好看~” 姜姩的嘴角一扬,便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嘴里流出来了,凉凉的…… “来人!” 裴玄愤怒的大喊。 平阳公公和姜家人匆匆赶来。 就见到姜姩双目紧闭,面色红润异常,倒在裴玄怀里,嘴边还流着口水。 平阳公公情急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秦氏一见这场面,瞳孔一缩,立刻留意到姜姩身侧的地上的那只茶盏,她望了一眼屋内圆桌上的那钧窑月白茶壶。 顿时急得只拍腿,惊慌地问道:“娘娘可是喝了桌上的茶水?” 裴玄暮地抬头,锐利的眸光望向秦氏,阴冷的语气带着削骨的狠意:“茶水有毒?” 秦氏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摇头:“没毒没毒!只是.....掺了合欢香!” 众人顿时面色一怔。 秦氏不敢抬头看裴玄,只是不停叩首,哭诉道: “都怪我!我听闻书雪与世子婚后一直未圆房,这才想着借助药物让他们早得贵子。竟没想到那药会被娘娘误食!不过皇上放心,都是大补的药,对身体无害!” 谢晏和一向温润的脸上,旋即,满是疑惑与愤怒,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身旁正咬着下唇,吓得满脸惨白的姜书雪,心中好似载着悄然退潮的失望。 裴玄猩红的眼中含着嗜血的愤怒,却在竭力压制着什么,他薄唇微颤着问道: “既无害为何会昏迷不醒?” “这,许是娘娘对某些成分无法耐受……请皇上饶命!” 裴玄阴郁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狂怒,他额头血管凸显,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倾盆。 平阳公公眉头紧蹙,赶紧强撑着胆子,出来说道: “既然如此还需赶紧叫太医给娘娘瞧瞧!耽误不得!” 裴玄低头看着怀里没了意识的小贵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姜府一干人等压入大理寺,明日午后腰斩!” “回宫!” 午后的京都城内,客来商往,熙熙攘攘,人群之中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便见精兵开路,御驾如风,直奔皇宫而去。 裴玄将姜姩放在烟紫云锦卧榻之上,摸着她滚烫的额头,浑身的怒火依旧难灭。 他正要出去叫车马再快一些。 不料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臂。 裴玄一惊,一低头就见小贵人通红的小脸上,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正望着他。 “你别走…我好难受……” ------------ 第一卷 第7章 朕即规矩 恍惚中,姜姩觉得自己浑身燥热难耐,血液在身体里奔腾,一股烈火好像一只猛兽几乎要冲破胸膛,难受得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她用手撑起上半身,坐在榻上。 “.....帮我……” 她眼眶里盈出亮闪闪的泪花,单薄的肩膀因为抽泣不住颤抖,神情委屈至极。 裴玄只觉得心尖好似被一根羽毛拂过,暴怒的眸子自觉柔软了几分。 “想要朕如何帮你?” 他声音低沉沙哑,目光扫过少女散开的衣领处露出的白皙锁骨,喉结微动。 姜姩用烫得发红的小手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好像找了一块降温的良药,赶紧放在自己滚烫的脸颊,泪眼朦胧的望着裴玄: “....我不知道……” 裴玄眉头微皱,墨黑的眸子一沉,心上突然涌上一股新奇的兴头。 就好像刀尖划破皮肤,看着冷白的皮肤被染成明艳的红色一般刺激。 他的呼吸因兴奋变得急促,胸膛轻轻起伏,眸中闪出一抹病态的暗芒,好看的嘴角微微扬起。 随即,他如一只破笼而出的猛兽倏地将眼前的少女扑倒在榻上,单手撑着软塌,却没有再给她任何反悔的机会,一个充满攻击力的吻不由分说的落了下来。 他粗暴狂野,好像饿了很久般,在她口中一路长驱直入,攻城略地,少女模糊的哽咽声混杂着唇舌间发出的吮吸声,令他越发强烈的撕咬研磨,失控的占有欲好似要将她碾碎。 直到尝到了嘴里的一丝腥甜,他才意犹未尽的将她的唇放出来。 少女身子已完全瘫软,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肌肤却依旧燥热难耐,一双泪眼正迷离的望着他,似是畏惧又似是求助般。 裴玄舔了舔嘴角的一抹鲜红,不觉嗤笑一声,随即有力的大手一把托其少女滚烫的下颌,深幽的眸子里露着丝毫不掩的疯狂的邪性。 “求朕。” 少女秀眉微蹙,玉白的小手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臂,泪珠簌簌滑落脸颊,嘴角缓缓张开 ...... 京都的秋季总是气候难测的,刚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忽然乌云蔽日掀起了一阵骤风急雨。 雨水绵绵不绝湿润了干涸许久的大地,车轮经过泥泞的路面,雨僝风僽中,向来平稳的玉辂也变的颠簸起来。 路上的小贩们急急收拾起摊档行囊,行人们匆匆躲进酒舍茶肆躲雨,便见大雨磅礴中,刚才奔驰而过御驾,又不急不缓的掉转头来。 随行的平阳公公骑着马,接过手下递来的蓑衣,用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前方空旷的街道,与宫门背道而去。 直到夜暮降临,风雨逐渐退去,玉辂才朝宫门缓缓而去。 精致的角楼被雨水冲刷了尘埃,高墙之内,宫女们正提着灯油,穿梭于大小宫殿的回廊之间,这座孤独耸立在此多年华美宫殿,被宫灯缓缓点亮。 乾明殿外,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的太医,正百无聊赖地搓着被骤雨淋湿的袍子,抬头便见到不远处驶来的玉辂,无神的眸子一亮,赶紧甩下衣袍,从宫墙边上的房檐底下跑出迎了上去。 就见平阳公公从马上下来,抖了抖斗笠,走到他面前,附耳小声道:“甭解毒了,太医请回吧。” 翌日清晨,乾明殿朱窗微开,阳光懒懒的投射到白玉地砖之上,姜姩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紫檀嵌龙纹罗汉床上。 不远处的书案前,端坐一人,正低头聚精会神的看着书卷,阳光从窗子透进来,在他精致的侧脸之上留下了绝美的光影,姜姩一时竟看愣了神。 “醒了?” 那人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姜姩这才回过神来,那可是大反派,清醒点,颜狗! 姜姩机械性的提了提颧肌,礼貌道: “皇上,早。” 看着裴玄读书入神的样子,姜姩心中暗道:没想到这昏君也有勤奋好学的时候。 就见裴玄缓缓合上了手中那本《狸奴饲养经》。 他起身,面容温和的朝她走来,坐在了床沿,冰凉的手摸了摸她的下巴,一时令她一动也不敢动。 “爱妃要朕抱抱吗?” 他温柔一笑。 她瑟瑟发抖,嘴角僵硬的维持上扬弧度,头却本能的摇了摇。 顿时一阵眩晕感袭来。 她眸子忽的一闪,她怎么会在乾明殿?他们不是去了姜府吗? 脑子里浮现出裴玄拿剑架在谢晏和脖颈的画面。 她顿时惊呼道: “谢晏和呢?” 殿内的空气开始凝结。 姜姩这才意识到,面前的裴玄脸色已黑,愠色正在那双狭长的眸中酝酿。 她眼珠一转,看着裴玄,继续用高亢的音调说道:“谢晏和竟然敢说本宫觊觎他?本宫定要叫他好看!” 裴玄眼中的暴戾散去,神色缓和的伸手摸了摸姜姩的头顶,语气带着着宠溺的慵懒。 “爱妃不必为一个死人置气。” 姜姩的瞳孔猛的一震,眼神里是掩不住的错愕。 卡擦。 心碎的声音。 男主都死了,谁还能救她出魔爪。 裴玄凤眼微抬,朝她投来死亡凝视。 姜姩立刻调整表情,显得震惊又为难道:“可怜我那妹妹了,新婚不过三日,便要守寡。” “所以,朕让妹妹也去陪他了。” 姜姩心里咯噔一下,看着他那淡然的表情,心里微颤。 “那母亲该伤心了。” “母亲也去了。” “父亲?”姜姩的嘴唇已经在打着颤,难以置信的开口。 却听裴玄继续淡淡道: “父亲也去了。” !!!! 虽然与姜家人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姜姩想到昨日还鲜活的那些人,今日就不在了,裴玄对待生命的漠视程度,再一次令她感到无比的惶恐,每日与他相伴就好像一个踩着钢丝在行走,稍有不慎,便会跌落万劫不复的死亡深渊。 裴玄看着他的小贵人,一双灵动的眼睛好似失去了光彩,诧异的问道:“爱妃怎么了?” 姜姩低着头,没有看他,轻轻道。 “哪怕他们再不好也罪不至死。” 裴玄神色微怔,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坐起身来,将手放在姜姩的肩膀,语气温和道:“朕知道了,他们都是你的家人,是朕一时震怒欠考虑了。” 说完,他朝殿门喊到:“现在是什么时辰?” 平阳公公立刻小步进来,低声道:“皇上,已是巳时,是要传膳吗?” 裴玄眼神一缓,像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一般。 “叫大理寺立刻释放姜爱卿一家。” 姜姩瞪大眼睛看着突如其来的反转,裴玄说完,又像突然想到什么,立刻起身道: “朕亲自去。朕要为秦氏封诰命!” 姜姩闻言猛的抬头,这也太无常了。那秦氏也是个反派啊,何德何能就突然封她什么诰命! “皇上!秦氏只是继室封诰命不合规矩。” 裴玄凤眼微眯,低声道:“普天之下,朕就是规矩。” 姜姩嘴角轻轻抽动,似笑似哭。 昏聩至极!何愁没有天收。 裴玄说完,低头看向姜姩,强势阴狠的眸光里竟多出一丝真诚。 “爱妃放心,爱妃的家人便也是朕的家人,只要爱妃乖乖待在朕身边,朕一定会善待他们。” 他的头发墨黑,衬着肌肤越发冷白,看着她的时候温润而泽,甚至有些卑微,而言语中的威胁却又如此悍然不顾,姜姩不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生硬的挤出两个小梨涡,点头道:“嫔妾永远不离开皇上。” 裴玄听完,满意的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顶,便起身出去了。 直到那青丝龙纹锦袍彻底消失在殿门口,姜姩才收起满面的喜色,她嫌弃至极的用手掸了掸自己头顶,心中一片惆怅。 她想从床上爬起来,刚一侧身,就感觉全身酸痛无力,尤其下肢好似没有知觉一般。 姜姩先是一愣,接着便暗骂了一遍裴玄!定是他又跟人打架了! ------------ 第一卷 第8章 替狗皇帝疼 清心殿上。 裴玄依在书案前的黑漆描金龙纹扶手椅上,单手慵懒的捏着眉心,闭目不语。 皇城司指挥使路达一身皂色锦缎长袍,刚毅凛然地立在书案前,低头禀报。 “李成国那老贼仗着兵部尚书的职权,不仅假公济私,大量私吞军粮军械,还纵容其子骄奢淫逸、买官卖官,朝廷与他们父子有所勾结的官员名单,属下已暗中查明,待皇上。” 裴玄缓缓抬起手掌,打断了路达的话:“传令,兵部尚书李成国,以身饲虎,大义千秋,即刻昭告天下,以香木重塑金身,以国公之礼,厚葬。” 裴玄锐利的眼睛缓缓张开,将手放在案台上的那本名单之上,修长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思忖半刻,缓缓抬头看向路达道: “兵部私吞军械军粮,为何不见军中来的弹劾折子。平南王何曾如此大意了。” 路达冷峻的脸上,神色一震:“兵部贪污也与平南王有关?属下上次沿着那行刺的刺客追查,线索仅到了靖州天泉山庄便断了,如此一说,靖州可是平南王的地盘,此事可要属下继续深查。” 裴玄起身,缓缓走到鱼缸前,拿起食饵投了几颗,淡淡开口道: “不必了,近来南蜀侵扰不断,都先养着罢。太瘦了,柴。” 他看了看缸中那几条欢快抢食的鱼儿,嘴角微微一扬,拍了拍手上的食渣,淡淡道: “回吧!” 路达点头,正要转身,却又被忽然叫住。 “慢着。” 裴玄好看的眸子看着路达腰间,眉头皱了皱,一只粉色的桃型香囊与主人肃杀的气质极为不搭。 路达见了,立刻用手捂住了那只香囊,黝黑的脸上满是尴尬,低头答道:"哦!这是贱内为属下求得护身符,还非要属下佩戴,属下来得匆忙,便一时忘了摘下来。" 裴玄听完,眉毛微微上扬,愣怔一秒,随即没有说话朝门外走去。 疾步来到乾明殿,却不见他心心念念的小贵人。 “姩贵人说去内院透透气。” 大宫女佩兰低头回禀皇上。 裴玄听完,又快步朝殿后的院子走去。 秋意甚浓,满院落木五彩缤纷随风而下,只见他的小贵人穿着一身金棠色梨花纹轻纱长裙,站在忘忧湖畔,一棵半青半黄的柳树旁,嘟着嘴仰头张望着什么。 裴玄不自觉嘴角一扬,朝她走去。 “乾明宫,忘忧湖畔,樱花飞扬,姜姩一袭红裙,飞舞红缨枪直击裴玄的胸口,他似颠似笑,伸手接过一片落樱,缓缓倒地,结束了那昏庸又癫狂的短暂的一生。” 姜姩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眉头蹙起道:“不就是这吗?哪里有樱花树,明明是柳树。” 她伸手狠狠扯了一根柳条,金黄的叶子随风飘落,如同她此刻心情一般。 这不免令人感到有些怀疑,是不是穿错书了,怎么到处都这样不同。 一回头就见裴玄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身后,吓得她差点没站稳落进湖里,被裴玄一手搂住。 “皇....皇上。” 姜姩有些惊慌,就见裴玄清癯俊秀的脸近在咫尺,垂眸凝视着怀里的她,嘴角笑意分明。 “爱妃喜欢樱花树?” 姜姩抿着嘴,心里直发虚。 “...嗯....樱花....好看....” 裴玄眉眼含笑,淡淡道: “朕知道了。” 姜姩望着裴玄那双直勾勾看向她的墨色眸子,此刻好似褪去了如夜的阴沉,清澈中柔光潋滟。 竟一时愣了神,痴痴任着那张脸朝她越来越近,直到俩人的呼吸都已缠绕到一起,那暖暖的鼻息痒痒的刺激姜姩的鼻尖,她才猛地将裴玄推开。 罪过!差点亲上反派。 她从他怀里挣脱。 裴玄眉头一簇,上一秒还满是柔情的眸子此刻已被怒气和冷意覆盖。 姜姩看到他的冷色,便立刻回忆起被他掐脖的恐惧,这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啊,她预感大事不妙。 却见他身后明光一晃, 远处响起平阳公公的惊呼:“皇上!小心~” 又有刺客!太好了!干他! 姜姩庆幸自己果然是有主角的光环的,她那双杏眼亮起期待的光芒,嘴角不经意的高高扬起。 她目光灼灼看着那支匕首直直刺进他的后肩,正要起身欢呼,自己的后肩却传来剧烈的疼痛,感觉全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好像拧到了一团,撕心裂肺的痛苦令她呼吸一窒,瞬间跪倒在地上,豆大的泪珠不禁落下。 她低头看看自己肩膀,明明毫发无伤。 怎么回事?突发急症要死了吗? 姜姩再抬头望向眼前那人,明明鲜血染红了他的龙袍,那张俊美苍白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痛苦,反是露出阴恻恻的狞笑,他一个转身,姜姩才看到背后行刺之人! 竟是和她同住拾月宫的李修仪! 李修仪双目赤红,如同中邪了一般怒视着裴玄,大吼道:“我要杀了你!替父报仇!” 她咬着牙再次举起匕首,狠狠朝裴玄刺去,裴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伸手直接握住匕首,鲜血从冷白的手掌滴落。 “啊!” 姜姩握着自己右手掌心,疼的几近晕厥,可是受伤的明明是裴玄。 姜姩的瞳孔猛地一怔。 好啊! 金手指没有! 他受伤,疼我是吧! 这是上辈子掘他祖坟了!欠他的! 李修仪见到裴玄岁流着血,却一脸淡漠甚至还有一丝享受的神色,如见鬼魅,终是被吓的浑身一软瘫倒在地,禁军一拥而上将其扣押住。 裴玄低头俯瞰着她,冷冷笑道:“李成国的女儿,倒是个有血性的女子。那朕便将你也喂给玄武,好让你们父子团聚。” 此时的姜姩甚至忘记了身体的疼痛,只是震惊眼前之人的残暴和冷血。 “小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呼喊着。 ------------ 第一卷 第9章 伺候反派上药 姜姩这才抬头朝望去,就见侍卫将几个女子和太监全部押解到裴玄面前。 其中竟还有她的贴身丫鬟安夏,以及同她一起入宫的嫔妃林馨儿和韩雨桐。 其中穿着枣红长袍的太监,瑟瑟发抖跪在裴玄脚边: “皇上恕罪!奴才奉旨去拾月宫接姩贵人的贴身宫女,同住的几位娘娘说是姩贵人的朋友,想与姩贵人叙叙旧,奴才也没多想!没想到这李修仪竟是怀着行刺之心而来,请皇上饶命!” 裴玄冰冷的目光回头看向姜姩,她睁着眼泪汪汪的眼睛仰望着他,内心向所有神明祈祷。 静默片刻,他薄唇微启:“罢了,此事到此为止,朕的玄武该积食了。” 他拂袖而去。 顿时,地上的一片人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直到皇上走远,侍卫们也带着李修仪离开了院子。 跪地的太监才爬起来,毕恭毕敬朝姜姩行礼:“今日托娘娘福,小高子日后必尽心服侍娘娘。” 姜姩忍着痛说道:“服侍就不必了,我就想知道我何时能回拾月宫?” 小高子听了姜姩的话,脸色一惊,不可思议地说道:“您是第一位留宿乾明殿的娘娘,将来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与那偏僻的拾月宫再无交集了。” 这话说完,那太监还白了一眼身后站着的两位拾月宫跟来的妃子,那李修仪今日差点害死所有人,他实在后悔将这些不受宠的妃子带来惹了祸端。 林馨儿是宰相府千金没受过这等白眼,气得便要找那太监理论。 姜姩赶紧走上前去:“外面凉,我们回屋里聊。” 她可不想在乾明殿再牵扯到任何事端里。 姜姩将几人领到殿内。 “这便是后宫女子几乎没人涉足过的,传说中的乾明殿。” 安夏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殿,已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 姜姩眸光温和说道: “姐妹们,坐下喝喝茶。” 韩雨桐闻声,立刻欢快的来到姜姩面前,她递上一支白玉荷叶形玉簪,圆润可爱的脸上满是愧意的说道: “姩姐姐,中秋节内务府发的这簪子,姩姐姐确实早已给过桐儿一支了,但桐儿太笨竟给忘了,还要走了姩姐姐的这支,桐儿今日过来,就是给姐姐还玉簪的。” 姜姩低头看了一眼那发簪,若不是她来京都的路上丢了一支一模一样的,她才不会与韩雨桐争抢。 后来一想,那么重要的簪子竟只是一款稀松平常的烂大街款式,宫里都能分发的东西,丢了便丢了罢。 “姐姐那日便说了,这簪子当是姐姐赠给桐儿的了。” 姜姩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将韩雨桐手中的发簪晾在了空中,看也不曾看过一眼,侧身说道: “喝茶,喝茶。” 三人围坐下来,林馨儿接过侍女奉上的一支白玉茶盏,边优雅地抿着,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几日不见已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室友,尖酸道: “近来妹妹可是风光,听闻皇上大驾出宫就只是为了陪妹妹回府。” 她眼皮朝斜上方一翻,转而继续道:“刚听闻此事,我们姐妹皆是一惊,后来就听说姜府上下,满门腰斩,呵呵,这才是咱们皇上嘛。” 姜姩眉头微皱,转而莞尔一笑道:“姐姐怕是消息有些滞后,今早皇上已免了姜家的罪,还封了家母的诰命呢。” 林馨儿傲娇的脸上立刻铁青一片,那手指紧紧握着那茶盏,好像要吃人。 姜姩赶紧从她手里扣出那只白玉盏。 生怕捏碎了,被大疯批赖自己头上,取骨做盏,他做的出。 “我再给姐姐斟杯茶。” 林馨儿甩手,愤愤然,翻了个白眼: “不喝了,早上给皇后娘娘请安,已喝了不少雨前龙井。” 裴玄的后宫人太多,修仪以上妃嫔才能晨昏定省。 可这到底有什么好炫耀的呢。 她眼皮朝斜上方一翻,转而继续道:“皇上果然怜惜妹妹,就是不知为何如此得宠,如今还是最低等的贵人。哼,这么瞧着,皇上和皇后果然是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哪怕日理万机,皇上也能常去坤宁宫,真心爱一个人……” 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姜姩坐如针毡般捧着茶盏,百无聊赖的喝着。 “姩贵人要休息了,二位娘娘请回吧。” 这不说宫里的太监都是人精呢,那小高子见主子没兴致,立刻走上前来,将林馨儿和韩雨桐请了出去。 姜姩终于缓了一口气,她的肩膀、手掌的疼痛从裴玄遇刺后就没停过,只想去躺躺。 却听殿外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她一听便困意全无,精神又要拉满了。 佩兰走到近前:“娘娘请随奴婢去殿门口恭迎皇上。” 明明只是个奴婢,说话却带着一分不置可否,姜姩听了只能乖乖跟了过去。 她忍着痛在殿门口站了一会,就见裴玄在几个太监簇拥之下走了进来,她本不愿多看,只是照例请安,却猛地看到他肩头竟还在渗着血。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怪不得她疼的两眼发晕,合着这人自己不疼就不管伤口了? 姜姩粉嫩的红唇不忿的撅起,皱眉望向裴玄,几步上前,自顾自拉着他的手臂,快步朝殿内走去。 裴玄冷眸之中泛起一丝诧异,倒也乖乖跟着,直接被拉到了寝殿之内。 姜姩二话不说便起脚尖开始解裴玄的衣领。 一路跟着的宫女太监们见了,立刻收回了跨进门内的半只脚,关上殿门,识趣儿退了下去。 裴玄眉毛微挑,一把抓住姜姩的手腕,嘴角露出一丝玩味。 “爱妃兴致来的有些急。” 姜姩看着他那放着光的眼眸,暗骂:什么不近女色,这不是老色批吗? 她嫌弃的甚至一时都忘记表情管理,白了他一眼,将手腕挣脱,继续开始解他衣衫。 “你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 裴玄沉如死水的眸子也微微一震,他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任凭姜姩粗鲁的扒开他的衣衫, 只感觉一只又软又暖的小手碰到了他的左肩之上。 裴玄低头,见到面前的少女正踮着脚尖,将脸凑到他胸前,长睫低垂,一双水灵灵的小鹿眼正仔细看着他肩头。 他忽然感觉从未有过的无所适从,不知手该如何放,不知眼往哪儿看,就焦灼地等着胸前的少女发号施令。却见她突然抬眸,正对上他无措的眼。 她秀眉微蹙,目光坚定看着他。 “你是不是没擦药!感染了会疼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裴玄眼皮往上一提,对小贵人突如其来的严词说教,有些难以适应,转而又一把拉上的自己衣领,薄唇一扯。 “朕从不用药!” 姜姩气鼓鼓按着自己还在微微发痛的左肩。 “还骄傲上了!” 姜姩不由分说一把拉住裴玄,将他直接按在明黄软榻之上,顺手拿过雕花龙纹矮桌上她用过的金疮药膏。 “别动!” 她拉开裴玄的衣襟,嫩白的小手拧开药罐,将手指放入罐,轻轻挑起了一小块,然后小心翼翼抹在裴玄左肩的伤口上。 每碰一下,她都会感清晰地感觉到一阵刺疼,不由得轻轻眯起自己眼睛。 擦着擦着,眼泪竟流了出来。 此刻的裴玄呼吸微促,胸膛有些起伏着凝视着眼前哭红了眼的小贵人,心中广袤又荒原里好像生出了一颗了不得的绿芽。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指,轻触了一下少女脸颊的泪珠,一向冰凉的指尖涌上一股暖意,瞬间,寒潭般深邃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整个人都变和往日不同了,乖巧的如同一只小白兔。 “你真不疼吗?” 姜姩擦完,塞上药罐,好奇的望着他。 裴玄轻轻摇头,呼吸不经意微微急促起来,胸前起起伏伏。 姜姩皱着眉,眼里噙着泪水,满脸恳切的望着他道:“皇上莫要再伤了,嫔妾疼。” 一行热泪恰如其分的从少女眼角滑落下来,彻底击碎裴玄最后一丝防线。 他伸手一把将面前的姜姩搂进怀里,一个娴熟的翻身,她便已被他压在身下。 “朕喜欢看你哭。” ------------ 第一卷 第10章 坐收皇帝门票 姜姩这才恍然,她承认自己飘了。 小白兔是假的,他就是大灰狼。 他上身的衣衫已全散开,露出结实的臂膀,看着他满眼暗流涌动,在他身体构筑出只属于两人的小天地里,姜姩瞬间面红耳赤,母胎单身,她哪经历过这啊! 她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裴玄眉眼微眯,嘴角轻笑:“怎么,今日还羞涩了?” 姜姩透过手指的缝隙,咽了口口水,低声嘤嘤道:“求放过。” 控制控制!你可有点穿书职操吧你! 为人女主守着点贞操!要睡也要睡男主,睡什么反派吖! 裴玄眼中浮现一丝玩味:"昨日可不是求的这个。" 姜姩不知道他的话是何意,眼下她也没心情去理解,满脑子只剩斯哈斯哈~~ 裴玄伸手将她的手拿开,轻松压在大手之在,嘴角邪魅一笑,直接将脸畅通无阻的凑了上来。 姜姩先是瞪大眼睛,不行不行! 她放声大喊:“我要拉屎!” 裴玄眉毛一皱,脸钝在半空。 “箭在弦上了。” “屎到裤裆了。” 裴玄嘴角一抽,从未听过如此污秽之词,感觉有被冒犯,他忽然想放风筝了。 他看着身下的小人,她正挤着一个笑脸,杏眼弯弯,粉红的脸颊漾起两个小梨涡。 罢了,舌头割了即可。 裴玄松开手掌,从姜姩身上起来,满脸的阴沉,刚要发怒治罪。 却见少女长舒一口气,从榻上爬起来,冲他伸出手,拇指与食指交叠,甜甜一笑道:“皇上,爱你哦!” 说完,就莽莽撞撞逃命般朝殿外奔去。 剩下一脸木然的裴玄,他伸出手学着试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好看幅度,眸子里寒冰融化,瞬间温和起来。 人有三急,朕又易怒了,得改。 姜姩跑出殿外,赶紧躲到偏殿的一处回廊,直喘着粗气,差点犯大错。 可躲过了今日,还有明日、后日呢? 她紧抿着嘴唇,愁容满面的望着远处的宫墙。 “娘娘?” 一个阴柔的男声传进耳朵。 姜姩循声望去,就见到一个眼熟的小太监,站在她身后,一脸谄笑。 吓得她往后缩了缩身子,她瞳孔发着颤。 “娘娘还记得奴才吗?五十两,出宫采买?小周子。” 姜姩怎么会不记得,这就是答应带她出宫的太监。 她立刻做出噤声动作,低声道:“涨不涨价,即刻马上走行吗?” 小周子笑容一凝,满脸诧异,这都得宠了,怎么还要逃。 随即,他清清了嗓子道:“奴才有几个脑袋,敢带娘娘出宫呢?” “那你还来做什么,给我退款吗?” “娘娘说笑了,奴才这次来是给娘娘表忠心的,奴才定不会让皇上知道娘娘想逃出宫一事。” 看着他眯着的那双狡黠的小眼睛,姜姩嘴角抽了抽,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被讹定了。 “什么价?” “一百两。” “成交!” “每月。” “你滚!怎么还分期!” “那奴才去给皇上斟茶!” “你站住!我慢慢给!” 姜姩低头丧气回到乾明殿,就见紫檀彩漆描金花卉葵花形圆转桌上已摆满了满满一桌子菜肴。 裴玄从龙榻上坐了起来,神色温缓朝她走来。 “都是爱妃喜欢的。” 眼前一亮的佳肴,令她恢复了些精神,她往餐桌上坐下。 吃吧,吃了这顿也不知还有没有下顿了,她拿起筷子挑起一块烧鸭,塞进嘴里,大口嚼起来。 裴玄在她身旁坐下。 一个吃,一个看。 倒都是津津有味。 “近来南蜀战乱,青州旱灾,朕可能不能时刻陪着爱妃了。” 姜姩一听,还有这等好事? 她眸子倏地一亮,转头看向裴玄,见他正挑着眉冷眼看着自己。 她立刻收起欣喜,往下扯了扯嘴角,难过道:“那嫔妾怕是要时刻惦念皇上了。” 裴玄眉眼舒缓,满意一笑。 姜姩见他心情不错,趁机开口:“其实,嫔妾也有些思念后宫的姐妹们了,可否让嫔妾回。” “那便宣她们来乾明宫陪爱妃。” 裴玄打断了姜姩想搬回拾月宫的话。 “可是嫔妾只是后宫最低等的贵人,哪能随意宣姐姐们,这不合规矩。” 裴玄伸手摸了摸姜姩的脸颊,嘴角一扬:“别说那些妃嫔,就是太妃,你也可随意宣见。朕说过,朕就是规矩。” 姜姩紧锁双唇,苦涩一笑。 “是。” 吃完午膳,送走皇帝。 姜姩往那张龙纹罗汉床上大字一躺,秀眉微蹙,双目空空望头顶的明黄色纱帐。 寒露已过,天气渐凉,安夏进到寝殿之内,关上了半开的朱窗,回头见自家主子似是毫无察觉,便又默默退了出去。 刚走出殿外,却又听寝殿内传来主子的惊天动地的呼喊。 “安夏!” 安夏匆匆从殿外进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满脸惊慌。 却见姜姩春风满面坐在大床上,双眼放着精光,喜不自控的下床朝她奔来。 她看了看殿外,压低声音附耳道: “你现在去后宫走一圈,替我私下宣传宣传,就说十两银子可来乾明宫。” 姜姩眼珠转了转,接着嘴角一笑,说道:“二十两包见皇上。交了银子今日便能来。” 她实在佩服自己的聪慧,竟想到如此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她要将狗皇帝的乾明宫和他自己,当景点,坐收门票。 另外,最好能介绍几个美人儿给狗皇帝解解馋,免得他每日跟没见过世面的土狗似的,追着要睡自己。 安夏听完抬头小声道:“小姐如此缺钱吗?” 姜姩嘴一嘟,皱眉道:“非常缺,钱没了,命就没了。你快去吧。” 安夏走后,姜姩便来回踱步,急不可耐的时不时朝外张望。 她是在韩雨桐和林馨儿身上看到的商机,但后宫其他人到底买不买账,她心里没底。 毕竟裴玄嗜杀成性人尽皆知,哪有那么多重口味的人呢。 半盏茶功夫,安夏匆匆赶来,姜姩眼睛一亮,从圆凳上站起来。 安夏走到近前,从袖中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笑着说道:“小姐真厉害,一下就挣了这么多银子!” 姜姩惊喜的跳了起来,没想到重口味的姐妹还真不少! 安夏递上一张宣纸,里面已写了六位娘娘的名字,她继续道:“都要见皇上的。” 姜姩看着名单,满意的点点头,她将银子收好,然后冲殿外叫道: “高公公!本宫今日要召见的名单拟好了!” 暮光渐沉,裴玄匆匆赶回来,远远便听到向来肃静的乾明宫此时歌舞升平,中间夹杂着女子们的嬉笑之声。 他皱着眉走进殿中,只见一片莺莺燕燕,唱曲儿的、跳舞的、弹琴的.....好生热闹。 小贵人侧卧在名黄的龙榻之上,手中拿着一块如意糕正往嘴里塞,一脸惬意地看着表演,似是比跟他在一起快活得多。 他是回早了。 “皇上!” 姜姩看到了门口逆光的高大身影,立刻从榻上坐起来,小跑到裴玄面前,呲牙一笑。 众嫔妃闻声,立刻端正仪态,转身低头向皇上行礼。 “皇上,你看,这个姐姐的舞姿、身段,简直是天生尤物,还有这个妹妹的曲儿,唱的那叫一个天籁啊,若是伴着这歌声入眠,得多享受啊,还有这个.....” 姜姩拉着裴玄将殿中的嫔妃看了一圈,然后期待的问道: “皇上喜欢吗?” ------------ 第一卷 第11章 祭月节大逃亡 裴玄只觉得聒噪至极,但看着小贵人眼巴巴的目光,只能暂时强压着烦躁。 “爱妃喜欢即可。” 姜姩眸光一暗,低落道:“没有喜欢的吗?” 裴玄眉头皱起:“你希望朕喜欢?” 姜姩察觉到裴玄眸子中即将迸发出来的火光,立刻对那群妃子道:“你们先回去吧,今天就到这儿了。” 妃子们边偷瞄着那盛世龙颜,边恋恋不舍的退了出去。 殿中瞬间安静下来,姜姩心慌的低着头,担心碰上裴玄冰寒的目光,不料却被他大手搂进怀里。 “爱妃不必担心朕会恋上他人,爱妃的惓惓之意朕绝不辜负。” 倒也,不必。 姜姩手指无聊的搓着他背后的金丝锦袍,在他散着淡淡龙涎香的怀里翻了个白眼儿。 片刻之后,裴玄将她从怀里放出来,眼里笑意分明:“爱妃若是喜欢热闹,朕明晚带你去逛祭月节。” 祭月节!姜姩记得书中的女主与谢晏和就是在祭月节上第一次接吻,绚烂烟花之下,浪漫无比。 况且夜市人多复杂,不正是出逃的最佳时机! 回想那日在姜府,第一次见谢晏和,她毫无准备,表现得既慌乱又无措,竟一句解释的话都没说出口。她还得去把男主抢回来,他们是官配,应是拆不散的。 姜姩杏眼圆瞪,难掩内心的欣喜,连点点头道: “谢谢皇上!” 裴玄看着她高兴的样子,眼中不自觉也盈满笑意。 【表情】 武昌侯府书房内。 姜书雪端着一碗汤羹缓缓走了进来。 谢晏和端坐在书案前,轻轻抬眸,却并未与她对望。 姜书雪将手中端着的汤羹放在案台上,柔声说道:“雪儿为夫君炖了水芝汤,最是能解读书眼乏。” "知道了。" 语气淡淡,没有气恼,也没有欢喜。 姜书雪看着眼前冷淡如水的夫君,想起前几日,他还待她那般温柔体贴,照顾入微。 不禁眉头紧皱起来,语气发苦道: “夫君要这样同我相处一辈子吗?那药是母亲自做主张,雪儿并不知情,况且,一个女子嫁入夫家这么久,却未与夫君圆房,夫君若是真如此厌弃雪儿,倒不知一纸休书,让雪儿自此削发为尼。” 她说着说着,几滴眼泪落在书案上。 谢晏和也知道不该将岳母的错迁怒给自己的妻子,但内心还是不由自主的产生一些反感,他虽也在尽力克制,却依旧难以掩饰。 至于圆房一事,也的确是他的问题。 身为世家子弟,当以传宗接代为重任,但他实在无法对妻子产生爱欲,哪怕做足思想准备,但只要一碰到她,还是打心里感到排斥,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有隐疾,他只能谎称自己头痛欲裂以推辞。 这么想来,确实是委屈妻子了。 谢晏和站起来,为妻子擦了擦眼泪,声音缓和道:“是我不待你不好,只是,圆房之事急不得,我希望雪儿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姜书雪扑进他怀里,她双手紧紧搂着他,将丰满的胸部紧紧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之上,娇嗔道:“雪儿的真心和身子永远都是夫君的,雪儿可以等。” 谢晏和感受着怀里的火热,只感觉浑身难受,好似连呼吸都变得不适,他只想一把将妻子推开,但这样又会伤了她的心,便强撑着立在原地。 姜书雪见他没有反应,抬头望向那张清俊的脸,美目传情,眸子逐渐朦胧起来,她踮起脚尖,朝他的唇凑过去。 “我还有几卷书没读完,夫人早些回房休息吧。” 谢晏和根本坚持不到她靠近,便已轻轻将其推开。 看来他真的需要去看大夫了。 姜书雪眸光一暗,恨恨地走出房去,难道重活一世,她还是守活寡的命? 【表情】 乾明殿的小贵人带着激动愉快的心情早早入睡,醒来就见裴玄躺在自己身旁,不知何时来的。 她嫌弃的掀开被子,立刻从床上坐起身来。 就见裴玄依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姜姩眸光一亮,死了? “皇上?” 姜姩轻声呼唤。 “嗯。” 裴玄淡淡嗯了一声。 姜姩的眸光瞬间暗了下来。 “皇上醒了为何还装睡。” “朕不愿意醒,想看清她的脸。” “谁?” “一个女子。” 姜姩撇了撇嘴,老色批。 裴玄闭着眼睛,忽然伸手将坐在一旁的小贵人一把扯进怀里,他用下颌蹭着她的头顶,淡淡道: “是一个杀朕的女子。” 姜姩瞳孔一震。 “她一席红裙,手持红缨枪,直击朕的心口。” 姜姩心脏突突直跳,感觉全身都都在微颤,狗皇帝不会也要重生吧! “朕一直当这是个美梦,可今日,朕忽然怕了!若朕死了,爱妃该如何。” 该如何,该放炮竹喜大普奔呗。 姜姩嘴角撇了撇,在熟悉的怀里动动嘴唇,过干瘾。 裴玄将她往怀里揉的更深了些,继续道: “爱妃放心,待朕看清她的脸,一定杀了她,朕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看你死了,朕才会死。” 姜姩皱着眉头,嘴唇也不敢乱动了,只觉得一清早心率就过快,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好在裴玄用过早膳便出门去了,整日都不在,姜姩吃吃喝喝,快活似神仙。 晌午刚过,佩兰便呈上来各式各样的常服,她挑了一套翠罗锦绣花夹裙,搭配月白绣花小披风,再梳个清新的百合髻,略施粉黛。 看看铜镜之中的小娇娘,肤如白玉、明眸善睐,笑起来那两个小梨涡,又为那张明艳绝尘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娇俏可人,谁看了不迷糊! 谢晏和就等着被迷晕吧! 姜姩早早便将自己收拾齐整,天刚黑下来,她便急不可耐站在乾明宫门口等着裴玄回来。 裴玄从清心殿一路过来,远远就见他的小贵人蹲在红墙根儿,望眼欲穿看着他来的方向。 看到他出现,她倏地站起来,两眼迸射出激动的光芒,朝他跳着挥了挥手。 月光之下,那张小脸天真纯粹,好似一尘不着的白莲花,圣洁又美好。 有人等他回来的感觉,甚好。 裴玄心中清风拂过,荒原的泥土开始松动,好似无数萌芽即将破土而出。 裴玄眼里笑意分明朝她而去。 “皇上,今日你我二人就如寻常夫妻般约会,不带那些人跟着可好?” “甚好。” 东阳门外的大街上,红灯高悬,灯火璀璨,人声鼎沸。 街道两旁小贩们摆在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香飘飘的小食摊档热气腾腾,孩子们捧着花灯在人潮中钻来钻去,武术杂耍的江湖人士吸引着路人的驻足。 河堤岸边,布置起形色各异的五彩灯楼、灯树,灿若繁星。 裴玄一身常服紧紧牵着姜姩暖呼呼的小手,挤在人潮拥挤中。 姜姩本就喜欢热闹,自从穿书她可从没逛过夜市,高兴的快昏了头,一会被杂耍吸引,一会儿又想吃个糖人,裴玄看着心道,这祭月节不如日日都办。 两人来到河上的拱桥之上,裴玄指着西南方说道: “戌时一道那边会有烟花,此处便是最佳观景位置。” 说到烟花! 姜姩这才想起来正事! 谢晏和。 她抬头望向裴玄,美目微眯,撒着娇道:“皇,郎君,我想吃桂花糕,可我有些腿软,走不动了。” 裴玄宠溺一笑,弯腰将脸凑近了说道:“那便在这等着郎君买回来,我的小娘子。” 看着裴玄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之中,姜姩脸上的笑意收起,今日裴玄没带侍卫,是她最好的逃跑机会。 姜姩立刻转身跑下桥去,直奔武昌侯府。 ------------ 第一卷 第12章 朕今日要杀了你 节庆的灯火将河岸勾勒得斑斓而喧嚣,人潮涌动,她的步伐在熙熙攘攘中显得尤为艰难。月光倾洒,为她那袭月白色绣花小袄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却也难掩她眉宇间不经意间流露的焦急。 忽闻耳边传来一声呼救,她循声望去,是一个放花灯的孩子失足落了水,周边还有两个孩子在河边无措地哭。 她眉头一皱。 其他人应该会救的,她好不容易逃离裴玄,可不能在此耽搁了…… 怎么还没人下水救人? 人命关天,看着那孩子在水里挣扎,她怎么能不管。 姜姩转身,迅速脱下身上的月白色绣花小斗篷,扑通一声跳进水中。 入冬的水冰寒刺骨,她会游泳,但在又冷又急的水中救人,还是有些勉强。 她托着孩子在水中游动,只感觉浑身越发疲乏,看着近在眼前的堤岸,她知道自己游不动了。 岸边似乎围了一些路人,但却没人下水施救。她只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孩子推向岸边,自己则缓缓向水中沉去。 河水进入鼻腔,窒息感弥漫开来,意识还算清醒,她又要死了,好在这次还算光彩。 正要缓缓合上双目,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紧紧抱住,带着她从这混沌的河底,朝水面游去。 头伸出水面的那一刻,她因呛了几口水止不住的咳嗽,泪眼朦胧中,就看着男人模糊的侧脸,男人划动前臂,很快将她拖上岸边。 瞬间围观的人群将她包围,姜姩手撑着地面,呼吸急促地喘着粗气。 却听周围的人声议论不断。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落了水被男子所救,可是清白没咯。” “瞧那她的衣衫浸了水,被这么多人瞧见,哪里还能嫁得出去啊。” 姜姩低头拉了拉被水冲散开的衣襟,刚想爬起来,离开这社死现场。 却被一件月白色的男款棉袍从头盖了下来,她赶紧用那衣服将自己身体裹住。 “哟?这不是侯府世子吗?” “世子救了小姑娘,可要替人家负责啊。” “快瞧瞧这是谁家姑娘,要过侯府的门咯。” 姜姩瞳孔一缩,震惊的抬头看了看面前给她丢来衣衫的男子。 谢晏和一身深蓝色长袍已湿透,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也挂着水珠,一双清澈的桃花眼里看不出情绪。 她心中正想着去寻他,却意外溺水,也能被他所救,这就是cp的引力吗?无论如何都能走到一起。 谢晏和蹲下身,将她身上的宽大衣服盖到头顶,然后扶她起来,带着她疾步穿过议论纷纷的人群。 姜姩被衣服盖着脸,无法辨清路线,只是一直被他拉着往前走,直到耳边鼎沸的人声渐渐疏远,周围变得一片寂静,他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姜姩揭开头顶的衣衫,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窄巷之中,后背就是一堵墙。 谢晏和站在她面前,因为巷子窄得几乎只能一人通行,所以他两人此刻面对面站着,离得很近。 他眉目疏淡,飘逸绝俗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虽不知娘娘为何在此,但子舒救的只是落水之人,换做他人,子舒亦会相救,望娘娘……” “我出宫就是为了见你,我从庄子上回府也是为了嫁你,但姜书雪给我下了迷药将我送到宫里。” “谢晏和,你和我前世便是夫妻,哪怕此生你不记得,我们也是拆不散的,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我知道你的满腔抱负,我理解你的举步维艰,我定陪你推翻裴玄的暴政,一起让这个世界向好发展。” 姜姩顾不得谢晏和说的那些生疏的话,直接将其打断,她伸手握住谢晏和的双臂,竟激动的落出眼泪,将她准备了许久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眸子中盛满了期待,望着眼前的谢晏和。 谢晏和向来不喜与人有任何肢体接触,此刻看着眼前的少女,一双杏眼泪水汪洋的望着他,一头湿漉漉的秀发,不经意散落几根在双鬓,显得略发仙姿佚貌,竟也忘了将她的手推开。 他淡漠的眸子此刻涌上一丝同情。 “宫中太医医术高明,娘娘的癔症还需早些医治,免得胡思.....” 姜姩皱眉,他觉得她有病。 他话未说完,只听巷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的脚步声。 “快找!姩贵人万不能丢!” 官兵们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姜姩瞬间脸色苍白,她冰凉的手指捂住谢晏和的嘴。 接着一手抓住他的前襟,往自己身上使劲一拉,谢晏和没有防备的被她拉到身前,姜姩肩膀蹭着墙面,整个人几乎躲进了谢晏和怀里。 又黑又窄的巷子里,两人的身体微微触碰在一起,少女柔软的身体带着湿水的微凉,触觉越发清晰立体,谢晏和只觉得心跳忽然如擂鼓,滚烫的呼吸气流从少女耳尖传去,他微微皱眉,身体不觉地往后仰,想拉开点距离,却见她轻轻抬头,杏眼泛红,瑟瑟发抖着小声道: “裴玄来抓我了,帮我。” 谢晏和波澜不惊的眸子猛地一震,一时竟失神般伸手缓缓将她娇小的身躯环抱,这一刻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似是不用看大夫了,他没有隐疾,此刻,他觉得整个人快要燃烧起来。 那群士兵路过巷子口,朝里看了看,发出阵阵怪笑,便草草离去。 听着他们渐渐走远,姜姩长呼一口气,僵硬的身体微微挣了挣,却发现谢晏和搂得很紧,她抬头朝他看去。 就见他正低头凝视着自己,四目相对一刻,空气忽然晦暗不明,一丝虚幻沉醉的情绪失控般发酵,谢晏和眉梢紧绷,一向清冷的眸子里翻涌起阵阵暗流,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来,缓缓向怀里的姜姩靠近。 她感受着他炙热强烈的呼吸,一时也愣了神,眼看着两张唇就要碰到一起的那一刻。 右手手背突然传来撞击般的剧痛,许是十指连心,跟着心口一阵刺痛。 是裴玄。 姜姩的脑海中忽然闪现裴玄的脸,昨日他也是这般温柔缱绻地看着她。 她猛然侧头,躲过了谢晏和的吻。 男人晦暗的眸子瞬间清明,他恍然清醒,立刻松开怀里的姜姩,身体往后连着退了好几步,长呼一口气,红着脸看着有些尴尬的姜姩,无措的搓了搓手,然后为难的缓缓开口说道:“子舒冒犯了。” 随即,他又偷瞥了一眼眼前的少女,依旧觉得楚楚动人,令他难以自持,顿时心中升起一股厌恶。 裴玄近来做的这些荒诞之事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子,而一向清矜的自己,竟也一时被她迷惑,差点做出背叛妻子之事,祸国妖妃,的确可恶。 两人沉默之刻。 巷子外再次传来人声,官靴来回,车马纷乱,这次人更多了。 “城门已关,今日找不到娘娘,皇上要全城陪葬!快都给我搜仔细了!” 一个官兵粗犷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 姜姩听后,面色一凝,她手指微微颤抖着,拽紧了拳头,淡粉色的小嘴紧抿着。 谢晏和冷声一笑:“娘娘的一条命贵过全城.....” 话音未落,就见她抬头大步朝巷子外走去。 谢晏和瞳孔微缩,看着少女娇小的背影,走的如此毅然果敢,心中的偏见不禁有些撼动。 是啊,她连一个落水小童的生命都如此珍视,怎会放下全城百姓的性命于不顾,是他低估她了。 “皇上在哪儿?” 她的声音冰凉,目光沉沉望着那些士兵。 官兵们纷纷让出一条道,姜姩一路走去,便见到先前热闹的街道,喜庆氛围全无。 河堤边的七彩灯墙、灯树已陷入熊熊烈火之中. 摩肩擦踵的街道上已空无一人。 手持刀剑的官兵们将百姓围圈在路两旁,孩子、女人们因为恐惧不时发出痛哭惨叫。 入眼之景,犹如炼狱。 姜姩眉头紧皱,两朵气愤的红晕染在脸颊之上。 她沿着河堤,一步一步向拱桥走去。 血色圆月之下,一个身着墨色大氅的细长人影,怀里抱着一件月白色绣花小披风,手里捧着一包桂花糕,立在拱桥之上。 男人垂眸,朝她望来。 他清隽的脸上,神色阴沉得可怕,狭长的眼尾泛着猩红,暴戾的杀气从他周身散发出来,他从未有过这等感受,心中好似被人牢牢钳住,一片混乱。 向来独孤求败、无所畏惧的暴君,竟好似有了致命的弱点,他无法接受。 只见裴玄疾步如飞从拱桥上下来,横冲直撞,朝姜姩而去。 “姜姩!朕今日要杀了你!” ------------ 第一卷 第13章 皇上,你真好 姜姩立在原地,淡淡看着裴玄朝她奔来。 内心竟波澜不惊,没有一丝该有的畏惧和退缩。 这一刻,她真切认识到,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她不仅没有成为惩奸除恶的女主,反而成了助纣为虐,祸国殃民的罪人,或许她和姜书雪的命运已经交换了,如今她就是反派。 他要杀,便杀吧。 裴玄气势汹汹来到她眼前,巨大的气场,瞬间将她笼罩,他青筋凸起的大手朝她伸来,姜姩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身子往后缩了缩。 只感觉一双冰凉的手捧起她的脸颊,接着耳中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震得她肩头微微一抖,随时是微凉的唇轻轻覆在了她的唇瓣之上。 她猛地睁开眼,便看到漫天烟花炸开了夜的昏黑,一朵一朵绚烂绽放,随即又如流星滑落,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道流滟又华丽的弧迹。 这一刻,美得恍如梦境,唯恐烟花易冷,韶华难觅。 …… 入冬的天儿亮的晚一些,巳时正牌了,太阳才悠悠的斜射进寂若止水的乾明殿内。 鎏金兽首香炉里静静冒着白色的袅袅暖烟。 姜姩在紫檀嵌龙纹罗汉床上缓缓睁开双眼。 裴玄坐在床边,他穿着一身洁净明亮的银白色棉袍,正直勾勾凝望着她。 那双眸子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盛满了柔情,即将溢出来。 姜姩只觉得一阵头晕,上一秒的烟花绚烂好像梦里南柯,让她一时辨不清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爱妃醒了?” 他语气轻柔温缓,薄唇挑着浅浅的弧度,与昨日那个凶神恶煞的罗刹判若两人。 姜姩刚想开口问自己怎么了,却被一阵难控的咳嗽堵住了嘴,她觉得浑身发冷,喉咙也疼得厉害。 “爱妃染了风寒,还需多饮温水。” 裴玄声音温柔至极,说完便站起身来,走向寝殿中的黄花梨透雕鸾八角几,端来一碗微微冒着热气的水。 姜姩的目光,落到了搭在黄花梨透雕鸾凤玫瑰椅上的那件月白素面缂丝棉袍。 那是谢晏和昨夜披在她身上。 昨晚不是梦! 意识到这儿,姜姩只觉得头皮一阵紧绷,随即她又看了一眼那男式的棉袍,心中开始为它的主人惴惴不安。 她讪讪望向正端着碗,仔细吹着勺匙中的热水的裴玄,低声说道: “昨......昨晚嫔妾落入水中幸得一男子相救,他.....” 裴玄的勺匙碰到她的嘴边,打断了她的话,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低声说道:“先喝水。” 姜姩张嘴喝了一口,便听裴玄道:“是武昌候府世子救了爱妃,朕已知道了。” 姜姩紧张的抿了抿唇,她深知裴玄嗜杀成性,昨夜他还扬言要杀她呢。 妻子落水被外男所救,放在普通人家的丈夫也难接受,她在庄子上住的时候还听说,有女子因此被夫家休妻的,不敢想象以裴玄的性子会做出何事。 裴玄放下手中的碗,为她仔细掖好了被角,垂眸看着她,幽深的眸子里揉着无尽的温柔缱绻,和一丝入骨的偏执,他低哑磁性的声音响起。 “是朕没有将你护好,朕以后会时刻陪在爱妃身边。” “嫔,嫔妾被外男所救,皇上不会生气吗?“ 姜姩目不转睛观察着裴玄的神色,见他依旧温和的看着她说道: “朕气疯了,本想立刻杀了他。但一想到若没有他,朕许会永远失去爱妃,朕便豁然开朗,朕不光不杀他,朕还要重赏于他。” 姜姩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忽然觉得,裴玄也并非永远都是是非不明、草芥人命的,这一刻他竟超过了大多数封建主义男性。 她嘴角一勾,一双圆圆的杏眼弯成两道月牙,第一次由衷说了一句。 “皇上,你真好。” 裴玄凤眸微抬,先是愣了半秒,随即脸上的笑意分明。 这宫里的空气好似比以往要香甜了些,不再那般令他作呕窒息了。 他深沉的眸子难得清澈起来,脸上的笑意分明。 “平日爱吃的等病好了再让他们做,今日先喝一些麋角粥。” 裴玄将姜姩从床上扶起来,接过安夏递上来的镶金珠白玉碗,舀了一勺,先放在自己唇边轻轻碰了碰,才放心的喂到姜姩嘴里。 她没什么胃口,但见皇帝如此体贴入微,便也乖乖张开嘴,含了一口。 味道有些怪,她秀眉微皱,抗议着望着裴玄。 裴玄嘴角微微一扬,伸手摸了摸她鼓起的腮,温和道:“爱妃若是吃不下,朕便将做粥的厨子砍了。” 反派终究是好不到哪儿去的! 姜姩杏眼圆瞪,看着他那双含着笑意的深邃的眸子,她一口将粥咽进肚中。 又咬着牙吃完了一碗,自己缩回被子里。 不过也好在腹中有了那碗粥水,她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坤宁宫。 两个拎着名贵香银炭的小宫女,在夜风中缩了缩身子。 她们经过开满凌霄花的庭院,朝灯火通明的寝殿走去,一路上窃窃私语。 “皇上有些日子没来咱们宫中了。” “听说在乾明殿里养了娇。” …… 只听一阵女子的谈笑声,隐隐从寝殿内传出来,两个小宫女拢了拢衣袖,轻轻推开殿门。 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砖,在紫檀镂空雕凤纹的六角宫灯照耀之下,透着一丝温润和无尽的华贵。 殿中的紫檀描金四方桌上,围坐了三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正津津有味的玩着叶子戏。 郑贵妃一身藕色菊花纹棉袍,梳着一丝不苟的高髻,脸上妆容精致,整个人端庄典雅,她从手中抽出一张叶子牌,优雅的放在桌面上。 “托那位姩贵人的福,近来皇后姐姐约咱们玩牌倒是更勤了。” “什么姩贵人,如今都叫她小妖妃。” 这声音中气十足,出自沈妃之口,她坐在郑贵妃对面,还是一如往常的素颜朝天。 她穿着一件藏蓝色藤纹对襟衫,边说边期待的盯着郑贵妃打出的那张牌,随即她自带几分英气的眉眼,倏地笑作一团,激动的高呼: “胡了!给银子给银子!” 坐在正中位置女子着一身舒适的朱红菱纹罗锦袍,发髻上带着羽丝嵌宝凤冠,五官谈不上惊艳,却也自带着几分清秀,此刻正不太情愿的给沈妃递上银子。 “这一会儿功夫,沈妃便赢了二十两银子了。” 沈妃得意一笑:“这算什么,你知道乾明宫娇养的那位小妖妃,如今在后宫都做起了生意,二十两只能见皇上一面!” 郑贵妃恬静的眸中涌现一股诧异之色,她葱白的手指摸了一张叶子牌,低声道:“哪个冤大头花那钱啊?” “嗨,你还别说,三百多人呢,总有那么几个想不开的。小妖妃挣得盆满钵满。” 沈妃边摸着牌边笑着说道。 皇后嘴角轻轻一笑:“都是些新入宫的妹妹们,年轻不懂事。” 随即,她略显粗糙的手摸了一张牌,说道:“不过那小妖妃倒是有意思,本宫倒是愿花二十两去看看她。” 郑贵妃瞬间也来了兴致,她瞪大眼睛说道:“其实妹妹早便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皇上这棵老铁树开了花。” 沈妃八卦一笑,将脸凑到牌桌正中小声道:“或许是小处男的纯情吧。” 郑贵妃满脸震惊,毫无往日的闺秀之静雅,捂嘴说道:“她侍寝了?!” 沈妃眯着眼睛,偷笑道:“听闻那日狂风骤雨,皇上的玉辂绕着皇城足足跑了两个时辰,不得不说,弟弟还是挺强的。” 皇后眸光深沉,淡淡说道:“二十二了,也该长大了。” 随即,她又叹了口气道: “不过,有了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不知道有多人眼巴巴嘴馋着呢,咋们这平静的后宫,日后怕是要不太平了。” “自摸!” 沈妃兴奋大叫,皇后眉头蹙了蹙,起身说道:“今日沈妃手气太好,本宫可不想再继续送银子了。” 郑贵妃也跟着起身,上前挽上沈妃的手臂,朝皇后笑着说道:“时辰也不早了,姐姐早些休息,我们也回去了。” 说罢,两人挽着手走出坤宁宫。 郑贵人回头看了看,才小声冲沈妃道:“你那张嘴吖,皇上时常深夜到访坤宁宫,你怎就那般确信他两人真如皇后姐姐所说的那般清白?” 沈妃满脸不惑:“咱们关系如此亲密,侍没侍寝还有必要隐瞒吗?” 郑贵人上挑的眼睛,微微眯起,神秘道:"话虽如此,但我总感觉皇上和皇后姐姐关系非同一般,说话还是要谨慎些好。" 沈妃撇了撇嘴,不耐烦道:“知道了。” ------------ 第一卷 第14章 朕要苦修技巧 浑浑噩噩地躺了两日,姜姩难得睁眼没看到裴玄。 床头的雕花玻璃描金座灯燃着,殿内却没有人。 姜姩刚坐身来,想唤安夏。 就见朦胧烛光中,一个身影从紫檀嵌宝石龙纹大座屏后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白色绣银丝的寝衣,那衣袍的腰带松松系着,胸前露出一片冷白的胸膛,一头乌黑如墨的头发此刻披散了下来,沾着些未干的水汽,鬓角残余的几颗水珠正顺着棱角清晰的下颌线,缓缓滑入修长的脖颈。 见了她,那张谪仙般俊丽的脸上淡淡一笑,顿生金光闪闪。 “爱妃醒了?” 姜姩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这是不充钱能看的吗? 只见那发着光的身躯缓缓走到床边,微凉的手掌摸了摸她的额头,温柔的笑意丝丝缕缕蔓延开来。 “不发烧了。” 姜姩的目光却忍不住被他衣襟口露出来的紧致结实的胸肌线条所吸引,甚至不自主下移,若隐若现如块垒的腹肌..... 裴玄眉毛微挑,随即嘴角无奈一笑。 他修长的手指将她正低着头拼命偷瞄的小脸捧起,又将自己脸凑了上来。 姜姩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木香,眼中只剩他那张精致无暇的脸,他微微眯眼,宠溺着说道: “今日不行,爱妃的身子还需多养几日。” 说完,他眸中含着万缕柔情缓缓朝她靠近,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用温柔又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乖”。 姜姩杏眼圆睁,脸颊不自觉透出一片绯红,直接被硬控3秒。 怎么回事,她刚才,好像略微有些心动了! 姜姩身子往后一缩,赶紧躲进被子里,将自己头蒙住,生怕那滚烫的脸颊被裴玄看见。 她一大女主,怎么天天被反派撩红脸。 裴玄脸上的笑意,染上几分无奈,他默默爬上床,在她身侧躺下。 用手掌隔着被子轻缓的摸了摸姜姩的肩膀,柔声道: “好了,别生气了,再忍忍。” 姜姩秀眉微蹙,她一个清纯小处女,怎么在他嘴里倒成了垂涎男色的欲女了? 她掀开被子,露出小脑袋,堵着腮,气恼道:“我忍什么?你永远不碰我才好!” 裴玄凤眼微挑,看着满脸涨红的姜姩。 从没见过如此大脾气的小贵人。 看来是真的很生气,朕日后定要苦修技巧,好好补偿于她。 裴玄看着小贵人背对着他的背影,暗下决心,无论在哪个方面,他都要将她宠坏,让她离他不行,非他不可,将她牢牢控制在手,这才放心。 雕花玻璃描金座灯的灯已燃尽,白色微光透进鹅黄色的轻纱帐幔之中。 裴玄一夜未眠。 他本就不适应与人同眠,还遇到个睡相极差的,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每每被她弄醒,裴玄都忍不住想一掌拍死,但他低头一看便又瞬间心软,红扑扑的小脸睡意正酣,长长的睫毛显得温顺无比。 罢了,小狸奴本就是黏人的。 姜姩是在他怀里醒来的,一睁眼就看他顶着重重的黑眼圈,低头看着自己,强撑着笑脸对她说道: “爱妃睡得可好?” 姜姩眉眼弯弯,抿着嘴为难的笑着,缓缓从他怀里钻出来,躺回了自己的位置,小声答复道: “挺好的。” “朕以为爱妃已痊愈。” 因为他昨夜推都推不开她,就像一只穿山甲。 “确实感觉全都好了。” 姜姩嘿嘿一笑,心中痛骂自己睡品不好,这回她不知廉耻、钻男人被窝的人设是立牢了。 武昌侯府。 自那日从祭月节回来,谢晏和便将自己锁在书房之中。 世子不出门,外面的流言蜚语却早已传翻了天。 姜书雪红着脸,在书房门口拍了好半天门,不见回应,只好叫小厮前来将门撞开。 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只见谢晏和满脸晕着红,背靠着一方矮榻坐在地上,手中握着酒壶,目光空空好似没看见他们进来。 世子总说饮酒误人误事,向来滴酒不沾, 今日怎么还喝起酒来了? 小厮们面色一惊,诧异万分。 姜书雪抿了抿嘴,没好气的将下人们撵了出去。 她走到谢晏和面前,有些气恼地说道:“听闻世子在祭月节上救了一位落水的姑娘?” 谢晏和轻缓缓举起酒壶灌了一口酒,没有言语。 姜书雪见他默认,咬了咬牙,语气越发不悦。 “敢问是哪家的姑娘?为何如此之巧就在世子面前落了水?还非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世子救起?莫不是想进侯府的大门故意设计的?” “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用这些腌臜的手段,就是吃定了世子的亲善,世子救了她,她就会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上,甩也甩不掉,怕是明日便会找上门来,逼世子纳她为妾……” “你别说了!她绝不会!” 谢晏和眉头皱起打断了姜书雪的话。 姜书雪哪能停下来,一想世子还未与她圆房,就要娶一房小妾进来,她就急得抓心挠肝。 “怎么不会,那种女子,还能嫁上什么好人家,能入侯府做妾室已是高攀!好不容攀上的高枝还能轻易放手?” 谢晏和本就混乱的头脑,在姜书雪一番絮叨声中越发烦躁起来,他皱着眉沉默不语。 那夜,他看着裴玄捧着姜姩的脸颊低头吻上去的那一刻,忽然头部一阵眩晕,一些零碎的画面莫名入到脑海之中。 同样是烟花之下,吻她的明明是自己。 他这是怎么了? 他已娶妻,竟还痴心妄想着其他女子。 他谢晏和一向以君子自居,不想竟如此下流无耻,他对不起妻子,更为家族蒙羞。 身边的姜书雪依然在喋喋不休,他知道她的担忧,终归是没有圆房才会令她如此不安。 谢晏和深吸了口气,仰头將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借着些酒气,他伸手将立在面前的姜书雪拉进怀中。 姜书雪第一次见丈夫如此主动,立刻停止嘴上的刻薄,含情脉脉看向那张昳丽的面容。 谢晏和搂着妻子,生硬的尝试着将脸缓缓向姜书雪靠近。 姜书雪脸颊一红,羞涩地闭上了眼睛。 ------------ 第一卷 第15章 小妖妃上早朝 乾明宫。 姜姩的口味御膳房的厨子们早已摸透,风寒初愈的她,胃口大开。 一顿早膳下肚,肚子便撑得圆鼓鼓的。 姜姩低头摸了摸,好像胖了。 扭头见裴玄换好朝服从偏殿走来。 她眸光一亮:“皇上要去上朝?” 姜姩感觉被监视太久,说话做事都要收着敛着,实在憋闷。 她只想悠哉悠哉躺在软榻上,再宣几个后宫妃子表演一下才艺,要说怎么古代皇帝都爱看这个呢,她一个女子也爱看啊。 裴玄走上前来,双手扶住她的肩,眸子里饱含款款深情和一丝病态的执念,柔声道:“往后爱妃与朕一同上朝,朕说过要与你寸步不离。” 姜姩心脏一紧,蹙眉苦笑:“这合规矩吗?” “朕就是规矩。” 姜姩跟着在心中,与他同时默念了这句口头禅,真就没人能管管这个疯子吗? 还真没有。 宏伟肃穆的金銮殿上。 裴玄一身降纱龙袍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之上,姜姩低着头,怯怯坐在他左侧,宝座右边的空地上,趴着一头大老虎,姜姩看着有些害怕。 尤其想到,那老虎不知吃了多妃嫔便更觉得瑟瑟发抖,于是只能紧紧挽着裴玄手臂,俨然一副红颜祸水做派,她也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了。 大臣们哪里料到今日皇帝会来。 他们踩着点儿,慵懒懒跨进大殿,抬头一看殿内,都难以置信地擦了擦眼睛。 看清皇上早已端坐在龙椅之上后,才赶紧正了正衣冠,抬头挺胸走了进来。 接着便发现,皇上身侧多了一位女子,想来便是前日差点害死全城百姓的妖妃了,大臣们心中长叹一口气,自古暴君皆荒淫,皇上之前怕只是还没到年纪,哎…… 谢晏和身为户部主事,今日因为要汇报青州赈灾粮发放事宜也来上朝。 一进大殿,他的目光便直直投向姜姩。 她本就肤白如玉,眼若星辰美得令人夺目,今日不同祭月节那晚的小家碧玉,她梳着端雅的娥髻,佩戴仙人化钗冠,一身大红色纹锦缎长袍,衬得整个人雍容绝艳。 谢晏和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那些莫名而来的片段,耳根忽地一红,目光躲闪着走进殿内。 裴玄墨色的眸子中,掠过一丝幽然之色。 朝堂之上,裴玄一来,大臣们本就紧张,加之上次兵部尚书事件,大家都不敢说话。 谁知今日的皇上似是换了一个人,他面上挂着笑意,温善地开口道: “众爱卿可为国家社稷畅所欲言,朕皆会耐心倾听,与众卿共同商议。”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些老奸巨猾的老臣们才不会上套,个个眉眼一眯,互相看看,没有人吱声。 “臣有事要报!” 众人闻声望去,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侯府的小世子站出来了,年纪大的大臣个个嘴角一撇,暗自摇头。 裴玄敛眸,脸色一沉,随即,他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腰背,抬眼看向谢晏和,勉强维系上了表面的亲善。 “谢爱卿请讲。” 谢晏和从人群中走出来,如圭如璋,他矜贵肃隽的眸子里透着刚毅果敢: “青州旱灾已三月有余,赈灾的官粮户部每月定期配送,可据臣所知,青州依然饥民遍野、路有饿殍,百姓们叫苦,赈灾粮寥寥,饿死骨无垠。” “哦?” 裴玄听完,微微敛了眼锋,他垂下眼帘,分明的指节敲击着金漆雕龙宝座的扶手,发出几声低沉的闷响。 他沉默半晌,忽然眸光微转,一双凤眼上挑,露出一副轻佻之色,开口道: “他们嫌救灾官粮少,你们户部就将泥沙混进粮食之中充充数目,另外,宫中每年都有剩余的陈粮,发霉的长虫的,朕也捐出来,你们一并发往青州赈灾。” 这是人话? 姜姩本端着一副沉稳优雅的仪态,听了这话也止不住皱眉,将头低了低,真是羞愧坐于他身侧。 大臣们听了,个个面露难色,面面相觑。 谢晏和清朗的眉目此刻已紧紧拧作一团,他语气中多了几分怒气,开口道: “皇上就算不愿多拨粮食,也该顺藤摸瓜,将那些吃拿卡扣赈灾粮的贪官污吏全部绳之以法,岂能如此放纵贪官,虐待百姓?” 众人闻言,面色皆是一惊,站在谢晏和周围的大臣各个后退几步,离远远的。 大殿之上瞬间寂若死灰,老道的大臣目光警觉地偷偷瞄着大殿之上,观察着皇上的一举一动,以便自己随时反应,不被伤及无辜。 姜姩也跟着紧张起来,她微微侧头,讪讪朝身旁的裴玄看去。 就见他凤眼微眯凝视着谢晏和,一双漆黑的眸子满是阴戾,薄唇紧紧抿着,看着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沉默半晌,裴玄深吸了口气,翻了翻紧绷的眼皮,随即嘴角生硬地扬了扬,依旧态度温和道: “朕忘记了,谢爱卿是名门之后,世家大族重声誉,那此事便不用谢爱卿去做了。兵部尚书前些日子出了点意外,误入虎口,他这位子正空缺着,就让谢爱卿去添上吧!” 众人一听更是震惊! 如此直言冒犯,裴玄竟没杀他,反倒是升了官儿,直接从六品位及二品。 这是什么路数? “没其他事,就退朝吧。” 裴玄说完,旁若无人地转头看向小贵人,凌厉的的目光瞬间温缓,柔声道:“爱妃乏了吗,朕陪你去御花园走走。” 姜姩嘴角生硬笑笑,赶紧站起身来,她只想赶紧离开这儿。 大臣们看着都觉得眼里扎了针,也都赶紧转身悻悻出了大殿。 南蜀战地的营帐之内,一身铠甲的中年男子端坐在官帽椅上,满面的络腮胡中一双冒着深沉的眼睛闪烁着精光。 “王爷,京中来消息,侯府世子谢晏和上任兵部尚书之位。” 平南王眸子微眯:“侯府?不是早落魄了吗?怎么突然又被重用了?” 面前的瘦脸副将冷哼一声,嘲讽道:“还不是因为裴玄最近宠上了一妃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妖妃继母都被封了诰命,谢晏和与裴玄是连襟,因着这层关系才上了去。” “我这皇侄儿近来越发有趣了。宫里可有来消息?” 副将面露难色:“宫里那太监因为没制好人皮风筝被裴玄杀了,好在裴玄也不是聪明的,根本没留活口盘问,平日想他死的人太多,应是懒得细查。” 平南王裴烈脸色一沉。 就在此时,帐外小兵来报。 “前兵部尚书李成国之子李青求见!” 身前的副官嘴角得意一笑道:“这李青前来定是想投靠王爷替父报仇的!” “立刻将人赶走!” 平南王说完,眼皮一翻,眸子一沉,立刻补充道:“慢着!擅闯军营重地,打折他一条腿再放人!” 小兵领命离去。 副官有些疑惑:“王爷,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何不拉拢这些人反而结下仇恨?” “结了仇,他的话便可能是栽赃陷害,不足为据。没了他爹,那个纨绔于本王毫无益处,况且,本王也实在拿不准裴玄养的那畜生为何能分忠奸。” “畜生咬人可不就是随性,与它那主人一般无二,我看李成国纯是运气不好。裴玄若查到李成国有些什么,必然也已掌握咱们之间的往来,怎还可能昨日还给咱们运来丰厚的粮草和军械。” 平南王目光沉沉,淡淡说道: “但愿如此。” ------------ 第一卷 第16章 他两果然有事 这几日空气转凉,天气总是昏沉沉的。 从朝和殿出来,姜姩也无心逛御花园,便早早回到乾明宫。 用完午膳,在暖阁里躺了一会,起来后还是觉得有些压抑。 朝堂之上,一正一邪显而易见,可她偏偏就坐在反派的龙椅上,只能远远看着正义凛然的男主离她越行越远。 再这般下去,她可能真会跟裴玄一起,死在一年后的叛乱之中,以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妃之名。 她默默走出寝殿之外,立在出廊之下,呆呆朝空中望去。 一只大雁正笨笨拙拙地朝南方仓皇飞去。 它落单了,又错过了南飞的最佳时节,怕是追不上家人了,更不知独自如何在苦寒的北地跨越漫长的冬季。 忽然一阵寒风拂面,姜姩不禁打了个冷战。 裴玄从身后上前,为她披上一件赤狐毛披风。 他垂眸见,小贵人以少有这般娴静,他随着她的目光朝空中望去。 裴玄凤眼微眯,半晌,低头对姜姩道:“爱妃可是饿了?朕将它射下来。” 姜姩震惊望着裴玄,双手抓着他的手臂制止道:“不要,它已经够可怜了。” 裴玄的眸光再次蒙上一层困惑,小贵人可不是伤春悲秋之人,若不是嘴馋还能想到了些什么? “爱妃忽然低落,可是因为朝堂之事?”裴玄试探着看着姜姩。 却见小贵人轻轻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嫔妾如今已背上了妖妃之名,若还跟皇上妄议朝堂之事,岂不是更要遭后世唾弃。” 裴玄听完,忽然就释然一笑,他嘴角轻轻一扬,一根手指将姜姩的下巴轻轻勾起。 “后世是谁?爱妃认得?” 姜姩仰着脸,看着他墨色眸子此刻正散发着清澈的光亮。 “既不认识,何必在意。” 姜姩杏眼微怔,感觉压抑的心情稍有舒缓。 “朕从不在意。” 呵,看出来了。 裴玄放下她的下巴,弯腰将自己的脸凑上前来,微微提眉问道: “许是宫里太闷,朕明日带你出宫。” “出宫?” 姜姩眸光一亮,虽然不愿与他同行,但出宫总好过上早朝。 “谢世子救了爱妃,朕要亲自登门答谢。” “去侯府?” 姜姩的眸子越发清亮起来,声音也跟着高亢。 “好啊!正巧谢世子的衣衫还未归还!” 裴玄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他俩果然有事! 一想到明日要去侯府,姜姩高兴的晚膳都多吃了一碗。 放下碗,她又兴冲冲跑到梨花木镶理石的书案前,仔细回忆着书中关于侯府人等的喜好。 半晌,终于握起笔,写下了一张礼品单子。 她拿着单子认真核对了一遍,灵动的杏眼露出满意之色。 裴玄半倚在龙纹软榻上默默看着,眸光渐凉。 “嫔妾拟好了明日的送礼单子,皇上意下如何。” 裴玄面无表情:“都按爱妃写的办。” “谢皇上。” 姜姩欣欣唤来平阳公公将礼单安排了下去。 公公看着喜笑颜开的小贵人,又偷偷瞄了一眼,面色铁青的皇上,为难地挤出一个笑脸,缓缓退出殿外。 兴头上的姜姩,对裴玄的低气压毫无察觉。只是沉浸在明日要如何留下好印象的设想之中。 作为一名小社畜,她已深暗职场站队的重要性。 既然预知这家公司要倒台,她自然要提前跳槽。 在仔细回忆了祭月节那日与谢晏和的相处后,姜姩发现,谢晏和也并非对自己厌恶至极,若不是裴玄发疯,他们说不定还能有进一步发展。 “娘娘,浴汤已准备好了,请娘娘随奴婢前来沐浴更衣。” 小宫女的话打断了姜姩的思绪,她应了一声,想也没想就跟着宫女走进内殿的浴房。 一进来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姜姩提着裙摆跟进了金漆点翠的玻璃屏风之内,不由自主猛吸了几口:“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 “是润肌草搭配了沁迷香,能嫩肤、调情提高侍寝质量,上回宫中煮这浴汤还是给太妃娘娘呢,姩贵人真是如今宫里最有福的女子。” 侍寝? 在姜姩的震惊眸色中,几个宫女们已经褪去了她的衣衫。 将她扶进了浴桶之中。 “皇上让我今日侍寝?” “是平阳公公交给奴婢的。” …… 姜姩紧张的咬着牙,毫无尊严地被几个宫女用浴石翻来覆去的抹洗。 出浴后,她们又忙着为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涂了一层幽蓝香露。 嘴唇上了甲煎粉,并告知其他地方也能使用,可以变得更粉嫩,姜姩眉头一蹙,强烈拒绝了。 一切准备妥当,赤裸裸又裹上一层杏子红金心闪缎锦薄被,如待宰的羔羊,被几个太监抬上了那张紫檀嵌龙纹罗汉床上。 室内暖光浮动,描金铜香炉里的紫丁香熏出一丝一缕暧昧迷醉的雾气。 姜姩躲在被子中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着宫人们匆匆退去的脚步声,接下来是一片寂静无声。 她等了半天,依旧没有动静。 实在按捺不住,她伸手偷偷扒开被子,将头探了出来。 便见裴玄已经脱了上衣,胸前紧致结实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他盘腿坐在床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正饶有兴致正看着她。 嘴角似是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哂笑! 半晌,他默默说了一句。 “这仪式,朕不喜欢。得废。” 姜姩手扶着身上的被子,睁大眼睛,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什么恶趣味。 “爱妃的衣衫,朕还是喜欢亲自扒。” 话音刚落,他嘴角露出邪魅一笑,向前将她扑在身下。 暖黄的纱帐之内,他身上散出的一股炙热气息扑面而来,深邃的眸子定定望着她,目光缓缓变得朦胧不明,气息也越发急促,他情不自禁慢慢低头朝她靠近。 姜姩嘴唇紧紧抿住,条件反射地将脸侧开。 说实话,她并不排斥裴玄的肉体,但他残暴、昏庸,似乎还荒淫,是她不能接受的,两人的契合,应是身体和灵魂缺一不可。 裴玄眸光微闪,看出她神色中的嫌弃,他脸色阴沉下来。 “既要侍寝,为何要躲?” 他低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悦。 姜姩抬眸看向他那张风雨欲来的脸,心中涌上一股气恼。 侍寝侍寝,日日都要侍寝。 与他在一起的每一日都要想着如何不侍寝! 她确实已经身心疲惫,这相亲相爱的好戏,似是也演不下去了。 她眸子闪着一丝倔强不屈地说道: “我从未说过要侍寝!都是你在逼我!” 他薄唇抿成一道直线,寒星般的眼眸里满是愠怒。 “朕逼你?” 他眼睛微眯,嘴角微微抽搐出难抑的愤怒,额角隐隐可见青筋凸起,他用那双如刀尖般锋利的眼睛定定看了她几秒。 接着,猛地起身,自顾自地套上一件藏青色大氅,带着满身的戾气,径直朝殿外走去。 姜姩听见殿门被暴力的打开,随后便是裴玄的震吼:“是谁自作主张!” 殿外顿时喧嚷一片,她听到平阳公公的认错求饶,听到宫女们的互相开脱。 随后,就听裴玄充满怒气的声音再次传来。 “摆驾,坤宁宫!” ------------ 第一卷 第17章 小妖妃心机重 姜姩一直等到外面的动静全都消失,听着御撵已走。 僵直的身子才敢放松下来,隐忍许久的眼泪不由自主落了下来,其实,她内心怕极了。 有那么几秒,她觉得裴玄一定是想杀死她的。 安夏慌慌张张从殿外进来,看到小姐身上依旧裹着被子,正嘤嘤哭地伤心,一时也吓坏了:“这是怎么了?皇上为何如此生气?小姐~” 安夏上前,伸手扶着小姐的脸,左右检查一番,好在没有伤。 姜姩哭了一会,觉得有所发泄,这才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没事了,帮我拿寝衣来。” 安夏边伺候主子更衣,边轻轻叹息道: “小姐这又是何苦,宫中女子个个做梦都想侍寝,都盼着得皇上宠爱,奴婢看来,皇上看小姐的眼神都是与别人不同的,待小姐真是极好的,小姐风寒那几日,皇上寸步不离,一直是亲自照顾,换做平常男子都难做到,他还是天之骄子,是一国之君。” 姜姩抽了抽鼻子,粉红的小唇微翘。 “君王无情,他这不还是去找别的女子了。我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只准顺他,休想逆他。” 安夏眉心微蹙,觉得小姐说得也有道理,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便担忧道:“就怕将皇上惹恼了,以后在这宫中日子难过了。” “难过也比侍寝强,他最好叫我回拾月宫去。这遭人唾弃的妖妃,谁爱当谁当!” 说到这儿,姜姩瞳孔一缩,好似有些东西想通了,小说里那些皇帝都会故意疏远真心喜欢的妃子,假意宠爱一个炮灰吸引火力。 之前好像听林馨儿说过皇上皇后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这么看来,便是了! 她果然是拿着大女主的剧本演了个炮灰。 姜姩的睡眠一向很好,哪怕有些生气,睡前也会调整好,牛马的乳腺也是乳腺,想开点,睡一觉,比什么都强。 可这一夜确是难眠了。 刚入睡,她便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想忍忍继续睡,头部又是一阵剧痛,她瞪大眼睛。忍不了,太疼了。 姜姩从床上爬起来,浑身又袭来抽打的痛感。 她咬着牙,看了看自己并无异样的身体。 蹙了蹙眉,咬着牙痛骂道:“狗皇帝!玩得挺花啊!” 这前半夜,她几乎在疼醒和疼晕之间徘徊,好几次直接疼得嚎啕大哭。 流言在宫女太监们之间连夜就传开了,皇上今晚去了坤宁宫,小妖妃在乾明殿哭了半宿。 于是,皇上的玉撵不到三更天,便从坤宁宫出来,急匆匆的又赶回了乾明殿,小妖妃果然是心机深厚的。 姜姩带着眼角未干的泪水,刚刚入睡,却感觉一个温热的身体从背后将自己拦腰抱住,迷糊之中,她感觉耳垂被男人的鼻息弄得阵阵发痒,裴玄低哑的声音随即传来: “既害怕朕走,为何气朕?” 姜姩咬了咬下唇,无力吐槽这个自恋的狗皇帝了,此刻她折腾一夜,只想睡一觉。 于是她使劲推了推他的手臂,尝试挣脱,却被那个臂弯搂得更紧了些。 “是朕不好,朕不走了。” 小狸奴也有伤人的时候,他岂能因此对它弃儿不顾?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磁性却又不坚硬,带着几分少有的绵柔。 姜姩听了心安不少,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她熟悉的龙涎香,不自觉身体也放松下来。 他愿意搂便搂着吧,反正她要睡了。 晨光破晓。 迷迷糊糊之中,姜姩感觉昨晚又做梦见了高考。 可她的试卷总放不平坦,好像底下硌了一颗小豆子,她便不停地搓啊摸啊,急得直到交卷也没抹平。 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贴在炙热的肌肤之上,她瞳孔微缩,指尖轻颤之间,梦中熟悉的质感传来,那颗硌着她试卷的小豆子是…… 姜姩猛的低头,看着男人的胸膛之上,被搓红的一片,吓得立刻缩回了手。 她沿着男人的起伏的胸脯一路朝上望去,坚硬有力的锁骨线条,上下微动的凸起的喉结,清晰立体的下颌线。 然后就是裴玄那张清隽的脸,他冷白的脸颊上透着淡淡的潮红,好看的凤眼轻轻眯着,一张薄唇微微张开,神色既迷离又隐忍。 他垂眸看着小贵人满脸的懵懂,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用慵懒又沙哑的声音说道:“爱妃先起吧,朕今日还想多睡一会。” 姜姩立刻从他怀里钻了出来,皱着眉再骂一遍自己的睡相。 然后慌慌张张地掀开被子,披上一件鹅黄色扣立领中衣。 “嫔……嫔妾先出去了。” 说完疾步绕过紫檀嵌宝石龙纹大座屏,长出一口气。 紧接着便听到室内隐隐传来男性低沉闷重的喘息声。 姜姩蹙了蹙眉,赶紧朝殿外走去。 宫阶之下,几个宫人正在低头清扫地上的落叶。 平阳公公从回廊边走了出来,笑盈盈道:“娘娘睡醒了?” 昨日裴玄发那么大火,她听到平阳公公悲惨的求饶声,想必是受了罚的,给她沐浴的那几个宫女就更不知命运如何了。 可姜姩看他神清气爽、面色红润,似是与往常无异。 她有些愧疚道:“公公昨夜因我受罪了。” 平阳公公一听,先是眸子微震,随即,便失声笑出声来。 他微显富态的脸上露出一丝神秘,凑到姜姩面前低声道:“娘娘多虑担忧奴才了,其实,咱们皇上心软着呢。” 裴玄心软? 他有没有心都还有待商榷吧。 姜姩面色震惊的看着平阳公公,一脸的不信。 平阳公公见她那般,也只好无奈摇摇头,笑着继续道:“奴才是个惜命的,皇上若真如世人所言一般,奴才还敢擅作主张吗?哎,罢了,娘娘日后便知道了。” 日后,谁跟他有日后。 姜姩撇了撇嘴,抬头望了望天,忽然想起来什么,眸子一亮,低头叫住平阳公公。 “公公,侯府的礼单可有备好?” 平阳公公眸子微沉,望了一眼裴玄所在的寝殿,小声说道:“自然都准备妥当了,只是以皇上的性子,怕是……” 平阳公公停了下来,又朝姜姩近了些,一脸神秘地说道: “皇上昨日如此震怒,不单单是因为侍寝,娘娘对他人过于关注,才是皇上最生气的地方。这男人嘛,得哄着来……” ------------ 第一卷 第18章 小贵人有喜了? 紫檀镶云石冰裂纹圆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早膳菜品。 往常这个时候,小贵人都是最开心的。 可裴玄今日却见她,秀眉微皱。 她正犹豫,如何开口提起去侯府的事才能不把裴玄激怒。 裴玄为她夹了一块松子鱼喂到嘴边,她冲他客气一笑,可刚想张嘴,却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捂嘴,干呕起来。 裴玄眉头一紧,立刻起身站在她身后,手掌轻抚着她的背。 “怎么了?” 姜姩喘了一会儿,待调整好呼吸,抬头皱眉道:“不知道,忽然有些恶心。” 一旁的平阳公公眸子一亮,神色略喜,他上前几步道:“不如让奴才去请太医来瞧瞧?” “不用了!” 姜姩立刻回绝道。 不就是昨晚没睡好,哪里需要看医生,她可不想再喝药了。 姜姩重新拿起筷子,逼着自己吃了一块蜜渍豆腐,边吃边说:“你看,这不就好了。” 平阳公公脸色为难,他看了看皇上,愣了几秒还是忍不住继续道: “恕奴才多嘴,奴才曾见过宫里的太妃娘娘们早膳时干呕,与娘娘的症状十分相似,瞧了太医都是因为……” 说到这儿,他故意停了下来,一脸磨不开的样子,似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姩杏眼圆睁,紧张得嘴里的咀嚼都放慢了,就好像刷到了一条散播焦虑的视频,既担心对号入座,又实在好奇到底是啥绝症。 裴玄凤眼微抬,不耐烦地看向平阳公公。 “快说!” 平阳公公得了令,偷笑一声张嘴道:“有喜了!” 噗! 姜姩一口豆腐全喷到了裴玄的身上。 绝不可能! 裴玄向来沉稳深邃的眸子,也因为平阳公公的话猛地一震。 姜姩涨红了脸,不信邪地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好像非要证明她并没有干呕。 裴玄却始终愣在原地,清隽冷峻的脸上定格在上一秒的震惊之中,此刻,好似灵魂已出走神游。 平阳公公从未见过皇上如此无措失神的样子,脸上的笑意立刻收紧,试探地叫了一声:“皇上?” 裴玄反应过来,眸光一定,深吸了口气,直直朝殿外走去。 姜姩抬头看着他略显木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皱了皱眉,这是冲着啥了? 下一秒,却见门口的光亮处再次出现一个人影,那人没待她看清脸,便已疾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将她搂进怀里。 淡淡的龙涎香袭来,还是那个怀抱,就好像她的窝一样熟悉,是裴玄。 一惊一乍,真吓人。 姜姩微微叹息,乖乖被他搂着。 他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所以爱妃是因此才性情大变的吗?是朕误会爱妃了!朕昨日竟怀疑了爱妃对朕的一片真心,是朕错了。” 他不会真以为,亲嘴就能怀孕吧?! 姜姩眸光一亮,觉得时机已到,她轻轻推开裴玄,抬头眯着眼睛想挤出几颗眼泪。 没有。 也无妨。 她精巧的小鼻头抽了抽,垂眸柔情道:“是嫔妾错了,嫔妾明明那么喜欢皇上,却故意说了惹皇上生气的话。” 裴玄略微粗糙的掌心捧起她精致白嫩的小脸,眸中的光亮温柔至极,他神色感动,半晌才道:“爱妃,想要什么?朕什么都给你。” 同样的话术,呵呵,她可不会再上当了。 姜姩眸子中满是知足,柔声道:“嫔妾只想永远陪在皇上身边。” 上次,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哭着说的。 这次已糊弄得十分娴熟了。 裴玄看向她的目光越发清亮,姜姩嘴角浅浅一笑接着说道:“嫔妾记得,皇上昨日说要带嫔妾出宫的,嫔妾还期待着呢。” 裴玄勾唇轻轻一笑:“去梳妆更衣,朕等你。” 姜姩眼睛睁大大大的,雀跃的神色从嘴角散开。 她欣欣跑去换好衣衫,出来便见到殿上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玄衣黑面的男子,只见那人眸光凌厉,周身散发着凶神恶煞之气,便也猜到了,定是裴玄的第一爪牙,皇城司指挥使黑阎王路达。 哼,大恶人一个! 姜姩的目光忽地又被他腰间那枚突兀的粉色心型香囊吸引。 呸,变态的大恶人一个! 裴玄神色有一丝不悦对路达说道:“有什么事晚上再报。” 路达却眉头一皱,凑上前去,跟裴玄一阵耳语。 裴玄听完,面色微沉。 姜姩见状,眸光微亮,立刻上前挽着裴玄的手道:“虽然嫔妾特别渴望皇上的陪伴,但皇上理当以政务为重,去侯府拜谢,嫔妾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姜姩垂眸,不敢与他对视,生怕被他看穿她内心的小九九。 好在,前期铺垫很好,他没有怀疑。 裴玄上前抱了抱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朕处理完便马上去找你。” 姜姩内心一秒谢了一百个神仙,面上却还要收着窃喜,依依不舍地与他告别,才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这次姜姩选择轻车简行,马车刚到达目的地侯府大门,她便激动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吓得一旁的安夏脸色一白,赶紧扶了扶她的肚子:“小姐当心身子。” 姜姩看着小丫鬟紧张的样子,不忍噗嗤一笑,她躲开随行的宫女太监,将嘴凑到安夏耳边小声道:“你不会也以为我怀孕了吧?” 安夏神色笃定,低声说道:“其实,奴婢早便困惑小姐这个月月事为何迟迟未来,今早听了平阳公公的话,才恍然大悟。” 这么说来,她这个月确实迟了太久了。 姜姩蹙了蹙眉,不自主伸手摸了摸小腹,圆圆滚滚。 难道真的? 不可能! 就在这时,一股强风拂面而来,姜姩一回头就见一根长鞭朝她飞来,一个竖着利落的高马尾,一身红色骑装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拿着鞭子正飞在空中,横眉竖眼,大吼:“我今日便要杀了你这妖妃,为民除害!” 躲不开了,姜姩刚要绝望抱首,就感觉身子瞬间腾空飞起,有一人拦腰将她抱起,那鞭子落地前一秒,救她出危险。 那鞭子“啪”的一声,从地上弹回去的时候,打到了侯府大门上的纯铜牌匾,沉重的匾额都猛地一震,可想而知那力道之大。 她吓得双腿发软,惊魂未定时,就听到耳旁响起一声呵斥:“谢钰你险犯大错!” ------------ 第一卷 第19章 小贵人不受待见 姜姩侧眸便见救她之人,竟又是谢晏和。 那袭击她的女子是谢钰! 谢钰是谢晏和庶妹,不同于其他贵女一般贤良淑德,性格也略显娇纵,却耍得一手好鞭子,将来会在谢晏和军中,为推翻裴玄暴政发挥奇效,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谢钰红着脸,依旧不依不饶,准备再次举起鞭子:“哥你让开!我谢钰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我便杀了她,让狗皇帝直接砍我脑袋!反正让我入宫为妃,我也不如去死!” “你一人当不了!你会连累九族!” 谢晏和拦在姜姩身前,一字一顿,厉声斥责道。 谢钰气得咬着牙,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满是怒气,好似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姜姩撕碎。 她怔怔盯了姜姩片刻,气得眼泪涌了出来,又生怕被人看见,立刻转身用袖摆擦了擦,紧紧握着拳头朝府中走去。 姜姩吓得这才长舒一口气,踉跄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安夏身上。 只见小丫鬟脸色煞白:“小姐,我们还进去吗?” 她如今是裴玄的妃子,这个待遇她也有思想准备的。 侯府上下对裴玄痛恨至极。 侯府落魄是因当年的漠北一役,向来骁勇的武昌侯在那场仗中受了重伤,至今还未苏醒,每日如同活死人一般躺在床榻之上。 而那一役失败的原因,便是当时还只是战王的裴玄,突然从大战中撤兵,趁先帝泰陵祭祖,出其不意,反攻京都,众目睽睽之下,将留京辅政的太子一箭射杀。 先帝得知消息,匆匆赶回却已为时已晚。 只见裴玄拎着兄长的头颅,早已恭候在正华门前,他双目通红,嘴角露出森寒入骨的狡黠。 “太子里通外族,企图谋反,已被儿臣平息。父皇觉得儿臣的射技可有长进?” 烈日之下,少年惨白的脸上露出阴冷至极的一笑。 先帝自此一病不起,不久便抑郁而终,18岁的裴玄登基。 想到这些,姜姩忍不住拍了拍刚才被裴玄抱过的肩膀,赶走这些坏人味儿,她可是救世大女主。 她坚定地对安夏道:“专程答谢哪有不进府的道理。” 说完,她一转身便见到谢晏和那张冷峻的脸。 “臣妹年纪尚小,还请娘娘包涵。” 他说的是请求,语气却像是施舍一般冰冷。 姜姩抿嘴笑笑:“无妨无妨!只是她方才说要入宫为妃是?” 谢晏和目光沉沉,冷冷道: “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儿或妹妹需入宫为妃,托娘娘的福,微臣前日刚任命了兵部尚书一职,谢钰即将入宫为妃,但她向来喜自由,洒脱随性,日后却要在那后宫度过余生了,一时难以接受,才冲动冒犯了娘娘。” 姜姩一听心里一震,原来如此。 顿时愧疚不已,堂堂将国之才,却要在宫里蹉跎半生,裴玄的一句话,不知葬送了多少女子的人生。 “此事,我回去再跟皇上提一提,谢钰一身好武艺,确实不能困在宫中,她有更好的地方施展拳脚。” 姜姩愧色难掩,目光诚挚望着谢晏和。 看着那双清莹透亮的眼眸,谢晏和立刻将目光移开。 姜姩见他不说话,便转身回到马车边,取来谢晏和的那件外披。 她将衣服递到谢晏和眼前道:“今日我是来侯府答谢世子的,顺便将世子的衣服还回来。” 谢晏和低头看着那双托着那件衣服的手,白玉柔夷,润如羊脂,他刻意避开了手部触碰,将衣服接过来。 抬头淡淡道:“娘娘今日前来若只是为答谢臣那日的搭救,倒也不必专程跑一趟。” 姜姩觉得这个男主可真墨迹,天天跟他拉清界限。 她好在她已习惯,她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些太监宫女,见他们离得很远,便立刻上前几步靠近谢晏和面前,刚要开口,就听到姜书雪的声音从府门口传来。 “姐姐到了门口,何不进来坐下聊。” 姜姩闻声望去,就见姜书雪嘴角噙着笑,眸光中却满是恨意的看着她。 她走上前来,低头看了一眼谢晏和手中的衣服,眸子更是一暗。 原来那日世子救的人竟是姜姩,所以他才会有那些反常的行为。 姜书雪咬了咬牙,转而挽上谢晏和的手臂,柳眉紧蹙,眼波盈盈幽幽道:“夫君。” 姜姩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也得学学,回去这般恶心一番裴玄才好。 跟着谢晏和夫妻两人来到侯府花厅之内。 许是在暖和的乾明宫待习惯了,姜姩觉得这屋子比室外还阴冷,她赶紧裹紧了些身上那件粉红色云锦斗篷。 可当她看向厅内众人,便觉得更冷了些。 甄氏端坐在垂花门前的紫檀珐琅扶手椅上,手里抱着一只黄铜的汤婆子。她身穿一件略显单薄的镂金百蝶穿花对襟紫色长裳,哪怕头面的款式有些过时,高髻却梳得一丝不苟,风韵犹存的脸上一副高不可攀的傲气,她瞥了门口的姜姩一眼,眸光淡漠。 谢妍站在她身侧,眼睛已哭红了一圈。 谢青穿着国字监的玉色襕衫,歪歪扭扭地坐在右侧的紫檀珐琅扶手椅上,见姜姩进来,他露出一脸鄙夷。 一时间,花厅的气氛降到冰点。 可这才是她姜姩该呆的片场,她手握这边的剧本,这里每个人的性格喜好她都了如指掌。 这个场,她能热起来。 姜姩给自己鼓鼓气。 随即上前一步,杏眼弯弯,朝众人露齿一笑。 “其实今日我来侯府也为大家准备了礼物。” 只听谢青嗤笑一声,其他人没有回应。 姜姩硬着头皮,继续维持着热情无比的笑脸,望向甄氏,她书中那位表面傲娇内心善良的婆婆。 “夫人肤质白皙,加之身段柔美,若是搭配锦绣阁的银狐轻裘披风那便更能凸显夫人贵雅的气质。” 她从小太监手里接过披风,刚要亲手拿给甄氏就听姜书雪笑道: “姐姐还真是与妹妹心意相通,前几日天气转凉,妹妹刚为母亲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姜书雪眸光中显着一丝得意。 姜姩咬牙,艰难笑笑,随即又热切地拿出了给谢青准备的木鸟,给谢钰准备的凤羽鞭。 可热脸依旧贴上了冷屁股。 谢青斜瞄了一眼,冷笑出声。 “听闻娘娘自小便爱模仿嫂嫂,只是不想竟连送礼都得学着嫂嫂来,哼哼……” 随行的太监、宫女们各个都在偷瞄着正受盛宠的姩贵人,若是皇上在,今日侯府就得灭门了。 但那姩贵人却是个软性子,这帮人如此不待见,她却依旧笑脸相迎,看似还有些卑微。 姜姩看着眼前直接抄了作业的好妹妹,嘴角恨恨一笑。 好在姜书雪那炮灰死得早,接下来给武昌侯的礼,她定是没有的! ------------ 第一卷 第20章 只有裴玄对她好 姜姩转身从安夏手中接过一支精致的金线锦盒。 “侯爷的病之前一直没有好转,是因为药方不对,我今日拿来了素问馆的回魂丹,只要坚持服用一定会有……” 她笑容极近亲切,情感拉到饱满,可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够了!” 甄氏红着脸高声说道,她眸子中满是愤然,紧紧盯着姜姩说道: “侯爷的病就不劳娘娘费心了!我们侯府虽落魄,药还是吃得起,娘娘若是无其他事,便请回吧!” 姜姩蹙眉急切地解释:“夫人信我,回魂丸才对侯爷的病症。” “侯爷的病症你是从何而知的?娘娘第一次到侯府,甚至没见过侯爷,便要给侯爷开药!民妇斗胆,那药罐里装的药到底是救命的?还是为了掩盖漠北一役的丑恶行径、让侯爷永远醒不过来的?” 甄氏的脸上满是怒火,她的丈夫此刻还在昏迷,仇人却来给他送药。 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甄氏出身名门,嫁入侯府前没吃过苦,向来傲娇任性,但这也不表示她蠢笨腐朽。 她的丈夫武昌侯一生正义英勇,当年若不是裴玄为夺嫡而撤兵,丹阳军怎会全军覆没,只剩她丈夫一人,如活死人一般被送回来! 此刻,她眼神锋利,似是要剜姜姩一刀。 姜姩被震慑,睫毛微闪,不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就见,甄氏站起身来,径直转身绕过身后的垂花门,卒卒朝内宅走去。 谢青、谢钰投以她一记意味深长的瞪视,转身跟着母亲走了。 姜姩浑身一寒,双肩往下一沉,热切的眸光缓缓暗淡下来。 他们竟以为她是裴玄派来的人! 是啊,她是妖妃,他是暴君,天生一对。 花厅之内,瞬间寂如死灰,随行的宫女太监们纷纷低头,默不作声。 唯有青花缠枝香炉里袅袅升起一丝丝白雾,单薄无依,随风即散。 她润红的嘴唇已微微泛白,指甲紧紧扣进手心,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朝谢晏和望去。 似是期待,似是祈求。 却见谢晏和冷冷将头扭向妻子一侧,姜书雪丹凤眼撇了一眼姜姩,满是嘲讽和得意。 她转身,扑进谢晏和怀里,含情脉脉望着他,声音娇柔道:“夫君,雪儿近来胃里总是有些恶心,月事也迟迟不来,好似有了身孕。” 姜姩眉头紧蹙,一时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的男主竟然要和炮灰女配生孩子了! 谢晏和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眯,带着几分诧异之色看了看妻子,随即一阵沉默。 姜姩愣怔片刻,忽然眼神一定,沉了口气,回头对随行人等说道:“你们先退下,我与妹妹有话要说。” 众人褪去,花厅只剩他们三人。 姜姩瞟了一眼姜书雪,直接将她忽视: “谢晏和,那日我同你说的话你只当作没听过。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但你是好人,我会始终会站在你这边。你要你愿意,我随时都是你安插在裴玄身边的眼线,我只有一个请求,义军攻入宫中之时,你要保我一命,放我出宫。” 谢晏和眉头一蹙,眸光犀利,义正言辞道:“娘娘慎言,微臣始终忠于皇上,何需眼线……” “我知道你在汾州有私下屯兵。” 姜姩此话一出,谢晏和眸子猛地一震。 向来温和的脸上瞬间严峻起来,他眸子一沉,唇角轻颤,压低声音道:“你从何而知!可是裴玄已查到?” 姜姩淡淡看着他,嘴角勾起一副上帝视角的笑意: “放心,他到死都不会知道的。我还知道,你的人马正面临武器短缺,阳原山脚下有一处铁矿尚未有人开采,虽不知具体地点,但你找人去踩踩点便知我说的不假。” 谢晏和眸色更惊,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姜书雪:“你们竟都梦到了同一处铁矿?” 哈? 姜姩脸色一黑,就一秒也给她装一下是吧! 合着她这个女主彻底是个多余! 这个世界似乎根本不需要她! 她看了一眼眼前的恩爱夫妻,又瞟了一眼姜书雪的小腹,长长叹了口气,杏眼一耷拉。 巨大的失落感袭来,她整个人彻底变成泄了气儿的皮球。 算了,这本儿给他们演吧。 花厅的门打开,宫人们便见到进门还生机勃勃的小贵人,此刻垂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地走了出来。 姜书雪和谢晏和一起将她送到侯府门口。 姜姩一路无话,刚要朝马车走去。 姜书雪丹凤眼微微一挑,拿着姜姩带来的那堆谢礼,走上前来嘴角淡淡笑道: “姐姐的谢礼还是拿回去吧。” 姜姩眼神空荡荡,木讷地伸出手正要接住。 就见手心忽然飘落下许多灰尘,她缓缓抬头,便见侯府大门上,刚才被谢钰打得一震的那巨大的黄铜牌额,正朝下砸来。 耳边顿时响起宫女太监和侯府下人的惊呼。 "娘娘!" “夫人!” 姜书雪和姜姩不约而同瞳孔一震,同时望向不远处的谢晏和。 谢晏和目光直直看向姜姩,清冽的眸子里满是惊慌,只见他身体前倾,已提速朝她扑来。 “夫君~” 姜书雪娇嗔一声,忽的响起。 谢晏和身体微怔,眸光流转,嘴角紧紧一抿,立刻侧身搂上了姜书雪,飞身逃出。 姜姩看着被救出的姜书雪,紧紧抱着谢晏和,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眼中的希冀瞬间淡下来,抬头绝望地看向那正砸落下来的牌匾,心中苦涩一片。 忽的只感觉腰间被一只大手牢牢搂住,淡淡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她心中一惊,猛地睁开眼睛,便见到裴玄妖孽般好看的脸。 冷白的肌肤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深邃清冷的双眸,高挺流畅的鼻梁,修长而浓密的眉毛微微上挑,给人一种矜贵禁欲却又藏着野性。 此刻,他好像比平日里更好看了。 姜姩的心脏猛地悸动起来。 没想到到头来,裴玄竟是对她最好的人。 裴玄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眼看着已没有时间躲闪,他便一个转身用自己后背生生抗了下了砸落的牌匾。 姜姩正双眼痴痴望着他,忽然就感觉后背袭来猛烈的剧痛,立刻打乱了她心中的那一丝丝小悸动。 裴玄救她有何用! 疼的还是她! 她眉头一皱,紧咬着牙关,就见裴玄因巨大的冲击已半跪在地上,手中却依然紧紧抱着她。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贵人,脸上不见痛苦,反倒是笑意分明,目光柔柔看着她,可嘴角却流出了一丝鲜血。 姜姩本已疼得视线模糊,一看到那鲜红的血,便觉得自己的后背越发疼得无法忍受,两眼一闭就昏了过去。 于是,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受伤的皇帝嘴里吐着血,抱起毫发无损却晕了的小妖妃,紧张兮兮地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小妖妃果然是会撒娇的。 ------------ 第一卷 第21章 贵人多忘事 夜色笼罩着寂静的宫城,淡黄色的宫灯将乾明殿照得灯火通明。 殿门口停着一架绛红色的垂纱的黄漆凤舆,太监宫女们齐齐整整立在主殿门外。 姜姩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东偏殿的漆木狐裝暖榻之上。 屋内没有其他人,门外却有些窸窸窣窣的人声。 她掀开盖在身上的香缎祥云纹锦被,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走过穿堂,来到主殿之内便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传来。 “为何会伤?” 这声音清冷得如殿外的冬风,拖着长尾音。 姜姩眼底掠过一丝诧异,她放轻脚步,缓缓寻着声音望去。 雕龙罗汉床上好似躺着一个人,床边立着一个女子,她身穿大袖紫金绣凤纹锦衣,头上带着金黄闪闪的紫金瞿凤珠冠。 皇后? 小贵人杏眼圆睁,立刻缩回了脚步,将身子躲进银鎏金花丝两折屏风之后。 偷感很重…… 好像自己是当了小三撞见了原配一般…… 她探出半个小脑袋,朝那边望去,就见平阳公公富态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看着那女子,张嘴似是小声说了些什么。 那华服女子听完,声音带着一丝讥讽:“他?竟也会救人。” “救”字故意加了重字,好似很不可思议。 说完,她那不着情绪的双柳叶眼朝龙床上斜睨了一眼,缓缓转身。 姜姩赶紧将头缩回屏风之内。 就听那个凉薄的女声发出一声嗤笑,边朝殿外走去,边道: “最好明日将那白幡挂起,那便普天同庆了。” 姜姩杏眼微眯,这皇后,都不知藏着点吗?她也盼裴玄死? 还是在说气话…… 不过! 裴玄受伤了!要死了! 为了救自己?! 姜姩怔在原地,只觉得心里蓦然一紧,一双眼睛没了光彩。 皇后微微侧头,斜着瞟了一眼屏风后露出来的一抹白色的衣角,蹙了蹙眉,脚步未停,径直走出了殿外。 姜姩却迟迟没回过神来,为何反派要下线了她却高兴不起来? 裴玄该死,但不该为她而死。 而且,裴玄没有子嗣,如今他若死了,皇位该由谁来继承?会不会消息一出,便会天下大乱,乱军攻城,到时不会再有人护她,她能不能幸免一乱…… “娘娘醒了?” 姜姩闻声一惊,抬头就见平阳公公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自己面前。 她眉心一蹙,急着道:“公公,皇上没有子嗣,若是薨了,消息定要先封锁好!” 平阳公公听完,面色一黑,赶紧做了噤声的手势:“娘娘慎言!皇上向来康健!小伤哪里会致命!” 随即,他眼睛一眯,朝姜姩肚子瞟了一眼,带着一丝得意地说道:“再说咱们皇上播了种,也未必没有子嗣!” 姜姩撇嘴无奈一笑:“您就别说笑了,我从未给皇上侍过寝!” 平阳公公眼皮微抬,嘴角一撇,看着一脸单纯的小贵人,无奈道:“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日在姜府娘娘误食了合欢香……” …… !!! 姜姩听完简直五雷轰顶! 炸裂! 她只觉得脑袋木的发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他怎么趁人之危就! 果真是反派! 平阳公公眯眼一笑,故意将脸凑近来说道:“娘娘那日在玉辂上说的那些虎狼之词,奴才至今想起也会觉得害怕,您求皇上……” “您别说了,再说我就要破防了!” 姜姩捂住耳朵,脸颊通红将他的话打断,这太监怎么还全程监听了! 她皱着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如此看来,越发觉得突出了,她心口涌上莫名的怅然。 怎会这么准?一次就中? 不信! 她带着复杂的心情,拖着失魂落魄的身子,缓缓走到那张雕龙罗汉大床上,本想狂骂他一顿,低头就见裴玄那双凌厉的双眸此刻紧紧闭着。 此刻的裴玄安静、柔和,好看的嘴唇有些发白,搭配着他清瘦的面容,就像一个可怜又无害的重病少年。 第一次见他这般样子,她的心竟也跟着平和起来。 少女玉白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竟也是软的,不似想象中的那般坚硬。 原来,他虽不会疼,却也会受伤。 她缓缓在床边坐了下来,整整守了一夜。 第二天迷迷糊糊一睁眼,就见床边立了个黑衣人,吓得她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脸煞白,以为黑无常来收人了。 “娘娘莫慌,是我路达?” 那黑衣人连忙解释。 待姜姩看清他的脸,虽有缓和,但也不多,貌若恶煞。 路达回头继续看向昏迷的裴玄,长长叹了口气,语气哀伤道:“皇上虽常受伤,但却从未一夜未醒的。属下实在担心得彻夜难眠。” 说罢,姜姩就见他凶恶的眸子里竟然热泪如泉涌,他嘴巴一咧,哭得狰狞可怖,姜姩心头一震,竟也有人如此喜欢裴玄。 路达哭了会儿,忽然低头看到自己腰间的那枚粉色桃心香囊,他抹了抹眼泪,立刻将它从腰间摘了下来。 “这是我夫人为我求的护身符,自从带上真未受过伤了,娘娘快将它给皇上带上。” 猛汉落着泪,递过来粉色香囊,姜姩扯着嘴角,为难地摆摆手:“这是夫人为你求的,自然不能用来保佑别人。” 说完,她眸子一亮:“不过,若真有这么神奇,不如告诉我,夫人何处所求,我也去给皇上求一个,我是最不希望皇上受伤的人。” 路达哽咽着摇摇头说道:“属下这就接夫人过来,陪娘娘去给皇上求一枚。” 晌午时分,路夫人身着大红牡丹团花披风已立在了宫门口等候,一见传说中的小妖妃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一下,从宫门走出来,她瞬间眸子一亮。 肤白胜瓷,面若朝露,楚楚动人,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媚态招摇,娇嫩而不着妖气,没想到暴君喜欢这款地。 路夫人捂嘴一笑,满脸妩媚多姿。 姜姩朝她看去,眼角闪着一丝意外,不是想象中传统保守的高门主母,她相貌明艳绝色,打扮得高调又时兴,身材高挑丰满。 路达吃挺好。 “朝朝见过妖妃娘娘。” 姜姩眉头一皱,这美人儿说话..... 她上下打量了邢朝朝一眼,嘟囔道:“你瞧咱俩谁像妖妃。” 邢朝朝便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小妖妃没生气,这人能处。 半晌,邢朝朝对一旁的车夫说道:“去果里街。” 马车缓缓驶离宫门,邢朝朝将脸凑到姜姩耳边,神秘道:“其实,我给大哭包带的不是护身符。” “那是?” ------------ 第一卷 第22章 朕该戴龙 姜姩面露诧异。 邢朝朝捂嘴一笑:“不过是买东西送的,又丑又俗气,我便说是护身符当礼物送他了。” 姜姩秀眉一皱,一时竟语塞起来。 “不过皇上若也喜欢,我带你也去买一个。” 姜姩尴尬一笑:“既然如此,那就算啦。皇上应该不会喜欢那些。” “不喜欢为何特意问。” 邢朝朝娇媚的眸子带着意味分明的笑意继续道:“我家那大哭包上次回府就说了,皇上特意问了他那香囊,男人嘛,你就把他们当小孩子哄就行,他羡慕了你就也满足他,给他送一个,能乖好长一段时间呢。” 姜姩尴尬笑笑,裴玄问那香囊,难道不是因为过于碍眼吗? 不过邢朝朝热情开朗,陪着姜姩很快便到了地方。 随行的人等在街口。 她领着姜姩走进了一条摆着小摊档的巷子里。 刚走了几步,姜姩便见到不远处的一个小摊上挂了好几排粉红色小香囊。 邢朝朝冲她神秘一笑,将她带了过去。 摊位上写着“神医药丸”,摊主是一个衣着蓝色长袄的老头,留着点儿小胡子,笑起来露出一颗大金牙。 “姑娘又来了,这回想要什么功效的?” 邢朝朝推了推姜姩,挑眉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 姜姩看了那些形状各异的粉色香囊,伸手指了指路达带的那个桃心状的。 摊主咧嘴一笑,色眯眯的说道:“好好好,吃了这颗药丸,再木讷的谦谦的公子都会变成豺狼野兽。” 姜姩一听,浑身一颤,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有没有让豺狼野兽变谦谦公子的?” 摊主脸色一怔,诧然笑道:“都喜欢床下公子,床上野兽的,姑娘怎么与众不同。” 姜姩一听到“床”字,杏眼圆睁,赶紧摇头:“这是啥啊?我不要了,不买了。” “诶,等等,姑娘留步,有的有的。这款这款!吃了保准变乖乖小狗!小舔狗,服服贴帖.....” 摊主急得一阵口若悬河,姜姩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土狗造形粉色香囊。 真是别致。 这也戴不出去啊。 她眉头一蹙,还没开口,摊主又道:“别看外形,里面装的那神药丸好使即可。” 姜姩圆眼盯着那支奇丑无比的狗形香囊,她压低声音问道:“这个,不在床上也有用吗?平时无事吃了能变乖乖小狗?” 摊主小三角眼一蹙,倒像是被问住了,他就是个二道贩子,他咋知道,这些玩意儿不就是在床上用的吗? 好在他擅察言观色,只是愣了一秒,便立刻斩钉截铁道:“能!随时随地,各个场景都能适用,半个时辰之内保准有效。” “那便这个了!” 一边的邢朝朝凤眼瞟了一眼姜姩,嘴角一扬,立刻付了钱,接过那支狗形香囊就塞进了姜姩手里。 姜姩拿着香囊,又看了一眼摊主,目光有些躲闪,犹豫片刻,最后难以启齿开口道:“你真是神医吗?” “那是当然!”摊主挺了挺腰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做出一副高深莫测之派。 姜姩眸子微亮,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开口道:“劳请先生为我把把脉,我近来晨起偶尔会有干呕,月事也推迟不来。” 那摊主小眼一眯,若有其事地为她把起了脉。 姜姩睁着大眼睛,紧张兮兮地望着他,不敢打扰。 就见那神医闭着眼睛,半晌,小眼一睁,一副胸有成竹道:“喜脉!夫人这是有喜了。” 姜姩呼吸一滞,双眼一翻,直接往后晕到了邢朝朝怀里。 “哟,这是乐晕了?” 邢朝朝扶着她,笑着冲她说道。 姜姩脑子嗡嗡作响,好不容易才自己站稳了。 她对邢朝朝苦涩一笑,想张口却也说不出话来了。 只能两眼空茫茫地转身朝马车走去。 她竟怀了反派的孩子! 她一个小社畜,好不容易当一回大女主,忙里忙外,一顿操作猛如虎,男主跟人跑了,最后自己还怀了反派的孩子。 她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圆润的肚子,想到前日她还屁颠屁颠地去跟人合计怎么整死孩子他爹,真是个虎娘们儿。 邢朝朝坐在车厢一旁,妖艳的眼眸,兴致满满的瞧着眼前满脸愁容的小妖妃,这是哪一出?不是皇上的种?有趣有趣。 一路无话,马车停到了宫门口。 邢朝朝将垂头丧气的姜姩扶下马车,抬头便见一身玄色窄袖蟒袍的皇上站在不远处,好似已等了她们多时,见到她们,眸子顿时发光。 邢朝朝神色一惊,正要告诉身边耷拉着脑袋,两眼空空的姜姩。忽然又迟疑一想,便嘴角淡淡一笑,什么也没多说了。 姜姩无精打采地低着头往前走。 忽然就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别伤心了,朕不会死。” 她眸光倏地亮了起来,猛地抬头,就见裴玄已经立在了自己面前。 他面色虽还有些苍白,那双上挑的凤眼却显得盛气满满,如水般柔和的眸光正凝视着她。 姜姩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她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都好似更轻松了。 他可算醒了。 “听闻爱妃昨夜守在朕床边一夜,今日又急急出宫为朕去求护身符?” 裴玄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姜姩的头顶,声音像水面激起的阵阵涟漪,温柔清缓,含情的眸子中露出些许期待。 看吧,裴玄就是这个世界待她最好最温柔的人,哪怕他并不是一个温柔的好人。 既来之则安之吧,为了腹中的孩子,她放弃继续做大女主了。 她要跟裴玄回宫好好躺平了,安安胎,攒攒钱,在哪儿过日子不是过呢,生了娃,趁义军攻城前再逃吧,一个孕妇还折腾什么。 她眼眸微动,抿嘴一笑,将手伸到裴玄面前,手掌摊开,一支狗形的粉色香囊露了出来。 裴玄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眯,上扬的嘴角缓缓拉平。 “......狗?朕是天子,要戴也该戴龙。” 姜姩抬头朝他咧嘴一笑,杏眼弯弯,两个小梨涡略显几分娇憨:“皇上说得好像有道理。” 裴玄皱着眉看着她半晌,嘴角忽然就压不住了,于是他低头无声一笑,一手接过小贵人手中的香囊,低声含糊道: “狗就狗吧。”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便笑到了一起,今年的冬风好似不似往常冷了。 “皇上,嫔妾腹中有龙。” 裴玄眸光一闪,就见小贵人挺着肚子,小心翼翼摸着自己的小腹。 “往日皇上要少杀人,做好胎教。” ------------ 第一卷 第23章 加班还分期 乾明宫的柳树近来都换成了樱花树,天气寒冷,宫人们正忙忙碌碌着围着那精贵的树干搭建御寒的大棚,一片热火朝天。 反观殿内却是一片安宁。东暖阁里,两个穿着粉色中衣的宫女正蹲在地上卷着满地杂乱的羊绒线。 小贵人坐在软榻上,一双杏眼聚精会神,一双白嫩的小手握着编织针,正笨拙地钩织着一团羊绒毛线。 自打那日求了护身符回宫,贵人便像个小妇人似的,不乱跑乱跳了,每日静静地跟着宫里的嬷嬷学着织毛衣,做女红。 裴玄背靠着软榻扶手坐在榻上,他修长的指节轻轻敲击在曲起的膝盖之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小贵人。 只见她眉头越皱越深,两只小手揉着一团毛线,仔仔细细扯了半天,最后一泄气儿,红润的小嘴发出一声低哼。 裴玄哑声一笑,赶紧坐起身来,凑到小贵人身边,修长的手接过她手里乱作一团的毛线。 先抖了抖,松动松动,然后细心挑出一根线头,寻着线源,慢慢将打结的毛线根根缕缕捋顺。 姜姩侧过头朝他看去,他高耸的鼻梁线条流畅,下颌线清晰没有一丝余赘,冷白皮肤的细腻清爽,好看的眼眸低垂着,正认真梳理那团被自己弄乱的毛线球。 周身都散发着矜贵的气息,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好像在发光,姜姩睁大眼睛仔细看着他,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默念道:“儿啊,你定要长得像你爹。” 半晌,裴玄抬头就撞见小贵人一脸痴醉地盯着他,他疏眉无奈浅笑,伸手将整理如新的毛线放回她手中。 姜姩这才回过神来,拿着毛线球满脸崇拜的说道:“没想到皇上还会缠毛线。” “毛线与风筝线无异。” 风筝线? 姜姩心口一缩,眉头倏地拧到一起,手掌松软,毛线球也随之滚落在地,她默默伸手摸着肚子,使劲儿默念:“儿啊!只能长得像,其他都别像啊!” 裴玄挑眉一笑,然后起身,捡起地上的毛线球,重新塞到小贵人的手里,薄唇挑起好看的幅度。 “胆儿真小。” 姜姩嘴唇微微抽动,跟这变态一起,能养好胎吗? 面上却是讪讪一笑,赶紧低头假装捣鼓起毛线。 若不是她现在无处可去,就想找个好吃好喝还暖和的地儿安胎,何至于跟他卖这笑。 “皇上,路指挥使到了!” 平阳公公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姜姩心中一喜,终于要走了! 裴玄眸中掠过一丝不耐烦,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温缓,他蹲下身来,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轻柔道: “朕去去就回,定不会让爱妃思念太久。” 姜姩嘴角扬了扬,半眯着眼睛道:“天子心忧天下,嫔妾不敢妄想。” 裴玄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转头朝身后的大宫女佩兰道:“娘娘的药记得按时吃。” 姜姩嘴里回味起那药的苦涩之感,立刻秀眉微皱:“我觉得近日一切都好,安胎药就不必吃了。” 佩兰低着头不敢言语,裴玄眸光微微闪烁。 随即,他低头满眼温柔对姜姩说道:“乖,太医既开了药还是要吃的。” 见小贵人只是噘噘嘴,没有再抗拒吃药,裴玄才放心起身朝门外走去。 裴玄一走,姜姩立刻大字往榻上一躺,可算能一个人躺平了,拆了一上午毛线,有些累了,她正想美美睡上一觉,又见安夏神色慌忙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姜姩重新坐起身来,寻个理由屏退了其他宫女。 安夏才走上前来,附耳小声道:“小周子刚才找奴婢要这个月的一百两了。” 姜姩听完杏眼圆睁,最近裴玄总粘着她,她都没空去后宫收门票了,哪来银子。 而且她如今自己也要攒点银子,得提前在宫外置办一处大宅子,再买几个铺面,在裴玄倒台前,带着孩子逃出宫去,当个潇洒快活的包租婆,有钱有娃,人生赢家! 安夏见姜姩如此为难,皱着眉说道:“小姐如今如此受宠,何苦被一个奴才威胁,我听说这深宫之内不知死了多少人,少一个太监哪会有人关心。” 安夏好像飘了,有点妖妃大宫女的范儿了,不过姜姩是现代人,太监的命也是命,她不敢杀人,犯法。 “你会杀人吗?”姜姩抬眸问安夏。 安夏一听,吓得脸一白,立刻摇摇头:“奴婢不会。” “我也不会啊,我请别人去杀,不又要被那杀手威胁。你以后少听点深宫传说了。此事无解,你快去后宫招揽生意吧。” 安夏听完,觉得有道理,只能答应着出去了。 不过多时,安逸的乾明宫又热闹起来。 后宫来了四位娘娘,红的、绿的、蓝的、花的..... 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兴高采烈的挤进乾明殿。 就见小贵人穿着一件舒适宽松的素色对襟长衫,懒懒坐在明黄的龙塌上打着哈欠,午休没了,加班忙着还分期吧。 韩雨桐第一个迎了上去,亲热的叫道:“姩姐姐。” 姜姩抬眸看了一眼,神色露出一丝诧然,韩雨桐今日一身鹅黄色扣立领中衣,发饰和妆容风格都不同往日,倒是很符合自己的审美。 安夏轻轻瞥了她一眼,露出嫌弃之色,这不是明显在模仿她家主子,难道是想趁小姐怀孕,勾引皇上来了? “姩姐姐,听说你如今怀了小皇子,妹妹亲自制了这润肌霜,常涂抹于腹部可以防止皮肤松弛。” 韩雨桐递上来一个影青印花葵型香盒,大眼睛闪着精光。 这剧情,熟悉啊。 姜姩撇了撇嘴,身子不禁往后缩了缩,瑟瑟看向那香盒 拙劣! 但凡高明点我也就上当了。 姜姩一脸嫌弃,用手挡着嘴,冲安夏小声道:“她给了多少银子?” 安夏立刻附耳:“二十两。” 姜姩眼皮一耷,无奈瞟了韩雨桐一眼,真想叫她麻溜滚一边去。 奈何顾客是上帝,人家给了见皇上的银子,诚信经营吧。 她生硬挤出一个微笑:“妹妹有心了。” 便想叫安夏去接那小盒子再拿远些放。 就见乾明宫的大宫女佩兰已经上前,她低头行礼后接过了韩雨桐的香盒,转身朝殿外走去。 姜姩挑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这才放心坐直了身子。 ------------ 第一卷 第24章 小贵人睡着了 几位后宫妃子分别在大殿两边的交椅上落座,姜姩命人拿了些瓜子、茶点,简单寒暄了一番。 裴玄却迟迟不回来,她和这些人本就不熟,她们也不是奔她而来,自然没什么好聊的了。 姜姩揉了揉坐得有些酸痛的腰,不停朝殿门口张望,难得如此盼望他快点回来。 “姐姐真是桃腮杏脸、玉貌花容。” “是啊,妹妹们见了真是好生羡慕。” ....... 拍马屁的话听多了也是会腻的,姜姩耷拉着眼皮,抿了抿嘴唇,没意思…… “嗳!……不如你们展示下才艺吧,趁皇上还没来,我先给你们审审节目,日后表演给皇上看。” 姜姩好看的杏眼一睁,赶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坐在龙榻之上,拭目以待地看着那几个妃嫔。 接着奏乐接着舞,她就爱看这个。 妃子们一听也是面露惊喜,姩贵人人还怪好的嘞。 小宫女们纷纷拿出了自己主子带来的乐器、服饰。 准备得真全。 霓裳舞、昆曲、笛子..... 乾明宫又开始歌舞升平了。 冬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樱花树的枝丫,在裴玄冷白的脸上留下温暖的斑驳光影,他嘴角轻轻扬着,不自觉加快脚步走进殿内。 却见几个女子身着清凉正在殿中翩翩起舞,还有一人抱着琵琶幽幽的唱着曲儿。 他笑意一凝,狭长的凤眼顿然生出一股嫌恶之色。 罢了,小贵人喜欢热闹。 他修长的手指挡在鼻尖,皱着眉,绕过那几个妃子,快步走到龙榻前。 就见他的小贵人双眼微阖,脸颊粉扑扑的,睡得正香甜,似是做了什么梦,少女粉色的舌尖舔了舔唇瓣,发出了一声嘤咛。 他皱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嘴角不自觉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身后的平阳公公识趣儿地叫停了殿中的妃子们,示意他们先回去。 一时舞停,乐止,殿内安静下来。 裴玄的耳根总算清净,他俯身刚要将小贵人抱起,却见她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眉头蹙起,嘴角也跟着轻轻抿了抿。 他动作一滞,随即凤眼微抬,转身看向殿内正在收琵琶的韩雨桐,压低声音道:“你留下,继续唱。” 韩雨桐盯着眼前面如冠玉、威仪秀异的皇上,顿感受宠若惊。他并非传说中的狂暴,对她说话明明很温柔,声音也好听得令她身体一阵发酥,她瞬间感觉心花怒放。 其实之前在拾月宫门外她便见过皇上,这么算来她比姜姩更早与皇上相识。 且今日这么多妃子,皇上就偏偏将她留下了,许是那日初见便对她倾心,她预感自己也要得宠了,毕竟姜姩已独霸盛宠太久了,皇上也该腻了。 韩雨桐如痴如醉看着裴玄的背影发着愣,就见裴玄再次转身朝她看来,狭长的凤眼微挑似在质问,冷冽的眸光中掺着几分不耐烦的愠怒。 韩雨桐神色微怔,赶紧坐了下来,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琴声如涓涓细流,樱唇轻轻吟唱,她抬眸媚眼含春,朝裴玄望去,却见他只是低头看着榻上的少女,丝毫没有看她一眼。 余音缭绕中,小贵人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跟着恢复了绵长,裴玄的薄唇微扬,清浅的笑意浮在脸上。 他俯身小心翼翼将她从榻上抱起,朝内殿走去,轻轻放在了雕龙罗汉床上,就见小贵人一沾到温暖被窝里,嘴角微微一扬,懒懒地翻了个身,立刻寻了个舒服的睡姿,睡得更香了。 裴玄垂眸就那么盯着,眼中不自觉得溢满了宠溺。 韩雨桐一曲歌罢,殿中又安静下来,她四下看了看,起身默默放下琵琶,脚步轻轻朝内殿走去。 看着那龙表凤姿的矜贵背影,韩雨桐忍不住缓缓靠近,忽见他正要转身,她故意脚下一绊,满脸娇羞、身子柔弱地朝裴玄扑去。 裴玄侧身闪开,神色淡淡。 拙劣。 韩雨桐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轻轻咬着嘴唇,娇滴滴地望向裴玄,我见犹怜。 却见他高高在上地低头朝她看来,面若寒冰,狭长冷峻的眼眸里透着瘆人的凛冽。 “滚。” 这声音压低了分贝,如从牙缝里摩擦而出,淬了冰一般毫无温度。 韩雨桐只感觉汗毛倒立,脸上的春色一扫而尽,无神的大眼睛里只剩恐惧。 她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朝殿外逃去,却与大宫女佩兰撞了个满怀。 裴玄眉头一皱,瞟了一眼床上安睡的小贵人,极不耐烦地朝她们走来,就见佩兰手里捧着一罐影青印花葵型香盒。 “禀报皇上,这是韩美人赠给姩贵人的润肌霜,里面掺了麝香。” 佩兰低着头,没有再多言。 裴玄的目光聚焦到那小小的香盒之上,脸色骤变,阴冷的眸光里迸射出杀气。 昌平侯府。 谢晏和坐在书房的书牍前,手里捧着一本《商君书》,心绪却一片糟乱。 那日在侯府门口,姜姩惶恐地望向他的那副表情,始终就在他脑海里回放。 护好自己的妻子,明明是身为人夫的职责,但他为何如此痛苦。以至于好几日了还无法释怀,他甚至不敢面对自己内心无时无刻都在奔涌的悔意,如此煎熬折磨几日,他觉得身心疲惫。 姜书雪拎着食盒走了进来,谢晏和微微抬眸,见了她心中越发烦闷。 她将食盒放在书案上,一边打开,一边说道:“夫君还在因为那日我说自己许是有了身孕而生气?” 谢晏和清冷的眸子抬头望向她:“你我并未圆房,你何来身孕,为何要扯谎?” 姜书雪手指紧紧抓着食盒边缘,压着心中的怒火,她故作可怜地望向谢晏和,眼泪盈满眼眶,低声道: “雪儿已知错了,雪儿撒谎全是因为心中自卑,害怕别人发现我未与夫君圆房,就连.....就连借着酒劲儿,夫君都不愿意碰雪儿.....呜呜....” 这些话听多了,谢晏和只觉得脑袋阵阵作疼,他深吸一口气,觉得屋中越发压抑不堪。 就在此时,一身黑衣的侍卫急急走了进来。 谢晏和眸光一凝,立刻起身问道:“可是宫里来了消息?” 近日侯府一直人心惶惶,皇上被侯府的牌匾砸伤了。 尤其那牌匾之所以会掉下来,是侯府大小姐想用鞭子抽姜姩,结果打到了牌额才导致后面牌额松动落下来。 以皇上弑杀暴怒的性子,醒来后定会治罪。 那侍卫低头汇报:“并无侯府的消息,倒是今日,翰林学士韩大人被请进宫放了风筝,听说惨死的韩小姐是得罪了姩贵人,具体属下也不清楚了。” 谢晏和凝眸,思忖了一会,缓缓开口道:“侯府暂且是相安无事,我去趟青州看看灾情如今如何。” 他斜撇了一眼身后的姜书雪,身体已抗拒到一刻也不愿与她相处,他提起长袍与侍卫头也不回朝府外走去。 ------------ 第一卷 第25章 为何没生意了 乾明殿的条案前,小贵人无精打采地托着腮呆呆坐了许久,直到安夏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她的眸光才倏地亮起,满脸的期待地站了起来。 安夏皱着眉快步走上前来,看着自家主子那热烈的目光,眼神躲闪,失望地摇了摇头。 小贵人的眸光再次暗了下去,浑身乏力地又坐了下去,玉白的小手抓起案台上的一块松仁奶皮酥,失魂落魄的大口塞进嘴里。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一连两日都没有一个妃子愿意来乾明殿了,这门票卖不出去,她哪有钱堵那太监的嘴。 平日里最爱的糕点,此刻也味同嚼蜡,小贵人皱了皱眉,心中暗骂起裴玄,往日不做形象管理,三百多个妃子竟无一人对他有兴趣。 想着想着还是觉得纳闷,前日不是还有四个人来呢,怎么忽然就都不愿意来了呢? “安夏,那日我睡着后,她们确实都见到皇上了?” 姜姩忍不住再次问道。 安夏眸光闪躲着点了点头,说道:“皇上回来的时候,她们每人都在场,是平阳公公叫她们回去的。” 这就怪了,既然都见到裴玄了,那她也没有违背诚信经营原则啊,问题不在自己这儿,难道是商品出问题了? 姜姩蹙着眉,一脸不解,粉嫩的小手又往嘴里塞了一口糕点:“那皇上那日可是在她们面前是做了什么特别招人烦的事情?” 她实在想不通,裴玄到底如何让后宫一夜之间对他下头的。 姜姩睁个圆眼睛盯着安夏,就见她始终低着头,似是不敢与她对视,好几次抬头刚要开口却又犹犹豫低头不语。 何止是招人烦,那可是要人命的事。佩兰姑姑已严令乾明宫宫人禁谈此事,安夏不敢说。 “你就说吧,我都能接受,他总不能是当她们面儿拉裤兜子了吧,我得找到症结所在,再去帮他圆回来啊。” 安夏叹了口气,这如何圆得回来,好好一个人来一趟就被制成了风筝,哪还有人敢来。 她抬头为难地望着一脸懵懂的小姐,四下看了看,佩兰姑姑不在,不如还是偷偷告诉了,好让小姐以后死了这条挣钱的路子。 安夏附耳上来,刚想开口,却听殿门口传来佩兰给皇上请安的声音。 吓得她赶紧缩回脑袋,立正站在了姜姩身后。 随后便见裴玄穿着一身墨绿色缂丝鹤氅出现在殿门口,他一双凤眼朝姜姩望来,无尽的笑意蔓延开来。 裴玄的长腿几步便来到了条案前,他垂眸看着正仰着头看向他的小贵人,一向阴冷的眼底,染起了一丝温柔。 他嘴角淡淡一笑,旋即伸手,轻轻擦掉了小贵人残留在嘴角的点心碎。 裴玄长得实在好看,以至于姜姩与他对视时依旧会不经意地愣住,直到他手指微凉的触感袭来,她才回过神来,仓促说了一句:“皇上好。” 想不通,想不通,二十两银子看这张脸明明很值,那些妃子究竟为何不愿意呢? “朕要去一趟青州。” 裴玄眼里含笑,缓缓开口。 姜姩点点头:“皇上一路平安。” “爱妃也要随朕一起去。” 姜姩杏眼睁大,伸手摸向肚子:“可是嫔妾已有身孕……” “朕知道,朕本来也让你好好修养身体,可爱妃心性纯良,朕实在不放心留你一人在这宫中。” 姜姩暗暗叹口气,瞟了一眼窗外,冬日的午后天气阴冷阴冷的,青州又偏又远,还闹饥荒,一个昏君不知搂着宠妃在暖和的宫里骄奢淫逸乱跑什么,还得带着她。 正愣神,裴玄已坐到了她身边,他懒懒趴在条案上,侧脸抬眸望着她。 “微服私访,不便带太多人,途中许会有些辛苦,但朕定能护你周全,不必担心。” 姜姩低头看去,他神色松弛得有些懒散,一双墨黑的眸子清澈纯净,不见一丝杀戾之色,好似有些娇憨看着她,一股很好糊弄的少年气扑面而来。 她便也趴在了条案上,侧脸看着他,睁着大眼睛,微微嘟着小嘴说道: “皇上,外面越来越冷了,咱们不如就在宫里享乐。” 裴玄嘴角一弯,小贵人已被他宠到离不开宫中半步了。 甚好。 他低哑的声音开口道: “年关将至,青州的百姓可有渡过难关,衣食冷暖朕都要亲自看过才会放心。” !!! 他说什么! 姜姩眉头一皱,震惊地坐直了身子。 这是他裴玄的台词吗? 他不是刚给难民发了掺沙子和生虫发霉的救灾粮吗?如今装个什么勤政爱民的劲儿,显得她刚才的话多昏聩一般! 裴玄也跟着坐直身子,凝神看着她,继续道:“若朕不在身边,爱妃一个人也能纵情享乐吗?” 哈哈哈哈哈哈! “自然是不能的。” 姜姩垂眸故作娇羞,生怕说得过于违心,被裴玄看出破绽。 裴玄伸手扶住她的双肩,满意道:“那便随朕一同去青州,以防爱妃思朕成疾。” 我谢谢你。 姜姩抿嘴,生硬笑笑:“皇上真是体贴。” 坤宁宫。 郑贵妃和沈妃正哈着气儿,围着那盆奢靡的香银炭,搓着手掌。 “还是姐姐招人疼,我们宫里发的木炭有烟不暖不说,还限量,一个冬季都得省着烧。” 郑贵妃满脸羡慕地说着。 皇后坐在殿中的软榻上,懒懒地看着一本画本子,笑道:“那你们便常来这儿陪我,也能节约用度。” 门外的匆匆脚步,只听大太监来禀报。 “皇后娘娘,那位韩美人的遗物都已清点好了,您需要过目吗?” 沈妃听了眉头一皱,立刻嫌弃道:“咦~那有什么好过目的,赶紧像以前那些一样送回府上去不就得了。” 皇后声音淡淡:“可是有异常?” 那太监抿了抿唇,皱着眉,为难道:“韩美人的遗物里发现了两根内务府发的玉簪,也不知是哪位娘娘的,奴才拿不准是不是要一并送出宫去,才来禀报。” 皇后目光微凝,她放下了手里的画本子,抬头看向太监:“你将那两只发簪一并呈上来。” 太监将两只发簪一并呈到皇后面前。 沈妃上前看了看,眸子一亮:“怎么有一支跟给咱们发的不同。” 沈妃的生母出身江南富商,经营的便是珍珠、玉器,她跟着母亲耳濡目染,自幼便熟悉这些。 皇后看着朱红托盘上的那两支一模一样的白玉荷叶形发簪,淡淡的眸子闪烁出一丝诧异的光芒。 就见沈妃凑上前去,拿起其中一支,仔细瞧了瞧道:“内务府发的是青州玉,而这支是和田青玉,色泽更加柔润细腻,仔细看来这支簪子还有些年头了,是老玉。” 郑贵妃也走上前接过那支不同的玉簪看了看,眯着眼:“好像确实比我的那支更油亮些,这内务府破天荒发一次节礼,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问题是,这支多出来的不一样的玉簪到底是谁的?韩美人若是有这等不同的待遇也不至被制成风筝......”沈妃抬眉看向皇后。 皇后深吸了口气,凝眉看着那玉簪。 ------------ 第一卷 第26章 你爹爹不是昏君 翌日清晨,一辆黑楠木的马车驶出京都,匆匆朝南而去。马车造型简洁大方,两扇雕花车窗罩着厚实的枣红色帷幔,从外面看低调朴实无华。 里面却别有洞天,地面铺着西域进贡的狐裘地毯,车壁包装着厚实的金丝绒软垫,奢靡的银霜炭盆儿置于角落,与外面的寒风瑟瑟相比车内暖意融融。 小贵人一身鹅黄色撒花烟罗衫坐在软榻上,吃着裴玄剥好的小橘子,正睁着意外的大眼睛看着车内的路达夫妇。 身侧的裴玄搂着她的腰说道:“爱妃喜欢热闹,朕担心一路枯燥,便叫了路夫人陪你。” 邢朝朝满脸喜色,一如往常的神采奕奕。 “娘娘可会玩双陆。” 她摊开掌心,露出两颗骰子,眉飞色舞看着姜姩。 “不会。” 姜姩尴尬笑笑。 “朝朝教您!” 邢朝朝妩媚的眼眉中满是活力,看得姜姩也没法慵慵懒懒了,闲着也是闲着,玩吧。 一连输了五局。 姜姩已站起身来,双目猩红,斗志满满看那棋盘,撸起袖子猛的一掷骰子,又是一泄气瘫坐在榻上,皱眉望着得意扬扬的邢朝朝。 一旁的裴玄满脸阴沉,他目光幽幽看着路达。 路达额角开始冒汗,他轻轻拽着一旁的妻子,邢朝朝却不理会。 “哈哈,娘娘承让,朝朝又赢了。” 邢朝朝喜笑颜开,毫不顾忌姜姩的垂头丧气。 姜姩水润的唇瓣此刻有些干燥,她皱着眉看了看棋盘,终于是无奈侧身望向裴玄,灵巧的小鹿眼中尽是失意,口气却依旧充满斗志:“你教我。” 裴玄凤眸微抬,立刻坐直了身子凑上前来:“双陆不光是靠运气,也需要谋略,爱妃若只依靠骰子的点数是很难取胜的,比如这里应该先……” 有了裴玄的指点,姜姩果真赢了一局,她一双清澈的杏眼满是惊喜,开心的从榻上跳了起来,一把抱住裴玄。 “皇上你太厉害了!” 裴玄呼吸一滞,这夸词很苍白,但不知为何十分上劲儿,他立刻不气恼路达了。 不然路夫人也封个诰命? 一路玩玩闹闹,时间倒是过得很快,入夜便到了青州,四人在客栈住下。 姜姩正捧着一只小碗,坐在客栈房中的如意圆桌上夹着满桌子菜肴,她悠闲自得品尝美味,就见裴玄手法生疏的在一旁忙忙叨叨给她支炉子熬药。 那药有那么重要吗? 姜姩一边嚼着一块香酥鸭,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胎安稳得很呢。 没想到大暴君还挺珍惜自己的子嗣,那这怀孕期间她是不会死他手里了。 客房内里靠墙置放着一张四方大卧榻,姜姩吃饱喝足了,兴冲冲的跑过去刚要躺下。 裴玄便端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来了。 姜姩噘噘嘴,一点也不想喝。 但她看了看裴玄被烫得发红的手指,又瞄了一眼他那张随时可能变天的俊脸,只好皱了皱眉,端起碗闭着眼睛一口干掉。 裴玄满意的摸了摸她的头顶,语气含笑:“真乖。” “嘿嘿,睡觉吧。” 姜姩抹了抹嘴,冲裴玄甜甜一笑。 因为怀了身孕,裴玄最近跟她都很老实,没有侍寝的困扰,姜姩还是挺爱和他睡觉的。 首先他比较暖,其次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十分好闻,最后一点,每天醒来看到那张脸也是极为赏心悦目,完美抱枕。 青州的在京都南边,气候稍微暖和一点,加之一路舟车劳顿,姜姩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娘娘?小妖妃?” 第二天是被邢朝朝唤醒的。 “你男人去办公了,怕你无聊叫我来陪你。”邢朝朝眯着妩媚多情的狐狸眼冲她说道。 她睡得两眼惺忪,竟不知身旁的裴玄何时走的,手里倒是多了一个暖暖的鎏金小手炉。 她看了看眼前已画了个全妆,穿戴整齐的邢朝朝,懒懒从暖和的被子里爬出来。 “走,青州盛产美玉,我带你去逛玉饰铺子。” 在邢朝朝的催促下她草草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简单梳了发,素颜朝天的便出了房门。 姜姩的话未说完便见到隔壁房间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晏和抬眸竟见到了这几日脑海中魂牵梦绕的人儿一时有些恍神,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冷淡的眸子不自觉亮了几分。 却见那人也是神色微愣,随即杏眼弯弯,冲他礼貌一笑。 确定不是幻觉后,他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不已,不自觉的竟未做回应,还故意将头扭向另一侧,脚步轻快与她擦肩而过。 姜姩看着那颀长的背影,不满的撅了噘嘴。 没掘他祖坟吧,倒是他一个男主救了女配没救自己,她也不生气,怎么他还哼上了,若不是还指望他一年后放自己一马,她才不对他笑呢。 一旁的邢朝朝眼神从两人之间来回跳跃,眼角露出一抹玩味?不简单不简单,小妖妃腹中的孩子不会是他的吧。 邢朝朝嘴角轻笑道:“他喜欢你。” 哈? 姜姩直接一整个大无语,她瞪大眼睛看着邢朝朝:“你什么时候瞎的。” 却见邢朝朝胸有成竹一笑:“这种闷骚的世家公子姐见得多了,明明爱得不行却又耻于表达。到他哪天耐不住了,那铺天盖地的攻势会比决堤还凶猛,你当心!” 姜姩眉头皱了皱,谢晏和?他哪天能对她有点礼貌她就感激不尽了。 邢朝朝忽然又脸凑过来道:“你喜欢他吗?” “他都有妻子了。” “不管这个,成亲了也能和离,我就问你到底喜不喜欢?” 姜姩诧异的看着邢朝朝,他倒是能和离,可她有几条命敢找裴玄和离去? 这人不会是狗皇帝派来的线人吧:“不喜欢,我一个孕妇哪里还能装下别人家男人,快走吧。” 不过,姜姩心里也琢磨了一下,她喜欢谢晏和吗? 他和裴玄正好相反,是个对她不好的好人。 罢了,这两人她都不喜欢,都不如自己一个人潇洒。 她清了清思绪,便被邢朝朝挽着走出了客栈,楼梯拐角处缓缓走出一个愤愤然的人儿。 姜书雪恨恨攥着拳头,一双丹凤眼如刀般锋利的盯着姜姩的背影。 为何姜姩也在青州! 难道谢晏和到青州就是为了见她? 还是她为了勾引谢晏和故意住到了他的隔壁? 姜书雪气得胸脯起起伏伏,指甲都要扣进掌心的肉里。半晌,她眸光忽然一亮,随即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她侧耳对身边的丫鬟碧玉道: “听闻翰林学士韩大人家的二公子因韩美人之死伤心欲绝,在京都几番闹事,被送到了青州的别院修养心性,你立刻动身送一封匿名信到韩府别院,将妖妃姜姩的青州行踪透露给他。” “是。” 出了客栈,姜姩惊讶的发现青州的街道虽不如京都宽敞,却也不像谢晏和所言的饥民遍野、路有饿殍那番惨景,街市谈不上繁华,沿街也有不少小摊小贩叫卖,往来行人以布衣百姓居多,但各个脸上都不见苦相。 “神奇吧,这里上个月还饿死人呢,如今已一派祥和。” 邢朝朝挽着姜姩的手臂自顾自说着:“我家大哭包每次从青州回来,都要跟我感叹皇上的英明神武,如何救灾民于水火。” 姜姩眉梢微挑,似乎有些诧异,低声道:“他不是用泥沙掺着救济粮充数,敷衍难民吗?” 邢朝朝侧过脸,眨了眨她的狐狸眼说道:“正因如此,救济粮才没有了中间那些贪官污吏的吃拿卡扣,也没了那些冒充灾民占便宜的人争抢,可以如数发放到真正饥苦的灾民手中,灾民们私底下都感激着皇上呢。” 少女眼睫微动,神色愣怔了几秒,她抬头看了看安逸的小城街景,脑海中浮现那日大殿上,裴玄垂眸思忖的神色,原来他是这般考虑的? 可是这么做,他定会背负一世骂名,但他就是背了。 姜姩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暖流,她唇角轻扬,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小腹。 儿啊,原来你父亲也不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昏君。 ------------ 第一卷 第27章 我夫君在宫里当差 沿着街道走了不远,邢朝朝便领着姜姩进了一间门头招摇的精致铺面。 柜台中琳琅满目的玉石饰物,件件精巧,姜姩在京都也没逛过这些铺子,一进来便瞠目结舌,双眼放光满处看。 掌柜正在招呼一位被一群丫鬟簇拥着的华服女子,余光瞟见了姜姩二人进门,神色一怔。 两位姑娘虽梳着妇人发髻,却光彩夺目。邢朝朝如妖艳风情的紫罗兰,艳丽贵气的衣衫分外耀眼,但仔细看来,她身边穿着素色衣裙的姜姩,明明未着脂粉,却令人见了便移不开视线,她皮肤白的剔透,鼻子秀挺,一双杏眼眼尾处微微下挑,好似一朵雨中的梨花,美得楚楚动人。 青州何曾有过如此绝色,掌柜一时忘了给眼前的客人介绍,情不自禁的呆呆望着门口。 那众人簇拥的华服女子抬眸,随着掌柜的目光望过去,厚重的胭脂粉末之下,原本惬意的神色一凝,嘴角露出一丝厌恶。 “哪儿来的乡巴佬。” 华服女子身侧身穿绿衣的侍女眼神鄙夷,撇着嘴看着姜姩道。 姜姩闻声望了过去,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太兴奋了,难得出趟宫确实没收住。 她默默收敛了些。 “要不要我去把她嘴撕烂?我打架很厉害的。” 邢朝朝将脸凑到姜姩耳边淡淡问道。 姜姩瞪大眼睛,立刻摇摇头。 “她骂我我又不疼,何必较劲儿。”姜姩小声道。 倒也不是软弱,社畜做久了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邢朝朝眉头微皱,还是觉得气儿不顺,便故意抬高嗓门道:“久居京都,竟不料青州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有首饰铺子,倒是稀奇。” 那绿衣侍女嘴角的不悦越发明显,扭头朝身侧的华服女子道:“京都来的有何了不起,京都也有蝼蚁之辈,青州也有像咱们伯夫人这般身份尊贵的命妇。” 荣安伯夫人微微提眉,神色傲娇,她家老爷有爵位在身,年纪轻轻的她就成了人人钦羡的伯夫人,周遭的人都忙着巴结讨好。 在青州地界,荣安伯府那便是最勋贵的人家,她到哪儿去自然都是人人供着捧着,自幼有几分貌美的她还没见过有男人当着她的面被其他女子吸引的,又见那女子一副娇弱软柔招人怜惜的模样,心中满是不畅快。 “老板,这支镯子可以试戴吗?” 姜姩睁着清亮的杏眼,满脸欢喜,丝毫不受她们的影响,这便叫人看了更来气。 掌柜见来了生意,立刻笑脸迎了上来:“夫人好眼光,这是本店新品,最上乘的青玉云纹镯。” “杨掌柜,那镯子我也喜欢。” 荣安伯夫人朱唇微启,眸色淡淡缓缓道。 掌柜刚从柜台取出镯子,一时愣住,他蹙着眉,为难的看看姜姩又看了看荣安伯夫人。 “这镯子是我们先看上的!” 邢朝朝眉一横,冲荣安伯夫人没好气儿道。 “镯子配人,先看后看不重要,重要得是你们配不配与我们伯夫人争东西。” 绿衣侍女一脸谄媚,昂着头歪着嘴冲姜姩阴阳怪气道。 邢朝朝脸色一冷,压低声音:“配不配?你们可知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谁?” “哟,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是不是嫁了个京都富商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 绿衣侍女挑眉尖声说道。 “别争了,伯夫人喜欢便给她吧。” 姜姩打着圆场着对掌柜说道,嘿,惹到我你们可真是踢到棉花了。 她在后宫都从未和人起争端,更不愿在宫外惹口舌。 荣安伯夫人嘴角扬了扬,还算识相。 她款款来到姜姩面前,语气温和中带着一丝娇柔做作: “自然不要因为一只镯子伤了和气。刚才忘了介绍,我家老爷是三代勋爵出身的荣安伯,我看夫人气度不凡,敢问你的夫君是在京都何处当差?没准还与我家老爷有些交情呢?” 姜姩眉心蹙了蹙,粉色的樱桃小嘴抿了抿,有些为难。 裴玄在何处当差? “……” 荣安伯夫人长眼微眯,撇了撇嘴道:“呵呵,若是不便启齿便不为难……” 话未说完,姜姩突然抬头,眨巴着小鹿眼睛说道:“宫里。我夫君在宫里当差。” 此话一出,现场空气一窒,大家愣了几秒。 静默须臾,绿衣侍女白眼一翻,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嫁了个小侍卫就给你们能耐上了!” 邢朝朝龇了龇牙,气得真想给她两杵子,刚要破口大骂。 就听门外一阵喧哗吵闹声,几人一齐朝店门外望去,只见一群女子捂着脸兴奋地挤成一堆,好似在围观什么。 紧接着店门口进来一个颀长的人影,那人穿着云白青枝纹雁翎氅衣逆光而来,往屋里走了几步大家才看清脸,面如冠玉,俊美无俦,一双狭长的凤眼将本就清冷的面相增加了一丝孤傲和贵气,外面那些女子们也因他而来,此时都纷纷将痴恋地目光投进店内。 他目无旁人径直走到姜姩面前,疏冷的眼角瞬间温和柔软,他微微弯腰将脸与姜姩平齐,嘴角一弯,哑声道: “可有喜欢的?” 荣安伯夫人一行人等见了来人,都跟着看愣了神,小侍卫长得实在过于耀眼。 姜姩瞪大眼睛,感觉手心开始冒汗,裴玄怎么来了,她不想看他杀人,说好做胎教呢,本来基因就不好。 她生硬的连连摇头,怯怯道:“没有,都难看,一个也不喜欢。” 她上前一步挽住他的手臂,浅浅一笑,低声道:“我们快走吧。” “好,那便回京都选。” 他声音如春风般温柔。 门口那些围观他的女子们纷纷向姜姩投来钦羡的目光,就连绿衣侍女也眸子放光,荣安伯夫人看着心里隐隐作痒,她咬了咬下唇,以往大家羡慕的可都是她,何时轮到别人? 姜姩拉着裴玄刚要转身朝门外走,却被荣安伯夫人叫住:“这镯子夫人真不要了吗?” 看着那位处处都想压人一头,争强又好胜的伯夫人,姜姩地眉毛都快拧做一团了。 裴玄眸光流转,随着荣安伯夫人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到掌柜手里的那只玉镯。 “我仔细瞧了瞧,这种品质的镯子还不配入我们伯府大门,这位京都来的夫人既然那么喜欢那便让给你了。” 荣安伯夫人挑眉,扬着骄傲的嘴角斜睨着姜姩道。 绿衣侍女回过神来,立刻上前一步走到荣安伯夫人身旁,满脸讥笑着附和道: “我看这小侍卫如此年轻,想来品阶也不高,伯夫人就算是让给她,这玲珑阁的东西他们也怕是买得起的。” 姜姩脸一黑,闭目沉沉吸了一口气。说了不想见血,不想见血! 一旁的邢朝朝倒是来了精神,她那双妩媚的眼眸此刻闪着期待的亮光,嘴角扬得根本压不下去,她看着荣安伯夫人一行人,忍不住收着手臂在胸前偷偷给她们鼓掌。看热闹不嫌事大,她顺便补了一刀: “骂我们夫人是乡巴佬,还抢我们夫人看中的镯子,我们夫人让给你们了,你们倒是又不要了,可别欺人太甚。” 裴玄目光从姜姩身上转到面前被下人簇拥的女子身上,温和之色瞬间消失,狭长优美的黑眸里溢出一股嗜血的寒意。 果然只要他不在,他的小贵人便要被人欺负。 ------------ 第一卷 第28章 我是你爹! 姜姩抓着裴玄的手掌紧了紧,蹙眉紧张兮兮地望着他,低声道:“走吧,我本就不喜欢。” 绿衣侍女嘴角一撇,眸色轻佻说道:“哼,倒是会给自己台阶下,早知买不起何苦来此丢人现眼。” 姜姩今日真不想见血,她皱着眉看向裴玄的侧脸,裴玄何曾被人如此轻慢过,哪怕是后宫最受宠的她,往日里与他打交道也得谨小慎微着来,这青州的倒霉娘们是真是天生属黄瓜的,怎么就那么欠拍呢! 她伸手试探着轻轻拉了拉裴玄的袖摆。裴玄待她虽好,却也是因为她乖顺,以他的性子是不会容任何人忤逆的,若今日要发疯,姜姩根本阻止不了。 本以为他已双瞳赤红,暴跳如雷般要拔刀血洗当场,却见他缓缓转过身来。 神色温缓,那双好看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眸光和善的有些异常,他柔声对姜姩道:“喜欢的东西岂能让给他人?” 说完他又转头对一边的掌柜道: “这里所有的玉器我都买了。” 绿衣侍女瞟了一眼裴玄腰间那廉价又丑陋的粉色狗形香囊,忍不住发出嗤笑:“我说小侍卫,你一个月俸禄才几个钱,你倒是先问问价啊!” “不用问了!” 此时,路达挤过店铺外围观的思春少女们,他凶神恶煞的那副模样立刻吓得那些女子一哄而散。只见他黑着脸大步走到柜台前,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银票,重重拍在掌柜的面前:“这些够不够?” 荣安伯夫人一行人看得瞳孔一震,没人见过那么多银票,这能买下半个青州了!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小侍卫那么有钱。 掌柜最先回过神来,他睁着放光的眼睛,咧嘴一笑,赶紧收过银票,语速轻快得都有些含糊不清了:“好嘞好嘞。这就给夫人打包。” 荣安伯夫人拧眉,瞪了一眼满脸堆笑的掌柜,咬着牙龈恨恨道:“京都来的客人果真是富庶,我们走!” 裴玄伸手一拦,抬眸懒懒问道:“你刚说伯府?哪个伯府?” 荣安伯夫人瞬间眉头一松,扬起了一边嘴角,下巴立马昂得高高的一副清高不可一世。 “现在知道害怕了?”绿衣侍女立刻尖声道:“你们面前的这位正是荣安伯夫人!知州大人见了也得向我们夫人行个礼。” 裴玄微微眯眼,像是思索了片刻,最后眸光定格在一片迷茫,荣安伯?一点印象也没有,看来这吃干饭的爵位还得缩减。 随即,他蓦地抬头,神色淡淡道:“带我去见见那什么荣安伯。” “放肆!荣安伯可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绿衣侍女恶狠狠道:“别以为有几个钱就能结交到权贵,荣安伯府的大门可不是这街面上的店铺。” 那女子又轻蔑地瞟了一眼裴玄,目光鄙夷道:“阿猫阿狗也敢求见荣安伯,什么身份地位心里没有数吗?” 今日裴玄脾气太好了,竟被人如此蹬鼻子上脸的羞辱,这话姜姩听了都来气了,她秀眉一皱,一把将裴玄拉到自己身后,瞪大眼睛盯着绿衣侍女,扯着嗓门喊道:“粪坑里跳高,你过粪了啊!若再敢骂我夫君一句,我一脚把你踢回你妈肚里!给我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裴玄看着眼前单手叉腰,脸颊也因为怒气染上一片绯红的少女,神色不禁露出一份诧然。 小贵人,还挺凶的。 绿衣侍女被突然暴起的姜姩镇住,苍白个脸结巴道:“你!你谁啊!敢如此跟伯府的人叫嚣!” “谁!谁!谁!我是你爹!!!” 小贵人,超凶的。 绿衣侍女一向气的面目扭作一团,委屈地朝荣安伯夫人求助:“夫人,她以粗鄙之言骂翠儿!” 荣安伯夫人咬着牙龈正要替自己的贴身侍女出头,就见路达黑脸迎了上去,递了一块腰牌,冷言道:“我家主子可从未说要求见,拿这块牌子进得了你们伯府大门吗?” 荣安伯夫人低头看向那块乌金色的虎纹腰牌,上面写着皇城司三个大字,她嘴角轻轻一笑,清傲道:“皇城司?不就是皇上手下的一条狗,我夫君可是皇上亲封的勋爵,哪有功夫赏脸见你们?” 邢朝朝挑眉冷笑道:“是不赏脸还是畏惧了?就这么怕带我们去伯府?” 荣安伯夫人气得咬了咬下唇,荣安伯府虽地处青州却也不乏京都的人脉,一个皇城司的侍卫怎么会看在眼里,她眉头横:“不撞南墙不回头,我这就带你们回去,拿着你这破牌子,叫我家老爷好生羞辱你们一番!”说完,她捻着手指,嫌弃地将那腰牌拿起,丢给身旁的绿衣侍女,眼角掺着讥笑拂袖而去。 伯府的主屋内,年过半百的荣安伯正半躺在一张檀木安乐椅上,手里悠哉盘着一对色泽鲜红的狮子头,享受着侍女力道刚好的按摩,闭目养神,好生惬意。 就听房门被人推开,小娇妻的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老爷,烟儿今日可是遭了气了。” 这年轻貌美的续弦向来娇惯,他半眯着眼睛,淡淡道:“哦?青州地界还有敢惹伯夫人不愉快的人?” “他们不仅欺负烟儿,还口出狂言要见老爷呢,人就在府门外,老爷今日定要替烟儿做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荣安伯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若是些卑贱的贩夫走卒何必我出面,直接叫下人教训到夫人满意即可。” 柳烟儿拿出路达的腰牌,上前一步来到荣安伯身侧:“倒也不是那些烂民,是皇城司的一个小侍卫,骄狂得很,说是让你看了这腰牌定能进伯府大门。” 皇城司?荣安伯脑袋一紧,禁卫亲兵!皇上眼前的人儿。 转念又一想,皇城司那么多人,哪能就碰上皇上身边的人,何况这还是在穷乡僻壤的青州,就更不可能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他的深吸了口气,重新放松下来。 慢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伸手接过柳烟儿递过来的腰牌,拿到近前看了看,瞬间瞳孔一缩。 两颗核桃滚落在白玉地砖之上,发出一声脆响。 荣安伯倏地推开正给他按头的侍女,肥胖的身子从安乐椅上一个弹跳起身。吓得柳烟儿往后退了两步,就见他家老爷面色僵硬又苍白,眉毛紧锁成了个“川”字,入冬的天气,他的额角却渗出细汗,瞪着那双慌乱的眼睛朝她吼道:“这虎纹牌是皇城司指挥使!那是皇上近前的红人,黑阎王路达!你!你今日闯大祸了!” ------------ 第一卷 第29章 办她! “人在哪儿了呢?” 荣安伯站直身子,龇牙急切地问着柳烟儿,柳烟儿从未见过自家老爷如此慌张的模样,一时也有些傻眼,呆呆答道:“在府门口。” “快跟我来迎客!” 荣安伯抖了抖身上鸦青色缂丝的缎面圆领袍子,立刻疾步朝府门口奔去。 此刻,绿衣侍女正拦着府门,冷眼睨着眼前的四人,她回头看见荣安伯火急火燎的身影,她嘴角得意一笑,满脸期待地迎上前去。 “老爷!就是这几人惹恼了夫人了!” 荣安伯瞪着怒火的眼睛看向侍女,朝身后的家丁道:“将这不知礼数的婢女拖下去打五十板子。” 五十板子定是会要了她的命,绿衣侍女吓得面色煞白,正想求饶却已被几人强行拖到了一旁。 再见荣安伯,已是满脸谄笑着朝门外四人而去:“路指挥使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黑脸横眉的路达朝旁边移了两步,露出了他身后那人。 裴玄微微颔着下巴,正午的太阳在他清癯的脸上打出明暗交错的阴影,那双狭长的凤眼此刻正微微抬着,漆黑如枯井般的眸子氤氲着刺骨的寒气朝他望来。 荣安伯眯了眯那双老眼,走近仔细一看,瞬间浑身一怔,那张脸他见过,是在金銮殿上!荣安伯脸上的客套之色瞬间凝固,双脚如被人钉在了地上,周身不自主微微颤抖起来,张着嘴似是想说话,却又半天发不出声响。 “老爷?”柳烟儿见他不动了,神色迟疑的唤了一声。 荣安伯回过神来,立刻狠狠给了柳烟儿一个耳光,直接将她扇倒在地,那清亮的响声吓得姜姩身子朝裴玄缩了几步,裴玄的大手轻轻搂住她的腰身,低头眸光温柔,轻声道:“这就怕了?” 姜姩蹙着眉,家暴男!太吓人了。 火辣辣的痛楚令柳烟儿回过神来,她伸手摸了摸嘴角渗出的血液,眼泪瞬间盈了出来,她难以置信的望着荣安伯委屈地大哭起来,府中的下人们一时也看愣了神。 荣安伯打完柳烟儿,立刻面朝裴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叩首,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微臣参见皇上!” 府中众人一听,个个吃惊得目瞪口呆,痴了半晌,才全全跟着跪了下来。 裴玄垂眸看着小贵人望过来的小眼神,欲带她练练胆儿的想法立刻延期了,实在不行,他以后杀人便都避着她些。 “你带贵人回客栈。”裴玄朝邢朝朝说了一句。 伯府众人一听是贵人,心中更是颤栗不安起来,那位便是皇上独宠的小妖妃吖,全京都的百姓都差点因她而死,今日伯府定是大难临头了。 邢朝朝眸子一暗,这种时候把她支开,真是白期待一路了,她有些不情愿地走到姜姩身边,扶着她的手:“皇上可真心疼娘娘,咱们走吧。” 目送邢朝朝扶着姜姩上了马车,裴玄和路达才转身走进侯府大门,府门一闭,裴玄脸上的温和瞬间扭曲成一脸狞笑。 “荣,安,伯?” 裴玄声音倦怠平淡,缓步走到俯首跪地的荣安伯面前,青蟒云纹皂靴狠狠踩在了他的头顶。 他薄唇微抿,舌尖抵着下颚,颈的青筋因暗暗发力而凸起,似是要将荣安伯的脑袋踩进地缝里。 “朕给你们爵位便是叫你们如此作威作福,顾盼自雄的吗?”他的声线森冷带着一股上位者的睥睨之态。 荣安伯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声音颤抖着说道:“贱内愚昧冲撞了皇上,臣甘受责罚,日后定会严加管教。” 裴玄嘴角发出一声嗤笑,他缓缓抬起踩着荣安伯头颅的脚:“抬起头来。” 荣安伯满脸涨得通红,额头已磕出一片紫红的淤青,瑟瑟抬头朝他望来,他凤眸微眯:“爱卿要如何管教?” 荣安伯紧锁眉头,嘴唇打着颤:“全……全听皇上的。” 裴玄嘴角的笑意加深,看上去却越发瘆人:“口齿伶俐、舌灿莲花,不若就砸掉牙齿,拔去舌头,哦,那对招子也剜了吧,留着也多余。” 柳烟儿听了冷汗直冒,惶恐地望着荣安伯拼命摇头。 裴玄丢下一柄短剑扔到荣安伯面前,神色沉浸享受般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道:“爱卿亲自动手。” “不要不要!老爷!” 柳烟儿再无之前的傲气,她秀丽的五官拧到一起,绝望地哭喊起来。 荣安伯低着头,颤抖的手缓缓伸向地上的短剑,刚要碰到却又飞快缩了回去,他抬头祈求地望着裴玄:“皇上饶命!贱内已有身孕,身子定是经受不住这些的!还请皇上开恩。” 此时,府门外正偷听的邢朝朝狐狸眼一亮,神色越发期待的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姜姩,继续小声汇报道:“那伯夫人有身孕呢!” 姜姩拗不过太想看热闹的邢朝朝,本只是在一旁等着她,一听这话她眉心一蹙。荣安伯夫人定是一向如此跋扈,今日就是死在裴玄手里也是自找的,她不想见血不代表她圣母心。 但腹中的胎儿何其无辜,她手指摩挲着袖摆,紧张上前与邢朝朝一起趴在府门外。 裴玄对怀有身孕的自己照顾有佳,应是喜欢孩子的,许会心软也不一定。 不料门内的裴玄凤眸微眯:“身孕?”他剑眉一挑,笑得越发兴奋起来:“伯府的子嗣定是个聪颖的,胎死腹中实在可惜了……不如生剖出来,烹而食之,正好给伯夫人养养身子。” 姜姩呼吸一窒,脊背发凉,她好似忘了裴玄终究是个反派,哪怕他不暴跳如雷,也可以平平静静地发疯。 “皇上!皇上饶命!贱婢知错了!求您放过贱婢,贱婢再也不敢了!” 柳烟儿已知这回他家老爷再也帮不了她了,恐惧支配着她跪在地上,狼狈万状地连连磕头求饶。 裴玄掀起眼帘幽幽扫了地上的女子一眼,嘴角微张,呼出一口极度不耐烦的气息,冷眸如箭望向荣安伯,露出一丝不悦。 荣安伯被那目光盯得浑身冷颤,他咬住下唇,游离的目光,终是锁定在地上短剑之上,他红着眼,伸手捡起短剑,冲府中小厮哑声道:“将这贱妇绑起来!” 门外的姜姩心头一颤,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抬手便想推府门,却被邢朝朝一把拦住,她力道极大,一手揽着姜姩的腰身,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姜姩根本无法动弹,生生被她拖回马车里。 “你要做什么?皇上发现我没带你走,还不得砍了我!” 邢朝朝紧张兮兮的说完,立刻冲马车外的车夫道:“回客栈!” 裴玄是能做出人皮风筝的疯子,剜腹取子不是做不出来的!姜姩拼命想挣脱邢朝朝的手:“你放开我!” 奈何邢朝朝好似习武之人的体魄,姜姩毫无还手余地,正在俩人纠缠之时。 只听到一声马儿的悲鸣响起,马车忽地一震,紧接着车厢便整体倾翻过去,巨大的冲击力让姜姩头晕眼花,一下便没了意识。 ------------ 第一卷 第30章 骨子里还是恶的 谢晏和一身月白长袍回到客栈,刚走到房门口,就听室内传来姜书雪的声音,他脸色一沉。 她怎么跟来了? “那韩二公子已经将人劫走了?”姜书雪声音中带藏不住的窃喜。 接着是丫鬟的声音:“婢子送了匿名信便一直等着,直到亲眼见到韩二公子当街激翻了了大小姐坐的马车,趁乱将人掳上了马背。” 大小姐? 谢晏和心中一拧,眉头越隆越高,清秀的眸子里满是韫色,他推门大步走进房间,冲姜书雪斥责道: “姜姩是你嫡姐,你怎会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男人气得涨红的脸离姜书雪很近,手掌攥成拳头咚咚敲在她面前的台案之上,眼中好似要喷出火光来。 “那韩二在京都就是一做事毫无分寸的纨绔,你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吗?” 姜书雪从未见过谢晏和如此模样,平时纵使冷淡,却也从未如此大声吼过她,此刻她惊得瞪着眼睛愣在原处。 谢晏和嘴唇隐忍着抿了抿,转头向碧玉厉声喝道:“韩二将人带到哪儿去了?” 碧玉一向以为世子性格稳定、温和平缓,竟不想也有如此愤怒的模样,她眸中闪烁着惊恐,她战战兢兢回答道:“去......去东头的青成崖了。” 谢晏和咬了咬后牙槽,看着这两人便心中怒火难灭,他怎会娶了如此居心险恶的妻子,想到之前姜姩说过是姜书雪给她下了迷药将其送进宫中,越发觉得未必是假,姜书雪实在令人失望透顶。 他回头再次用如刀般锋利的目光瞪了她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 乾明殿的暖阁之内,姜姩正低头勾着手里的毛线,就听耳边响起一个奇怪的呜呜声,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呜咽,令人脊背发凉,她心中正纳闷,周遭忽地陷入一片昏暗。 她紧张得缓缓抬起头,就见到荣安伯夫人七窍流着血,怀中抱着一团血淋淋的东西,从黑暗中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恶心的恐惧感将她团团围住,她想要逃,却一动不能动,周围忽然起了大风,轰隆隆的响彻耳边,如被一群嘶吼着的猛兽包围着令人越发不安,她颤抖着发出一声尖叫,猛地睁开了双眼。 “娘娘做噩梦了?” 一个陌生男人的脸逆光朝她俯看下来。 姜姩眯着眼睛,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后定了定神,才发现发现自己手脚被绑着,身侧便是万丈悬崖。 面前的男子长着一张方脸凸眼,此刻正冷冷看着她,那目光毫无生气却又充满莫名的动力,看得令人头皮发麻,是亡命之徒。 但男子身上穿的是绣绿纹墨色缎子衣袍,京都才有的好料子,且管她叫娘娘,此人并非山匪穷寇。他不图财,那便是寻仇的。 韩二眯着那双空茫茫的凸眼,挑唇冷笑一声:"娘娘不认识我?" 姜姩紧张得不敢吱声,既是寻仇的她今日凶多吉少。 “韩雨桐可认识?那是我四妹。” 姜姩眸子一亮,嘴角微张,心中有了些眉目,就没有之前那般紧张了。韩雨桐与她一同入宫,又住在一个宫里,虽处处为难她,好在她都没有翻过脸,关系不算好,定也不至于结仇。 她紧抿的嘴角放松一笑:"原来是桐儿的兄长。" 韩二本就阴沉的眸子见姜姩这般轻描淡写的模样,倏地一瞪,嘴角裂开,恶狠狠道:“你竟还在笑!桐儿到底如何得罪了你,要被被制成了人皮风筝,我母亲在家几乎哭瞎了眼,你竟还在笑!” 姜姩头皮猛的一紧,瞳孔微扩,韩雨桐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是不是有些误会,前几日我还与桐儿见过,她赠了我润肌霜,从未听过桐儿……” 说到这儿,姜姩忽然停了下来,她睫毛微微颤了颤,心中如乱麻般混乱起来。 说起来,就是那次见过韩雨桐后,便再也没人愿意来乾明宫了!再想到安夏支支吾吾的样子,姜姩大致明了。 裴玄!他! 本就如此。 她并不知韩雨桐是如何惹怒了裴玄的,或许他是嫌她的曲子唱得不合心意,又或许单纯只是相中了她那块皮,想制成风筝取乐。 裴玄待她再好,骨子里终究还是恶的,阴晴不定,捉摸不透,恐怖如斯。 “怎么?无话可说了?今日我便也让你当一回风筝。” 韩二说完,眉一横,目露凶光的走来将姜姩从地上拖到了悬崖边,山顶的狂风将她的发髻吹散,寒风灌进袖管里,她低头看到一汪汹涌的江水淌在崖底,倒抽了一口凉气,身体不自主发气抖来,她闭着眼睛。 看吧,她哪怕不死在裴玄手里,也会因裴玄而死,跟了反派就没好。 “你放开她!” 一道声音响起,姜姩猛地睁开眼睛。 谢晏和穿着月白色蜀锦暗花夹袍,站在不远处的平地上,他额角渗着几颗汗珠,一双桃花眼微蹙,端正大气的脸上不和谐地露着一抹惊慌,呼吸也跟着急促不定。 他怎么来了,姜姩眼中的光芒微闪,不易察觉的黯了几分。 韩二回头一看,本就凸出的大眼瞬间都要夺眶而出,他瞳孔放着光的上下打量起谢晏和,脸上越发扭曲,他舔着嘴唇,忽然饶有兴致道:“你就是狗皇帝?好一对儿有情人,今日我定要让你们尝尝生离死别之苦!” “你先放开她!”谢晏和微微弓着背,小心翼翼的眼神望着韩二,语气平缓又谨慎。 韩二嘴角一扬,露出一脸狞笑:“好啊,我放了她,换你来如何。” “不要!他不是裴玄!”姜姩拼命摇着头,对韩二大声说道:“你妹妹的死与他无关。” “好,你先放了她。” 谢晏和语气稳而乱,他深吸了口气,目光真诚地对韩二对视。 韩二眼中闪着一丝期待,嘴角扬了扬说道:“你现在就跳下去,我便放她。”说完,他将姜姩半个身子推出悬崖外,威胁道:“敢有任何小动作,她马上就会掉下去。” 谢晏和看着摇摇欲坠的姜姩,眸光中闪过掩不住的惊慌,她如今的险境因姜书雪而起,姜书雪是他的妻子,妻子犯错,丈夫理应承担后果,若姜姩换成他人,他也会如此决定,谢晏和内心笃定这一点后,便抬脚朝悬崖而来。 此时就听姜姩大喊:“他才是裴玄!” ------------ 第一卷 第31章 裴狗!纯反派! 当他得知小贵人被人劫走后,左胸深处蔓延出一股尖锐的异样,真实清晰,他试图用手按住,是痛吗?他不记得何为痛了,分不清。 但此刻他的惊慌不安显而易见,他手掌紧紧攥着拳头,拼命抑制着自己不太冷静的身体。 赶到山顶之时,他见小贵人正被人推到悬崖边缘,命悬一线,他呼吸一滞,瞬间迈步不前定在了原地,只能怔怔望着前方。 小贵人的目光朝他望来,她眸光一亮,愣了须臾,立刻转头对身边的男子道:“他才是裴玄!杀你妹妹的人是他!” 韩二的目光随即扫了过来,只见来人高挑清瘦,一张倜傥不群的脸上神安气定,沉如深潭的眼睛正看过来,寡淡得有些漠然。 却不知那宽阔的袖管之中,那人的手臂青筋凸起,手掌攥着拳几乎要渗出血来,指骨紧紧挤压在一起,都得能清晰感觉每一根骨节的轮廓。 此即为恐,此即为惧,所有的隐忍皆因于此。 韩二嗤声一笑,指着谢晏和道:“当我傻?他若不是裴玄为何肯为你去死!” 接着他又指了指裴玄,冲姜姩说道:“你是狗皇帝的宠妃定会护着你的情郎!那人若真是皇上,你岂能轻易告诉我!” “她真是裴玄!”姜姩蹙着眉焦急的跟韩二说着。 是的,如果裴玄和谢晏和非要选一个去死,她定会选裴玄,他残暴不仁、嗜杀成性属于恶有恶报,但谢晏和不该平白丧命。 韩二瞪了一眼裴玄,不耐烦道:“你是裴玄吗?裴玄的命能换她的命,你换吗?” 裴玄挑眉看了一眼前面的谢晏和,又将目光重新移到姜姩身上。 “不是。” “不换。” 他眼里毫无波澜,语气亦是没有什么温度。 姜姩眉心蹙着,瞪着那双杏眼震惊又气恼的看着他。 裴狗!竟不承认! 纯反派! “那就别掺乎了,给老子滚一边去!”韩二冲裴玄说完,又将目光重新看向谢晏和,怒斥道:“等什么!快跳!不然我现在就将她推下悬崖去!” 谢晏和眼睑一压,回头瞥了裴玄一眼,四目相对,明明都是淡淡之色却隐隐感到暗流激荡。 谢晏和抿着唇,一步步径直朝悬崖边而去,姜姩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不要!你跳了,他同样不会放过我!” 她瞪大眼睛望着那抹月白的身影,大声道:“我不用任何人替我去死,我自己的命自己扛!” 她的身体几乎半悬在悬崖之上,她虽不能决定自己的生,但死,她是能掌控的。随即,她心中一横,使尽全力,义无反顾往身后的悬崖躺去,韩二没想到这娇气的娘娘还有这等赴死的魄力,他先是一震,随即立刻松开了紧紧拽着她的手,身体猛地往后一缩,瘫坐在地上,险些被她一起带下崖底,他吓得面色苍白。 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抹墨色的身影从他身边飞奔过,倏地消失在天边。 是眼花吗?那不是刚才还恬不为意的那人? 谢晏和见状眉头一拧,抬脚也要奔向悬崖,却听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夫君!” 谢晏和猛地一怔,回头就见妻子气喘吁吁的赶来,惊恐万分地朝他大喊:“你叫我孤苦一人该如何?” 谢晏和脑中一个迟疑,停下了脚步,脑海中的热血也跟着渐凉下来,他不知为何刚才会有跟着跳下去的冲动,明明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能救就救,既已落崖他也无能为力了。 他说服了自己,却不忍再朝悬崖看一眼,心中好似打碎了一支花瓶,细碎的瓷片,锋利地扎进肉里,无从下手的无奈和刺痛感袭来,他心中发出一阵哀嚎,莫名的痛苦令他双膝一软,半跪在地上,他垂首流出泪水,修长的指尖狠狠地扣着身下坚硬的岩石。 路达带着人马汲汲皇皇来到悬崖,本就如罗刹般的凶狠的脸上,怒目圆瞪,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上前一把拎起摊在地上韩二:“皇上呢?娘娘呢?你趁着能说话最好多说点!” 韩二一个京都纨绔,哪里见过这般杀气十足的黑阎王,立刻被吓得脸色铁青,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伸手颤颤指着悬崖的方向。 路达气得面目狰狞着朝身后的府兵怒吼道:“立刻去崖底找人!” 山崖下的烈风轰隆在耳边作响,姜姩感受着身体失重正急速往下坠落的无力感,空落落的眸子绝望地望着头顶布满乌云的灰暗天空,好似一块污秽压抑的巨大幕布正朝她盖了过来。 都结束了。 绝望之际,眼前蓦地出现一个人影,他墨色的玄纹衣袂迎风飞起,沉腰潘鬓、龙姿凤采,突兀得如仙人一般出现,整个人都好似在闪闪发光,那张污秽的幕布因他竟演化成一幅叹为观止矣的泼墨画卷,秋月春风,姜姩的空茫的眸子亮了起来。 再看那双向来令别人恐慌的凤眸,此刻竟被恐慌填满,他眉头紧蹙,竭尽全力将手臂向她伸来。 刚才说不愿换她去死,为何现在上来白白搭上一条命,又疯又傻! “你死也休想逃出朕的掌心!” ....... 呼啸的寒风夹杂着裴玄的声音,隐隐约约,忽近忽远传来,紧接着她便感到后背袭来猛烈的撞击,耳边的风声倏地消失不见。 水花四散开溅起,她的眼前瞬间模糊不清,冰凉刺骨的水流汹涌地灌进口中、耳中,下降的速度在水中缓了下来,风声变成了水声,咕噜咕噜...... 她依旧在不断下沉,甚至还来不及呛水和挣扎,耳边便缓缓安静下来,来到这里后,她从未如此平静过。 刚要合上双眼,一声巨响惊得她猛地将眼皮抬起来,头顶的水面涌来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要随着浪潮沉下更深的水底,腰身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她娇小的身子随着这股强大的力量贴进一副宽阔的怀里,水波荡漾之中,她缓缓仰头,便看到裴玄那张紧绷着却依旧世无其二的俊脸。 她又被他抓住了。 ------------ 第一卷 第32章 他还记仇 阴暗潮湿的岩洞之中,暖黄色篝火温暖了小小一方天地,火光隐隐照到洞口外的那片漆黑,此刻沥沥淅淅正下着雨。 姜姩缓缓睁开眼睛,模模糊糊中,她看到被微黄的火光照亮的错落不齐的岩壁,昏暗中透着一丝恐怖。 这是哪儿?阴曹地府吗? 眼前忽然伸出一只冷白的手掌,几滴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没待她反应过来,嘴里一阵腥甜的味道传来。 她瞳孔微扩,这才感觉到自己的下巴正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捏着,那血才不偏不倚的落进她微张的口中。 什么东西! 她伸手推开眼前的手,侧着头连连往外吐出那股恶心的腥甜味儿。这一动,她便感到全身腰酸背痛,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肤都疼得令人不自觉地颤抖,她忍不住蹙着眉发出“嘶”的一声。 一只大手托着她的后背将她扶起半坐起来,她一抬头便又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暖黄篝火发出的微光在裴玄轮廓清晰的脸上形成一道好看的阴影,显得他越发立体清俊,他此刻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高束的发髻带着一丝未干的水汽,凌乱的落下几缕在脸颊,倒是平添了几分妖冶之气。 一双好看的凤眼闪着灼热又偏执的光,正微扬着嘴角凝视着她。 姜姩嘴里的腥甜挥之不去,她低头看向裴玄依旧在流血的手指,心中一阵恶心,她连忙捂嘴道:"为何喂我喝血!" “血主濡之,流于五脏而生神,只要爱妃能醒,朕甘作药引。” 姜姩皱着眉,什么药引,全是细菌病毒!呸呸呸! 她心中正一阵嫌弃,裴玄突然将脸凑过来,对她柔声道:“朕待你这般好,爱妃却那般盼着朕死。” 他的脸离得很近,火光打在他一侧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呈现阴阳的光影,看着姜姩有些发怵,他嘴角不分不明地笑着,神色既热烈又疏淡,那双上挑的凤眸温和得异常。 姜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什么解释都过于苍白,她在悬崖上确实在谢晏和和他之间,选择了谢晏和活下来,她真没想到他竟还会跟着自己跳崖,更没想到, 他还记仇! 姜姩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游离飘向那团篝火,就听那低哑温柔却暗藏着一丝危险的声音凑到了她耳边,小声道:“你既招惹了,笼中鸟也要乖乖给朕做到底!不然你逃到哪儿,朕便追到哪儿。” 他微凉的气息洒在的脸颊,那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过少女苍白发颤的小脸,令她觉得背后一阵凉风袭来,身旁暖和的篝火也驱散不了的寒意将她由外到内包裹起来,她鼓足勇气,双唇打着颤说道: “那你还不如让我独自淹死在悬崖底下的潮水之中。” 裴玄手指忽然捏起少女精巧的下巴,凤眸中闪烁着病态的执着,犹如无底的深渊,嘴角勾起一抹既邪又魅的微笑:“朕怎会舍得?活的留不住,死的亦可!风筝若会飞走,朕便将你制成灯罩,永远陪在朕的身边。” 完了,他好像受了刺激,更疯了! 姜姩长睫颤抖着望着他,她捏着手心的冷汗,不自觉地敛气屏声,身体僵硬的如木偶一动不敢动,从未如此害怕过一个人。 裴玄凤眸微眯,看着小贵人眼中最后一丝倔强和反骨消失的一干二净,清澈眸子里只剩下满目惧怯,才将她轻轻搂进怀里。 果然只有强大的恐惧才能掌控他人。 裴玄温柔地摸着她披散在背后的锦缎般顺滑细软的秀发,轻声道:“乖一点,朕会好好待你。” 他垂眸深深吸了一口少女身上散发出来令他浑身舒爽的气味,感受着怀里温暖柔软的少女,不安许久的心情总算平静下来。 罢了,之前是他奢望了,无论什么方法,留在身边即可。 山洞外的雨下了一夜,滴滴哒哒带来阵阵潮湿的阴风吹进洞里,哪怕裴玄已将自己的衣袍全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她依旧觉得冰寒瑟瑟。她听着背后木棍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本是温暖又宁静的催眠白噪音,却因为想到裴玄就坐在火堆旁,那深幽的眸子可能还在盯着自己,便完全无法入睡。 直到雨停天明,洞口微微亮起了一丝亮光,姜姩的困意才潮水般袭来,眼前的世界蒙上了柔和的灰色滤镜,哪怕她强撑着眼皮,也难抵那股强大的吸引,拉锯片刻后便彻底放弃了挣扎,僵硬了一夜的身子,总算放松下来,所有疲惫缓缓放下,周遭变得宁静柔软起来。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她感到身下一阵颠簸,缓缓睁开眼睛。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躺在一辆简陋的牛车上,车壁和车顶由草编织而成,勉强能遮风挡雨,她抬头朝车头望去。 外面不再下雨,金灿灿的夕阳光下,一个穿着灰布麻衣的身影正架着车,他头上带着一顶草笠,姜姩揉了揉眼睛,这一幕为何如此眼熟。 这不是她从庄子上跑出来,迷路之后哭着在路边拦下的那辆牛车吗?难道?上天要再给她一次机会。 重开了? 她兴奋地瞪大眼睛,立刻爬起来,刚来了精神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车头传来。 “可还记得你同朕说的第一句话?” 是裴玄! 姜姩眸光一暗,泄气儿的重新躺回硬邦邦的车厢里,胡乱答道:“嫔妾见过皇上?” 草笠之下男人凤眸微敛,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前边照过来的夕阳,悄无声息地朝山下落去,只剩下斑斓绚丽的余晖悲壮又唯美地在天边苟延残喘。 他胸腔隆起,吸了口气,薄唇微启,缓缓道: “你哭着问朕,可以带你去京都吗?” 裴玄语气淡淡,却让姜姩的瞳孔微扩,她愣了几秒,一个翻身坐起来,再次看向裴玄的背影! 是他? 那日送她回姜府的车夫竟就是裴玄! 回忆起那日,是她刚穿进书里没多久,姜家人没来接她回府,她便自己出发去京都。却在半道上迷了路,又丢了盘缠,崩溃总是在一瞬间。 一想到莫名进到书里,剧情又和自己看的不大相同,她处处碰壁受挫,心态便崩了。 遇到他时,正灰头土脸地坐在荒郊野地里无助地大哭。裴玄那日的打扮和今日无差,头戴着草笠,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悠闲地靠在牛车上,轻飘飘驾车从她身侧经过。 少女眸光一亮,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起身抬腿追了上去,她精巧白皙的脸蛋上沾了些灰尘污垢,像一只脏兮兮的落魄小猫,她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杏子眼,抿着红润的唇瓣,无措地抓着年轻车夫的手臂,委屈地说道:“你可以带我去京都吗?” ------------ 第一卷 第33章 又活了一天 挺好 少年没出声,只是伸出一只冷白的手臂,将她一把拉到牛车之上。她只知道车夫不爱言语,便也不敢多说话,一路上安安静静,缩在车厢里昏昏沉沉睡了两个日夜,相安无事。 途中唯一的插曲便是她丢了一支发簪,又崩溃大哭了一场,之所以崩溃,是因为那发簪对原主十分重要,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她本可借着那支发簪与生父相认,如此想来,若不丢,她的处境也不至于会像今日这般窘迫。 “你丢的那支白玉荷叶形发簪朕已找到,还与你了。” 裴玄的声音如往日一般淡漠,仔细听来却发现每个音节的气息似乎都在微微虚颤,带着一丝小心的试探。 姜姩的心猛地一震,吃惊的张大嘴巴望向裴玄端坐得一丝不苟的背影。 “何时?” 裴玄宽广的后背一松,回头看过来,半眯着凤眸诧异道:“中秋节内务府没发给你?” 姜姩杏眼圆睁,确实发了,不过人人都有啊! 当她看到那支白玉荷叶形发簪时,着实震惊了一番,因为她实在想不通,一个认亲的信物怎是个烂大街的大众款,今日才知那是裴玄按照她的簪子复刻的。 “发给我的就是我丢的那支吗?”姜姩将头伸出车厢外,离他更近了些,眼巴巴迫切地问道。 裴玄垂眸看着她那张懵懂的小脸,眸光中的诧异增了一分无奈:“哭得那么伤心,说是你最重要的东西,竟分辨不出是不是自己的?” 他以为看到那簪子她便会明了,他以为…… 他转过脸去,眸光微暗,眼底染上一抹自嘲。 姜姩鼓了鼓腮,身子因为心虚不自觉地往车厢里缩了缩,她哪儿认识啊,她刚穿过来拿着那簪子没几天,就给弄丢了。 宫里还给每人发了支一模一样的,她如何分辨得出?况且,得是什么脑回路,才会想到宫里给她的那支正是她路上丢的那支,而她路上遇到的好心车夫竟是宫里的反派大暴君呢? 以至于那发簪被韩雨桐抢了去,她也没撕破脸要回来,完全没想到那是正品啊。 她白皙泛红的手掌撑在车厢里,垂着头。信息量太大,有些缓不过来。 但裴玄为何不直接给她?他绕这么大一圈做什么?他也不是那样的人,简单粗暴才是裴玄。 为何? 不懂。 ...... 忍不了!也不至于多问一句就把她做灯罩吧。 “皇上为何不直接交予嫔妾?” 姜姩又半个身子爬出车厢外,把头凑到裴玄腰间,一双清透的杏眼满是困惑,抬头看着他,瑟瑟问道。 裴玄低头看了她一眼,他的表情未见起伏,墨黑的眸子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意味,须臾,他幽幽的视线又重新移向前方,看向朦胧而隐秘的晚霞,鼻尖好似轻轻喘了口气,没有回答。 姜姩等了半天没回应,也不敢再问了,只好讪讪缩回车厢里,就当他日常发疯吧。 能给她喂血喝的精神病,做点常人难理解的事儿倒也能理解了。 她重新躺回黄松木的车厢里,近来被养得越发细嫩的后背隔得有些疼,她却毫不在意。一想到,原主的那支发簪能失而复得,她在宫里也不是再无盼头,那颗本已如死灰的心又一下燃起了些希望。 韩雨桐虽死,那发簪应还在,待她回宫就拿回来就是。 笼中鸟?他做梦!她也是有背景的人! 百米开外,一辆高大结实的黑楠木马车温暖车厢里,邢朝朝坐在软榻上,纤纤玉手无聊地拨弄着面前小案上的那支插在鹤首小瓶里的罗浮梦,眯着狐狸眼问着一旁端端正正坐着的路达。 “皇上不是一直将小妖妃捧在手心吗?好好的马车不坐,为何要坐牛车?” 路达一身黑衣,神色严肃的目视前方:“路达笨,从不揣测。” 邢朝朝看着他那副木讷无趣的样子,嘴角撇了撇,撑在小案上的手掌托住下颌,眼神放空喃喃:“小妖妃不在真无聊。” 玫瑰色的晚霞已消失在远方的云块之间,月亮爬上星空,乡野的夜晚宁静安详,除了身下的车轮咯吱作响,再无其他嘈杂。姜姩望着车头裴玄清瘦的背影在银白色光辉下,显得柔和又孤独,倒没有正脸那般令人生畏了。 晚风送来一阵寒凉。 姜姩坐在四下漏风的牛车上,止不住打了个寒战,她蜷缩着身子赶紧抱紧了自己的膝盖。裴玄微微侧脸睨了一眼,随即将头上的草笠摘下来朝寒风中扔去,牛车放慢速度,又在月光下前行了几十米远,姜姩便听见车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她心中一惊,立刻爬出车厢,就见两辆包裹严实的宽大的楠木马车已经停在了牛车旁。 路达从车厢里跳下来,毕恭毕敬向裴玄行礼:“皇上,娘娘,路达来迟。” 姜姩的小杏眼倏地亮起,她心中欣喜,正愁越往北越冷,这寒夜如何在牛车里度过呢,路达便找到他们了。 邢朝朝将头从其中一辆马车里探出来,狐狸眼儿向姜姩眨了眨,姜姩还未回应,便感觉身体一下失重,低头就发现自己已被裴玄拦腰抱起,朝另一辆马车而去。 车门前悬挂的两盏竹丝灯笼此刻正发着黄色的柔光,姜姩现在一见灯笼就害怕,她将头朝裴玄怀里一埋,不敢再看。 车厢里香气缭绕,角落的青铜雕花炭炉中红亮亮的炭火,一见便知已点燃许久,车厢里温暖宜人,让人瞬间变有了一丝倦怠。 裴玄将她放在铺着紫色团花软垫的小榻上,又为她盖好云丝锦衾,然后还细致地掖了掖被角。 姜姩躺在柔软的被子中头一直低着,有些害怕对上他的视线,好在他也没有多言,便在车窗边缓缓坐下。修长冷白的手自然垂在腿边,正好在姜姩的视线前,令她忍不住欣赏了会。 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因为冷白的皮肤呈现出淡淡的紫色,姜姩顺着手臂悄悄抬头朝上望去,就见他将身体往后微微后仰靠着车厢,正合眼闭目。 裴玄待她,好似和往日并无不同,但又隐隐有些细微的差别,具体什么差别她说不上来。 姜姩回忆了一下.....嗯,今日没惹他,挺乖的。 又活了一天。挺好。 睡觉。 ------------ 第一卷 第34章 我好像小产了 夜色中,两匹高大魁梧的踏雪乌骓,拉着泛着莹莹微光的楠木车架,平稳驶向京都。 寅时不到,马车便已抵达乾明宫。 也许是白日睡太久,也或是她太害怕裴玄,一向睡得深沉,雷打不动的小贵人,竟在裴玄俯身抱她之时忽然醒了。 裴玄嘴角扬起的那好看的幅度倏地生生拉平,被她捕捉到了。 他剑眉微提起,眸中的情愫柔情极速转成惊讶:“醒了?” 姜姩怀疑自己沉睡时,他便就是那般病态的一直凝视着,她秀眉微蹙,抿了抿唇,低头"嗯"了一声。 随即,她用手撑起上身:“嫔妾可以自己走。” 双腿落地,只是微微用力,酸痛感猛地袭来,她一个踉跄扑到他怀里,娇弱无骨,那样子着实像个居心剖测的茶子。 一只大手不由分说直接将她抱起,朝马车外而去。 她忍着痛,皱着水汪汪的眼睛,怯怯抬头看向他,他目视前方,脖颈出凸起精致小巧的喉结,清癯的下颌线棱角分明,神色瞧不出情绪,倒也不是冷峻的。 京都的天气果然比青州凉几分,姜姩白嫩的小脸只在夜风中匆匆而过,进到温暖的殿内,已经冻得微微泛红。裴玄将她放在软榻上。 “小心服侍贵人洗浴更衣。” “是。” 泡了一个热水澡,姜姩感觉浑身的筋骨都放松下来,酸痛感减了一大半,宫女们给她换了一身雪青色寝衣,就见裴玄已换好一身寝衣,披散的墨发沾着一丝水汽,竟然走进浴室之内。 他怎么回事儿?!大摇大摆的! 雾气氤氲之中,她痴愣着看着他,男人不由分说地将她拦腰抱起,一股清新的水气扑面而来,径直向内殿那雕花罗汉大床而去。 姜姩心跳忽然猛地跳动,他这是做什么? 他们以往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但现在她定是不敢再搂着他睡了,她睡相不好,万一将他惹恼了,她可就成人皮灯笼了,与他同眠如何能眠? 更何况他这架势好似不仅要同眠似的。 她又不能拒绝,心中一阵忐忑。 便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他放到床上。她垂眸不敢与他对视。 他眸光扫过少女被热气熏腾的小脸,如枝头刚刚成熟的水蜜桃,白里透红,水嫩多汁。她垂眸不敢看自己,长长的睫毛都在抗拒着发出轻颤。 他默默替她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甚至都没有任何身体接触,起身道:“朕还有事,你先睡吧。” 哈?完了? 姜姩松了口气,她抬头乖顺的眨了眨眼,软软道:“好。” 裴玄温柔的目光中闪着一丝疏离,他嘴角扬了扬,轻声道:“乖。” 穿着寝衣能做啥事去?不管。不来更好。 事实证明,她睡得并不好,迷迷糊糊,时睡时醒,极不安稳。 冬日的清晨,天际浮着淡淡的冷雾。 乾明殿上,裴玄端坐在龙榻之上,面色冷峻如铁,他眼梢露着一丝阴狠。 “继续查!韩二如何得知贵人的行程,定要将送匿名信之人给朕揪出来!” 路达目光坚定:“是!” 气氛深沉凝重。 只听后殿传来小贵人惊天动地的尖叫。 那声音带着一丝哭腔,瞬间将裴玄脸上的暴戾之色震得一干二净。 他耳边一震嗡鸣,倏地从龙榻上起来,长腿飞快朝后殿而去。 雕龙罗汉床上,小贵人半坐在被窝里,大大的杏眼中满是迷茫和恐惧,见他进来,眼泪直接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沿着粉嫩的脸颊不停滑落下来,她撅着小嘴,委屈万分地看向他。 “裴玄!” 寝殿中的宫人们吓得面色铁青,直呼天子名讳为大不敬,这世上叫出过这两个字的人可是都死了,小贵人实在语出惊人。 谁料皇上毫不在乎,他看着小贵人哭得楚楚可怜的小脸,胸口憋闷的有些窒息,忐忑不安的情绪令他脚步更加迅猛的来到床边,还未开口却被小贵人扑上来紧紧抱住,她哽咽的声音传进来: “裴玄……我好像小产了……呜呜呜……” 裴玄瞳孔微扩,低头便看到水蓝色垫絮上那抹鲜红的血迹,他愣怔片刻,随即释然一笑,手臂搂住小贵人的身子,柔声道:“太好了。” “你说什么!” 姜姩拼命将他推来,瞪着哭红的眼睛,难以置信般望着他。 虎毒不食子,他每日喂她喝药,那般体贴入微,她以为他是珍惜这个孩子的。 “你不喜欢这个孩子吗?” 她秀眉微皱,鼻尖红红的,噘嘴问他。 裴玄大手扶着她哭得发颤的肩膀,微微抬着那双剑眉,凤眸平静的眨了眨,竟多出一丝温润而泽的气质。 “朕不喜欢孩子。”后面半句,隐在了心里。 他接着道: “你想要同朕生孩子吗?” 他眼底的星光一闪而过,藏匿在淡然之下,蠢蠢欲动,语气却风轻日暖般平和。 灵魂拷问,把姜姩彻底问住了。 她眼皮一下耷拉下来,空茫茫的看着裴玄前襟上金丝勾制的云流纹图案。 明显是不愿意的。 他凤眸中的淡色加深,深得再也不见一丝光芒,浓黑如墨。 “你既不愿,不要孩子岂不是更好吗?” 没有一丝不悦,裴玄的声音温和纯净得不像他。 姜姩原本激起的失控心绪跟着渐渐平息下来,她抬眸望着他那张温缓的看不出丝毫情绪的脸,心中好似刚经历汹涌的涨潮后,在平静中悄然退潮,水退了,却留下一地细沙,说不上来该高兴还是要悲凉。 一开始她莫名其妙怀了孩子,震惊无措,确实沮丧。可她后来是接受了这个孩子的,并将他已设计到了自己余生当中,她甚至学着织毛衣,准备他将来要穿的小衣服、小袜子,如今一切又化作泡影,她才会崩溃大哭。 但现在看到裴玄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觉得有些讽刺。 平静下来,姜姩用手抹了抹眼泪,圆圆的杏眼抬眸望着他,强忍着哽咽,语气不带一丝波澜道: “皇上说的是,你我都不愿,许是天意成全。” 他的回答都是疑问句,而她的答案是肯定句。 屋子里烧了一夜的银丝炭已没有一丝温度,空气凉了,话也凉了。 裴玄的凤眸中好似蒙了一层冬日的雾气,凝而不舒,带着微微的寒凉和捉摸不透,他的目光没再多逗留。 姜姩的心头如针扎般莫名疼了一下,她有些疑惑低头看向胸口。 “伺候娘娘盥洗,朕去宣太医。” 他淡淡丢下一句,清癯的身形站起来,转身朝前殿而去,孑然一身如影。 平阳公公站在一旁看了看那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眼泪未干的小贵人,眉头高高隆起。 怎么出宫玩一趟,回来就都变了味儿呢。 先前这宫里还甜着呢,这会又飘着一股尚未成熟的酸涩气息了。 佩兰姑姑瞟了一眼床上的血迹,眉目微微舒展,无声无色取来了月事带。 ------------ 第一卷 第35章 他真的有病 “娘娘要更衣,你们都先退下吧。” 佩兰姑姑冲宫人们说了句,便来到了床边伸手扶起小贵人。 “小产不会只有这点血迹,娘娘莫要担心,您这只是来了月事。” 佩兰边给她更衣边柔声道。 姜姩睁大那双杏眼,低头看着佩兰手里的月事带:“月事?” 佩兰抬头,目光坦诚的说道:“娘娘本就没有怀孕。” 姜姩心中一颤,感觉脑袋木的发闷,小巧饱满的唇不可思议的张着,眸光中尽是质疑。 “太医都为我诊断过,还开了安胎药!” “那是温经汤,是调理月事的药。” 姜姩眉头一皱:“那为何会晨吐?” “胃纳受阻,饮食积滞。太医的诊断。” “什么意思?” 佩兰姑姑低下头轻声道:“吃太多积食了。” 姜姩眉心一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为何小腹会隆起?” 佩兰姑姑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其实她问完就后悔了,这还用问,都吃积食了,肯定是胖的呗! 不对不对! “积食也不会导致月事推迟!” “娘娘不光积食,情志不遂,郁怒紧张,才导致月事不调。” 佩兰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太医如是说。” 眼泪未干的小脸上满是震撼与不解,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措手不及,带着最后一个最大的质疑,她开口道:“皇上知道吗?” 佩兰姑姑淡如白开水的脸上轻轻一笑:“自然是知道的。” “那他为何不告诉我!” 少女红着脸,眼中难得氲上一丝愠气。 佩兰姑姑温和的目光看着她,缓缓说道:“娘娘只要用心,便知皇上为何会瞒着你。人心长在肉里,用眼睛是看不到的。” 少女眸子微怔,回忆起那日她从宫外回来,告诉裴玄自己已有身孕,他立刻宣太医诊断,见太医面色凝重,欲言又止,裴玄便带他去了前殿。 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姜姩神色担忧,迫不及待的追问他,可是腹中胎儿有所异样。裴玄只是淡淡一笑,安慰她说没事,吃几副汤药就好了。 他从未说那是安胎药,都是她自以为的。 但他未揭穿,是因为…… 享受上帝视角,笑看蝼蚁取乐? 佩兰看着小贵人眸中游离的困惑,微微叹了口道:“皇上在乎的从来都只有娘娘。是不是喜脉,有没有小皇子,于他本就无意。但若娘娘在意,他便不舍娘娘伤心失意,这才没有告诉娘娘真相。” 姜姩瞳孔一缩,其实这个猜测在她脑海飘来飘去很多遍,她始终没勇气拿出来细想,现在被佩兰说了出来,她依旧不愿面对。她小嘴抿了抿,裴玄岂能如此心细如麻,他只是杀人如麻! 况且,情滞紧张月经不调也是被他吓得!他也该负责。 待她盥洗干净,太医拎着药箱匆匆而来,他托起小贵人纤白的手腕,细细把来,淡淡的目光豁然开朗,他露出欣慰一笑:“娘娘的药吃得按时,如今气滞血瘀已调理通畅,月事恢复正常了。” 她没有怀孕,月事也来了,本该高兴才是,可现在却感觉心中空落落的,她抬头朝屋里扫了扫,不见裴玄的身影。 早膳也是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圆桌前,看着满桌佳肴,没精打采吃了个寂寞。小腹因为月事有些隐隐作痛,她想去软榻上躺会儿,却感觉掌心传来利刃割破皮肤的刺痛,她捂着手掌,不禁“啊”了一声。 安夏眨着大眼睛慌张的问道:“小姐,怎么了?” 姜姩摊开手掌,看着那白里透红的细嫩掌心,眉心蹙起,她疼得吞了吞口水,朝店门外走去。 “皇上在哪儿?” 她忍着痛急切地问着门口的太监。 “回娘娘,皇上去虎园了。”小太监低头瑟瑟回答。 掌心的疼痛令姜姩的呼吸有些急促:“带我去虎园!” 小太监一下跪在地上:“皇上有令不得娘娘走出乾明宫半步,况且,虎园向来是宫中禁地,奴才不敢!” 姜姩咬着牙正无措,平阳公公从回廊走了出来道:“娘娘随奴家前来。” 虎园建在清心殿一旁,一片枯萎败落的园子里没有一丝生气,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碎石小径两旁,铺着冰冷的铁网,猛虎的嘶吼声不断从铁架网底下传来。 “皇上在那儿呢。” 平阳公公肉手一指,姜姩跟着望过去,就见裴玄清瘦的背影垂首坐在不远处的铁架网上不知在做什么。 姜姩忍着手心的剧痛,心里不禁有些不安,顾不得小径两旁深坑中凶残的野兽,抬脚就要便裴玄而去。 平阳公公却伸手微微拉了下她的手臂,她回头就见公公温和的眸光里多了几分恳切,缓缓道:“皇上病了,奴家以为,娘娘便是皇上的药。” 姜姩眨了眨那双楚楚的大眼睛,有些担忧道:“什么病?传不传染?” 平阳公公愣怔一下,眼皮往上翻了翻,叹了口气道:“不传染,你去吧。” “好嘞。” 她转身沿着小径朝那背影走去,听着两边豺狼虎豹的嘶鸣,她只敢目视前方,迈着瑟瑟发抖的双腿来到了裴玄身后。 发现他的身体似是在颤抖,肩膀一阵阵耸动,姜姩心中一怔,哭了?他? 待她走近一看,入目之景却令她瞳孔一缩,呼吸有些滞缓。 他右手执剑,刀锋锋利的划破自己的左手掌心,那冷白的手中正鲜血淋漓,血液穿过铁网落进虎园之中,猛虎们在底下兴奋地撕抢那温热新鲜的一口腥味。 自残! 裴玄缓缓抬头,看过来,倒是没哭,却比哭还难看。 他冷冽的眸子毫无光彩,如同起了一层冰冷的雾气,掩住了那往日的锋芒,便只剩空茫茫的两个黑洞,无助又虚弱,见到她来,他眼皮往下一耷,忽然浑身失力往后倒去,躺在了冰冷坚硬的铁架网上,底下的野兽以为来了食物,一阵风似的纷纷跳起。 他身体不自觉地缩在一起,浑身都在明显的发着抖,他的薄唇因为急促的呼吸微微张着,眼神困倦无力,脸色苍白如纸,他青筋凸起的手臂战栗着挡在脸上,似是不愿以此面目示人。 姜姩看得脸色煞白,他真的有病…… 却听那虚弱的声音传来: “谁叫你来的,出去。” ------------ 第一卷 第36章 你能不能别总吓我 姜姩怔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裴玄。 她曾是那么怕他,但这一刻他好像下雨天在街角遇到的无家可归的小狗,躲在没有屋檐的墙边正瑟瑟发抖。 “再不走,朕将你喂猛虎。” 裴玄用最虚弱无助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朝姜姩投来恶狠狠的虚弱目光。 看吧,被雨水淋湿的小狗正充满敌意朝她龇牙,因为,它害怕。 姜姩眸光流转,义无反顾走上前来,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扑在了他的身上,甚至都忘了铁网下那些令她畏惧的猛虎。 少女的怀抱绵软温暖,带着一丝好闻的清香。 “我不走。”软软糯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如豆腐般细软的小暖手放在他微颤着的冰凉的脸颊之上,冷热相交,软硬碰撞,触发了神奇的反应。 他耳边嘈杂的令他绝望的噪音消失了,他狂跳不止的心率忽然缓和下来,胸口憋闷的感觉驱散开来,身体的颤抖缓缓平静,唯有急促的呼吸还在持续。 “那便永远别走。”他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微微的颤抖,小小的,弱弱的,令人无法拒绝。 姜姩将他抱的更紧了些,没有说话,相对无言就那样搂着。搂到底下的猛虎都以为他们死了,没了馋劲儿,不再搭理他们。 搂到她再也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战栗,刚想抬头看他,就感觉一双大手将她环抱,她的脸在他的胸口贴的更紧了,他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额角,呼吸变得深厚缓慢,好似捧着一件难得的稀世珍宝。 “好点了吗?”少女被抱着无法动弹,小嘴微张,软声软气。 “嗯。”他的声音不再虚弱无力,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难受的时候哭出来便好了。我每次都如此。” “朕已忘记该如何哭了。” 小贵人抬起头朝他看去,水润的眼睛写满疑问,不会疼,也不会哭,这是什么病?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低下头来,目光温柔缱绻:“你那么爱哭,莫不是你将朕的眼泪抢走了。” 姜姩杏眼微睁,有了这个可能啊!疼替你扛,泪提你流!那你怎么还矫情上了? “对了,皇上的手。” 姜姩在他怀里挣了挣,抓起他受伤的左手,眉头一蹙,碰到了伤口,好疼。 她的掌心传来阵阵刺痛,眼泪一下盈了出来。 “皇上不疼,我还疼呢!” 看着眼前可怜巴巴的小泪人,裴玄的心中微微一震。 他阅人无数,察言观色向来擅长,此刻她没说谎,可是在悬崖上她的那般厌恶也没有假,为何会如此? 姜姩捧起那本来修长又好看的手,心疼的看着那暗红的伤口,放在嘴下轻轻吹了吹。 嗯,她手心的疼痛有轻微的缓解。 她小心翼翼又低头吹了吹。 裴玄不禁深吸一口气,他眼中的冷雾拨散,眸子倏地放出微光。 姜姩只感觉身上的大手忽然一用力,她整个人翻了个身,一阵眩晕袭来,裴玄便已将她压在身下。她后背贴上了铁网,网下的猛虎见了又兴奋地跃起发出声声嘶吼。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她瑟瑟发抖,恐惧加疼痛双重夹击下,她紧紧抓着裴玄胸前的衣襟,眼泪如泉涌般流出来,大大的杏眼梨花带雨望着身上的人。 他那双上挑的凤眼微挑,恢复了往日的邪魅气息。 又上劲儿了。 “爱妃是在心疼朕吗?” 身下野兽嘶吼,身上妖孽缠身,姜姩眨巴着大眼睛点头,她结结巴巴道:“嫔……嫔妾最怕皇上受伤,哪怕一点,嫔妾也会痛。” 他凤眸微眯,没有说谎。 她虽希望朕死,却也是心疼朕的。 …… 听听这是什么话,他不理解, 却能接受。 裴玄眸子发亮,嘴角扬了扬,将脸凑近了些,说道:“记住这份恐惧,爱妃背后就是豺狼虎豹,唯有抓紧朕的手才会安全。” 姜姩边流泪边拼命地点了点头,身下的猛虎不停朝她跃起,袭来阵阵血腥的阴风,她只想赶紧离开这儿。 裴玄满意一笑,将她一把搂进怀里,起身抱到了一旁的石径小路上。 “这儿冷,朕陪你回乾明殿。” 他声音温柔至极,脸上恢复了神采,带着一贯的狂热和偏执。 终于离开那恐怖的虎园,小贵人的心跳总算均匀下来,她被裴玄抱在怀里,双手还是发软的,便在他胸前的衣襟上蹭了蹭眼泪,感觉自己的月事怕是又要扰乱了。 “我以后乖,你能不能别总吓我?” 她眼泪朦胧可怜望着他,声音也尽量柔软娇羞。她得放大招了,每日一吓太刺激了。 裴玄垂眸,挑着眉说道:“你盼着朕死,朕吓你怎么了?” 少女眉心一蹙,一噘嘴,将脸重新埋回他的胸口。 没用!撒娇没用!早知道让他自己在那儿抽死好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意察觉的笑意。 小贵人对他撒娇了。果然吓唬有用。 平阳公公看着两人的背影,垫着脚倾身闻了闻空气中令人舒畅的味道,喃喃道:“小贵人果然是皇上的药。” 乾明宫。 “伤口消毒有些疼,皇上需忍忍。” 太医怯怯端着裴玄受伤的左手,时不时抬头瞄一眼,观察着裴玄的脸色,毕竟皇上极少处理伤口,他被莫名叫来,心有些慌。 裴玄端坐在龙榻上,面无表情,眼梢好似还有一丝不耐烦。 一旁的小贵人倒是挺着急,她抓着裴玄受伤的手臂伸到太医面前,那双大大的杏眼一眨一眨,紧张兮兮的看着那瘆人的伤口。 太医头低了低,心道:姩贵人这等演技不宠她宠谁去。 酸性的酒精淋到裴玄破损的皮肤之上,直接刺激暴露的神经,姜姩只感觉自己的掌心一阵灼热的刺痛,好似被布满长倒刺的刷子狠狠刷着,她牙关一咬,疼得哇哇大哭。 太医吓得手一抖,抬头看去。 就见皇上面不改色,小贵人却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眯着眼睛不敢再看,一张粉嫩的小脸布满泪水。 这....这也演过了吧。 裴玄一双凤眸低垂,看着他的小贵人,目光如丝如线般缠绕着她,嘴角扬起浅浅的幅度,他右手抬起,挡在小贵人眼前。 他吃这一套啊。 太医不敢再多看,低头赶紧消毒包扎,速速完工,拎着小药箱,撩着急切的步子退出殿外。 明明已经听了她的话让太医包扎了伤口,为何小贵人还在嘤嘤哭着,裴玄伸手将她一把拉进怀里,她整个人便坐在了他的腿上,揉着泪眼,一抬头就撞上了裴玄那双深沉的眸子,此刻如星辰般璀璨耀眼凝视着她。 殿内宫人们见了,立刻识趣儿的退了出去。 殿门轻轻合上,鎏金兽首香炉里,暖烟如雾,增加了一份扑朔的氛围。 碳炉里时不时发出一声炭火燃烧的轻微声响,伴随着小贵人的哽咽声音,幽静中带着一丝躁动。 四目相视,裴玄的眸色暗下来,直勾勾看着怀里的泪汪汪的小狸猫,姜姩感觉到他越发起伏的胸膛,他眸色一暗,缓缓向她靠近,俩人的呼吸几乎交织在一起。 推开他?光想到这儿,她就觉得全身皮疼!不敢! 姜姩面前的空气越发稀薄起来,鼻腔充满了他的气息,刚哭过的哽咽还未停下来,伴随着狂跳不止的小心脏,她的脸红得像一颗熟透的柿子,软软润润。 她抿了抿唇,似是做出了重大决定,将眼睛紧紧闭了起来。 来吧,睡都睡过了,就让他亲吧,也不会掉块肉,况且,他那么好看,不吃亏。 等了半天,额头传来一个微凉的触感,如蜻蜓点水般轻轻啄了一下,再无其他。 这就完了?起这么大范儿! 白期待。啊呸!白慌乱了! 姜姩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裴玄的脸距她咫尺处,他一双凤眸微眯,眼底闪过一丝探究,小贵人这个表情?他头微微一偏,挑眉问道: “还要更进一步吗?” ------------ 第一卷 第37章 皇上的汤婆子 这声音又润又哑,令人听了便浑身酥麻,姜姩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呼吸一快,刚哭过的哽咽便控制不住了。 屋内安静旖旎,她涨红了脸尽力压制,不料却发出一声更洪亮的哽咽,室内瞬间更加安静了...... 小贵人愣了愣,赶紧伸手捂着自己的嘴,脸颊如火炙般滚烫起来,一扭头将脸埋回他怀里。 裴玄唇角勾起分明的笑意。 心疼是真的,害羞也是真的。就是不知为何想他死。 “皇上路指挥使到了。” 平阳公公语气极不情愿,他现在外廊上,斜着眼睛,嫌弃的斜睨着一身黑衣的路达,真会挑时候来。 路达不会无缘无故前来,姜姩赶紧从裴玄身上下来,消了消脸上的红晕。 “进来。” 裴玄皱着眉,没好气的冲门口道。 路达疾步走来,禀报: “皇上,南蜀传回急报,平南王将南蜀太子的率的大军围困在了西梁山,胜利在望。” 裴玄清了清余留在脸上的最后一丝晦色,思忖片刻,薄唇微启:“派兵支援平南王以防敌军夹击,另外,传令下去!南蜀太子留活口!” 路达毕恭毕敬道:“是。” 姜姩记得书中有这个情节,此役的确大获全胜,平南王一时名声大噪。 与此事想比,更让姜姩上心的确是另一件事。她记得南蜀战场的胜果传回的前一日,裴玄在京都干了一件人神共愤、惨绝人寰的大事,暴戾肆虐的名声进一步坐实,激起了全国上下的反抗之声。 他夜屠村庄,一百多条人命一夜之间葬身于熊熊烈火之中,悲嚎遍野。 算算日子,那惨案也快发生了,姜姩的心揪了一下,可目前也看不出裴玄与那村子究竟有何仇。 ※ 原本在京中无人问津,门可罗雀的姜府,如今已跻身到了京都新贵的行列。 每日宾客盈门,巴结讨好的人数不胜数,姜文州笑得合不拢嘴。 更重要的是,秦氏也被封了诰命,每日都是神清气爽,心情尚佳。再不像往日那般天天在他耳旁絮叨他对两个女儿如何偏心,姜姩如何不孝顺..... 甚至也少管姜文州每日躲在小妾房中不愿出来了,姜文州觉得这皇帝女婿真是太赞了。 晌午一过,他才懒懒的从温香玉暖的小妾房中出来,想到前日陈尚书送来的鹿茸酒,便想去小酌一杯,补补。 路过后宅的抄手回廊,却听两个蓝布袄子的丫鬟正窃窃私语,他脚步一顿,慵懒的脸上瞬间严肃起来。 “近来外头总有些人来打听先夫人的事情,就问先夫人何时入府,大小姐何时生的,说得好还给银子呢。” 姜文州疾步走上前来,浑浊的瞳孔难得清明,他气红了脸怒斥道:“是什么人在打听?” 两个下人被突如其来老爷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老爷,奴婢不知。”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敢向外人贩卖府中的消息!” 姜文州气得胸口起起伏伏,他怒斥道:“管家!把这两个奴婢立刻发卖了!” 两个丫鬟惊得浑身一震,府中大小事务一向是夫人管理,老爷向来做甩手掌柜,对待下人虽不亲善,也不似今日这般严厉,为何会忽然发如此大火。 看着管家带走那两个哭哭啼啼的婢子,姜文州眼中的火光还未消散,他内心深处始终隐隐放不下的石头,终于又突兀的冒了出来。 他先是把她送到乡下藏着,后来被继室逼着将她送去宫中,他想皇帝不近女色不会碰她,安安稳稳在宫墙之内度过一生也算不错,只是不料她能得宠,后来见皇上待她甚好便也放了心。 这十几年来,她的身世从没有人怀疑,也未曾有人问起,为何突然有人查了? 联想到近来京都盛传,平南王包围了南蜀军队正风生水起,他的心便更慌了。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出现! 难道是那多疑暴虐的皇帝?恩宠是假,挟持为真! 姜文州心里七上八下,额头直冒汗,他得进宫一趟。 乾明宫的寝殿之内,雕花玻璃描金座亮着,淡黄的暖光下,小贵人已换上寝衣,低头看着床边她先前织的那一箱乱糟糟毛线,她翻出了一只织了一半的小袜子。 不平不整,不伦不类,她眉头一簇,摇了摇头对一旁的安夏道:“都扔了吧。” “这是小姐一针一线做给小皇子,为何扔了?”安夏看着都有些舍不得。 姜姩摸着肚子,看向安夏:“小皇子在哪儿呢?” “皇上如此宠爱小姐,小皇子还不是说有便有了。” 姜姩瞪大眼睛,看着安夏:“你可盼点我好的吧。” 小丫鬟不解,如今宫里那些宫女太监都在私下嘲笑小姐拿假怀孕争宠,她听了都生气,可又百口莫辩,唯有真正有了小皇子便能堵住那些闲言碎语。 况且这后宫不都是母凭子贵的? 见小丫鬟一脸不愿地抱着那一箱破毛线不肯走,姜姩补充道: “你知道我是最怕疼的,生孩子多疼啊,多少女子因为生产而死,我怕死。” 安夏眨了眨眼,小姐确实胆小。 “何况那织得也太丑了,赶紧扔了吧。” 小丫鬟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应了一声“是”,低头抱着那一箱毛线走了出去。 姜姩叹了口气,如今一看到那些和孩子有关的东西,她便觉得心中莫名憋闷,眼不见心不烦。 刚要躺下,便看到裴玄不知何时已站在她床边。 “皇上?” 他俯身替她盖好了被子,低声道:“睡吧。” 姜姩杏眼微睁,有些惊讶,问道:“皇上不睡吗?” “朕往后住偏殿。” 以往他们都是一起睡觉的,就是单纯的睡觉,起码小贵人的记忆里是这般。 昨夜她一个人睡得并不好,今晚本想好好睡一觉。 怎么他还高冷上了? “为何?”她睁着杏眼好奇地问道。 裴玄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将脸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怕你趁朕睡着了杀朕。” 姜姩眉头一皱,裴狗,真怕死! 裴玄说完,微微一笑,柔声道:“早些休息吧。” 起身便走了出去。 安夏进来吹灯时,见向来沾床秒睡的小姐一脸莫名,竟还未入眠?她眼珠一转,忽然明白了什么,笑着走到床边。 “小姐别多心了,男人一向忌讳女人的月水,皇上能为你夹菜,给你盖被已是难得,同床共枕还是过于牵强,等月事走了,皇上自然回搬回来的。” 姜姩瞪大眼睛,裴玄嫌弃这个?很难置信那样的人还有什么民间忌讳,他就是最大的忌讳。 罢了,一个人睡大床,不知多开心,何必揣摩他的心思。 如今没有孩子的牵绊,她迟早要跑的,她可不想做笼中鸟,更害怕哪天被制成灯罩,就算他不杀她,一年后义军攻城她八成也难逃一劫,这宫里定是不能留的。 正好让她提前戒掉那个人形抱枕。 姜姩调整好心态,也很快便入了睡。 只是这迟到的月事,似乎比以往都要汹涌,睡到半夜便感觉小腹疼痛难耐,她睁开眼睛,床上冰冰凉凉,房中也是一片漆黑,顿时又有些害怕。 “安夏!” 她的声音既惊恐又虚弱,小丫鬟从门外急急跑来,点了灯,就见小贵人泪眼汪汪,脸色苍白的坐在床上,鬓角还挂着几颗冷汗,这可是冬天啊。 “小姐这是怎么了?”刚要走到床边。 却被一抹白色身影快步抢了先,小丫鬟抬头一看,赶紧退了几步,竟是皇上。 裴玄神色微凝,伸手摸了摸小贵人的额头:“怎么了?” 姜姩一见他,恍惚中竟有一丝莫名的心安:“裴玄,我肚子痛。” 她不清醒的时候便常常直呼皇上其名,宫女们每听一次,还是心颤一次。 好在每次,皇上都不在乎。 佩兰姑姑闻讯赶来,她手里抱着一只汤婆子,说道:“娘娘是月水导致的腹痛,奴婢给娘娘暖暖小腹,很快便会缓解,皇上您回去歇息吧。” “你们都出去吧,朕来。” 小贵人看他的眼神分明是依赖的。 佩兰还想说什么,天子之躯岂能触及女性污秽之物。 却见裴玄已接过那汤婆子走到床边,她便只能领着屋里其他人都出去了。 裴玄坐在床上,将小贵人抱在怀里,低头问道:“哪儿疼?” 姜姩靠着他宽阔的胸膛之上,手指了指小腹的位置,裴玄将那暖暖的汤婆子轻轻贴了上来,她瞬间便觉得舒缓了不少。 姜姩抬眸望着烛光摇曳下那俊美无俦的脸,他眼底的温柔几乎要化成水淌出来,心中觉得十分安稳。 也不知是他的怀抱,还是汤婆子起了作用,她很快便香甜的睡着了。 冬日越深,天亮的就越晚,晨光巳时才微微将寝殿中照亮。 姜姩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紧紧贴在裴玄温暖的怀里,此刻他的手臂搂着她的腰,将汤婆子放在她的小腹上,暖暖的,一夜也没再疼。 她的身子微微一动,便感觉后腰处也被杵得烫烫的,她杏眼圆睁。 “你何时又拿了一个汤婆子来?” ------------ 第一卷 第38章 去他的热水包治百病 室内一片寂静,身后没有回应。 姜姩以为裴玄没醒,她伸手便想去掏那身后杵着她腰疼的汤婆子,不料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手腕。 他是醒着的。 耳后袭来一股炙热的气流,男人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动!” 手有些疼,她挣了挣,皱眉道:“你把那汤婆子拿开,它硌到我了。” “再提汤婆子,朕便杀了你。” 姜姩脸一白,老实了。别说手了,她全身一根头发丝儿一动也不敢动。 很好,美好的一天在恐吓中又开始了。刺激…… 可汤婆子招他惹他了?! 就这样静静躺了很久,感受着顶在后腰的那“汤婆子”缓缓消失,姜姩蹙眉一想,脸倏地红做一片。 这下真老实了…… 直到裴玄松开她,从床上起来,已穿好了衣服,她还缩在被子里,红着脸不敢出声。 他低头看看她,眸光有一丝诧异:“还疼吗?” 姜姩现在一看到他的脸,便情不自禁回忆起刚才抵在她后腰的“汤婆子”,“汤婆子”招她惹她了,她被“汤婆子”洗脑了。 她害怕被看穿内心的龌龊,赶紧红着脸点头说:“还有一点点,我想再躺一会儿,皇上去忙吧。” 裴玄在床沿坐下来:“朕不忙。”说完又冲殿外道:“宣太医。” “不用宣太医了!”她连连冲他摆手。 裴玄将她的被子掀开:“汤婆子呢?朕再给你暖暖。” 姜姩一把抓回身上的被子,脸上越发滚烫,好似一颗熟透的蜜桃。 她半眯着眼睛,将半边脸躲进被子里:“皇上别再提汤婆子了!只是痛经,嫔妾喝点热水就好了!” 裴玄的他凤眼微挑,神色忽地严肃起来: “爱妃若觉得热水可治病,朕即刻便将太医院那几把老骨头点了天灯,好给爱妃多烧几锅热水出来!” 姜姩心头一颤,瞪大眼睛道:“快快快,快叫太医过来。” 这会儿心脏确实有些顶不住了…… 自从宫里出了个小妖妃,太医院的太医倒是忙碌起来。 紫檀彩漆描金花卉葵花形圆转桌上摆满小贵人喜欢的菜式,没有小腹的痛感,又睡了一个好觉,小贵人胃口大开。 裴玄在一旁看着,嘴角不经意就扬了起来。 “宫里的御厨都是全国最好的,纵是相同的食材,宫外做的口味也未必和你现在吃的相同。” 小贵人嘴里吃着鲜嫩的珍珠团子,斜睨了他一眼,真爱显。 “这么好的厨子也没见把皇上吃胖,你什么也不吃老盯着我做什么?” 小贵人说完,又夹了一片蜜火腿,刚要放进嘴里。 裴玄却忽然将脸凑近,他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陶醉道:“爱妃好吃吗?” 姜姩浑身一紧,呼吸都要停滞了。他越来越变态了。 裴玄一双瑞凤眼缓缓睁开,看着小脸煞白的小贵人,憋着笑继续道:“朕每日给你喂这么多好吃的,你倒是给朕长些肉,太瘦了塞牙。” 她皱着眉,紧紧抿上了嘴,不自主地咽了口口水,颤抖着手臂将银箸上的蜜火腿塞到裴玄嘴里,生硬的笑道: “宫里这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哪个不比嫔妾好吃。偏顶上我这最瘦的,皇上可真会说笑。呵呵.....呵呵……” 你可吃点人吃的东西,好好做个人吧! ! 好好一顿饭吃得心惊肉跳。 小贵人吃饱了便懒懒坐在软榻上,一旁的掐丝珐琅夔凤三足大火盆里,烧得红彤彤的银丝炭滋滋作响,她呆呆望着那紧闭的小轩窗,外面是不是特别冷呢? “嫔妾真的不能出乾明宫吗?”姜姩双眼放空,有气无力说着。 裴玄看着她那副愁容,缓步上前,坐到她身边道:“深宫本就寂寞,朕看女子们都爱看些画本子,不如朕去收些话本给爱妃解解乏?” 姜姩杏眼微眯,心中隐隐泛上一股莫名的愠气,她回头看着他,幽幽道:“皇上倒是挺了解女子们的乐趣。” 裴玄眸光微动,为何感觉此刻的小贵人像一只削尖的木棍,充满凌厉之气向他袭来。 “你不是不去后宫吗?你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知道女子们爱看画本子?到底谁爱看画本子?我从不看画本子,我讨厌画本子,画本子克我!” 她就是看画本子穿进了画本子,她本就对画本子充满敌意,就是不知此刻怎么会如此生气。 上次招惹她的是汤婆子,这次招惹她的是画本子。子字辈儿~ 裴玄眼底闪过一丝诧然,心中微微一颤,竟被小狸猫唬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在哪儿见过画本子来着?他不记得了,答不上来。 “谁在背后编排朕不近女色?” 他看着眼前粉嫩可人的少女,郑重其事道。 姜姩瞬间涨红了脸,眉头紧紧皱起,双眼圆睁,把头朝一边扭去。 小贵人更生气了! 裴玄愣了愣,随即冲一旁的平阳公公道:“传令销毁全国所有画本子,如再有撰写、私藏、传阅之人格杀勿论。” 平阳公公本就在旁边为皇上的不识风趣干着急,听了这话更是脸上肉都拧到了一起,人家小贵人只是打翻了醋坛子,他也不知解释一句,怎么还真跟画本子较上劲儿了。 平阳勉为其难的维持着笑脸,毕恭毕敬道:“是。” 小贵人一听,急了:“不必了!我不喜欢也不能剥夺别人的乐趣啊。” 况且她也不是真不喜欢,她本就不是冲画本子去的。 裴玄挑眉:“你既不喜欢,它存在还有何意?” “我喜欢!我喜欢画本子!贼喜欢!” 她握起裴玄的手,睁着圆圆的杏眼恳切地说道。 裴玄嘴角一扬:“那朕便暂且放过那些画本子们。” 姜姩长舒一口气,小脸却依旧不好看。 平阳公公忍不住插话道:“不如请外头的唱戏班子给娘娘解闷?” 裴玄剑眉微抬,看向姜姩:“爱妃意下如何?” 姜姩无精打采道:“那便谢谢皇上了。” 一连几日,乾明宫好生热闹。 戏班子每晚进宫给姩贵人唱戏,姩贵人的心情明显开心起来。 裴玄也会来陪着,却只看台下不看台上。 与宫里一派喜气不同,此刻的武昌侯府压抑凝重。 向来清雅的云起居挤满了人,府中众人都围在那张红木嵌黄杨山水架子床。 人虽多,却安静得异常,大家神色忧思地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谢晏和。 自打从青州回来,世子便病了。 大夫坐在床边的八足圆凳上,半眯着双眼为他把着脉,半晌,他将谢晏和的手重新放回被中,叹了口道:“世子脉象平稳,如同置身一个不愿醒来的梦境,老夫实在找不出实因,爱莫能助。” 事实上,谢晏和确是在做梦,一个冗长的梦。 梦中的洞房花烛夜,喜帕下的女子并非姜书雪。 她肆意洒脱、无拘无束,满腔豪情兼济天下,与他在京都见过的所有贵女都不相同,他们从相看两厌到相知相恋,每一个细节梦里都如此清楚。 顾不得侯府上下已心急如焚,他始终不愿醒来。 ------------ 第一卷 第39章 爱妃会耍枪? 青州大手一挥买下的成千上万件玉器首饰也终于运到了宫中。 裴玄回来的时候就见姜姩小眼放光蹲在地上扒拉宝箱里的首饰,小贵人很喜欢。 他嘴角一弯,走上前去,俯下身将她扶起来:“别老蹲着,地下凉。” 小贵人手腕骡着一串玉镯,发髻也插得满满的玉簪,被他扶了起来,眨巴着水润的杏眼,仰头说道:“我月事结束了。” 一时间,空气安静片刻。 姜姩看着裴玄有些发懵的眸子,突然意识到她自己的话有些突兀。 她想说,月事结束了不怕凉。 安夏不合时宜的走进来说道:“小姐浴汤备好了,可以沐浴更衣了。” “来了。” 她低着头转身就溜了。 留裴玄在原地,凤眸微抬,月事结束了?是暗示吗? 这几日裴玄每晚都与她同眠,为她用汤婆子暖着小腹。 这是暗示什么呢? 不让他上床了? 还是? 待裴玄踌躇了半天,走进寝殿,发现小贵人已睡得香甜,他无奈一笑,看来月事结束了,确实不需要汤婆子了。 裴玄走到床边,轻轻掀开被子,静静在她身边躺下,闻着少女清甜的气息,他便又能睡个好觉了。 不过,不管睡前如何保有分寸的距离,睡醒一定是被小贵人攀在身上的。 姜姩醒来,见裴玄还睡着,便默默收回搭在他腰间的腿,抽走压在他臂弯里的手,掀开云丝锦被,悄眯眯穿上鞋。 身后却响起裴玄倦怠的声音:“爱妃,伺候朕更衣。” 她一回头,见他那双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正从床上坐起来。 裴玄从不喜欢别人碰他,更衣沐浴都不用宫女服侍,忽然起什么幺蛾子。 宫女们呈上了皇上的朝服,还有一套贵人的宫装。 姜姩嘟着嘴,拿起那件枣红色镶金边的绛纱袍,走到他面前。 他个子很高,她的脸平视才能看到他又宽又瘦的胸膛,姜姩抬头偷瞄了一眼,裴玄微微低头,一双上挑的凤眼正从上至下凝视着她,可能昨晚她睡相不佳将他得罪了。 姜姩赶紧低着头,一只手拿着将衣服从他张开的手臂下绕到他背后,另一手则从他另一边手臂下方绕过去。不知是她手短还是他太宽,这样一来,姜姩几乎整个人贴在他胸脯上,隔着自己身前那团绵软,他有力的心跳依旧清晰。 她尽力展开衣衫想套在他身上,奈何他太高,她踮着脚也难够到他的手臂。正慌乱,他却自己弯腰将手伸进袖管,然后径自走到托盘前,拿起她要穿的阏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祆,走了回来。 “抬手。” 姜姩仰头看他,老实配合。 “你什么也不会,离开朕该如何?” 姜姩仰脸看着他,杏眼微眯,怎么穿个书也有职场pua。 “皇上,路指挥使求见。” 平阳公公在屏风外淡淡说道。 “来了。” 裴玄边往外走边自己套上了朝服。 待姜姩走到前殿,就听到路达的声音传来:“南蜀传回捷报,平南王大胜,不过,他斩杀了南蜀太子。南蜀那边民情公愤,这战火一时半会儿是熄不了了。” 裴玄淡淡道:“昭告天下,平南王大败敌军,赐金甲战袍,宝剑一口,以显军功之盛。” “皇上,平南王违背圣旨,擅自杀了敌国太子,导致矛盾激化加深,为何不罚还赏?” 裴玄沉沉道:“皇叔名在功名册,如何罚他?朕倒想看看他能拿那场仗在南蜀待多久,终是有他耐不住要回来的时候。” 说起平南王,姜姩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认亲玉簪还在韩雨桐那里,得先拿回来。 趁着早膳见裴玄心情不错,她便试探着问:“皇上,嫔妾可以回一趟拾月宫吗?” “朕陪你去。” 姜姩生硬笑笑:“也行吧。” 晌午时分,皇帝的玉撵难得去了趟后宫,停在了拾月宫门口。 今儿的天空有些阴沉,气温也降了几度,小贵人伸出手感受了一下空气中的寒气,自言自语道:“今年的初雪应是要到了。” 她的嘴角不自觉漾起好看的幅度,眸中似是充满期待。 裴玄低头看着她,真想让那初雪立刻落下来。 “爱妃喜欢下雪?” “下雪天恋爱,下雨天复仇。画本子里不都这样。” 小贵人还是喜欢画本子的,还好没全焚了。 裴玄嘴角扬了扬,侧身将她身上的绣花小披风紧了紧,然后将她微微有些凉的小手紧紧攥在宽大的掌心里,一起往拾月宫走去。 拾月宫的宫人们见了皇上,皆是一愣,仓促地行礼叩拜。 林馨儿匆匆从正南的厢房里走了出来了,眼睛发亮望着裴玄。 “嫔妾参见皇上。” 她对一旁的姜姩只是轻瞟了一眼,没有搭理。林馨儿是修仪,位份高于一个六等的贵人,说要行礼也该是姜姩给她行才是。 一时气氛凝固,姜姩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对林馨儿道:“妹妹给林修仪请安。” 林馨儿下颌微扬:“起来吧。” 裴玄冷冽的眸子一凝,神色明显已经不悦。 姜姩挽上他的手臂将他拉到一边:“嫔妾身为贵人是该给修仪姐姐请安的。” 她被韩二吓怕了,别再来个林二,林三找她寻仇。 “爱妃想做贵妃吗?”裴玄忽然低头认真问道。 “贵妃也是妃,嫔妾做皇后可以吗?”姜姩浅笑着,轻描淡写一说,小眼睛却也仔细捕捉着裴玄的神色。 只见他剑眉微抬,愣了一秒,随后淡淡笑道:“皇后需要协理六宫,很累的。” 姜姩感觉心中一个饱满的气球忽的一下泄了气,莫名尽失落了一番。 看吧,男人的深情经不起对比。 哼,谁稀罕! 她嘴角一弯眯眼笑笑:“嫔妾说笑呢,嫔妾也不爱晨昏定省,皇上就让我当一个悠闲的小贵人吧。” “好。” 姜姩背过身去,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便自顾自的走到了韩雨桐生前住的西厢房,门开着,里面却空空荡荡,她杏眼圆瞪。 “韩美人的东西呢?” “内务府来人将东西清理干净送回韩府了。说是有新人要来。”小太监答道。 姜姩眸光一暗,来晚一步。 她皱了皱眉,一回头却没见裴玄的身影。 姜姩走了一圈,看到东厢房的朱窗里透出裴玄的半个身影,那是她曾住的地方,姜姩笑着快步走了进去,就见裴玄看着屋中赫然立着的那杆红缨枪正出神。 姜姩倏地笑容一凝,脸色煞白,双腿发软。裴玄曾提起他梦见红衣女子手持红樱枪刺进他胸口,他会不会认出那杆枪了?他会不会想起梦中那张脸就是她? “爱妃会耍枪?”裴玄背朝着她,立在原地没回头,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不会。” 她结巴了。完了。 屋里一阵沉默,只见那背影立在枪前,又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身朝她走来:“走吧。”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一如往常,看不出丝毫情绪,反而更令她恐惧不安。 簪子没找到,还暴露了红缨枪。这是干啥啊!~ 悠悠而去,忐忑而归。 将小贵人送到乾明宫,裴玄便去了清心殿。 姜姩正坐在软榻上,回忆着裴玄看到那红缨枪后的每一个表情,心中不安得七上八下的。 就听小高子走进殿中禀报:“娘娘,姜大人递了牌子觐见。” 姜大人?姜文州? ------------ 第一卷 第40章 狡黠又强大 姜姩实在想不通他这个从来对她不闻不问的野爹找来能有何事。 不会是借钱吧,姜姩皱皱眉。 见小贵人犹豫,小高子摸了摸袖中的银钉子,立刻说道:“姜大人已在宫门口等候了。应是家中有急事。” 姜姩叹了口气,转身坐回了软榻上:“那让他进来吧。” 乾明宫门窗紧闭,对于姜文州的来意姜姩着实一惊。 她没想到姜文州知道她并非亲生的,姜文州也惊讶姜姩竟对身世真相如此淡定。 殿中莲花漏滴滴答答,室内的氛围越发凝重。 “姩姩,你的生父平南王如今屡战屡胜,有功高过主之势,此时查你身世的人怕是忌惮平南王之人,你切莫大意身边人。后宫三百多人,除了那位他一意孤行册封的皇后娘娘,那些官员家的女子,又有哪个不是他用来制约权衡的工具?” 姜文州拧着眉,这些时日他每晚睡不着,都在想到底是谁在查姩姩的身世,平南王忙着打仗不可能是他,且他若想查,多年前便已查了。 裴玄,是姜文州唯一能想到会查此事的人。今早又闻平南王在南蜀再立战功,姜文州便再也坐不住,急急奔宫里而来。 看着姜文州眼底的一片黑青,眼神中的忧色不掺假,他每日沉迷酒色,难得像今天这般清醒。 “入宫便是为质,终是这十几年过于安逸,使为父放松了警惕,当初皇上突然给姜家一个入宫为妃的名额时,我就该考虑到此种可能。” 姜姩手中的茶盏清脆落地,几乎是呼吸短短窒了几秒,清亮的眸子倏地暗了下来。她想到那支认亲的发簪,怕是初见之时,她便漏了陷了。 她的心中好似忽然爬上了无数蚂蚁,说不上剧痛,却零散的释放着密密麻麻的紧张的疼感。 他待她好是因为不想让她逃,他救她是因为质子还未尽其用,她只是他拿在手里,以备日后拿捏平南王的棋子? “为父以往并不称职,只希望能尽力帮到姩姩一二,这才有脸下去面对你母亲。” 姜文州这次是真心的,他有胆量进宫来说这些话给她听,便已是将脑袋系在了裤腰带上了。 姜姩一双杏眼微微颤抖,她瞟了瞟殿门,对姜文州小声道:“母亲给我留了一根玉簪,但那簪子如今落入了韩府,父亲可否帮女儿将簪子讨回,再送到南蜀去交给平南王,只有平南王才能与裴玄抗衡。” 姜文州嘴唇微抿,激动的道:“好,我这就去办,你自己在宫中切记小心行事。” 姜姩看着他的背影,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将他叫住,她指着殿中成箱成箱的玉器:“父亲搬一箱回府。” “我贪财是贪财却也不至于……” “这是做给人看的!” 姜文州眸子一亮,感慨女儿似是长大了,他眼眶之中晶莹闪动,紧紧抿着唇,伸手拍拍姜姩的肩膀,搬着玉器箱子出了殿门。 送走姜文州,姜姩的心却再也静不下来。 是裴玄在查她吗? 不过,无论是不是他,她都始终是要出宫去的。 只是现在,这个计划提前了。 ※ 平南王虽打了胜仗,两国关系却越发紧张起来,裴玄近来实在忙得焦头烂额。 回到乾明宫听小高子汇报姜大人来过,搬走了一箱玉器珠宝,他摆摆手有些疲惫的走进乾明殿。事想多了,他的头脑变得发沉,额头的青筋狠狠地跳着,他无力没多言语,静静躺在龙榻上,闭目养神。 姜姩站在朱窗边,看着院中那光秃秃的树干立在寒风中,也不知明年春天开出来的是不是樱花。 今日的乾明宫很安静。 平阳公公幽幽走进来,一抬头见皇上闭着眼睛,张开的嘴赶紧合上,便要转身回去。 “何事?” 裴玄眼未睁开,语气有些倦怠。 平阳公公调转过身来,小碎步移到龙榻前,低声道:“侯府的小姐今日入宫了,陛下可有其他安排?” “没有,你定吧。”裴玄淡淡说着。 “是。” 平阳公公默默退了出去。 侯府小姐? 姜姩瞳孔一扩,她掩在软缎袖中的指尖有些攥紧,终是鼓了鼓气,来到龙榻前: “皇上的后宫已有三百多人还不够吗?” 裴玄缓缓睁开眼睛。 “吃醋了?” 他吸了口气,似是摆了摆周身的疲惫,坐直了身子,伸手拉着小贵人的手,目光深邃的看着她道:“你与她们不同。” 姜姩蹙眉望着他那张天生冷厉之气的脸,和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不禁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有何不同?都是你的池中鱼,一辈子困在这宫墙之中聊赖度日。” 裴玄神色一凝,半眯着眼睛看着她,眸光中多了一丝凉意:“这池中只有你是鱼,她们不过是池底的一粒砂烁。” “她们也是人!该有自己的人生。” 小贵人抽出被他握着的手,眸子里迸发出少有戾气。 裴玄空落落的手掌微微攥成拳垂下来,眸光彻底彻底冰寒起来:“这与朕何关?” 姜姩看着他那双漠然的神色,心中一凉。 “谢钰不行!谢钰不该待在后宫!” 小贵人似是在鼓足勇气,对他对抗,她又有些不听话了。 裴玄凤眸微挑,语气强硬:“朕对侯府已经足够仁慈,若不是看在武昌侯护国有功,侯府一干人等一个也活不了!” 他竟有脸提武昌侯,武昌侯受伤不醒就是拜他所赐。 姜姩抿着唇看了他半天,不屈道: “后宫不缺谢钰一个。” 裴玄站起身,微凉的手捧起小贵人的脸颊,沙哑的声音开口道: “爱妃以为朕为何升了谢晏和的官职?” “若爱妃执意不让谢家女入宫,那朕便只能灭了侯府满门以绝后患了。” 姜姩心中一怔,升官竟是为了以谢钰为质,难道他已查到谢晏和养了死士? “那皇上大可冲隐患而去,为何欺负一个女子!” “有些隐患可以留着。” 裴玄语气不着一丝感情,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如一口深不可测的井,自带一股恐怖的压迫感。 她睫毛微微颤抖,后背有些凉意袭来,她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裴玄,狡黠又强大。 殿内一片死寂。 殿外却嘈杂起来,想来是今晚的唱戏班子到了。 安夏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小姐,今晚要唱霸王别姬!” 一见殿内的气氛森寒,小丫鬟吓得脸色煞白,不敢言语。 只见裴玄一双冷眼凝视着小贵人,又越过她伸手摸了摸龙榻旁的那盏青釉蝴蝶纹宫灯,沉重的气息压迫在她面前,他冷声道:“拎清自己的状况,再管别人。” 他起身拂袖而去。 裴玄的宠爱只建立在她的乖巧之上。 姜姩摸了摸自己被吓得狂跳不止的心脏,不自觉咽了口口水,目光却异常坚定,低声道:“安夏,你去把小周子叫来。” 东暖阁里小周子进门,便发现了娘娘的不同。 他不禁生出了些畏惧,还未请安,娘娘便先开口了。 “帮本宫逃出宫,多少银子都可以!”姜姩目光炙热看着他 小周子为难笑笑:“奴才先前斗胆收娘娘些封口费都只是小打小闹,娘娘若是真逃了,以皇上的性子,这乾明宫哪颗人头能保得住啊?奴才是贪财,但也怕死啊。” 姜姩将手放在膝盖上,学着画本子里那些心狠手辣的后宫贵妃的语气说道: “小周子,你若真怕死就该想到。本宫如今已不怕你告诉皇上之前的事,但你就不怕本宫将你敲诈勒索本宫之举告诉皇上?你也知道皇上的性子,本宫只要轻松几句话,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 小周子一听脸色一沉,赶紧跪在地上:“哎哟,娘娘啊,奴才错了!您就饶了奴才吧。” “不帮本宫,你必死,若帮了本宫,或许还能活。这笔账想必公公算的清楚吧。” 小周子一脸哭相,无奈道:“奴才……奴才全听娘娘差遣。” 姜姩嘴角微扬。 上钩了。 ------------ 第一卷 第41章 逃离宫城 清心殿。 “近来南蜀细作在京都城内活跃异常,应是与南蜀战事有关。目标任务属下还在查。” 路达立在沉香螭龙纹书桌前。 裴玄坐在黑漆描金龙纹扶手椅上,凝眉看着案上的紫金兽首香炉吐出淡淡的暖烟,心不在焉。 “查明了再报。” “是。属下告退。” 裴玄神色凝重深沉,一双剑眉越隆越高。小贵人瞪着他的样子总在他脑海萦绕。 刚才自己会不会太烦躁,太凶了?他好像已经看到小贵人正趴在软榻上嘤嘤哭着,胸口一闷,立刻站起身正要朝殿外走去。 却见,门外走进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裴玄转眸望去,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正低着头站在不远处,小声道: “皇上,奴才是乾明宫的小周子,有要事向您禀报。” 裴玄单挑起一边的剑眉,眸光不觉又幽深了几分。 …… ※ 夜幕如期而至,乾明殿灯火阑珊,鼓吹喧阗。 后院新搭的戏台上,悬灯结彩,光华璀璨。画着浓墨重彩的桃花妆的虞姬,身穿鱼鳞甲外披风衣,头戴如意冠,正水袖翻飞,曲调悠扬。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太监宫女们都挤在台下看得兴致勃勃,舞台正对着的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小贵人穿着银狐轻裘披风端坐着。 许是今日的剧目太过紧张悲壮,小贵人一双好看的杏眼,深沉凝重,好像罩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裴玄过来的时候,那一身金甲,黑白脸的长须的项王正巧也登了场。 他不动声色在她身边坐下。 姜姩微微侧目,只看到了那飘动的枣红色的降纱袍一角,她眸光微闪,没再看过去。叠放在腿上手,却不经意捏住了一小撮滑软的蜀锦裙摆。 她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再轻缓一些,目光再平静些,可时不时微颤的长睫却无不显露着她心中的慌乱。 裴玄墨色的眸子凝视着小贵人的侧脸,须臾。 他扭头朝戏台子望去,往日他是不愿看戏的,觉得聒噪。 台上两个戏子情意绵绵,台下两个看客各怀心事。 往日最爱看戏的小贵人今日却身在神离。 今晚她便要逃出这座囚禁她的金笼子,她不愿意做他的笼中鸟,更不甘做质子,她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一想到每日的温言细语,都是他掌控人心用以囚困她的手段,她的喉咙就仿佛卡了什么东西,谈不上刺痛,却也难受得连吞咽都困难。 她一双空洞的眸子看着戏台子,余光时不时的斜瞟着暗处的回廊。 直到小周子的身影珊珊出现,那双杏眼才倏地亮起来 她将目光从回廊处收回,手掌紧紧捏了一把腿上的裙摆,心脏忽然猛地直跳,连着呼吸也快速起来,她鼓足勇气,转头看向裴玄。 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他英挺的鼻梁和精致的唇线弧度,在戏台上晃动的光影下,形成了绝美的剪影。 他正半眯着眼睛出神的盯着台子上的戏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对她的投来的目光毫无察觉。 姜姩微张的嘴愣了一秒,又缓缓合上。 她的手心紧紧抓着的裙摆,已浸出一丝湿气,她强压着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站起身来,无声无息地绕到椅后,强装着淡定朝回廊边的净房而去。 她庆幸裴玄难得看戏看入迷,对她离场没有丝毫反应。 …… “虞姬,你可有悔?” “妾随大王,生死无悔。” 剧目演到正高潮的位置,裴玄目不转睛盯着台子上一对恋人生离死别的场景,深不见底的目光里仿佛带着暴雨前的潮湿水汽,却终不见雨落下来。 曲终人散,宫女太监们纷纷含着热泪,依旧沉浸在霸王和虞姬的爱情中。 裴玄站起身来朝暗处的回廊望去,他目光比这沉沉的夜色还要悠长。他微微一颔首,身后的一队御前侍卫,便立刻朝回廊奔去。 他的凤眸不易察觉的瞟了一眼戏台子,戏子们正忙着收拾行头,他眼底惨红一片,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果然都是戏子。随即抬脚朝回廊而去。 不同于乾明殿的灯火通明,东华门在月光下一片寂静。 两个运粪桶的小太监拉着粪车,吱吱咋咋的行至宫门口停了下来,执勤的禁军捏着鼻子,抬手用剑指着车上的粪桶,冲小太监不悦道:“打开。” 小太监点头哈腰地刚打开第一个,恶臭便扑鼻而来,守卫们眉头一蹙,赶紧摆手,示意他们快速通行,宫里若是太平,他们一般都不会仔细检查拖粪的车子。 小太监得令,讪笑着连连盖上粪桶盖子,坐上马车准备朝宫门外而去。 一阵急促的官靴声踏在月光下的金砖上阵阵作响,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划破了东华门的夜色。 “禁止放行!” 禁军们看到御前侍卫前来,神色一凝,那可是皇上身边的人,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几人立刻精神高度紧张,拔出了佩剑将小太监拦下。 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赶紧跪了下来。 御前侍卫已行至眼前,为首之人厉声喝道:“给我挨个粪桶搜!” 车上的粪桶被逐一打开,臭气熏天中,就见车上一支粪桶忽然自己开始左右晃动,众人的目光全部被吸引过来。 禁军首领脸色一变,立刻便要用长剑朝桶中刺去。 “住手!” 御前侍卫首领急得瞪大眼睛,扯着嗓子高声喝止。 剑停在空中,禁军们正诧然的不知所措。 却见桶中那人已经从里面钻了出来,小周子揉了揉脑袋,睁着还未完全清明的眼睛,慌张的大喊道:“娘娘打晕了我,怕是从别处逃了!” 侍卫首领脸色一黑,拧着眉头,正不知该如何面对身后,皇上那张必然阴沉如可怖的脸。 转身却已不见皇上的身影。 这边的戏班子早已收拾好东西,乘着车马行至了西华门。 “例行检查!” 守卫将他们拦了下来。 此时的姜姩穿着戏班里偷的戏服,画着大花脸,混在戏班子之中。她偷偷瞄了一眼守城兵,心中一沉,指尖开始微微颤抖,不自觉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守卫们板着脸走过来,将马车上的木箱一一打开,仔细检查起来。 “各位官爷,这里头装的都是些唱戏的家伙事儿,并无其他。” 班主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他脸上和善的笑着,上前与守卫低三下四地说道。 守卫们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自顾自的将每个箱子仔细查验。领头的守卫站在一旁,一双锐利的扫过戏班子里的每个人。 看到姜姩的那一刻,他眸光微眯,径直走上前去,倏地拔出佩剑放在了她的肩头。 “你!抬起头来!” 姜姩瞳孔猛的一缩,脑海一片混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 第一卷 第42章 被绑池村 姜姩的呼吸几乎停滞,她浑身颤抖地抬起了头。 那首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填满了探究和怀疑。好在她脸上的妆容浓墨重彩,根本看不到原本的相貌和五官。 “说话!”那首领依旧不罢休。 姜姩的肌肉紧绷着,两瓣嘴唇好似灌了铅一样重,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 那首领眉头一皱,厉声吼道:“说!” 姜姩的喉咙吞了一口口水,胸前起起伏伏,紧张的眼泪已在眼眶打转。 老班主赶紧拱着背走了过来,满脸堆着笑,对首领低声道:“官爷不知,干咱们这行的,开了脸了就不能再说话了,不然……” 班主语气一止,眸色神秘的将头凑到首领面前:“不然怕是对官爷不好……”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恰如其分。 那首领面色微凝,抬头看了看这漆黑的夜空,恨恨地收回了手里的长剑,不悦道:“滚滚滚!”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老班主连声道谢。 姜姩心中闪过一丝疑虑,这老班主糊涂到是不是自己的人都分不清吗? 她的脚步稍作迟疑,只听门铰链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厚重的城门在她眼前被打开。 一股冷风吹过来,是自由的味道。 “走吧走吧。” 老班主拉着她,穿过冬夜里寒风呼呼作响的宫城门洞,走向宫外的一片黑暗之中。 直到站在了宫门外,姜姩才回过神来,她竟然逃出来了,是意料之外的。 一阵朔风拂面,她的鼻尖感到一抹微凉,随即那化作水珠,抬头便看寒夜中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晶莹纯白,是初雪。 她回头看向身后那座闪着荧荧宫灯的偌大宫城,它伫立在纷纷扬扬的薄雪之中,显得唯美又孤独。 姜姩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忧伤,竟有些五味杂陈。 余光瞟到了城门之上那个清癯高大的身影,她瞳孔一扩,心跳都跟着骤停了几秒,随即匆匆坐到了马车之上。 应是幻觉,是她太害怕了。 自从坐上马车,姜姩便觉得心脏如被人用手紧紧攥着,疼得几乎无法呼吸。裴玄他!受伤了吗? 昏暗的光线中,老班主的脸突然凑上前来:“娘娘。” 姜姩疼得神智有些恍惚,来不及思考过多,只能强撑着精神吃力道:“……今日多谢班主出手相助……小女他日定会知恩图报……” 那张陌生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狞笑:“他日就不必了,娘娘今日便能报恩。真没想到娘娘竟会如此配合我们的计划。” 姜姩杏眼一瞪,摁着疼得发抖的心脏,忽然醒悟般,看向马车里那一张张陌生的冷脸。她身体一动,起身便想朝马车外逃,身后的班主一抬手臂,她觉得后颈部袭来疼痛,随即身子一软,意识缓缓模糊起来。 他们是谁?她不知道。但她似乎确实被裴玄保护得太好了,竟会迟钝到送上门去了。 就是不知以她这点道行,是如何骗得过裴玄的。 月光之下,初雪落到青砖上结了银霜。 城楼上的清癯身影在雪中站了很久,黑色的鹤氅被染了白,一阵寒风刮来,吹落了他发丝上的雪花。月光透过压抑的云层,隐约映照在他冷白如玉的脸上,一双眸子没有了往日的杀戾之色,好似两颗琉璃玉珠,一碰就碎,整个人破碎又凄凉。 他望着早已不见踪影的马车,胸脯高高隆起,最终深深吸了一口,低声道: “朕以鲜血饲虎,虎尚能听朕号令。朕将真心供她,终究只换回一个回眸。” 小狸奴,并不好养。 此时的京都城内,一匹黑亮的乌骓冒着风雪,马蹄踏过被薄雪覆盖的街道,溅起白茫茫的水雾,路达拧着眉,怀里揣着一封从南蜀细作手中拦截到的密信,焦急地朝宫中赶去。 刺骨的冷水迎头而来,姜姩猛的睁开眼睛。 火光照亮她面前的天空,白色的雪花簌簌朝她被泼湿的脸上落下来,瞬间凝固成薄薄的冰碴。 她躺在雪地里,通红刺目的火把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热浪袭来,冰碴融化成水,从她脸颊滑落,雪白的肌肤被冰雪冻成暗红色。 她眯了眯眼睛,适应了光线后,便见到那老班主,从上而下朝她凝视而来。 他呲着牙,恶狠狠地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姜姩抬头看去,这里已不见京都的繁华,更没有精致的宫殿楼阙,她身处一处偏僻村落之中,小雪纷飞下,她看见不远处围着一群拿着火把的人,他们恶狠狠地瞪着她,似乎想将她生吞活剥了! 姜姩牙关打着颤,干涸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 面前的班主冷哼一声:“这里是池村,你的葬身之地。” 池村?江年脑海中隐隐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耳熟,但眼下他更关心的却是:“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绑我?” 当初绑架她的韩二被处以当街凌迟,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人敢对她下手。 “别跟他废话!赶紧杀了她!”人群中有人发出高呼。“赶紧将他的人头割下来送到裴烈的帐中。” “裴烈虐待我军战俘,杀死我国太子,就该也让他尝尝失去的亲人的痛苦!” “杀了她!” “杀了她!”…… 众人纷纷高呼! 裴烈!平南王! 先帝的义兄,是她的生父。 姜姩的脑海中一片混乱,这些人是蜀国人,那么之前打听她身世的,是他们? 她的眼眉紧紧蹙到一起,无奈的紧紧抿了抿唇,她好像又将事情搞砸了。 “住嘴!我早已往裴烈军中送了秘信。此女是他在世间尚存的唯一血亲,他定会前来营救。” “哪怕日后不能再以村民的身份潜伏在天启国中。我们也要杀了裴烈为太子报仇。” 说完,他瞪了一眼蜷缩在雪地里的冷得瑟瑟发抖的姜姩,一把揪起她凌乱的头发,恶狠狠道:“先别着急死!我给你的那位大英雄父亲布了重重大礼,只要他敢来,就必然会把命撂这儿!到时候你们父女俩黄泉相伴!” 忽然,一阵战马嘶鸣,马蹄声打破了小村的宁静,没待众人回过神来,一支箭如白虹贯日,自黑暗中射来,尖鸣声回荡整个村庄,老班主瞳孔骤缩,却已经来不及躲闪,那箭精准地刺进他的额心。 那些蜀国人猛地一惊,齐齐举起火把朝那暗夜中望去。 就见风雪夜色之中走出一个人影。 ------------ 第一卷 第43章 报复心超强的暴君 朔风于雪野呼啸而过,暗夜中走来的那人衣袂飞扬,四周气场的戾气逼人,仿佛自地狱中而来。 姜姩被冻红的双手撑在雪地上,支起上半身,在朦胧的雪夜中紧紧盯着那个身影。 平南王,那个她未曾谋面的生父真的会来救她吗? 那人越走越近,火光照到他落了雪花的黑色大氅之上,又映出了他那张阴冷邪佞的脸上,姜姩的瞳孔猛地一怔! 竟是裴玄! 他身后的禁军骑马踏雪而来,他们拔剑朝蜀人冲来,即将靠近之时,地底下传来巨大的震动,几匹战马被炸到了空中,冲击波震起地上的积雪。 汹涌奔来的战马和那个人影,被掩盖在四散飞起的白茫茫中。 姜姩杏眼圆瞪,抱着头大喊:“不要!” 她的耳中一阵轰鸣声后,雪夜再次宁静下来,耳旁只剩风声凛冽。 只是须臾,那片白茫茫中传出将士们气势汹汹的嘶吼,战马冲出飞雪再次迎面而上,蜀国人见状抄起武器与骑兵们厮杀起来。 姜姩惊慌失措的目光在一片混乱中,拼命搜索着那个熟悉的人影。 直到那白茫茫的一片越发清晰明了,便见到人群中那个最瞩目的身影,他手持长剑,双目腥红的一路斩杀,朝她而来。 姜姩她鼻子一酸,忘了冻得发僵的身体,从雪地里站起来,跌跌撞撞朝那个人影飞奔而去,似乎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眼看她便能躲进他怀里,却冲出一个灰色布袄的蜀国人,横眉怒吼:“我杀了你!” 姜姩睁着恐慌无措的双眸,望向朝她砍来的大刀。 绝望一刻。眼前忽然一黑,只感觉一只冰凉的大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之上,那手将她轻轻往后一勾,她的后背便靠进了一个宽大坚硬的怀里,淡淡的龙涎香吸取鼻中,她悬着的心忽然落了下来。 只听面前一声男人的惨叫。 那冰凉的大手才从她的眼前缓缓拿来,姜姩还未来得及适应黑与明的光线交错,便立刻转身,扑进那个令她安心的熟悉的怀里,她紧紧将他抱住,恐惧、欣喜……巨大的情绪刺激,令她的眼泪奔涌而出。 裴玄微挑的凤眼一怔,明明已挡住了她的眼睛,为何还是吓哭了。 又菜又爱玩。 他脱下身上的黑色大氅,披在她几乎被冻僵的身上,手掌忍不住像平时一般在她背上轻轻抚了抚。 直到她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他低头看着怀里被吓得不轻的小贵人,一双发抖的小手紧紧抱着他,他赤红的眸子褪去了戾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被冻伤的小脸,心脏微微一紧好似痛了一下,久违的感觉。 可明明是她弃他而去的,如今她却一副可怜的模样躲进他怀里。 姜姩抽噎着仰望着那张沾着血的冷白如玉的脸庞,他额前几缕碎发垂下。稀碎的雪花飘飘而下,落在他羽鸦般的睫毛之上,化进那双墨色的凤眸之中,晶莹剔透,不经意便盛满似水柔情。 只是一瞬,他好似忽然清醒,眼中的雪花忽然融化,不待成水便蒸发在眼眶之中,一层雾气将那双深情的眸子笼起一层冷雾气。 “朕的爱妃弃朕而去了,从今往后,你只是裴烈的私生女,与其他妃嫔无异,是朕池中的一粒沙硕。” 她眼圈一红,连连点头,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了些:“嫔妾愿意,只要皇上还会带嫔妾回宫就好。” 她后悔了,外面太可怕了,还是回宫做裴玄的人质活得久些。他虽残暴,目前却是最强的,只要平南王还有价值,他也不会杀她。 稀碎的雪花飘飘而下,落在他羽鸦般的睫毛之上,化进那双震惊的凤眸之中,冲淡了他眼中的冷雾,从见面那一刻便被压制住的冲动似乎再也难控。 姜姩感觉他浑身僵硬,刚想抬头看去,便感觉自己的脸被两只微凉掌心托起,还没反应过来,唇上便覆上一抹柔软的微凉。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紧致的下颌,她的唇瓣被薄唇含住,正被他细细勾勒,她听着男人厚重又凌乱的气息,只觉得浑身酥麻,瞬间放下浑身的戒备,被动的任由他的气息更加深入的进到口腔之中,这个吻温柔缱绻完全不像是裴玄会给她带来的体验....... 她的心跳发着颤,冻僵的脸颊忽地热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将她放开。看着她一双瞪得大大的眸子,他冷冷道:“一粒沙烁而已,朕想如何就如何。” 那一夜的初雪落得很大,他将她拦腰抱起,跨过血流成河的尸海,走出熊熊烈火中的池村…… 池村,她好像想起这个村子名字是在哪里见过了。 是原书上。 裴玄夜屠池村,一百多村民惨死在熊熊烈火之中,惨绝人寰的暴行,引发了不久后的北边暴乱。 不过。屠村发生在平南王大胜南蜀军的消息传回之前,女主并未落入过南蜀细作手中,所以她一开始对池村毫无印象。 她眸光微闪,脑海中突然掠过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 随后她又立刻清了清那些天方夜谭的想象,由着自己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在他怀里沉沉的睡去。 这雪一落下来,便一发不可收。簌簌下了一晚,姜姩是在冰冷的拾月宫冻醒的,怪不得她一夜都在做噩梦,床太硬了,被子也扎肌肤,这里和乾明殿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姜姩眉头一皱,好啊,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小轩窗被寒风吹的吱吱作响,腊月的冷风跟着那合不上的窗页呼呼往本就也不暖和的屋内灌进来。 姜姩团缩在拔步床床上,将棉被捂在身上,精致的小脸冻得泛着粉色,更显可爱娇嫩,她目光呆滞看着烷桌上两只凉透了的地瓜。 讨厌的粗粮! 她怎么觉得她还不如其他的砂砾呢。报复心超强的暴君。 门被吱呀一声从外向内打开,安夏一身脏兮兮的走进来,见小姐醒了,在眼眶打转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小姐~” 姜姩眼睛一怔,赶紧从床上下来:“这是怎么了?” “咱们屋中本来是有炭的,可是被林修仪的宫女抢走了,奴婢怕冻着小姐,便和她们起了争执,可奴婢没用,没能将炭抢回来。” 姜姩看着小丫鬟脸上发红发胀的伤,一向温和的杏眼氤氲一层怒气。 ------------ 第一卷 第44章 墙倒众人推 风光时宽待每个人,因为落下来时会遇到她们。 但她既已沉到谷底,那便也不必给每个人好脸。 她气冲冲地站起身,就听门被人一脚推开。 是林馨儿身边的宫女中怡,她一进屋子便抱着手,嫌弃道:“嘶~这屋子可真冷~” 林馨儿随后出现,她还是那副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模样,看着地上抱在一起哭啼啼的主仆发出冷笑: “这不是姩妹妹吗?怎么如今被皇上从乾明殿扔回咱们拾月宫了?” “谁打的安夏?”姜姩瞪着一双坚毅的杏眼大声问道。 “小宫女不懂规矩,本宫叫人小训以戒。” 姜姩目光一沉,站起身走过去便给她两个耳光。 “今日不干你,我道心得毁!我的人还轮不上你教规矩!” 林馨儿双眼快要瞪出眼眶:“你!你怎敢!我爹是朝中宰相!我出生于黎川林氏!我身为修仪,你只是个小小贵人!你竟敢打我!” 千金大小姐自然从未受过这种气,一时还是难以置信一向软弱的姜姩会扇他。 “哪儿来的优越感,如今在这后宫之中你我并无区别!” 林馨儿捧着火辣辣的脸,瞟了一眼她房中的那杆红缨枪,往后退了一步,命令身后的太监。 “你们将她绑起来!” 两个小太监刚要上前,姜姩厉声道:“我看你们谁敢,我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是人尽皆知的妖妃,只要我一句话,裴玄就得跪着来向我认错!” 两个小太监脸色一愣,上次皇上陪姩贵人来拾月宫的时候,他们也看见了,皇上却是对她宠爱无度。这受宠受的突然,失宠也突然,谁知复宠会不会也突然,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再动。 林馨儿气得咬着牙:“你!你们!” 姜姩转身拖来她的红缨枪,强忍着吃力,做出一副英勇无敌的模样:“怎么?非得让这宫里见点血才滚吗?” 林馨儿愤怒的眸子里闪出几分畏惧,紧紧攥着拳头转身而去。 拾月宫鸡飞狗跳,乾明宫一片死寂。 圆桌上满满的菜肴已冰凉。 裴玄坐在桌前面无表情的看了很久。御膳房还没收到小贵人失宠的消息,早膳依旧全是小贵人喜欢的。 平阳公公站在旁边,浑身颤栗,瑟瑟发抖的偷偷瞟着裴玄的脸色。 要说他不喜欢吧,昨晚看到路达拦截的南蜀细作传给平南王的密信,如疯了一般便杀到了池村救人。 若是以他原来的性子,那信直接交给平南王,让平南王死在南蜀习作的手中,然后再名正言顺剿灭南蜀细作,岂不是更好,既避免了平南王功高盖主,又没脏了自己的手,还铲除细作立了一功。 不说小贵人能不能威胁到平南王,但是必然能威胁到皇上的。 要说喜欢吧,回宫之后便将人送回了拾月宫去了,今早看皇上这副模样是惩罚小贵人还是惩罚自己呢? “宫中以后所有菜品都要有辣。” 裴玄今日的第一道御令。 不多时,派去拾月宫的暗卫便回来禀报了,事无巨细。 小贵人打了几个喷嚏暗卫没数,被裴玄冷冷剜了一眼,吓得保证会观察更仔细些。 “她一句话,朕就得跪着去认错?” 裴玄一双阴沉的眸子将重点放在了这句话上,他阴沉着脸重复了一遍,只觉得胸腔涌起一股火气。 “拿牌子来,朕今日要翻牌子!” “皇上这还没到晚上呢。”平阳公公为难地说着。 “白日宣淫岂不是更符合朕的气质!” ※ 拾月宫的窗子关不严实,冷风呼呼的吹。 姜姩捂着棉被,蹲在窗台底下啃着地瓜,味如嚼蜡,她好想念乾明殿的饭桌,还有暖阁,还有软床,还有大浴桶…… 她曾经过的那是狐裘垫脚,象箸玉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至还有天子夜夜当抱枕的日子,忽然落到如此地步。 人啊,若没吃过糖便也不知糖有多甜,日子反倒好过,但若是尝过了甜味,哪里还能再吃苦。 糖先别说,就是没有炭,她今晚也得冷死在这里。 她强逼着自己吃下那冷地瓜,她站起身来,气冲冲朝门外走去。 雪下了一夜,红墙金瓦附上白色的外披,她却没有外披。 她穿着一身豆绿色的绫祆朝内务府而去。 “出去出去……这个月的炭已发到各个宫中去了。” 小太监一脸不悦地将她赶了出去。 安夏上前扶住姜姩的身子,撅着嘴:“小姐,后宫这些太监个个都是人精,受宠的时候人人巴结讨好,一旦失宠便各个给脸色!” 两人正看着那紧闭的内务府大门,楞楞站在寒风之中。 就听身后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一边去,别当道!” 姜姩回头,就见一架四周挂着精美的丝绸帐幔的轿辇正横行霸道通过宫道上。 明明路宽着呢,安夏低着头,怯怯将姜姩拉到一旁,就见那撵轿缓缓靠近,然后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一只纤纤玉手从纱帐中伸了出来,帐幔被轻轻挑开,姜姩睁大眼睛望去,一张妖娆妩媚的脸出现在眼前。 能隐约看着她香肩外露,这大冷天的姜姩都要冻死了,那人却恨不得把身上的那点肉都露出来。 “哟,这不是姩贵人吗?” 姜姩想了想,不认识,不知道是谁,但听着这语气就让人挺不悦的。 她头一扭没搭理那人,径直往乾拾月宫而去。 撵轿的女子眉头一皱,瞪了一眼领头的太监。 “放肆!小小一个贵人见了瑜妃娘娘竟敢不跪!将她抓回来!” 领头的太监一声令下,后面的小太监赶紧追了上去,两人将姜姩一架,她根本挣脱不开,只能被拖到那瑜妃面前,强行按在雪地上。 “跪下!” 那太监嗤笑一声:“皇上翻了瑜妃娘娘的牌子,要去乾明殿侍寝,若在这儿耽误了时辰,我看你们谁等担待得起!” 姜姩被按着在雪地里给瑜妃磕了个头,倒是不疼,就是被气得牙痒痒。 狗皇帝!昨晚还亲她,今早就翻别人牌子! 瑜妃娘娘的撵轿走远,两个太监才松开手,安夏赶紧扶着姜姩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拍了拍额头上的雪,朝那风光的轿辇望去。 “小妖妃!”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姜姩寻声回头,就见一位素绒长袄的妃子站在不远处,那人未施粉黛,看着年长几岁,正笑眯眯地冲她招手。 ------------ 第一卷 第45章 又大又长的皇上才有 姜姩看着眼前的妃子,没见过,不过看着倒没有敌意。 那妃子见她没动,便开口道:“我院中有多余的炭,给你分点?” 姜姩杏眼一亮,立刻转身走到她面前。 “你是?” 那妃子倒是没什么讲究,转身领着她随意道:“重熙宫的沈霁。” 说话间,两人便已来了到了重熙宫。 屋子里面陈设与郑霁的外形一般,简洁清爽,没有一丝闺阁的秀丽,倒是利落得像个男子的卧房。 这里不如乾明殿暖和,却也不至于会冷,姜姩进门以后便不自觉搓了搓手。郑霁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递过来。 姜姩握着茶盏,倒是没有喝,只是暖暖手。 “炭呢?”她开口问道。 郑霁开朗一笑:“去给姩贵人取些炭来。”她命令身边的宫女。 姜姩眸子一亮,拉着那宫女,哈着气道:“给我挑点大的!长的!” 郑霁直接憋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又大又长的皇上那儿才有,我这儿也不富裕啊。” 说完她又将姜姩拉到房中的六角方桌前坐下,她指了指桌上的一碟百果糕。 “吃吧,我从皇后那里顺回来的。” 姜姩眯着眼睛看看那糕点,咽了咽唾沫,将视线移开,对郑霁开口道:“沈妃娘娘为何帮我?” 郑霁见她不敢吃,直接拿了一块放嘴里,边吃边道:“以往你在乾明殿高不可攀,如今这不是下凡渡劫来了嘛!我自然得抱抱大腿,万一将来有点啥忙也敢拜托你。” 姜姩抬着眉望着眼前的女子,原来如此,既然是有目的她便放心了些。可她现在连乾明宫都去不了,裴玄对她更是恨之若骨,她自身难保,这炭拿的心虚。 此刻,宫女已经拿来了一些木炭用纸包着递到了安夏手里。 姜姩却有些为难:“沈妃姐姐,我现在的处境了你也看到了,你倒不如去拜托刚才那位瑜妃。” 沈妃撇着嘴摇头一笑,将脸凑上前来小声道:“那怎能一样,你可是拿了狗皇帝一血的人。” 姜姩的脸倏地红成两颗熟透的柿子,一血吗?裴玄一个二十多岁的帝王还有一血?一血那会虽是不记得了,但他昨晚吻技倒是炉火纯青的。 这会儿和那瑜妃可能也借着拿她刷的经验,进展得挺顺。 有点生气。 见小贵人蹙着眉不说话,沈妃接着道:“我可是宫里的老资历了,皇上从未对一个妃子如你一般。虽不知你为何失宠,但你去服个软撒个娇,重回巅峰有何难的?” 既然放弃挣扎,选择当咸鱼,自然是希望锦衣玉食躺平的,撒撒娇能换好日子她愿意。可生气的暴君大抵是不好哄的。 “可我都去不了乾明殿见不到皇上。” 沈妃嘴角一扬,倾身过来小声道:“我倒知道后宫一条小道能遥望乾明殿……”说完她站直身子对姜姩道: “炭你拿回去吧,就算你不复宠,我也当交你个朋友。” 沈妃倒是洒脱随性。 姜姩睁着水润的眼睛看了看她,眼底满是感激的点点头。 刚转身走了两步,忍不住又回头伸手拿了两块桌上的糕点,冲沈妃一笑:“嘿嘿,太馋了。” 沈妃哈哈大笑,小妖妃确实有意思。 回到拾月宫,那关不上的窗子这会儿已经大开,屋里比外边还凉,安夏迎着风去关,哪怕关不紧也得虚掩着。 “小姐,这窗子突然能关上了!” 安夏有些震惊,回头看向姜姩。 那扇窗子她进宫的时候便是坏的,叫内务府多次也没人管,姜姩走近看了看,杏眼微眯,插销换过了。 “太好了,窗子关紧了屋里就不会那么冷了,我这就去生炭。” 安夏喜滋滋的抱着炭盆出去了。 炭是有了,可这是木炭不比奢华的银丝炭也不比蜜炭。在乾明宫被娇养的小贵人闻久了便觉得嗓子干痒难受,咳嗽不断。 娇嫩的皮肤也受不了那粗糙的丝绵被,起了一身小红疹。 熬了一夜,她有些扛不住了。平时在乾明殿能睡到日晒三竿的小贵人,卯时不到便起了床。 对着镜子画了个泪眼妆,便匆匆出了门。 天未大亮,外面的雪正在缓缓融化,正是最冷的时候,安夏打着哈欠跟着主子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去做望夫石。” 按着沈妃教的路线,姜姩终于能看到乾明殿,但隔着广场一角,只能远远相望。 姜姩将手往衣袖里缩了缩,又打了几个喷嚏,踮着脚朝裴玄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望去。 等到日晒三竿也没见到人,她连连跺着冻僵的双脚,垂首叹了口气,莫不是娇身在怀舍不得起床了。 天气实在太冷了,她站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只能打着喷嚏,缩着身子便朝拾月宫走去。 路过重熙宫,又被沈妃给拽了进去,她迫不及待,冲姜姩眉飞色舞道:“猜猜昨儿那个瑜妃怎么了?” “瑜妃?侍寝那个?”姜姩闭目想了想,裴玄若是喜欢,可能也会问她想要什么吧,那她该说? “升贵妃了?”姜姩抬眸答到。 沈妃微微摇头,神秘的将嘴凑到她耳边道:“在乾明宫外的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殿门都没进去,腿都冻掉了。” 姜姩杏眼微睁,真是伴君如伴虎,何况还是个有病的暴君,她真是庆幸自己能活这么久。 一震惊,嗓子又痒了起来,姜姩打了几个喷嚏,沈妃拉着她笑道:“你看我押对宝了吧。” 两人来到屋中,今日这屋里是又暖又香,姜姩的嗓子觉得舒服了许多。 姜姩在暖炕上坐下,沈妃坐在炕几对面,眼中放光道:“托娘娘的福,我这宫里也算用上蜜炭了。” 姜姩睁大眼睛看着她似是不解。 沈妃接着道:“今日凌晨,内务府忽然给我送两箱蜜炭,一会儿你搬回去吧,想来也是给你的,我用惯了木炭,这奢靡的炭倒是闻着太香。” 姜姩蹙了蹙眉:“可能就是给姐姐的。” 沈妃想起韩美人那里搜到的两支玉簪,问了内务府的人,明确了只有姩贵人的不是随机发放的,她笑着对姜姩道:“你从进宫开始便是最特别的那个,这么多年我也没有这种待遇,怎可能是给我。” “可我还不是一样见不到皇上,等了一早上。” 沈妃眯眼一笑:“这宫里这么大,皇上就一个,哪能想见就能见的啊?不要着急。” 见小贵人冻红的小脸,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别说狗皇帝了,沈妃一个女子见了也心生怜惜。 此时,沈妃的贴身宫女怡然从门外进来,见了屋里有其他人,神色一紧,将手背到身后。 ------------ 第一卷 第46章 绿帽子顶天了 沈妃却毫不在意,睁大眼睛问道:“可是表哥来信了?没有外人,拿出来吧。” 接过怡然的信件,沈妃的眸子一下明亮起来,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信,脸色越发红润起来,姜姩惊讶沈妃这般畅快洒脱的人也有一副小女子的模样。 姜姩自然不敢多问,谁知沈妃将信收起来,放在胸口,闭着眼睛感慨:“哎,好想我的云哥哥啊!” 真是毫不见外啊。 见了姜姩一副尴尬的表情,沈妃笑道:“深宫寂寞,有几个妃子没个老相好寄托心灵的。” 姜姩抿嘴笑笑,忽然有些心疼裴玄了,绿帽子顶天了。 “对了。”沈妃将脸凑到姜姩耳边小声道:“我这有对外通信的小门路,你若需要也可来寻我。” 姜姩暂时不想宫外之事了,宫外她出一次就险些死一次,宫外怕是克她的,还是想想如何在宫里立足吧。 沈妃拿来纸笔,伏在炕几上开始写回信。 姜姩躺在暖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你的云哥哥在京都吗?” “在江南。” “那你们这般会有结果吗?” 沈妃手中的笔顿了顿,只是一秒,又继续写着,嘴角一扬说道: “我进宫五年,他便五年不娶,不然你以为我每日回这些信是谈情说爱呢?” 姜姩杏眼眨了眨朝沈妃望去,就见她边写边道: “皇上今日又赏赐了东海夜明珠一颗,悬于寝殿之中,他与我说,那明珠便代表着朕对爱妃的一颗心......怎么样,写的好吧,我在话本子上抄的。” 姜姩杏眼微扩,她从炕上坐起来,爬到小几上伸头看了看沈妃笔下的信,瞬间怔住了。 “那云哥哥看了得多伤心啊?” 沈妃脸上的笑意褪去,淡淡道:“让他一直等着岂不是更伤心?我就盼着哪日收到他寄来的成亲的请帖呢。” 姜姩深深吸了口气,后宫不仅是寂寞的,更是悲凉的。 她看着信的目光忽然又在称谓处定住。 程云哥哥。 程氏乃江南大族,势力遍布太湖膏腴一带,而程云便是如今的族长,手下有不可小觑的部曲势力,后被谢晏和收入麾下,一起对抗裴玄。 原书中的程云是主动加入谢晏和的反抗阵营的,如今姜姩似乎是找到了他的原因了。 她看了一眼,正满脸幸福的伏案书写的沈妃,心中忽然一痛,程云后来死在了战乱之中,至死没见到深宫之中那朝思暮想之人。 沈妃写完信,又托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道:“嗯,很好,见我过得此般滋润,他也该另谋幸福了。” 说完她眸光又倏地暗了下来,将信小心翼翼叠好,递到了小宫女手里。 姜姩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姿色并不逊于她人,却素颜素装,打扮的如同俺里的姑子一般,想来也是不想争宠的,那她主动结识自己究竟有何所求呢? 既然是相爱之人,定是互相了解的,无论她在信中写的如何幸福,无论他在信中表现得如何淡然。他们始终是心意相通的。 沈妃是害怕程云以卵击石的,她需要一个能在裴玄身边说得上话的人,替他求情保命。 可程云的命甚至还轮不上裴玄去过问,消失得就如同一粒尘埃一般。 “今日就在我这儿吃暖锅吧,我把私藏的宝贝都煮了。” 沈妃的声音打断了姜姩的思绪,她抬头看着那张笑得灿烂的脸,楞楞点了点头。 沈妃起身打开轩窗,用手拂去窗台上的积雪,拿出一节一节的冰串,冲姜姩回眸一笑。 “这是母亲托人送进宫里的江南鱼肠,我一直舍不得吃。” 六角方桌上支起小炉子,放了一只小铜锅,怡然和安夏将洗净的蔬菜和一碟肉片,一碟鱼肠放在小桌上。 铜锅中咕噜咕噜,沈妃将鱼肠放进烧开的汤底之中,说是汤底也不是放过少许盐巴。 “我这宫里简陋,小厨房里就有一些蔬菜和猪肉片,你就将就吃点。” 外面下起了小雪,屋子被暖锅的热气熏得暖暖的,鱼肠在锅中翻腾飘出淡淡的香气。 姜姩眯眼一笑,用筷子夹了几片生菜放进铜锅,味道很一般,但吃得很开心。 “今年冬至宴的献艺你可有准备?”沈妃吃着肉片问道。“那不就能见到皇上了?” “四等以下嫔妃不得如席。”姜姩叹了口气,又在铜锅里捞了一根鱼肠。 沈妃停下手里的筷子,蹙着眉想了想,忽然嘴角一扬:“我去报名献艺,倒是就说病了,你去替我表演不就行了。” 姜姩睁大眼睛看着她:“可我什么也不会,表演什么?” 沈妃摆摆手,从锅里夹了一片青菜:“不重要,你就是打一套五禽戏也行,目的是见皇上,旧情复燃。” 五禽戏也不会啊,做一套广播体操不知道能不能燃。 姜姩嚼了嚼嘴里的鱼肠,又暖又Q,好吃。 ※ 金銮殿上。 “前日皇上夜屠京郊的村庄,被北方一股势力当做叛乱的幌子,已招募了不少兵马,再不行动怕是会引起动荡。” 头发花白的沈太尉忧心忡忡。 裴玄斜依着宝座,神色淡淡将手放在曲起的膝盖之上,轻轻的敲击着。 身后的平阳公公拧着眉看了看皇上,若不是怕小贵人身世暴露再引祸端,皇上屠村那哪是暴行,分明是大功绩。 裴玄还未说话,参知政事王梓旭接着道:“林相出身北方大族,若是借助林相的家族势力,平定北方的乱祸应是轻而易举的。” 宰相林建章微微仰首,笑着开口道:“北方势力的确不足为惧,如今我天启在南蜀战场屡传捷报,青州的饥荒也已渡过难关,正是国力昌盛之时,皇上年轻气盛,老臣以为当下早日诞下皇嗣延续皇家血脉才是最重要的。” 抱大腿的众臣赶紧附和:“是是是,林相所言甚是。” “林修仪未入宫前便是京中贵女典范,如今正值延续子嗣的最佳年纪。” 参知政事王梓旭低着头,咽着口水强打着发颤的心说道,这话一说他可能当场血撒大殿,但若不说,依旧逃不过林相。 沈太尉皱着老脸,低头不语。林建章怕是想当国丈想疯了,竟趁着南蜀战事未平,拿北方叛乱威胁皇上。 裴玄抬起一双冷冽的凤眸,薄唇微扬:“众爱卿所言甚是。” ------------ 第一卷 第47章 剩菜喂狗,皇帝 炉灶里的碳火已发白,铜锅零星飘着几片菜叶和两小段鱼肠。 姜姩摸着圆圆的肚皮,躺在暖炕上,正发着饭晕。 沈妃躺在一旁,打了饱嗝道:“吃饱了果然心情好,怪不得话本子上说抓住男人的心就得抓住男人的胃。” 姜姩淡淡的眸子忽然一亮,一下从炕上竖起来,看着安夏正端着铜锅要去倒掉。 “等等!别浪费!再捞一捞!” 沈妃诧异地坐了起来,就见小贵人将锅里剩的两根鱼肠放进桌上那支绿豆釉瓷碗里,起身冲她一笑。 “我去消消食,顺便去试试能不能抓住裴玄的胃。” 沈妃苦涩一笑:“还真是喂狗,皇帝呢?” ※ 乾明殿满满一桌子午膳又是一筷子未动撤了下去。 裴玄半眯在龙榻之上,嘴角微动: “晌午又等在那儿了?” 平阳公公低声答:“是。还端了一支瓷碗。眼巴巴朝这边望着这边呢。” “哼。” 他薄唇里发出一声嗤笑,不再说话。 平阳公公却没有转身走的意思,就静静等在龙塌边。 果然不到三秒,皇上便从榻上坐起来,看着窗外的大雪,没好气道: “叫人去把她的碗抢了,赶走!” “是。” “等等!” 平阳公公脚步没停,翻着白眼儿,自顾自道:“知道了,不会伤着娘娘的。” 暗卫回来禀报,就见皇上正端着那支装着剩菜的小瓷碗,向来阴沉的眸子此刻发着光问道:“这真是小贵人亲手做的?” 暗卫皱着眉回忆了一下,然后有些为难的点头:“算是吧。” 裴玄凑近看了看,将碗扔到一边,力道恰到好处,既显得愤怒不屑,又不会导致食物掉出来。 “看着就难吃。你们都出去吧,朕要小憩。” …… 又冰又软,煮太久了。 这哪是鱼肠,这不是朕的心嘛! ※ 这边的宫道上,姜姩和安夏正哈着热气匆匆朝拾月宫而去。 “好歹娘娘还是主子呢,那些臭太监不让我们站在那儿就算了,竟还抢了我们的碗。嘴可真馋。”安夏气气地骂着。 姜姩叹了口气,这后宫里头不受宠的妃子连皇上面都见不着,可不就是不如一个吃香的奴才。 两人搓着冰冷的手刚回来,就见她住的东厢房门开着,昨日沈妃赠的木炭被扔到了院中一滩雪融水中浸着。 安夏惊得赶紧跑上前去,就见林修仪身边的几个宫女太监,抱着小贵人房中的棉被正出来,一挥手便扔到了水中。 “你们这是做什么?”安夏瞪着眼睛大叫着迎了上去。她气红了眼,怒骂道: “你们这般欺负人,不怕我们告到皇后娘娘那里去!” 那领头的宫女走上前来,趾高气昂道:“小小一个贵人哪有机会见皇后娘娘!” “同在一个屋檐下她一定要将事情做到这般吗?是昨日的耳光还不够响是吗?你将她叫出来。” 姜姩走上前去,她并不想与一条狗多言,一双眸子狠狠盯着那宫女,竟生出几分威严之气,宫女心中一颤,不自主往后退了几步。 转而她定了定神,嘲讽一笑: “同一个屋檐下?你怕是还不知道,皇上下旨,我家娘娘如今升为妃位,已搬去了独立的庆阳宫了,这阴冷潮湿的破地方就留给你这只过街老鼠自己待着吧!” “我们走!” 那宫女恶狠狠踩了一脚水潭中的被子,带着人扬长而去。 安夏勾着背,赶紧将浸水的炭捡起来抱在怀里,急着流出了眼泪。 “这可怎么办,都湿了,今夜该如何度过……” 姜姩看了也跟着鼻头一酸,都是她这个做主子的没出息,让安夏也要跟着她吃苦受气。 “你去沈妃娘娘那里将她要给咱们的蜜炭取来吧,我本就是怕林修仪作妖才没拿来的,现在她搬走了,我们这儿反而消停了。” 安夏听了吩咐,抹了抹眼泪,帮着主子将被子抱进屋里,才去取炭。 今夜的风雪依旧,搅和着一股股寒意吹得窗棱咯咯作响,拾月宫一片黑暗,唯有东厢房透出微弱烛火,倒真跟冷宫似的。 反正被子也湿了无法睡觉,姜姩便从柜中找出一件夏日穿的雪缎裙。 借着小桌上的一盏油灯的光亮,姜姩坐在桌边,用剪刀将雪缎剪下来,咔嚓咔嚓一顿剪,然后又找出针线,仔仔细细一顿缝。 安夏已经趴在桌上打起了盹儿,小贵人却依旧忙着准备冬至宴的战袍。 天刚破晓,姜姩揉了揉熬了一夜的双眼,门就被人敲响。 她将门打开就见沈妃盯着不清醒的睡眼,打着哈欠,手里抱着一套浮光棉的被褥。 “给你。” 姜姩瞪大眼睛,眼底一抹震惊之色:“是昨日安夏跟你多嘴了?” “不是,是内务府大半夜送给我的。” 说完她又打了哈欠,没好气道:“你快回乾明殿吧,连着扰我清梦。” 沈妃将被子塞到她怀里,揉着眼睛便转身走了:“我回去补个美容觉!” 姜姩抱着那如牛乳般柔软的锦被,用肩膀将门关上,回到她的拔步床上愣愣地没回过神来。 她大眼睛扑闪扑闪,想了许久,从修好的窗子到蜜炭再到锦被…… 裴玄好像在监视她? 她的心里忽然颤了颤,也不知是窃喜还是恐惧。 窃喜的是裴玄在乎她,她过好日子有盼头。 恐惧的是自然是裴玄这个变态,她的好日子怕又是速度与激情。 其实,拾月宫若能吃饱穿暖,她也不是非要去乾明宫伺候暴君的。 想到这儿,她神色一松,将床被铺好,然后舒舒服服的躺了进去。 果然烧着蜜炭,盖着锦被,她在拾月宫也能甜甜睡了一觉。 拾月宫如今没有霸道的林馨儿,姜姩的日子倒是好过多了。 还当什么望夫石吖,现在这日子不正是梦寐以求的吗? 她坐在沈妃的暖炕上,悠悠然拨着一个橘子,谁知那汁水溅得满手都是。 “你怎么橘子也不会拨。” 沈妃看她手中那个汁水四流的橘子,将自己拨好的递给她。 姜姩皱着眉,将手里的烂橘子放在小几上,是啊,她怎么连橘子都不会剥了,想想以前都是裴玄拨好,分片递给她的。 她心中微动,但也没说话,不就是剥桔子以后自己来就行。 “明日就冬至了,你准备好惊艳全场了吗?” 姜姩吃了一片橘子,有些酸,她皱着眉说:“我不想去了,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有炭有被,除了吃得一般,我还交了朋友,每天也自由。” 沈妃直接一口橘子汁吐了出来,几乎要哭出来说道:“我都报名了啊,你不去不是坑朋友吗?朋友?” 姜姩看了她一眼,又淡淡吃了一片橘子: “报名了我就去呗,嘿嘿,反正我听说皇上从不参加这种宫宴,但应该有很多好吃的,我去蹭吃蹭喝。” 沈妃听了这话,这才放心地拂了拂自己的胸口,眼睛一眯,悄声一笑: “我等你被翻牌子的好消息。” ------------ 第一卷 第48章 冬至宴 月光皎白,宫墙之内灯火璀璨。 冬至宴设在义庆宫。 听着殿内的丝竹管乐悠悠不绝,姜姩裹紧身上的素锦小袄,站在寒风瑟瑟的殿外,只能将身体贴着门缝,感受着殿内的溢出来的些许暖意。 她是替沈妃来的,并无资格入席,只能等在外面准备上场献艺。 偶有加酒水的小宫女打开殿门,一股果香混杂着熏香扑鼻而来,殿内在烛光和夜明珠的光辉下,光影交错,金碧辉煌。 姜姩趁机伸头朝里面望去,就见殿内众嫔分坐大殿两侧,中间的舞台上有正献艺的妃子们身着轻纱罗裳,身姿曼妙,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她还想往前看看皇上在不在,两个宫女青绿的身影便挡在了她眼前,接着殿门被合上了。 她随意在殿门边蹲了下来,过了一会那两个宫女便出来,殿门一关上,她们便相视一看,红着脸直跺脚。 “没想到皇上今夜竟到了。” “我在这义庆宫还是第一次见皇上呢,没想到皇上生得那般俊美。” 姜姩撇了撇嘴,好看有何用?薄情又疯批。 “刚才林妃献的那支霓裳舞曲皇上好似很喜欢,看着入迷呢,今晚怕是要翻他牌子了。” 另一个小宫女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道:“已不是林妃了,刚才一曲舞罢,龙颜大悦给她晋了贵妃呢。” 姜姩皱着眉,咬着下唇,林馨儿短短几日从修仪被裴玄升到了贵妃,裴玄这眼光,我呸。 殿门再次被打开,推到了她后背上,她赶紧站起身来。 是一个小太监,见她没穿宫女的衣服,便问道:“替沈妃娘娘献艺的吗?” 姜姩点点头。 小太监淡淡道:“下一个就你了,准备一下。” 说完,殿门就被关上了。 姜姩脱掉身上的小袄和鞋。 她里面只穿了那件连夜裁剪出的战袍,白色的雪缎被裁剪成吊带短裙,裙摆上缝了好几层雪纱。 那纤纤玉臂,光滑白皙的腿,展露无遗。 她抬手将披在身后的秀发,高高盘起,露出细长白嫩的脖颈。 这幅装扮真是惊得殿门口的两个宫女瞪大了眼睛,有伤风化,成何体统? 姜姩看着她们震惊又嫌弃的目光,头一歪道:“我跳芭蕾穿成这样奇怪吗。” 五禽戏她真不会,但好歹学过十年芭蕾,之前在年会上跳过,还被同事们起哄出道呢。 小小宫宴,定也能拿捏。姜姩给自己鼓鼓气。 又在冷风中等了好一会,即将被冻僵之前,殿门被打开了。一道明晃晃的光从殿内照出来,小太监朝她一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姜姩赶紧站直身子,咽了一口口水,冻红的小脚轻轻迈进那铺着白玉地砖的大殿中。 夜明珠的光辉衬得她的肌肤越发莹白发光,她巴掌小脸上神色有些羞涩,精巧的鼻头被冻得微微发红,身穿众人从未见过的小白裙,无论从惊艳程度还是惊讶程度而言,此刻的小贵人就如雪中走来的精灵一般,本就不是凡物。 身后殿门被关上,歌舞升平的大殿因为她的到来,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齐齐朝她投来。众目睽睽下她的心跳加速,只能让自己目光防空,强忍着微微发抖的脚尖,走到在大殿中段,停了下来。 她微微福身:“嫔妾参见皇上、皇后。” 她低着头将目光垂下,看着脚下鸟兽纹的绒毯。 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平身的回应,她的心里忽然一慌,越发不安的想要偷偷抬头看看,就听一道清冷的女声道:“平身吧。” 是皇后的声音,裴玄离场了吗。 “是。” 姜姩微微抬头,灯光模糊中她看见殿上端坐着两个人影,他在! 没待瞳孔聚焦看清殿上人的表情,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着自己狂跳的心。 她微微敛眸,再抬头朝着四十五度角望去,她脚尖轻轻垫起,她将纤细的脖颈优雅地扬起,宛如晨曦中初绽的百合,散发着不染尘埃的清新与纯洁。 大殿中的众人,无论是席间的妃嫔,还是殿中的侍卫,负责伺候主子的太监宫女,此刻全都屏气凝神看着殿中如仙子般的少女,正期待地看着她轻轻玉臂轻轻抬起,就听一声玉盏被狠狠摔在地上发出的刺耳的声响,众人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心知风雨已来,他们纷纷将头低下去。 姜姩也吓得缩起身子,睁着大大的杏眼,恐慌的朝大殿上那摔下玉盏之人望去。 裴玄深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面含怒气,阴沉沉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纵是勾栏瓦舍的女子也比你知廉耻!” 男人气的胸前起起伏伏,他脱下披在身上的大氅,恶狠狠朝殿中扔去,怒吼道:“滚出去!” 殿内每一个呼吸除了裴玄的,都开始小心翼翼。 姜姩被裴玄忽如其来的震怒的吓得缩在地上,勾栏女子?她委屈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平阳公公打破一片死寂,他默默从殿上走了下来,弓腰捡起裴玄扔的大氅,走到姜姩身前,披在了她的身上,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朝殿外领去。 殿门再次被关上,风雪迎面而来,除了身上披着的那件大氅还带着些主人的余温,她觉得身心俱寒。 一双晶莹的杏眼垂下,就听平阳公公低声道:“这儿冷,娘娘回宫吧。” 姜姩抬头看了看平阳公公那张待谁都温和的脸,强忍着眼泪道:“谢谢公公。” 她将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递给平阳公公:“我不知廉耻,莫脏了皇上的衣衫。” 她弯腰抱起自己脱在殿外的衣服,转头朝夜色中而去。 平阳公公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大氅,无奈地摇了摇头。 ※ 重熙宫里。 沈妃正坐在暖炕上翻看着程云给她寄来的信件,就听自己的房门被一阵暴力拍打。 她面色一惊,宫里正冬至夜宴,谁来敲她房门啊,她批了一件中衣,下床半拖着鞋,匆匆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一阵震耳欲聋哭声跟着朔风吹进来,她惊得眯了眯眼,再仔细睁开眼睛一看,就看到姜姩鼻涕眼泪糊一脸,可怜巴巴站在门口。 沈妃眸子一怔,这是演砸了? ------------ 第一卷 第49章 走水了 沈妃赶紧将门外之人拉进屋里,小宫女安夏也眼泪巴巴跟着钻了进来,转身把房门关紧。 沈妃将姜姩领到热炕上坐好,低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哇哇哇.....”她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沈妃心中也忍不住怜惜,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拿着方巾替她擦眼泪,静静坐在一旁陪着她安慰道: “没被翻牌子也不打紧,你不是挺喜欢现在的日子吗?是不是?” “臭男人若是不念旧情咱以后也不用再想了,岂不是更好。” “你进宫前可有相好的?他不仁你不义,不如去你给他戴绿帽子!” ...... “好妹妹,别哭了,给姐姐都整得想哭了。” 沈妃仰着头,想将到了眼眶的泪水倒回去,奈何还是从眼角滑落下来。 女子的眼泪好似是会传染。 “以前在宫外,每年冬至云哥哥都会逼我吃饺子,我都不愿,如今却是想吃吃不到了。哇哇哇……” 沈妃的泪水也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我今晚再见他.....是紧张欣喜的.....没想到那个狗皇帝当众羞辱我!呜呜呜.....” ....... 两个女子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直到把委屈、不快全都不吐为快,泪水缓缓停了下来,好似没有什么想骂的了。 两个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须臾之间,又捂嘴大笑起来。 女子的眼泪不仅会传染,还能治愈所有不开心。 姜姩抬手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泪水:“我饿了?狗皇帝不让我入席,我在殿外又冷又饿!” 沈妃还沾着泪花的眼睛眉飞色舞,她从暖炕上下来:“你等等啊,姐姐这儿今天有好吃的。” 沈妃跑到屋中的小方桌边,端起一碟雕花梅球儿放在炕几上。 那色泽鲜亮的梅球儿盛在一支精致的珐琅玻璃盏里,无论是雕花蜜煎,还是那容器都是她们这等妃嫔不会拥有的,姜姩惊喜的瞪大眼睛望着沈妃。 就见她拿了一颗送到姜姩口中,得意道:“我不是装病嘛,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 梅球儿裹着蜜,让口腔里瞬间被甜腻包裹,齿尖轻轻咬下去,酸酸的汁水渗到口腔之中,与外面的甜味融到一起,先甜后酸,酸酸甜甜..... 姜姩嘴角一扬,满足道:“皇后娘娘真好,怎么就要跟着一个疯批过日子呢。” 沈妃自己也吃了一颗笑道:“皇后娘娘也不愿啊,她比我还想出宫快活呢。” 姜姩皱着眉,拿起一颗梅球儿,狠狠咬了一口:“原来他对哪个女子都这般偏执!狗皇帝,囚禁狂!” 玻璃盏见了底,淡粉色的汁水余在透明的盏底,在暖黄的烛光中显得晶莹剔透。 姐妹两满足的往暖炕上一躺,感觉心灵和胃部都得到了满足。 姜姩侧头望了一眼漆黑的窗外,又冷又黑,不想回去了。 “今夜我能在姐姐这里睡吗?” 话音未落,一床被子已经软软砸到了她身上。 “皇上不翻你牌子,本宫今晚翻你牌子了!” 沈妃端着一副少有的傲娇冲她邪魅一笑。 “好好伺候,本宫不会亏了你的吃喝。” 姜姩看着她那副模样,捂着肚子笑了半天。 今年的冬至宴本来一切都算顺利,难得皇上露面,场面也比往年热闹不少。 林妃的霓裳舞曲更是引得龙颜大悦,当即升为贵妃,赏赐金镶玉镯一副。可后来那失了宠的姩贵人,不甘心的去献艺,却让皇上大发雷霆,还要当场剜了殿内所有侍卫的眼睛,幸得皇后娘娘仁善,为侍卫们说了情,皇上最后暴怒离席。 宫宴不算圆满的落幕了。 夜色已深,各个宫的烛火都已吹灭,庆阳宫的林贵妃,却坐在铜镜还在让那宫女为她描唇画眉,一番打扮。 屋中另一个宫女则站在轩窗边,急急地朝外张望着。 “怎么还没有公公来接娘娘去侍寝。皇上今日分明是中意娘娘的。” 林馨儿微微仰首不急不缓道:“这才刚散席,定是要再等等才会翻牌子的。” …… 可一直等到三更天,也没有一点乾明殿的消息出来。林馨儿的优雅和淡定已荡然无存,她一把扯下头上的珠钗,狠狠扔在地上。 两个宫女吓得不敢靠近,只能低声安慰道:“贵妃娘娘莫恼,皇上今日怕是被那恬不知耻的小贵人气着了。明晚便会召您去侍寝了。” 林馨儿一双画着精致眼妆的眸子充满了血丝,她紧紧攥着拳头,恶狠狠道: “都是因为那个贱人!明明都已被弃,还偏偏要出来扰别人好事!她在这个宫里除了碍眼就是添乱,一想到她日后怕是还会一门心思的勾引皇上,本宫便不得安稳!” 她知道姜姩是个美人胚子,但今夜全场被她的出场惊艳住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姜姩原来美得那么脱俗,一个披着清纯莲花外皮去俘获人心的狐媚子,留在宫中终是隐患。 她眉心一凝,叫来了贴身的宫女,在她耳边一阵耳语,宫女一听脸色煞白,浑身都有些颤抖。 “怕什么!本宫是刚得了皇上赏赐的贵妃,若是出了什么事,还有本宫扛着呢!只管去做!” 林馨儿瞪着眼珠冲她说道,那宫女听了也只能点头道: “奴婢这就去办。” 重熙宫的暖炕上,姜姩和沈妃正睡得香甜,忽闻窗外一阵喧闹。 “走水了!走水了!” 宫女太监的惊呼声和脚步声纷纷传到姜姩耳边,她猛地睁开眼睛,就见原本漆黑的窗外,亮起了微微火光。 沈妃也惊讶的从被窝里爬起来,披上外披,就听到房门被人打开。 安夏焦急的冲了进来:“小姐,咱们住的拾月宫走水了!” 姜姩听了先是一惊,慌慌张张爬了起来,反应了一下,她脸色一稳,不慌不忙将衣服穿好。 “幸得老天爷垂怜,今晚我们住在了郑姐姐这里。不过还是去看看能不能救回点损失。” 说完她才与沈妃一起走了出去,随着那些急急忙忙的人流,她们来到拾月宫。 平日里门可罗雀的院子,今晚倒是挤满了人,有忙着救火的太监宫女提着水桶进进出出,有出来凑热闹的后宫妃嫔挤着望里瞧。 姜姩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就见她住的东厢房已陷入一片熊熊烈火之中。 东西怕是一样也拿不出来了,不过好歹没什么贵重的物件。姜姩往后退了退就准备出去。 却听宫门口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都闪开!” ------------ 第一卷 第50章 无家可归的小狸奴 姜姩的眸子猛地一亮,裴玄来了? 众人让出一条道来,姜姩被人群挤到院子边缘。 此时,厢房的火势已无可挽救,时不时还能听见烈火中,传来的房梁被烧毁断裂落地发出的巨响,站在院子都感觉热浪滚滚,胆小的开始往院子外退去。 姜姩远远见到裴玄的长腿快步朝院中而来。似是来得匆忙,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绣绿纹的紫长袍,他清癯的脸上不见往日的暴戾,他紧紧皱着眉,冷漠的眼底此刻满是惊慌。 没有丝毫犹豫他朝火势最猛的东厢房奔去,姜姩眸子一震,他要做什么? “皇上!火势太大!进不得啊!”平阳公公拧着眉,大喊着疾步追了上去。 姜姩怔在原地,望着那个背影几乎已重进火海之中,吓愣了神。被身旁的沈妃猛地一推:“愣着干嘛,快拦他!” 姜姩这才感觉到自己猛跳的心脏,她浑身的肌肉仿佛都在因为慌张而战栗,她想迈腿也迈不开,被挤在人流之中根本无法动弹,她只能眼睁睁望着那越行越远的背影,使劲全力大喊:“裴玄!” 院中众人大多是第一次听到皇帝名号被直呼出口,个个震惊的回头看她,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裴玄!” 姜姩已感受不到周围的任何人和声音,只是继续朝着那背影大喊。 那背影猛地怔住。 裴玄的瞳孔猛扩,他循声回头,一双凤眸在被火光照亮的人群中,疯狂的搜索着那个心中挂念的人影。 “裴玄!” 见他停下脚步,姜姩的声音也带着欣慰的颤抖。 人群生怕被那直呼帝王名号的疯子迁怒,纷纷为皇上的视线散开,两人中间空出一条小道。 裴玄的眸光微动,薄唇紧紧抿着,似是因为惊喜而微微颤抖,他的大长腿朝她飞奔而来,没待她伸开双臂,便已将她整个身子搂进怀里。 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顺势又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生怕这好闻的味道离他越来越远。 看吧,他明明那么怕她死,他明明可以为了她冲进火海,那为何要将她骂哭呢。 他紧紧搂了许久,直到确定自己那颗不安的心彻底平静下来,才轻轻松开手,姜姩终于有机会抬头仰望他。 “皇上说得对,我的身后都是豺狼虎豹,只有紧紧抓住皇上的手才能安全,我以后再也不跑了,我可以做回你的池中鱼吗?或者.....一颗不一样的沙砾也行。” 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一闪一闪,望着他小心翼翼的说着,裴玄盯着她的眸子,比院中的烈火还要灼热,眼底的浓情如火舌般汹涌,烧毁了所有的伪装,满心满意的情愫暴露无遗,半晌,他微微倾身,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道: “不让你逃的是朕,逃不掉的也是朕。姜姩,朕是你的池中鱼。” 姜姩瞳孔一怔,望着他的眼睛,她感觉浑身被电流传遍,毛孔全都倒竖起来,一颗心开始猛地悸动。 俩人就那么看了许久,只听轰隆一声,东厢房的终于在大火中轰然倒塌。 姜姩吓得往他怀里一缩,她皱着眉望着他,低声道:“皇上,我房子塌了,我无家可归了。” 说完,她的脸颊透出两片绯红,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她感觉自己多少带点茶气。 可那有什么办法. 她睁着水润的双眼期待地望着他。 裴玄盯着她,嘴角渐渐小幅度的弯了起来:“那朕便收留了这只可怜的小狸奴。” 他的大手抓起她的小手,在院中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她朝院外走去。 沈妃站在拥挤的吃瓜群众里面,满脸欣喜的望着手拉手出门去的二人,狠狠给姜姩竖起了大拇指。 跟着姜姩而来的暗卫,黑着脸默默挪步到平阳公公身后,瑟瑟道:“娘娘宿在重熙宫一事,属下怕惊扰皇上休息,想着明早再报的,皇上会不会罚我?" 平阳公公冲他嘿嘿一笑:“傻孩子,等着受赏吧。” ※ 皇上和贵人并没有坐停在宫门口的辇驾,宫女太监们也识趣儿地跟得距离十分远。 裴玄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过积雪的宫道,穿过月光下凝结着雾凇的院子,走过空无一人的广场,她还是第一次深夜在宫里散步,一切都有些不一样,连那一夜的冬风似乎也是暖的。 这一夜,她终于躺在了熟悉的乾明殿的紫檀嵌龙纹罗汉上,心情却紧张得辗转反侧。 浴室传出的哗啦啦水声,令她头脑混乱。 今晚不会被拉进度条吧。 转念又想了想裴玄那张毫无挑剔的脸和宽肩窄腰的身材,那恰到好处的薄肌,手感好像也不错。她止不住咽了口口水。 直到听到那水声停了,她才赶紧躺平身体。 他的脚步进了寝殿,然后绕过了屏风,就站在离床不远处,烛火将他高大的身影映在了墙上,姜姩竖着耳朵听着,紧张得不敢侧目看。 只是径自将身子靠里侧挪了挪,露出大半个床面,又把身上的被子朝空处分了分,梗着脖子平躺着目视床顶的轻纱帐幔。 室内寂静的只剩烛火燃烧的滋啦声,以及她莫名加速的心跳。 她也不知他怎么还不上床来,难道今夜他是准备睡偏殿的? 她忽然觉得无地自容,竟然如此主动给男人挪了地方,若还被拒绝,得多尴尬。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姜姩的余光瞟见鹅黄的纱幔晃了晃,耳边听到云丝绵被掀开的声响,她感觉被子左侧有一阵风漏进来,随后男人微凉的宽大身体静静在她身边躺下。 他结实的手臂靠着她,她不动,他也不动。 裴玄听着身旁少女紊乱的呼吸节奏,时而没有了一点动静,他刚想侧头看看,却又传来她张嘴大口呼吸的声音。 他顿时觉得有趣,且让她小鹿乱撞会儿吧,不管是出于害怕,还是喜欢,有反应就证明他的存在对她是有影响的。 两人身体触碰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却默默望着床顶的纱幔。 像是一对紧张羞涩的新婚的夫妻,莫名奇怪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不知过了多久,裴玄听着身旁小贵人杂乱无章的呼吸声,久久也不见平顺,才开口打破了沉默: “朕要做些什么吗?” ------------ 第一卷 第51章 是大补的药 “不要。” 姜姩斩钉截铁,说完又补充一句:“像以前一样,单纯地睡觉。” 空气又沉默了一阵。 身旁那结实的手臂忽然挪了挪,与锦被发出一阵摩擦声,裴玄便已侧身看向姜姩。 “以后真不跑了?” 姜姩双手抓着身前的被子点点头,坚定道:“不跑了。外面太危险了,也没人像你对我这般好。” 裴玄眼底波光微转,悠悠笑道:“还算有点良心。” 房中又安静了一会,姜姩的呼吸刚刚平稳一些,就听耳边裴玄问道: “上次玉辂上的事,当真都不记得了?” 本来气氛就有些微妙,他还提这一茬,弄得小贵人的脸蛋立刻红得像两颗樱桃。 她平躺着,不去看他,开口道:“被下了药自然什么都不记得,皇上那是趁人之危,欺负我。” “对不起,朕以为你是愿意的。” 他以为能为她挡箭的妃子必然是希望被他宠幸的。 姜姩瞳孔一缩,裴玄跟她道歉了!简直难以置信,她忍不住一翻身,便与他面对面对上了视线。 此刻的裴玄,卸下了眼中所有的锐利和锋芒,两颗清亮的黑眸如夜空中的繁星一般绚烂,他的脸柔和又真诚,令她情不自禁回了一句:“没关系。” 这么大个事,一句对不起还真就完了。当事人不追究了。 姜姩正懊恼自己原谅是不是过于草率,忽然见他目光微转,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将她散落在脸颊的碎发,拨到了她耳后,蜻蜓点水般微凉的触感,令她心中忽然悸动不止。 他浅浅一笑,眸光温柔如羽毛,轻轻拂过她的小心脏。 “睡吧。” 姜姩也不知道这莫名紧张的一夜是如何睡着的,不过,不管睡前如何端着正经,睡醒一定是钻在裴玄怀里的。 天未亮,裴玄便小心翼翼从床上起来,自顾自穿上了朝服,不料小贵人还是翻了个身,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他弯腰在她耳边轻声道:“朕今日要去早朝,你多睡一会儿。” “嗯。” 她迷迷糊糊答了一声,正要闭眼,却见裴玄一身威严的降纱朝服上竟挂着粉色的狗形香囊。 她眼睛猛的一怔,难以置信的问道: “皇上要带这个去早朝吗?” 实在看不下去。 “有何不可?”裴玄边说边握起那枚香囊,他淡然的凤眼忽然一眯。 他低头将香囊取下来便要打开,姜姩瞳孔微缩,这才想起里面有一颗小药丸她早就忘得烟消云散了。 姜姩瞬间清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紧紧握住了他的大手:“皇上!里面是护身符!打开就不灵了!” 看着小贵人一惊一乍的模样,裴玄嘴角一扬,挑眉道:“怕不是爱妃又给朕下了什么巫蛊之术?” 他大手一挣,轻松摆脱了那双细软无骨的小手,一颗蓝色小药丸被他从里面拿出,他抬起手仔细看了看。 他蹙眉低头看向小贵人,眼中没有愠怒,却是有几分疲乏的无奈:“爱妃这点伎俩和手段便莫要整日想着弑君了。” 小贵人瞪着一双倔强的杏眼:“那不是毒药!” “那是何?” “是……是大补的药!” 不算说谎! 却见裴玄挑起一边的眉毛,冰凉的手指捏起姜姩的下颌: “张嘴。” 药到嘴边,他见小贵人拧着眉,嘴唇抿得紧紧的,他神色一冷,这哪是无家可归的可怜狸奴,分明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姜姩只感觉后背发凉,昨晚与她同眠的青涩少年,早上一起来又成了阴狠恐惧的反派暴君,他是不是有起床气! 她心一横,跳起来吃掉了他手里的药丸,飞快吞进肚子。 裴玄眸子一怔,想要抢回却也已来不及。 “真是补药!”小贵人睁着圆圆的杏眼望着裴玄,好不容易回到这儿,她可不想又被记一过,莫名又背个毒害他的罪名。 何况那庸医连喜脉都不会摸,卖的定是假药,哪怕是真的,不就是乖乖小狗嘛,她本来也挺乖的,吃了又何妨,小贵人仰着脸,提着眼皮,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裴玄垂眸看去,眼梢浮现一丝惊诧,看来真是补药。 他脸上的神色倏地变得温和起来,眸底划过一丝自责,他伸手揽上小贵人的腰身:“是朕误解爱妃了。补药就该让爱妃吃。” “皇上别耽误了早朝。” 姜姩黑着脸,一冷一热的真善变。 裴玄低头轻笑:“朕去去就回。” 裴玄转身走了,姜姩打了哈欠就缩进被子正想睡个回笼觉。 马上就不对劲儿了,口渴难耐,她喝再多水,依旧无济于事。 不多时,她便开始不受控制的舔着自己嘴唇,软软绵绵欲罢不能,她的呼吸开始急促,想起那摊主说的“舔狗”,她心中一惊,是真舔狗啊,到处舔的狗啊!浑身的难受只想添点啥。 她用最后的意志力对安夏道:“守在门口!不许让任何人进来!” 她坐在紫檀镶金玉的小圆桌上,紧紧抿着双唇,半个时辰,忍忍便过去了,她试图管住自己不受控制的舌头,不料坐了一会,体内的冲动越发不受控制。 微微迷离的双眼看到桌上那串香蕉,眸光倏地亮了。 ...... 金銮殿上,大臣们听闻昨夜宫内走水,以为皇上今日必然是一点就爆的,没人敢说话。 可皇帝今日的心情竟意外得很不错,他不仅神色亲切温和,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 与往日有些不同的还有,皇上腰上竟挂个……狗状香囊,老臣们皱着眉心中叹息,毫无帝王之仪。 “好看吗?” 裴玄半倚在宝座上,将腰间的香囊展露出来,抬了抬下巴,半眯着眼睛,朝林宰相问道。 林相微微抬头,目光聚焦到香囊之上,眉头微微皱了皱,低头答道:“皇上龙章凤姿所配之物都自生风采。” 裴玄扯唇一笑,眸底瞬间迸发出令人发怵的寒光:“这个回答好,朕留你一条老命!” 林相脸色一变,诧异地望向裴玄,立刻跪了下来:“臣不知何罪之有?请皇上明示!” ------------ 第一卷 第52章 小药丸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路达。” 裴玄嘴角噙着一抹邪笑说道。 路达从殿中站出来。 “昨日宫中走水,卑职已查清纵火之人正是林相之女林馨儿,损害宫阙、犯上作乱、危害君权此乃谋大逆,按律当处以绞刑!就是不知这背后是不是有黎川林氏的家族势力在主导,卑职自会仔细再查!” 路达说完,目光沉沉看向跪在地上的林相。 林相震惊得浑身都在颤栗,脸色一片乌黑,走水他听说了,是他女儿所为却全然不知! 此时,审时度势的官员们三三两两地站了出来。 “皇上宠爱林氏,晋她为贵妃,她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在辜负皇上的恩宠!” “黎川林氏竟出了一个罪女,莫不是远居北方,早便漠视皇权,不再忠心于朝廷了?” 拉踩的拉踩,报仇的报仇,朝堂之上一片对林氏家族的指责谩骂之声不绝于耳。 林相隐忍半天,终是抬起来头,望着上位那位神色阴鹜的年轻帝王。知道此事已再无退路。 他恨那不争气的女儿,往日被娇纵,在关键时刻被人揪住了一条可大可小的辫子,自己丧命就算了,还要拖累全族。 眼下唯有倾尽家族全力,为朝廷平定北方的叛乱,才能保全家族,真可谓赔了女儿又折兵。 他气得咬着后槽牙开口道: “黎川林氏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纵火一事乃臣女个人行为,并无家族指示。黎川林氏会以实际行动向皇上证明一片赤诚之心!请皇上耐心等候北方平乱的捷报!” 裴玄忽然坐直了身子,薄唇勾起一抹满意之色,大笑道: “林爱卿言重了,朕自然是相信黎川林氏的!” 说完,他起身拍了拍袍服朗声道:“退朝!” 回到乾明殿,裴玄见安夏守在门口,以为小贵人还在睡,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推开寝殿的朱门。 入目之景,如遭雷击。 裴玄身体一怔,上挑的凤眸出现了少有的慌乱,一股莫名的力量支配着他的转身便要开门出去冷静冷静。 这次没给他机会的是小贵人。 她小小的身子扑上前来,将门关死的同时,也将裴玄逼到了门板之上。 裴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脸颊通红,正对他舔着舌头的小贵人,想起早上的那颗补药。 怎么又? 裴玄翻了翻疲惫的眼皮,嘴角微微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扶了扶额。 “皇上,我可以舔吗?” 姜姩将脸已经凑了上来,却被裴玄大大手掌整个罩住,生生推了回去。 “爱妃提上裤子不认人!当朕是你泄欲的工具不成?” 这回他可不会再上当了。 姜姩绯红的小脸,坏坏一笑:“不会~我现在清醒着呢,什么都会记得,我会为你负责的。” 女人嘴骗人的鬼! 她又把脸凑了上前,裴玄眸子一沉,直接拎起她的后脖颈,提到了浴室的木桶边,扑通一声扔进了冷水之中。 忽如其来的冷水令她着实惊了惊,她扑棱了几下手臂,有些委屈地望着一旁冷眼看着她的裴玄。 “只是舔一下有必要这般吗?” 体内的燥热难耐撞进一桶冷水之中,她身心俱苦,眼泪忍不住滑出眼眶,边哭还边舔着自己嘴唇,她已考虑不到任何形象,原始的冲动、莫名的欲望将她吞噬。 “我就想舔舔你,你就不能别乱动吗?我又不会将你怎么样,你也不吃亏!为何不让!” 裴玄看着冷水中边哭边骂他的小贵人,冷冽的眸中又闪过一丝怜惜。 他上前一步,直接来到冷水桶之中,他与她一起泡在水里,他将她搂进怀中,手掌轻轻摸着她被冷水浸湿的后背,柔声道:“乖,一会儿便好了。” 小贵人的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声音发着颤:“何时才会好。你就不能满足我吗?” …… 裴玄感受着怀里发着烫的柔软身体,湿润的衣衫,让她的那团绵软如此清晰,令他不经回忆它的触感和口感,喉结不经意的上下滑动,他深吸一口气,稳稳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哑声道: “警告你,朕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最好给朕赶紧清醒。” 小贵人从他怀里钻出来,睁着一双楚楚可人的泪眼: “给我舔一下可以吗?” 修长的手指在冰水中紧紧握成一团,脸上每一处肌肉似乎都在因为隐忍而隐隐发颤。 水桶中忽然漩起一股汹涌的水流,水花四溅间,姜姩已被他抵在木质的桶壁上,他的膝盖狠狠将她的双腿顶开,上身也已俯身上前,他沉重的呼吸将她包围,那精致的鼻尖似有似无地轻轻碰着她的鼻梁处,让她感受着他的炙热。 半晌,却不见小贵人回应。 他缓缓低头,就见刚才还迷离发红的小眼睛,此刻一片清明,正瑟瑟发抖地仰望着他。 裴玄微微合上双眼,他长长呼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 他放开了小贵人,往身后的冷水中仰去,将整个头没入水中,片刻才再次冒出来。 他指节分明的手掌将脸上的冷水往额后抹了抹,对面前的姜姩淡淡一笑道:“爱妃爱吃的补药,对朕的身体不好。” 姜姩无地自容的捂着脸,她都做了些什么? 室内暧昧不明的氛围在沉默中经久不散。 ※ 武昌候府。 谢晏和已昏迷了半月之久,府中的气氛越发凝重起来。 今日请来的大夫看完依旧是起身摇了摇头。 甄氏唇角绷得紧紧的,她想不通忠义满门的侯府怎会如此多灾,丈夫不醒便罢了,如今唯一有望重振侯府的世子又倒了,接下来侯府该如何? 她蹙着眉,放下惯有的傲气,走到大夫面前低声道:“先生的医术是京都城里最高明的,先生可否再为世子仔细瞧瞧,只要能治好,多少诊金侯府都能出得起。” 大夫为难地摇摇头:“并非诊金的问题,老夫一介游医能力有限,要说高明自是比不上宫里太医的,世子的病老夫确实已尽力,夫人另请高明吧。” 说完,便拱手行礼,告退了,留下一屋子人焦急难耐。 “太医?咱们侯府如何能请来太医?”谢青咬着牙,气恼着抱怨。 甄氏眸光微动,转身走到姜书雪面前,握起她的手,凝重道: “雪儿,上回到府上来的姩贵人是你嫡姐,此事只能由你去拜托她了。只要她愿意为世子请来太医,我可当面为上次的冲撞之举下跪赔罪。” 姜书雪紧抿着唇,贝齿轻轻咬合,满心纠结,她不愿意去求姜姩,却也不愿见到谢晏和一直这般躺着。 姜书雪拧眉道:“我母亲是一品诰命夫人,世子的病我先回府看她可有门路。” ------------ 第一卷 第53章 秦氏母女进宫 秦氏自从有了这诰命身份,正式跻身了京都贵妇圈。每日收不完的拜帖,赴不完的聚会,巴结讨好的人络绎不绝,一时风光无限。她时常内心也会感叹,亲生女儿的福是一点没享着,倒是沾上了继女的光了。 姜书雪找秦氏商量给谢晏和求医一事时,她便主动说要去宫里请姜姩帮忙,姜书雪本不愿意进宫,却也被秦氏生生拉了去。 “本就是救你的夫君,你自己都不去,岂不是轻慢了娘娘。” 姜书雪觉得,母亲好像变了,她话里话外对姜姩的态度再无敌意和轻视,似乎还想巴结讨好,毕竟尝到了甜头。 翌日午后,秦氏便领着姜书雪进了宫。 跟着小太监一路来到乾明宫,秦氏瞪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那华丽无双的宫殿,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继室,何曾想过有生之年能进到皇宫里来。 姜书雪则一脸隐忍的跟在她身后,她心中气恼,谢晏和不仅没让她在姜姩面前耀武扬威,反倒是她要为了谢晏和低三下四来求姜姩。 她安慰自己,要卧薪尝胆,先救醒谢晏和,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明日卑躬屈膝的,便是她姜姩了。 太监推开殿门,一股暖气便送了出来,带着那奢靡的蜜炭独有馨香。 秦氏只见处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明黄的龙榻位于汉白玉基台之上,一位身穿鹅黄织锦宫装的美人儿端坐在上面,秦氏一时还没认出来。 蒙国进贡的最名贵的紫狐皮草用来踮脚,手里捧着的小手炉都是西域珍品玛瑙制成,实在贵气。 没想到那个曾被丢到庄子上没人会正眼瞧上一眼的人儿,皮肤被晒得黝黑,头发也因为营养不良如枯草的丫头,今日一见,却是雪肌嫩肤,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缎子一般光泽,脸上两团浅浅的红晕,气血极佳,一看便是帝王娇养着的佳人儿。 秦氏愣了愣神,赶紧面上喜色给姜姩请安,她拉了一把姜书雪,姜书雪抿着嘴,敷衍地行了礼。 姜姩听说秦氏和姜书雪觐见本是一惊,之后又想起会不会是姜文州安排的,这才准了。 可秦氏一见面就说了一番夸赞和套近乎的言论,这些话打姜姩成为裴玄的宠妃后,听得太多了,实在不再有感觉,她此刻就是好奇一对母女此行的目的。 “其实继母今日入宫一来是看看娘娘,二来呢,姩姩虽如今已贵为娘娘,毕竟也是一家人。” 来了来了。姜姩无神的眼皮猛地一抬,端了端身子,睁着亮闪闪的眸子望着秦氏。 就见她似是有些难为情道:“雪儿是你妹妹,如今她的夫君生了怪病,京都名医都请了个遍,全都束手无策,娘娘可否......” 秦氏顿了顿,然后挤了一个笑脸继续为难道:“可否请宫中的太医为世子瞧瞧,毕竟你也不希望,你的妹妹年纪轻轻就......” 她没再说下,眼神也染上一层忧虑的望着姜姩。 姜姩眨了眨杏眼,谢晏和病了?她蹙着眉想了想,书中没提到谢晏和得过什么不治之症啊。 “雪儿你自己说几句,求求嫡姐。”秦氏见姜姩没有回应,便推了推坐在一旁的姜书雪。 姜书雪吸了口气,低头藏着那张不悦的脸,小声道:“还望嫡姐看在姊妹情深的份上,救救我夫君。” 姜姩看了一眼姜书雪的肚子,她记得她是有了身孕的,若是谢晏和真有个三长两短,孤儿寡母的确实可怜,最重要的是,谢晏和也曾为了救她差点跳崖,当时她确实挺感动的,虽然他最后还是没跳。 姜姩心里清楚,自己也就是看着光鲜,此刻还能坐在这大殿上都是来之不易,她怎敢开口叫太医给谢晏和治病呢? 她垂眸,不自觉叹了口气问道: “谢世子是何病症?” “沉睡不醒,自青州回来已半个月。” 听了姜书雪的话,姜姩皱了皱眉,怎么昏这么久,她接着道: “谢世子德才兼备,此事我会尽力的。” 姜姩想了想,相对于谢晏和,如今她更关心姜文州,于是又说道:“继母回府也请记得跟父亲说一声,姩姩如今一切都好,叫他放心。” 秦氏和姜书雪的眸子同时露出一丝诧异,姜文州何时关心过她?这父女两关系有这么好吗? 殿外忽然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母女二人赶紧起身看向殿门,就见裴玄一席绛红色袍服,威风凛凛走进殿来。 两人低头行礼,却不见裴玄回应,他目不斜视直接朝龙榻的小贵人而去。小贵人见了他,不仅没起身,甚至坐在龙榻上还打了哈欠,惊得秦氏母女大气都不敢出,不料皇帝似乎习以为常,他径直上前走到姜姩面前。 首先便伸手拿起了小贵人手中的玛瑙小手炉:“这都不暖了,怎么也不叫人换一个?” 然后便将手炉递给了身后的宫女,袍子一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握着她软嫩的小手,笑着道: “朕刚才路过御花园见松树上结了雾凇,朕陪你去看看?” 姜姩小眼睛眨了眨:“雾凇?” 裴玄眉眼舒笑看姜姩的样子全然不是姜书雪前世记忆中的那人。她嫉妒的嘴里的牙齿相互摩擦隐隐作响,为何姜姩总是比她过得光彩,她的眼睛几乎要红得滴血,这一世她怎么又嫁了个落魄门户的病秧子了? 秦氏母女在一旁当了半天电灯泡,实在震惊皇上对姜姩的骄纵程度,又见皇上没有搭理她们的意思,秦氏赶紧岔了个空,请安告辞,母女俩这才出了乾明宫。 虽然心里挂记着谢晏和这事,但小贵人并不打算马上跟裴玄开口,慢慢来吧,昏迷不醒也不是啥急症,他爹老侯爷躺了那么多年也没死呢。 她进宫这么久,其实并未去过御花园,裴玄牵着她的手来到被冰雪覆盖的皇家园林之时,这里已有不少游园的妃嫔。 许是都听说有雾凇,便趁着天儿好,就不约而同地来了。 姜姩远远便看到园中那满树晶莹在阳光下仿佛水晶花一般可爱。 她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却感觉头顶袭来一股强风,她抬头望去,瞳孔吓得猛然一震。 ------------ 第一卷 第54章 皇上今日也很好哄 一根鞭子从空中狠狠落下来。 姜姩只感觉自己身子被一股强大猛地推开,再睁开眼她便已趴在不远处的雪地上。 而裴玄则是一个侧身,惊险地避过了那鞭子。 待她回过神来就看到谢钰一身红裙,手持长鞭朝裴玄而去,她怒目圆瞪、气势汹汹。 “狗皇帝!我谢钰今日便要为民除害!” 裴玄的脸上不仅没有暴怒,反倒抬手制止了已朝谢钰而去的侍卫。 “保护好小贵人即可。” 他清癯的脸上一双眸子放着暗芒,歪嘴一笑道:“武昌候的女儿?” 他话音未落,谢钰的鞭子又已飞过去,这次的攻势猛烈,那鞭花纵横交错,横扫前滚,变化无穷,如龙似虫。 而裴玄并未没有拔剑相向的意思,只是灵巧地穿梭于那翩飞的鞭花之中,只听鞭子抽打在雪地上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积雪被鞭子打的漫天飞舞,两个身影霎时混作一团,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知过了多久,那鞭子越发疲软下来,谢钰的身体动作也越发笨缓,她红着脸咬着牙,丝毫没有认输的意思,可裴玄已再无耐心与一个筋疲力尽的对手纠缠。 谢钰的鞭子还未扬起,就被裴玄抓住了破绽,他一个近身正要结束这场游戏,不料谢钰冲她嘴角冷笑,手中的鞭子就近打了个弯儿,直探向他前胸,裴玄眸子一凝,一矮身,惊险躲了过去。 随即,他眸子越发闪亮,嘴角的笑意明显。他起身拔出了佩剑,饶有兴致起来。 谢钰蹙眉,再次朝他而去,裴玄这次已没有先前的悠然,他似乎玩真的了,整个人带着一股煞气,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挥剑而上,谢钰很快被逼得节节败退,最后在慌乱中被裴玄的长剑架在了脖颈。 她脸颊微微发红,咬着下唇,他矫健敏捷,身手远在她之上。 她瞪着一双桃花眼不屈地看着他道:“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 姜姩在一旁看得心里七上八下,她又担心裴玄受伤,她会疼,又怕谢钰丧命。 当她看到裴玄嘴角狞笑着剑指谢钰的时候,心脏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还好裴玄似乎没有取她性命的意思。 “倒是有几分谢侯爷当年的风范。” “你住口!我爹如今的样子皆是拜你所赐!你的脏口不配提我爹。”谢钰咬着牙怒斥。 “你爹是在漠北战场上受的伤,你要想报仇就该为朕去镇守漠北。” “你做梦!” 裴玄嘴角的笑意瞬间收起,冷眸紧紧盯着她道:“弑君,诛九族。” 谢钰拧着眉,咬着牙狠狠瞪着他。 姜姩见状,赶紧走近了些,皱着眉对裴玄道:“皇上,可否让嫔妾单独劝劝她?” 裴玄眉头一隆,姜姩知道他要拒绝,赶紧抢着说道:“嫔妾也想为皇上分忧!都是女子自然更好说话,让我和她谈谈吧,求你~” 看着小贵人抿着嘴,可怜巴巴望着他,他实在没法拒绝,只能不情愿的冲侍卫道:“将这女子绑起来。” 谢钰被绑的一动不能动,却依旧能够用一双锐利的眸子恶狠狠看着姜姩,裴玄带着侍卫们退到了御花园外的回廊之中,远远朝这边望着。 “无论你说什么,我谢钰都不会替狗皇帝卖命!” 谢钰一副绝不妥协的样子,却不料姜姩说了一句:“你知道你哥病了吗?” 谢钰的眸子忽地一闪,她进宫前,谢晏和还在府门口嘱咐她不要惹事,定会有机会救她出来,他眸子里满是关切,看着十分康健。 “你哥上个月去青州染了怪病,已经卧床不醒半月之久,你嫂嫂方才进宫同我说的,京中大小名医已全看了个遍,全都束手无策,只希求能让宫中太医去侯府给你哥看病。此事你若不信,自可往家中去封信问问。” 谢钰的眸中震惊经久不散,愣了好半天,又听姜姩继续道: “以皇上的性子,我若求他给你哥派太医,他一定不会那么爽快的同意,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皇上赏识你的武艺,若是此时由你来提这个条件,不仅保全了谢氏族人,还能救你哥。” 姜姩顿了顿才继续道: “其实最重要的是,这是你摆脱这座深宫的最佳时机,谢钰,你本就不属于后宫,军中才是你施展才华和抱负的地方,我知道你一向正义勇敢,怀揣报国理想,裴玄虽不是明君,但依旧有像平南王那样的名将镇守国门,你拥护的不是裴玄,而是天启,是这片国土上的黎民百姓。” 姜姩满脸的真诚令谢钰的目光缓缓柔和下来,她抬眸朝回廊处的裴玄望了一眼,狠狠咬了咬,她目前还远不是那人的对手。 “谢钰,眼下只有这般,你才有以后,你哥才有以后,天启国才有以后。” 看着谢钰双肩一沉,姜姩心里长出一口气,回头冲裴玄招了招手。 谢钰瞪着裴玄的冷眼,隐忍半天,才开口道:“你叫太医给我哥治病!我就去漠北。” 裴玄的凤眸微眯,随即扭头看向一边正抬头望着天,逃避他目光的小贵人,他缓缓眨了眨眼,扯了扯嘴角,语气不悦道: “跟朕讲条件?来人!叫路通进宫接人,直接带回漠北军营!” 姜姩心中一惊:“皇上?” 裴玄翻了翻眼皮,气鼓鼓的继续道:“平阳,谢爱卿身体抱恙,已多日未上早朝,朕向来礼贤下士,你叫太医去侯府瞧瞧!” 谢钰低落的眸子忽然一亮,抬头就见裴玄已摔袖转身离去。望着那高大威武的背影,她的心好似微微动了动。 姜姩杏眼弯弯,她将头凑到谢钰耳边小声道:“其实裴玄挺好的。” 然后赶紧追了上去,她挽起他的手臂。 “皇上~” 裴玄目光斜睨了她一眼,抿嘴不悦道:“刚才她们进宫就是拜托你救谢晏和?他怎么了?” “从青州回来就昏迷了,说是京中名医看了个遍,没办法了。”姜姩小声哄着他。 裴玄气冲冲道:“朕都跳崖了也没事,他家是家族遗传爱昏迷不醒吗!” 姜姩小手牵上他的大手,十指相扣,冲他笑着道:“是啊,还是我们家皇上身体好!要不是担心我庶妹守寡我才不管呢。” 裴玄眉眼瞬间舒展,嘴角再也压不下去,凤眸微抬,将手紧紧扣住小贵人的手,转身又便御花园而去。 “走,雾凇还没看呢。” 姜姩眯着眼睛甜甜一笑,皇上今日也很好哄。 ------------ 第一卷 第55章 突然出现的侍卫 “皇上刚才说的路通是谁?”姜姩拉着他的手,走过回廊随口问道。 “路达的胞弟,近来正巧回京。放心,都是曾与朕,与她爹在漠北战场出生入死的同袍,不会苛待她。” 姜姩侧头朝他望去,冬日的暖阳斜着洒在裴玄精致的侧脸上,看似一个神色阴郁的少年,却不知他十来岁便已在战场上厮杀,杀兄弑父登上王位也才18岁。 是个狠人,想想自己十几岁都在干嘛!她忽然有点崇拜他了,兴许也是疯了,崇拜一个疯批反派。 似乎感觉到了小贵人的目光,他忽然侧头与她四目交汇:“你说过谢钰不该呆在后宫,朕让她去漠北你可满意?” 小贵人眨了眨眼睛,有些震惊自己的话裴玄记得,然后浅笑着点点头。 御花园里,谢钰已被带走,还剩一些游园的妃子。 这会侍卫军吃一堑长一智,将皇上和小贵人几乎围在圈里,那些妃子只能站的远远的看着皇上,倒是也免了请安行礼。 雾凇的确很好看,但小贵人只想玩点别的。 她蹲在地上团了一个雪球,趁裴玄不注意直接朝他身上砸去,裴玄的凤眸微眯,弯腰抓一把雪随即还她一击。 两人开怀大笑,竟开心地打起了雪仗。 平阳公公站在一旁,看得老泪纵横:“哎,人老了就是爱落泪,这宫里何时有这般风景了,皇上……” 御花园中的妃子们大多是头一次见帝王,传说的暴君竟生得这般等俊美无俦,甚至他还会温柔的给姩贵人拍落头顶的积雪,会体贴的扶住将要滑倒的姩贵人,会将姩贵人冻红的小手捧在面前哈着热气,一双眸子望着她时如星辰般耀眼。 无数的芳心开始萌动,原本不敢动的心思因为眼前那个风光霁月之人不经意松动,纯白的宫城上空,汇聚了黑压压的嫉妒情绪。 一个橘粉色的身影转身离去,女子眉头紧锁,一张秀丽的脸上如黑云压城般凝重,她怀里的那只橘猫发出嘤嘤的惨叫,似是痛苦地想要逃走,却被女子的手腕死死钳在怀里。 沈妃望着那个身影,冲一旁的沈贵妃摇了摇头,咂嘴道:“萧贵妃怎么还是这般狂热,那狸奴真惨。” 郑贵妃轻轻瞟了一眼那人,目光回到沈妃身上道:“那狸奴不是新来的欣婕妤带进来的吗?怎么成她的了?” 沈妃瞟了一眼四周,捂嘴道:“那个妹妹听说是忽然染了恶疾,萧贵妃不知怎的大发慈悲主动给她养猫,不晓得怎么突然不盯皇帝盯上人家猫了?” 郑贵妃摇了摇头,葱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树枝上的雾凇,撇了撇嘴道: “凉,走吧,也不知道这些人受冷挨冻的,这儿看个什么劲儿。” 她挽上沈妃的手,两人转身便寝宫而去。 深冬的室外再好,也是比不过坐在暖和的乾明殿,在长案上支起小炭炉,炉上架上铁网,小陶罐,小橘子,小板栗散布在网上。 裴玄坐在一旁仔细看着小贵人,她先将后院里采集来的梅树上的点点积雪放进小陶罐,待雪融成水,在炭火的炙烤下很快沸腾。 再放茶叶,然后是新鲜牛乳,屋子里很快被茶香和奶香充斥。 她小心翼翼地将煮沸的奶茶倒进案上的茶盏里,仰头对他眨着亮着光的小眼睛,说道:“皇上尝尝嫔妾煮的奶茶。” 裴玄忍不住扬起嘴角,倒是有几分贤妻那味儿了。他轻轻抿了一口。 “好喝吗?” 裴玄微微点头。“不难喝。” 毕竟是梅之水煮的顶尖的龙凤团茶,想难喝也难。 但小贵人明显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她自己斟了一盏,细细品味了一番,极品。 “对了,谢晏和醒了,你庶妹不会守寡了。” 裴玄见小贵人不高兴,想赶紧说点她喜欢听的话题。 小贵人却只是吧唧吧唧嘴里的奶茶,淡淡道:“还是太医医术高明。” 裴玄心中好似微微确幸了一番,面上却只是握着茶盏轻描淡写道: “今年除夕宫宴不如由你操办?” 小贵人眨了眨眼睛,操办宫宴不是皇后的活儿吗?她杏眼圆瞪,这是任前考察吗? “为……为何?”她结结巴巴问了一句。 就听他答道:“朕怕你又去献艺,给你找点事做。” 说起献艺,她红润的嘴唇撅了起来,不满道:“那是芭蕾!你根本不懂欣赏,那是高雅艺术。” 裴玄将一颗烤的微微发热小橘子剥开,递进小贵人嘴里。 “今晚给你机会让朕欣赏,永远只能朕一人欣赏。” 小贵人皱起眉头,心道:你想得美,目的已达成,谁还卖那力啊。 她端起桌上煮好的奶茶,起身朝殿门外而去。 “我不给你喝了,我要拿给沈妃喝去!” 裴玄嘴角无奈一笑冲她说道:“别忘了除夕宫宴。” “知道了!你就等着被我搞砸吧!” 小贵人的身影已出乾明殿,裴玄伸了个懒腰,从长案边坐起来,沈妃,怎么莫名冒出个沈妃跟他争宠来了。 小贵人人见人爱,若再交几个朋友,留下来陪他的时间便更少了,这后宫嫔妃确实太多了! 重熙宫。 沈妃喝了一口奶茶,眸光一亮,立刻竖起大拇指:“好喝!” 小贵人期待的神色立刻眉开眼笑,这才是她想看到的反应,裴玄果然没什么品味。 “太好了,日后裴玄倒台了,我还能在京都开个奶茶铺子养活自己。” 沈妃一口奶茶全喷了出来,她惶恐的望着小贵人。 “你怎么什么都敢说?”说完,她又将脸凑过来小声道: “别的先不说,皇上审时度势、杀伐果决、洞察秋毫,表面朝堂一盘散沙,实在都在他的制衡掌控之中,世间有何人能推翻他?” 姜姩瞪大眼睛,崇拜地望着她:“你还懂朝堂之事?” 沈妃嘿嘿一笑:“我爹说的,我爹说普天之下皇上的才干无人能及。” 姜姩尴尬一笑:“没想到还有人如此粉裴玄。我嘛,就是说以防万一,技多不压身,我多学点自力更生的本事总归是好的。” 不过细细想来,裴玄有勇有谋,若是不那般暴戾没准儿也能成为明君。 从重熙宫出来已是傍晚,宫灯还未点亮,天又提前暗了下来,宫道显得昏昏暗暗,她与安夏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乾明殿而去。 走进月华门门洞,光线便越发昏暗,姜姩的心中忽然有些紧张,就见前方出口处,一道黑影闪了进来,急促朝她奔来,那人身形高大,穿着侍卫的服装,走路带风。 姜姩正纳闷此处怎么会出现一名落单的侍卫,心中猛地一颤,不会又是冲她来的什么牛鬼蛇神吧。 她转身便要跑,那人却已出现在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待她看清来人,瞳孔微缩。 ------------ 第一卷 第56章 谢晏和要救她 男人好看的桃花眼里潋滟流动着柔光,灼热的眸光里,缠绵的情丝好似在碰到她的一瞬间如惊涛骇浪翻涌而来。 谢晏和?他怎么在这里? 姜姩看清来人后,倒是不害怕了,但依旧下意识的抽回了手臂,往后退了半步。 她蹙着眉,有些莫名其妙的打量了一下他这身打扮,竟敢冒充侍卫混进宫来了,这也不像他一向沉稳保守的性格。 她立刻给身后的安夏一个眼色,小宫女神色恐慌的看了几眼谢晏和,便心领神会地跑到城门出口盯梢。 “谢世子你大病初愈不在府中养病,跑宫里来做什么?” 姜姩眯着眼睛望着他,实在想不通。 男人眸光微闪,好似有些湿润,低头望着她,片刻,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姩姩~” 姜姩瞪大眼睛,之前总跟她过分生疏,眼下忽然又跟她过分亲昵,有些适应不了,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自觉又往后退了半步。 “你放心,谢钰去漠北军营是好事,不会有人为难她的,你赶紧回去吧!” 姜姩觉得这男主比反派还不让人省心,莫名其妙的玩昏迷不醒,好不容易叫太医给他救活了,他又立刻钻裴玄眼皮子底下玩cospaly。 谢晏和清澈的声线带着一丝颤栗,含情脉脉道:“吾妻姩姩。” 姜姩瞳孔微扩,心中一震,就见他朝她伸开双臂,她无意识的灵巧下蹲,躲过了他的怀抱。 多冒昧啊! 她蹲在地上仰头朝他看了看,默默移动到一旁,才站起身来,这回离他远远而立,瞪着慌乱的杏眼望着他,他这是前世记忆复苏了? 谢晏和眸光一凝,刚想再往她靠近的脚,在看到姜姩抵触的神色后,停了下来。 他满脸的悔恨懊恼望着她:“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晚了,可以原谅我吗?姩姩?” 姜姩的脑子忽然一片混乱,什么跟什么啊,她曾那般希望谢晏和恢复前世记忆,可眼下,她却并不觉得欣慰,只是莫名不安,非常不安。 “你.....” 她张开嘴好半天,却不知怎么答他的话。 “皇上!娘娘.....她走不动了,奴婢正要去叫撵驾来接呢!” 安夏惊慌的声音传了过来,姜姩瞪大眼睛,冲谢晏和甩了甩手道:“快走!” 谢晏和抿着嘴,依依不舍望着她道:“等我,姩姩,我定会救你!” “快走。”姜姩做着嘴型,满脸的惶恐看着他,急得直跺脚。 裴玄若见到她两在这小黑门洞里站着,她又得去冷宫呆着了。 谢晏和咬了咬牙,眸子乘着满满的隐忍,转身朝门洞外奔去,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处。 姜姩才回眸朝另一边的门洞望去,正巧宫灯在这一刻被点亮,裴玄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璀璨的灯光映照之中,他好看的不像话。 裴玄的长腿几步便来到她面前,二话不说便弓身将她拦腰抱起。 她仰视着那熟悉的下颌线,精致的小喉结,许是太过紧张又忽然被他抱起,导致身体失重,总觉得小心脏突突直跳。 就听他开口道: “你腿短,同样的路程会比别人走的多,以后还是得坐撵驾。” 姜姩眉头一皱,他就不能把那嘴捐给会说话的人吗!真下头,刚才类似心动的感觉瞬间只剩不悦。 她嘟着嘴瞪着他,裴玄嘴角浅浅一笑,抱着小气包朝乾明殿而去。 近来,裴玄倒是勤勉了不少,晚膳过后便去清心殿批折子。 寝殿内的小贵人也没歇着。 她被突如其来的谢晏和弄得心神不宁,他要救她? 救? 她现在看着很水深火热吗? 她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她想要他救的时候,他对她冷嘲热讽,还跑去跟别人生猴子,围观大铜招牌砸她,看她跳崖,要没有裴玄,她是有几条命能等到他救她。 若真被他“救”走了,就要跟他做夫妻了?想到这儿,她不自觉攥了攥拳,姜姩只是个角色,但现在这个角色的灵魂是她。 于她而言,谢晏和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事已至此,似乎是回不到原书轨道了,她本已将女主让给了姜书雪,现在谢晏和又起幺蛾子。 本就是这本书的男主,现在还有了重生的记忆,而且他能出现在宫里,是不是宫里早已安置了内应? 那裴玄岂不很快就要被推翻了?姜姩的心忽地一紧。 他会死吗? 小贵人拧着眉,正托着腮看着案台上的那象牙雕云鹤纹海棠灯,平阳公公默默走上前来,递上来的两沓名单。 “娘娘,这是今年除夕宫宴皇上要宴请的名单。” 小贵人如梦初醒,她赶紧坐直身子,拿起来册子翻来一看,一本就是朝中重要的官员,一本则是正经的皇亲国戚。 一想到那么多人都要按规矩安排好坐席,她要挨个研究尊卑,亲疏关系,就一阵头痛,苦着脸问道:“可有往年的坐席排位图?” “往年除夕宫宴都是皇后娘娘召集后宫妃嫔一起吃一顿年夜饭,皇上自个儿都不参加。” 姜姩瞪着大眼睛,着实有些吃惊地问道:“他大过年的不和大家吃团年饭一个人干嘛?” 平阳公公抿了抿嘴角,为难地笑了笑,半晌,说道:“娘娘没来的的时候,皇上总是一个人的。” 小贵人的明眸染上一层朦胧,她好似又看到了虎园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孤独的背影,心中忽然一痛,人人都怕他,畏他,可他明明只是需要一个拥抱。 平阳公公继续说道:“今年,后宫那边的宫宴还是照旧。而眼下娘娘要操办的才是真正的除夕宫宴,也是一场久违了的,家宴,届时皇上会同娘娘一起入席。” 家宴?姜姩心里忽然紧张起来,怎么感觉跟带她见家长似的? 裴玄当年发动兵变登基后,排除异己,杀尽了同胞兄弟,留活口的也只剩那些出了嫁的公主们和几个闲散亲王。 这些人纵是不恨他,也是怕他的。虽都是裴玄的血脉亲人,但这么多年并无往来。他看似立在皇室之巅,实则早已与血亲割裂,是定海神针也是入肉之刺。 她清了清思绪,定要好好筹办,让这宫里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她打开名册,开始认真研究起来。 裴玄进来的时候,小贵人正伏案画着做着复杂的皇室思维导图,他在一旁站了半天,也没舍得打扰。 直到小贵人放下笔,轻松地伸了个懒腰,关系网络基本理清,绝不会叫错人给裴玄丢脸了。 裴玄轻轻将手放在她的肩上,捏了捏,柔声道:“朕的小贵人辛苦了。” 姜姩先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一跳,接着又被他接下来的话惊了惊。 “到时候你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孩子,便留下一个在宫里。” 她回头仰望着他笑意分明的脸,原来这才是他难得宴请那些皇亲国戚的目的。 姜姩睁着好奇的眸子问道:“你要别人孩子做什么?” ------------ 第一卷 第57章 下次轻点 裴玄皱眉,眼底飘出一丝不耐烦:"朕没有子嗣,需要一个孩子来堵那帮老东西的嘴。" “那你自己生啊!” 抢别人孩子做什么? 裴玄掌心一松,微凉的手指从肩膀抚摸到她的脸颊,忽然将头低下来,凑到她耳边,微哑的嗓音低声道: “怎么生?” 他的声音带着男性天生磁性,还含着一丝水汽,好似有一支羽毛划过她的小心脏,令她微微有些痒。 她的眸子倏地放大,脸颊瞬间一红,在暖黄的烛光照应下,好像蒸熟的螃蟹一般可爱。 裴玄绕到她前面,将手撑在他面前的案台上,另一只手则用指尖缓缓抬起她的下颌,他低头朝她看来,晦暗不明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玩味,嘴角微微一勾。 “朕一人可以生吗?” 她大眼睛游离着不敢看他,慌张道:“我.....我是说你后宫那么多人呢,你若想要子嗣多容易啊,何必抢别人的孩子?” 裴玄看着她那急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的模样,不禁低头一笑,然后收回抬着她下巴的手指,敛起眸中的迷离之色,决定不再逗她。 “哪有那么容易?后宫每个女子都代表着一方势力,谁怀了皇子都会打破眼前的平衡,那朕该让谁怀?难道说。” 他低下头看着仰脸望着他的小贵人,皱着眉可怜道:“朕还要雨露均沾,让三百多人人人怀一个,朕是这是当王,还是做牛呢?” 白天要日理万机,晚上还要夜以继日,确是不如牛马,她噗嗤一笑。 “可抢别人的也不行,孩子都想要与自己的父母生活在一起。” 姜姩想了想,张口说道:“若是妃子不行,皇上可以找个宫女借腹生子。”毕竟不少画本子里都这样写,姜姩随口一说,却不想裴玄眸色倏地一冷。 他低头朝她看来的目光冷冽的令她感到陌生,不由得脊背发凉,周遭的空气免得危险起来,姜姩不自主将后背往椅背上缩了缩。 须臾,他薄唇微启:“借腹生子?” 裴玄眉眼微眯,嘴里发出一声冷嗤:“那宫女算什么吗?宫女生下的那孩子又算什么?你说孩子都想与自己的父母一起生活,那若父母并不相爱,朕以为那孩子本就不想出生,也不该出生。” 姜姩瞳孔一震,这才想起,裴玄便是宫女所生的皇子,她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裴玄已转身大步便门外走去。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飞快追了上去,从身后将他紧紧抱住。 她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敢抱一个正暴走的裴玄。 “对不起!”她喘了喘气,急着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过了许久,她感觉到男人胸前的起伏逐渐平稳。 裴玄才轻轻掰开她的手,转过身来之时,之前的戾气退了,但神色却带着病态的低迷,他的目光里没有了锐气,隐隐透着一丝惶然,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怪,又谈不上哪里不对。 他不会又要像上次那样发病了吧? 她内心本有的一丝害怕,再看到他这副模样之后,忽然只剩心疼。 “你先睡吧,朕还有些事,晚点.....” 他话音未落,一个软软润润的唇已覆了上去,她的手紧紧扶着他的双肩,竭力垫起脚尖才艰难地碰到了他的唇。 男人呼吸一窒,竟被这突如其来的香甜气息怔在原地。 她红着脸,只是生疏地轻轻碰了碰,正不知该如何在进行下去,只感觉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在她的唇即将刚刚离开他的唇时,他伸手托着她细软的腰肢,弯腰迅疾地吻上她的双唇,他灵巧地撬开她的牙关,这个吻如狂风急雨,她被他吻的有些窒息,脑袋发昏,身体发软,她急促的寻觅着周身所剩无几的新鲜空气,直到感觉嘴唇微微一痛。 她禁不住“嗯”了一声,裴玄才放过她的唇。 看到少女脸颊红扑扑一片,一双小鹿眼里的迷离一闪一闪,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擦了擦少女唇边被他咬破流出的一滴鲜血,凤眼微眯,眼底涌出一股怜惜。 风雪之夜,太医拎着药箱,匆匆赶到乾明殿。 他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落雪。 几个心急如焚的太监赶紧催促道: “娘娘受伤了,太医快些。” 太医加快脚步,小跑进寝殿,赶紧上前仔细瞧了瞧小贵人,只见她抿着嘴不说话,除了脸颊有些过分红了些,目光躲闪了些,并无受伤之处。 “娘娘伤在何处?” “嘴唇被朕咬破了。” 裴玄立在一旁说道。 太医身子微颤,小贵人的脸瞬间又红了几个度,如烧红的热水壶,当下殿内一群人将目光投向她的嘴唇,她觉得好像要自燃了。 太医怯怯抻着脖子看了看姜姩有些红肿的嘴唇,再晚点来都要愈合了,看这点小破皮,他觉得自己太医的权威性都受到了侮辱,奈何那是小妖妃,整个宫中最宝贝的人儿,他只能讪讪笑着,小声道:“臣开一些药油给娘娘。” “可有其他要注意的?” 裴玄走上前来一本正经问道。 太医又瞟了一眼小贵人,那眼看都已经愈合的伤口,舔了舔唇,为难道:“……下次可以轻点。” 裴玄微挑的凤眸看着眼前的太医定住,太医心中一凉,后悔自己一时口嗨,怕是要掉脑袋了。 顷刻,却见皇上转身走到床边,扶着小贵人的双肩,柔声道:“太医说的是,朕下次会注意。” 小贵人用手捂着滚烫的脸,点点头。 ※ 武昌侯府的书房之内,烛光绰绰。 姜书雪颤抖着手拿着一封休书,瘫坐在谢晏和脚边,哭红了眼眶。 男人冷眸低头看着她,冷冷道:“我本可以给你一个体面,但只要想到你在青州将姩姩的行踪故意透露给韩二,险些将她害死,我便无法原谅。” “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你我拜过堂,成过亲,你生病昏迷,我四处为你求医,你一醒来怎就要将我休弃!” 姜书雪咬着牙,悲痛万分的哭诉。 男人神色未有丝毫松动,只是眼中多了一份厌恶,不自觉退了几步: “正因如此,我才忍住了杀你的冲动,趁我现在还有理智,立刻从我面前永远消失。” 他甩袖而去,随后便进来两个小厮:“少夫人,失礼了。” “滚,我自己走!” 姜书雪望着那绝情的背影,手指攥的紧紧,几乎要将手心扣出血来。 谢晏和,你不仁,我不义! 你和姜姩,一个也别想好过! 她从地上直直站起身来,怀里紧紧揣着一封信,朝府外而去。 ------------ 第一卷 第58章 计划帮沈妃见情郎 眼看着除夕宫宴临近,制定菜单、节目选择、安排坐席.....这么多事务都要一一落实,姜姩近来忙得焦头烂额。 要是以前她便都选自己的喜欢的,如今却总想着裴玄会不会喜欢。 她变了。 佩兰姑姑正默默换着熏香。 姜姩抬眸看看她,忽然将她叫住: “佩兰姑姑,您是乾明殿的老人,你可知皇上有什么喜好?” 佩兰清淡的眸子,微微垂下,低声答道:“皇上并无任何喜好。” 的确,姜姩真是看不出他的喜好。听曲儿、看戏、饮酒、下棋、美食、美人......似乎都不见他有兴趣,真是个寡趣的人。 根本让人抓不到他任何能讨好的法子,无懈可击。 姜姩眸光又暗了下去,小脑袋往下一耷拉,见小贵人失落,佩兰又补充说道: “娘娘是皇上唯一的偏爱,娘娘按自己喜欢的安排即可。” 姜姩杏眼又倏地一闪,唯一的偏爱吗? 她心中微微一颤,那便不纠结了。 凭着多年社畜经验,小小活动策划很快敲定,小贵人站起身来,看了看窗外。 还早,去重熙宫。 一进门就看到暖炕上放着一封书信,想来沈霁是搂着那信睡觉的。 姜姩脑海中忽然就闪现出谢晏和说要救她出去时坚定的样子,她的心猛地一紧,既有了前世回忆,谢晏和不会主动去找程云吧。 “沈姐姐.....” 她走到炕边,握起了沈妃的手,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沈妃一脸诧然望着她,有些着急道:“你到底想说啥啊?” 姜姩深深吸了口气,最终决定开口,小声道:“程云是否在江南有不少部曲势力?” 沈妃脸上的诧然直接升级成震惊,她瞪大眼睛,紧张地望了一眼窗外,紧紧握着姜姩的手,颤抖着声音道:“可是皇上想要清理江南大族?” 姜姩立刻摇了摇头:“姐姐放心,各地世家均有不小的影响力,皇上并未有清理之意,我只是担心,程云会因为你做出傻事。” 沈妃眉心一皱,松开了姜姩的手,失落道:“这便是我一直担心的事情。” 程云不能加入谢晏和的阵营,程云会死。 姜姩心中一沉,两步走到沈妃面前,低声道:“姐姐,你相信我,我定会让你重获自由,不过在此之前,你要与程云见一面,务必叫他稍安勿躁。” 沈妃瞳孔一缩,这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以为这一辈都不会再见那个曾互许终身的少年了,她的眼眶盈着些泪水,颤抖着说道:“如何见?” 姜姩眸中闪出一股坚定,对沈妃道:“除夕宫宴!” “不过,此事还需一人帮忙。” 路府。 软榻上一个身穿大红羽纱面鹤擎的美人儿,一手搭在榻上方暖手炉上御寒,一手端着铜镜自赏美貌。 “你那个弟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一说给他说亲就躲,难得回一趟京都,所有聚会一律不去,一心就想着练兵打仗,你这做兄长的也不知道劝劝。” 路达站在一旁,木讷地看着她说道:“不用替他操心婚事了,漠北近来总是挑衅,路通明日就要回漠北去了。” 邢朝朝眼眸垂下,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路家本就只剩他们哥两人了,路通一日不娶亲生子,她便内心不安一日? 路达半晌不见妻子再说话,刚要走近看看,就见邢朝朝上一秒的低落一扫而尽,那双狐狸眼一抬,问道:“宫里接回来的女子真要带去漠北?” “自然,那是皇上的旨意。”路达见她一切如常,站在一边说道。 邢朝朝从榻上下来,走到路达面前,眯着眼睛小声道:“怎么说也是后宫的娘娘,皇上的女人,又出身武昌侯府,你可得交代路通多照顾几分,别真把人家小姑娘家伤了,到时候得罪几方人。” 路达神色微凝,想起方才在练武场看到路通怒斥谢钰的情形,全然没把她当女子,似乎也是从军中最低级的小兵做起,没给她任何特权,妻子交代的怕是晚了。 此时,门外传来小厮的通报。 “大人,宫里的高公公到花厅了,说要接咱们夫人进宫,姩贵人召见。” 邢朝朝眸光微亮,嘴角扬起迷人的幅度。 “小妖妃终于想起我了。”她伸了个懒腰,迈着轻快的步子朝花厅而去。 乾明宫里,门窗紧闭,安夏哈着热气,蹲在殿外拿着一根小树枝,无聊的在长廊外的积雪上写写画画。 “这架势?你是要与我偷情吗?” 邢朝朝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寝殿,提着秀眉,诧然的望着姜姩道。 姜姩眯着眼睛,嘿嘿一笑: “倒不是要你与我偷情,只是想叫你帮别人偷情。嘿嘿,事情是这样的,后宫有个姐妹入宫前便有一位私定终身的情郎,如今已五年未见面,我想让这对有情人见一面,日子就选在的除夕宫宴,但还需要朝朝你帮我将人带进来。” 邢朝朝红唇微张,她妩媚眸子里满是嫌弃之色:“也就是说,你叫我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将他妃子的情夫带进宫,跟你们合伙绿他是吗?” 没等姜姩解释,邢朝朝又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皱眉道:“你到底对你男人有没有点清醒的认知,那可是能治小儿夜啼的暴君,你是嫌我命长吗?” 说完,她头扭向一边,决绝道:“我不干!” 姜姩挽着她的手臂,低声道:“你今日帮了她,日后可能也会给路指挥使减轻不少麻烦。” 邢朝朝抬眸望过来,迟疑道:“怎么说?” 姜姩便将她拉到软榻上坐下,缓缓道: “那位妃子的情郎是江南大族族长,这些年来一直未娶妻生子,你觉得是为什么?” 邢朝朝想了想说道:“因为他还没死心。” 姜姩连连点头: “恩嗯,你看,如今北方有势力作乱尚有北方大族替朝廷镇压,若江南有呢?江南大族会去镇压吗?一个深情又有些势力的男人,或许就是在等这一天,到时候路指挥使是不是又要去平乱,最后两败俱伤。倒不如让那位姐妹劝劝他。” 见邢朝朝愣着没有回答,姜姩又立刻挽上她的手臂,撒娇着道:“朝朝,你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了,你就帮帮我吧。” 片刻,邢朝朝深吸了口气,仿佛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我八成是欠你的。” ------------ 第一卷 第59章 好似新娘入场 今年的除夕,宫里格外热闹。 两场宴会同时进行,皇后携后宫三百人在义庆宫设宴。 文武官员携家属与皇亲贵胄们坐在清心殿中,丝竹管乐声已响起,却迟迟不见皇上入席。 在座的也都是第一次与皇上过年,本就紧张,现在更是内心焦灼的望着殿门的方向。 殿门之外,小贵人红着脸,小手紧紧抓着裴玄的手,呼吸都一窒一窒的,长睫有意无意的眨了眨,紧张的好似是要请新娘入场一般。 裴玄眼角含着笑意,不急不慢的在一旁看着。 又踌躇了片刻,小贵人终于下定决心,抬头望向他,她眨了眨眼睛,似是鼓足勇气。 裴玄勾唇一笑:“准备好了?” “嗯。” 小贵人点头,小手又将他的手抓的更紧了些。 裴玄伸手摸了摸她的下巴,柔声道:“走吧。” “皇上驾到。” 殿门口的太监高声一报,殿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不再交头接耳,齐齐起立,朝殿门口望去。 就见皇上头戴通天冠身着红色绛衫袍,从殿外进来,他身旁的小贵人头戴精美的花钗冠,翠珠花面,身穿华丽的刻缯彩绘翚纹袆衣,俨然已是皇后的规制,两人手牵着手在众人的目光中,朝大殿走去。 姜姩感觉,还真像是新人出场的架势。 两人走上殿内三层高台正中的金漆木雕龙纹宝座上坐了下来。 “今日除夕,不必拘谨,都坐下吧。” 皇上今日的心情不错,在座的大臣们也都是心腹,气氛算是融洽。 但坐在大臣对面的皇亲国戚们,却依旧面色沉沉,如坐针毡,裴玄向来不许他们摄政,今日为何突然宴请他们前来,他们猜不透,很惶恐。 只是,小孩子可不懂大人的忧思。 “那个大姐姐好漂亮啊!” 一个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女孩,眼睛发亮的看着殿上的姜姩,大声说着。 抱着她的清丽的女子,眉心一蹙,紧张地斥责道:“放肆,那是娘娘,小孩子家少说话!” 姜姩的目光被那可爱的女娃娃吸引,那孩子看着三四岁的样子,她回忆了一番那本名册。 她脸上温和一笑,站起来冲那孩子道: “你是小月夕吗?” 众人皆是一愣,包括裴玄在内,没人料到一向以娇纵闻名的小妖妃,竟能叫出宾客的名字。 那小姑娘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一下从母亲身上溜下去,开心地便朝宝座上的小贵人奔去,她母亲在后面吓得干着急,又不敢追上去。 姜姩蹲下来,抱起了那个可爱的小肉团:“月夕真可爱,舅母给你压岁钱。” 小月夕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漂亮姐姐,嗲嗲的开口道:“舅母?” 姜姩笑着对她点头,小月夕的眼睛又望向一旁的裴玄,在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眼神的上下打量之中,裴玄莫名竟有些紧张。 这孩子他没见过,但他认识抱着她的母亲,是旭阳公主,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也仅仅是认识。 裴玄咽了咽口水,正不知该严肃还是该笑,就听小姑娘冲他叫了一声:“舅舅?” 这个称呼,第一次听,他觉得有些难适应,扭头看了看姜姩,紧紧抿着薄唇,怎么这会儿换他紧张了。 姜姩拿出一支装着小金锞子的黄色小荷包,放到小姑娘的小胖手里:“舅母祝小月夕健康快乐的成长。” 小姑娘看着那绣着小兔子的精致荷包,开心的乐出声来,裴玄似乎第一次听见小孩子充满童趣的笑声,竟意外觉得很悦耳。 姜姩转头瞟了一眼裴玄,对怀里的月夕道:“月夕胖乎乎的,舅妈抱不动了,来,让舅舅抱你去找你娘亲。” 裴玄凤眸一愣,无措的望向姜姩,她却已经将小肉团子送到了他手边,裴玄生疏的接过来,有些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姑娘,不自觉将上半身往后倾了倾。 见小贵人已走到殿下去,他才跟了上去。 姜姩走到一脸慌张的旭阳公主面前,微微福身道:“旭阳公主。” 旭阳公主愣了愣神,接着就见裴玄抱着小小月夕走了过来,她看到裴玄便心里发颤,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想立刻把孩子从他怀里夺过来,却只能强忍着低声道:“皇上。” 然后她又看向月夕:“来,到娘亲这儿来。” 月夕却紧紧抱着裴玄:“不要,我就要舅舅抱。” 裴玄板着一张脸,没有说话,抱小肉团子的手却紧了紧。 心中莫名有点爽。 旭阳公主皱了皱眉,满脸歉意地伸手将小月夕从他怀里接过来。 “孩子小不懂规矩,望皇上莫怪罪。” “他不会怪罪的,他心里欢喜着呢,都是一家人不必这般见外。”姜姩笑着对旭阳公主道。 旭阳公主眸子微微亮了亮,虽然还是不敢看她那位如恶魔般令人发怵的弟弟,但她看着眼前真诚纯善的小贵人,心中似是长长舒了口气,之前好像的确有些过度紧张了。 姜姩又带着裴玄将每一位皇室的亲人问候了一番,给在场的每个孩子都提前准备了小荷包压岁钱。 在小贵人的努力下,宫宴的气氛整体和谐了不少。 他们像两位新人敬酒一般,走到了宾客中间,有几个大臣难得见到皇上,便拉住他开始商讨治国大事。 “我头上这东西太沉了,我叫朝朝陪我去歇歇脖子,一会就回来。”姜姩垫脚在裴玄耳边说道。 裴玄本想说陪她去,可邢朝朝已经过来,挽起了她的手臂,另一边的大臣又孜孜不倦的拉着他,便只能作罢。 此时,宫墙之内最紧张的人,怕就是沈妃了,她已在御华阁等好一会儿了,每一秒都好似过了一年。 宾客们带来的侍从都只能在配殿休息等候,姜姩与邢朝朝来到配殿,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已站在门口。 邢朝朝冲他一招手,那人便大步朝她们走来,姜姩瞪大眼睛望着来人,这脸怎么也看不出是男子,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人皮面具,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儿。快走吧!” 邢朝朝撇了撇嘴冲姜姩道。 姜姩又回头看了看那高大的丫鬟:“你?真是程云?” ------------ 第一卷 第60章 新的一年开始 那人点点头,开口道:“蓁蓁在哪儿?” 这一股阳刚之气的发音看着十分违和,姜姩吓得四下张望,好在都去宫宴伺候去了,没什么人听见。 “快跟我来。” 她赶紧加快了脚步。 御华阁附近没有寝宫,往日里人就少,除夕夜更是静得只能听到风声。 趁着月色,程云远远看着那寒风中熟悉的身影,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那是他五年来日思夜想的人儿,他忽然分不清眼下是现实还是梦境,他伸手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整个人恍恍惚惚朝她走去。 沈霁回头,整个人便怔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走近,眼中闪烁着泪花,她的心被喜悅与悲伤交织在一起,混乱得说不出话来。 姜姩和邢朝朝将御华阁的门打开,拉着两个相视不语的男女进到阁内,然后又将门关上,两人守在门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忍不住欣慰一笑。 邢朝朝忽然眉飞色舞将脸凑近来道:“你说他们两在干嘛?” 姜姩瞪了她一眼:“你怎么那么八卦。” “我这不是担心弄出人命,给皇上喜当爹嘛。” “那样更好,他正想要一个孩子呢。” 邢朝朝急得抓起她的手,瞪大眼睛激动道:“那你给他啊,给他生一个!” 姜姩眸子忽然一暗,这些日子,他们每晚同眠,他却从未越雷池半步,她以前总怕他逼她侍寝,如今倒是忘了还曾有过这种顾虑。 因为知道了她是平南王的女儿了吗?可那个平南王她压根没见过,于她而言是陌生人。她望向邢朝朝,眼底划过一丝低落:“我自己生吗?” 邢朝朝狐狸眼一眯,将脸凑上前,语气带着一丝怜悯:“皇上不行?” 姜姩杏眼圆瞪,刚想反驳她,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出口。 “你们到底有没有那啥嘛?”邢朝朝继续问道。 “有!”姜姩脱口而出,随即又想了想,说是有,可她什么也不记得,具体行不行...... 有待考证...... 不会真不行吧!所以编了一堆理由不近女色。 邢朝朝稍微松了口气,站直了身子,斜睨着她,笑道:“既没有生理缺陷,就是你!少点儿意思。” 看着姜姩一脸愣怔,她上下打量着她,随即两眼一眯说道:“啧啧,多好的条件啊,你得主动点勾引他!我要能生早生一大堆了。” 她语气轻松,姜姩却眼皮一抬,看看她的脸,随后又低头看向她的小腹。 邢朝朝嘴角虽扬着,眼神却暗了下来说道:“以前在青楼的时候被老鸨子用药弄坏了,一辈子也不会有孩子了。” 姜姩瞳孔微缩,一时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邢朝朝抬眸又看了她一眼道,轻笑着道:“幸得天生美貌,不然我三岁就得饿死街头了!别这么看我啊,姐以前可是花魁!风光着呢。” 姜姩想让自己表现得淡然一些,可她看着那强颜欢笑的脸,实在配合不出来,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御华阁的门被打开,程云和沈霁从里面出来。 “你们不能离席太久,快回去吧。”沈妃红着眼睛,依依不舍望着程云,随后便转身朝义庆宫而去。 程云望着她的背影,一双眸子里满是柔情,迟迟迈不动转身的腿。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沈姐姐出宫的。”姜姩坚定的说道。 程云低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满是质疑:“靠人不如靠己。” 姜姩眼睛一怔,立刻紧张的说道:“此话何意?是不是有什么人找你了?你绝不能冲动行事!” 程云眸光一淡:“今日多谢娘娘让我与蓁蓁相见,其他的事情就不劳娘娘操心了。” 姜姩看着他那副势在必行的样子,沉声道:“程云,只要你敢妄动,本宫定会向皇上告发你与沈霁之事,到时候你还未能进宫,沈霁就会因你而死!” 姜姩心里给沈霁道歉一百遍,为了程云的命,她只能学着裴玄的手段了。 程云拳头紧握,双眼怒瞪着她:“你!” 姜姩下颌微扬,眸光犀利道:“你是聪明人,本宫本可今日就将你扣在宫中,你回去仔细想想,是等沈霁自己回去找你,还是你来宫里为她收尸。”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哦,对了,皇上喜养猛虎,到时候有没有尸给你,本宫也保证不了。” 说完,她转身径直朝清心殿走去。 邢朝朝在背后说道:“那我先带他出去了,你就说我不舒服先回府了。” 姜姩抬抬手,示意听到了。真不会装,好累,一片苦心希望程云能懂。 回去的时候,远远就听见殿内歌舞升平。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便与裴玄在殿门口撞了个满怀。 “朕正要去陪你呢。”他扶着她的手臂,低头说道。“累的话便回去休息吧。” 姜姩见殿内舞女们正在表演歌舞,应是裴玄嫌吵的环节,便乖顺的朝他点了点头。 他牵着她的手,漫步在除夕夜的宫墙之内,踩着地上刚洒上的一层薄雪。 本来静得能听见脚下的沙沙声。 忽然,远处的钟楼响起除夕的钟声。清心殿的烟花准时将夜空照亮,姜姩满脸激动的望向身旁裴玄。 “皇上,新年快乐!” 裴玄低头看着那甜美的小脸,忽然感觉一颗心都被填满了,他弯唇笑道:“新年快乐,朕的小贵人。” 姜姩小眼睛眨了眨,忽然从袖管中拿出一串钱龙,递到他眼前:“给!” 裴玄垂眸,那铜钱用红绳穿成龙的形状的,灵巧又可爱,不知是小贵人何时背着他偷偷准备的。 “这是?” “压岁钱! 他立在原地,长睫微闪,默默看着那钱龙,忽然感觉到了心脏处的温度,压岁钱吗?第一次有人给他压岁钱。 见他愣在原地,姜姩拿起他的大手,将那串钱龙放在他手里:“这次是龙。” 裴玄的肩膀微微颤了颤,抬眸看着她,在烟花的映衬之下,他的眸光好似盛满水的温柔,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一百零八声钟声结束,烟花也从夜空落下,新的一年开始了。 裴玄拉着她的手,边朝乾明宫走着边说道。 “孩子,朕决定不抢别人的了。” 不抢了?是要自己生吗? 姜姩侧头望去,他目光清澈温和淡淡看着前方,她手掌将他的手抓紧了些,“嗯”了一声。 ------------ 第一卷 第61章 皇上去坤宁宫了 浴室里蒸气熏腾,姜姩瞪着小眼睛,想着裴玄路上的说那句话。 莫名有些紧张,服侍的小宫女拿开要更换的寝衣,她冲她招了招手,咬着下唇,低声道:“你上次给我擦的那什么香露还有吗?” 小宫女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眉眼舒展,立刻点点头。 小贵人今日沐浴可是用了不少时间,待她忐忑的走出浴室,却发现裴玄已不在乾明殿。 “皇上呢?” 小贵人诧异这么晚了皇上能去哪里。 却见宫人们面面相觑,似是无人敢回答。 她看了看似是不知如何开口的安夏,心中提前便生出一股失落。 “皇上去坤宁宫了……” 安夏走上前来,小声道。 她听完,水亮的眸子一暗,原地怔了好一会,这一刻,她又强烈感觉,自己像个被包养在外的小三,很屈辱。 “小姐,是刚才坤宁宫忽然来的人。” 她听完,深深吸了口气,转身默默朝罗汉床走去。 安夏急步追了上来,将身体靠近了些,嘟着嘴小声道:“大过年的,把皇上叫走了,定是眼红小姐受宠,使的后宫争宠的手段。” 姜姩心中沉沉的,后宫争宠? 她为何感觉自己的情绪越发受到裴玄的影响,古代真不好,男尊女卑,难道她也要像一群等待投喂的小饿狗一般,跳着叫着期待主人将为数不多的肉喂到它嘴里? “皇后一个宫女出身,本以为是个安分的,看来之前的贤德也是装的。” 安夏继续在一旁不满的嘟囔着。 姜姩在床上坐下,宫女?呵,对啊,这后宫若是有特殊的,那也只能是皇后了,唯有她背后无权无势,不是他用以拿捏他人的棋子,至于为何留在身边?必然是重要的。 他想起裴玄说的,决定不抢别人孩子的话。不禁嘴角自嘲一笑,即使要自己生孩子也可能打破平衡的,她可是平南王的女儿,也定是要与他青梅竹马亲封的皇后生的。 她心中忽然如针扎一痛,鼻头有些发酸,想到他每次待她的温柔体贴就越发难受,他为何要如此?难道就是为了保护他的白月光皇后,让她被人唾骂祸国妖妃,让皇后被盛赞贤良大度? 那他可不是什么暴君,真是纯爱战士!影帝! “要不然我也去坤宁宫找皇上,说小姐身体不适?”安夏看着眼圈发红的姜姩,小心翼翼试探道。 姜姩低着头,半天不语,安夏心疼刚要上前扶一把,却见她抬头冲她灿烂一笑,摆手道:“不用啦,我要早点休息了,新年第一天不宜生气,不宜晚睡。” 她才不要争宠,封建社会,女人生存本就艰难,何必还要为了一个男人互相争斗? 之前是她飘了,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差点被那争宠的氛围带偏了。好在现在及时止损不晚。 他给她好吃好喝一片安宁,她便陪他演一场护妻大戏。待他被人推翻,她就出宫买栋小楼,继续过着滋润快活的小日子。 要说好心态的,还是小贵人,安夏都气得睡不着,小贵人说睡便睡了。 一觉醒来,窗外明晃晃的光亮照进来,姜姩感觉腰上有些沉,一摸竟是男人的手臂,她这才感觉到身后搂着她的身体,不禁皱了皱眉,她正要将他的手拿开,却感觉男人将她往怀里搂了搂,清晨未开嗓的低哑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昨晚朕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他将脸蹭到她的后颈,弄得她有些痒,他微凉的薄唇,混杂着炙热的气息,轻轻吻在她的耳后。 她只觉得浑身一麻,理智叫她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嫔妾要起床了,今日还约了沈妃去御花园呢。” 裴玄凤眸略显迷茫,望着她匆匆下床瞬间就消失在眼前。 怎么又溜了! 他忽然又一想起什么,叫了一声:“离那些不认识的妃子远一些!” 不知她听到没有。 御花园里,沈妃的气色明显比往日水润了不少,她笑起来的样子都多了几分少女气息,姜姩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跟着幸福不少。 “你知道吗?昨晚后宫宫宴可是出了大事了。” “怎么了?” 沈妃抿了抿嘴,为难道:“有个小妃嫔死了。大过年的,怪吓人的。” 姜姩瞪大眼睛,吃惊的看着她,就见沈妃继续道:“在宴席上忽然吐血,太医来了也没救过来,说是中毒,宫宴投毒是大罪,听说还惊动了皇上呢。” 姜姩惊讶得合不上嘴,昨晚皇后叫皇上是为这事? “那抓到凶手了吗?” “没有。皇后筹办的宫宴,这下可是遭殃了,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弹劾她呢,本来就没有家世背景……哎……” 此时俩人正走过假山,正想继续聊,却忽然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沈妃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仔细一看,竟是个英俊的侍卫,侍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她正要大声呼喊,就被姜姩捂住了嘴。 姜姩满脸的惊慌,为难道:“姐姐别怕,此人不是坏人。” 谢晏和目无他人,目光直直盯着眼前的姜姩,那目光好似将她整个人都吃进嘴里一般灼热。 沈妃瞪大眼睛,看看谢晏和,又看看姜姩,她拿开姜姩的手掌,似是大为所惊的冲她摇摇头,低声道:“看不出来啊,你个小东西胆这么肥。” “不是姐姐想的那样。”姜姩也不知如何解释,沈妃摇摇头说道:“不打扰了,二位,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转身朝假山外走去。 此时一个幽闭的假山一角,只剩下他们两人。 姜姩回头看着那人,他最近出现得有些频繁!烦...... “你又来做什么?” 谢晏和温和的眸子里,深情满满:“我已将姜书雪休了,无论前世今生,子舒的妻子都只有姩姩一人。” 说完,他上前一步,正想握起她的手,却被她躲开,她将手背在身后,神色凝重道:“此生你已娶了她,且她也怀了你的身孕,怎会不是你的妻子?事已至此,无法改变。” “我虽与她成亲,却从未碰过她,她没有怀孕,我与她从未圆房,你现在落在裴玄手中,都是拜她所赐我恨她入骨。且我满心满意,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你叫我如何与她人共度余生?” 她望着谢晏和真挚的有些急切的样子,她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因为眼前的姜姩并不是与他相爱相亲的那个人了啊,该如何向他解释? 望着一个与自己心爱之人一模一样的身体,却得不到那个早已不在的灵魂,那是一种何种悲哀。 “喵喵......” 忽然一声猫叫,打破了寂静。 ------------ 第一卷 第62章 白雪公主? 姜姩瞳孔微缩,立刻朝谢晏和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谢晏和的桃花眼微眯,满眼不舍,这一次他没有顾忌姜姩的抗拒的眼神,他直接上前想将她搂进怀里,姜姩退到后背都抵到了假山上,无处可逃,她一侧头将额头擦到了假山上,疼得“嘶”了一声。 谢晏和眸光微微一顿,正要伸手去摸她擦伤的额头,姜姩却立刻自己用手捂住。 “快走吧,我没事。”她皱着眉小声道。 她竟如此害怕他,定是他之前伤了她的心,她才故意这般。 他一手抓起她的手,姜姩怎么抽也抽不出来,他握得很紧,满脸的坚定的神色,抿着嘴隐忍道: “等我,不会太久。” 姜姩生怕他还做出些出格的行为,只能连连点头,这才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 “喵喵……” 猫叫声更近了些。 姜姩紧张的转身,立刻朝假山外跑去。 谢晏和也匆匆离开。 一只纤细的手指拾起地上一块令牌,藏进袖口之中,粉唇轻轻一弯。 姜姩没走几步就见到一只大橘猫正在假山顶上,好在四周没见有人,她长舒了口气。 这只橘猫她之前见过的,她赶紧冲橘猫招招手。 “你爬那么高做什么?快下来。” 那猫好似也能听懂人话,见到她,立刻从假山上下来,直接来到她脚边,像上次一样开始蹭来蹭去。 姜姩的心一下被萌化,她蹲下身来,将猫抱进怀里。 “真可爱。” “贝贝~” 姜姩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呼唤,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粉裙的女子从雪松后走了出来。 见到她,那女子快步来到跟前,冲大橘猫伸伸手道:“贝贝来。” 贝贝?上次好像不是叫这个名。 那大橘猫不理不睬,似是不愿意去她怀里。 姜姩抬头打量起眼前的女子,主人也不是上次在乾明殿见过的那位。 “姩贵人。” 那粉裙女子生得娇艳,黑色眸子发着亮,看着深邃迷人,却又隐隐带着一丝特别的危险感,怕是男人看了都想要征服的女子。 姜姩想将大橘猫还到那女子手中,那女子笑道:“无妨,它喜欢你,那你便先抱着,总归是要回我这儿的。” 呃,怎么说话怪怪的。 姜姩低头看着赖着不肯走的大橘猫,有些为难的冲粉裙女子笑了笑:“抱歉,我进宫的时间短,也没晨昏定省,嫔妃大多都不认识,请问您是?” 那粉裙女子眸子微眯,亲和的笑道:“萧菀青。这后宫这么多嫔妃呢,除了你这位宠妃,其余人我也多是不认识的。” 姜姩留意到她穿的宫装和头饰,应是贵妃的规制,即福身道:“萧姐姐好。” “不必多礼,都是姐妹。” “喵喵……” 那橘猫在姜姩怀里钻了钻,姜姩抱起来它看了看,橘猫眼角湿湿的,鼻头似乎也有些干燥。 “你生病了吗?” 姜姩仔细看来,总感觉猫不像第一见的时候那般精神。 “许是伤心吧……” 萧菀青的神色也沉下来。 姜姩抬眸,惊讶的问道:“怎么了?” “欣婕妤昨日不是……” 两颗眼泪从萧菀青的眼眶滑落,她嘤嘤哭了两声接着道:“欣婕妤身子不好,这小狸奴一直是我帮着照顾,昨日竟出了那种事,欣婕妤就那样走了……这小狸奴自然也伤心……” 姜姩低头看看怀里的大猫,原来昨夜去世的妃嫔竟是猫主人,想到初见时那张青春活力的脸,真是想不到。 她将大猫搂的更紧了些,似乎还想多给它分享一些温暖的体温。 “我从没见它这样,看来它真的很喜欢你。”萧菀青满眼的欣慰,看着猫咪的样子充满怜爱。 姜姩摸了摸大橘猫,看着眼泪未干的萧菀青道:“姐姐,你也别太伤心。你若再垮了,它就没人照顾了。” 萧菀青抹了抹眼泪,点点头。 “皇后娘娘怕是要因为昨日的事犯愁了。”姜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 萧菀青摇了摇头:“放心吧,咱们皇上向来是护短的,尤其是对皇后娘娘,定不会有人敢为难的,多半也就当个意外事故给欣婕妤家人交差了。” 这话听了,姜姩心里略微有些酸。 那就不查凶手了?欣婕妤死的多冤枉,皇后娘娘就一定与此事无关了吗? 看吧,还是忍不住就跟着争风吃醋、甚至有心敌对起来了,没出息! 她生硬的笑笑,没再说什么。 两人又在花园里聊了会儿,临别之时,那大橘猫还是不愿从姜姩的身上下来。 萧菀青无奈的笑笑,从袖口拿出一个苹果:“贝贝乖,跟我回去有果子吃哦。” 大橘猫依旧无动于衷,萧菀青示意姜姩帮忙拿一下苹果,姜姩见那苹果倒是稀奇,她进宫这么久,山珍海味都吃了,似乎就没见过苹果。 萧菀青腾出手就将大橘猫从姜姩怀里抱走,姜姩将苹果递给她,她却小声道:“我骗它的,它最近消化不好,不能吃水果。娘娘拿回去吃吧,可甜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了。 剩下姜姩盯着手里的苹果,她杏眼微眯,想到了白雪公主的故事,她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她望着萧菀青的背影想着,如此善良的姐姐,怎么可能害她? 不过,她还是要带回去,叫太医院来查验一番,万一呢...... 从御花园回乾明殿的路上,一路也没碰见几个人,冬日的天空,阴沉沉的。 姜姩一想到昨夜出了那种事,心里忽然有些害怕。 她出门着急,连安夏也没带,现在只能加快脚步,心里慌慌闷头走。 刚走到月华门门口,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拉,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门洞里,光线明暗恍惚之间,她并没有看清来人,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谢晏和。 她眉头一皱,排斥的想将人推开,嘴里喊道:“你怎么还没走!” 但那人力量太大,她还是稳稳落进那人怀里,淡淡的龙涎香飘来,姜姩眸子一怔,抬头望去,就看到裴玄微挑的凤眸,低头审视地望过来。 “谁?” ------------ 第一卷 第63章 触动逆鳞 姜姩的脸色一白,杏眼眨了眨,小嘴张开又抿上,在他如鹰般锐利的目光中,她感觉度秒如年,直冒冷汗。 她觉得她定是完了,她的样子一定破绽百出。 “你吖,你上次不是也在这里接的我嘛。” 她闭着眼睛等待审判,却感觉微凉的指尖碰了碰她的额头。 “啊~” 刺痛感袭来,不禁叫了一声。 “怎么弄的?” 裴玄的声音传来。 她睁开眼睛,见他正凑近来,仔细看着她额头上的擦伤。 他用嘴吹了吹,一阵凉风洒上来,柔柔的,很舒服。 “我不小心撞到了假山上。” 她望着他,轻轻答道。 “莽莽撞撞。” 他边看着她的伤,边伸手握起她的手。 “手真凉。” 他话音未落,姜姩就感觉脚下腾空,已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朝乾明殿走去。 “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玩这么久,也不带个人跟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跟别人幽会去了。” “嘿嘿……” 面上嘿嘿嘿,心里打颤颤。 “近些日子别乱跑。” 姜姩睁大眼睛问道:“凶手抓到了吗?” 裴玄低头,诧异的看着她:“你听说了?” 姜姩点点头,裴玄垂眸说道:“昨晚怕你害怕,便没告诉你,此事你不用担心了,皇后那边自会查清楚。” 姜姩眨了眨微微发涩的眼睛,他这话说得对皇后充满信任,她有些心中发酸,便推了推他,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走到了前面。 “我腿又没受伤,你总抱我做什么。” 裴玄从背后追了上去:“不是怕你冷。” 姜姩先一步走进乾明殿,她将袖管中的苹果往上一放,安夏看了眼睛一亮:“苹果!” 佩兰姑姑一听,瞳孔猛的一缩,她转身看到那苹果,惊得想要赶紧上前收起来,却见皇上已后脚跟了上来,正怔怔立在原地看着桌案上的苹果。 似是感觉到屋内的氛围有些奇怪,姜姩一转身,就看到裴玄双眼空落落的盯着那颗苹果,好似精神已沉沦入了一个逃不出的回忆之中,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张白纸,又白又空,他的肩膀似乎在隐隐发着颤。 姜姩又看了一眼一旁满眼惊恐的佩兰姑姑,正纳闷,就见裴玄一转身已走去殿外。 这是咋了? 姜姩回头惊讶的看着佩兰,佩兰深深吸了口,似是有所庆幸,她以为她又要看到乾明殿血流成河的情景,好歹这次,皇上似是忍住了躁动的情绪。 "他怎么了?" 佩兰眼看眼前一脸迷惑的小贵人,满脸的严肃开口道: “乾明殿决不能出现,便是苹果。” 小贵人看了看苹果,眨了眨眼睛,依旧云里雾里,就见佩兰已经上前将那苹果收进袖管之中。 转身朝殿外走去,留下一个不悦的背影。 安夏小声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主子呢。” 姜姩倒是不在意佩兰,就是裴玄到底怎么了? 逆鳞怎么那么多呢? 她站在原地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追出去。 却在殿门口迎面碰见了佩兰姑姑,佩兰满脸阴沉: “娘娘,听奴婢讲一个没人敢讲的故事给你听吧?” 姜姩微微凝眉望着她。“安夏你先出去。” “是。” 佩兰姑姑扶着姜姩回到寝殿之内,将门窗关紧,回头对她道:“皇上今日没有杀你,更足以证明娘娘于他而言是特别的,所以奴婢才斗胆讲一个人人避讳的故事给娘娘听,避免日后再发生今日之事。” 姜姩全神贯注盯着眼前神色凝重的佩兰姑姑,便见她搀扶着自己边朝软塌方向走去,边说道: “先皇曾一时兴起临幸了一位宫中的绣娘,绣娘却因此诞下了一个皇子,但这个皇子从未受到任何人的重视,他没有背景强大的母亲,也没得到父亲的关爱,他不像其他皇子一般,有锦衣玉食供养,有华丽的宫殿住,有前呼后拥的奴才围着。” “他从小在兄弟们的欺压践踏中艰难的成长,母亲是他感知爱和温暖的唯一来源,母亲教他要知足、要隐藏、要躲避、要无能、要卑微、要怯弱、要......活着。他一直都听话的做得很好。” “八岁那年,他被一群皇子围堵在墙角,16岁的太子让其头顶苹果当人肉靶子陪哥哥们练射箭,他的哭着被人绑了起来,好在生母闻讯赶来,立刻跪地求饶,太子便令其母顶替儿子当箭靶子,于是在他便亲眼看着母亲被绑在箭靶上,卑贱的顶着一只苹果,被太子射杀在眼前,鲜血溅了那八岁的孩子一脸,苹果落地被鲜血附着,自此成了少年的噩梦。” 姜姩听得几乎浑身都在颤抖,裴玄他经历了这些吗? “先皇来了,却只是撇了一眼血泊里的女子,夸赞了太子射技精湛。” “他远远看着生母嘴唇微动,流着血泪的眼睛朝他望来,似是在艰难的说些什么,但他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终是没有上前,眼看着生母缓缓合上了双眼。” “那一刻,他或许知道母亲要说什么?但她都要死了,还想教他懦弱下去吗?所以他不要再听了,他觉得她错了。自此以后他便失去了疼痛和流泪的能力。” “后来的事想必娘娘也有所耳闻,他再也不懦弱了,他强大的可怕,可当他杀光所有仇人之时,一切又再次枯燥起来,他时而暴躁不安,时而抑郁难眠,确实是一个病了很久的人。” 眼泪从姜姩的脸颊滑落,她想到18岁的裴玄一箭射杀太子,并等在宫门口,问先皇:“儿臣的射技可有提升。” 那一刻,他真的是快乐的吗?他所有的光芒早在八岁那年便消失了,这些年来,纵是凌驾于众生之上,他的世界却依旧是一片漆黑的。 佩兰姑姑想了想继续道:“娘娘,皇上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和痛苦之中,于他而言生命本是无意义的,直到你的出现,奴婢才在皇上身上看到了一丝生气。” 姜姩睁大眼睛望着她,就见她红着眼圈,忽然跪了下来:“皇上病很久了,娘娘救救他吧!” 姜姩赶紧躬身将佩兰扶起来,她感觉心脏被人杵在了仙人球上,每跳一下都会刺痛难耐,她站起有些颤抖的双腿,跌跌撞撞朝殿外奔去。 “我去找他。” ------------ 第一卷 第64章 开盲盒吧 姜姩赶到清心殿,看到平阳公正守在外面,忧心忡忡朝里望着。 见到小贵人来了,他眸光带了些光亮,抿嘴低声道:“娘娘,皇上又难受了。” 姜姩急匆匆推开殿门,就见裴玄躺在金丝楠木的龙塌上,浑身发着颤,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身体,神色空洞得仿佛被人抽离了灵魂。 与上次见到的场景十分相似,就是这次似乎更严重,几乎看不到他的任何自控意识。 连她来到他身边都没有任何反应。。 姜姩眸光一凝,眼泪倏地流了下来,她来不及思考的就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可那具身体的颤抖依旧没有丝毫减轻,他浑身冰凉得厉害,本就白皙的脸色白得吓人。 一向强势勇猛的大反派,怎会这一面,姜姩只觉得心不自觉隐隐刺痛。 裴玄好似陷入一个无法自拔的空间之内,她内心忽然涌上一种害怕,比他以往说要杀她时还要害怕。 “别害怕……不是你的错.....都不是你的错......” 她抱着他,在他耳边不停说道。 他艰难的抬眸望着她,颤抖的手紧紧握着她手。 他的目光懦弱又胆怯,他明明不会疼,更不会哭,为何看上去却如此可怜? 到底是何种伤痛才会令人忘记疼痛和流泪? 姜姩抱着他,学着他平日哄她睡觉一样,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背,他的神色缓缓平静下来,好看的眼睛微微合上,他在她怀里安静的睡着了,像一只受伤的小狗。 平阳公公踮着脚朝殿内看了看,紧锁的眉头终于舒缓,小贵人好似真是皇上的贵人。 大殿的宫灯被点亮,裴玄在榻上醒来,看到姜姩正坐在床边浅笑着望着他。 他伸手摸了摸小贵人柔嫩的小脸,凤眸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朕吓到你了吗?” 姜姩哭红的眼睛微微眯成小月牙,冲他摇摇头。 “皇上,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裴玄从榻上坐起身来,又伸手将姜姩拉到榻上,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 “小贵人问吧。”他嘴角浅浅一笑,目光清澈见底。 “上次告诉你,我怀了身孕,你是什么感觉?” 似乎对这个突如其来问题有些惊讶,裴玄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才回答:“其实,朕当时很惶恐。” 姜姩瞪大眼睛:“为何?” 他凝望着她继续道:“朕惶恐,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那个孩子愿意成为朕的孩子吗?朕身边的每一个人,臣子也好妃嫔也罢,若非形势所迫,都不会留在朕的身边,那孩子呢?” 原来他那么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总想着威逼利诱将人留下来,以强大的恐惧感令人不敢背弃他。 归根结底,竟是缺爱。 “皇上为何会如此想?你看小月夕多喜欢你,你多有孩子缘啊。至于大臣,路指挥使忠心耿耿,沈太尉听说也是你的迷弟。后宫妃子。” 她顿了顿,低头小声道:“自然也有真心喜欢你,愿意留在你身边的。” 裴玄愣了愣,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对她说道:“你是说你吗?你放心,朕不会动平南王,更不会用你威胁他,待南蜀平定下来,朕会给他至高的荣誉和地位……” “皇上。”姜姩打断了他的话,她将他的大手抓在掌心,望着他的脸认真道: “平南王于我而言除了血脉相通,只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你才是我来这之后,最熟悉,最依赖的那个人,我不管你是不是一个好人,从今往后我只牵着你的手,我哪里也不去,谁的话也不信。” 裴玄他垂眸凝视着她,好看的凤目里星光闪烁,半晌,他嘴角浅笑说道:“小贵人越发会哄朕开心了。” 看来是前段时间在拾月宫确实吃了不少苦,如今骗他的神情竟也让他找不到丝毫破绽。 姜姩皱了皱眉,几乎有些生气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凤眼微抬,他曾经从未想过除了母亲还会有人替自己挡箭。这个世界上,人人都盼他死,为何有个女子可以为他而死? 那明明是初见时坐在荒郊野地里大哭的女子,他当时就是好奇一个人怎么流那么眼泪,拉住他的那只手臂袖摆全是眼泪。 就是那样一个女子,怎么会如此勇敢的挡箭?至少比他当年勇敢。 他曾经也从未想过,有人会喜欢他,世人皆对他厌恶至极,他的名号能止小儿夜啼,竟有人会喜欢这样一个不堪的人。 见裴玄顿了顿,半天没有说话,姜姩红着脸立刻又道:“路……路达也是真的喜欢你!还……还有平阳公公、佩兰姑姑……我看他们都很喜欢你!” 裴玄凤眸微眯看着紧张兮兮的小贵人,嘴角忍不住有些想笑,却也没打断她的话,就那么迷死人不偿命的看着她。 小贵人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 “我问你这些话,其实就是想说,假如你有了孩子,那你一定会非常爱他,无论为他做什么都义无反顾,永远希望他快乐、幸福,对吗?” “不知道,朕没有孩子。” “哎呀,我是说你想象一下!想象。” 裴玄蹙眉想了想,然后又看向她:“想象不到,朕不擅长想象。” “你。”姜姩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正不知道该如何再开导他。 就见他弯腰摸了摸软榻,然后又仔细地将榻上的枕头放好。 “你铺床做什么?” 裴玄抬眸朝她望过来,目光清澈无比:“朕只能假如有一个孩子吗?” 姜姩心中略微一慌:“你什么意思?” 裴玄唇角一弯,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躺在枕头上,然后在她身旁躺了下来:“爱妃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姜姩侧头看了看他:“你呢?” “朕喜欢,女孩,长得像你的。” 裴玄侧过身来看着她。 姜姩看着那无论看多少次还是移不开眼的脸,忍不住说道:“男孩,最好长得像你的。” 裴玄凤眸微睁,翻身将她揽在身下,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神色忽然晦暗不明起来。 “甚好。生女孩,朕开心,生男孩小贵人开心,小贵人开心朕也开心,怎样都是开心的。那咱们现在就开盲盒吧。” ------------ 第一卷 第65章 新欢旧爱 话音刚落,他的吻便落了下来,同时,手也落到她的腰间,开始缓缓解她的衣衫。 可毕竟是经验太少,第一次在玉辂上,小贵人燥热难耐,衣衫几乎是自己解开的。这次轮到他动手了,却立刻碰壁,解了半天也没解开。最后不得不放开她的唇,尴尬的低头看了看。 小贵人终是来得及喘口气,伸手护住自己的衣带,红着脸道:“今日不行,我来月事了。” 裴玄眸子一震,有些绝望的低头看着她:“何时来的朕怎么不知?” 姜姩咧开嘴,尴尬的笑笑:“今早。” 裴玄抿着薄唇,缓缓叹了口气,眯着凤眼,无奈道:“嗯,很准时,朕给爱妃调理的甚好。” 他翻身躺到一侧,又沉沉吸了口气,两人沉默了一阵。 他突然爬过来对姜姩道:“纵是睡觉也不能穿着这衣服,朕帮你解开。” 说实话的,方才他觉得非常尴尬,他得练练怎么潇洒又娴熟的宽衣解带,下次争取好好表现。 姜姩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就那样平躺着,看着他趴在她身上仔细研究着那衣带,然后一点点给她解开。 女子的衣衫太复杂,怪不得老祖宗们侍寝是把妃子脱得一丝不挂包在被里,送到龙床上的,真是省了不少功夫。 姜姩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抬头看看她,又将衣服重新给她穿好,坐起身来道:“还是回乾明殿睡吧。回去朕再给你解一次。” 看来他真的很在意,刚才在脱衣环节的卡顿。 后宫萧贵妃寝殿内。 小太监禀报完,就听萧菀青咬着牙,恶狠狠道: “什么!皇上竟没杀她?” 她自认为是最了解皇上的人,这么多年来皇上最近看什么书,喝什么茶,她都了如指掌,只要是跟皇上有关的事,任何人都可以用消息跟她那儿换银子。 只是她实在想不通,皇上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东西,为何没有像往常一般暴怒的弑杀,为何姜姩还能活着,甚至与皇上感情更笃了。 她将怀里的大橘猫狠狠摔在地上,那猫吓得发出一声惨叫。 她厌恶的拍了拍臂弯的猫毛,龇着牙骂道: “吵死了!若不是皇上在看《狸奴饲养经》,本宫能碰你这种畜生?” 乾明殿的小贵人倒是没与皇上再提起苹果的事,一来她还不确定萧菀青是否明知而故意,二来她想给大橘猫一个面子,看在萧菀青收养照看它的份儿上暂且不究了。 “姐姐认识萧菀青吗?” 小贵人躺在沈妃的暖炕上问道。 沈妃坐在一旁看着画本子答道:“提她干嘛,她有病!” 小贵人瞪大眼睛坐了起来:“真的假的?” 沈妃抬眸看向她,嘴角嗤笑一声:“她喜欢皇上,你说她是不是有病。” 啊? 姜姩心头一抽。 “皇……皇上那么好看,喜欢皇上,倒……倒也正常吧。” 沈妃一脸吃惊,瞪大眼珠:“怎么可能正常!那是个扒人皮做风筝的变态!好看也是好看的变态!” 沈妃看着小贵人一副又心虚又有些生气的复杂神色,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改口道:“呵呵,不过人各有所爱,我就喜欢程云哥哥温柔那挂的。” 姜姩眸子一沉,心道,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个程云哪里温柔了!凶巴巴的。 倒是她嘴里那好看的变态,温柔又体贴,哪儿都招人稀罕,嘻嘻。 “不过,你问她做什么?你可别惹她,她疯狂迷恋皇上,定是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沈妃低头继续看着画本子,姜姩心中大概明了,那萧菀青定是故意害她的。 也怪她自己想得太复杂,明明可以随手扔掉的,却非想着拿回去验验毒,聪明反被聪明误。 姜姩叹了口气,又看向沈妃手里的画本子,随口问道:“你哪儿来那么多画本子?” “皇后娘娘那里拿的。” 姜姩的手忽然一顿,裴玄说女子爱看画本子是因为皇后,这些画本子不会都是裴玄给皇后的吧。 她蹙了蹙眉,心里隐隐发酸。 “说到皇后娘娘,自从有了你,那个萧菀青倒是少与皇后娘娘作对了,估计矛头指向你了,你得小心,她挺疯的,之前可没给皇后娘娘添麻烦。” 沈妃边看书便说着。 姜姩看着手中那本《新欢蚊子血,旧爱心尖宠》,手指一松,指尖都恶心的捻了捻,今儿天气不好,有些憋屈。 “什么破书名!” 沈妃抬眸看了一眼,随口道:“男人不都这样的,白月光永在心头,又总是会一时兴起爱上新欢。” 说到这儿,沈妃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亮的抬头看着她:“对了。那天御花园遇到的那个侍卫看着确实不错,新欢?” "旧爱。" 此时,门外响起小高子的声音:“娘娘,皇上回乾明殿了。” 姜姩撇了撇嘴,他回乾明殿跟她禀报个啥。 她示意安夏出去应一声知道了。便气鼓鼓地拿起那本《新欢蚊子血,旧爱心尖宠》翻来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又想起小高子的声音:“娘娘,奴才给您送小手炉了。” 姜姩正看着出神,听了那外面的太监的声音觉得甚是烦躁。 “这一遍遍的,你再不回去皇上就得自己来接了。” 沈妃摇了摇头。 姜姩打发走了小高子,看着沈妃:“我才不想回去,咱们换个地方看吧。” 沈妃抬眸眨了眨眼:“好,去个画本子最多还暖和舒服的地儿。” 说完,她已起身拉着她朝外走,很快便就站在了坤宁宫门口。 前方便是清心殿,这是离皇上最近的宫殿。 看了姜姩犹豫的样子,沈妃会心一笑:“放心,皇后娘娘不会难为你的。” 说完拉着她便走了进去,宫人们见是沈妃,也便没有拦住。 穿过落满白雪的花园,便来到了前殿。 沈妃轻车熟路的就推门而入。 “皇后姐姐,我们来你这躲躲清净。” 一个金丝凤纹红袍的女子正坐在正中的软榻上,端着茶盏,左侧的交椅上还坐了一位精致打扮的女子,俩人的目光在看到来人之后,齐齐聚焦到了姜姩身上。 ------------ 第一卷 第66章 中毒了 姜姩的杏眼也睁得圆圆的,望着那殿中端坐着的女子。 上次冬至宴上,她由于太紧张,并未看清皇后的样子。今日看来,皇后年龄明显长她几岁,看着比裴玄也更年长些。 那人容貌算不上惊艳出众,却也是秀丽知性,尤其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透着一股看淡一切的沧桑感,整个人散发着充满故事感的韵味,正饶有兴致的看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之时,姜姩不自主低下头去,她怎么就跑这儿来了。 姜姩走近微微福身,开口道: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姩贵人不必多礼。这边坐吧。”皇后神色平淡。 沈妃拉着姜姩在右侧的交椅上坐好。 坐在对面的郑贵妃却惊讶的张大嘴,她瞪了一眼沈妃,她怎么把小妖妃带到皇后这里来了,虽然皇后从未表现过对皇上的情谊,但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谁又能真拿的准呢,真是个心思单纯的。 沈妃大大咧咧捧起宫女斟上的茶水猛喝一口:“坤宁宫的雨前绿茗真好喝,那日除夕宫宴就喝了一小口,亏了。” “沈妃妹妹好久没来本宫这里了。今日这是?” 皇后嘴角的笑意似有似无,看不出情绪。 “这不是帮姩贵人躲皇上嘛。” 郑贵妃听了加重了瞪她的眼色,这个沈妃还是这般直性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知道皇上如今不来坤宁宫了,故意气皇后姐姐来了不成?莫不是被小妖妃蛊惑了。 想到这儿,郑贵妃不由得瞟向姜姩,目露敌意,真是长了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心肠却如此歹毒,抢了别人男人还要上门诛心。 郑贵妃嘴角微微扬着,讥讽道。 “是啊,皇上哪能想到一个藏在乾明殿的小贵人会敢到皇后娘娘面前耀武扬威。” 藏,确实。她连自己的寝殿都没有。好似拿不出手似的。 她低头看着地面精致的白玉地砖,这里的华丽程度不比乾明殿差,眼皮眨了眨没有说话。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今日是我带小贵人来的,凑个人一起打叶子牌。”沈妃立刻替姜姩反驳。 "你还好意思替她说话,你有几个脑子玩过小妖妃。人家又是挡箭又是假怀孕,招数多着呢!"郑贵妃也已对沈妃忍无可忍,实在恨铁不成钢骂道。 “你不能听信传言啊,人不是得自己认识自己判断吗。” “传言?韩美人怎么死的?林贵妃怎么死了?她来之后后宫死了多少人了!这是事实吗?” “别吵了。” 皇后高声制止了她们面红耳赤的争吵。 “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正好想和姩贵人单独聊聊。”皇后娘娘开口了。 郑贵人白了姜姩一眼,因为她,沈妃竟不顾多年闺蜜之情和她争吵起来,真是害人精。 沈妃和郑贵人好气呼呼的往外走,沈妃出门前回头看了姜姩一眼,似是在鼓励她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待到殿门被关上,皇后看着似是局促不安的姜姩,浅笑着道:“喝茶吧。” 姜姩点点头,拿起茶盏,这就是传说中的雨前绿茗? 轻轻抿了一口。 酸。 “你坐上来让我看看。” 皇后神色平淡,看着有些愣怔的姜姩,随即垂眸,捂嘴一笑:“没别的,我单纯好奇能让他动情的女子。” 这语气倒像是个长辈,姜姩一听便乖乖站了起来,正要朝她面前走去,却觉得头脑发昏,口中忽然涌上一股热流,她伸手捂着嘴,却抵不住奔涌而出的热流,鲜血瞬间喷到手中。 姜姩震惊的看着染红的手心,紧接着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她这是怎么了? 她抬头看向高处的皇后,已经变得模糊得看不清样子,接着身子失力,往后倒了下去。 乾明殿的烛光柔和,姜姩在熟悉罗汉床上睁开眼睛。 安夏哭红着小脸趴在床边:“小姐!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姜姩抬眸看了看四周,还有佩兰姑姑和几个小宫女,却不见裴玄的身影。 她喉咙沙哑干痛,浑身酸痛乏力,艰难的开张嘴唇发出令她自己都陌生的沙哑声音:“我这是怎么了?” 安夏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小姐,你中毒了,听说凶手已抓获了。” 姜姩眸子一怔,中毒?她再次抬头扫了眼屋内的几人。 佩兰姑姑上前两步说道:“皇上在东华门广场惩治凶手。” “凶手是谁?”姜姩沙哑的声音问道。 “重熙宫的沈妃。”佩兰默默答道。 姜姩瞳孔一缩,顶着昏沉沉的头脑,从床上起来,披上了一件紫狐大衣便匆匆而去。 一路上宫灯闪亮,到了广场之上更是灯火通明,只见远处乌泱泱一片人。 禁军围在外围,如密不透风的铁墙,姜姩加快脚步走去,裴玄坐在高处的雕龙宝座上,底下跪着嫔妃,女子的低声抽泣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裴玄一双冷冽的凤眸扫视着眼前的三百多嫔妃,目光凌厉,带着可怖的威压。 “今日朕就让你们亲眼此人的下场,以儆效尤。” 这声音如刀片,冰冷锋利,令人听了便头皮发麻。 他如鹰般锐利的目光将全场缓缓扫视一遍,忽然在沈妃身上停了下来。 他伸出手指:“将她带出来。” 禁军听令立刻走进妃嫔中,将沈妃带到了皇帝面前。 他眸子里闪着是非不分的愤怒,死死盯着沈妃:“水刑。” 他话音刚落,禁军便将沈妃驾到一只水缸旁,将她的头狠狠按进水中。 姜姩冲进人群之中,悲痛地大喊:“不要!不是她。” 裴玄见到来人,暴戾的眸子猛地一颤,几乎是立刻朝她奔来,将她揽进怀里,满目的惊喜:"你醒了。" 姜姩哭着抓着他的手:“你快放了沈妃,她不是凶手!” 裴玄低头摸了摸姜姩的发丝,眼圈发红,怜惜道:“你就是太善良。” 姜姩看着他眸子中病态的暗芒,又慌张的看向正被溺水的沈妃,哭着大吼:“我是在坤宁宫中毒的,你为何不查皇后,你怀疑沈妃做什么!你快放了她!” 她边说着,边要从他怀里挣脱,奔沈妃而去。 ------------ 第一卷 第67章 定要送沈霁出宫 见小贵人已奔上前去,裴玄伸手下令:“停。” 那些禁军才把沈妃从水里放出来,沈妃奄奄一息咳嗽不止,姜姩猛地扑上去,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她。 “对不起.....对不起......” 裴玄几步上前,手刚伸过来便被她推开,她瞪着哭红的眼睛望着他:“别碰我。” “你今晚不该来这儿,身体还未恢复好,应当休息。” "你放了沈霁!她要有任何事我绝不会原谅你!" 裴玄凤眸微眯,被小贵人厌恶的目光惊了半秒,最后无奈地摇摇头。 “若不是有何目的,她为何会接近你,你可曾想过?” 姜姩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着怀里的沈霁,沈霁咳嗽着,对她摇摇头,一双无暇的眸子她看得无比清明。 “纵是有目的,也不是为了害我!”姜姩说完,见裴玄依旧一脸冷峻,便只能跪下来:"皇上你再查查好吗,一定不是沈姐姐。" 小贵人哭了,裴玄的心隐隐一触,好似莫名被刺了一下,是痛吗? 他的眸子瞬间柔和下来。 随后,他冲禁军首领道:“先将人关在重熙宫,严加防守。” 随后弯腰不顾小贵人的抵抗,将她拦腰抱起来。 “今夜就到这儿,朕带你回去休息。” 姜姩还想回头看看沈霁,奈何被他抱得紧紧的无法动弹,只能皱着眉,怨恨的望着裴玄。 他实在令她失望,今夜她若不来,沈霁便无辜丧命了。郑贵妃说得对,她害死了太多人,都是因为纠缠上了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确实有悲惨的童年,或许变得如此冷血恐怖也不光是他的错,但又有多少人的人生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悲惨。 她要送沈霁出宫。 裴玄端着汤药坐在床边已半柱香时间,小贵人始终不愿喝,只是怔怔望着头顶的窗幔,一言不发。 “你再不喝,朕立刻杀了沈霁。” 姜姩长睫颤了颤,坐起身来,静静接过小碗,一口喝了进去。苦得人头脑发晕,她不禁蹙起眉头。 裴玄冷白的手掌在她面前摊开,是一颗小小的橙色小糖丸,若是以往,小贵人定会笑得两眼弯弯,开心的拿下糖丸。 然而此刻,她却撇过头,自顾自躺回被子里。 裴玄目光一凛,表情越严肃起来,静默片刻,他无奈的抿抿唇,将糖丸放进自己嘴里。然后倾身上来,一手撑着床,另一手捏住她的下颌,微凉的唇不顾她的反抗吻了上去。 她紧紧抿着自己的唇,却也抵不过那有力的舌尖,他还想再进一步,她却咬着牙,视死如归般抵抗着,只感觉微微的硬感碰到她的牙冠,看来是硬碰硬了,可明显他的齿尖更有技巧,很快撬开了她紧闭的牙冠,一股香甜的气息立刻充满口腔,冲淡了她嘴里的苦味,他把小糖丸送到了她的嘴里了。 这个吻又苦又甜,且很漫长,长到糖丸已在嘴里彻底融化,他才将她松开。 “是朕没将你保护好,你身边的人朕以后都会仔细排查。” 他的脸离她很近,说话嘴里还带着糖丸的香甜,他声音很轻很哑,看向她的目光比刚才的吻还要缠绵,可她依旧在那缠绵的柔情中看到了病态的偏执。 姜姩看着他,微眯着双眼祈求道:“真的不是沈霁,你可不可以放了她?” 他凤眸垂下,从她身上起来,站在床边开口道:“那你觉得是谁?” “我不知道。但我当时在坤宁宫,面前只有皇后一人,只是喝了一口坤宁宫的茶水。” 她蝶翼般的长睫扑闪扑闪,目光紧紧望着他,她说出了她的质疑,并不一定是皇后,但皇后定是首要嫌疑对象。 裴玄眸色淡然,薄唇微启:“那你为何会去坤宁宫?” “是.....”姜姩忽然语塞,是沈霁带她去的,她看着裴玄看向她淡淡的神色,立刻让自己的失措显得自然一些。 “是我自己想去的。” “既然是你自己要去的,皇后并不知道你要去,为何会在水里下毒。”裴玄继续淡然的看着她问。 她被问得哑口,却又不服输地瞪着他。 “此事你不用管了,皇后绝不是下毒之人,既然你说不是沈霁,朕会继续查。” 就那么信任皇后,姜姩拉上被子,盖在头顶,翻身将背朝他不再理。 太医说她中的毒与除夕夜宴欣婕妤的毒是同一种,好在她的毒量很轻微,在裴玄的威逼下喝了几天药,便也恢复好了。 可裴玄又不让她出乾明殿了,她实在担心沈妃的境况,便趁着裴玄不在,穿上了宫女的衣服,偷偷溜了出去。 走过月华门,还未到重熙宫,便被人一把拉到宫墙一角,她瞪大眼睛发现来人竟是萧宛青。 萧宛青的神色和第一次见面全然不同,她狭长深邃的眸子充满了邪恶,她嘴角轻笑:“姩贵人。” 姜姩也没好气的待她:“你来做什么?” “我来跟你做场交易。于你而言只有好处。” 姜姩白了她一眼,嘴角鄙夷道:“我不想与你做交易。” 萧宛青嘴角嗤笑一声,随后拿出一块牌子,在她眼前一晃,姜姩的瞳孔一缩,正要再多看一眼,却被萧宛青立刻藏回袖中。 是谢晏和的腰牌!姜姩有些震惊的望着萧宛青,就见她的得意道: “那日在假山,你私会谢世子本宫可是看得清楚呢。” 姜姩的脸瞬间涨红,她嘴唇抿得紧紧的,抬眸朝她望去,就见她继续道: “你中毒,本宫怎么看也是皇后娘娘所为。皇上却抓了沈妃替她顶罪,你难道不气?你为何不同皇上一口咬定,说就是皇后害你,你们两人在坤宁宫究竟发生了何事,还不是你一张嘴的事,到时候沈妃有救,你私会情郎的事我也能帮你瞒下来。” 姜姩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厌恶,又有些难以置信:“那你能得到什么?你为何这么做?” ------------ 第一卷 第68章 姜书雪送信 “我喜欢皇上人尽皆知,想来你也知道了,可皇上和皇后伉俪情深,这么多年来,任何人都无法插足,如今却有了你这个小宠妃,本宫就是好奇,于皇上而言,皇后和你谁更重要,难道你自己不想知道吗?” “那我也不能编瞎话害人啊。” 萧菀青勾唇一笑,将手里的令牌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有的选吗?再想想随时被定罪的沈妃。” “你就盼着我和皇后争斗,你好渔翁得利是吗?” 姜姩撇了撇嘴,目光轻视,女人多的地方就是避免不了争斗,避也避不开。 萧菀青冷哼一声:“本宫若能得利,你和你的情郎便也能相安无事,两全其美不是吗。本宫回去等着皇后被治罪的好消息了。” 说完,转身一道丽影渐渐行远。 留姜姩独自一人踌躇在冷风中,后宫女子本就不易,却始终要为一个男人,你争我斗,无休无止,她能完全避免,清高的不染尘埃吗? 显然不能,纵是没有萧菀青,她也已经暗暗与皇后敌对了,拈酸吃醋,阴阳怪气,以前她厌烦的,如今却都在做。 在古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何其不易,况且还是在帝王家呢。 带着乱糟糟的一团的头绪,她去到了重熙宫,却见戒备森严,有重兵把守,想必是见不到沈妃姐姐了,只得悻悻而归。 乾明殿。 路达将姜书雪押解到裴玄面前。 “皇上,这就是在青州将娘娘行程透露给韩二之人。” 裴玄斜倚着龙椅,凤眸微挑,冷声道:“既如此,她为何还是活的?” 路达低头道:“她说她有重要的事要当面同皇上禀报。” 裴玄目光斜睨了姜书雪一眼。 此刻的姜书雪并没有往日的惧怕,倒是满脸的视死如归,她对裴玄道:“皇上就不好奇同为姐妹,我为何恨姜姩,并且想害她?” 裴玄眯着眼,正面打量起这个女子来,宫里的女子害小贵人是因为他,那姜书雪为何要害小贵人。 看出了裴玄眼中的好奇,姜书雪嘴角一扬,冷笑道:"我曾是谢晏和的妻子,皇上可知,谢晏和为了姜姩,从未碰过我一根手指,睡梦中叫的都是姩姩。” 看着裴玄漠然的眸光如同淬了冰一般寒冷,姜书雪便继续道:“姜姩不守妇道,勾引别人丈夫,破坏了我们夫妻感情,所以才不顾姐妹之情,将她的行踪告诉给韩二。” “路达,将她舌头拔了。” 裴玄冰冷的目光,氤氲着怒气,语气却依旧淡然。 姜书雪明明看到了他满腔的愤怒,只是在隐忍,她立刻道:“皇上以为我是在诋毁她?你可知那日祭月节,谢晏和将她从水中救起后,带她去了何处,孤男寡女又在一起做了什么?” 裴玄额间的青筋已经凸起,上挑的凤眸中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微微泛着红光。 “皇上若是不信,可否看看这个。” 裴玄剑眉一抬,就看着姜书雪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这封信是那日姜姩到侯府,藏在还给谢晏和的衣服中的,皇上可要看看,俩人到底都在私下谋划了哪些惊天秘密。” 路达将信呈了上来,裴玄的双手在袖中,紧紧攥着,如深井般黑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封信,却半天没有伸手去接。 “哈哈哈,皇上不敢看吗?皇上与我都是可怜人,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那个人心!因为他们本就是天生的一对!” 姜书雪已几近疯魔,落在裴玄手中,总归是死,倒不如拉几个垫背的。 冷白的指节紧紧攥在一起,紫色的青筋凸起,他挑眉看着姜书雪,用仿佛是从齿尖发出的声音说道:“将她压入大理寺的地牢。” “是。”路达试探着将信放下他面前的案台上,转身将正狂笑不止的姜书雪押走。 裴玄的凤眸深入寒潭,不见丝毫情绪,盯着桌上那封信。 修长的指节在紫檀木扶手上轻轻叩击,一声、两声、三声。 那颀长的身影起身朝店外走去。 半炷香功夫,那身影就出现在乾明殿。 皇上今日面色阴沉,走路气势汹涌,殿门口的太监都未来得及通报,殿门便已被人从里面关上。 姜姩自打从重熙宫回来,便一直坐在书案前,呆呆望着案上那支插在烟雨色青玉花觚中的疏影,她想了很久,她不算聪明,所以后宫争斗什么的还是不要做了。 正入神,听见殿门被打开,接着又被重重关上,再一抬头一身袭绣云纹的紫长袍的裴玄便已经立在他面前。 他高大的身影正好挡在朱窗前,挡住了室内光线,一时还没看不清他的脸,便被他粗鲁的从玫瑰交椅上拽了起来。 他弓腰一手勾住腰,一手兜住她大腿后侧,她便被他一下放到了身边的书案上,书案上的花觚被她的身体撞倒,滚落到白玉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花觚里的疏影落在地上,被男人脚上的赤舄踩烂,姜姩正云里雾里,大腿便被男人粗鲁的大掌反开,鹅黄色璎珞纹百褶裙被掀开,凌乱的散在书案上,她眼眸愣怔之间,那支微凉的大手已经撕开她的亵裤。 纵是在烧着蜜炭的暖和的室内,这突如其来的暴露,也令姜姩浑身一颤,感觉白皙的大腿上已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而面前的男人似乎丝毫不会怜香惜玉,那微凉的大手抓住她的大腿将她的身子往他身前一拉,接着男人开始解自己的腰封,她躺在书案上,只觉得接触书案的皮肤又冷又膈,加之被他突如其来的暴力对待吓得眼泪直流。 她听着腰封落地的声音,接着是衣服摩擦的声响,不自主用发着颤的声音唤了一声:“皇上.....” 男人倾身上前,好在他并没有直接进来,而是覆在女人身上,手撑着书案,近距离的看着那张流着泪的娇脸。 姜姩这才清楚的看清他的神色,清隽的面容冷淡至极,一双幽深不见底的凤眸里,中染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怒气,他看着身下的女子,须臾,薄唇微启: “怎么?就那么害怕朕碰你?” 这声音如同匕首,如坚冰,令人听了不觉恐惧又深了几分。 男人看着身下的少女流着泪的双眼,此刻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抖颤,连同整个小小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男人胸下的燥热之气,沉沉压了下去。 “你这副身子,朕早已玩过了。” 他紧紧抿上薄唇,从她身上起来,拿起腰封重新系上,脚下带风已经走到了殿门口。 正要开门,却听身后传来衣物摩擦,落地的声音,他瞳孔微缩,缓缓转身。 ------------ 第一卷 第69章 爱江山还是爱美人 裴玄回头,就见小贵人眼泪未干的脸上一片绯红,四目相对一瞬,眸色垂下低头不敢再看她。她已将身上衣衫全部褪去,一个如白玉般剔透的娇柔身子近在眼前,那腰肢如拂柳般纤细,好似盈盈一握之间。 男人的喉结微动,刚压下去的燥热之气忽然又燃烧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男人发问。 “我并不害怕被你碰。” 小贵人低头,声音又低又软。 “你若是不擅解女子的衣衫,我可以自己解开。” 她说完并没听见裴玄的回音,于是低着头大着胆子继续道:“我说过,我喜欢你,也曾答应要和你生孩子,我刚才只是被你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到了,你不要误会。” 男人依旧没有回应,殿内死灰一般的寂静,半晌,她实在按捺不住,抬头向看看他,就见他已来到她面前,弯腰捡起地上女子层层叠叠的衣物。 先给她穿上一件亵衣,然后是竖领对襟小袄,外面穿鹅黄色衬袄,然后他蹲下身为她穿上刚才被他拔下来的亵裤,套上那件鹅黄色璎珞纹百褶裙。 每一个动作都很轻很仔细,仿佛在对待一件宝贵的艺术品,毫无冒犯之意,内心也十分平静,待他系好最后的腰带才抬眸看着眼前愣在原地小贵人。 “朕现在不仅会解女子的衣衫,系也擅长。” 她这才看清他显的神色,他眸中的怒气已经消失的无影踪,剩下的只有往日的温柔细腻。 “只是小贵人大病初愈,身子还需调养。刚才是朕吓到你了。” 他现在十分懊恼,自己怎么能亲信一个外人,那女子定是被夫君休弃,蓄意报复。 他只后悔刚才对如此清澈至纯的小贵人做出那样的事情。 姜姩看着他的脸,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藏得住呢?他明明就是喜欢她的啊。 “我说过,喜欢皇上,那皇上呢?也喜欢我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令他凤眸微挑:“喜欢?” 他垂眸思忖片刻,抬头看着满眼期待的小贵人道:“朕不知何为喜欢。” 他明明知道应该说“喜欢”,才能哄她开心,但是他不想有任何欺骗,他的确不甚理解“喜欢”一词的含义。 不知何为喜欢。这回答让姜姩准备好的下个问题都问不出了,她本以为他会说喜欢,然后她再问,和皇上相比更喜欢谁。 可现在..... 看着小贵人明显暗淡的眸光,裴玄握起她小小润软的手,低头道:“但朕知道,你与别人都不相同。” 姜姩眸光一亮,抬眸望着他:“有和何不同?” 裴玄敛眸,思忖如何才能说得通俗易懂,好半天才抬眼将视线重新与小贵人对上,他开口道:“朕的世界一片黑白,唯独你是五彩斑斓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梢的星光几乎要溢出来,姜姩看着看着,忽然又涌出一股奇怪的泪水。 他眸色一怔,指节分明的手指抹去了她的泪珠:“怎么了?还生朕的气吗?” 她摇了摇头,忍着泪,抿着嘴说:“我觉得我能让你的世界五彩斑斓起来。” 这话落到裴玄听不懂了,大抵是不太可能,如此肮脏灰暗的东西如何可能五彩斑斓。 “有你在就够好了,其余的朕本也不在乎。” “既都不在乎,你我二人寻个漂亮的地方,建一座房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好?” 小贵人长睫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一双乌瞳澄澈如镜望着他。 她想了一个下午,裴玄若不是帝王,就不会有后宫那些破事,他们只属于彼此,没有那些家族势力掣肘,不需要雨露均沾。 更不会有后来的起义军叛乱,黎明百姓不得以安生,他也不会死。 他不是好人,但他待她好,纵是全世界抛弃他,她也不愿。 裴玄凤眸微微垂下,摸着她的小手,柔声道:“后宫不太平令你害怕了是吗?你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她摇摇头:“我是害怕,但我害怕的不是中毒,我害怕的是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像那下毒之人一样,争风吃醋,宫女心计甚至为了你的宠幸而不择手段。我不愿与她人分享爱人,我希望你只属于我一人,或许你觉得这样的我很自私,作为帝王的妃嫔毫无大度贤德之仪,但喜欢就是这样,我只想跟你……” 她话未说完,便被裴玄搂进怀里,吻了上来,若这就是喜欢,他似乎明白喜欢是什么了,他也喜欢她,他讨厌这个世界,唯独喜欢她。 这种喜欢让他再三控制要听小贵人讲话讲完,却依旧按捺不住自己的身体,将她搂进怀里,用身体表达他的喜欢,他的心意。 小贵人被他吻得浑身酥酥麻麻,待他放开,她却也想不起来,方才说到了哪里,只能红着脸,羞怯的望着他。 他的脸并没有很快拉开距离,而是在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炙热气息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满是水汽的眸子里,似是有翻江倒海而来的柔情,低哑的声音穿进她的耳中。 “再等等,待漠北的局势稳固下来,朕会为你释放所有宫妃,从今往后朕没有后宫,只有你。” 小贵人眉头紧锁起来,她有些急切道:“放弃江山和天下,离开这座冰冷的皇宫不可以吗?” 她并不是怕他无法兑现诺言,而是担心他的下场会与书中一般,宫门被破,义军攻城,他死在那个漫天飞花的春天。 裴玄自然不解小贵人的担忧,这皇位他蛰伏十年,隐忍十年得来并不容易,虽得到后他也不再觉得有趣,并不珍视,但若没有皇位,他不再是皇上,他还有什么能给小贵人呢? 遇到小贵人之前,他觉得自己除了这个九五至尊的身份一无所有。 “这宫中不好吗?朕可以给你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你明明那般娇气。” “不要,我不要你当皇上。我只想和你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他仅有的两样东西,若一定要取舍。 那他自然会选择小贵人。 但是,皇上哪里是他相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纵是不当不也得从长计议。 他吸了口气,眼梢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小贵人的头顶。 “都听你。” 小贵人乌眸一亮,一头扎进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接下来我还想和你说一些事情……” 姜姩正要开口说起谢晏和的事情,她甚至想好要将她穿书也都向他坦白。 平阳公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殿下,坤宁宫来人了。” 听得出来,他很不想说这话,但也说明事关紧要,他才不得已打扰皇上。 “皇上,皇后娘娘有要事请您去一趟。” 这次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大抵是坤宁宫的人。 姜姩眼巴巴望着他,就见他低头道:“朕先去一趟,回来好好听你说。” 她拉着他的袖摆不愿松开,他无奈的轻笑一声,轻轻将袖摆抽出来:“应是和下毒案有关,朕一定要将下毒之人抓出来。乖。” …… ------------ 第一卷 第70章 扒了皮喂玄武 坤宁宫内。 皇后立在殿中,萧宛青被几个太监押解着。 “放开我,我哥是征北大将军萧季,我要见皇上!松开我!” 萧宛青怒目圆瞪望着皇后。 裴玄赶来之时,萧宛青眸子一亮,立刻跪下来哭诉:“皇上!皇上要替嫔妾申冤啊!” 裴玄冷眸看了她一眼,这人谁啊? “萧贵妃就是下毒之人。” 裴玄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皇后,又扫视了屋内的几个太医,一名太医身上还抱着一只黄色狸奴。 皇后对身后的太医点了点头。 太医便低头禀报:“启禀皇上,微臣查明姩贵人和除夕夜宴上的那位欣婕妤中的是同种毒,微臣对这种毒闻所未闻,后来皇后娘娘将这狸奴抱过来,微臣才发现毒素全在这皮毛之间。” 萧贵妃瞪着眼睛,激动道:“怎么可能,嫔妾每日照料那狸奴,却毫发无损。” 太医不急不慢道: “这就是下毒之人的高明之处,这猫身上的膨化伞本身只是微毒的,激发剧毒便需要另一味引子,那就是雨前绿茗,所以欣婕妤再接触了狸奴后,又在除夕宫宴喝了雨前绿茗导致中毒,姩贵人与欣婕妤是同种毒药,那么可以问问姩贵人可有接触过这只狸奴便知了。” 裴玄目光微凝。 “皇上,嫔妾没有做过,你可去问姩贵人可是在何处碰过这狸奴便知晓嫔妾被冤枉。” 萧宛青眯着眼睛,望着裴玄,她赌姜姩不敢说,毕竟她提前敲打过她。 裴玄看了平阳公公一眼,平阳公公立刻明白。 “奴才这就去问姩贵人。” 就平阳公公走的这趟功夫,萧宛青就一直望着皇上,难得与他靠的这么近,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她心中既激动又苦涩,从那年京都政变,少年拎着太子的人头立在宫门口等待先帝回宫的时候开始,他脸颊那一抹鲜血,衬得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引得她挤在人群中远远相望,当时候就只有一个想法,她一定要嫁给那个少年。 后来武将出身的哥哥屡获战功,她终是等到了进宫的机会,别家女郎都是哭着进宫的,唯独她笑得如春风般灿烂。 初次进宫那个夏日的午后,她感觉全世界充满了腥甜的气息,好闻至极,这应该也是他喜欢的气息,他们本就是天生一对。 这边乾明殿上,平阳公公的话让小贵人愣住了。 萧宛青是凶手,她并不是没有想过,但是萧宛青主动要求问她,定是吃准她会因为谢晏和的令牌帮她,这是威胁。 “娘娘?”平阳公公看出小贵人的出身,试探的叫了一声。“娘娘可有碰过这只狸奴?” 姜姩抬头看着平阳公公身后那宫女抱着的大橘猫,它眼角的泪痕更深了些,萧菀青竟利用它下毒,实在令人发指。 *️⃣ 平阳公公回到坤宁宫的脚步越发轻快了。 “姩贵人说在御花园见过萧贵妃,还抱过这只小狸奴?” 平阳公公说完看了看身后宫女空空如也的手,尴尬的笑笑:“姩贵人瞧着小狸奴可怜,说是要给它洗洗身上的毒粉,将它留在乾明殿。” 萧菀青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一片。 皇后淡漠的看着她开口道:“萧贵妃可还有狡辩的?” 她眸子猛的睁大,苍白的的脸色又霎时变红,她从地上站起身来: “没错就是我下的毒!宫中皆知我恋慕皇上,皇上虽不曾多看过我一眼,我也永远默默爱着皇上,皇上宠爱姩贵人我也不敢善妒,心中愿皇上美满。可当我发现姩贵人一直都只是欺骗皇上的时候,便为皇上深感不忿,我就是要毒死那红杏出墙背叛皇上的贱人!” 裴玄的眸光越发冷冽,他嘴角嗤笑。 “拖下去,扒了皮喂玄武。” “皇上不信?” 萧菀青眼睛瞪得都出了血丝,她从怀里拿出那块谢晏和令牌,病态疯魔地望着裴玄:“皇上,姩贵人没说谎,那日在御花园我的确让她抱了那只狸奴,但你知道嫔妾去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吗?” 裴玄目光紧紧看着她手里攥着的令牌,心中不觉得有些寒意袭来。 “姩贵人此时正在假山之中私会一名侍卫,嫔妾在外看得清清楚楚,那肮脏龌龊的画面皇上想要嫔妾讲给你听吗?” 看着裴玄彻底黑下来的脸,萧菀青越发兴奋起来,她眼睛发着光: “嫔妾没记错,那日姩贵人的额角都因为两人干柴烈火,碰到了假山之上擦破了皮。嫔妾当时不敢妄动,只能等二人苟且完离开了,才敢出来,竟发现了更有趣的事,那侍卫其实是假扮的,那男子真实身份竟是侯府的谢世子。这是那日他仓促之间落下的令牌。” 萧菀青将手里的令牌亮在裴玄眼前,她眸子发亮盯着他的每一个表情,生怕错过了他的每一丝失望和怒气,她享受这一刻。 男人的呼吸变得深沉又冗长,似乎每一口空气都经过了强烈的压制,他没有伸手去接令牌,但他一双墨黑的瞳孔已经将令牌上的名字仔仔细细勾绘了多遍。 谢晏和。 又是他。 “皇上,姜姩那样一个负心的女子怎配得上你的真心,我正是为皇上感到不甘,感到不值,气不过便给她下了毒,这样水性杨花的女子本就该浸猪笼,她死有余辜,嫔妾只是一心爱慕皇上,疼惜皇上,嫔妾哪里做错了?” 萧菀青趁机扑到裴玄面前,紧紧抓起他下垂的手臂,炙热的目光望着他。 “来人,将萧贵妃压入大牢。” 皇后看着愣在原地的裴玄,赶紧拧着眉下令。 几个小太监接上去将萧菀青从皇上身边拉开,正押解着要出殿门。 “你们放开!皇上!皇上救我!我才是最爱你的人!皇上!” 萧菀青不听朝裴玄求救。 “慢着。” 一直冷在原地的裴玄薄唇微启。 萧菀青眸光一亮,嘴角立刻扬了起来,她惊喜地望向那个浑身充满戾气的男子,正是她喜欢的样子,她爱的就是他这副面孔,在雪地里与姜姩打雪仗的那个皇上根本不是他,都是姜姩那个女人将他喜欢的人变成她不爱的模样。 现在,她终于又看到那个城门口拎着兄长头颅的少年了,她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她又将他变回了他该有的样子。 暴怒、血腥、戾气冲天…… ------------ 第一卷 第71章 漠北一役真相 “不必压入大牢了。” “皇上……” 萧菀青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嗔。 “剥了皮,扔虎园!” 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她眼中的惊喜,裴玄漆黑的眸子不再有丝毫光亮。 “皇上!你可是忘了我哥还在漠北为你征战!” 萧菀青阴沉着眼睛恶狠狠道。 “皇上。” 这次开口的是平阳公公。 平阳公公向来知道这萧贵妃痴迷皇上,买通乾明殿的宫人四处打听皇上,窥探皇上的所有,奈何他也知道征北大将军萧季手握一方兵力,看在她也没对皇上做出出格之举,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不料,她如今竟给姩贵人下毒,闹出这么大事。 “姩贵人既无大碍,还是莫要……莫要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平阳公公壮着胆子低声说道。 “萧贵妃虽铸大错但毕竟是出于对皇上的一片痴心……” 这次开口的是皇后,她话未说完。 就听裴玄冷冷打断:“谁再求情便同她一起去喂老虎。” 这声音但不是很大声,但却因阴沉得不容任何质疑,听了便令人毛骨悚然。 那样子让萧菀青见了,疯狂大笑起来,是啊,这样子才是她爱的那个人。 裴玄没有多看她一眼,转身径直朝殿外走去。 皇上的御辇经过乾明殿并未停留,而是回了清心殿。 裴玄坐在黑漆描金龙纹扶手椅上,冷白的长指打开了案上那封姜书雪拿来的信。 呵,还真是小贵人的字迹,他见过的最难看的字,且写着尤其刺眼的内容。 求谢晏和救她于水火,甘充当谢晏和的内应?永远站在谢晏和的阵营。 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风花雪月,却是赤裸裸的背叛。 他身体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指节分明手指按了按眉心。 宫女拎着灯油正要进殿将灯点亮,却被平阳公公拦住,见公公沉着脸摇了摇头,小宫女立刻心领神会,退了回去。 乾明殿的小贵人等了一夜,也没等到裴玄回来,意识到萧菀青定是将令牌拿给了裴玄,左思右想了一整夜,既然是误会,就一定能解开,她这不是张嘴了么。 天刚微亮,她便早早起来,往清心殿而去,却在殿门就被拦了下来,殿门口的禁军不撤反增了。 “娘娘,见谅,没有皇上旨意您不可出乾明殿。” 听了那首领的话,姜姩知道她之前的禁足令还没被解除。 “将军可否帮我跟皇上传话,说我想见他,我有话同他讲?” 那黑脸的首领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恕难从命,如今没有人敢跟皇上提.....”他顿了顿,抬眼瞟了一眼姜姩,将头低了下去。 姜姩的心猛地一沉,他竟如此轻信他人的话,且连给她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她失魂落魄往回走,便看到殿内的宫女太监们都已在夜里就收拾好了行囊,这时候正在有序地往外走。 她抓着小高子就问:“你们这是去哪儿?” 小高子一脸的惭愧:“娘娘,奴才们以后不能伺候娘娘,皇上以后都住清心殿了,奴才们也要跟着过去伺候。娘娘,您自己保重。” 呵,再也不来了吗? 又给她扔冷宫了。 “小姐,我听说昨夜萧贵妃被扒皮喂老虎了。”安夏眯着恐惧的双眼冲向姜姩。 姜姩一听,倒吸一口凉气。 ※ 漠北天启大营。 篝火照亮北地的半边天空,空气里充斥着羊肉的鲜香和美酒的醇香。 将士们手握酒杯,欢呼谈笑声不断。 “此役我军大胜北凉,杀敌最勇猛的人是我军唯一的女将,谢钰一战绞杀敌军130人,按规提拔为副将!”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将军站起来,高声说着,众士兵起哄,看向后排的谢钰。 却见她冷着脸起身朝自己的营帐走去,顿时嘘声一片,军队里来了个只会杀敌不会笑也不会说话的女将星,男人也从一开始的瞧不起到如今的真心佩服。 可这性格终归是不近人情的。 人群里站起一个人,他乌发一丝不乱的束在头顶,皮肤微黑,五官却精致异常,路通遗传了母亲的美貌,与哥哥的形象大相径庭,性格也更为活络。 见到谢钰一人离开,他放下酒杯,大步追了上去。 “军队是个大家庭,没有人能靠一己之力取得胜利,你虽剿敌最多,也有许多人为你掩护.....” “你到底要说多少遍?”谢钰不耐烦将他的话打断,桃花眼瞪了他一眼,气冲冲的撩开帐帏走进营帐中。 路通面色严肃跟了进去。 “你莫要以为一场仗杀敌130人就骄傲自负,比起皇上当年的雄姿,你还差远了!” 谢钰突然停下,导致身后的路通差点撞了上来,急急刹住了脚。 谢钰猛地回头,目光炯炯瞪着他:“裴玄当年一场能杀敌多少?” 虽然生气谢钰直呼皇帝名讳,但路通已经习惯,现在也不像以前总跟她计较。 “皇上当年每场战役都是杀敌最多之人,每场至少300人,就你这样的还差远了,尤其当年漠北一役,皇上更是以一敌百,杀了北凉600多人!” 路通说起皇上的时候永远滔滔不绝。 谢钰听到漠北一役,顿时脸色一黑,怒气冲冲道:“漠北一役!他杀再多人,也是逃兵!他忽然撤兵回京夺权,害得我爹的丹阳军全军覆没!只剩我爹如活死人一般,躺了这么多年!这等丑事你还好意思提!” 路通唇角微颤,怒气不比谢钰轻,他瞪着好看的眼睛,涨红了脸:“太子勾结北凉,将征北军和丹阳军陷于死境,是皇上以一人之勇抵万军带着三千军士杀出重围,就是你那个昏迷不醒的爹,都是皇上冒死救出来的!” 看着谢钰难以置信的表情,路通继续道: “世人都只道太子贤德,贤德之人岂能忌惮兄弟立功,做出通敌叛国之事!世人还道平南王义勇,当年我军被困的时候,平南王的军队正赴南蜀途中,若及时前来援助,丹阳军也不会全军覆没,世人眼中的善恶好坏,皆非我路通亲眼所见的真实!我现在也在日日祈祷你爹侯爷能醒来,好还皇上一个清白,向世人证明皇上并非你们眼中的那个为了夺嫡弃前线战况于不顾之人!” ------------ 第一卷 第72章 皇上出征了 谢钰瞪大眼睛的眼睛几乎都在微颤,路通对她严苛又啰嗦,她甚是讨厌,但长期接触下来,路通不会撒谎,他也不屑撒谎。 裴玄,这个曾令谢钰一直憎恨的名字,如今已是一个具象化的人,与他交手的画面时常在她脑海想起。 她想要记住他的每一个招式,寻找到他的破绽,待下次见面之时一洗前耻,可惜她始终还未寻到,所以她在军营比男子还刻苦勤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战胜他,为父亲报仇。 可现在,却得知他不仅不是害惨父亲的人,还是救她父亲一命的恩人,她一时难以接受。 正在二人在营帐内陷入静默一刻,帐外忽然战马嘶鸣,马蹄声将将士们欢快的笑声掩盖。 路通眸光一凝,立刻冲出帐外,厮杀声和金戈交鸣声响彻天地,一股浓烈呛鼻的浓烟窜进鼻腔,马蹄阵阵、人喊马嘶、刀剑齐鸣。 “不好,北凉偷袭!” 谢钰也神色一怔,拿起她的鞭子朝帐外跑去。 一场血战持续到天明,路通和谢钰带着五千多名残部艰难的逃出埋伏。 昨夜他们的敌人不光有北凉人,征北将军萧季已投入北凉阵营。 “萧季为何突然投敌!”谢钰望着营地的那熊熊烈火问道。 “前几日萧季的妹妹在宫中被皇上杀了。我看萧季一直若无其事,以为他还不知晓此事,本想有机会劝导劝导他,看来他早就知道了,且悉心谋划了这场里应外合的偷袭。” 路通恨恨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臂,和身后五千多残兵,神色懊恼至极:“漠北防线已崩塌,需立刻禀报皇上此事!” ※ 冬日的积雪已融化,窗外的寒气却不减反增。 姜姩抱着大橘猫看着窗外的樱花树,依旧光秃秃的,到底会不会发芽呢?到底能不能开花呢? 大橘猫身上的毒粉已洗干净,如今泪痕已全部好了,精气神明显恢复了不少。 似是感觉到姜姩的压低的情绪,大橘猫在它怀里拱了拱,姜姩低头看着它,嘴角苦苦一笑。 她已半月没见到裴玄了,如今的乾明殿只有安夏陪着她,冷清至极。 “小姐,膳食摆好了。” 安夏将宫人们送来的午膳摆放在黑檀圆桌上,见姜姩没有动步子的意思。 安夏心疼道:“小姐,你近来都瘦了,还是吃一些吧。” 姜姩这才转身缓缓在桌边坐下,看着依旧是满满一桌菜肴,按着她的口味来的,如今却也吃不下。 乾明殿虽已沦成冷宫,吃穿用度倒是一如既往,也不知是裴玄特意交代了,还是那些宫人们不敢擅自苛待。 “小姐,我听了萧贵妃被喂老虎了。不过也都是她自作自受,竟敢给小姐下毒。” 姜姩在饭桌前听安夏说了一会儿,始终没拿起银笃,她一双乌黑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水润光彩,思索再三,她还是站起身来,朝殿外走去。 安夏拧着眉望着那个背影叹了口气,每日都去殿门被那帮禁军拦下来,可她始终不肯放弃。 “将军,可有带话给皇上?我有话想同皇上说,求将军通融。” 这话那门口的禁军首领都已听了快上百遍,可如今的皇上除了平阳公公敢上前说上两句话,几乎是生人勿近的状态。 哪怕给他吃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上前转达姩贵人的话。 但是今日,他倒是没有摇头敷衍,他抬头看着姜姩开口道: “娘娘,皇上如今不在宫中了。” 姜姩眸光一怔:“皇上?去哪儿了?” “漠北战事告急,皇上昨日亲率大军奔赴漠北战场了。” 禁军首领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都带着光,看来也是裴玄的迷弟。 裴玄去打仗了。原书里没有的情节。 姜姩的心中隐隐惴惴不安起来。 一连几日,她吃的更少了,甚至半夜还会被噩梦惊醒,战场凶险,况且以往只说南蜀战事焦灼,漠北一向平稳,如今怎么忽然都需要皇上亲征了? 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为何战事忽起?裴玄会不会有危险?他那样一个横冲直撞的人,从不知疼惜自己,会不会战死? 哪怕皇上不在宫里,姩贵人依旧每日问殿门口的禁军。 “今日漠北的战事如何了?” “皇上所向披靡,将敌军打的节节败退,娘娘莫要担心,皇上很快便能全胜而归了。” 好在每日听到的都是让她放心的好结果。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又度了半月,北风不再那般强劲了,太阳却始终难得一见。 京都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姜姩没事便抱着大橘猫站在院中,望着北边,她现在真成望夫石了,就是不知那远方的夫君偶尔是否也会想起她来。 ※ 漠北营帐之内。 裴玄冷白的脸上长出了胡茬,整个人显得成熟不少,此时正站在地台前,跟将领们一一布置了关键战略地点,谢钰站在后排认真听着。 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人群中央的人,此刻他就像普通将士一般,他穿着普通的戎装,没有丝毫上位者的强压,指出的每个战略要点,都令众人止不住投去钦佩的目光。 裴玄,好像确实与她想象中的不太相同。 “谢钰,朕刚才所言,你可知晓?”他声音冷冽肃穆。 谢钰猛地的回过神来,对上了他那双上挑的黑眸,脸颊不觉微红,她点点头并未答话,好似生怕自己的声音不够悦耳不敢张嘴。 裴玄的凤眸在她的桃花眼上定了一片刻,面色忽然一沉,随后看向路通:“此役她不用参与了。” 谢钰一脸懵,一边的路通狠狠瞪了她一眼:“皇上,谢钰虽是女子却骁勇善战,颇有侯爷当年的风采,况且她自己也是很想立功的。” “我也要上战场,为何不让我上!”谢钰瞪大眼睛问道。 “可朕看你无心战事。”裴玄深幽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谢钰抿着嘴,不服气道:“我不过是发了一下愣,我看皇上不也有发愣出神的时候!皇上能上战场,我谢钰也能!难道你是怕我杀敌比你多,忌惮不成!”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咽了咽口水,不敢抬头看皇上的脸色。 裴玄冷冷看着她,半晌,对众人道:“你们出去吧,谢钰留下。” ------------ 第一卷 第73章 送我漠北好吗 众人听完纷纷走出去营帐。 路通出门前,瞪了谢钰一眼,谢钰不耐烦地回以白眼。 帐内只剩下两人,裴玄坐在铺着狼皮的榻上,随后拿起小几上的一条肉干,塞进嘴里。 “路通没告诉你你哥的事?”他边吃边问着。 萧贵妃被处死那日,兵部尚书谢晏和被罢官,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众人皆传谢晏和与萧贵妃有奸情,皇上已秘密处死了谢晏和。 哪怕是远在漠北,这等大八卦想必也已传得漫天飞。 可裴玄不仅没在谢钰眼中看出怨恨,反倒是向他投来那些后宫女子常看他的眼神。 裴玄不顾站在帐中的谢钰,自顾自又喝了一口桌上的水,继续道:“萧季能为他妹妹投敌叛国,你呢?就不会为了你哥背叛朕吗?” “你真将我哥杀了?”谢钰嘴角轻轻一笑: “我不信!我不是信你,我是信我哥!我信我哥不会与后宫嫔妃私通,也信我哥不会轻易死在任何人手里!这会儿他定是在某处秘密筹划着对你的致命一击。” “呵。” 裴玄忍不住放下茶盏,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一脸无畏的小女孩,年纪小,胆子大,这话他听了竟然忍不住笑了出声:“朕倒是真心等他来。” “你和我哥的矛盾我不管,这场仗我一定要打!你也不用担心我背叛你,我从来也未忠于过你,当初我答应过来,是因为姜姩说我是为了天启百姓而战,和你无关!” 谢钰一席话说完,裴玄脸色猛然一变,一个月多了,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她的名字,被人忽然提起了,他的那颗本已被层层厚茧包裹起来的心,好似忽然挣了挣,一股苦涩涌上来。 见他不说话,谢钰继续道:“当年漠北一役的真相我会自己确认,眼下的敌人....” 谢钰话未说完便被裴玄冰冷的声音打断:“让你上!立刻给朕滚!” 这声音极不耐烦,似乎不容她再多逗留一秒,谢钰看着那个浑身阴郁的男人,气冲冲的转身朝帐外走去。 ※ 京都今日依旧昏昏沉沉的,入夜时分竟还下起了大雨,听着重檐上滴落下来的水声,本就难眠的夜变得更难熬了。 姜姩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感觉腹部传来剧痛,如同被锋利的刀剑刺穿皮肤,疼痛令她全身肌肉瞬间紧绷起来,豆大汗珠的忽然从额间滑落,前几分钟她是有些眩晕的,她感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待她稍微缓过来,眼泪才留下来,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毫发未伤。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的雨势不断,她的眼泪也愈发猛烈起来,裴玄受伤了! 她急急穿上床下的寝鞋,刚打开殿门,就被一阵灌进来的风雨,惊得后退两步,安夏也被惊醒,她揉了揉眼睛就见,姜姩冒着风雨往殿外冲去。 "娘娘,回去吧,我们不能放您出去。"门口的禁军穿着蓑衣,声音用得很大,却依旧被暴雨盖去了一大半。 “皇上好像受伤了!漠北的战役如今怎样了?”姜姩脸上的泪水混杂着雨水,情绪有些崩溃。 禁军首领见状也不知如何是好:“娘娘,先回去吧,外面雨大,莫要风寒了。” “我不走!你们带我去漠北好不好?皇上受伤了。” 此时,安夏搭着伞匆匆追了上来。 “小姐,你做噩梦了,先跟我回去吧,这么晚了,我们明早再说。” “不是梦,我求你们,带我去漠北好吗?我要见皇上!”姜姩说着已跪在地上。 那禁军首领想伸手扶,又想到男女大防,只能后退两步:“娘娘快起来吧,属下实在不敢当。” “小姐快起来吧,这要淋坏了身子该如何是好。”安夏蹲下身来,尽力扶着她。 她却始终不起来:“将军,你带我去见皇上吧。” 那禁军首领为难地抿了抿嘴,最后无奈道:“娘娘,你先起来,皇上不在宫中,属下去向皇后娘娘禀报可好,你先起来。” 姜姩睁着泪眼,冲他点了点头。 “娘娘先回寝殿休息,今日已晚,属下明早就去坤宁宫。” “不行,你现在就去,不然我不起来。” 姜姩挣脱安夏的手,依旧跪在雨中。 禁军首领想起皇上命他看守在乾明殿,除了禁娘娘得足,也是要他们护好娘娘周全的,若是这么跪下去,还不得大病一场。 左思右想只能现在去坤宁宫了。 皇后娘娘睡得早,可听到半夜的雨声,此刻已从床上起来,站在床边望着北方多时。 小太监揉着睡眼来报。 “娘娘,禁军首领孟河求见。” 皇后眼中一片诧然,这么晚了,孟河所求何事?难道是乾明殿的小贵人出了什么事。 “让他进来。”皇后娘娘立刻准了。 听了孟河一脸为难的禀报,皇后望了望窗外的骤雨,深深吸了口气,淡漠的眸子此刻也泛起了几缕忧思,她立在原地,思忖片刻,终是开口道: “本宫去看看姩贵人。” 她转身披上一件披风,便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冒雨朝乾明殿而去。 姜姩依旧跪在地上,皇后娘娘的宫人拎着灯笼将月夜照亮,姜姩抬头就看到皇后皱着眉低头看着她。 “皇后娘娘,皇上受伤了,你让我去漠北找他好吗?”姜姩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跪到皇后腿边,抱着她的大腿。 皇后心口瞬间一软,弯腰伸手扶着她的湿透的手臂。 “冬夜的雨本就寒凉,你同本宫进殿内再说。” 安夏赶紧扶着自己主子,跟着皇后一起走进了乾明殿。 “姩贵人,你先去换上干爽的衣裳,再同本宫来说。” 姜姩擦着哭红的眼睛,低头看看自己浑身落汤鸡的模样,只能勉强点点头。 待她将衣裳换好,窗外的急雨似乎小了些,姜姩的眼泪却没有丝毫止住的意思,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腰腹的剧痛,他一定伤得很重,一定流了很多血,他怕是又不会管,不知现在如何了。 “皇后娘娘,你可以让我去漠北吗?” 皇后看着她哭得发红的眼眶,轻轻叹了口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漠北是战场,你去了能如何?” ------------ 第一卷 第74章 互相折磨 是啊,她又不是谢钰,她什么都做不了,只是累赘。 但人心岂会因为理性的无可为就能罢休的? 纵是什么也做不了,她也希望能立刻就看到他,她忍不住不去想,忍不住不去忧,更何况他受的伤明明她都能确切地感知到。 这一刻,她第一次觉得与裴玄的共感也是一件幸事,或许从未有人感知过他,他一直那般孤独绝望,但是她来了,她替他感知他未知的痛苦,替他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或许就是她到此处来的使命,她是来保护他,是来救他的。 “皇后娘娘,我求你让我看看他好吗?他受伤了。” 姜姩恳切地望着皇后。 皇后仔细打量了她,眉毛微挑:“他受伤了与你何干?后宫皆传皇上与我情比金坚,你却还在关心一个将你关进冷宫禁足的无心之人。” 姜姩摇摇头:“皇后也说是传言,即使我再迟钝不聪明,也能在他的眸光中分辨一二,喜欢的心岂能藏得住,皇后娘娘对皇上的感情与我对皇上的感情并不相同。” “你就那么信一个暴戾昏庸的君王?或者说,你在诓骗本宫放你出宫,你好去找谢世子?” “我和谢晏和清清白白,此事我会自己跟皇上解释。” 看着姜姩眸中的一抹坚毅,皇后忍不住唇角一勾,她不是不了解萧菀青的为人,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为了得皇上的青眼无所不用其极,眼前的小贵人却是纯质的。 她看了看窗外,夜雨未停,天色未明。 “上回在坤宁宫本宫便想和你聊聊,不想你却中了毒,那便今日吧。” 说完她径直走进殿内的软榻上,姜姩也只能跟上前去。 “刚才你有句话没说对,你说我对皇上的感情与你的不同,本宫对皇上是没有感情,或者说还有些恨意,我与皇上唯一的纠葛便是.......她。” 说到这里,皇后目光中忽然罕见流露出了些情绪,是思念,混杂着痛苦。 “皇上虽是她的儿子,却与她是完全不同的人。她是我见过这世上最温柔最温暖的人。你大概知道我本是宫女出身,我五岁被父母卖到宫里,是她见我年纪小可怜,将我带在身边,她教我绣技,教我识字,当时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绣娘,我还能叫她一声师傅。后来她被先皇宠幸,生下了一个皇子。” “若是没有这个皇子,或许她现在还能陪在我身边。”皇后脸上的怨恨不加掩饰。 “裴玄刚出生那几年,我们三人在知春院宫人们的居所里,过了几年平淡却幸福的日子,可随着裴玄一天比一天大起来,周围的忌惮便越发明显,那些嫔妃娘娘、大小皇子们便开始日日来找麻烦。后来......” 皇后虽已极尽隐忍,却依旧对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她眼圈微微发红,沧桑的眸光越发悲痛。 姜姩靠近她的身子,抓起她攥紧的手掌。 “那事无你无关,也不是裴玄的错,错在那些坏人。” “我是叫师傅过来的,我当时若不叫她过来她就不会死。”皇后的情绪像决堤的大坝,五年来的愧疚痛苦奔涌而来。 原来又是一个活在愧疚痛苦中的灵魂。 “你知道裴玄为何封我为后吗?” 姜姩隐隐能猜到一些,宫女出身,背后无权势支撑,不会打破朝堂势均力敌的局势,或许还有一些儿时一同长大的情谊,所以坤宁宫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其一,是他当时无心情爱,也没想过将来会有爱人,所以不愿空着后位,引得朝堂大臣各方争斗,其二才是主要原因,他要放在我在宫中好让自己永远忘不掉她的死,仿佛我对他的怨恨,打骂,是他疗愈愧疚的方式,他永不放过自己,也不愿放我出宫,他想永远将自己囚禁在痛苦之中。” 姜姩听完瞳孔一缩,这样的疗愈方式,对别人来说是难以理解,但她亲眼见过裴玄发病时的样子,她信。 “你们两人为何要如此互相折磨?明明你们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愧疚是自己叫师傅过来,他愧疚母亲为他而死,你们真的想过她的感受吗?你是她最爱的徒儿,她怎么舍得令你一直因此痛苦,裴玄是她的儿子,你或许不曾理解母亲对孩子的感情,我曾以为自己有了身孕,那种感觉还并不深刻,但我依旧能想象到她当时的心情,看到自己的孩子安全的那一刻,她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姜姩说到这里,心也疼了起来,她想,裴玄的母亲一定是一位温暖至极的人,或许,她不死的话,裴玄也会是个温暖善良的人。 皇后眼神一怔,半晌没有说话,最后低头笑着说:“我好像知道裴玄为何会喜欢你了。” 她伸手摸了摸姜姩的头顶,果真像个长辈一般:“她若还活着,一定也会很喜欢你。” 说完,她看了看窗外,雨停了,天也亮了。 “你去找他吧。” 皇后从软榻上起来,朝殿外走去。 “皇后娘娘。” 姜姩站起身来,望着那个一身华服却无比空虚的背影。 “你放心,皇上不会有事的。” 姜姩知道皇后嘴上虽说着怨恨的话,心里还是关心着他的,否则也不会深夜前来,与她聊这么久,好似生怕她会误会一般。 皇后脚步微停,最后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出去。 “劳请孟将军护送姩贵人去漠北营地。” 皇后的声音从殿外响起,接着就是禁军首领孟将军支支吾吾的回应。 “这.....皇上.....” “皇上怪罪下来,有本宫担着。” 姜姩追出殿外,就见皇后这话说完,孟将军低头小声应了一声“是。” 皇后娘娘回头看着小贵人的脸,嘴角微微一弯,竟有些俏皮的意味,俏皮的长辈。 “本宫会不会被治罪,全看你本事了,打胜仗靠皇上,哄皇上靠你。” 说完,她在几个太监宫女簇拥之下,走出乾明殿。 姜姩看向孟将军:“将军,我们出发吧。” 孟河比姜姩还想去漠北战场上杀敌,奈何皇上将他留下守着姩贵人,这下他如愿所偿能去漠北了,虽心中忐忑皇上会治罪,内心的激动却也难掩。 ------------ 第一卷 第75章 到了漠北 小队人马轻车简行从皇城出发,一路朝北,姜姩坐在马车里,不停感受着身上的痛楚,腰上疼痛所有减轻,却依旧疼。 一路上不敢有丝毫停留,风尘仆仆终于在两日后的傍晚来到了漠北。 姜姩从未来过边疆,空气比京都凉了一些,车窗外一片白茫茫的积雪还未融化,荒凉又洁白。 “娘娘,前面就是军营了。” 孟将军骑着马从车窗外靠近,跟姜姩汇报。 姜姩推开车门,朝前方望去,朔风带着几片风雪吹了进来,一片黑暗之中,唯一的一抹黄色的荧荧亮光,裴玄便在那里,她心忽然有些紧张,她并未想过,要同他讲什么,可她就是想见她。 “属下昨日已派人提前去营中通报了。” 也就是说,裴玄已经知道他们来了,却没有下令驱逐,姜姩心中隐隐感到一丝安慰,转念,一颗心又立刻被揪起来。 会不会是裴玄受伤还在昏迷,所以没派人将她赶回京都去? 忐忑之间,马车已经驶到了营地之内。 “娘娘,下车吧。” 这个声音是熟悉的,姜姩推开车门,看见路达毕恭毕敬立在车外,与她随行的人等已经不在。 马车停在了一座营帐之前,她缓缓从马车上下来。 “皇上前日领兵出去了,还未归营。娘娘现在去帐内御寒,属下去叫他们弄些吃食。” “前日?他不是受伤了,怎么还出去?”姜姩焦急的问道。 路达肃然的神色一怔,抬头四下望瞭望,然后低声道:“此事皇上严令保密,以防北凉趁机反攻,军中都无几人知晓,娘娘怎知?” 姜姩瞪大眼睛:“所以他根本没叫大夫瞧瞧伤势。”姜姩摸了摸自己的左腹,是了,依旧很疼,他定是瞧都没多瞧一眼。 “没有。”路达老实回答。 姜姩张嘴想说了什么,最后却又无奈地合上了。 路达见状,便转身将身后的帐帏掀开。 姜姩走了进去。 帐内十分简陋,正中是一张地台,上面摆了一张地图,地台后面是一张铺着狼皮的矮榻。 她走到榻边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那狼皮,突然想到,路达说皇上前日出去的,所以昨日孟河派人来禀报的时候,他也不在营帐之中,他或许对自己的过来毫不知情。 想到这儿,姜姩的屁股又坐不住了,万一他回来发现她,会不会气还未消,冲动杀了她?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榻上的狼皮,只觉得浑身的皮疼。 转念,裴玄看她的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浮现在她的脑海,裴玄岂能杀她?纵是气到头上,也只是禁了她的足,甚至连吃穿用度都舍不得削减,明明是一个如此心软之人。 姜姩忽然难以想象,当初他是如何亲手射杀太子,又是如何活剥妃子人皮的,她面前的裴玄似乎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正思索着,就听见帐外出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因为我担心皇上身上带伤,无法应付那队北凉骑兵,才私自冲上前锋,不过我们成功了!敌军粮草因为此次偷袭受到重创,接下来若发起猛攻,我定能一举战胜北凉!” 是谢钰的声音,姜姩这才想起来,谢钰也在这里。 不过,听这语气似乎和在宫里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全然不同了,她没有叫狗皇帝,也没有直呼其名,而是叫皇上,还说担心皇上的伤,姜姩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此人真是谢钰? 姜姩朝营帐门口走去,就听见裴玄冰冷的声音传来,她的心跟着一颤。 “违反军令,杖罚!” “是微臣教导无方,短时期内并未将她散漫的性子扳正,这罚该我来担。” 这个声音倒是陌生的,但是下一刻便见到了声音的主人。 营帐的帷幔被说话的那人掀开,是一个黑脸的将军。 姜姩的目光并未在其他人身上停留,目中只有站在三人中间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玄金的盔甲,肩头还落了些雪花,头上的头盔已摘下来,墨发高高竖起,他冷白的脸上续起了些胡子,整个人显得成熟了几分,那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越发浓烈,此时他脚步怔在原地,仿佛整个人被定住了一般 一双深邃的凤眸先是一惊,随即是满满的情绪翻涌。 姜姩静静望着他,眼中的千言万语,竟不禁就化作了泪水。 同行的谢钰看到姜姩也是一怔,她侧脸看了看身旁的裴玄,眼中霎时露出一丝失意,另一边的路通看了看裴玄,又看了看姜姩,随即就走到谢钰身边,将有些出神的谢钰拉出了营帐。 此时,帐内就剩下一月未见的两人。 万物无声,只余他们两人对望的定格。 这些日子,裴玄一直都在全神贯注地排兵布阵,上阵杀敌,并未想过其他,纵是偶尔想了,也是强逼着自己立刻将精力放回战场之上。 如今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子,令他晃了晃神,以为自己又在胡思乱想。 待他意识到此景并非梦境之时,他灼热的眸光又忽地暗淡下来,化作一抹冷意。 “朕禁了你的足,你为何.....” 话未说完,一个柔软温暖的身子已经扑到他怀里,少女熟悉的清香飘进鼻腔,裴玄的心跳漏了半拍,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不记得下句了。 姜姩紧紧抱着他,盔甲有些凉,也有些坚硬,但是她知道盔甲里面是热的,软的,好像她在抱着他的心。 “你受伤了,我不怪你了。” 裴玄的手臂,僵硬的晾在空中,没有伸手抱她,倒是也没推开。 “你怪朕?” “你不相信我,你还禁我足,你不见我,不给我剥橘子,不陪我睡觉,不摸我的手问我冷不冷,你不......” 她肩头感觉到一股力量,将她轻轻从怀里推开,接着那微凉的唇便堵住她的嘴。 紧接着她感到一只大手拖住了她的腰间,她伸手环抱住他的脖子,不像以往的逆来顺受了,她主动地回应着他,好似没说完的话,要化作这个有些失控的拥吻。 ------------ 第一卷 第76章 投怀送抱 “你对他也这般投怀送抱吗?” 裴玄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宛如古木深林中的悠扬风声,他深邃的眼眸缓缓低垂,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深渊,正凝视着怀中的姜姩。 姜姩那双清澈如泉的杏眼轻轻回望,眸中闪烁着纯净无瑕的光芒,她轻轻摇了摇头,动作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决。随后,她踮起脚尖,试图以唇瓣触碰他诱人的唇,然而裴玄却微微仰头,让她的努力化为了一抹温柔的失落。于是,她转而轻吻了他那精致的喉结,留下一抹细腻而炽热的痕迹。 裴玄的眸光在这一刻微微闪烁,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辰,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弧度,目光依旧紧紧锁住她,低沉的话语再次响起: “既然已经出宫为何不去寻找他?” 姜姩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问话,只是固执地再次踮起脚尖,用她那柔软而坚定的唇,又一次轻触了他的喉结,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心意,比任何言语都要真挚而热烈。 裴玄那双上挑的凤眼中,流转着复杂难辨的情绪,如同夜色中翻涌的云海,既深邃又神秘,让人难以捉摸。 片刻,他嘴角露出一抹自嘲,为何只要看到她,所有的防线和原则都会全部消失,看着她望来的眼神,他好像任何前嫌也不想计较了。 “你还想留在朕身边当他的内应?” 姜姩眉头微皱:“内应?” “你给他写的信朕已看过了,还要装吗?” 裴玄说这话的时候,手依旧托着她的腰身,没有将她从怀里推开。 姜姩的思飞快转动,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他的确给谢晏和写过一封信,那时候她刚被裴玄带回乾明殿,她不愿意侍寝,他还气呼呼地朝她发火,当时,她怕他怕得不得了,好像在信中确实给谢晏和表了忠心,希望他能救她离开皇宫,她可以当他的内应。 这该如何解释?御花园里她与谢晏和保持了距离,绝无私会,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以问心无愧地向他解释。 但是,那封信,的确是她写的,难道还要将她穿书一事,仔仔细细全部坦白一遍? 她想了好半天,最后心中一定,抬眸看向一直观察着她的裴玄:“其实,你和谢晏和都是画本子里的人,而我是不小心传进画本子的人,我生活的世界.......” 洋洋洒洒一大段鬼话,裴玄凤眸微眯,看着睁着期待的大眼睛等他回应的姜姩,微微叹了口气:“你这谎话倒是编得令朕眼前一亮,朕从未见过有人能一本正经的讲出可信度如此低的谎言,甚至还在期待朕会信你。” 姜姩眸光一暗,果然,越描越黑。 “信是我之前写的,我错了。我那时候以为你同传闻中的一般可怕,但是后来我真的不怕你了。那日在御花园,我也的确见了谢晏和,他要救我走,我拒绝了,我绝对没有给你戴绿帽子。” 少女低着头说着,时不时偷瞄男人一眼,若不是害怕他又将她和谢晏和的关系想得过分密切,她真想将谢晏和私下屯兵的地点全都告诉他,以表衷心,她的确是当不了女主的。 她还是当棵墙头草,爱向哪边倒就往哪边倒,就做一个无忧无语的恋爱脑。 看裴玄没有说话,姜姩从他怀里出来,伸手摸了摸他坚硬的金甲,眼中不自觉露出担忧之色。 “让我看看你的伤。” 裴玄凤眸微眯:“你从何得知的?路达应该不会主动同你说。” 姜姩拉着他的大手,来到帐内的矮榻旁,将他按在榻上坐好,便开始解他的盔甲。 “说了你又会说我一本正经编可信度极低的谎话了。” 少女轻轻将坚硬的金甲脱下,接着又解开他身上的衣衫。 “你只要受伤,我都会替你疼,不是心疼,是你哪儿受伤我便哪儿疼,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忽然从宫中过来,还不是怕你受伤死掉。” 此时,男子身上只剩一件白色的单衣,冷白的肌肤上,隐隐可见凸起的一层薄肌,姜姩的目光看向那腹部的伤口,倒是没有感染,而且已经愈合了。 但她依旧心疼地用手轻轻摸了摸:“这么好的皮肤,怕是要留疤了。” “啊!” 姜姩只感觉下唇一疼,立刻捂着自己的嘴,惊诧的抬头看向矮榻上的裴玄,他的凤眸微眯,薄唇上流出一滴鲜红的血液。 “你咬嘴唇做什么?” 裴玄探究的眸光微微一怔,似乎是难以置信,她说的是真的?他受伤了,她疼? 姜姩柔软白皙的手指,轻轻擦去他唇边的鲜血,一双眸子里满是怜惜:“求你爱惜爱惜自己吧。” 男人的大手缓缓伸向少女小巧精致的脸颊,手心微微有些剥茧,那是常年练剑留下的痕迹,但此刻少女觉得那微微的粗糙感反而感觉很安全,她将头抬起来朝他的脸看去。 营帐内暖黄的烛火照得他轮廓越发清晰俊秀,此刻那双深邃的眸子,好似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温柔如水。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遭的忽然安静下来,俩人一个坐在矮榻上,一个蹲在他面前,一个俯视,一个仰视,画面好似停滞了。 片刻,少女忽然一倾身,吻上了男人的薄唇,这次他坐着,总算能够到了。 男人的身躯微微往后一倾,有力的手臂撑在腰后,任凭少女扑到了他的身上。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少女水润的唇好似也掌握了一些技巧,手掌下的身躯也随着那些技巧越发炙热起来。 没有过多的思考,少女只是顺着自己的感觉,本能的在他清晰精致的下颌上、在他凸起的喉结上留下她的气息..... 就这般迷迷糊糊的趴在,那个好似任她宰割的男人身上。 忽地,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轻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身,一个流畅而有力的翻身,他已然将她温柔地覆盖在下方,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未名的颤栗。她这才缓缓从迷离中抽离,双眸仿佛晨雾中的湖泊,带着几分朦胧与不解,凝视着他深邃如渊、暗流涌动的凤眼。在那双眸子里,原始的渴望如同野火燎原,不加掩饰,炽热而直接,照亮了两人间每一寸微妙的空气。 他的气息变得粗重,微哑的声音开口道:“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别再说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少女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口,脸颊红得好似一只蒸熟的螃蟹,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身上的衣衫在她恍惚之间,便已被他的手轻松解开,看来他如今的确会解女子繁复的衣衫了。 ....... ------------ 第一卷 第77章 大胜而归 军营不比宫里,没有人那么多宫人伺候着。 看着矮榻上浑身软弱无力的少女,裴玄为她盖上一条薄毯。 俯身柔声道:“睡吧,朕去拿水为你清洗。” 接着,姜姩便看着他的身影走出营帐之外,她真是精疲力竭了,顾不得其他,迷迷糊糊就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被一只大手抱起。 懒懒睁开眼睛,就看到裴玄那张精致的脸。 “你回来了。” 她一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微微有些哑。 她被抱到一只浴桶面前,热气熏腾,他将她抱进浴桶之中。 温热的水将身体包围,一股舒服的感觉,瞬间缓解了周身的酸软。 他穿着一件单衣,前胸散开,此刻也在水中,从身后抱着她,正细心为她清洗。 ...... 好么,白洗了。 被抱回矮榻的时候,她浑身更酸了,几乎沾床就倒。 裴玄在她身旁躺下,大手刚揽住她的腰间,她便吓得睁开眼睛可怜巴巴望着他。 “不能再来了,事不过三,你放过我吧。” 裴玄嘴角浅浅一笑:“朕只是抱抱你。” 姜姩长舒一口气,这才放心的闭上眼睛,嘴里还不忘不走脑的喃喃:“你这哪是受伤了.....” 裴玄的手掌轻轻拍着怀里的小人,忽然有种干瘪的气球被充满了感觉的,他好像身心都得到了满足,曾经不知那些人为何哭,为何笑,现在彻底知道哭和笑的含义了。 翌日午后,姜姩才从矮榻上缓缓睁开眼睛。 裴玄早已不见踪影,她从床上下来,就觉得浑身疼得好似昨日忽然进了趟健身房似的。 穿上外衣,走出营帐之外,路达和几位士兵守在她的营帐口。 “娘娘,微臣这就去安排餐食。” 路达说完就对身边士兵吩咐几句,那人便告退了。 “皇上呢?” “皇上卯时就出征了。” 卯时?那他才睡几个时辰? “出征?昨日不是刚回来?” 姜姩好奇的问道。 “自皇上亲征之后,北凉节节败退,今日一战皇上想要一举歼灭北凉军队,将他们赶出我朝疆土。” 路达说的一派神气,无不显露着他对裴玄的佩服和忠诚。 今日一战如此重要吗? 姜姩有些心虚,既然那么重要,昨晚肯定要早些休息才对,怎么还..... 若失败了,那她真是祸国妖妃没跑了! “那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路达听了这个问题,有些为难:“打仗这事,谁也说不准。或许晚上就能回来,或许明日,也或许十天半个月,甚至.....总之都有可能。” 路达说完,见小贵人一脸忧思,便立刻补充道:“不过娘娘在这里,皇上定不会恋战,很快便会大胜而归了。” 姜姩点了点头,既是打仗都有输赢,哪有真正的百战不殆的,她转身走进营帐免不得担忧紧张起来,若是她能像谢钰一般就能陪他一起去,替他分忧就好了。 这一别又是三日,姜姩在军营里日日盼着,念着,祈祷着。 终于在一个静默的深夜,她睡在矮榻之上,忽然便听到营帐之外一阵欢呼吵闹声。 她睁开朦胧的双眼,见帐外火光明亮,士兵们都在欢庆雀跃。 她立刻从榻上起来,穿上衣衫,正要走出营帐,却迎面撞了一个坚硬宽广的胸膛。 没等姜姩抬头看清来人,她被脚下一轻,已被那人拦腰抱起。 她看着裴玄已长出了不少胡子的下颌线,心里满是雀跃,他平安归来了,实在太好了。 营帐外的士兵们正振臂高呼“皇上万岁!” 看来仗也打赢了。 她还没来得及向他确认战况,便已被他抱上马背。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拉动缰绳,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带着她策马朝营外奔去。 人群中的谢钰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她目光追随着载着二人奔向夜色中的骏马,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一丝苦涩。 身旁的路通推了推她,没好气道:“手上的伤还不去包扎!” 谢钰转头瞪了他一眼,气冲冲的朝自己的营房走去。 北地的大雪还未消融,迎面的朔风依旧寒冷。 “你要带我去哪儿?” 姜姩缩在身后那人温暖又熟悉的怀里,仰脸问道。 少年意气风发,自信爽朗一笑:“待你去看朕打下的疆土!” “我们赢了吗?” “北凉已签下停战协议,漠北的战事总算平息了。” 他的声音夹杂着冷风,却也能听出热烈和欢喜。 他们来到一片高地,裴玄翻身下马,然后伸手将姜姩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站在这里远远能看到一抹黄光的营地,更远处的淡淡的大片黄光也隐约可见。 “那是什么地方?”姜姩用手指了指那大片微黄亮光的区域。 “那是吉城,天启国与北凉交界的地方,因为常年征战,吉城百姓苦不堪言,眼下战事平息,吉城的百姓怕是最欢喜的了。” 姜姩看向身边的裴玄,他的颧骨处还沾着一丝血迹,一双眸子清澈如天上的星子,望着那片远处的光亮,嘴角扬起笑意暖化了周身的寒风。 这哪里是暴君呢?这哪里是昏君啊? 真不知是些什么人编排这一个逸兴遄飞的年轻帝王。 她伸手握着他的手臂,凑近了些:“可有受伤?” 裴玄转身面对着她,那熠熠生辉的眸子低头朝她看来:“朕岂还敢受伤?你那么怕疼。” 在床上,没见这般怜惜的。 姜姩抓着他的肩膀,垫起脚尖,他这次配合的弯了弯腰,终于亲到了他微凉的薄唇。 蜻蜓点水似的一吻,随即她又缩回身子,仰头说道:“我之前说,不想让你做皇上的话收回。” 裴玄眸子一怔,有些意外。 就见姜姩继续道:“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皇上,你是一位明君。” 裴玄怔怔看着她,似乎不太相信他自己听到的内容,他虽不在乎名声,但却清楚知道自己的名声,他的名字和明君,从未被人放在一起过,小贵人这句话好似有语法错误一样拗口。 “你还是一位好夫君,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竟有人夸他是好人,裴玄凤眼睁得更大了,看着小贵人一脸的诚恳,他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抱着:“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朕的世界是彩色的了。” 姜姩在他怀里想着,谢晏和那边或许可以通过谢钰调解,平南王的话,她可以拿着玉簪试着先去父女相认,接着化干戈为玉帛,一切都能解决,裴玄定能走出原书的命运。 ------------ 第一卷 第78章 凯旋回宫 京都城内,街道两旁,百姓们扶老携幼,早早地便聚集于此,他们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与期待。 随着一声声悠长的号角响起,尘土飞扬中,天启大军缓缓步入视线,他们身着铁甲,手持长枪,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步都踏出了胜利的回响。 在这钢铁洪流之中,裴玄骑着一匹雄壮的黑马,位于队伍的最中央,他身披银色战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芒,眼神坚定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 百姓们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他们之中,不乏曾私下里议论过这位君王“不靠谱”的言论,但此刻,所有的偏见与疑虑都被眼前的景象所击碎。裴玄用实际行动证明,纵是暴戾肆意,一旦披上战袍,他便是那个能引领天启走向辉煌的战神。 就是那位一直被他们奉为天神的平南王,至今也未将南蜀平定下来,但是皇上出征却平息了漠北持续了十多年的战火。 夜幕降临,京都城内灯火辉煌,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在皇宫内举行。宴会上,丝竹之声悠扬,美酒佳肴琳琅满目,君臣同乐。 裴玄坐在宴会的上首,意外竟看到除夕夜宴见过的并不熟络的亲戚们竟也盛装出席了,小月夕在母亲怀里,睁着圆圆的眼睛,不停朝裴玄挥手。 “舅舅!真棒!舅舅是大英雄!” 裴玄看到那个小奶团子,嘴角止不住扬了扬,他也难得走到了那些公主、叔伯们中间,简单寒暄了几句,曾经冷寒的亲情,在国家大义,普天同庆之下,缓和了不少。 “舅舅,舅妈呢?” 小月夕好奇的问到。 “舅妈舟车劳顿,舅舅让她去休息了。” 小月夕眨了眨眼睛有些担忧:“那舅舅快去照顾舅妈吧。” “好,都听小月夕的。” 他也的确是想小贵人了,明明只是分别了几个时辰而已,庆功宴他露一下面,剩下的就交给路通路达兄弟了。 裴玄正要往乾明殿而去,面前却走来一人。 谢钰一身戎装还未脱下来,她拿着两只觥杯,脸颊不知因为喝了几杯酒,显得有些发红发烫,裴玄看她张了嘴半天却没说出话来,随即瞟了一眼不远处的路通,转身正要离开,就听谢钰急忙开口道:“皇上!” 裴玄回头看向她,她将一支觥杯递到他面前,红着脸道:“皇上平定漠北,为我父亲,也为平阳军一雪前耻,嫔....嫔妾想敬皇上一杯酒以示感谢。” 嫔妾?裴玄凤眸微眯,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谢钰若不说嫔妾,他差点忘了,谢钰好像的确是后宫女子。 “朕是一国之君,平定战事本就是己任,何需你来感谢。酒别喝了,早点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要走,却又回头,抬高下颌对谢钰道:“回侯府。你哥已不是朝廷命官了,此役你立了功,侯府将功补过。” “皇上要遣散嫔妾出宫?既立了功哪有遣散的道理,传出去皇上就不怕被世人诟骂,卸磨杀驴?何况既是出宫,嫔妾又如何还能再嫁?嫔妾不回侯府,嫔妾要回后宫。” 路通已经来到了跟前,听到谢钰滔滔不绝的话,有些紧张的望向裴玄:“她喝多了,并没故意顶撞皇上,属下这就带她走。” 裴玄看着稚气未脱的英气少女,倒是块打仗立功的好料子,放在宫里随时能为他出征沙场的确不错。 可是他也不是看不出少女的心思,除了小贵人,他不希望后宫还有女子用这样的目光看他,若是又因为这样不合时宜的春心,将小贵人中伤该如何? 上一个,上上一个,上上上一个这般看他的都死了,只是谢钰,死了可惜。 “我就那么不能入你的眼吗?” 谢钰红着脸质问着。 “你很有军事才华,作为女子可以说是巾帼不让须,朕对你青眼有加。” 裴玄想到谢钰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英勇无畏的样子,胜利的果实中有她的一份功劳,于是耐下性子对她说道。 “我要的不是青眼有加,我希望看我的时候也会像看.....” 谢钰话到嘴边,又觉得难以启齿,最后她捏了捏手里的觥杯,鼓足勇气道:“像看姜姩一样!” 裴玄的眸子一沉,最后的耐性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绝无此种可能!” 他说完,抬眸看向路通,厉声道: “她是你的人,她不回侯府,就带她去军营。” 反正不能留在后宫,他不愿小贵人再受到一丝伤害。 裴玄交代完路通,转身朝乾明殿而去。 脚步轻快来到乾明殿,却发现小贵人不在。 “娘娘去坤宁宫了。”佩兰姑姑向皇上禀报。 坤宁宫?怎么又去坤宁宫了。 想起上次在坤宁宫抱着中毒的小贵人的场景,裴玄的心跟着揪了一下,他转身走到宫门口,坐上了玉辇。 “坤宁宫。” 京都的天气已经日渐温暖,坤宁宫的炭盆已经撤了下去,殿内灯光明亮。 裴玄大步走了进来,就看到小贵人抱着一只大橘猫,正坐在殿中的四方桌一旁,蹙着眉看着手里的叶子牌。 皇后、沈妃和郑贵妃分别坐在桌边,见了皇上进来,沈妃和郑贵妃正要起身行礼,裴玄抬手示意不必了。 便自顾自走到小贵人身边。 姜姩抬头望着他,惊讶的问:“你不是去庆功宴了吗?这么快就结束了?” 皇后捂嘴一笑,瞟了裴玄一眼:“怎么又来个黏人的。” 沈妃和郑贵妃听了,也想笑,却又不大敢表现出来。 裴玄抿抿唇,没有回应。 “你帮我抱着绝绝子,我抱着它都没法摸牌了。” 姜姩低头看看怀里大橘猫。 绝绝子是大橘猫的的新名字,兜兜转转还是到了姜姩的手里,姜姩偶尔也会想,倒不如当初让裴玄将它抢来,那欣婕妤兴许也不会死。 裴玄这个人,总是在做着看着不靠谱却实际很靠谱的事情。 裴玄看着那依旧在小贵人怀里乱拱的绝绝子,眉头一簇,立刻伸手将它抱了过来,狠狠瞪它一眼,若是没记错,这是只公猫! 宫女立刻搬来一张圆凳,裴玄便在姜姩身边坐了下来。 绝绝子倒是识趣儿,见人下菜碟,安夏要抱着它非不干,就要在姜姩怀里,现在被裴玄抱在身上,倒是老实了,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说也奇怪,自打裴玄过来,小贵人就忙不迭收银子,她侧头看向一边跟绝绝子一样老实守在她身旁的裴玄,朝他飞了飞眼:“你还挺旺妻。” ------------ 第一卷 第79章 遣散后宫 说完,她便觉得不太妥当,毕竟在座的都是他的妻,就算不是,那皇后也才是妻,回头尴尬的望向桌上的三人。 “没事,夫妻有实才算~” 沈妃眨了眨眼睛,一脸坏笑。 皇后和郑贵妃听了也捂嘴笑笑。 “罢了,不霸占你了,快跟他回去吧,不然咱们的银子都被你赢走了。” 皇后从牌桌上,站了起身。 姜姩收好赢回的银子,也跟着起身和几位姐姐告辞后,便随着裴玄乘御辇回到乾明宫而去。 ※ 乾明殿的寝殿之内,裴玄沐浴完就看见小贵人坐在,铜镜前,安夏拿着黄丝线绣的帕子正在给小贵人干发。 他走到铜镜前,安夏低头请安。 “你出去吧,我来做。” “是。” 安夏转身往外走,忽然看见床上的绝绝子,似是思索一秒,顺手将它也抱了出去。 “你会吗?” 姜姩看着铜镜里,相貌惊艳的男子。 “不会。” 裴玄抬头冲镜中的粉嫩小脸微笑着说道,随后他生疏的将打开帕子一点点擦着小贵人如锦缎般的秀发,神色认真至极。 “所以要学。” 他声音低低的说着,表情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生怕弄疼小贵人,拿不准轻重,所以一点点擦的格外慢。 好在,他进来前已经干的差不多了,若不然就他这个速度,怕是一夜不用睡了。 不过,裴玄好似本来也没打算睡。 一夜叫了三次水,折腾她一宿。 第二天醒来,裴玄难得还在身边,只是早就醒了。 姜姩睁得惺忪的双眼就看到他,静静看着自己,见她醒来,裴玄嘴角忍不住笑了笑。 姜姩眨了眨眼:“怎么了?你笑什么” “你眼睛有些肿,看着很可爱。” 姜姩用手摸了摸眼皮,嘟着嘴道:“你还好意思提!你以后再这样,就去住偏殿!” “下次注意,别赶朕走!” 姜姩看着他,说这话的样子,心里禁不住又悸动一番,他如今竟也会撒娇了,昨晚的辛劳看在这张惊艳绝伦的脸的份上,一笔勾销了。 紫檀彩漆描金花卉葵花形圆转桌上满满一桌小贵人喜欢的菜,一夜颠鸾倒凤实在太耗体力,她早就饿了,此刻赶紧坐了下来。 见裴玄曲着长腿,弓着腰身,动作缓慢,谨慎的有些怪异将屁股坐上椅子。 姜姩蹙着眉问:“皇上怎么了?” 裴玄淡淡答:“朕怕弄疼你,往后都会小心。” 姜姩心道,每回下了床就知道心疼人了。 “倒也不必那般刻意,我又不是瓷粘的,没那么娇弱。” “小贵人娇弱至极。” 看着那双发着光的眸子,姜姩呼吸一滞。 以往每日是在惊恐中提心吊胆的开始,现在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每日的心都在怦怦直跳,要被他撩死了。 她低头赶紧专心吃菜。 “如今漠北平定了,天启的外患只剩南蜀,朝中局势朕可以把控,后宫嫔妃可以即刻遣散了。” 裴玄边说着边给小贵人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在她面前描金玉碟之中。 姜姩心道,怎么还没等她开口,他就自己提起了。 加分。 她点点头,又想了想,对裴玄道:“皇上可以以自愿为原则,想要出宫的可以出宫,不想出宫的也不必赶出去。” “为何?你不是说她们都该有自己的人生吗?” “因为我想,有些妃子或许已经习惯了宫里的生活,不想重新开始,毕竟这里包吃包住还有俸禄,家族也有荣光,逼她们出宫,或许她们会走投无路。” 小贵人边吃着裴玄夹给她的排骨边说着。 裴玄皱着眉,似是有些不悦,他想到庆功宴上谢钰的话。 或许还有不少嫔妃依旧抱着能爬上龙床的想法,虽然他绝不会让她们爬床成功,但担心小贵人如此单纯善良,会不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女子算计谋害。 光是谢钰那样的,若趁他不在,打小贵人一拳,小贵人就受不了,还有那些更歹毒的,如萧宛青那样的女子。 不行不行,这事他越想越不妥。 “既要遣散,便全部遣散,岂能由得他们选!朕不许。” 裴玄说这话的时候,又回到曾经那副不置可否的威严姿态,小贵人见了,内心也会被他与生俱来的气场震慑,只能不做反驳。 “那皇后呢?” 小贵人问。 皇上似乎早便考虑过这些问题,他冲她眯了眯凤眸: “既要与朕一生一世一双人,难道你还想逃避责任不成,皇后自然也要出宫,这段时间我会让她教会你如何处理后宫事务,不过后宫没有其他嫔妃,倒是不会累到你,放心。” 姜姩放下银笃,瞪大眼睛:“我以后要做皇后的活儿?” 裴玄嘴角一扬,一副当然了的表情: “朕为王,卿为后。到时候朕会举行盛大的封后大典。” 姜姩本还想挣扎一下,就听平阳公公从殿外走进来。 “皇上、娘娘,姜大人携夫人请求觐见。” 姜姩知道平阳公公是个最有眼力见儿的,竟在早膳还未用完就来禀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姜文州夫妻已经在宫门口等候多时了。 见裴玄不愿的皱着眉正要拒绝,姜姩赶紧说道:“让他们进来吧,正好我也好久不见父亲了。” 裴玄没办法,只好点点头,平阳公公得令这才敢出去请人。 姜文州和秦氏急匆匆进殿的时候,姜姩和裴玄已经用完了早膳。 “臣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父亲不必多礼,看你如此匆忙究竟是出了何事?”姜姩问道。 只见姜文州夫妻,立刻跪在地上,伏地叩首:“请皇上开恩,放过微臣小女书雪吧。她已在大牢蹉跎多日,已经知错了,是臣教女无方,求皇上开恩放了书雪吧。” 姜姩瞪大眼睛,忽然想起,裴玄曾提起的那封信,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按照裴玄的性子,人应该早就不在了,就如萧宛青那般的。 裴玄甚至不顾她哥哥在漠北手握兵权,眼都不眨就杀了,怎么姜文州还说姜书雪还在大牢呢? ------------ 第一卷 第80章 送沈妃 秦氏也跪在地上,她见过裴玄对姜姩有多娇宠,此刻她直接跪到姜姩腿边。 “姩姩,你向皇上求求情,书雪一时犯了糊涂,看在姐妹一场......” 姜姩回头看着裴玄:“皇上,不然就放了书雪吧。” “好。” 裴玄回答得毫没犹豫,姜姩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裴玄那张淡然的脸,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 “朕没杀她,便是猜到会有今日,若朕没忍住将她杀了,小贵人怪罪起来,朕不知该如何哄。” 姜姩看着他,心道,大将军的妹妹都被你杀了,你都不怕漠北如何平定,竟会怕小贵人如何哄。 这样恋爱脑真的可以吗?她又想到那日凯旋而归,被百姓们夹道欢迎的盛景,还真可以。 他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独怕小贵人不开心。 姜文州父亲听见裴玄发了话,连连谢恩。 走的时候,姜文州还特意将姜姩叫到一边。 “是为父误会皇上了,皇上待你很好,为父也终是放心了,至于你拜托为父寻的那玉簪,为父实在进不去韩府,韩府视我们为仇人,为夫无能,怕是帮不到女儿什么忙了。” 姜文州眼圈红红的,想来近日也因为姜书雪没睡好觉。 姜姩摇摇头道:“玉簪,女儿会自己想办法,劳父亲替女儿操心了。” 姜文州惭愧的摇摇头,然后带着秦氏出宫去大理寺接姜书雪去了。 送走他们,裴玄便去了清心殿处理公务。 姜姩抱着绝绝子兴高采烈就去了坤宁宫。 本要告诉大家皇上要遣散后宫一事。 却见沈妃一脸不悦,似是等了小贵人许久,见她来了就拉着她说道:“你知道那个侯府的谢美人吗?” 姜姩一下没反应过来,沈妃赶紧补充道:“就是漠北打仗去了的那个!男人婆。” 姜姩立刻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姐姐!谢钰如今是天启国的女英雄,你莫要诋毁她。” “什么狗屁英雄,你知道她趁着庆功宴你不在场,去勾引皇上吗?” 沈妃咬着牙气呼呼,郑贵妃和皇后的脸也并不好看。 勾引?姜姩觉得,谢钰应该做不出勾引一事,而且,应该也不是趁她不在,以谢钰的性子,想做的事情不会在意时间、地点、场合,怕是就算她在场,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谢钰怎么了?”姜姩好奇的问道。 沈妃撇了撇嘴:“那个谢钰去找皇上,问皇上她就不能入他眼吗?皇上破天荒给了她面子,夸奖了她仗打得好,结果谢钰又得寸进尺,要皇上像看你一眼的看待她,还说绝不回侯府,就要赖在后宫里。” 姜姩震惊的嘴巴也合不上,谢钰?谢钰喜欢裴玄?! 离了个大谱! 这不是一对仇人吗? 谢钰不是恨他入骨,只想找他报仇吗? 不过,她又回忆起在漠北军营之内,谢钰对裴玄的态度,那时候就已经发生了三百六度反转,若是细细想来,似乎那时候她看他的眼神就是炙热如火的。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知道咱们皇上如何回答她的吗?”沈妃拍了拍姜姩的肩膀。 姜姩杏眼微睁望着她,她笑着继续道:“皇上说,绝无此种可能,叫她赶紧收了那份心思。哈哈哈。” 姜姩的心里微微一暖,想起裴玄早上,严肃地说一定要全部遣散嫔妃时候的样子,可能是被热情似火的小姑娘逼烦了,她忍不住笑了笑。 沈妃诧异的看着她:“你就不生气吗?仗着立了军功,就要皇上宠幸她!” 姜姩摇摇头:“谢钰还只是个小丫头,又与皇上在漠北一同打仗,谁还没有个春心萌动的时候,还不成熟,再长大点就好了。” “其实我今天来是跟大家带来好消息的。” 皇后、沈妃、郑贵妃皆是瞪大眼睛望着。 姜姩杏眼一弯,甜甜笑着道:“皇上说后宫嫔妾很快就能出宫获得自由了。” 沈妃、郑贵妃喜出望外,纷纷表示今日不想玩叶子牌了,得好好筹谋一下出宫后的幸福人生。 皇上娘娘僵在原地,不知那神色是高兴还是忧愁。 “皇后姐姐怎么了?”小贵人张口问道。 “我五岁入宫,在这宫里呆了二十二年,宫外是一番什么景致都忘了。虽这么多年一直想出宫,但这突然自由了,却又感到彷徨紧张。” 皇后说完,朝殿外的天空望去:“被关太久的鸟儿,不知还会不会飞翔。” 众人听完,也感到丝丝愁绪,皇后娘娘不似其他人,有家可归,她像一颗浮萍,本就无根,宫里就像她的家,可这个家里能给她的,除了衣食无忧之外,再无其他。 看到大家也因为自己变得伤春悲秋起来,皇上立刻清清了那些担忧的思绪,笑着道: “师傅活着的时候,就总是盼望着到了年纪被放出宫去,她一直希望能在京都开一家绣坊,收留那些无家可归或是走投无路的女子,让她们都能掌握一项刺绣的手艺,不靠男人也能要养活自己。” “其实,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替师傅完成梦想。” 姜姩的杏眼闪着光:“好棒的梦想。” 想到自己只知道吃喝玩乐,忽然就相形见绌了。 如果说她也有什么梦想,那就是,能避免义军攻城,裴玄惨死的原书命运。 “到时候,我的绣坊开业,你们都得来捧场!” 皇后抬眸精明的扫视了众人,姜姩立刻上前抱着皇后的手臂,嘟着嘴道:“不仅要捧场,我还要天天去找皇后姐姐玩,不然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在宫里,想着就无聊。” 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眼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枝也发出了新芽,嫩嫩的绿色,显得既弱小又有生命力,好似治愈了冬季的萧索,让春天的风都多了几分治愈力量。 前些日子后宫的嫔妃已经走了一些,沈妃离宫的那日,小贵人站在宫门口,与沈妃抱着哭得稀里哗啦,最后看着她被家人和程云接走的背影,姜姩又笑了。 程云没有死,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成亲,他们都改变了原书的命运。 裴玄的命运自然也能改变。 小贵人擦了擦眼泪,笑着望向身旁的裴玄。 他剑眉紧皱,人为何可以有如此复杂的感情?真不知道她那颗小脑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 第一卷 第81章 玉簪回归 他默默牵起她的小手,暖暖的,不似冬日那般感觉了。 小贵人却扑进他怀里,嘴里喃喃道:“皇上你真好。” 裴玄嘴角微扬,伸手抚着她的后背轻柔道:“你若是想她们了可以随时宣她们进宫。” 小贵人点点头。 “皇上。” 身旁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 姜姩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人来人往的宫门口,于是立刻从裴玄怀里出来。 只见谢钰一身威武的戎装立在她们面前,身旁的男子,姜姩已经知晓,那便是路达的弟弟路通,实在没想到路达的弟弟竟生得如此精致。 裴玄看到谢钰的眼神一下暗下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随即他又被她身上的戎装吸引,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凤眼微眯。 谢钰大大的桃花眼望了一眼姜姩,其中的情绪复杂难言,羡慕、不屑、挑衅、好奇..... 身边的路通立刻撞了一下谢钰的肩膀,这才让她将目光重新望向裴玄:“皇上遣散后宫,我便去参军,我谢钰会用战功,让皇上即使不想看,也必须看到我。” 姜姩一惊,谢钰果然是将门之女,这样的话竟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出来,洒脱随性,敢爱敢恨,她的目光不由得钦佩起来,多好的姑娘,有能力有个性还生的漂亮,她心里又不由得一虚,她有什么啊?她又能给裴玄什么呢? 正觉得沮丧,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她低头看着那只牵着她的冷白又有力的大手,沿着手臂抬眼望去,就看到裴玄一张和手掌的温暖全然不同的冷脸。 “你是臣,朕是君,朕一直能看到你。” 裴玄说完看了一眼她身旁的路通,路通立刻点头道:“谢钰已入定北军,大军即刻启程去驻地。” “路将军还需竭智尽力。” 裴玄说这话的时候,似是用了很大力气,他目光紧紧盯着路通,好似有些期许。 姜姩自然看懂了他的意思,任哪个旁人也能看出路通是喜欢谢钰的,奈何谢钰满眼只能看到裴玄,或许裴玄也有向路通求救的意思。 姜姩忍不住捂嘴一笑,望着路通道:“路将军英明神武、又一表人才,放在京都那也是各家贵女心中的良人,如今漠北大局一定,婚姻大事也莫要耽误了。” 裴玄剑眉微微隆起,咬着下唇看向身边的小贵人,一侧凤眼微微一提。 路通见状汗毛倒立,赶紧说道:“出发在即,我们先行告退。” 说完便拉着身边的谢钰溜了。 姜姩看着一脸醋意的裴玄,伸手捧起他那张俊秀的脸:“怎么?让我看着小姑娘跟你表白,还不许我夸别人几句了?” “不许。” 那双凤眸微眯,一股阴狠浑然天成,若是以往小贵人又要吓得认错了,眼下却已毫无威力。 小贵人的手一用力将那张被捧在手心的脸,往面前一拉,跟着脚尖垫起来,在他不悦的唇上亲亲一吻,那双凤眸立刻柔软乖顺。 宫门口的一幕被一双眼睛全部看在眼里,他攥拳的手臂青筋凸起。 宫门外的祥和楼上,谢晏和头戴帷帽,目光紧紧盯着宫门口拉着手笑得灿烂的两个人。 “世子,汾州的练兵场已被皇城司焚了,阳原山的铁矿也被官府封了,江南的程云始终不愿同我等为伍,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坐在谢晏和身边的侍卫,眉头紧锁,他们现在形势并不乐观,他朝宫门口望去,继续道: “裴玄平定漠北,百姓们叫好声不断,现在又释放了后宫嫔妃,独宠姩贵人更是被世人称赞。我们军中也有不少人在私下钦佩起裴玄来,导致士气低迷,甚至有些来自北方的士兵已经解衣卸甲,说没有战事,都要归乡务农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谢晏和,眼睁睁望着远处那抹他朝思暮想的身影,拉着另一个男人的手朝宫内走去,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口。 他才端起桌上茶盏,喝了一口,润了润,干燥得要冒火的喉咙。 眸子沉如深井,低声道:“去南蜀。” 那侍卫一听,面色有些惊讶,南蜀是平南王的地盘,眼下联合强大的平南王确实是一条出路,就是不知忠义无双的平南王会不会有谋反之心,毕竟,他其实也觉得现在的皇帝,其实.....还不错。 这些日子,皇后娘娘也没闲着,一边教着姜姩后宫事务,一边兴致勃勃的物色着京都的铺子。 如今一切都处理妥当,也该正式离开这个漂亮的笼子了,皇后换上了一身散花水雾绿草长裙,摘下了头顶沉甸甸的花冠,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点缀一支翠绿的素簪,整个人都清爽活力了不少。 姜姩上下打量着眼前清丽秀雅的女子:“哇,皇后姐姐这般好似换了一个人。” “可不是换了一个人,你以后别叫我皇后姐姐,就叫我英子姐姐,现在,许英子的人生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皇后说得满脸憧憬,曾经那双充满沧桑的老成的眸子,此刻就好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一般,充满期待又略微带着一丝紧张的刺激感。 姜姩也不自觉替她感到高兴:“英子姐姐,以后也要记得常回家看看,你那个不着调的弟弟,其实也是不舍的,不然也不会不露面。” 徐英子笑了笑,裴玄那个性格,她还是熟悉的,从小就不愿意表露真实的情绪,又格外害怕分别,现在若是来了,气氛怕是还没有这般自在舒服。 “他不来正好,我还有东西要还给你呢。” 许英子说完,便从袖口中拿出一支白玉荷叶型发簪,姜姩眸子一亮。 这不是原主母亲留下来的认亲信物? 不是在被送回韩府了吗?怎么会出现在皇后这里,她一时难以置信。 许英子将玉簪交到她手里: “内务府发的这玉簪,宫人们从韩雨桐那里找到了两支,后来我们一瞧,发现唯有这一支是与其他不同的,为此我还专程问了内务府的人,这才知道,是皇上亲自交代的,给姩贵人簪子是指定的。看来,其余人能得簪子,那都是托你的福。话说,你们进宫前就见过吗?” ------------ 第一卷 第82章 暗恋的暴君 许英子今日换了这身衣服,性格似乎也变得八卦起来,她好奇地看着姜姩。 姜姩只能点点头. 许英子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所以,那小子才点名要姜家女入宫,我当时还纳闷,怎么还破格加了个名额,原来是早就被你迷住了。” “名额不是为了赏赐我父亲在朝堂赞扬了玄武吗?”姜姩问道,原书是这般写的。 许英子摇摇头:“从未发生过此事,嫔妃名额都是我亲自写的,唯有你是皇上特意加的。” 姜姩瞪大眼睛,原来是这样,那裴玄当初为何要加她的名字? 难道是因为坐了他的车没付车费? “所以你打一进宫就是不同的,虽然他一直在掩饰这份不同,看来男子开窍还真是就在一瞬间,我以前从未想过,他会被女子吸引。” 这话令姜姩震惊,难道她进宫一开始就是因为裴玄喜欢她?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替他挡箭开始的,原来更早? 可是他虽让她进了宫,却从没召见过她,在挡箭之前,彼此根本没有见过,她甚至不认识他,而且,见面就看到他杀人,杀了人还吓唬了她。 姜姩越想越觉得矛盾,怎么可能?一个肆意张狂的君王还会玩暗恋?暗到如此隐蔽。 他的性格不该是,喜欢便拿来吗? “你不信?” 许英子看出了姜姩的质疑,她微微摇头道: “你别看平日里疯疯癫癫,他对真正喜欢的东西,谨小慎微,而且极度自卑,你若不主动,他或许就会默默在这宫里看你一辈子,也绝不会让你看到他。” 看着许英子认真的表情,姜姩不知为何忽然心中微微一痛,能给三百多人送一模一样发簪,就为了送给喜欢之人的,或许的确如许英子所言。 这一刻,姜姩庆幸自己一番折腾招惹上了他,哪怕莫名挡了一剑也值得。 要不然他就那样默默守着她一辈子,得多孤苦寂寞。 姜姩忽然又想起了谢晏和,裴玄与谢晏和的性格不同,谢晏和可以扮成侍卫来宫里找她,哪怕她拒绝多次,他似乎也不愿放弃,执着的认定,自己就是他的妻子,但是实际上,现在的姜姩并非谢晏和梦中姜姩,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如果换做裴玄会如何?他一定不会去找姜姩,只会默默等着他的小贵人奔他而来。 想到这儿,姜姩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当初在池村胡思乱想的那些头绪忽然又窜入大脑中。 原书中,姜姩并未落入池村的南蜀戏作手中,那是因为在南蜀捷报传回之前,裴玄便夜屠池村。 可是,书中的裴玄为何突然屠村? 难道,是提前就知道了池村那些人的真实身份,那些蜀人还未行动,又是何时露出的马脚? 或者说,书里的裴玄会不会,如同,此刻的谢晏和一般?提前拥有了与她的回忆,所以在南蜀细作向姜姩动手之前,为她铲平了危机? 定是她太会胡思乱想了。 那日皇后娘娘也出宫了,姜姩送走她,默默回到乾明殿。 一片樱花飘落在她手心,她眸光一亮,抬头看向院子里的樱花树,发了很多绿芽,但花儿却开得十分零星。 一阵春天暖风拂面,那朵小小的粉色花瓣便朝她扑来,好似未开之前便已熟悉她般,迫不及待的便要告诉她花开的喜悦。 姜姩看得手心的樱花正入神,却感觉腰腹被揽了一只手,一股暖意从背后将她包围,淡淡的龙涎香飘进鼻腔。 “小贵人喜欢的樱花终于开了。” 裴玄从身后搂着她,在她耳边说道。 姜姩眸光微闪,才回忆起,这里的樱花树是她来之后新栽的。 可原书里,裴玄便是死在了乾明殿的樱花树下。 她的头想这些想得有些混乱,早知如此她就该让他将这些柳树换成樱花树,樱花盛开了,裴玄会死吗? 她转身抬头望着裴玄那张温柔的脸:“我们把这树换回柳树吧。” 裴玄凤眸微挑:“为何?朕方才看你十分喜欢这花。” 姜姩咬着唇,望着他,似乎不知还如何解释,半晌才说:“因为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梦见你会死在这樱花树下!所以害怕梦境成真。” 裴玄看着她的眸子并未有一丝波动,反而唇角一勾,笑道:“朕也时常会做起你说的这个梦。” 姜姩瞪大眼睛望着他,裴玄继续道:“樱花树下,一个红衣女子飞舞红缨枪直直刺进朕的胸口。” 姜姩点点头,原文说:乾明宫,忘忧湖畔,樱花飞扬,姜姩一袭红裙,飞舞红缨枪直击裴玄的胸口,他似颠似笑,伸手接过一片落樱,缓缓倒地,结束了那昏庸又癫狂的短暂的一生。 忽然,姜姩又感觉不太对,抬眸问道:“皇上武艺高强,为何不还手?” 裴玄眸子里的柔情好似化作水雾一般,让他的凤眼越发迷人深邃,他淡淡笑着道:“那可是朕的小贵人,朕如何能还手。” 姜姩的瞳孔微缩,他不是说没看清那女子的相貌吗? 瞬间有一丝慌乱,裴玄见状接着道:“别慌,那只是个梦境,朕只信能看到的,能摸到的,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 姜姩依旧手心冒汗,紧张的望着他,就见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道:“况且小贵人如此担心朕死,还会用红缨枪杀朕吗?” 姜姩立刻摇了摇头:“我不会!” “所以你还担心什么破梦呢?梦中那红缨枪都放在拾月宫被大火烧了,那个梦根本不会发生。” 裴玄声音轻柔的安慰道。 这句话倒是令姜姩心中平静不少,是啊,她又不会杀他,那他的命运怎么可能还像原书里一样呢。 如今的一切都与书中发生了很大变化,裴玄既得民心又稳天下,怎么可能会有人起兵造反。 姜姩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根玉簪,或许她也该与生父相认了。 一边是血脉相通的亲人,一边是心意相通的恋人,说白了,也是一家人,有什么矛盾不能坐下来谈谈呢。 ------------ 第一卷 第83章 平南王反了 这些日子宫里上下都在忙忙碌碌准备着封后大典,小贵人的心却越发焦虑起来。 因为裴玄几乎整日都待在清心殿忙着处理朝中事务,每晚都是在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才感觉自己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早晨起来那人却又不在床上了。 姜姩隐隐感觉到有一丝不安,她问了平阳公公,最近皇上在忙何事,平阳公公也只是微笑的摇摇头,就说是朝中琐事。 但姜姩听了却越发觉得不对劲,左思右想,便叫邢朝朝入宫了。 乾明殿内,邢朝朝一身烟罗纱裙,带着帷帽走了进来。 帷帽一摘,邢朝朝妩媚的脸上满是惊喜。 “你终于想起我,我近来在府中可是无聊死了。” 姜姩看着她蹙着的秀眉问道:“是因为路大人公务繁忙不能陪你吗?” “可不是嘛,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邢朝朝叹了口气,一脸不悦的端起桌案上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朝朝,朝中究竟发生了何大事?” 姜姩迫切的发问。 邢朝朝摇了摇头:“打仗呗,北方刚打完,南方又打,总是没个平息的。” 姜姩瞳孔微缩,南方打仗? “是南蜀那边的战况不利于我朝?” 邢朝朝翻了翻眼皮,狐狸眼一眯,面色十分不悦道: “不是外患,是内忧!你知道那个叱咤风云的平南王吗?就是皇上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叔,他造反了,听说叛军都打到了青城了,距离京都不到一千公里,现在京都民心不安,百姓们日夜担心叛军打进来。” 姜姩心中一凝,她夜夜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邢朝朝又喝一口茶水,继续道: "不过这都是我听外人说的,我家那口子是从不跟我说这些,况且而今,我也真见不上他一面。你说那个平南王之前传得那叫一个忠义无双,有勇有谋,好名头都给他占了,怎么现在漠北也平息了,明明好好将南蜀平定,就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他非要造反惹事。" “最奇怪的还是皇上。” 邢朝朝说了这话,姜姩立刻抬头望向她,就听她继续道:“你说,皇上之前打漠北那个杀伐果决的,多勇猛啊,怎么到了平南王这儿,好似还畏手畏脚起来,硬生生是让那些叛军杀到了家门口了。” 邢朝朝忽然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宫人在附近,便将头凑的离姜姩近了些,小声道:“你知道,现在百姓们怎么说吗?说皇上平漠北,全凭运气,皇上啊,还是那个皇上,难堪大用,天启的王位怕是要移主了。” 姜姩听了只觉得心中忐忑越发强烈,强烈到一颗心好似要跳出胸口,她再也坐不住了,一刻一秒也坐不住了。 她若去找裴玄,让裴玄送她去找平南王,他会同意吗?一定是会拒绝的。 否则,他也不会命宫人瞒着她此事。 但是平南王已打到了青州,裴玄真的有十足把握能平乱吗? 她抬眸看向毫无防备的邢朝朝,心道:对不起了,朝朝,为了不让你为难,不连累你,我也只能这样了。 姜姩抬头看着远处站着的安夏,给了她一个眼神,小宫女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糕点,从殿外取了进来。 “路夫人,这是御膳房做的樱花酥。” 安夏将那糕点放在圆桌上,便退出去。 姜姩指着糕点道:“就是院中的樱花制作的,尝尝。” 邢朝朝弯唇一笑,立刻拿起一块粉色的糕点,放进嘴里尝了尝,随即点点头:“味道还不错......不过就是感觉有点微微的......” 有点微微的苦味,那是撒的迷药。 姜姩看着已趴在桌上昏迷的邢朝朝,心中有些抱歉。 她换上了邢朝朝身上的衣裙,戴上了帷帽,拿着首饰盒里的荷叶形玉簪,转身就朝殿外走去。 却在殿门口碰上了小高子,姜姩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只要张嘴,小高子定会认出她来。 谁知小高子自顾自将殿门合上,转身走到她面前小声道: “娘娘。” 帷帽下的小脸倏地一白,她还没说话呢,小高子怎么就认出她了。 “娘娘,别慌,奴才本就是平南王的人,王爷忠君报国人尽皆知,之所以忽然起兵造反,是因为前几日侯府世子忽然找到王爷,王爷才知娘娘是王爷的亲生骨肉,这才一时爱女心切,想救娘娘于火海之中。” 原来是谢晏和,姜姩实在意外,那个正义凛然的谢晏和会做这种挑拨离间之事,还是说,他始终坚信自己是被裴玄逼迫的? “可是我现在过得很好,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救。我只希望天下太平,百姓们安居乐业。”姜姩对小高子道。 小高子为难的摇摇头:“这些话,娘娘怕是还需当面同王爷说出来,王爷才会相信。” 小高子说完,瞟了一眼屋内昏迷的邢朝朝,继续道:“娘娘即使这般也出不去宫门,还是奴才带着您吧。”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幸不幸福,别人看到的,和自己感受到的,自然有些不同,既然都是爱她的人,何必要争得不可开交。 战事既是因她而起,也该由她去平息。 “好。” 她对小高子点了点头。 小高子便领着她朝宫外走去,宫门口的禁军将他们拦住。 “还请路夫人脱下帷帽。” 小高子没好气的道:“怎么敢对姩贵人的贵客如此无礼,进宫时便检查过了,出宫还检查什么?” 听到姩贵人的名号,那些禁军各个面色一凝,谁敢得罪姩贵人呢,何况这宫中如今就一个女主子,还会有谁能冒充谁出宫不成,又是乾明殿的高公公带着,禁军没敢多言,立刻放了行。 小高子陪着姜姩坐上了停在宫门口的马车之内。 “人带出来了,去青州给王爷复命吧。”小高子的语气不似以往的卑微,倒是有一份居高临下的态度,对车夫道。 那车夫领命,将马车启动,朝南奔去。 姜姩想着小高子的话,心中顿时凉了一截。 小高子一直是平南王的人,平南王若一开始就没有谋反之心,岂会在乾明殿安插人手? 她觉得很不对劲,揭开帷帽,质问车厢里的小高子:“是平南王命你带我出宫的?既然如此简单就能将我带出宫,为何还要打仗?” 小高子嘴角一抽:“娘娘的问题太多了,还是自己问王爷吧。” 他一抬手,袖中飞出一些粉末,姜姩一闻,便头脑发昏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平南王,不是好人吗? ------------ 第一卷 第84章 父女相认 姜姩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檀木架子床上,周围的气息都是陌生的。 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坐在床边正看着她。 那人身影身形彪悍,肤色黝黑,一看便是常年日晒雨淋的,五官被络腮胡子遮去一大半,但一双深邃的眼睛却闪着精明的光芒。 见她醒来,那人眸光微动,身体往前微倾:“姩姩,你受苦了。” 姜姩看着他身上的一身戎装,心中也已猜到一二。 “平南王?” 姜姩的头还是有些晕,她张开嘴试探的问道。 男人点点头,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半晌,才道:“你与你母亲长得真像。” 胡子太多,看不出他的神色,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也深邃得令人捉摸不透。 姜姩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看到母亲留下来的玉簪此刻正放在不远处的圆桌上,平南王捕捉到了她的目光,随即开口: “那是我赠给你母亲的,没想到她竟一直留着。” 虽看不到神色,却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温和,姜姩想到书中的平南王是个正面角色,应该不难交流,便鼓足勇气道: “平……南王,其实我在宫里过得很好,裴玄也并非传言中那样。” 平南王依旧不没有情绪的看着她:“裴玄是杀兄弑父的暴君,向来喜怒无常,他今日可以疼你宠你,明日也能杀你虐你!为父实在不放心让你继续留在宫中。” 姜姩立刻摇摇头:“不是这样的,裴玄并非暴君,也不昏庸,您瞧这青州三个月前还饥民遍地,是裴玄让他们吃饱了肚子,重建家园,还有那些总是不停进犯的北凉人,裴玄亲自挂帅出征……” “好了,不必再说了。”平南王将姜姩的话打断,语气中似乎有一丝不悦,随即又用温和的语气说道:“你舟车劳顿,先休息吧。” 叫平南王要转身出门,姜姩立刻起床,追了上去,他拉住平南王。 “王爷,可否收兵,裴玄那边我会劝说他对您既往不咎,王爷常年在外征战,自是知晓战争给百姓带来的苦难,王爷就算不为我,可否为了黎民百姓着想,就此停战。” 姜姩拉着平南王的手臂,蹙着眉,期待的望着他。 “本王都是为你好,你快休息吧。” 平南王手臂一甩,从她手中抽出来,却不慎打到了放在身侧圆桌上的玉簪,一声脆响,玉簪落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姜姩看着地上破碎的玉簪,那玉簪作为认亲的信物已经丢过几次了,第一次是裴玄为她找了回来,第二次是皇后给她找回来的,历尽波折都未曾碎,如今却在遇到信物主人之时,打碎了。 平南王低头看了一眼玉簪,动作未停,转身直接朝门外而去。 “你可是蓄谋已久?你说是为我好,却全然不听我的话。你若只是想救我出宫,眼下便可以收手,为何还要执意战争?” 姜姩眼眶里噙着眼泪,朝着他的背影发声质问。 平南王转身看着她,眸子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语气却明显冷了几分: “天下英雄豪杰,哪有不爱江山的,纵是本王蓄谋已久又如何?你是本王的女儿,本王自然会善待你,你就乖乖在本王军中呆着,待本王夺得江山,荣华富贵依旧少不了你的,到时候你就是公主,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 姜姩眸光倏地暗了下来,她冷声一笑: “让我乖乖待在你的军中?你想用我威胁裴玄是吗?裴玄从未用我威胁你,不过,我想,纵是他像你一般卑劣的这般做了,你怕是也丝毫不会为我所动对吧?我看你的眼里除了江山,根本什么也容不下。可你要知道!那江山不是你的!是裴玄的!是天才百姓的!你不光是在与裴玄为敌,也是在与天下百姓为敌!” “哼,正如你所言!事成以后,为父赔你几百个夫君。” 平南王地语气带着嘲讽,随后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木门被关上,姜姩追出去便被门口的卫兵拦住。 她被关了两日,平南王再未过来,趁着小丫鬟送餐食的功夫,她赶紧抓着她问道: “外面战事如何了?” 小丫鬟一双懵懂的眼睛眨了眨,冲她摇头道:“婢子不懂战事。” 姜姩看着她,知道她没撒谎。她现在所住的地方是青州府衙,这些丫鬟都是府衙大人家中的仆人,交给她的任务就是给姜姩送餐食。 至于姜姩具体是什么人,小丫鬟怕也不会知情,皇上的宠妃被关在青州,平南王一定不会大肆传扬,此事只要裴玄知晓即可。 姜姩忽然想到了谢晏和,于是蹙着眉继续问道:“那你可知军中有个叫谢晏和的人?” 小丫鬟眼睛一亮,脸颊微红,冲她点点头:“谢将军风光霁月婢子见过。” 姜姩心思一动,谨慎的朝门外的卫兵瞟了一眼,立刻对小丫鬟道:“你可帮我请谢将军过来一趟?” 小丫鬟摇摇头:“谢将军现在不在军中,姑娘来这里的前一日,谢将军便领兵离开青州了。” “离开了?去哪里了?” 小丫鬟抿了抿唇低声道:“谢将军好像是去京都了。” 看来谢晏和走到哪儿都是惹人耳目,且自带主角光芒的人,随便拉个小丫鬟也是他的迷妹。 小丫鬟的话是可信的,谢晏和如果在军中,一定会来找她的,他领兵去了京都? 但是他去京都做什么? 姜姩瞬间浮现出许多可怕的画面。 心中正惴惴不安,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一队士兵走进屋内。 那些人二话不说,进来就用绳子将她整个人绑了起来。 一旁的小丫鬟吓得赶紧放下碗碟,逃命般跑了出去。 “你们做什么?” 姜姩拼命挣扎着,却根本抵不过那些士兵。 “是平南王派你们这么对我的吗?” 那些士兵却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姜姩边冲她们吼叫,边挣扎着砸了桌上的碗碟。趁着士兵不注意,紧紧握了一小片在手心里 那些士兵将她绑好后,带出门去。 青州城楼之上,姜姩一步步被靠近,那负手而立的平南王。 只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从城墙外传来,黄沙漫天被卷起,瞬间蒙了姜姩的眼睛,令她眼泪模糊。 ------------ 第一卷 第85章 叛乱 京都城内,谢晏和的兵已经打到了宫门口,正与禁卫军发生着激烈的冲突。 路通和谢钰的漠北军从北方踏马而来。 “哥!” 谢晏和心中一阵震,就见多日不见的妹妹一身戎装,坐在马背上,朝他奔来,他看了一眼谢钰身侧的路通,眉头一拧,开口问道: “你是要跟你哥兵刃相接吗?” 谢钰摇头:“哥,你误会了,当年漠北一役的真相并非传言中的一样,裴玄并非昏庸暴戾的无能君王,如今百姓安居乐业,你莫要被平南王那早就起了外心的人蛊惑!” 谢晏和轻蔑地瞪着她:“你心思单纯,被蛊惑的是你!” 禁军首领孟河朝路通奔去:“路将军!他们图谋已久,我方兵力不足以支撑!” “我看你们也都是有血有肉的汉子,裴玄荒淫暴戾、不得民心你们有目共睹,我知道他已不在京都,且再也不可能回来,谢某劝各位放下抵抗,顺应大局!” 听完谢晏和所言,孟河狠狠唾了一口口水,不忿道: “你放屁!我们誓死捍卫皇上!皇上为何不在京都坐镇!你们还好意思提!使用那般龌龊不耻的伎俩,掳走娘娘逼迫皇上亲赴青州,利用一个女子做要挟,我们皇上打仗向来正气使然!” 谢晏和眉头一拧:“你说什么?” 掳走姜姩他全然不知,平南王并未告诉他,是利用姜姩将裴玄引出京都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 孟河大怒:“装什么装!我们娘娘被你们掳走几日了!你从青州来怎会不知晓?” 城中打仗,百姓们都闭门不出,街道上乱糟糟的。 只见一辆黑松木马车朝他们驶来,车辆驶近,驾车之人竟是谢青,一个女子从车门里露出头来,她朝谢晏和挥了挥手:“世子!” 竟是侯夫人甄氏,她眼眶红红的,面色激动万分的说道: “侯爷醒了!” 谢晏和和谢钰同时一惊,就见甄氏冲他们招了招手:“你们的父亲就在马车里,他要见你们!” 谢晏和和谢钰立刻翻身下马,急急冲上马车。 侯爷久卧在床,此刻的身体并不硬朗,但是甚至已经完全恢复。 他躺在马车的软塌上,眼皮微抬,就见到了曾经还是孩子的儿女,如今都已长这么大了,不觉老泪纵横。 “父亲,你既醒了,为何不在府中修养,派人叫我们回去看你即可,为何还要奔波在外?” 谢晏和抿着嘴唇,心疼的看着虚弱的侯爷。 “我听了谢青所言的朝中局势,哪里能坐得住!晏和!你快收手吧!全都错了!” 武昌侯虽还坐不起来,说话却依旧中气十足,一听便是行军打仗的武将。 “皇上不是侯府的仇人,是我谢某的恩人啊!当年漠北一役,太子勾结北凉,将我二十万丹阳军和战王的三万亲兵围困在山里,援军不到,粮草断尽,最后我们殊死一搏,哪里是那些有备而来的北凉人的对手!本是不可能逃生的局面,是战王带着奄奄一息的我杀出重围,之后的事情我便不知道了,但我听谢青所言,战王回京后杀了太子,夺了权,已成为当今的圣上。” “又听说,世人皆传圣上当年为了夺嫡,弃战而逃,此事绝对是颠倒黑白!晏和你一向是最聪明的孩子!可不能一错再错,和平来之不易,圣君难求,赶快收手吧!” 武昌侯看着谢晏和苦口婆心的说着。 谢晏和拳头攥的紧紧,最终长吸一口气,低头道:“父亲,孩儿知错了,谨遵父亲教诲!孩儿这就去弥补过错。” 侯爷这才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 “父亲你先回府休息吧,我和我哥就去救皇上。” 谢钰说完,随着谢晏和跳下马车。 谢晏和一声令下,新招募的丹阳军,和路通的漠北军联合起来,生气浩荡朝青州奔去。 青州城楼之上,姜姩已被几名士兵强行拖到了城门之上。 平南王目不斜视的看着城楼下的千军万马。 黄沙散尽,裴玄身披银甲坐在黑色骏马之上,与姜姩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阴戾的眸光瞬间柔和下来,带着隐忍和痛苦,好似满脸的肌肉都在用力。 “皇上!” 姜姩瞪大眼惊呼,裴玄在这里,谢晏和去了京都,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是调虎离山,从头至尾都是一个圈套。 平南王面上的络腮胡子被马蹄掀起的狂风吹得乱飞。 “皇侄,你怎么还真来了?就不怕老窝被偷?” “你要的皇位朕可以给你!” 裴玄的目光从姜姩身上平移到平南王。 “哈哈哈,你杀兄弑父夺来的皇位真肯就这样拱手相让?” 平南王的眸子露出一丝狡黠。 “你究竟想要什么,你放了她,朕什么都给你,你若敢动她,朕保你将一无所有,身首异处。” 裴玄说话的神色异常坚定,让人不自觉地被震慑。 “好!咱们化干戈为玉帛!本王只要你死!” 姜姩立刻大喊:“不要!你不可以听他的!” 平南王嘴里发出一声嗤笑: “你放心,她是我亲生女儿,你死了本王不仅不会亏待她,还会视其为掌上明珠。至于你身后这些将士们,都是我天启的英雄,我也不会苛待,京都的百姓本就拥戴本王,本王必然会继续守护!本王,你要你一人的性命!” 看来他这个皇叔虽然就不在京都,接触不多,却对他十分了解,裴玄嘴角苦笑,开口道: “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裴玄面色淡然,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一步,如今他身在青州,京都被围攻,本也毫无退路,他来之前便就没准备回去。 他扔掉手中的长剑,翻身下马,走到门口之下。 平南王嘴角一扬,接过属下地上的弓箭,将弓箭拉满。 “不要!” 姜姩眼泪奔涌而出,涨红的脸上一双绝望的眸子紧紧盯着城楼下的男子。 “把眼睛闭上!” 裴玄好似命令一般仰头对姜姩说道。 姜姩满脸的痛苦,拼命摇了摇头。 一支羽箭从城楼射下,裴玄面色不变,只是抬头看着姜姩,他本就不怕死,就是小贵人怕是又在为他而疼了。 鲜血从他的嘴角滑落,他嘴角缓缓扬起,向来冷峻的眸子里只剩下不舍和柔和。 那样一个凶神恶煞之人,忽然就惹人怜惜了。 ------------ 第一卷 第86章 他一直在画本子等她 为何她从来到这里就是把事情搞砸? 姜姩噙着眼泪看着那个痴痴望着她的裴玄。 她并未感受到箭伤的痛苦,心疼和无措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伸出手臂,袖中带血的瓷片落下,与几滴鲜血,掉在城门外的黄沙地上,一点声响也没留下。 裴玄的凤眸中瞬间被血丝胀满,周围的一切好似静止一般,她的手腕汩汩冒着血。 一股剧痛涌上心头,那是真正的痛苦,如撕心裂肺,他竟又感受到了这样的感觉。 没有预兆的心痛,令他一时慌乱的不知所措,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浑身的力量被瞬间抽干,只剩下满世界的荒芜和黑暗,连呼吸都变得痛苦。 城楼之上,少女苍白的脸上回应着他浅浅笑着。 押解着她的士兵慌乱的看了看姜姩的手,忐忑地望向身侧的平南王,只见平南王神色也是一凝。 姜姩趁势倾身而下,从城楼上落了下去。 裴玄将她紧紧接住,她的目光有些模糊了,不过她知道自己躺在最令她安心的怀里了。 忽然耳边又聒噪起来,仿佛千军万马奔来,两军对垒,兵荒马乱,只有他们俩人好似已经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猩红的眼中满是绝望,她觉得有些冷,试图往他怀里钻了钻。 “姩姩!” 一阵黄沙扬起,谢晏和飞身下马,直奔姜姩而来。 姜姩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虚弱,看也不想费力看他一眼,只是用尽全力,将裴玄搂紧了些。 接着她好似看到了谢钰、看到了程云、看到了路达..... 那些熟悉的面孔忽然围了上来,她只是好怕有人将她从裴玄怀里拉开,她想要再将他搂紧点,奈何双手已经不听使唤了。 她看着裴玄痛苦无措的神色,真的觉得好心疼啊。 初见时她中了箭,也是这般躺在他的话里,过去的一切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好像幻灯片追溯着过去的每一桢画面。 她好不舍啊,她曾经无比痛恨来到这个世界,如今要走了又无比留恋。姜姩心里痛的呼吸也停滞下来,奈何她拼命撑着眼皮,也实在撑不住了,缓缓合上一瞬,她感觉抱着她的手一紧。 那双猩红的凤眼里涌出几颗久违的泪珠,他会哭了,他会疼了,他也会爱了。 可是那个教会他这一切的人却死在自己的怀里。 一滴温热的泪落在了她白皙的脸颊上,她眼皮抬不起了,却也被那一抹温热的湿润感到一震,那是什么? 裴玄流泪了吗? 好想再看他一眼。 姜姩用尽全力,试图将沉沉眼皮再次睁开,周围越来越安静,她却始终不愿放弃,也不知就这般绷着一股信念坚持了多久。 黑暗。 沉沦。 越来越静。 越来越黑。 始终不曾放弃。 直到感觉周围又响起了声响,越来越吵,越来越近了。 她仔细听着,那是将士们的厮杀的怒吼声,是冷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是太监宫女们慌乱的求救声。 她猛地将眼睛睁开,脑海里那张一只萦绕着她的脸再次出现在她眼里,浑身的细胞都跟着在战栗,她杏眼微睁。 乾明宫,忘忧湖畔,樱花飞扬,艳阳高照,是个良好的天气。 周围却尽是打杀和悲鸣声。 她一身红裙,飞在空中,手中是一杆红缨枪,而裴玄的身体往后仰去,神色似颠似笑的看着她,一朵粉色樱花飘落,他伸手试图接住,却并未试过躲开朝他刺去的红缨枪。 姜姩的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这是?原书的情节?她又穿书了? 这次,是穿到了姜姩杀裴玄的时刻! 顿时,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全身的血液忽然沸腾起来,太好了! 红缨枪即将碰到他的胸口之时,姜姩手心一松,直直扑到裴玄怀里。 随着红缨枪落地,裴玄无神的眸光忽然亮起,手心的樱花是凉的,怀里的小人暖暖的。 熟悉的清香扑面而来,那是不知隔了多少时间和空间,太久太久没有感触到的味道。 在那遥无止境的,绝望又黑暗的时间里,他守着与她的回忆,只能徒劳的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 他曾去远远看过她,祭月节的烟花之下,他看到了她与另一个男人深情的拥吻。 他也曾不经意的去到过她的身边,而那张熟悉的脸上,露出的却是陌生、憎恨的眼神。 是她吗? 那分明不是她爱哭鼻子又怕疼的小贵人,那他的小贵人去哪儿了? 他忽然就想到小贵人在军营里曾与他说过的那些不可信的鬼话。 她说自己穿进了画本子里,而他是暴君,她是谢晏和的妻子,最后会连同平南王义军攻城推翻暴政。 那他,便如她所言,好好做个暴君,让她和谢晏和好好做一对妻子,让义军攻城...... 这样她还能再来到这个画本子里吗? 他等了一次,等了两次,已不记得死在了姜姩的红缨枪下多少次。 然而,这一次,姜姩扔掉了红缨枪,扑到了他怀里。 画本子,终于,有了变数。 裴玄瞳孔微震,伸手搂住了那向他扑来的,已不记得等了多久的小人儿。 “朕的小贵人回来了。” 他声音微哑中带着明媚,渗着一丝水汽,好似手掌拂过嫩绿的青苔,它穿透了无尽的潮湿阴暗,终获阳光雨露,倏地生机盎然。 裴玄抱着她倒在了地上,小贵人抬头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一滴眼泪从他的眼尾滑落下来。 小贵人朦胧的泪眼猛地一亮,片刻,也跟着流下泪来。 她将唇轻轻凑到他的脸颊,吻着他脸颊上温温热热的泪珠,她的手掌颤颤的捧着他的脸。 满腔的惊喜、后怕、恐惧......令她的情绪忍不住崩溃的大哭起来。 裴玄微红的眼眶,看着她:“朕的小哭包。” 一个禁军见到姜姩扑到皇上身上,拿着大刀冲过,正要狠狠劈下,却见皇上抱着她闪到了一边,一个犀利的眼神,禁军又懵又怕的退了几步。 “姩姩。” 谢晏和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原文里,谢晏和和姜姩是一起进宫的,姜姩心中一慌,叛军已经进宫,就算她不杀裴玄,还有谢晏和呢! ------------ 第一卷 第87章 真有了 裴玄将姜姩从地上扶起来,只见谢晏和和谢钰带着士兵已冲进了乾明殿。 姜姩立刻冲到裴玄面前,伸开手臂将他护在身后。 “你们别过来!” 谢晏和眼神复杂怪异,而谢钰的目光则是直直投向裴玄。 四人静默片刻,忽听谢晏和的声音响起: “丹阳军听令,随我去宫门对抗平南王的大军!” 此时,路通带着人马冲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谢钰,眉头一拧。 “看什么看!还不去对抗叛军。” 谢钰瞪了他一眼,路通心领神会,立刻跟了出去。 唯有那些刚才还在和禁军拼杀的士兵们,一头雾水,叛军? 他们不就是叛军吗? 平南王不是友军吗? 为何要去打友军了? “谢晏和他们也一起穿过来了?” 姜姩回头吃惊地望向裴玄。 裴玄摸着她的头顶,眸中无尽的确幸蔓延开来,仿佛拢着珍珠的光彩流离:“你回来了即可,在这儿等朕。” 叛乱于傍晚就被平定,听说江南大族程云也带着兵参与了叛乱,那是身在宫中的沈妃提前给他去的信,这一世的沈妃也是记得小贵人的。 半个月后,姜姩懒懒躺在乾明殿的罗汉大床上,看着朱窗外漱漱随风飘扬的樱花出了神。 气温缓缓在升高,春天即将过去,明媚的夏日即将到来了。 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脸颊。 “想什么呢?” 裴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姜姩侧头看着他,大大的杏眼一闪一闪。 “我在想明日的封后大典。”姜姩神色微微有些紧张,顿了顿道:“我真的能当好皇后吗?” 裴玄忽然俯身在她之上,低头看着她,凤眸微眯,嘴角扬起一抹坏笑。 “朕来考验一下。” 姜姩看着放下的青纱帐,一个明朗的夏日午后又被他独占了。 好在封后大典一切顺利,世人皆传天启皇后善良贤德,曾经能止小儿夜啼的天启国国君,如今也成了有着王霸之姿、英明果敢、勤政爱民的明君。 听说,许英子的绣坊生意红火,那里的绣品不仅款式新颖,绣工也是宫里的水平,加之许英子娴熟的管人用人技巧,店里自然人多得挤不进去,生意越做越大,已经在选分店的门头铺面了。 许英子如今一副商业女强人的气势,就是对儿女情长更不上心了。 听说追求者不少,就是能得芳心的还未出现。 眼看天气渐热,姜姩也约着邢朝朝去了许英子的绣坊,挑一些夏日的绣品。 依旧是人满为患,她们好不容易在一名绣女的引导下来到了二楼的雅间。 就在喝茶等许英子期间,邢朝朝兴奋的告诉姜姩,她也不再愁苦不能为路家传宗接代了,她说路通那小子突然开窍了,直接把人姑娘生米煮成熟饭了熟饭,人命已经闹出来了,现在也在筹办婚事呢。 姜姩到嘴边的茶水都放下了,吃惊问道:“哪家的姑娘?” 邢朝朝笑着说:“侯府的小姐,和他一起打仗的那个。” “谢钰!?”姜姩的眼珠都快惊得掉出来。 邢朝朝抿了抿嘴,无奈点头:“对,就是我以后要和这个妯娌相处,怕是免不了家宅不宁了。” 路通看着老实巴交,竟然还玩先上车后补票这招,可以啊。 “你呢!人家后来居上的都有了。你这肚子能不能有点反应!” 姜姩杏眼圆睁,冲冲邢朝朝眨了眨眼睛:“谁说我没反应?” 邢朝朝瞬间满脸惊喜,妩媚的五官眉飞色舞:“真的假的?这回不会是乌龙了吧。” 姜姩点点头:“又不是你带我看得那江湖骗子,这回是太医的诊断。” 推门进来的许英子一听,脚步一顿,目光聚焦到姜姩还未显怀的小腹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姜姩起身走到她面前,捂嘴一笑:“你们姐弟两怎么都一个反应。” 许英子这才回过神来:“你可别将我与他相提并论,他就够讨厌了,真是难以想象他的孩子得多讨厌。” 事到如今,这对没有血缘的姐弟俩,似是还在闹别扭,许英子始终不愿见裴玄。 姜姩看着许英子虽嘴上说着讨厌,眼神却隐隐露出一丝欣慰,这是那一抹情绪藏得很深,深的怕是连她自己也未意识到。 “本来还说约你去江南呢,沈霁与程云要成亲了,瞧你如今这身子,那人怕是也不让。” 许英子边说着,边忍不住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姜姩的小腹,倒是平平坦坦,真的还有个孩子在里面? 看来是没法参加沈霁的婚礼了,姜姩隐隐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对许英子道:“那就拜托姐姐替我将礼带过去了,等沈霁孩子满月,我再去亲自道贺。” '“也只能如此了。” 此时,平阳公公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娘娘,皇上来接您了。” 邢朝朝和许英子互看一眼,眯眼撇了撇嘴。 “真是家教森严,这才出来多大会儿。” 姜姩却满脸不服气地瞪着邢朝朝,更正道:“才不是家教森严!我也正想他呢,姐妹们,我先走了。” 姜姩冲她们摆了摆手,跟着平阳公公外外走去。 她带着帷帽刚走到楼梯口,就感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前方,她还未来得及抬头看看是何人,那人已经来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淡淡的龙涎香飘来,她便知道来人是裴玄了。 她窝在他怀里仰脸看着他:“这里这么多人,你怎么进来了?” 裴玄低头看着她,满眼的星辰能将人眼睛亮瞎,他还是这般耀眼:“你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 他抱着她从楼梯上下来,一楼的女客们似是早就等了多时般,大抵是之前见他上楼,此刻就都期盼着地望着那楼梯。 见裴玄抱着一个女子下楼,女客们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失落,姜姩皱了皱眉,将自己头上的帽帷,摘下来,狠狠戴上了裴玄的头上。 “你以后出门都给我挡着脸!” 语气里自是有几分不悦的。 裴玄嘴角微微一扬,低头凑到她耳边道:“朕嫌麻烦。不如朕叫人将全城女子的眼珠都掏了?” 姜姩瞳孔微缩,气红的笑脸立刻又白了。 他怎么还这样,他不知道为了他的好名声,她做了多少工作! “你!你做点好胎教吧你!” 看着姜姩咬着牙气的语无伦次的样子,裴玄立刻忍不住笑出声来。 “夫人莫生气!” ------------ 第一卷 第88章 皇上撒娇 乾明殿的寝殿外,皇上今日又被赶了出来,抱着被看着佩兰姑姑将门关上。 “佩兰你到底是她的人,还是朕的人!” 裴玄冲着已关紧的门咆哮。 平阳公公小步走过去,小声道:“皇上今日睡东偏殿还是西偏殿?” 裴玄回头恶狠狠瞪他一眼: “天下都是朕的,朕却每日无处安睡!天下女子都以夫君为尊,朕甚至是九五之尊,她身为皇后岂能说赶就赶。” 平阳公公低头为难笑笑:“那,娘娘如今有孕在身,皇上确实,确实不该......” 裴玄蹙着眉,无辜道:“不该如何?朕的皇后朕抱一下怎么了?” 平阳公公腹诽:是不是只抱一下,你心里没个数吗? 见皇上一副气冲冲的模样,平阳公公开口道:“不如皇上再纳几个妃嫔充实后宫。” 裴玄眸子冷冽的瞪他一眼:“东偏殿!” 说完,他抱着被子转身就走了。 平阳公公嘴角微微一扬,笑着跟了过去,就得这么治他。 裴玄躺在东偏殿翻来覆去,越发觉得自打有了肚子里那个,小贵人待他越发冷淡了,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躺在她身旁,偶尔忍不住有些冲动,怎么了? 他已经很努力克制了!都认错了还要被赶出来!不行,他得让小贵人重新关注到他。 翌日一早,姜姩起来用早膳时,竟不见裴玄,一问才知,昨夜被她赶出门之后,裴玄宿在了东偏殿。 “皇上一向早起,今日这是怎么了?”姜姩问平阳公公。 公公为难笑着说道:“是啊,没皇上吩咐,奴才们也不敢擅自进去,不如,娘娘去看看吧。” “好。” 姜姩随着平阳公公来到东偏殿。 “皇上?皇上?” 姜姩站在门外叫了几声,却不见里面有回应。 顿时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姜姩急急将门推开,就见裴玄蜷缩在祥云纹紫檀千工床里。 “哎呀,皇上这是又发病了?” 平阳公公大惊,慌张地冲了过去。 待他走近,正要伸手碰裴玄,就见裴玄朝他瞪了一眼,平阳公公身体一怔,立刻明白过来,往后退了两步,给姜姩让出了地方。 “奴.....奴才去请太医。” 平阳公公退出偏殿,还顺手将门关紧了。 姜姩紧张兮兮的看着身体蜷缩着,神色看似有些迷糊的裴玄,立刻上床,抱住了他。 “不是好了吗?怎么又这样了?” 小贵人的语气娇娇柔柔,满是心疼和关切,和昨日赶他出门的判若两人。 裴玄心中一喜,身体往她柔软的怀里缩了缩,抬头双眼无辜的望着她,以他认为最虚弱的声音开口道:“小贵人不要朕了吗?” 姜姩一见他这么模样,瞬间心里软作一团:“哪有,是因为你总是动手动脚我才叫你去别处休息,哪有不要你。” 裴玄忽然伸手将她往自己身上搂了搂,可怜巴巴道:“朕怕....” 姜姩感觉有些奇怪,他手臂很有力,和以往发病时那副浑身无力的状态不同,但他声音又软柔的令人难以怀疑,不发病的裴玄哪能发出那样的声音。 她只能伸手放在他的后背,手掌轻轻安抚着他。 “不怕,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只感觉怀里的裴玄微微点头,鼻息在她的脖颈弄得她痒痒的,接着是柔软炙热的唇轻轻点在她的脖颈之上,她皮肤微微发烫,看着怀里好似受伤了的小狼,他感觉到她目光,抬头看向她。 湿漉漉的眸子里泛着迷离和浓浓的破碎感,让人很难忍心将他推开。 她便只能由着他沿着脖颈,缓缓向上,直到那柔软湿润的唇,在她嘴上开始轻轻咬磨着,舌尖时而舔舐着,缓缓探进了她口中。这一瞬间的悸动,让他们彼此都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不得不说,他的吻技已是炉火纯青,不似以往的横冲直撞,也不是隐忍的试探,他娴熟老道地将姜姩吻的浑身晕乎乎的,都忘记了之前还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的那个人,此刻已经反客为主,将她牢牢圈在了身下。 他一只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脸颊,缓缓向下游走,轻轻就解开了她身上的薄纱,却感觉一只柔嫩的手掌抓住了他的手。 他神色迷离、呼吸粗重的低头看着怀里脸颊绯红的小贵人。 “我怀孕了,你能不能轻柔些?” 她呼吸有些急促,发出的软软糯糯,让人听了就觉得酥麻。 裴玄的眸光微微一闪,眼里翻江倒海的爱欲被满足压了下去,他明眸微眯,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幅度。 小贵人果然还是爱他的。 他的大掌从她的身上拿开,从床上坐起来,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倒是床上的姜姩被弄得浑身发烫,忽然戛然而止,有些发懵,再回忆了一番,觉得不太对劲。 “你是不是装病?” 姜姩从床上坐起身,瞪着裴玄问道。 裴玄一双凤眼里满是纯净,像个少年一般立刻摇摇头,语气也变得和往常无异:“没有,是你将朕治愈了,朕不舒服的时候,小贵人就亲亲朕,朕就立刻好了。” 姜姩疑惑的上下打量他,总感觉被骗了,却又拿不出证据来。 见小贵人怀疑的望着自己,裴玄将她搂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摸着姜姩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 “朕岂能拿小贵人的身体和朕的孩子开玩笑,在你生产之前,朕定能忍住,就像刚才一样。所以,可以让朕回乾明殿和小贵人一起睡吗?不然朕做噩梦,又该发病了。” 姜姩望着他,雾气朦胧的凤眼,回想起方才,气氛都已如此暧昧,她也是分明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反应,他却能克制的停下来。 “好,那你回来睡吧。” 裴玄将她紧紧搂了搂,装可怜还真有用。 ....... 门外的佩兰姑姑焦急地瞪着平阳公公,平阳公公趴在房门口听了好半天了,回头一见佩兰如毒蛇的目光吓一跳:“你这般看我作甚?” “如此由着皇上的性子,孕期行房若是小皇子有什么问题,我看你该如何后悔莫及。”佩兰小声指责。 “皇上心里有数着呢,没那些动静!不信自己听。” 平阳公公指着房门,示意让佩兰自己去听。 佩兰刚要靠近,却听到男性粗重低沉的呼吸声从里面传来。 也无需走近听了,佩兰眸子一沉,恨恨回头看向同样一脸愣怔的平阳公公。 “这......” ------------ 第一卷 第89章 不生了 “.......好了,乖姩儿....可以了.....嘶....” 裴玄压低声音,欲拒还迎,身体却是很诚实地撑在床上,目光迷离低头看着身下的小贵人。 爱意好似就是很奇怪的,别人眼中所向披靡、凶恶霸道的裴玄,在小贵人眼里却像个可怜的小狗。 小狗要强扑的时候,也会一脚推开,但小狗若是隐忍着,只是乖乖的蹭蹭,心中却又怜惜得想为他做一切。 事罢..... 裴玄怜惜的搂着小贵人,修长的指节,仔细擦着她的嘴角和脖颈上的残留。 忽然心中满是愧疚,小贵人明明这般爱自己,他却装病将她骗了。 巅峰即低谷,刚才经历了身心的极致满足,这一刻便心中忽然只剩对自己卑劣行径的忏悔。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 “怎么了?” 小贵人似是看出裴玄突如其来的低落,她坐起身来,捧着他的脸颊,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颊微红,低头道: “是不是,我做的不好?第一次,所以.....是不舒服吗?” “不是。” 裴玄立刻回答,最终抵不过内心的纠结,开口道:“我错了,其实,我今日是装病。” 愿意为小贵人会非常生气,结果她杏眼微睁,眸子倏地亮起来:“真的吗?” 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庆幸,她本以为裴玄的病已经好了,隔了这么久忽然又发病,将她吓坏了,猜到定是最近自己因为怀孕,对他疏忽了,才令他再次陷入痛苦,正自责不已。 爱一个人,就是时常觉得亏欠和惭愧。 “你不生气吗?” 裴玄有些意外。 “比起你旧病复发,你骗我伺候你这点事,根本不算什么。” 裴玄将她往怀里搂紧了些,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看你上当朕太难受了,朕以后再也不装病了。” “我看你刚才挺爽的.....” 裴玄嘴角一凝,双手扶着小贵人的肩,脸上的愧疚不在,一本正经道: “心里爽。” “肉体疼。你都给朕咬破了。” 说罢,他就掀开盖在腿上的丝绵薄,姜姩将头转到一边,哪怕俩人已经多次肌肤之亲,甚至刚才还在..... 但让她一本正经的看,依旧有些羞涩。 只怪如今裴玄恢复了痛觉,自己也不必给他承伤,怎么能怪她技术不精。 “你快盖上,我不看!你不喜欢我以后不做了!” 姜姩捂着脸说完便起身,却又被裴玄拉进怀里:“乖姩儿,朕喜欢,朕喜欢极了!” “好啦,快起来用膳吧。” * 乾明殿的樱花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白。 积雪融化,春天的气息送来了树梢嫩绿的小芽。 这日春风和煦,乾明殿的宫人们却是忙得感受不到一丝惬意。 寝殿外,裴玄来回踱步,听着小贵人从房中传来的哭声,他本就冷白的皮肤,此刻更显苍白。 一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小贵人的哭声越发撕心裂肺。 殿门忽然被一脚踢开,佩兰姑姑迎了上来:“这是产房,皇上不可进来!是会折损帝王的福气的!” 裴玄哪管得了这些,他不管不顾大步朝那云母屏风之后冲去。 一看小贵人满头大汗痛苦的神色,又见稳婆面前那一盆鲜红的血,顿时心痛的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不生了!朕不要什么孩子!哪有这般折磨母亲的孩子!朕不生了!” 裴玄勃然大怒,吓得殿中的稳婆,惊慌的站起身来。 “啪!”一记耳光打在裴玄的脸颊上。 许英子从床边冲到裴玄面前,怒吼道:“你知道姩儿多努力吗?你只知道播种!现在又来闹脾气!快滚出去!” 皇上挨了耳刮子,稳婆们更是吓得生怕小命不保。 “你们继续接生!” 许英子回头冲稳婆下令,那语气如女王般不容置疑,本就是当了几年皇后的,如今经营京都最大的绣坊,说话向来不容置疑,自带威信。 那几个稳婆立刻被这气场震慑,回头接着忙起来。 “娘娘,慢慢来,吸气.....用力......” 姜姩疲惫的眸子瞟着裴玄,她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此刻她就算不想生也没办法了? 女子到了产床上,纵是围了再多人,终是孤军奋战的,且只有一条路走到底,毫无退路可言。 也不知多少女子便是死在了这条路上,但依旧有前仆后继的女子,此刻也在这条漫长又痛苦的路上,披荆斩棘一路向前。 她虚弱的跟着稳婆的节奏,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着。 “你给我出去!” 许英子回头看着产床上的姜姩,不觉眼圈也红了,扭头怒目瞪着裴玄。 裴玄整个人如被雷劈一般,直直怔在原地,他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姜姩,她那么怕疼,那么娇气,此刻仍然忍着剧痛在全力以赴。 他感觉浑身都在被一根根细细长长的针狠狠地刺穿,每一根都精准无保留的刺在他最柔软的地方,她的每一个皱眉,都好像在他心头又加了几根淬了冰的针,疼得他喘不过气,仿佛整个人都被无措和无力感包围。 生孩子太难了,比打仗还难,比夺嫡还难,比杀兄弑父还难!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大长腿几步走到床边,蹲了下来。 他伸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擦完却发现又落下来几滴,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 接着又紧紧握着她又小又软的手,哽咽半天,他终于艰难的开口:“姩儿,朕在.....” 这声音沙哑又低沉,每个音节都在微微颤栗一般,带着他满心的疼爱。 姜姩抬眸朝他望去,从那微红的眼眸中,好似感受到了强大的关怀和温柔。 她敛去眼中的恐慌,渐渐浮上了坚定的微光。 “嘤嘤嘤....” 一声婴儿的哭声响起,瞬间驱散乾明殿一上午的阴霾,殿内殿外一片雀跃。 所有人都新奇地围上呱呱坠地的那个小肉团子。 唯有裴玄,好似如释重负般将头迈进姜姩的颈窝,他紧紧抓着她的小手,宽大的双肩好似微微耸了耸。 “你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是你生的呢。” 许英子抱着已经包好的孩子来到床边,嘴角含笑冲裴玄的背影道:“你也有这么怂的时候!” 随即,她又将目光亲善的看望床上的姜姩:“猜猜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 第一卷 第90章 大结局 姜姩本来依旧很疲惫,看到那个抱在云锦龙纹包被里,只露出了几缕柔柔的、黑色的小绒毛的小婴儿。 一股甘甜的清泉在心底涌动,那份满足和欣喜如同清泉的滋润,让人忘却了满身的疲惫和苦痛。 许英子踢了一脚趴在姜姩怀里偷偷哭的裴玄。 “起开,让姩儿看看她十月怀胎、又经历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生出来的小皇子!” 裴玄这才松开姜姩的手,床上起来,他冷白的脸上涨的红红的,舔了舔干燥的薄唇,老实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许英子将小娃娃放到了姜姩的臂弯里,将垂眸就见到一个脸上红红皱皱着的小人,心里瞬间凉了一截,既然是小皇子为何长得不像裴玄?这么难看吗?是像了她不成? 看出姜姩的失落,许英子立刻安慰道:“刚出生的婴儿就是这样,再长长就白白嫩嫩了,和他刚出生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许英子瞟了一眼一旁看愣神的裴玄,姜姩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些,此时,那小眼睛好似感知到了母亲疼爱的目光,长睫抖了抖,忽然就睁开了。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姜姩不自觉嘴角扬起。 “真可爱。” 床边的裴玄一直仔细观察着,那红色的会动的肉团子,凤眸中满是好奇,这是人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那小红脸上一戳。 “哇哇哇.....” 刚才还惬意的望着母亲的娃娃,小脸立刻扭作一团,发出几声震天动地的哭声。 裴玄眸中的震惊猛地被放大,立刻收回了手指,难掩心中的慌乱。 姜姩瞪了他一眼,伸手立刻轻轻安抚着小娃娃:“团团乖,别跟你爹生气哦,娘亲在这呢。” 团团是他还在姜姩肚子里便唤着的小名,既然已经出生,也该为他取个正式的名字。 最后是小月夕的母亲旭阳公主的取得名:裴羡。 团团百天那日,举国同庆,特意颁布了大赦天下的诏令,普天同庆,感知皇恩浩荡。 京中设长桌宴宴请黎明百姓。 宫中的清心殿里,高朋满座,灯火辉煌。 沈妃和程云从江南赶了过来,看到许英子怀里白白胖胖的小团团,赶紧抢过来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邢朝朝更是排不上想抱抱那小奶团子的号。 小月夕长高了不少,却依旧爱黏着温柔又漂亮的舅妈。 “舅母生了团团弟弟,还要给月夕再生一个妹妹哦!我想要像舅母一样漂亮的妹妹呢。” 裴玄眉头一皱,立刻捂住姜姩的肚子:“朕还想要一个姩儿一样的小公主呢,但是朕不要你舅母再生了。” 三个月了,小团团越发可爱逗人,可裴玄依旧忘不了那日小贵人生产时的痛哭,他绝不允再发生一次了。 路通也带着谢钰前来道贺,谢钰怀里同样抱着一个肉嘟嘟的小团子,她脸上的稚气退了几分,满心满眼只都有用华丽的小娃娃,整个人也柔和很许多,路通待她极其温柔,她看他的目光也满是情意。 裴玄还是有些怕她,可她倒是不惧,笑着走到裴玄和姜姩面前:“娘娘和皇上生的皇子真白净,我家的像他父亲,黑黢黢的。” “哪有母亲像你这般说自己儿子的。” 谢钰一听这声音,神色一怔:“哥?” 谢晏和两年前去了南蜀,从未回过京都一次,谢钰以为她哥会一辈子躲在边疆了,竟不料会在宫里忽然听到他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闻声望去,谢晏和一身贴身的深蓝色劲装,脚踏黑色快靴,他的皮肤黑了不少,曾经的儒生气在两年的边关历练后明显淡了不少,但那清明的眸子里依旧是满腔的正气和光彩。 他扶着走路还有些缓慢的老侯爷朝皇上和姜姩走去。 “臣谢琛闻圣上得麟儿之喜,欢欣鼓舞,衷心祝贺,愿圣上与皇后娘娘龙凤呈祥,福寿安康。愿太子殿下茁壮成长,成为一代明君。” 老侯爷毕恭毕敬上前正欲行礼。 被裴玄伸手扶住,他笑着道:“爱卿免礼。” 随即,他将目光转向老侯爷身旁的谢晏和:“谢将军是稀客。” 谢晏和福身行礼:“臣特意前来恭贺皇上和皇后娘娘。” 他抬头回望向裴玄带着敌意提防着的裴玄,嘴角不忍一笑: “果然逃不过皇上的火眼金睛,其实是家母着急臣的婚事,给臣说了几家姑娘,臣才回京的。” 说完,他将目光转向姜姩,淡淡一笑:“娘娘觉得以微臣的年纪是否该着急定亲?” 裴玄立刻身后从姜姩背后搂住她的腰身,似是在宣誓主权。 “婚姻大事,谢将军问本宫并不合适。”姜姩平静的看着他。 “哈哈。是微臣唐突了。” 谢晏和桃花眼微微一眯笑了两声,他总是一次次确认,眼前之人,的确不是他妻了,虽不抱希望,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等到他的妻。 裴玄等了那么久,都能等到,他谢晏和也能等。 却不知此刻,裴玄正在心底得意,搂着姜姩的手又紧了些。 小团团的到来,改变最大的人其实是许英子。 姜姩明显发觉她跟裴玄亲近了不少,因为纵是想念这个小侄子,隔三岔五的就来宫里,恨不得将宫外见到什么稀奇玩儿都买给团团。 “姩儿,你说这对。” 看着小床上刚喝了奶正睡得正香甜的团团,许英子忽然回头冲同样在看着团团的姜姩道。 “她当时一定是幸福!”姜姩听了她的话,瞳孔微缩,震惊的看着许英子。 许英子摸了摸眼角的泪水,欣慰道:“我说,我师傅死的那一刻......一定是幸福的,那个做母亲的不会做出那样的抉择呢,之前是我错了。” 姜姩弯唇上前搂了搂她。 殿门口那个颀长的身影也怔在门口,冷白的指尖深深扣紧了肉里。 是的,母妃死前,望着她张嘴说的话,也许不是叫他继续软弱。 她应该说的是:好好活着,母妃并不怪你。 裴玄深深吸了一口,听了屋内的许英子哭完,才若无其事的走进殿内。 “今日便留在宫中一起用晚膳吧。” 裴玄低声说了一句,许英子笑道:“好。” 姜姩欣慰这姐弟俩终于不闹别扭了。 裴玄走到团团的小床边,伸手摸了摸他软软的小脸,只觉得心中被一股从未有过的幸福填的满满的。 姜姩挽上他的手臂。 乾明殿外金碧辉煌的重檐之下,雏燕蹭着雌燕的羽翼,从巢里探出小脑袋,看着雄燕衔着虫子归来,它振振翅膀,洒落满翅的金色余晖。 院子里的樱花纷纷扬扬,人间至美。 愿赠一抹粉嫩樱色,从此阡陌多暖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