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重生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白桑榆的耳尖,令她止不住地红了脸。 桌上的书卷不知何时已落了满地,遍地凌乱与耳鬓厮磨的两人将空气都染出了暧昧旖旎的颜色。 脖颈被人毫不客气地轻咬啃噬,白桑榆咬紧了牙关也无法阻止破碎的呻吟,羞怯之余也只能奋力阻挡,却仿佛成了欲拒还迎。 最后一刹,随着那人更加放肆的侵入,白桑榆惊呼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同前世一般无二的卧房装饰。 竟然又是这个梦…… 重生回来她尚且未曾及笄,他却频频闯入她的梦境……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闻声进门的侍女入门来,关切地询问打断了她的出神。 白桑榆揉了揉额角,随意敷衍了一声。 随着半开的窗棂,女子隐约的哭闹声被风吹入耳中。 白桑榆皱眉,“掌灯时分吵吵嚷嚷的,是什么声音?” 侍女撇了撇嘴,目露鄙夷,正欲说什么,门忽然被推开。 原来是堂妹白非晚急吼吼地一脚踹开了她的大门,不由分说拉起她就跑。 “音音你快来,北院的那个女人又闹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四伯这次可是难得地发了好大的火气呢!” 白桑榆轻啧了一声。 姐妹俩手挽着手一路来到北院,果然远远地就听到了女人娇滴滴的哭声。 “就算锦锦不是赵姐姐所出,却也是老爷您的亲生女儿,难不成就因如此要被人低看三分不成吗?锦锦当真委屈!” 趁着哭声的遮掩,门外,白非晚悄悄跟堂姐咬耳朵。 她道:“听说是白锦锦借了你的名字去了太史府上赴宴,也不知是怎的了,回来发了一通脾气。曲氏气不过来找四伯理论,却挨了训斥,她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白桑榆了然。 趁乱,姐妹两人偷偷爬上窗,悄悄偷看屋里的情形。 她曾经的养母曲氏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父亲白临风背着手,烦躁地四处踱着步,却没有半点想要开口处罚的意思。 白桑榆在心底冷笑一声。 她本是相府的嫡出千金,却被外室曲氏在生产当日趁着生母赵氏难产昏迷而狸猫换太子。 反倒是曲氏所生的白锦锦在府中顶替了她相府嫡女的名头风光无限。 在曲氏房中教养时,她便备受折磨。 因为挂着庶女的身份,堂堂相府千金却被妾室所生的假千金白锦锦呼来喝去,驱之如婢。 若非帮凶的嬷嬷因着曲氏的卸磨杀驴,为了自保主动招认了此事,只怕到了现在众人还被蒙在鼓里。 然而前世的境遇却并未因此而好上半分。 养母虽无一日善待之心,却还是挟恩以报,每每遇到白锦锦之事便逼迫白桑榆让步。 而白锦锦更是不忿原本自己看不起的白桑榆摇身变成了相府的嫡女,于是缠着白临风软磨硬泡将两人的名字调换,大摇大摆地借白桑榆的身份在贵女圈中走动,却让真正的白桑榆成了个没名没分的笑柄。 而眼下,她那位道貌岸然的好养母却全然未曾有半点的愧疚。 反而跪在地上啜泣,分外楚楚可怜地为她的亲生女儿求情。 如今骤然重生,一切尚且还有回转的余地。 她眼珠转了转,干脆跳下了窗,从容入门,朗声询问道:“咦,曲姨这是怎么了?” 白桑榆的骤然现身让白临风与曲氏皆愣了愣。 曲氏见了她有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顺势起了身便上前拉住白桑榆的手。 “音音你总算是来了!你一定要为母亲和你妹妹做主!” 她用帕子擦着泪,哽咽道: “你妹妹今儿误拿了你房中的请帖去太史家行宴,谁知那些姐儿却说锦锦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害的锦锦受了好大的委屈!” 她越说越可怜,泪珠子仿佛不要钱一般噗噜噜向下落。 “音音,你一向疼爱锦锦,明儿你千万要去太史府中,替锦锦讨回公道才是啊!” 窗外,白非晚将这一切听入耳中,简直气得是七窍生烟。 白桑榆在曲氏膝下教养,又被她刻意地不在京中露面,也幸得她随了生母赵氏才没被曲氏养坏,只是对曲氏言听计从。 而眼下曲氏亲女儿受了委屈,她却挑唆白桑榆在太史府上出丑。 当真是司马昭之心! 她实在听不下去了,跳下窗一把将白桑榆拉到身后,推开曲氏,叉腰横眉冷对道: “你的乖女儿自己偷了帖子背着音音去凑热闹,你口口声声说对音音一向疼爱,如今不怪你的亲生女儿,反倒好意思将此事赖在音音的身上?” 她横在两人身前,盯着曲氏,颇有些张牙舞爪兴师问罪的模样。 曲氏被她骂的哑口无言。 白非晚自幼跟白锦锦不对付,却偏巧是三房嫡出的独女,眼下三房执掌中馈,即便是白锦锦也不敢轻易同她争辩。 更何况是曲氏一个外室入门的姨娘。 因此她便下意识看向了白非晚身后的白桑榆,妄图用眼神求救。 却看到白桑榆双目平和,全然没有为自己出头的意思。 曲氏不由一愣。 若是平时,白桑榆必然会出言维护,今日怎的站在原地,难不成是被白非晚吓傻了? 她试探着唤了一声:“音音……” 果不其然,听到她的提醒,白桑榆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般,从白非晚的身后走了出来。 曲氏忙亲亲热热地去拉她的手。 却被白桑榆不着痕迹地避过。 白桑榆淡淡地开了口:“谁给你的底气,让你对我自称一句‘母亲’?” 一句话,让曲氏当即变了脸色。 “音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着老爷白临风的面,曲氏不敢太过造次,但闻言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咬牙切齿的一句话。 白桑榆眼神平和。 “论身份,我是正房所出的嫡女,你不过是个外室抬入门的妾,甚至未敬主母的茶,即便被抬入府中亦是名不正言不顺。 “论情分,我虽是你自幼教养,但你从未将我当做亲生女儿,今日白锦锦在外已经让父亲颜面扫地,外人皆传父亲的女儿尊卑不分。 “你不但严加教导白锦锦,更是唆使我去太史府上再丢父亲的脸面,倒不知曲姨居心何在?” 她说着瞟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父亲一眼。 前世同此刻如出一辙,曲氏教唆她前往太史府为白锦锦出气,她一向对曲氏言听计从,在她的挑唆下大闹太史府。 结果不但得罪了太史千金楚潇潇,更得罪了与楚潇潇情如姐妹的浮尘公主,从此在京城贵女圈中可算是臭名远扬。 反而白锦锦却借此堂而皇之地替她出面赔罪,做足了善解人意大家闺秀的模样。 然而一朝重生,她白桑榆已不再是前世那个天真的姑娘。 白临风不是对曲氏母女一向宠爱纵容,对她的一切置若罔闻吗? 她便要将此事的利害在白临风跟前摊开。 她倒要看看在仕途和名声跟前,他还会不会偏袒曲氏母女! ------------ 第二章 当真是条会咬人的狗! 闻言,白临风果然拉下了脸来。 白临风开口道:“今日锦锦的确做错了,拿了音音的帖子,锦锦从前知书达理,从未有过如此错处,偏到了你膝下教导后才如此,的确是你这个姨娘教导无方。 “今日之事本就让外头非议颇多,往后你便别在音音跟前自称一句母亲了,没得让人闲话,说我堂堂相府之中尊卑颠倒。” 曲氏自然未曾想到白临风会开口斥责她,不由盯着白桑榆恨恨一咬牙。 这蹄子自幼是她教导,最是笨嘴拙舌,如今倒像是转了性儿,变得牙尖嘴利起来了! 当真是条会咬人的狗! 她一时被噎,正不知所措之际,忽听一女声银铃似的响了个清脆。 “父亲这是怎么了?动了这么大的气?父亲跟锦锦说说,锦锦替父亲出气。” 话说的讨喜又俏皮。 闻声,白桑榆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却又几乎在瞬间松开,本能地朝着门外看去。 一个白裙少女娇娆踏门而来。 正是引得曲氏在此吵闹,自己却迟迟未露面的白锦锦。 她一身清冷的雪白留仙裙,打着油伞踏雨而来,单薄的身姿盈盈如水,好似秋霜一缕,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 进门来,她乖巧地福了福身,起了身来才好似刚刚看到白桑榆姐妹两人一般,轻声“呀”了一声,娇声道:“妹妹眼拙,未看到三姐姐和五妹妹。” 她亲热地上前将曲氏和白临风扶到桌边坐下,一边吩咐侍女撂下手中的茶碗,一边嗔道:“姐姐你也真是的,这么晚了,秋雨霜寒,你怎么竟也不知道给父亲倒杯茶呢?” 一句话,便几乎坐实了白桑榆不懂事的事实。 白桑榆也不恼,只静静地望着她这张脸。 这张刻在记忆中的脸。 前世她唯唯诺诺,对曲氏母女的刁难亦是忍气吞声,更是在白锦锦在太史府中受尽白眼时在白临风的命令下跟她换了名字。 原以为白锦锦所求所要便止步于此,谁知等到涉及出嫁之事时,白锦锦却还是将她这个姐姐率先推了出去。 原本与白桑榆定亲的人是左都御史家出了名俊美有才的长子李文昭。 若只是嫁给李文昭也罢了,偏白锦锦又在李文昭入仕后,与他勾搭成奸,翻云覆雨。 最终在成婚当日又狸猫换太子地故技重施,将两人的喜轿调换,将白桑榆嫁给了原本与她定了亲事的定南侯府世子。 而白锦锦自己却嫁给了李文昭,成了御史府中的少夫人。 定南侯府本已破败,白锦锦换亲自然是一心等着看她的笑话,谁知定南侯府的小侯爷却为江山出战大胜而回,被陛下盛赞封赏,定南侯府再回风光后,白锦锦却忽然做小伏低下帖请昔日嫡姐回府一聚。 原本白桑榆还以为白锦锦转了性准备与她不计前嫌做一对好姐妹,谁知白锦锦却趁她不备将她喂了哑药后硬生生剜去了她的双目,将她关在地牢之中,日日折磨。 甚至还诬陷她同小厮苟且私奔,在她身上泼尽了脏水! 她短暂的十八载年华草草收场,皆是拜白锦锦所赐。 她如何不恨? 前世的一切在眼前骤然划过,面上却再未起半分波澜。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不咸不淡地道:“妹妹一向懂事,体恤父亲的心思,但妹妹既然惦念着父亲,为何不亲自泡茶端来,反而吩咐侍女动手?” 白锦锦依旧从容自若:“锦锦只是随口一言罢了,若姐姐不肯泡茶直说便是,父亲定然不会为难姐姐,又何必对妹妹所言揪住不放呢?让下人们听到了若以为是姐姐小心眼儿可怎么好?” 白桑榆伸手拦住正要为她出头的白非晚,抿唇一笑。 她笑道:“妹妹说的是,那想来妹妹定然会亲自泡一杯茶给父亲,为今日抛头露面,在外丢尽了父亲和府中的脸面请罪。” 白锦锦闻言脸色一变。 她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容,正要说什么,白桑榆便又及时地补了一句:“若妹妹不肯泡茶直说便是,万不可再让侍女动手,想来也没得让人觉得妹妹做错了事却不知悔改,也只是嘴上说的好听,全然未曾将父亲真心放在心上。” 白非晚看着白锦锦脸上青一块白一块,险些笑出声来。 她偷偷给白桑榆递了个大拇指。 以牙还牙,实在是高! 白锦锦在父亲跟前一向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懂事模样,如今经白桑榆如此说,哪还有了不下跪认错的理由。 只怕没有比一向被自己看不起的人下的套,当着面却还不得不往里钻更能添堵的了。 白锦锦死死咬着下唇,掀起眼皮看了白临风一眼。 却见白临风冷着脸全然没有替自己说话的意思。 她心中暗道父亲只怕也受了这贱人的蛊惑,眼珠一转,眼眶已渗出了泪珠来。 她便就这样挂着一汪眼泪,从侍女手中接过茶来,颇为屈辱地跪下,高高举过头顶递给父亲,口中道:“今日之事女儿已知错,还请父亲原谅。” 她此刻的模样自然落在了白临风的眼中。 若是平常白临风自然会心疼这个一向疼爱的女儿,可此刻面对着白锦锦如此模样,白桑榆的话却不自觉在脑中回想。 平日白锦锦这个小女儿一向懂事,今日假冒嫡姐出府赴宴之事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 相府身居高位,更是岌岌可危。 莫说太史府的千金同浮尘公主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还不知公主知道了此事会作何感想。 更何况太史令一柄笔杆子走天下,旁的文官都要礼让三分。 若他的千金将白锦锦冒领请帖赴宴之事宣扬出去,人人都以为相府的女儿不知规矩争风吃醋上不得台面,岂不要变成全京的笑柄? 然而这个懂事的女儿不但对此事无动于衷,生母还为此哭闹不说,音音不过是劝阻她来奉茶道歉,偏生锦锦还苦着脸,也是一副被逼迫的模样。 竟是个不懂事的。 反倒是音音看透了利弊,全然未因为异母姐妹的缘故生出嫌隙反而出言教导。 这姐妹两人果真是大不相同的。 然而当着白非晚这个侄女跟前,他也不好太拂了白锦锦的面子,便接了茶来,缓和了语气道:“罢了,你先起来吧。” 白锦锦却不肯起身。 她郑重地行了个礼,道:“今日之事的确是女儿的错,自从母亲逝世后,锦锦这一年来便一直为母亲戴孝,原是见姐姐衣着鲜艳,若旁人见到只怕以为姐姐不敬亲娘,这才自作主张前往。” 她叩首在地,“一切都是锦锦的错,还请父亲责罚!” ------------ 第三章 困兽之怒 莫说是白桑榆,就是白非晚都气得七窍生烟。 白锦锦在这说什么鬼话呢? 前儿她可是亲眼所见,祖母给白桑榆送的衣料首饰都被白锦锦的侍女拦住扣下,给白桑榆留下的都是些鲜艳过火的料子和俗气的不能再俗气的首饰。 也就白桑榆那好性儿硬生生地忍了下来,还劝想要去找祖母理论的白非晚不要节外生枝。 白锦锦倒是什么布料都有的选,想守孝就守孝的自然容易。 可白桑榆倒也得有白衣裳可穿啊! 她倒在四伯跟前倒打一耙,说是白桑榆不肯为母守孝! 四婶在上头还看着呢,她也不怕遭报应?! 白非晚正欲上前一步狠狠骂白锦锦一顿,却见白桑榆上前一步,笑道:“妹妹为母亲尽孝理当如此,只是我记得太史府的楚公子前日才成亲,所以姐姐才会换下孝服唯恐冲撞。” 她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也怪不得妹妹会在太史府出丑,被旁人笑话不懂规矩,原来并非只是因为妹妹擅自拿了帖子前往宴席,竟是因为如此,想来楚姑娘因此而不快也是必然。” 白锦锦惊愕地转头看她。 什么?楚公子前日才刚刚成婚? 这事她都不知晓,白桑榆是如何知晓的? 她竟在人家大喜之日的第三天穿着一身白衣裳前往赴宴…… 怪不得当日楚姑娘对她那样冷淡,旁人也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她扫了这样大的兴,不被指点才怪! 她本能地抬头去看白临风,果真见白临风的脸更阴沉了几分。 很显然,白桑榆没有撒谎。 白锦锦忙上前想要解释,却见白临风起了身来,甚至未让她起身,便一言不发地起身而去。 “老爷……!” 曲氏一心在后宅勾心斗角,全然不知方才白桑榆的话价值几何,更不知这寥寥几句几乎句句命中要害。 然而眼见着白临风神色不善地起身就走,连一向宠爱的女儿都不再理睬不由慌了神。 白桑榆从容自若地冲着满目怒火的曲氏母女,自顾拿起了方才白锦锦入门时所拿的伞,追着白临风而去。 白非晚也冲着两人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地一同离开。 任由曲氏母女留在原地气得脸色发黑。 …… 这一夜,白桑榆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一大早,侍女为白桑榆端来了乌木托盘,兴高采烈地咧了咧嘴:“姑娘快看,大姑娘和五姑娘送了好些衣裳首饰来,连老爷都难得的吩咐绸缎庄给姑娘挑了不少好衣料。” 她搁下盘子,笑道:“四老爷还特意吩咐了姑娘在外头要穿的鲜艳些,莫要丢了咱们相府的脸呢。” 白桑榆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看来昨日的话起了些作用。 白临风疼爱白锦锦不错,但总归白锦锦不过是个女儿,又不像楚公子一般能上朝堂或如定南侯府的世子爷一般征战沙场,自然是说放下就放下了。 倒是她这个被冷落多年的女儿却不在意这些后院的小九九,知道替他从朝堂的角度分析利弊,他自然会高看这个女儿几分。 而今日特意叮嘱这话,便是在借此事在变着法的斥责白锦锦呢。 白临风对此事到底是介怀的。 白桑榆扫了一眼,随手一指道:“就这件吧。” 侍女嫣然双眸一亮:“姑娘美貌,鹅黄正衬姑娘的肤色呢。” 白桑榆不为所动,“其他的收起来,为我梳妆。另外递消息给太史府,告诉楚姑娘,我等下去拜访她。” 嫣然惊诧:“昨日四姑娘刚在太史府上丢了脸,姑娘若是这个时候去……” “便是因为如此,我才该前往。” 白桑榆打断了她的话,“否则我身为白锦锦的姐姐却鹌鹑似的躲起来缩头不出,这便是我相府闺阁的做派不成?” 她随手拿起白非晚送的一堆耳环戴在耳上,“对了,把楚公子新婚,我总该送些什么。”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然转头,道:“去把我放在柜子底层的那个盒子拿出来吧。” “那个?” 嫣然一愣,“可那个是大公子……” “无妨。” 白桑榆笑道:“总归放在我这也没用处,倒不如拿出来送礼更好。” 嫣然略略犹豫了一下,但见白桑榆一双眼分外平静,全然不似寻常那般庸碌的模样,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将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出了府,才路过北院便听到屋中传来清脆的花瓶破裂的声音。 嫣然缩了缩脖子。 “困兽之怒罢了,不必理会。” 白桑榆淡淡道。 前世她性子温软,将亲情看的太重才会无数次在曲氏母女的手上栽跟头。 其实仔细想想,不过区区一个白锦锦罢了。 若非她总是将白锦锦当做自己的亲妹妹无数次地原谅才导致重蹈覆辙,白锦锦那点子手段在她眼前算的了什么? 也不过是个囚困后宅毫无远见的女子罢了。 浪费时间在她身上做什么? 马车徐徐而行。 一路上,嫣然兴高采烈喋喋不休。 “我昨晚上听下人们都讲了,说姑娘昨晚句句珠玑,将四姑娘说的是哑口无言,四姑娘昨日拿了姑娘的帖子害的姑娘没来得及去太史府,竟也好意思告状,下人们眼下都对姑娘们刮目相看,说姑娘是巾帼英雄呢。” 白桑榆手持书卷,闻言便翻了一页,淡淡道:“本就是她不占道理,我何必要忍气吞声,没得让府里的下人拜高踩低,对我生出轻慢之意来。” 她说着,又不自觉地多想了些,自言自语道:“总归府中也该有些靠得住的人了。” 正沉吟着,马车忽然极突兀地吱嘎一下,白桑榆一时没坐稳,向前一扑,手中的书卷便脱手落了地。 嫣然吓得脸色煞白,忙扶起白桑榆,掀开门帘扬声斥责道:“怎么回事?若是伤着了姑娘小心四老爷拿你们是问!” 车夫吓了一跳,忙指着前头道:“并非老奴不肯,只是……前头的路被挡住了。” 白桑榆皱了皱眉。 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何人敢当街拦路? 她掀开门帘细看,却见拦路的竟是—— ------------ 第四章 献礼 拦路的竟是一条野狗。 那野狗瞧着凶狠,可身上却没有二两肉,冲着马车不断凶狠地呲着牙,可四条细腿却在不住地打着颤,显然是壮着胆子才敢前来拦车。 “狗!” 嫣然吓得脸色煞白,忙伸手护在白桑榆身前,催促道:“还不快将这野狗打发走?伤着了我们姑娘可怎么办?” “嫣然。” 白桑榆唤住她。 这狗身子摇晃,遍体脏污,定然是饿了几日,可它未曾伤害路人,反倒是拦住了她这相府的马车。 狗是通人性的。 这么大的狗,若没有些本事,只怕还没活到今日便被人宰了。 她静下心来,从荷包中掏出两个银锞子递给嫣然。 “把这些银子都去换成猪肉,一半生的,一半熟的,再好生包好,让人远远地扔给这条狗,万不可伤了自己。” 嫣然虽是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下声来,片刻后便买了不少肉来。 肉铺的伙计将肉远远地扔在地上,那狗果然飞奔过去,叼起来便跑。 然而跑了一半,却又不忘回头,似是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白桑榆一眼,这才消失的无影无踪。 伙计拍了拍手,道:“姑娘倒是心善之人,这狗在这生活了多年,也不知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他不过随口一说,末了便掂着银两哼着歌离开。 白桑榆却是若有所思。 就在嫣然重新坐上马车后,白桑榆才重新吩咐道: “今后每一天都派人,给那条狗喂肉。” 嫣然点了点头。 这一插曲过后,马车很快便到了太史府的门口。 昨夜,连绵阴雨,此刻天骤然放晴,倒是照的太史府漆红的大门湛亮如新。 见了嫣然递来的令牌,早有侍女迎了上来。 “是白三姑娘吧?我家姑娘恭候姑娘多时了。” 侍女热情地将主仆两人迎入门,一路来到后院,眼见着两个袅娜的女子背影凑在一处正说笑着。 听到脚步声,两人一起转过头望去。 只见左边的女子十六七的年岁,身披一件滚边薄绒的斗篷,扎着已婚女子的发髻,更衬得眉眼温婉动人。 而右边的姑娘一席热情似火的红衣,眉梢眼角皆是娇养出的自信。 然而瞧着,却并不讨厌,甚至有几分讨喜。 只稍稍打量了一眼,白桑榆便了然。 看来右边的红衣姑娘便是传闻中太史令的女儿楚潇潇了。 果不其然,那美貌热情的红衣姑娘一见她来,便绽放出一个笑容,起身迎了上来,大咧咧道:“你就是传闻中那个跟白锦锦弄错了身份的白家嫡女?” 她先是上上下下毫不掩饰地打量了白桑榆一遍,末了便亲亲热热地牵住了她的手笑道:“好歹如今身份已经分明,你又生的是这样一副好容色,昨日我下了帖子你竟也让白锦锦代你来,平日也该同你妹妹一样常常出门走动才是,否则京中其他的姑娘还不知其中缘故,岂不误了你。” 直白地询问,倒也颇为真诚,看样子并未曾对白锦锦生出什么怨怼之言。 与楚潇潇来往倒比同白锦锦针锋相对舒服许多。 白桑榆笑了笑,道:“锦锦对京中熟悉,我从前深居简出,便将机会让给了锦锦。” “没想到你人生的美,竟还如此好性儿。” 楚潇潇笑赞了一句,接着便侧过身来,对白桑榆和身后的女子相互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新嫂嫂,姓叶,闺名婉吟,至于这位便是相府的三姑娘白桑榆了。” 白桑榆福了福身,叶婉吟忙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搀起,却是一阵要了命的咳。 身后的侍女连忙抽出手帕为叶婉吟擦了擦嘴角。 叶婉吟勉强止住才虚弱地冲着白桑榆笑了笑。 “我身子弱,让桑榆姑娘见笑了。” “无妨。” 白桑榆道:“楚大嫂子新婚,我竟也未曾前来相贺,实在该打。今日补上贺礼,还望楚大嫂子莫要介怀。” 说着,嫣然已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锦盒,叶婉吟身畔的侍女忙接入手中。 楚潇潇当即便耐不住好奇将盒子打开。 这一下,眼睛便亮了。 盒中静静地躺着一颗雪亮的夜明珠。 平心而论夜明珠在京中也并不十分珍贵,但这颗夜明珠却是大不相同。 只见它通体银白,即便在白日也能轻而易举看出其光华夺目。 更妙的是它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叶婉吟轻嗅一口,只觉沁人心脾,便知此物绝非凡品。 楚潇潇惊诧不已,脱口而出:“这是……岐黄珠?” 单凭此珠散发的药香,便可轻易断定,这便是天下唯此一颗的岐黄珠。 听闻此物原是高昌国供奉宫中的宝物,可治世间百病,即便没病每日搁在身边也可强身健体,只是药效极慢,需每日搁在枕畔,循序渐进方才有效。 白家大哥心疼三妹妹因身份而备受冷落,便寻了这天下奇珍来哄妹妹开心。 前世白桑榆对此物喜爱之至,又唯恐白锦锦喜爱讨要,这才私心将此物偷偷藏入了衣柜的角落,却反而失了其作用,到最后还是成了白锦锦的掌中物。 左右她如今也用不上,即便用了只怕到时也会惹得白锦锦红眼。 与其让白锦锦为了个珠子跟她争夺,还要浪费时间打发她,倒不如将此物转赠于一向体弱的叶婉吟。 若能帮叶婉吟的身子慢慢见好,倒也是件积福积德的好事。 何乐而不为? 果然,叶婉吟感激不已,道:“劳烦白姑娘费心了。” 白桑榆一笑道:“楚大嫂子见外了,叫我桑榆就好。” “瞧你这名字多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失必有得。桑榆你送了这样贵重的礼物给嫂子,想来也必会有得。” 楚潇潇开心地牵起她的手。 “对了,我们家近日新请了一个戏班来,哥哥赞不绝口呢,走吧,我和嫂子带你去看戏!” “好。” 白桑榆应声跟上。 楚潇潇为人极热情,叽叽喳喳地拉着白桑榆说话,一路上茶水瓜果便没停过。 看了戏,白桑榆又被楚潇潇以投缘之名强行留下吃了晚饭。 等到好不容易告辞,月已当空。 从饭堂走出来,嫣然心疼地为白桑榆捶着酸痛的腰:“楚姑娘还真是热情,昨儿听四姑娘所说,还以为楚姑娘是多刻薄的人呢。” “四姑娘”自然就是在楚潇潇跟前吃了闷亏的白锦锦了。 “她什么性子,你又不是第一日知晓,睚眦必报,稍有不顺便会泼尽脏水才罢休。” 白桑榆跨出门。 清冷秋风打在脸上,簌簌秋叶飘扬而落,在夜色中倒也别有风情。 她冲着早早等在门外的车夫扬了扬手。 “都回去吧,我想自己走一走。” 车夫犹豫:“可是天色都这么晚了……” 白桑榆笑道:“堂堂相府千金,何人敢动?回去就是。” 车夫见拗不过白桑榆,便只得妥协,道:“那姑娘可要早些回去,若四老爷问罪……小的可担待不起。” “放心吧。” 白桑榆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月光湛亮,足以照亮前路。 可此刻的白桑榆却没有心思欣赏。 因为风中隐约飘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显然不止一人,由远及近,且极为沉闷。 显然,这是一群男人的脚步声。 白桑榆微微皱了眉。 她缓缓闭上眼睛。 前世双目被废,她的耳鼻变得极为灵通。 在闭上眼的刹那,周围一切细微的声音便都如一幅幅最精巧的图画,争先恐后地传入了她的另一双眼中。 ------------ 第五章 若不想死,就跟我走 看似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中,却有一人是被剥离之外,且呼吸更为急促。 而其他人则聚在一处,在此人之后行动。 官刀不断撞击腰带发出有些刺耳的摩擦声,可见追此人的是个官兵。 而被官兵这样穷追不舍的是—— 迅速得出答案,白桑榆睁开了眼睛。 “嫣然。” 她示意嫣然附耳过来,低声而快速地吩咐了一句什么。 嫣然闻言便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 说罢,便转身离去。 不多时,有人气喘吁吁而至。 虽说避开官兵不算难事,但此人周身伤痕,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只怕再多撑些时辰,落在官兵的手中便是必然的结果了。 他跌跌撞撞,趁着官兵被甩开的空档,他脱力地跪在地上,只能以武器撑着全身的力气不断地气喘吁吁。 眼前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双绣鞋。 那是在这样的黑夜骤然出现的一抹亮色,好似话本中的山野精怪,神秘而美艳。 男人不由诧异地抬起头来。 绣鞋之上便是一件鹅黄缎面的袄裙,上面绣着大片极精美的海棠花。 仅看此裙上的绣花,便知来人必不是寻常人家的闺秀。 再往上看去,却是怔愕地瞪大了双眼。 即便身在夜色,可他也不难辨别出入目的赫然是个美人。 且是个即便在京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短暂的惊艳过后,警惕便漫上心头。 他正被人追杀着,一个闺阁小姐却踏月而来。 只怕等着他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冷冷地盯着眼前的美人,美人亦是在望着他。 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美人忽然抿唇一笑,接着清清冷冷地冲着他伸出手来。 “不想死的话,就跟我走。” 男人闻言不由冷笑一声。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白桑榆也不恼,只淡淡道:“公子已是强弩之末,若信我尚有一线生机,若不信我,我只任由公子被官兵抓走便是,又何必在此拦你?” 她话说的不轻不重,不急不缓,仿佛对男子的选择浑然不在意。 可伸出的手却未曾收回。 鬼使神差地,男人便将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与此同时,另一头。 “人呢?” 官兵如无头苍蝇,原本还在眼前的男人似是凭空消失一般,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咦,那是什么?” 其中一人指着长街的尽头,领头人一看,果真有一抹隐隐约约的光忽明忽暗着。 “宁杀错不放过,走,过去看看!” 领头人拔出刀便盯着那亮光追了过去,哪知还没看清便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 凑近了才发现是个小姑娘,提着灯笼,耳畔垂落的两捋细细的麻花辫格外俏皮可爱。 嫣然见众人拿着刀,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反应过来才看清众人的衣着,忙上前一步焦急道:“正好你们在,我是相府的侍女,我们家姑娘方才不见了!” 她说着亮出证明身份的腰牌。 领头人原不想理会,然而听到“相府”两个字便止了步,道:“你说什么?” 嫣然焦急地直跳脚,“是我们相府的三姑娘,方才我们从太史府出来,我一转头姑娘便不见了,你们快帮我找找吧!” 领头人愣了愣,为难道:“可我们眼下在追一个很重要的贼人……” “那你们更要替我找我们三姑娘了!” 嫣然打断他的话,提着灯笼振振有词道:“若我家三姑娘被贼人掳了去,你们找到我家姑娘,不就是找到那贼人了?” 她一句话将官兵堵得哑口无言。 官兵踟蹰在地,犹豫地“这……”了半晌。 嫣然见此忙趁热打铁。 “若大人真能从贼人手中救下我们姑娘,相国大人知道必然会为大人在尚书大人面前美言,大人不但得了双倍的功劳,还能被相国大人青眼,岂不比捉拿一个贼人来的更合算?” 官兵终于被她所言说动,便点头询问道:“你家姑娘是在何处失踪的?” “喏,就在那。” 嫣然随手一指。 官兵闻言便干脆利落一挥手,道:“走!” 便在嫣然的指导下快步离去。 与此同时,领着男子躲藏的白桑榆现了身来,道:“无事了,还请宁王殿下现身。” 沈怀轩闻言不由惊诧地看了她一眼。 “我今日做了十足的准备,全然未曾露出真面目,你又是如何认出我的?” 白桑榆抿唇一笑。 “殿下准备万全,只可惜只露出了一个破绽。 “便是这个破绽,让臣女笃定,该救下殿下。” 白桑榆看向他,笑容虽挂在脸上却带着一股子客套的意味。 “什么?” 沈怀轩饶有兴致。 白桑榆笑道:“便是殿下身上的味道。” “天下人尽皆知宁王殿下好酒好美人,而风流如殿下,身上想来自然会沾染上无法去除的脂粉香。 “再加之其中还掺杂着只有皇子们方能用的青麟香,臣女自然不难辨认。” 一字一句,应答如流。 沈怀轩眼中的警惕逐渐褪去,慢慢化作欣赏。 他点了点头,“美貌聪慧,倒不像寻常闺秀,我在京中竟未曾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姑娘?本王改日必然登门拜访。” 白桑榆恭敬道:“臣女身份低微,今日不过举手之劳,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她福了福身,“臣女等下自会将这些官兵引开,宁王殿下自便就是。” 说罢,便起身朝着官兵寻找的方向而去。 “姑娘!” 站在原地翘首以盼的嫣然一眼便看到了她的身影。 官兵们忙围了上来。 嫣然做戏做全套,焦急地上下打量道:“姑娘这是上哪去了,可让婢子好找!” 白桑榆道:“不过是瞧见一只野猫被吸引了注意,却不想与你走散了。” 见白桑榆找了回来,官兵这才松了一口气。 领头人正欲告辞,嫣然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 “这么晚了,你们也敢让我们姑娘孤身一人走回相府?还不快送我们姑娘回府!” 领头人无奈,却不敢违逆,只得照做。 眼看着那好似狗皮膏药般一路跟着自己的官兵们被方才的美人轻而易举地引开,沈怀轩眼中欣赏之意更甚。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白桑榆的背影。 “这姑娘,倒是当真有趣……” ------------ 第6章 造访 沈怀轩嘴角微扬,后退了两步,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等到官兵浩浩荡荡将白桑榆送回相府已是月已中天。 楚潇潇在她临走前便递了花笺来,称赞白桑榆落落大方进退有度,期待下一次与她再见。 白桑榆不在府,花笺便送到了白非晚的身上,她自然是要替堂姐出这口气,于是便第一时间送到了白临风的手上。 白非晚手舞足蹈地跟白桑榆讲了白临风看到花笺的反应,末了不忘幸灾乐祸地嗤笑。 “你都没瞧见北院那母女的脸色,难看的跟什么似的,估计今后都没脸再去楚家丢人现眼了。” 白桑榆含笑饮茶,并不言语。 而白临风原还对白桑榆心存芥蒂,唯恐她举止粗俗被人笑话。 得罪了楚家事小,若得罪了浮尘公主那才是大事。 他原还提心吊胆,却没想到连一向心高气傲的楚潇潇都对白桑榆赞不绝口。 将来若白桑榆再能如楚潇潇一般同公主交好,于相府来说自然更是一重保障,一颗心这才放进了肚子里。 余光扫到嫣然捧了茶杯来,白桑榆便询问道:“送我回来的官兵可赏过了?” 嫣然撂下茶杯,顺势接话笑道:“姑娘不知道,老爷听说姑娘跟楚姑娘交好甚是欢喜,送姑娘回来的官兵自然不会亏待,早已厚赏了众人,婢子留心听着,他们对姑娘可是赞不绝口呢。” 方才将众人引开时,嫣然便有意在众人跟前抬高了白桑榆的地位,如今人送到府中,若不厚赏难以立威服众。 眼下不过是白桑榆一句话就能得如此厚赏,待今后相府有事,这些官员自然愿意帮衬,白桑榆在相府的地位便是可见一斑。 从前京中众人只知白锦锦不知白桑榆,眼下两人身份归了位,白锦锦自然也该将从白桑榆手中抢走的都还回来了。 白桑榆隔着窗去看北院的绣楼。 院落静悄悄儿,平和宁静,全然没了半分白日里歇斯的模样。 白桑榆勾起唇角。 风雨欲来之前自然是平静而无波澜的。 倒不知她的好妹妹今后有什么样的好手段。 她甚是期待呢。 次日一早,嫣然早早地将她叫起,道:“姑娘,京中好多贵女都给姑娘递了帖子来,老爷让我告诉姑娘,早些别忘了去见见老夫人。” 提到这事,白桑榆倒是想起来了,她的确极少去老夫人房中请安,至于其中缘故,倒也同曲氏有关。 曲氏为人市侩,虽说极会哄着白临风,但若不是祖上冒青烟生出了白锦锦这个聪慧过人的,在白临风眼里也不过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罢了。 而白老夫人好歹是超一品诰命夫人,曲氏那点子腌臜心思自然是瞒不过她,因此在府中便是第一个不待见她的,连带着心思多的白锦锦也不大讨她的欢心。 反倒对白桑榆,祖母常常念叨她不像是曲氏教出来的孩子,等到身份揭开当日,更是老泪纵横,直念叨心疼。 曲氏母女嫉妒之下便没少在白桑榆跟前说白老夫人的坏话。 从前白桑榆对曲氏言听计从,便耳濡目染对白老夫人的印象极差,连她好心送来的衣料都任由白锦锦自作主张地挑了去。 可白老夫人却对她一如既往,并未因她的冷淡而生出半分芥蒂,反倒是心疼有加。 她暗暗叹了口气,心中苦笑自己从前的识人不明,面上则道:“知道了,等下去将那身素色绣莲花的襦裙找出来,我等下便去拜见祖母。” “是。” 嫣然颔首,领了几个近身侍奉的小丫鬟为白桑榆精心打扮。 正拢了薄绒斗篷准备出门去,白非晚身边的小丫鬟若华便急匆匆地跑来,喘着粗气道:“三小姐,我家小姐让我来告知你,宁王殿下来了,听说点了名要见您呢。” “宁王?” 闻言,嫣然身子一僵。 谁不知道宁王虽深受当今陛下的喜爱却生性风流,红粉佳人无数? 这样的人好端端的,来相府拜访做什么? 还指了名字要见他们家小姐? 此事若传出去,有心人再着意添上几句,岂不知会传出什么风流韵事来。 她心中焦急,然而白桑榆却是坦然。 旁人不知道缘故,她昨夜才给沈怀轩解围,自然清楚其中关窍。 只是…… 没想到一夜的功夫,她的身份便被沈怀轩翻了个透彻。 这等的本事,到底是天家人。 不过她昨夜才刚救了他,便等于是捏着他的把柄的恩人。 他想来拜访,也得看她这个主人愿不愿意一见。 想到此,她便对若华道:“替我谢谢非晚。嫣然,去替我告知宁王殿下,就说我见过老夫人,自然会去见他。” 嫣然:“?!” 她诧异不已。 宁王殿下好歹是位皇子,白桑榆的态度却是颇为随意,仿佛浑然不在意一般。 见嫣然欲言又止,白桑榆便出言解释:“宁王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好歹是闺阁女儿,即便见他也没有急切的道理,没得让人以为我们相府的姑娘急于攀附,反倒污了名声。 “更何况我是去见祖母,又非故意晾着他,孝义在前,就算是王爷也不能说些什么。” 她说着命令道:“嫣然,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此事便由你亲自去告知以示敬重,濯尘,你是祖母赐给我的丫鬟,便由你陪我去见祖母吧。” 濯尘应下声来,便陪同白桑榆前往了老夫人所在的百福堂。 而那一头,嫣然脚步轻快地去照做,谁知转角的功夫,有人忽然横冲直撞,若非嫣然躲得快,两人当即便要撞到一起。 嫣然心有余悸,还没等看清那人的鼻子眼睛长得什么模样,便听对面盛气凌人地破口大骂道:“死丫头,走路上没长眼睛是不是,敢撞你姑奶奶?!” 嫣然正抚着未定的惊魂,原还想着有事禀告,未曾打算将此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却被倒打一耙,不由好笑,这才抬起头来去看来人是谁。 这一抬头不要紧,两人便异口同声地道:“怎么是你?” ------------ 第7章 欲退还进 原来这颐指气使的人是白锦锦身边的贴身侍女浮香。 见是嫣然,原本破口大骂的浮香便更是冷笑一声,尖着声音有些刻薄地道:“呦,这不是嫣然姑娘吗,怎的不陪着巴结老爷,倒是有空出来闲逛了?” 这话着实是难听的紧。 嫣然好歹是白桑榆的贴身侍女,又自幼口齿伶俐,自然没受过这样的气,当即张口便要骂回去。 然而话流到嘴边,方才白桑榆的话却忽然浮现脑中。 宁王无事不登三宝殿,闺阁女儿即便被他召见也没有急切的道理,没得让人以为相府的姑娘急于攀附。 嫣然脑子转得快,想到此当即眼珠咕噜一转,不怒反笑,做出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趾高气扬地抬了抬下巴。 “巴结老爷算的了什么,咱们大姑娘当了娘娘,五姑娘又跟我们家姑娘一向交好,就算是巴结,也该是巴结什么王爷什么皇子才是,不像你们姑娘,想巴结只怕都没这个福分。” 她的话令浮香一愣。 见嫣然得意洋洋,她这才冷静下来,想起方才嫣然的确是行色匆匆。 嫣然一向受宠,照理说这种跑腿的事怎会轮得到她? 更何况她话里话外提及了什么王爷皇子,怎的她们家姑娘不知道这事? 想到此,浮香便留了个心眼子,硬生生拧了个笑意出来,语气也软了下来。 她上前一步扯着嫣然的袖子柔声道:“好姐姐,我不过是玩笑个半句,你那样吃心做什么?没得坏了咱们的情分。” 说着又好似才想起来似的惊讶道:“咦,你刚才说,什么王爷?什么皇子?” 见她果然上了套嫣然忍不住在心中窃笑,面上的高傲却是更上一层楼。 她不客气地一把拂落浮香的手,讥讽道:“我告诉你做什么?好狗不挡路,让开!” 说着便自顾撞过浮香的肩头离去。 浮香却是不恼,垂眸若有所思。 跑开后,嫣然才忍不住地偷偷笑出声。 她越是一副不想说的样子,浮香便越觉得此事有异。 宁王此人连姑娘都要晾几分再见,可见与他相见不是什么好事。 让四姑娘欺负她们家姑娘! 最好得罪了宁王才好呢。 哼! 那边厢,浮香悄悄背着人,却不是回了白锦锦的房中,而是来到了曲氏的屋中。 曲氏一边绣花一边听着浮香一五一十地禀报,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 “嫣然那小蹄子,跟白桑榆是一条心,她既然如此说,只怕是特意瞒着我们的。” 她穿了一针,笑道:“我记得老爷将她打发去了那老不死的屋中,只怕是没时间去面见的,锦锦的容貌不在她之下,这样的好机会如何不利用?” 浮香犹豫道:“可是小姐那样心高气傲,只怕是……” 曲氏笑道:“这有什么,我自然有办法。”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老爷原就有意娶我为正妻,只可惜那老货一直借由我娘家无人为由拒绝此事,若锦锦能为府中添门好亲事,也能堵了那老货的嘴。” 浮香试探道:“您的意思是……” 曲氏含笑道:“附耳过来。” 而就在两人耳语间,白桑榆已来到了百福堂中。 白老夫人正跪在佛龛前捧着佛珠潜心礼佛,身侧一个低眉顺眼的温婉女子正默不作声地跪在她身畔。 细看两人的眉眼,却是有几分的相似。 白桑榆屏声静气地入了门,见了此景便不肯打扰,只扬手示意递了香来,对着佛龛拜了拜,方才立于身侧,不肯再吭声。 半晌,白老夫人才睁开眼睛,正欲起身,看到了身旁默默站立的白桑榆不由惊讶地“哎呦”了一声。 她看着身侧的嬷嬷,语调中带了些嗔怪,道:“音音何时来的?我竟是不知道,怎的也不出一声儿?” 冯嬷嬷笑道:“还不是老夫人平日总念叨着礼佛时不愿被人叨扰,三姑娘懂事,这才在旁侍奉,说来说去倒是老奴的错了。” 这话当然是玩笑的。 白桑榆便顺势道:“嬷嬷这话可是折煞我了,孙儿哪有这些好心思呢,不过是嘴笨怕惹了祖母不悦,见了祖母这安静,实在不忍打扰罢了。” 老夫人被哄得合不拢嘴,对身侧那温婉妇人笑道:“你们听听,这丫头还叫嘴笨,这样的会说话,实在是谦虚了。” 妇人闻言笑答道:“三丫头最是懂事的,不过是玩笑一句逗您开怀罢了。” 她说罢看向白桑榆道:“旁的丫头来叽叽喳喳虽是有趣,但到底不够稳重,你到了将笄之年果真比旁人便要稳重些,是最像你二姐姐的,只可惜……” 她说着有些忧虑地垂了眼,道:“罢了,不说这些了,还不快来让老祖宗瞧瞧你?” 白桑榆点了头,听话地上前,老夫人见她稳重温柔,举止得体,瞧着便愈加满意,忍不住絮叨两句。 无非是要以相府之事为主,御下要得体等。 白桑榆皆一一答应,目光却在方才说话的妇人身上游离。 若她没记错,这位就是那位老夫人亲自举荐的乔姨娘了。 乔姨娘是府中最早的姨娘,原就是老夫人的外侄女儿,虽说入府早,但一直是陪在老夫人身边照顾着她的起居。 也似乎是因此而并不得宠,嫁到相府多年,连孩子都没有一个。 但到底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细看之下倒也有几分好颜色。 白临风同老夫人的关系不甚和睦,自然对乔姨娘没什么兴致,但白临风未娶续弦,府中姨娘又不多,乔姨娘温婉柔顺,想来老夫人也不愿她大好年华白白耽搁。 正思索着,忽有人急切切的入门来,快速福了福身,道:“姑娘,四老爷找您呢。” 白桑榆转头见来人是嫣然,面色虽焦急,一双杏眼却闪烁出几分狡黠来,便顺势起身告了辞。 打发走了濯尘,白桑榆才道:“说吧,怎的这么着急将我支出来?” 见心思被揭穿,嫣然便吐了吐舌,试图狡辩道:“婢子是想着或许这会儿老爷想见姑娘……” 白桑榆打断她的鬼扯:“再不说实话,小心我将你赶出府去。” ------------ 第8章 敲诈 嫣然只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道:“婢子不知该如何说,还是姑娘随同婢子来看才知道。” 说着便拉着白桑榆来到了后花园一条幽静小路。 沈怀轩正坐在待客的云舒亭中。 同昨日的夜行装自然是截然不同,只见他今日身穿一件暗红绣金的祥云蟒袍,手掌宽的金腰带倒是衬得他身形修长。 即便旁人对沈怀轩如何鄙夷,也不得不说,世上也唯有沈怀轩能将这样的颜色穿出独属于皇家的贵气来。 他赏着秋景饮着茶,虽有等待之色,但没有半分不耐,仿佛乐得悠然。 主仆俩大气不喘,躲在枫树后只静静瞧着。 不多时便见迎面一个脸生的婢女抱着一个卷轴匆匆而来,来到长亭之外,却忽然哎呦一声,脚下一滑,手中的卷轴便就这么落了地。 卷轴顺势展开,骨碌碌地滚了老远,声音自然惊动了正赏秋景的沈怀轩。 他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站起身来,那侍女早吓白了脸,忙跪倒在地,不断求饶。 沈怀轩轻啧了一声,还未说什么,目光便被地上那散开的画轴吸引。 画上的赫然是个拈花一笑的美人,巧笑嫣然,美目盼兮。 他饶有兴致地细细端详。 平心而论,画上的美人容颜绝对算得上最上乘的一等。 只可惜这样恨不能递到眼前的,总归比不得前夜惊鸿一瞥来的惊艳。 沈怀轩意味深长地瞟了地上的侍女一眼,眸光又略略在白桑榆躲藏之处扫过,眸光带笑。 只一眼,白桑榆便知两人想到了一处。 这点子手段,竟也好意思现眼? 没想到堂堂相府家的女儿也会这般不知收敛。 他看在眼中却不说破,只故作惊讶道:“世上竟有这样的美人,不知是哪家闺秀?” 侍女忙出言答道:“请王爷恕奴婢死罪,画上的便是我们府上的四姑娘,白锦锦。” “哦?” 沈怀轩煞有介事地点了头,道:“早听闻贵府的女儿美貌,看来传闻果真非虚言。” 侍女见他出言夸赞,自然是喜不自胜,也忘了自己正在请罪,连忙继续道:“王爷不知,我们四姑娘容貌绝色不说,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画上所画,只怕还没有四姑娘十中之一。” 沈怀轩笑道:“既然如此,本王倒是该一见方才不辜负你这般心思。” 说罢,起了身来,也不叫起,便一挥手,身后的侍从便自顾起了身来。 跪在地上的侍女懵了一懵,斗胆抬头见了沈怀轩眼底的冷色这才品过了味儿来。 她正欲起身溜走,却被沈怀轩冷声道:“本王何曾让你走了?待着。” 侍女浑身一颤,便不敢再多言半句,只得战战兢兢地等着。 侍从很快便将白锦锦带了来。 都是粗使的贴身侍从,自然是当做死士来养的,全然不懂得怜香惜玉,将个白锦锦的手臂拉的生疼。 看到沈怀轩手中的画作及地上所跪的侍女,聪慧如白锦锦也不禁一头雾水,然而扫了一眼他的衣着便知必然是某位皇子。 来不及多想,她忙诚惶地拜道:“见过王爷。” 眼前多了一双长靴,沈怀轩的手轻而易举地抬起她的下巴,端详了一番后凑近她的耳垂,道:“果真如画上一般姝色倾城,堪当本王的宁王妃呢……” 宁王妃三个字一出,白锦锦的脸色当即一白。 曲氏不知宁王是个什么人,她常在贵女圈走动,却是知道的。 说一句臭名远扬也不为过,京中贵女自是避之不及。 她吓得不敢乱动,勉强挤出笑容,支吾道:“王爷说笑了,我……” “收好你的画,”沈怀轩毫不客气地将画像塞进白锦锦怀中,语调暧昧却危险。 “若姑娘再这般急切,别怪本王让四姑娘如愿,让姑娘开心个够……” 等到松开手,白锦锦已是瘫软在地,不住发抖,却还是狠狠地瞪了身边的丫头一眼。 “还不走?” 沈怀轩出言提醒道。 可怜她全然不知曲氏的心思,一头雾水竟就这么被拖到了沈怀轩的跟前,还被沈怀轩戏弄了一番就自然是又羞又愤,只一心避开沈怀轩。 也顾不得什么,连滚带爬地便带着那侍女逃走了,唯剩沈怀轩露出一脸计谋得逞的笑。 他略略侧过头来,轻声笑道:“姑娘看够了,不知是不是要出来一见呢?” 白桑榆矮身从枫树下走过,看着沈怀轩道:“没想到王爷来臣女府中,便是这样欺辱我相府中女子的吗,王爷就不怕此事传扬出去,污了王爷的名声?” 话中的威胁之意一目了然。 沈怀轩笑的仿佛一只偷了腥的猫,“怎么,小姐难道还要治我的罪不成?” 白桑榆侧了身子,道:“治王爷的罪臣女倒是不敢,只是臣女到底是王爷庶母的妹妹,论起来,王爷也要叫我一声小姨——身为长辈,想来管王爷有所求,王爷定然也不会不准吧?” 沈怀轩正喝着茶,听了这话便猛地呛了一口,不住地咳嗽。 白桑榆见他狼狈,忍不住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极为清浅的笑意,便令沈怀轩忍不住三魂丢了七魄,无奈地一垂首。 没想到这丫头看着正经聪慧,竟也会说出这般戏谑的话。 她说的一本正经,配着她一双坦然的眼睛,偏令人生不出气来。 罢了,便当是还昨夜她出手相救的人情,更何况佳人有所求,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便作势点了点头,道:“倒不知白三姑娘有何所求?” 白桑榆伸手抚上枫叶。 她轻声呢喃,“臣女并无所求,只是有一物要向王爷借取。 “家母善舞,曾有一件鎏金凤仙裙乃是她在世时的爱物,听闻此裙事件只得两件,家母那件已随家母过身而陪葬,另一件却是被宸妃娘娘视若珍宝,爱护有加。” 沈怀轩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接了话头道:“三姑娘的意思是,想要借来睹物思人?” 白桑榆不置可否:“殿下聪慧过人,臣女自愧不如。” 沈怀轩抚掌哈哈笑道:“这有何难,明日我便会将此物送到你府上。” 说罢,他站起身来,道:“今日前来,本来就是谢姑娘昨日之恩。也罢,既然昨日承了姑娘的情,本该还礼,不过是借一件衣裳罢了,自然是小事一桩,本王告辞。” 说罢抬腿便走。 白桑榆却不入他的套。 “王爷此举分明是替对我府上姑娘无礼的赔罪,昨日的人情如何还,自然是由三娘决意,王爷怎的反倒是自作主张呢?” 沈怀轩猛地一踉跄,险些以头抢地。 连带着沈怀轩身后的侍从再如何训练有素,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沈怀轩狠狠瞪了他一眼,发泄似的骂道:“闭嘴!” ------------ 第9章 惊艳 白桑榆眼瞧着沈怀轩走远,这才垂眸,转身正欲回房,却冷不丁有一片蓝衫撞入眼中,紧接着一双手便轻飘飘地扶了她一把,不动声色地扶稳了她。 若非来人扶的快,只怕她此刻早已毫不客气地栽入此人怀中了。 她下意识地仰头,却整对上一双带笑的眼。 那人比她高了大半,低头看着她的表情玩味又温柔,竟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宠溺来。 他注视着她,用唯有白桑榆一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好一个奸诈的小丫头。” 一句话,竟莫名让白桑榆烧红了耳根。 她盯着眼前绝色不似人间客的一张脸,心中猛地跳了一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就这样痴痴地望着他。 沈怀轩已是天下少有的绝色,而眼前之人的容颜却显然在他之上,更平添了一分独有的潇洒温润,少了几分玩世不恭的痞气, 短暂的惊艳过后,他便不自觉地已同梦中无数次与自己耳鬓厮磨之人重合,令她面上忍不住地一热。 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已堪堪跌入来人的怀中,不由在心中暗暗庆幸,殊不知两人的距离近到了一个怎样程度,直看的嫣然是脸颊绯红,花容失色。 她忙上前一步,迫使两人分开,接着舞着手大呼小叫地用一个极喜感的动作对着那人驱赶着,仿佛在驱走围绕的蚊虫似的,口中还不忘虚张声势地叫道:“哪来的登徒子?你可知道此地是相府,小心我叫人将你抓起来,小姐你说是不是……小姐?” 她半是威胁地叫嚣了半天,却不见白桑榆接话,转头才见白桑榆淡淡地收回了目光,道:“嫣然,退下。” 嫣然瞪大了眼,看眼前的蓝衫男子便更是如洪水猛兽一般。 苍天可鉴,他们家小姐可从来没正眼看过一个男子,连宁王殿下这样仪表堂堂之人她甚至都带着几分居高临下。 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何等来头,能被连宁王都不屑一顾的小姐另眼相看?! 然而白桑榆一向是说一不二之人,嫣然自然不敢违逆,闻言便应声退了去,唯剩白桑榆与陌生男子留在原处。 陌生男子看着她浅浅一笑,柔声道:“姑娘平日,便是对男子这般毫不避忌,同处一处地说话?” 话说的将将越界却不显丝毫轻浮,反而令人如沐春风,唯有三分玩笑之意,溢于言表。 白桑榆却是低下头去,令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声音却顺着风钻入了男子的耳朵。 “难道定南侯府的世子爷平日也是这般轻而易举地就同闺阁女儿肆意调笑的吗?” 一句话令男子颇感意外。 “你怎知晓,我便是定南侯府世子?” 白桑榆低着头,谢逢君便看不到她嘴角那抹略带怀恋的笑。 “猜的。” 她敷衍了一句,抬头望向谢逢君,反问道:“三娘实在不知,如何就担得了世子爷‘狡诈’二字?” 谢逢君不答,走上前去,继续颇有兴致地垂首看她,边伸手为她拂去发上的残叶,边轻声道:“姑娘是如何玩弄人心我自然已尽数纳入眼中。 “只是姑娘连皇子都尚且敢出言戏弄,小小年岁,便如此擅长利用人心谋算,如何又称呼不得一句狡诈?” 白桑榆啧了一声。 猝不及防地,她上前一步,便直逼谢逢君的脸。 谢逢君原本正伸手为她摘下残叶,她骤然上前,他便是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向后一退却触到了树干,反倒是自己退无可退了。 白桑榆顺势上前,雪白的指尖暧昧地落在了他的心口上。 她呵气如兰,眼角的鸢尾花已多了几分媚态。 “小女子的本事自然瞒不过世子——可若是小女子想利用世子,不知世子爷肯不肯被小女子利用?” 她语调暧昧,一句话令谢逢君的脸上凭白一热,盯着眼前的女子,喉结下意识上下滚了滚,正欲握住她在自己胸前作乱的手却是一空。 白桑榆踮起脚尖,再一次逼近他,在他耳畔又一次重复着询问。 “若我对你有心,你肯不肯被我利用?” 谢逢君脑中似有什么嗡一声炸开,舌头一动,话语已比脑子先行一步。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音落了片刻,鼻间的微香便消散了大半。 回过神来,面前唯剩白桑榆远去的背影。 她远远地抛出一句话来:“世子爷今日之言,小女子谨记不忘。” 她莹润的掌间落下一枚玉佩来,“此物便当做世子对小女子的承诺了。” 谢逢君如梦初醒,忙伸手去摸胸前,原本藏在怀中的玉佩果真是空空如也。 他叹了口气,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 “果真没看错,还真是个奸诈无比的丫头。” “也不怕玩火自焚呵……” …… 那头,等的焦急无比的嫣然眼瞧着白桑榆出来连忙上前去细细查看,见白桑榆全须全尾这才舒了口气,道:“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那登徒子会对姑娘做什么呢……” 白桑榆一挑眉,想起方才两人共处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仔细想了想,忽然情不自禁没头没脑地说道:“他的本事倒也不至如此。” “啊?” 一句话给嫣然听得一怔。 白桑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见嫣然瞪着大眼睛一脸惊诧,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便抿了唇,垂了眸子,道:“跟我回房,我有事问你。” 见白桑榆正了色,隐隐似乎还有几分指责之意,嫣然便缩了缩脖子,乖乖跟着白桑榆回了院中。 白桑榆吩咐人关了大门,自己则坐了主座,嫣然自觉地扯着耳朵跪下,乖乖道:“嫣然知错,姑娘怎么惩罚都好,只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白桑榆抚着茶盖,道:“知道我为何怪你吗?” 嫣然连忙辩解:“婢子的确自作主张,但只是气不过,才会如此,但实在是一心为姑娘,还望姑娘明鉴!” 白桑榆呷了一口茶搁下,道:“我自然知你并无坏心,只是这心思用在哪,却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今日之事只幸得做此局的人是曲氏才会让白锦锦吃了亏,若此事被白锦锦得知,她轻而易举便可猜出此事是你有意为之,到时引火烧身,你是指望我救得了你在父亲跟前落了脸,还是任由你被曲氏母女处置?” ------------ 第10章 人是我先看上的 嫣然闻言不由得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道:“嫣然知错,是嫣然考虑不周,险些害了姑娘!” 是啊,曲氏不过是个后宅妇人,眼界短浅又算的了什么? 也就是她才干得出为了做正妻不惜让堂堂相府女儿勾引皇子的行径。 若是浮香一开始告知的人是白锦锦,只怕她一眼就能识破她的手段,怕不是会反咬一口,反而给白桑榆招来麻烦。 这一局赢得着实有几分侥幸了。 嫣然越想越后怕,不由为自己的冲动而愧疚不已,想了想,乖乖认错道:“幸得小姐聪慧提点,否则婢子当真要闯下大祸。” 嫣然自幼跟在白桑榆身边,一向聪慧得力,随机应变的能力过人,更何况今日之事嫣然也不过是为她着想罢了。 因此见嫣然知错,白桑榆便也不再苛责,道:“今后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断不可鲁莽行事。” 她唤嫣然起了身来,细细询问了缘由,得知此事末了点了头,道:“幸得你未留下什么话柄来,否则白锦锦事后问起只怕今后会对你有所防备。” 想到白锦锦,她又忍不住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说起白锦锦,聪明倒是聪明,只可惜实在太狠。 “这样的人,再聪明,也终归只会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正如白桑榆猜的那般,今日捧了画卷到宁王跟前的小丫头此刻正跪在地上满脸青紫,痛哭不止,偏面前的人又不让她出声,便更是痛彻心扉。 白锦锦意犹未尽地拍了拍手,眼中满是报复后的得意快感,在幽暗的灯火之下显得分外狰狞,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活泼美貌。 她甩甩手,狠狠唾了一口,仿佛刚才挨打的是白桑榆。 她道:“罢了,先放了你吧,你出去,我同母亲说句话。” “是,是。” 小丫头仿佛得了圣旨一般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北院,唯恐白锦锦反悔一般。 曲氏满脸恼火,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怕不是一早投靠了白桑榆那小贱蹄子!” 白锦锦眼中寒光闪过,冷笑道:“白桑榆怎会有这本事,她身边那个嫣然,人小鬼大,眼瞧着白桑榆那个蠢货硬气一回仗着有她撑腰,跟咱们耍心眼子呢。” 对于今日之事她倒是坦然。 现在太子还没立下,朝中各方势力僵持不下,宁王又生性风流,想投怀送抱的女子多如牛毛,自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更何况也未曾听闻过哪家姑娘同宁王有过什么艳闻,想来宁王此人看着风流,只怕心里也是有数的。 他自然是不敢得罪白临风的,何况是今日在相府,若传出他调戏相府女眷的传闻,今后哪家府邸敢让他进来? 说破天也不过是难为情些罢了,更何况除了那送画的浮萍之外又没有被什么外人瞧见。 只要浮萍不说出去,她便没什么好怕的。 曲氏惊讶道:“你是说今日之事是嫣然那丫头做的?” 白锦锦嗤了一声,“她也没这本事,到底是浮香浮躁,急不可耐才会至此。” 说着又忍不住出声埋怨道:“母亲你也是,你可知道那宁王是谁?点了名要见白桑榆那贱蹄子,还不知两个人暗地里有些什么,你便瞒着我安排此事,倒也该同女儿商量商量才是啊!保不齐白桑榆吹了什么枕边风,即便女儿嫁去也是要吃亏的。” 她不过是一句抱怨,曲氏却是眼珠一转。 她忽而问道:“你说什么,宁王点了名要见白桑榆?” 白锦锦道:“我一早听父亲说,说是宁王特意来府中拜访,要见……” 她看着母亲的笑容,恍然大悟。 母女两人心照不宣地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答案,不由会心一笑。 两人却未发现,方才的对话被门外一声不响偷听的浮萍尽数听入耳中。 待屋中没了声响,她便咬了咬牙,朝着白桑榆的院落而去。 而那一头,宁王府。 宁王沈怀轩已换了一身绯红广袖袍,一头黑发随意披散,更显俊美非凡,全然没了前夜的狼狈。 不多时,谢逢君自顾挑帘入门,在沈怀轩对面入席就坐,两个同样俊美的男子此刻相对而坐,沈怀轩扫了他空荡荡的胸前一眼,脸上已带了一抹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看来展元你不但没讨到便宜,还反倒被人占了便宜呵。” 展元便是谢逢君的小字了,可见两人的关系是何等亲厚。 显然刚才发生了何事,他是一清二楚的。 谢逢君懒得理他,只自顾地倒了一杯茶饮了一口。 指尖还残留着淡淡残香。 方才软玉温香,犹在眼前。 宁王笑着道:“是不是同我说的一般,这小丫头看着美貌,可是不好惹的很呢。” 谢逢君骨节分明的手指怀恋地抚摸着杯壁,没有立刻回答,半晌,才忽而有些陶醉地一笑。 “能被一个如此聪慧过人的姑娘所利用,或许是件好事,不是吗?” 宁王看着他略显怀恋的神色冷哼一声,不客气地一甩杯子却被后者轻而易举的接入手中。 沈怀轩不悦:“人是我先看上的,可不许跟我抢,不然兄弟没得做。” 谢逢君不置可否:“此事,只怕并非你我说的算的。” 说着,情不自禁轻声呢喃:“白桑榆……” “阿嚏!” 几乎是同时,白桑榆猛地打了个喷嚏。 她不甚在意地拢好衣裳,挥了挥手示意眼前面颊红肿的侍女继续讲。 浮萍将方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面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恨意。 女孩子家哪有不爱美的,即便是宫里头娘娘惩罚犯了错的宫人也没有如此狠辣将人脸打成这样的。 她非要让白锦锦也吃同样的亏不可! “今日之事,倒是多谢你留意了。” 她递了个眼神,嫣然便笑吟吟地上前一步,将一个荷包塞入她的怀中。 “咱们三姑娘赏你的,今后这份量,只会多,不会少。” 浮萍小心翼翼掂了掂荷包,不由眼前一亮,面上流露出欣喜,道:“多谢三姑娘。” 说罢,欢欢喜喜地离去了。 嫣然目送着她离开,这才露出一副忧心的表情。 她问道—— ------------ 第11章 什么时候轮到你做这个主了? 嫣然担忧地蹙眉询问道:“姑娘当真要信了她?姑娘也不怕她是四姑娘派来的细作吗?” “为何不信?” 白桑榆将手中银瓮合上,轻嗅了一下,道:“如今人人都知我待下极好,而白锦锦苛待下人,想要背叛的人下定决心,自然不能我主动收买,偏要他们自己来。” 嫣然想了想道:“也是,即便再忠心的人,被当众伤了脸伤成那样只怕也会起了异心,更何况姑娘给的赏赐也足够令她心动的了。” 也不知怎的,这两日姑娘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前虽然也聪慧,但到底被情分绊住,总是不舍得往坏处想。 为此自然没少在白锦锦跟前吃亏,连带着白临风也不喜欢她更偏爱白锦锦。 现在却不像从前一般唯唯诺诺,不但把岐黄珠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送给了叶姑娘,其他从前拿都舍不得拿出来的珠宝也尽数当了银票锁起来。 今日宁王戏弄白锦锦之事发生后,白桑榆也是第一时间便派她调查了浮萍的底细,又让几个小丫头闲话了两句,轻而易举地就让浮萍倒戈投诚。 简直将个嫣然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若非举手投足还是原来的白桑榆,她简直要以为是谁将她家姑娘调包了。 想到今日之事,嫣然又不由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了姑娘,今天那个登徒子是谁啊?瞧着姑娘与他颇为相熟的样子似的……” 白桑榆的动作一顿。 蓝衫公子一张绝色容颜便就这样无丝毫征兆地跃至眼前。 她如何忘得了呢? 那是她前世为数不多求而不得的真情呵。 可惜却被白锦锦无情地打碎了。 白桑榆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只可惜,她已不再是前世那个单纯和善的白桑榆了,今生,他二人注定不会有任何瓜葛。 唯一的瓜葛,或许便是她的利用之心了…… 她下意识握住了怀中的玉佩。 然而眼瞧着嫣然惴惴不安地望着她,她便若无其事地松开,淡淡道:“此人是宁王的至交,是定南侯府的世子。” “噢——原来就是他啊。” 嫣然闻言却是更紧张,“婢子也曾有所耳闻,听闻他不学无术,跟着宁王是个插科打诨的货色,姑娘跟这样的人牵扯一处,只怕是不好呢。” 白桑榆挑眉一笑,不置可否。 她将怀中银瓮收起,意味深长道:“既然白锦锦给我准备了大礼,我不接招怎么行?” 嫣然看着她带笑的眼,下定决心般用力点了点头。 夜色刚落,沈怀轩便将东西送了来。 白桑榆不肯耽搁,当即将包袱拆开。 这鎏金凤仙裙全天下只得两件,一件被母亲当做了嫁妆嫁入了白家,另一家则被赵家奉给了皇家。 皇帝的宠妃宸妃善舞,得了此物后一舞倾天下,更是宠冠六宫,先帝亲称此衣为“鎏金凤舞,织成新物”,便是将鎏金凤仙裙同唐朝织成裙比肩了。 宸妃因此对这衣裳也是视若珍宝,保存的有如新物。 白桑榆小心翼翼地抚过衣面,整件衣裳流光溢彩,仿佛天物。 单看此裙便是世间之最,倒不知穿在身上又该是何等的惊为天人。 也难怪即便曲氏再使手段,父亲也对母亲念念不忘,迟迟不肯娶续弦。 这样美的衣裳,自然要用世间最美的舞相配。 白桑榆微微一笑。 而另一头,焦急等待的曲氏听丫鬟提及了有东西送往东隅院之事便是大喜过望,道:“果真不出我们所料!” 白锦锦见她欣喜过早不由皱眉,“母亲,您这样着急做什么?现在才过酉时,时辰还早,不如晚些等时机成熟再动手也不迟。” “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 曲氏起身,不耐地出言教导道:“就是因为现在时辰还早,才该赶快动手,那丫头生性狡诈,别被她发觉了才好。” 说着便忙三火四地张罗了起来。 白锦锦闻言便是默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顾坐下饮茶。 是夜,曲氏细细打扮,到底将白临风引来宿在了房中。 两人情到浓时,正欲入眠,却听一声尖叫,接着就是一女声叫喊道:“滚出去!” 白临风及曲氏俱是一惊,连忙坐起身来,曲氏披了衣裳,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贴身侍女冬月急匆匆入门,跪地道:“不好了,东隅院闹贼了,下人都说是三姑娘的情郎来了,同三姑娘相会……” 东隅院便是白桑榆的房间。 “胡说八道!” 这话一出,白临风不由得怒发冲冠,打断了她的话,曲氏也借机呵斥道:“此事非同小可,音音为人一向稳重,又怎会做出在府中私会情郎之事呢?” 这话便仿佛见过白桑榆在府外做过什么似的。 白临风气的喘粗气,只来得及骂了一句:“你闭嘴!” 便换了衣裳,匆匆朝着东隅院而去。 曲氏在身后无声冷笑,也跟在后头前往。 因着曲氏一早安排,早有不少下人聚集在此,见了白临风,众人便自顾让了路。 白临风道:“音音的房中到底出了何事?” 护卫上前答道:“方才我等听院中的侍女说,似有男子出入来往,我等便守在门口,唯恐那贼人逃走,却……实在不敢进屋去搜啊。” 曲氏在旁善解人意道:“老爷,那样大的动静,想来音音必然已换好了衣裳,不如趁着这会儿便派人进去查上一查,也好别误会了音音的名声啊?” 她说是这样说,可眼中却满是幸灾乐祸。 她早买通人给白桑榆下了药,这会儿只怕被她送来的男人搂在怀里不省人事呢。 若能再被这些守院护卫瞧见,白桑榆的名声便毁了个彻底。 让她陷害她们家锦锦! “你这混账的东西,我们白家何时轮得到你做这个主了?!” 却听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众人闻声转头,正看到白老夫人在乔姨娘的搀扶下颤巍巍走来。 “母亲!” 白临风没想到此事竟连白老夫人都惊动了,便连忙迎上前去唤道。 “天寒露重,不过是小事,母亲来这做什么?” ------------ 第12章 谁都没你不知廉耻! 白临风软了声音询问,顺势不忘对曲氏使了个颜色让她退下。 曲氏没动,只暗自瘪了瘪嘴。 白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重新看向白临风道:“小事?咱们府出了这样的事,怎的称得上是小事?” 她向前一步,看着曲氏那样子就讨厌,便出言斥道:“事情尚未查清,你不劝说夫君,反倒恨不能引人前来,倒不知你安的什么心思?!” 见白老夫人往日疼爱白桑榆,又一向不理会白锦锦,曲氏便有些不忿,加之自信白桑榆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便大着胆子顶撞道:“谁都知道昨日宁王点了名要见咱们音音,那宁王殿下谁不知道? “音音昨儿才见了他,今日她房中便闹了这等不知廉耻之事,老夫人别怪我多言,这事指不定是怎样呢。” 说罢,又是止不住地一脸得意。 她往常张狂些也便罢了,今日提及宁王,却是张口便说,即便是白临风也是脸色一变,也不敢出言替她辩解。 白老夫人越听这话,脸色便越是难看。 见她一脸得意,白老夫人干脆狠狠啐了她一口,指着她骂道:“贱妇!音音好歹一直养在你膝下,你不加以好生教导也便罢了,她若是出事,你又有什么好处!啊?还一口一个不知廉耻,我看谁都没有你不知廉耻!” 她这一连串的质问让曲氏哑口无言,只得灰头土脸地擦去脸上的唾沫,退了半步,不敢再吭声儿。 一直默不作声的乔姨娘这个时候冷不丁开了口道:“现下夜色正浓,只怕旁人看走眼了也是有的。 “不如还是查清楚东隅院闹贼到底是怎的一回事,要只是误会事小,只怕当真有贼,若是危及了老爷和老夫人便不好了。” 她这话颇为得体,连带着白临风都被她所吸引,下意识抬头看了她一眼。 曲氏一向浓妆艳抹,看惯了她,骤然看乔姨娘,才忽然发觉何为薄粉未施,美艳无双,将个白临风看的眸光一亮。 幸得此刻黑夜,众人的目光都在东隅院里,并未看到他的神色,若是被白老夫人知道他如今放着自己女儿的安危不顾还想着妻妾之事,只怕要当场气晕过去。 然而这一下却并未逃过曲氏的眼睛。 她顺着白临风的目光看了过去,发觉吸引了白临风目光的竟是乔氏,不由满脸的不可置信,却也不敢当众发作,只得恨恨地咬紧了下唇。 白老夫人见他不言语,便出言提醒道:“乔氏这话说的有理,不如便由她所言,派人进去查探一番!冯嬷嬷!” 冯嬷嬷应下声来,也不顾曲氏企图阻拦,正要入院,只听一个清甜女声带了些困倦奶声奶气道:“祖母,你们做什么去了……咦,你们这么多人,是做什么呢?” 白临风闻声转头,正看到白非晚抱着个软枕揉着眼睛走来。 那边白老夫人递了个眼神,冯嬷嬷便继续入门查看。 白非晚扫视过众人,懵懂地看向白临风道:“四伯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白非晚年岁尚小,这等腌臜事自然不能与她浑说,白临风不由有些尴尬,绞尽脑汁正要找理由,那边曲氏已大咧咧道:“五姑娘可快些回去,音音的院子里不知藏了什么贼人,若是那贼人再发了狂,伤了四姑娘可就不好了。” “贼人?” 听到这两个字白非晚哈欠都不打了,瞪大了一双杏眼,惊诧道:“音音房里怎么会有贼人呢?她方才是同我在一起啊。” 白非晚与白桑榆一向交好,又是三房执掌中馈,曲氏母女不知受了多少气,听了这话,曲氏便只当白非晚是下意识出言袒护。 因此她笃定白桑榆正躺在屋里,便大呼小叫道:“五姑娘可不要瞎说,这贼人……” “什么贼人?” 短短四个字,却仿佛一记重锤,将曲氏定在了原处。 她目瞪口呆,几乎不敢回头。 白桑榆就这么好好儿地出现在了众人跟前。 “你……?” 确信了眼前的人就是白桑榆,曲氏几乎呆住。 她分明给白桑榆下了药,连嫣然都被她给支走了,刚才那一声喊叫,她也是听入耳中的啊! 白桑榆又怎会这么好好儿地出现? 她下意识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 白桑榆看着她笑道:“曲姨以为我该在哪?” 那边白非晚一头雾水并不知缘故,白老夫人却是全然不理会,只盯着搜查了一圈的冯嬷嬷。 冯嬷嬷出了门来,道:“屋里头除了几个小丫头,并无什么外男。” 曲氏当即慌了。 她脱口而出:“不可能!定然是白桑榆将人偷偷放跑了,我和老爷可是亲耳听见……” “闭嘴!” 白老夫人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护卫也是极有眼力见儿,出言答道:“我等一直守在门口,绝无旁人进出过。” 曲氏面色一白。 白老夫人冷声道:“听到了吗?音音的院子根本无人进出!你这烂了嘴的,难不成是巴不得音音出事还是怎的?!音音和小五一直在百福堂跟我老婆子说话,到你这贱人口中,竟成了音音私会情郎,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一句话当即明了。 莫说是脸色铁青的白临风,即便是下人,也是大气不敢喘一声,然而扫视过曲氏,却都忍不住鄙夷地撇了撇嘴角。 护卫们守着院落是谁都瞧见了的,何人进出过,三小姐分明是清清白白,反倒是曲氏也不知心里藏了什么鬼儿,事情还没查清楚便在旁大呼小叫,似是生怕这事不做实似的。 曲氏看着白临风的脸色,又听了这话便更是战战兢兢,后知后觉忽然想起,试图争辩道:“可妾身分明听见东隅院有女子叫嚷的声音……” 那边嫣然不知何时抱了个蹴鞠来,似是正听到这话,便给众人请了安,末了道:“是婢子方才给两位姑娘取了蹴鞠来,却抱不稳不慎跌落,这才会喊了一声‘滚出去’,不知姨娘所言,可是这句?” 这话是白临风也听见的。 曲氏白眼一翻,当即就要晕过去,却还没等躺下就听到—— ------------ 第13章 传闻从何而来 就听到乔姨娘又清清冷冷地开了口道:“原来果真是误会,只是不知,这等污人倾听的传言是从何而来?” 经她提醒,白临风便是如梦初醒,虎目一瞪便扫到了冬月的身上。 可不就是她第一个禀告说是白桑榆同情郎相会的? 冬月惊慌失措地跪地,不断叩首喊知错,白桑榆静静地看着她正要说什么,只听那边有一清灵女声远远道:“恶仆,竟敢敢出言污蔑三姐姐,还不快拉下去痛打?” 白桑榆微微惊诧,转头正看到白锦锦从人群之外走来。 她本就生的美,又穿着一身白裙,瞧着便是弱不禁风,恍若月宫仙子。 此刻她薄唇轻抿,当真好似为白桑榆气恼刁奴欺主,更何况她又是曲氏的亲女,便愈加显得公正,令人敬服。 然而白桑榆可不是这么简单好糊弄的。 趁着旁人要将冬月带走,她幽幽道:“你一向得力,这话想来是有人教你的,若你供出是何人主使,我便饶了你。” 冬月猛地愣住,目光便就这样颤巍巍地落在了曲氏的身上。 她长了嘴,似是想说什么,白锦锦却忽然惊呼一声:“娘!” 接着便搀住了曲氏, 曲氏只惊诧了一眼便会意,猛地向后一倒,侍女便七手八脚地上前来,将曲氏抬走了。 如此境况,白临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白老夫人看着他道:“你朝中忙碌,为娘的自然清楚,只是音音懂事,还知道看看我这老婆子,没成想却被人算计。 “你这个做父亲的,到底也有些疏漏了,年纪大了竟还比不上个小丫头。” 她说着,意有所指似的,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将两个孙女搂在怀中,道:“今儿两个小丫头受惊了,这两日便在我房中住着,也省了再被旁人算计。” 她说着,在白桑榆两人的搀扶下离去。 落在原地的只剩白临风和乔姨娘两人。 白临风听着方才的话,自然想到了乔姨娘。 乔姨娘是白老夫人亲自举荐的,年轻时也是个美貌多情的,如今上了年岁,却是比曲氏多了几分沉淀出的聪慧稳妥。 乔姨娘目送着老妇人,片刻后才回过神,见白临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由面颊微微一红,赶忙垂下眼皮,道:“妾身先行告退了。” 风吹过她的发丝,卷起一丝微不可闻的香气直直窜入白临风的鼻间。 他眼瞧着乔姨娘的背影,心中已刻下了一条烙印。 回到北院,曲氏便不装了,坐起身来狠狠道:“这个老货,我竟没防住她这一手!” 曲氏装晕虽说逃了责罚,但冬月自然是留不得的了。 冬月是她贴身的丫鬟,自然不知是替她做了多少脏事,如今她被罚,便是少了个心腹,偏她又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白锦锦出言安慰道:“不过一个冬月,赶明儿再挑好的使唤也就是了,也幸得我早知此事不稳妥,一早撇清了干系。” 她顿了顿,“眼下冬月的事倒还好说,最怕的是此事一出,父亲保不齐会对娘有所芥蒂啊。” 曲氏经她提醒,当即便想到了今日白临风对乔姨娘的瞩目,眸光不由一暗。 白锦锦走后,有人为曲氏端了茶来,轻声道:“这是奴婢为夫人端来的压惊茶,夫人快喝吧。” 曲氏被“夫人”二字所吸引,转头见说话的是浮萍不由意外,道:“是你?” 浮萍脸上的伤痕犹在,未曾完全消退,可面上的表情却有几分诚惶的谄媚。 曲氏接过茶,却没答应,只是意味深长地问道:“怎么,上次锦锦打了你,你却不记恨吗?” 浮萍的表情微变,恨恨道:“若非是三小姐,四小姐又怎会惩处我,害得我被人嘲讽至此!” 她跪地,郑重道:“如今冬月姐姐不在,婢子愿意代替冬月姐姐侍奉夫人,只盼着夫人坐上正妻后能对婢子有所提携。” 曲氏看着她认真的表情,不置可否,到底还是将她递来的茶呷了一口。 百福堂。 白老夫人领着白桑榆姐妹来到后卧房,接着对困得头点地的白非晚道:“晚儿先去跟着冯嬷嬷去后堂睡下吧,祖母跟你姐姐有话要说。” “好。” 白非晚听话地牵着冯嬷嬷的手离开。 白老夫人看着白桑榆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好手段。” 白桑榆并不反驳,只垂下头去,笑道:“祖母耳聪目明,什么都瞒不过祖母。” “怎会不知道?我瞧着那曲氏忽然满府里跑的热络,又见你领着晚儿嚷着要来我房中住,我便知道你这丫头只怕是打了主意。” 她伸手一戳白桑榆的鼻子,笑嗔道:“古灵精怪!” 白桑榆心中一暖,仰起头来看着祖母笑道:“祖母可怪我?” 白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顶,道:“你长大了,祖母高兴还来不及,何曾会怪你?” 她将白桑榆搂在怀中,道:“你自小心软,那个曲氏心术不正,果真做出了调换身份之事,也便是你那个蠢爹爹护着。 “如今你知道了她们心思歹毒知道防备,自然是好事。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道:“若是那个曲氏和白锦锦再敢给你委屈受,你就来告诉祖母,祖母定然给你做主!” 白桑榆沉默了片刻,试探道:“祖母就不怕我是倒打一耙,借祖母的势欺负人?” “傻话,咱们音音什么样祖母是自小看起来的如何不知道?音音才不会欺负人。” 白老夫人拍着她的被,柔声哄道:“更何况她们欺负你那样久了,你欺负回去几次也并非你的错,怎的不行?而且祖母相信你,你才不会同她们为伍。” 白桑榆眨了眨眼,眼眶忽然一热。 前世她在曲氏母女的挑拨下对白老夫人一直冷淡,连老夫人弥留之际都未曾来见上一面。 听闻白老夫人便是在得知白锦锦与她未婚夫勾搭成奸那日气病的。 一心为她的祖母却因她错信旁人而殒命。 重来一世,她绝不会再如此了! 白锦锦,曲氏,等着瞧。 我要你们偿命! ------------ 第14章 诛心为上 次日,白桑榆姐妹便回了东隅院。 也不知是真的心疼这个女儿收了委屈,还是只是为了不落人口实,亦或是为了将来白桑榆出嫁能够帮衬相府,总归白临风一早便打发人送来了不少的金银珠宝。 白非晚随手拿起一枚东珠璎珞,笑道:“我这四伯还真是会做人,这璎珞原本从前被白锦锦软磨硬泡走了一个,另一个给了咱们娘娘,剩下的一个怎的也舍不得拿出来示人。 “眼下他见你在白锦锦底下受了委屈,倒是知道拿出来了。” 白桑榆只瞟了一眼便收了,显然无甚兴趣。 “白锦锦在京中人缘虽称不上极佳,但至少美貌是没的说的,又是堂堂相国府庶女,京中多少公子都期盼着能求娶,更何况我父亲一向喜欢她,有好东西都惦记着她自然是常事。” 白非晚呸了一声,眼中已添了些厌恶。 “她在京中的名声都是从你身上抢来的!我便是看不得她那服模样,出门盛气凌人颐指气使,不知道的还以为相府的女儿都如她这般没教养!” 白非晚一向敢爱敢恨,最看不得那些做作样子,而白锦锦自然又是其中的翘楚,两人自然不对付。 白桑榆倒是并不这样想。 她道:“事情倒也不能这样说,白锦锦即便是用了我的身份,可京中的名声却是自己打出来的,这便是她的好处了。” 这一句便切切实实是她前世里悟出的道理。 眼前之事既已成事实,怨,实在无用。 倒不如凭借自己的本事一点点抢夺回来。 白桑榆继续道:“更何况昨夜的局想来你也看得出,漏洞百出不说,白锦锦唯在最后现身,那般利落地处置了冬月,可见是一早便做好了弃车保帅的打算。” “可见曲氏虽是个蠢货,却生出了个聪慧睿智的好女儿呢。” 白桑榆的话令白非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聪慧又如何,心眼儿专用在自家姐妹的身上,在外头如何玲珑也不过是个窝里横的货色。” 白桑榆嘴角挽起,道:“这样的性子,对我们来说自然不是好事,不过用来对付一些异心之人,她倒是一把最好的刀呢。” 她这话一出,白非晚不由一头雾水,道:“这话我怎的听不懂了……” 她性子本就单纯,又被三房宠的无法无天,虽看得出白锦锦不是省油的灯,却自然也不懂其中的弯绕。 白桑榆看着她冥思苦想的模样,忍不住勾唇一笑。 白非晚虽是她的妹妹,但自幼对她极好,如今年岁见长,甚至身形还比她更高些,削尖的下颌已初见绝色之貌。 只可惜前世却一席草席草草了结了一生。 各种缘由她虽不知,但猜也猜得出同白锦锦绝脱不了干系! 眼下看着还活蹦乱跳的白非晚,白桑榆情不自禁地捏住她的小脸。 “我的小堂妹啊,你一辈子不懂才好呢。” 白非晚被捏的咯咯笑。 等到白非晚走后,嫣然才捧着鎏金凤仙裙入门,笑道:“方才五姑娘在时我都未敢拿出来,五姑娘最是好奇,定然会缠着姑娘问个不休,再搅扰了姑娘的计划便不好了。” “怕什么?” 白桑榆不甚在意,“上次楚潇潇之事还是晚儿处置的,不是让白锦锦吃了个苍蝇似的难受,知道了此事她只怕是乐得帮我。” 她说着将裙裳接入怀中。 到底是宸妃的爱物,阳光照射之下,裙摆的光华同夜色之中截然不同,绽放出了一种全然不同的美来。 白桑榆眼珠一转,记上心来。 嫣然看着裙裳显然亦是惊艳,不由啧啧称奇,末了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姑娘,嫣然有一事不明。” “何事?” 嫣然道:“曲姨娘欺辱姑娘,甚至做局企图毁了姑娘的名节,姑娘为何不干脆以牙还牙,让四姑娘入局那才痛快!” 毕竟这样的剧情发展才合理嘛!她夜半偷偷看的那些话本小说里都是这样说的! 白桑榆瞟了她一眼,“又偷偷看那些话本子了是不是?明日我就让晚儿去你房中搜。” “诶别别别,婢子错了。” 嫣然赶忙认怂。 白桑榆自然也只是逗逗她,见她告饶便重新正色,耐心解释道: “此事看着简单,却极易将我们好不容易在北院安插的探子暴露,更何况白锦锦不蠢。 “人人都能想到的以牙还牙,她如何想不到?世事皆易守难攻,且早有防备,自然防得住。 “再说了,她如今跟我都是相府的女儿,无论哪一个出事,另一个都会被对方所连累,因此白锦锦才不会设下如此狠毒又蠢顿的计谋,也只有曲氏会做出这样蹩脚的局。 “不过此事倒也不是没有好处,现在曲氏失宠已是板上钉钉,只要曲氏失宠对白锦锦来说便已是断了臂膀,目前是翻不出什么风浪的了。” 嫣然恍然大悟,“哦!怪不得姑娘不主动出手,高,实在是高!” 她佩服地五体投地,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白桑榆只看着凤仙裙。 说出来的是实情,却不是完全说了实话。 曲氏的这些小手段不过是些小打小闹,即便是前世的她也能轻松应对。 只不过此刻不是动白锦锦的时候。 曲氏最在意的自然是相府的正妻之位,所以才会在赵氏死后使尽了手段入府,即便做小伏低也要为妾,惦记的便是正妻之位。 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摧毁一个人,自然是诛心为上。 更何况曲氏并不是她的对手,麻烦的本就只有白锦锦一个。 前世白锦锦与她换亲嫁给李文昭,带走的嫁妆极丰厚,可白临风为了儿子的仕途上下打点,哪里有多余的银子给她做嫁妆? 这份嫁妆自然是赵氏留给白桑榆的。 而李文昭身为新贵,当年既同白锦锦两情相悦,却还是答应了跟她这个几乎是满城笑柄的嫡女的婚事。 前世她未曾细想,如今想来,只怕此事便是李文昭和白锦锦联手针对她嫁妆所做的一个局。 ------------ 第15章 自食其果是怎么写的 想到此,白桑榆的目光落在案上的茶壶上。 曲氏昨日为了能让她入局,曾给她下了迷药。 好歹也是用了白家的钱,若是白白放着,倒也是浪费了。 白桑榆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就让曲氏知道自食其果四个字是怎样写的好了。 才刚用过午饭,在街上陪同白老夫人消食的乔姨娘便迎面遇上了迎面而来的白桑榆。 白桑榆先拜了祖母,末了看着乔姨娘笑道:“乔姨娘一向只陪着祖母,倒是甚少同音音说话儿,不知姨娘可愿意,来音音的东隅院坐坐?” “这……” 乔姨娘犹豫着看向白老夫人。 白老夫人将白桑榆的话听入耳中,笑意便是更甚,于是乐呵呵地道:“还等什么?音音这是要谢你,还不快去啊?” 见白老夫人都有意促成此事,乔姨娘便也没了推辞的理由,便应下声来,随着白桑榆来到了东隅院中。 白桑榆未曾立刻落座,而是握住了乔姨娘的手道:“姨娘总算是赏脸来了,昨日音音便想跟姨娘道谢,谢姨娘仗义执言,只是音音见姨娘礼佛多年,只怕同音音生分呢。” 乔姨娘笑道:“三姑娘哪里的话,昨日之事原也不过是随口一言罢了,更何况老夫人在场必然是会护着姑娘的。” 白桑榆有意拉近两人的关系,特意自称了小字“音音”。 然乔姨娘为人谨慎,却并未随她所言,而是依旧称她为“三姑娘”。 白桑榆自然听出她有意的客套,却也不在意,只弯了弯嘴角,拉着乔姨娘来到一锦盒前。 乔姨娘惊讶道:“这是……” 白桑榆笑道:“此物便是音音为了谢姨娘昨日之举而准备的,姨娘千万莫要推辞。” 乔姨娘忙道:“这……不过是几句话,何曾需要姑娘如此厚礼答谢?妾身实不敢当。” 白桑榆拦住她退去的步子,笑道:“姨娘说笑了,不如姨娘先看看这锦盒中是什么,再拒绝也不迟啊?” 说着不等乔姨娘说什么,便将面前的锦盒打开。 乔姨娘还想说些什么,见了盒中之物双目却猛地瞪大。 方才不断的推辞便在此刻咽了下去,接着便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盒中之物,眼中已添了几分怀恋。 白桑榆将她的神情看入眼中,笑道:“音音知晓乔姨娘心中所念,此物便是音音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暗中寻来——乔姨娘知道音音是何意是吗?” 乔姨娘垂下眸去,令人看不出她的表情。 片刻后,她才抬起头来,下定决心了似的,道:“不知三姑娘有何吩咐?” “吩咐?那自然是称不上的。” 白桑榆笑吟吟道:“姨娘是音音的长辈,音音何曾吩咐的了姨娘?且此事不但称不得吩咐,音音还要求姨娘助音音一臂之力呢。” 她话说的意味深长,脸上又带着丝丝笑意,再加之都是人精儿,乔姨娘自然听懂了她话中之意。 短暂的思忖过后,乔姨娘便抬头看向白桑榆。 “那此事便有赖音音安排了。” 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而另一头,浮萍正为曲氏梳着妆。 曲氏一改往日的张扬鲜艳,只换了一身颇为俏丽的浅葱色的凤尾裙,妆容亦是精致温柔。 若非是眼角多了几条细纹,仔细看去简直比得上十几二十岁的大姑娘。 浮萍发自内心地赞叹道:“夫人真是美貌的紧,瞧着比东院的三姑娘还要俏丽呢。” 曲氏自然是恨死了白桑榆,听了这话自是受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嗔笑道:“你这丫头,当真是嘴甜。” 浮萍颔首答道:“婢子不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曲氏捂着唇角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笑,末了忽然想到白锦锦未曾现身,便询问道:“诶对了,锦锦呢?怎的不见她来。” 浮萍道:“方才姑娘身边的浮香说,四姑娘身子不爽利已经睡下了,更何况昨日之事才起,也实在不想在老爷跟前显眼。” 她半真半假地说着,眼中却闪过一抹狠意。 白锦锦身子不爽利是真,毕竟那药粉是她亲手下入白锦锦茶水中的。 她恨不能给白锦锦下些狠药,只可惜白桑榆特意叮嘱过,眼下留着白锦锦还有用。 只是她脸上的伤还未好全,即便白桑榆无意对白锦锦动手,她也要为自己的脸报仇! 她掩藏住嘴角的笑,替曲氏梳好头发,道:“婢子给老爷身边的阿城塞了银子,他说晚上必然是会去后花园的,夫人只要在那等候必然能与老爷相见。” 曲氏抚着头发,扶了扶鬓角簪的山茶花,“本夫人特意穿了与老爷初见的衣裳,也幸得我身形未变,旧年的衣裳竟也合身。” 她抿唇一笑:“我便不信老爷看到与我初见的打扮,会不对我心动。” 她本就是戏子出身,本就是白临风手下官员为了巴结白临风才会献给他的。 为了惊艳,她便特意换了衣裳,打扮的出水芙蓉,清雅秀丽,在官员府中扮作美貌侍女,果真被白临风一见钟情,虽未能入府,但依旧是宠爱有加,还为了她特意置办了宅子。 自从生下白锦锦,赵氏又难产而死,她被接入府中,身份便是蒸蒸日上,如今也不知白桑榆那小蹄子是开了什么窍儿,竟然几次三番让她栽了跟头,还让她失了老爷的宠爱! 她并无家世,原就指望着白临风的偏爱才能在府中横着走,若是没了白临风的宠爱,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无论如何,她必然要在今夜重新将白临风的心拉回来不可! 想起今夜白临风见她如此打扮定然会回心转意,仿佛连带着相府主母的位置她也是势在必得,她的表情便是愈加自信。 在浮萍的搀扶下起身,颇有正妻的风范。 她冷声道:“走吧。” 她实在太过得意,转过身时便未曾发觉浮萍眼中闪过的那抹显而易见的鄙夷。 而另一头,白临风的确在阿城的怂恿下撂下了手头的卷宗,起身来到了后花园中散步。 夜色将后花园笼罩,白日里瞧着精致的花朵灌木如今只觉得有几分阴森。 白临风莫名打了个寒战。 ------------ 第16章 犹抱琵琶半遮面 无端的,他便想起了过身的赵氏。 他下意识询问道:“阿城,今日是什么日子?” 阿城眉目低垂,毕恭毕敬:“回老爷,今日是八月初二。” “八月初二……” 白临风呢喃着,那边阿城似是无意一般地道:“阿城记得,好像今天是哪位小姐的生日。” “生日……” 白临风在口中咀嚼了两遍,末了忽然恍然地扫了阿城一眼。 阿城赶忙跪地道:“是阿城失言了,竟敢妄议小姐的生日,请老爷恕罪!” 白临风摆摆手,却懒得多说,思绪早飘到了别处。 今日哪里是哪个小姐的生日,分明是白桑榆的生母赵氏的生日! 脑中不自觉浮现出赵氏的一颦一笑。 赵氏当年倒也称得上京城第一美人,可惜比起曲氏,到底太过古板端庄,少了几分风流妩媚来。 虽说将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但到底没有曲氏令人神往的本事。 只是等到赵氏死后,将曲氏接回府中,才发觉她张狂肤浅,随着年岁见涨,也没了从前的娇憨可爱,再加之前几日接连发生之事,对她倒是愈发不耐了。 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似的,阿城站起身来后便忽然嘟囔了一声:“其实夫人当家时,老爷对她还是很满意的,只是曲姨娘……” 他没有说完,但他所说却也正说到了白临风的心坎上。 曲氏毕竟只是个戏子出身,论起来倒的确许多地方比不得赵氏,更何况斯人已去,再想起赵氏的种种好处便忍不住动容,更愈发觉得曲氏粗浅。 他正想着,余光忽然扫到一抹亮色。 只见一个女子独自行走在羊肠小道上,浅葱色的裙裳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身,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髻,即便远远看去,也知必然是个绝色美人。 白临风当即将方才所想抛之脑后。 他下意识地唤道:“谁在那里?” 女子顿了一顿,却是没有停下步子,反倒是加快了步子的离去,只是裙摆繁琐,白临风也是轻而易举便可追上的。 他瞧着这打扮分外眼熟,便干脆扯住那女子的手臂迫使她止了步子转身。 这一扯之下,女子顺势身子一软,便倒在了他怀中,羞答答地唤了一声:“老爷……” 两个字,端的是清回婉转,却令白临风皱了眉。 他松开了曲氏,道:“都这个年岁了还打扮成未出阁的样子,成何体统?” 曲氏表情本还羞怯,闻言不由怔愕,不可置信地抬头,正欲说什么,却忽听一阵极悠扬的乐声传来。 月下听曲,极是雅致。 更何况眼下对曲氏的现身大失所望,一抑一扬,更是令白临风兴趣大增。 白临风下意识喃喃出声,道:“这是……《凤将吟》?” 阿城一向侍候在白临风旁侧,哪里不知白临风的心意,适时地开了口道:“没想到今夜倒还有人同老爷一般,惦念着已故的夫人。” 他不说还好,这一句一出,白临风当即便再顾不得曲氏,抬腿便循着乐声而去。 “老爷!” 曲氏见白临风对自己看都不看一眼,转身就走,想到自己在阿城跟前丢了这脸不由又怒又羞,连阿城都来不及数落便赶忙跟了上去。 风送秋思,更何况是这样的日子。 白临风循乐声而往,却是东隅院旁的水榭,隔水相望,远远便见夜明珠将夜晚照的犹如白昼。 水榭亭台的中央站着个身着五彩罗衣的绝色美人正迎风折腰,舞的正是当年赵氏一舞动京城的《凤将吟》。 而方才听到的那一首乐曲,却是个面上罩了面纱,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坐在那舞女的身后,以七弦琴所弹奏出的。 犹抱琵琶半遮面,想来便是如此情形了。 白临风如痴如醉,不知是沉醉这舞还是沉醉于这乐。 听得兴起,水面却骤然浮起烟波,将两人掩藏其中大半,小小水榭,竟犹如瑶池仙境一般。 白临风唯恐两人乘风而去,又不舍打扰了这样的美景,见一曲终了,便急忙忙绕过湖面来到水榭之中,看着正抱起七弦琴起身欲离开的女子急切地唤道:“还请姑娘留步!” 这一声下去却听到一声嗤笑。 白临风一转头,便看到那舞女对着他一笑,身上的鎏金凤仙裙在夜色下虽称绝色,却比不得一张脸来的惊艳动人,细看之下同赵氏竟有七分相似,只是比之赵氏似乎更要惊艳许多。 看到她,白临风便是一怔,道:“音音?” 白桑榆笑着拜过,道:“父亲。” 还不忘扫了身后跟来的曲氏一眼。 曲氏鼻子都险些气歪了。 她原以为跳舞的是哪个不知检点的丫鬟蓄意勾引,没想到竟会是白桑榆,想到这两日被她算计,曲氏更是气的七窍生烟,恨不能当场将白桑榆推进水池中。 白临风皱了皱眉,斥道:“你这丫头,大庭广众如此起舞,成何体统?” 白桑榆盈盈而拜,道:“今日是母亲的忌日,女儿实在思念母亲,暗地里请了母亲从前的乐师教了女儿这一首《凤将吟》,正巧昨日听祖母说,府中有位姨娘擅琴,女儿便斗胆涎着脸皮请了她来为女儿弹奏一曲,没想到,竟搅扰了父亲,音音实在该打!” 她话说的极讨巧,似是极为随意地便将话头引到了身侧弹琴的女子身上。 白临风颇为意外,目光便被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子所吸引。 女子遮着面纱,但一双眼极美,只是上了些年岁,更何况身旁站着个美貌但年幼的白桑榆。 衬托之下便更让人好奇她面纱之下生的究竟是何模样。 有风渐起,淡淡的香气窜入鼻间,正如前日一般,别无二致。 白临风的心下意识地怦怦跳着,当即上前一步,颤着手,小心翼翼如同拆开一件期许已久的礼物一般将女子的面纱摘了下来。 舞美,乐美,人更美。 白桑榆嘴角牵起一抹极有把握的笑容。 被摘下面纱,女子似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仓惶后退了两步,低下头道:“妾身见过老爷,妾身告退。” 说着便不顾看痴了的白临风,起身便抱着七弦琴不管不顾地离开。 ------------ 第17章 他竟然无法反驳 白临风到底不蠢,眼瞧着眼前这一幕,如何看不出此事是白桑榆费心安排的。 只是这份心思,终归难得。 从前白锦锦再如何懂事,到底也不会做出容得下府中其他姨娘的行径。 细细想来,自从曲氏进府,府中的确已甚少有其他姨娘得宠过了。 甚至连从前几个得宠的姨娘也被打发出了府。 从前赵氏在时,倒是从未有过这般善妒之举。 曲氏与赵氏,当真是云泥之别了。 想到此,白临风看着白桑榆便愈加高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赞道:“你这丫头果真是最像你母亲的。” 赞美之意溢于言表。 白桑榆笑道:“父亲还是快些去追吧,否则可就白费了女儿的一番心思了。” 白临风哈哈大笑,果真如白桑榆所言那般跟上了乔氏的步子。 阿城识趣地没有跟上去。 曲氏的脸色已是阴沉至极,如何猜不出自己在锦衣华服的白桑榆跟前是显的何等黯淡? 若只是白桑榆也便罢了,便是她的女儿白锦锦细看之下只怕都要逊色她三分。 令她无法接受的却是乔氏! 她为了争宠极力打扮成了年轻时的模样,却怎的也没想到乔氏只不过寻常妆饰现身便将她衬托的是何等蹩脚做作,更没想到白桑榆竟会亲自抬举乔氏,而乔氏不过一身素衣,又故弄玄虚地遮了容貌,便能令白临风魂牵梦萦至此! 狐媚,当真是狐媚! 若非碍于白临风的贴身侍从阿城在场,她只恨不能将白桑榆和乔氏这贱人的脸抓烂! 白桑榆从容自若地看着她微微一笑。 曲氏咬牙,也顾不得阿城在不在场,只冷笑点头道:“好啊,好啊!堂堂相府女儿,竟也做得出这种事来!好啊,好啊!” 她的脸色愈发狰狞,好像下一刻就能扑上去狠狠咬断白桑榆的喉咙一般!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越是气急败坏,落在白桑榆眼中便越有如丧家之犬。 她看着曲氏无用地叫嚣只淡淡笑着。 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竟然这就受不了了? 接下来让她受不了的事情可还多着呢啊。 她看着曲氏,只淡淡地笑着,可周身寒意却还是让曲氏收了声。 华服与夜明珠的映衬之下白桑榆姿容分明分外出众,可偏生好似地狱中的精怪一般。 白桑榆向前逼近了一步,曲氏下意识地后退,竟不知何时生出了几分畏惧来。 白桑榆勾唇一笑,说了一句什么,接着不由分说拉起阿城的手道:“父亲兴致正好,我等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后者脸色猛地涨红,却也不知是不敢违拗还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就这么任由白桑榆将他拉走。 等到白桑榆拉着阿城的身影彻底消失,曲氏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的话,猛地打了个哆嗦。 她说的是—— “今日之事,只是个开始。” 开始?什么开始? 意识到这句话中的含义,她的眉心突突地跳了跳,忽然脚下一软,噗通一下跪坐在地。 接着便逃也似的逃离了水榭。 而另一头,白桑榆拉着阿城却没回到东隅院,而是径自来到了后园的假山后。 深夜的假山鲜有人来,倒是一处说话的好地方。 到了假山后,白桑榆便松开了阿城的手,面无表情地向后退了一步,静静地看着他。 阿城不动声色地将方才被握住的手拢入袖中。 残香似乎还在鼻间萦绕。 他微微颔首,毕恭毕敬道:“多谢姑娘指点,小人告退。” 说罢便转了身去,却没想步子还没迈出,便听身后的女子清冷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世子爷好谋算,潜入我府中,如今竟有如回家一般,是否有些小看我相府中人了?” 阿城的手掌微不可闻地一紧又松开,转回身来神色如常地恭敬道:“小人不知姑娘再说些什么。” “是吗?” 白桑榆微微一笑,忽然伸手去解领口的衣带。 阿城眼中闪过诧异,心道白桑榆只不过是有意胡闹,定不敢当真做什么,好容易才定下心神,然见白桑榆竟丝毫没有开玩笑之意,就这样将衣服一点点解开,隐约已露出了雪白的脖颈。 就在白桑榆抓着衣领要将衣服脱下,阿城猛地上前一步,不由分说便脱下了外袍将她一把拢在了里头。 白桑榆的脸上流露出了一抹微不可见的得意来。 自重生而来,她一直都是淡淡的,有意让喜怒无人察觉,却全然没有眼下这表情,竟有了几分独属于小女儿的神态来。 谢逢君忽然就没了脾气。 他无奈地低头一笑,替她遮盖的衣裳紧了紧,虚心询问道:“倒不知,姑娘是如何发现我的?” 白桑榆轻轻一皱鼻子。 如何发现的? 自然是闻出来的! 她前世与他同床共枕数月,对他身上的气息如何辨认不出? 更何况…… 她淡淡道:“阿城一向胆小,视女人如洪水猛兽,每每瞧见府中女眷便有如老鼠见了猫,又怎会如你一般,见了我双眼便恨不能黏在我身上——不是你还会是谁?” 她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前世浮尘公主设宴,白锦锦为当众羞辱她曾要求她当众跳舞,却未曾想到她因亡母一早便刻苦学了凤将吟一曲,艳惊四座。 谢逢君看的最是痴迷,连舞都未曾看完便抱着她回了房间,更是一改往日的温润,喘着粗气半是威胁半是祈求她的舞只能给他一人欣赏。 她可是连着痛了几日,如何忘得了? 如今重生而回,她倒不信有这般反应的除了他还会是旁人。 谢逢君被噎了噎,竟无言以对。 想了想,他颇为无耻的试图栽赃:“可是宁王一向流连花街柳巷,也曾对你颇为留意,为何你不怀疑今日的人是他?” 白桑榆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他。 人家宁王好歹是大大方方拜访来见她的,可谢逢君呢? 默不作声地就跑来,还偷听她和宁王的墙角。 无耻的很呢。 因此她嘴角一勾,简明扼要:“宁王又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谢逢君:“……” 他居然无法反驳。 ------------ 第18章 白桑榆捉住他的手…… 谢逢君无奈一笑。 他伸手轻触白桑榆的脸。 少女肌肤仿佛最上等的丝绸,吹弹可破,眼角嫣红的鸢尾花更趁她美如天仙,绝世无双。 即便是放眼整个南阳国,白桑榆也称得上一句绝色。 京中人尽皆知鱼目混珠的白锦锦,却无人知晓白桑榆白桑榆这颗蒙尘的珠。 这等的容貌,这等的本事。 只怕白锦锦总有一日是要让贤的。 出神之时,白桑榆却忽然捉住了他的手。 少女指尖微凉,触碰之下如同一块世间最美的玉,晶莹剔透。 谢逢君的身子猛地一僵,不自觉便想起了方才的舞。 美人一舞,动人心魄。 没想到,天下竟会有如此美景…… 见他看得出神,白桑榆便微不可见地露出笑意,道:“世子爷看够了,是不是也该离开我相府了?” 谢逢君沉醉她摄人心魄的美貌,却也看清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一抹狡黠。 他心中猛地扬起不祥的预感。 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白桑榆的手从他紧抓的衣领下冷不丁地猛然探出了一只白皙的手,一针便刺入谢逢君的脖颈。 谢逢君身子一僵,就这么直挺挺地向后倒在了草地上。 他暂时还未曾失去意识,见拍着手的白桑榆便是无奈一笑,嘴里还忍不住调笑道:“你这丫头好狠的心,是想要谋杀亲夫不成吗?” “都这个时候了,还敢臭美?” 白桑榆俯下身去,半蹲在他身边,毫不客气地又将银针插入了几分。 谢逢君这下算是彻底没了意识。 白桑榆看着昏睡不醒的美貌公子,正要离开却驻足。 深秋霜重,谢逢君若真的在这冻上一夜只怕是不妙。 更何况堂堂世子爷未曾拜见便出现在相府,怎的说也是个麻烦。 啧。 白桑榆短暂地犯了难,然而眼珠转了转,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显然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次日一早,谢逢君眉尖一颤,一股子香气便窜入了鼻间。 单是这香气就让他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头。 他顿了顿,颤巍巍睁眼,却见周围纱帐翻飞,一墙之隔隐约的喘.吸声听的人面红耳热。 门外讨价还价的声音顺着门缝清晰传入。 “这么漂亮的公子你才出五十两?怎么也要五百两!” “你们楼里头的花魁才一千两,这么个男人你就要五百两?!” “我呸,这小子昨儿才被卖来,我可花了大价钱呢……” 三句话,轻而易举让谢逢君判断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青楼! 还是做男人生意的那种! 他想起昨夜,轻而易举便判断出是白桑榆那丫头干的好事,不由恨得牙根痒痒,一脚将门踹开,也顾不得门外两人吓了一跳,只单手将惦记他身子的恩客打晕,又随手掏了一张五千两银票塞给拿着帕子待在原地的老鸨。 “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 这话是咬牙切齿说的。 说罢再一摸胸前,竟然除了五千两银票外什么也不剩,谢逢君的火气便是更上一层楼。 这小丫头够狠,就给他留了这么一张赎身的钱! 好好好! 居然将他这么个美貌公子扔到青楼,居然只敛财不骗色! 看不起谁呢?! 他越想越是火大,恨不能立刻把那奸诈的小丫头揪出来骂个狗血淋头。 等到老鸨反应过来时,谢逢君已利落地翻窗而去,没了半点身影,唯剩发着愣的老鸨。 老鸨擦了擦额角的汗,目瞪口呆。 “这姑娘还真是神机妙算……来人,快拿两千两,给那位姑娘送去!” 那边厢,头戴斗笠将全身掩藏的一丝不露的白桑榆坐在雅间品着茶,任由同样遮掩了身份的嫣然去取了银票来。 “今后若还有这样的生意,还望姑娘成全。” 老鸨眉开眼笑。 白桑榆挥了挥手,道:“那是自然,我倒是要多谢你们天宫楼的老板愿意费心造这戏了。” 而刚离开的谢逢君看着干干净净的牌匾上所写的“天宫楼”三个字,更是气的七窍生烟。 原来此地并非什么青楼,不过是白桑榆联合酒楼老板随意找了个房间搭了个戏台子,又找人在门外说了两句话引他出门来罢了。 他居然一时不察,真的上了她的当! 谢逢君不怒反笑。 “你这奸诈的小丫头,竟戏弄到我头上来了!走着瞧!” 说罢便扯了扯衣裳,闪身回了定南侯府。 即便未曾亲眼看到,白桑榆也猜得到谢逢君是何等气急败坏。 她眼中露出奸计得逞的幸灾乐祸。 哼,让他擅闯相府,还假扮成了阿城骗人。 骗财骗色那都是轻的,小惩大诫罢了。 看他下次还敢来。 至于这两千两银子,她可就笑纳了。 她将银票握紧,垂首一笑。 等到她走后,那扮作老鸨的侍女便来到了后厢。 屋中香气袅袅,纱帐之后,一个削肩细腰的身影正点着茶,淡淡道:“送出去了?” “自然。” 侍女答道。 那身影继续询问道:“多少银子?” 侍女道:“三千两,她只留下了两千两。” 身影嗤笑一声,竟是格外的悦耳动听。 “三千两,小丫头还真是出手不凡。这示好之意,我们天宫楼收下了。” 侍女闻言不由惊诧:“示好?今日之事难不成并非那姑娘临时所为?” 身影笑着摇了摇头。 “若非是刻意安排,何人会身揣五千两银票出门呢?” 身影呷了口茶,继续道:“除了示好,谁会放着这样的财神爷,不自己赚了银子,反倒大老远跑来给我们酒楼送银子呢?” 她微微一笑,素手一挥,最后一笔嫣红的鸢尾花便已完成。 “白家三姑娘,假以时日,必名动天下。” 她端起茶杯,看着杯中绘制出的美人,竟是白桑榆的模样。 她盈盈而饮,身形风流,隐隐绰绰,那姣好的身段将侍女都看得痴了痴。 她略略侧过头来。 一双上翘的美目,竟同白桑榆有三分的相似。 …… 而白桑榆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 她坐着马车回到相府,才进门,便听到—— ------------ 第19章 曲氏被打的一愣 才进府门,便听到府中又是一团乱。 白桑榆道:“怎么回事?” 嫣然四处瞟了两眼便笃定道:“声音应该是从北院传出来的。” 白桑榆了然。 她递了个眼神,嫣然便点了头,想法打探去了。 白桑榆回到东隅院,那边嫣然匆匆折返,还没说什么,便见曲氏领着痛哭不止的白锦锦闯入了她的房间。 “白桑榆,你这贱人!” 曲氏口中骂着,伸手便要一巴掌招呼过来。 白桑榆只定定看着她,伸手便抓住了她的手腕,接着便是轻描淡写地一推,直将曲氏推了个踉跄。 推罢,她风轻云淡地掸了掸裙摆。 她也不理会曲氏,只越过她母女看向身后姗姗来迟的护卫。 “本小姐每日想来也不缺你们的俸禄,眼瞧着旁人闯进来竟也不加阻拦,养你们又有何用?” 说着递了个眼神给嫣然。 嫣然明白过来,趁众人未曾留意,她便起身悄悄儿地离开。 她这一句声音并不大,但话中的威严还是让人周身一震。 护卫头领吓得连忙跪地,道:“姨娘来的快,我等实在不敢拦!” 曲氏才站稳,听了这对话便更是恼怒,指着白桑榆骂道:“贱人!你便是嫉妒锦锦的容貌,竟连给锦锦下药这等事都做得出来!” 说着便将白锦锦拉到身前来。 白锦锦原本细腻的容貌如今起满了红疹,有些尤其红肿,在本就雪白的肌肤上便愈发的狰狞可怕。 白锦锦看着白桑榆一张晶莹剔透的脸,再透过妆台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忍不住暗自咬牙。 白桑榆本就生的好,如今更是在父亲心中已隐隐有了些替代之意,现下她若是被毁了脸,只怕旁人的心便更是都偏向白桑榆了! 她怎的便如此好运,世事都顺着她的心意! 她越发气恼,但碍于容颜失色,在一众下人跟前竟是根本抬不起头来,也只能死死咬着下唇,暗道此仇不报,她誓不为人! 然而白桑榆只扫了她一眼便嗤笑一声。 “不过是些红疹子,想来吃两帖药也变罢了,区区小事,也值得你们小题大做?没得让人笑话。” 她抚着茶盖,道:“曲氏,我如今敬你一声姨娘,可你也别得寸进尺,没有证据之事你也敢拿出来现眼? “你若是再敢纠缠,就别怪我不给你留颜面。” 曲氏一听这话,简直是怒发冲冠。 她面色愈加狰狞,同平日里那个故作端庄的模样竟是全然不同。 她厉声尖叫道:“你怎么敢说这种话?你这贱人,分明是我亲手将你养大,亲娘哪有养娘亲?如今你竟全然惦记着赵氏那个贱货,分明未曾把我这个母亲看在眼里,还害了锦锦,此事我定然同你没完!” 接着便是破口大骂,令人不忍耳闻。 简直如同市井泼妇一般,哪里还有平日里努力装出的半分贤德端庄的模样? 她的尖叫声有如锋利的刀,简直要将人的耳膜刺穿。 白桑榆只静静地看着她咒骂,却只觉得想笑。 若是从前她年轻气盛必然不肯罢休,即便不顾身份也要跟曲氏厮打,而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到底是怎样的蠢货会无耻至此? 她的生母分明是被曲氏亲手害死,连带着她和白锦锦的身份也是曲氏所换,居然还敢在她面前提及养育之恩? 不过这样的蠢货实在不至于让她堂堂相府嫡出的正头小姐不顾身份下场撕扯。 因而她只默不作声地听着,任由曲氏咒骂,趁着曲氏换气的功夫,她冷不丁地看向曲氏母女的身后,幽幽道:“父亲听到了吗?这就是曲姨在背地里对女儿说出的话呢。” 曲氏母女闻言当即变了颜色。 两人不可置信地一转头,正看到被乔姨娘陪同在侧的白临风静静站在门槛后,已不知站了多久了。 虽不知他们是何时而来,但他的脸色却是分外阴沉。 白锦锦羞愤不已,一来是未曾想到自己竟会大意至此未曾发觉白临风前来,二也是未曾想到曲氏才失宠,竟接连在父亲跟前失态,今后的地位只怕是愈加不如从前。 想到此,她也顾不得自己容貌有损,急忙上前去,跪在白临风跟前哭道:“父亲!” 她哭的一向楚楚动人,眼泪如掉了线的珍珠一般,在白皙的小脸上瞧着分外可怜,连带着脸上的疹子都凭添了几分委屈。 她怯怯地回头看了白桑榆一眼,似是有些迟疑后才道:“锦锦替姨娘赔罪,此事全是锦锦的错,若非锦锦前些日子得罪了三姐姐,三姐姐也不会出手惩处。 “只是若姐姐只是惩处锦锦也便认了,可锦锦也是相府的女儿,断没有伤了脸的道理,若是被旁人瞧见,锦锦便更是没脸见人了,姨娘这才气不过,来替锦锦言语两句,还望父亲不要怪罪姨娘!” 一番话说的又漂亮又懂事,仿佛当真一心都在替白临风着想一般。 这话一出,白临风原本阴沉的脸色都松动了些,只是一双眼还是极不满地看向了曲氏。 他昨夜自然是歇在乔氏屋中的。 多年未曾与乔氏相处,早忘了乔氏的好处,如今一见,只觉乔氏琴棋书画皆是精通不说,更是底蕴深厚。 仔细想想,白老夫人到底是他的生母,即便是给他安排妾侍,也定然是挑了好的送来的。 相比乔氏,他便愈发觉得曲氏粗俗。 从前还以为曲氏虽张狂却小意温柔,还替他生了孩子,却没想到自从她入府后便生出了这许多的事端来。 不但当着下人的面咒骂故身的主母,连面对着自己养大的音音竟也说的出那般刻薄难听的话! 好好儿的白锦锦,也幸得虽是养在她身边但还是颇识大体,否则只怕是要教坏了! 他心中对曲氏的不满几乎已到了极限,当即一巴掌打在曲氏的脸上,骂道:“贱妇!音音好歹是府中的嫡女,轮得到你一个妾对她胡言乱语?” 曲氏被打的一愣,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白临风。 ------------ 第20章 她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娘? 她在白临风跟前一向得宠,从来只有她打人的份,何曾有她挨打的份? 她的目光落在白临风身后的乔氏身上,忽然恍然大悟,指着她骂道:“是你!贱人,是你!是你联合了白桑榆这个贱货夺宠,所以才会给锦锦下药,是你,你这个贱——” “你给我闭嘴!” 白临风猛地出言呵斥。 “好歹是相府的妾,一口一个贱人贱妇,成何体统?!便是市井泼妇也没有你这般做派的!” 他安慰似的握住了乔氏的手,递了个眼神以示安抚。 乔氏冲着他轻轻笑了笑,转过头来关切道:“老爷,四小姐的脸都伤成这样了,还是快叫人扶她坐下吧?” “到底是你懂事。” 白临风经她提醒也反应了过来,便示意人去扶了白锦锦坐下。 然而白锦锦才落座,便听厅中传出一声清晰的啜泣。 乔姨娘惊讶地“咦”了一声,道:“三小姐是受了什么样的委屈,怎的哭了?” 白锦锦屁股都没坐热,闻言便是呆了一呆,一转头却见白桑榆泪流满面,哭的比她还可怜可爱。 白锦锦连装委屈都忘了,简直是惊愕之至。 白桑榆轻唤了一声:“父亲!” 便扑到了白临风的怀中,倚着他不断哭泣。 白锦锦本就擅长扮柔弱,往日遇到了什么也都是跟白临风哭上一哭,倒是白桑榆虽良善却也倔强,从小到大无论受了怎样的委屈也从未见她哭过。 这骤然一哭,便只觉得千回百转,肝肠寸断,比之白锦锦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临风心都被这惹人怜的小女儿哭软了,忙搂着她软了声音道:“音音,你这是怎么了?” 白桑榆哽咽着,一边用帕子擦着泪,一边哭着道:“父亲明鉴,昨日是母亲的忌日,女儿思念母亲,与乔姨娘在水榭苦练《凤将吟》,还曾同父亲相见,今日一早便出了府去母亲的坟前上香叩拜,一心都牵挂在母亲身上。 “女儿正伤心难耐,便见曲姨领了锦锦来府中兴师问罪,甚至不顾女儿的丧母之痛出言责骂,女儿何其委屈?” 说了一半更是说不下去,便更是呜咽起来,分外可怜,直听得白临风是心疼不已,闻言便自然想起了刚刚曲氏的那番话,便更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乔姨娘闻言亦是忍不住湿了眼眶,道:“可怜咱们三小姐小小年纪便没了亲娘,不过想来,曲姨娘一向强势,三小姐被这般责骂都一味忍让,应当也不会做出什么惩处之举吧?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她轻飘飘一句话说的不轻不重,倒是将白临风点醒了。 的确,方才曲氏一直出言咒骂,白桑榆却是半个重字也未曾说过。 更何况他昨日便收到了白锦锦身子不爽利的消息,怎的今日脸上起了疹子便赖在了白桑榆的身上? 曲氏简直要被气炸了。 她顾不得一直冲着自己拼命使眼色的白锦锦张口便骂道:“你这贱人说什么?!分明就是白桑榆对我们音音下的手,你倒倒打一耙,难不成还能是锦锦伤了自己的脸,嫁祸给白桑榆?” 白锦锦一闭眼,只觉自己心口分外堵得慌。 她怎会有这么蠢的娘? 白临风皱眉看着曲氏。 曲氏从开始便如同泼妇一般,白锦锦也看似懂事,实则出言陷害。 更何况区区一个红疹,又不是毁了容,何必这般大惊小怪,还当着下人的面闹起来? 在看看怀中娇怯可怜的女儿和身侧端庄稳重的乔氏,白临风心中的砝码便偏了偏,毫不犹豫地加在了白桑榆的一边。 乔氏听了这话,却也不恼,只皱了皱眉头道:“曲姨娘,你为何要这样说?是否是音音所为老爷自有判断,哪里有姨娘为老爷做主的道理?” 一句话说的曲氏是哑口无言。 白锦锦坐在那却是进退难言,见白桑榆唾弃的比自己竟还要美貌可怜便知今日之事只怕是不好的,美目下意识一扫,落在了床边的鎏金凤仙裙上,却是骤然睁大。 方才众人的话在脑中浮现,让她轻而易举地将一切串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白桑榆去见了楚潇潇,原来是为了浮尘公主! 浮尘公主和宁王一母所生,也怪不得宁王会忽然求见白桑榆。 这鎏金凤仙裙全天下除了宸妃娘娘谁还有? 也怪不得昨夜白桑榆会设法让她身子不适不能出门还让她的脸生了疹子! 原来她打的是这主意! 她竟是小看了这贱人,为了斗倒她们母女二人居然做得出扶持乔姨娘的心思! 她忽然恼怒自己这个时候才看懂白桑榆的心思,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有了主意,忽然微微一笑,重新跪在地上,郑重道:“父亲,今日之事的确是锦锦错怪了姐姐,想来脸上起了疹子也不过是吃错了东西。” 她看向白临风怀中冷眼看着自己的白桑榆,道:“只是姨娘今日冲动之下擅闯东隅院,院中护卫竟都未曾出言阻拦,前几日闹刺客之事虽是虚惊一场,但这般的防护不严,将来若出事,只怕是晚了呢。” 白桑榆扬了扬眉。 啧,这还像点话。 白锦锦一向是个能屈能伸的,眼下这情形,她在如何也不会冷眼看着,更何况现下曲氏失宠,她总得想法挽回。 她本就一向懂事,现在做小伏低,又道歉的痛快,便让白临风也心软了些,道:“你所言有理,这些护卫,倒是该罚!” 白锦锦脸上闪过一抹得意。 这些护卫是拨给白桑榆的,白桑榆手头银子不多,又不会御下,这些护卫若是银钱拿得多,今日也不会放任她们前来兴师问罪。 若是因白桑榆惩处了他们,难免他们会心存怨怼,谁还愿意护着白桑榆? 到时候她岂非想做什么都是轻而易举? 那边白临风的话一出,众护卫果真是慌了神,不断地磕头告罪。 然而还没等白临风出言发落,白桑榆却开了口。 “父亲且慢。” 她一双眼还挂着泪痕,格外楚楚可怜,隐约瞧着竟是格外悲天悯人。 谁也不会相信这样的女孩会重手惩处下人。 白锦锦的笑容立刻僵在了嘴角。 ------------ 第21章 她俩只怕都要打起来了 只听白桑榆道:“父亲说的是,照理说他们办事不利本该责罚,只是女儿这些日子跟着祖母吃斋念佛,实在不忍出手责罚,更何况女儿院中的护卫太多,本就没有必要。” 她看向白锦锦盈盈一笑,道:“锦锦院中的护卫不多,妹妹又一向宅心仁厚,想来必然不会介意我将我院中的护卫分出一半来送给妹妹差遣,若是侍候好了,也可将功折罪,父亲觉得此法可好?” 白锦锦猛地变了脸色。 她方才的话本就是个大坑,即便白桑榆听得出,只怕也一时想不出解决之法,却没想到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被白桑榆化解了。 本身这些护卫就是白临风让手底下的人派来的,保不齐里头就有被收买的,更何况保护安全的在精不在多,自然用不着那么多人侍奉在旁。 且护卫也是府中人,若护着东隅院,平日俸禄外的赏赐便是由白桑榆负责,瞧着没什么,可细算起来也是一大笔的开销。 虽说堂堂相府小姐不至于负担不起,但到底也是全然没有必要的。 将人一股脑地塞给白锦锦,赏人的银子都要多上几倍不止,更遑论谁知道这些人里哪些是白桑榆派来的,提防着他们便要费上好一番功夫! 白桑榆却说的好似是为她着想似的,甚至还搬出了白老夫人为理由! 她心中懊恼白桑榆的装模作样,正想反驳,乔姨娘却已抢先开了口道:“妾身觉得此法可行,前儿老夫人才提及此事,说四姑娘院落的护卫不多,为显得不过于偏颇,倒不如便按照三姑娘所言,也少了许多麻烦事。” 白锦锦还想挣扎,试图开口道:“可是到底这些护卫是姑娘府中的……” 白桑榆打断她的话:“难道妹妹是嫌弃这些护卫不成吗?” 一句话令众护卫脸色都沉了。 他们不知其中弯绕,只知尽心尽力护着府中安全,三姑娘平日待他们好,今日也好心要他们去保护四姑娘的安全,四姑娘却好似对他们颇为嫌弃一般! 好歹也是相府家的护卫,出去回了宅子也是正经主子! 这四姑娘是看不起谁呢? 护卫头领哪里肯受这气,当即大着胆子回话道:“我等尽心侍候三小姐,忠心耿耿,既然四小姐并无收用之意,我等也绝不肯舍弃三小姐去侍奉四小姐!” 白锦锦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她堂堂一个小姐还没嫌弃这群粗使的护卫,这群护卫反倒嫌弃上她了?! 更何况这事明明是白桑榆挑起的啊! 她心中恼火不已,而落在白临风眼中却愈发觉得白桑榆御下有道,莫说是近身侍奉的,便是外院守门的护院都这般忠心。 从前倒是小看了这个女儿。 他心中称赞,面上则不动声色,道:“也罢,都是小女儿家的事,你姐妹二人既这般融洽,私下商讨也就是了。” 这话一出,白桑榆和白锦锦对视了一眼,头一次这般默契地谁也没出声。 融洽? 屋中火药味那样重,他是全然没闻到吗? 还融洽? 他在融洽个片刻她俩只怕都要打起来了。 白桑榆当真好奇她这位轻而易举能被家中女眷牵着鼻子走的便宜老爹到底是怎么坐上丞相之位的。 怕不当真是全靠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奉承来的? 她默默从白临风的怀中钻了出来重新站定。 真怕跟白临风接触久了也传染上他的蠢货基因。 她心中鄙夷,面上依旧是一派可怜模样地不停拭着眼泪。 她说着软了声音,道:“我和锦锦一向和睦,自然不会愿父亲为难,既然王统领都说了要留在东隅院,那此事便罢了,妹妹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帕子的遮掩下,她挑眉看向白锦锦。 白锦锦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自然没有异议! 只是这话说的,好像她一个大小姐要听从那贱奴的意愿似的! 但眼下当着白临风的面她也不能多说什么,便只得捏着帕子,勉强露出笑容道:“我自然是愿意的。” “那就好。” 白临风自从昨夜去了乔姨娘房中,如今正在兴头上,乔姨娘又是白桑榆举荐,他自然瞧着白桑榆好些,反倒是曲氏母女,连着几日没事找事。 还要他堂堂一个相爷来这断这些小事! 想着,他便是愈加不耐烦,见两个女儿哪怕是维持住了表面和睦,便也放了心来,道:“既然无事,便不要再闹了,锦锦也快些回府,为父等下回派府医去为你医治,治好了脸以后便不要再这般不懂事了,安心在自己院中待着。” 白锦锦咻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懂事?父亲竟说她不懂事? 她自幼得体,万事好胜,事事都求得第一,父亲往日也乐得带她出门交际,人人都夸她得体大方,是京中第一贵女。 父亲今日,为了白桑榆这个贱人,居然说她不懂事? 猛地,她明白了什么,看向了白桑榆。 果真见白临风转身后,白桑榆脸上便挂上了淡淡的笑容,哪还有方才哭哭啼啼的可怜模样? 白锦锦死死咬唇。 先是她母亲失宠,接着是举荐乔姨娘,白桑榆还在老太婆面前得了脸,甚至连浮尘公主和宁王都偏帮着她,现在连父亲的心都偏向了她! 凭什么,凭什么?! 她伤了容貌,虽说治好容易,可到底是要调养些日子的,可现下区区两日的功夫,白桑榆便几乎夺走了白临风的疼爱,趁着她调养的功夫,整个白家岂非都要被白桑榆拢在手心了?! 她越想越气,眼瞧着白临风离开也懒得再装什么姊妹和睦,站起身来正要说话,白桑榆却轻飘飘地开了口道:“王统领,方才你们没有拦住她们此事我未曾追究,但现在连父亲都嘱咐了要统领将功折罪——王统领知道该如何做了吧?” 王统领答了一声是,目光便落在了曲氏和白锦锦的身上。 曲氏没有发觉他的目的,依旧梗着脖子颐指气使:“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相府未来的夫人,你们胆敢——啊!” ------------ 第22章 反客为主地将她压在了桌前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王统领便一挥手,两个精壮的护卫便上前一步,将她架出了门外。 笑话,这曲氏如今失了相爷的欢心,能不能坐上相府夫人的位置还是两说,可白桑榆却是实打实的相府小姐,更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如今相府小姐之中到底谁在做这个主。 仅凭几句话便能让曲氏母女毫无还手之力的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王统领看向白锦锦,话语看似恭敬,一双眼却死死盯着她。 “四姑娘,请吧?” 眼见着亲娘被毫不客气地丢出了东隅院,白锦锦哪里还会赖着不走。 见白锦锦识趣,白桑榆便笑了笑,递了个眼神给嫣然。 嫣然会意,便笑着对其他护卫道:“今日忙活一场,诸位想来也累了,承蒙姑娘赏赐,便来随小女子领赏钱吧。” 众人纷纷道谢,随嫣然而去,唯王统领站在原地,道:“不知姑娘还有何吩咐?” 白桑榆美目低垂,闻言便无声一笑,赞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她道:“我从前不得父亲宠爱,但我终归是相府的小姐,前儿的事你也是亲眼瞧见的,我院落之中并非全然干净固若金汤,大人是聪明人,应该懂得审时度势,不是吗?” 她的话令王洲一怔,下意识抬头去看白桑榆。 他一向知晓这位白家三姑娘聪慧单纯,太过重视情义,往常受了曲氏母女不少委屈也不肯相信人心会如此之坏。 如今针对白三姑娘之事接连发生,他冷眼瞧着,却都被好似巧合一般轻松化解,简直好似一早排练好了似的。 想到此,王洲忽然恍然。 是啊,白桑榆对曲氏忽然上门发难的反应,倒像是一早想好了应对之策似的,仿佛就是在进行一段极精彩的表演,表演给自己看一般。 难道说…… 其实从一开始,一切便是白桑榆所布的一个局?! 白桑榆看着他逐渐震惊加剧的表情,嘴角笑意更深。 此局自然是她亲自所布的。 她未重生回来时除了一个嫣然忠心,整个东隅院几乎已漏成了筛子,她自然要着手打理。 因此她才先引来了浮萍投靠,浮萍伤了脸自然恨毒了白锦锦,即便她再如何叮嘱此刻不可伤人浮萍也定然会做些举动来泄愤。 与其让她把事情搞大,倒不如白桑榆亲自将此事催化。 于是白桑榆才会一早买通了浮萍托的人,将采买来的药换成了药粉加入到白锦锦白日洗脸的水中令她脸上起了红疹,却并非什么大病。 不但让浮萍泄了愤,将水倒了以后更是查不出任何痕迹,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而曲氏气急败坏,昨日听到了她的言语必然会将此事都归结于她上东隅院生事,她便可趁机利用此事,将院中尚且有异心之人收入麾下所用。 看似简单,可细细算来,布局环环相扣,竟是毫无半分破绽! 而眼下白桑榆不但获得了白临风的信任,打压了白锦锦,还成功令他这个护卫统领所敬服,生出了甘愿辅佐之心。 这是何等深沉的心思! 王统领心中升起淡淡的寒意,但见白桑榆一张脸稚嫩美貌,偏又消散了许多。 其实辅佐一个聪慧美貌的女子,是何等幸运之事。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嘲讽自己的不坚定,却又愈发确定了自己的打算。 于是他郑重叩首,道:“王洲愿为姑娘肝脑涂地,至死方休!” “很好。” 白桑榆走下主座,来到王统领跟前,亲自将他搀扶起,对着他轻轻一笑道:“那我今后可就仰仗王统领了。” 她将手中的手绢轻轻拍在王洲的掌间。 王洲一抬头便看到了她的脸,那样的近,当即便几乎呆在原地,一双眼一眨都不敢再眨,就这么痴痴地看着,直到少女轻笑一声,掌间温润已化作微凉。 王洲回过神,见掌中的手绢已被抽走,这才脸上一红。 两人无论是年岁还是身份都是天差地别,他岂敢生出什么心思? 他恨不能打嘴,赶忙低头,砰砰乱蹦的心跳间,只听白桑榆继续漫不经心地道:“既然王统领愿意听我的,那将来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她绞着帕子,道:“至于护卫中那些对东隅院有异心的人……” 她意有所指:“王统领知道该怎么做吧?” 王洲抱拳道:“是,属下明白。” 接着便连忙转过身去,唯恐再看白桑榆一眼似的迈步而出,仿佛在躲洪水猛兽一般。 白桑榆轻呼一口气,摊开手掌,帕子已被汗水浸湿。 她方才高深莫测,可实际上到底是有几分紧张的。 这一局的确险,稍微错了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然而她如今身在其位,明哲保身为上。 更何况重生一世,许多事便可轻易看透。 与其做棋子与无数的棋子厮杀相斗,倒不如做下棋人,让黑白子都握于掌间,无论哪一步棋有所行动都尽在掌握。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狗咬狗,这才是最有趣的一招。 而现下更重要的,是将所有棋子收入掌间。 这才是关键。 她将帕子搁在案上,正要起身却忽然怔住,略一闭目,一个比寻常更细微的声音便落入耳中。 房梁。 她几乎是下意识反应过来,随手拿起插在壶中的箭矢,正欲朝着声响投去却又顿住,在嗅出了那熟悉的味道后便将箭矢插回原处,冷冷地道:“再不滚出来,小心我再将你迷晕一次,这次我必将你真的扔去青楼!” 瓦片上声音更甚,几乎是眨眼间,便挪到了她的身后。 来人的话带了几分投降的意味:“奸诈的丫头,难不成你以为,我会上当第二次吗?” 白桑榆轻啧一声,转过身来,看着那熟悉的俊美公子道:“谁知道呢。” 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能不能让你上当第二次,自然是我说的算了,难不成世子爷以为,此事是世子能做得了主的吗?” 她话中的内容看似戏谑,谢逢君却知晓她并非带有玩笑之意。 然而越是如此谢逢君越是觉得有趣。 他轻啧一声,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反客为主地压在了桌前。 ------------ 第23章 他是认真的—— 今生接触,白桑榆自问利用前世对他也算得上拿捏准绳。 但前世两人到底是夫妻,这一瞬,白桑榆看着他一双眼,全然没了笑意。 他是认真的—— 白桑榆瞪大了眼,怒嗔道:“放开我!” 她本能地想要向后躲,可后腰已触及了桌面,整个人又被禁锢在谢逢君的怀里,竟是动弹不得。 眼见着白桑榆如此,谢逢君的脸上便多了一抹戏谑。 “不是什么都不怕吗?为何还会脸红呢?” 他抚上白桑榆的脸,正欲凑近,白桑榆却瞧准了机会,抬腿便朝着他的腹部撞去却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在她之上,轻而易举便将她的动作挡住,接着向前逼近,迫使白桑榆整个坐在了妆台上。 谢逢君满意地看着白桑榆的眼中多了几分慌张。 这才是你啊,奸诈的小丫头。 白桑榆唇线微抿,扬手便要打下,然而男子只稍一用力,雪白的皓腕便已被轻松压制,整个人便发出了一声闷哼。 桌上的胭脂盒随着动作被打落,发出一声脆响。 声音很快吸引了巡逻的护院。 “姑娘,发生何事了?” 有人询问。 白桑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当即便要喊叫,却被谢逢君压住了唇角。 他压低声音:“姑娘就不怕我们这样,被人看到?” 这话一出,白桑榆脸上一烧,下意识咬住了下唇,羞愤难当。 是啊,她在自己房中,却有个男人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还是这样暧昧的姿态。 被旁人看到岂非糟了? 如今府中可不止一双眼睛盯着她,唯恐她出什么错也就罢了。 偏偏面前的人还是谢逢君…… 她眼波微动,踌躇片刻后还是用寻常音色道:“无视,本小姐不慎打翻了——嘶……” 话说一半,眼前之人还坏心眼地用手指在她掌心轻轻揉蹭了两下。 短短两下,竟是说不出的暧昧旖旎。 白桑榆本就怕痒,这一下险些说出的话都破了功,不由忍不住狠狠瞪了眼前玩味的公子一眼,强压住那异样道:“——打翻了胭脂,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 门外的护院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闻言便尽数退下。 白桑榆这才舒了口气。 她黑白分明的眼直直看向谢逢君,道:“世子爷睚眦必报,戏弄我,世子爷如今也算是报了仇,想来也该放了小女子了吧?” 她承认是自己先招惹他在前,又不厚道地挖走了谢逢君身上的银票用来给天宫楼做自己的人情。 但是到底不是谢逢君自己假扮阿城偷看她一个闺阁女儿跳舞在先吗? 她也不过是略施薄惩罢了。 现下这小子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得寸进尺,居然还摸到她房间来了。 谢逢君放开了她,然而掌间灼热还是让白桑榆垂下头去,面上已染上一点红。 虽有前世情缘,可到底一梦前尘。 今生,她还未曾跟一个男子这般近的触碰过…… 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忙将方才的想法抛之脑后。 她退后半步,换了冷声,口中道:“世子爷青天白日骤然造访,难不成真的只是讨伐我这般简单?” 谢逢君啧了一声,目光便落在了方才白桑榆因紧张而用力抓扯着的手绢上。 他今日来,可不是想戏弄白桑榆的。 他挑眉道:“姑娘何必装傻?引我前来,难道不是姑娘的主意吗?” 早上才被白桑榆戏弄,他又不是傻子,白桑榆留下那样大的破绽,将他身上的银钱尽数搜刮走,全然不在意后路的做法可并非往日的白桑榆所为。 他笑道:“孙猴子被老祖敲打三下好歹还得了真传,我被你戏弄身上的银子却是被洗劫一空,此事,你倒是该打算如何处置?” 白桑榆挑眉。 她那点子心思偏偏脑子缺些东西的沈怀轩便罢了,想要戏耍谢逢君,到底还是要差些意思的。 她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斜倚榻上。 虽是少女,可身形风流,这一靠,自是百媚千娇,风情无限。 谢逢君的喉结微不可见地上下滚了滚。 白桑榆道:“既然世子爷知晓我今日有意叫世子前来,便知小女子有事相求。原还想同公子做笔交易,可世子却对小女子多番折辱,小女子可不肯呢。” 她话说的颇为认真,可话中的娇嗔却令谢逢君噗嗤一笑。 真是输给她了呵…… 他认命地拜倒,单膝跪地,道:“是是是,是我求着姑娘为姑娘做事——姑娘想要本世子做什么?本世子任由姑娘吩咐就是了。” 白桑榆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慢慢凑近他的脸,却是险险擦过他的嘴角,最后在他的耳尖处停留。 她耳语了片刻后将一物轻轻搁在谢逢君的怀中。 “此事,只怕也唯有世子愿意帮我了……” 她略皱了眉,似是对所言之事颇为头痛,软了声音,便格外楚楚,直教人心痒难耐。 谢逢君的呼吸,莫名地粗重了几分。 他抓紧怀中之物,偏过头去,风轻云淡地道:“我知道了。” 但话音过后,他却还是忽然揽住白桑榆的脖颈,在白桑榆猝不及防的惊呼中将她拥入怀中。 “姑娘所托,本世子定然照做,只是——” 隔着衣服,他的指尖已慢慢滑向了白桑榆的手腕。 白桑榆不知他是何意,不由身子紧绷,随着东西落地,白桑榆愈发僵直,却发觉掌间一空。 身子猛地一轻,片刻后白桑榆睁开眼,才发觉自己正好好地躺在榻上,只是掌间空空如也。 白桑榆面上闪过惊诧,忙坐起身来,整看到坐在窗口的谢逢君冲着自己顽劣地一笑,接着晃了晃手中之物,却正是方才一直紧紧握在掌心的手帕。 “作为酬劳,这手帕,我可就拿走了。” 谢逢君说罢冲着白桑榆一挑眉,接着笑吟吟地闪身出了窗外。 白桑榆下意识去追,可来到窗前,男子的身影早已是无影无踪,唯有窗畔软纱随着半开的窗吹入的秋风在半空微微浮动,除了被拂落在地的胭脂外,竟是半分也没留下。 好似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 第24章 醋意 白桑榆盯着窗外看了半晌,却是才发觉到自己竟似是目送了谢逢君离开一般,不由暗暗有些恼怒,带着几分怨气似的“砰”地将窗子关上。 她倚靠着窗沿,胸前剧烈地起伏着。 她直觉谢逢君定然将她方才之举尽数看入眼中,不由生出了一股子莫名的气恼,又觉得自己着实疑神疑鬼,扑到了床上,独自生闷气。 然正如她所预料那般,方才之举皆被谢逢君看入眼中。 谢逢君看着她趴在榻上不肯再动的模样不由嗤笑一声,便也纵着她所举,起身离去。 然而回到府中,他那春风似的笑容便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杀伐血腥。 他将方才的手帕提在身前,透过阳光细看,有些厌恶地眯了眯眼。 方才他潜入东隅院,自然是亲眼看着白桑榆是如何漂亮地解决了曲氏母女的为难的。 亦是亲眼看着,白桑榆是如何正式收服了王洲的。 白桑榆将手帕搁在王洲掌中,及他那一刹那的失神自然未曾逃过他的眼睛。 眼瞧着白桑榆对旁的男人笑,分明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手段,却让他莫名升起火气,几乎要发疯,心里仿佛被针刺了一般,久久不能平复。 他舒了一口气,末了唤道:“风迎。” 一黑衣劲装的暗卫眨眼间现了身。 谢逢君两指捏着那手帕,似是在捏着什么不得见人之物。 “拿去烧了。” “是。” 风迎半个字也不多说,接过那手帕,却没立刻离开,只等着谢逢君下一句的吩咐。 谢逢君道:“相府东隅院的护卫,想办法安插进我们的人去,势必要保护好白三小姐的安全。” “是。” 风迎应下声来,旋即闪身消失。 “哈,前些日子还嘴硬,今天总算是被我逮到了吧?” 却听一稚嫩男声嗤笑一声,一个眉眼同他颇有几分肖似的清秀小公子笑嘻嘻地从树上跃下,却忘了脚下穿的是木屐,一个没站稳,“哎呦”一声,颇有些狼狈地摔了个嘴啃泥。 谢逢君看都没看他:“该。” 小公子努努嘴,却不生气,跑到他身前枕着他膝头冲着他嘻嘻笑道:“怎的,被我猜中了心思,所以恼羞成怒?你还是不是我亲哥哥啊?” 谢逢君不客气地去扯他的耳朵。 “功课做完了?就敢出来偷听我们说话,你以为凭借风迎和为兄的本事,会不知道你在这?再不乖乖做功课小心我将你昨日偷扒人家颜姑娘墙角的事告诉娘。” 谢逸君撇了撇嘴:“分明也是吃了姑娘家的闷亏,竟也好意思教训我,明儿我便告诉宁王哥哥,说你跟他抢女人——” 话音没落,紧随而来的就是一记爆栗。 “滚去做功课!” …… 白桑榆绞着新帕子,有些心不在焉。 因着前几日前往了楚府,嘴上说的是为新婚道贺,实则是为白锦锦不合规矩的举措道歉,又给了叶婉吟岐黄珠,大方得体倒是得了楚潇潇嫂妹二人的喜爱。 楚潇潇本就是个爽利人,自然对白桑榆大加赞赏。 白桑榆好歹是相府的嫡女,再加之白桑榆那日对追捕沈怀轩的官员大行赏赐,她的名声便悄悄在京城传开,竟隐隐有了盖过白锦锦的苗头。 连着几日,她虽未曾出府,但受邀的花笺却是一封接着一封,有的是真的有心想同她结交,有的却是想探听虚实,总归白桑榆皆一一看过,却只借口府中事多,竟是都推辞了。 因此白桑榆此人便将传闻都萌生了一层神秘之色。 白桑榆也不接茬儿,只将话儿就这么听着,任由流言发酵,自己则每日早早儿地去跟白老夫人请安。 反倒是曲氏和白锦锦母女,也不知是忙着夺宠还是忙着将养起了疹子的容貌,倒是消停了许久。 白非晚大咧咧地闯了进来,道:“音音,做什么呢你这是?” 白桑榆忙伸手将眼前的盒子掩上,可入门之人还是轻易看见了盒中之物,分明是一件极华贵无双的舞裙。 “哇。” 白非晚的嘴巴张大,惊叹道:“好漂亮的舞裙啊,我记得好像是从前四伯母的,怎么在你这?” 白桑榆笑着道:“想起母亲,也不过是睹物思人罢了。” 她说着将盒子搁在榻上,目光落在了白非晚身后的侍女身上。 “咦,今天跟着你的,怎的不是若华?瞧着这侍女,倒是颇有几分脸生。” 侍女懂事地上前一步,福了福身道:“婢子是若华姐姐的远亲,名叫沉香,若华姐姐家中有急事,便吩咐了我来侍奉五姑娘。” “原来如此。” 白桑榆点了点头,对白非晚笑道:“你怎的过来了?” 白非晚笑道:“浮尘公主下了帖子来,说中秋节要在公主府宴饮,也递了几份给我们姐妹,我便照单全收,顺带着来告知你一声。” “浮尘公主特意点了名要你前往,说听闻你这两日不肯出门,但名声倒是响彻京城,她总该要一见。” 白桑榆闻言倒是不慎惊诧。 浮尘公主与楚潇潇是自幼长大的好友,自小两人便是如胶似漆,前世白桑榆不止一次听浮尘公主的哥哥承元帝开玩笑,说若是楚潇潇是男子,便是当然不让的驸马爷,偏生托生成了女子,而楚家的几个公子又都各有心上人,皇家到底是同楚家姻亲无缘。 而她上次前往楚家,便令楚潇潇和嫂子叶婉吟赞不绝口,再加之又是皇妃的表亲妹妹,浮尘公主自幼心高气傲,京中贵女除了楚潇潇几乎无人能放在眼中,闻言自然是要会上一会的。 白桑榆点了点头道:“浮尘公主亲自下帖,我自然是要去的。只是现在距离尚有一月,帖子竟这么早便发来了?” “具体缘由你看了帖子自然便明了了。” 白非晚招了招手,道:“沉香。” 沉香应下声来,抬手在随身的荷包里翻了翻,片刻后却是脸色微变,连忙跪下,道:“婢子一时疏忽,竟忘了带在身上,请二位姑娘恕罪!” ------------ 第25章 此仇不报,何以立足! 白桑榆白非晚姐妹一齐看向她,皱了眉头。 白非晚斥道:“怎么搞的?临走前我特意交代你带在身上的。” 沉香吓得浑身颤抖,道:“是婢子疏漏,不如五姑娘和三姑娘前往我们院中一看……?” 这倒是个主意。 白非晚闻言便眉头纾解,道:“也好,正好晚上我们可以一起用饭,也省了北院的聒噪。” 这话倒也有理。 因此白桑榆点了头,道:“也好,便如你所言,嫣然,让濯尘她们都跟着,晚上也好去见过祖母。” “是。” 嫣然出门去唤了近身侍奉的姑娘来,白桑榆姐妹俩有说有笑地出了门去,落在身后的沉香赶忙起身追上来却还是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便摔个跟头。 白桑榆如今也算受宠,前有个白临风不忍落下个苛待嫡女的名声,后又有个白老夫人对她心疼不已愈加怜爱,东隅院的丫鬟便也是越来越多。 如今前往白非晚一家所住的奉香院,竟是浩浩荡荡一群人将两个姑娘簇拥,瞧着分外壮观。 这一幕便落在了结伴而来的两个女孩的眼中。 左面的女孩肤光胜雪,竟是比秋叶还要美上三分,右边的虽也及其的纤细美丽,但举止到底畏缩些,不如旁边姑娘的落落大方,看着便逊色了许多。 白锦锦看着白桑榆的阵仗,眸光微动,面上并无什么表情,但紧握的拳头却赤裸裸地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情。 “四姐姐……” 右边的少女面上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但看向白桑榆姐妹俩的眼中掩藏不住艳羡。 她喃喃道:“三姐姐如今愈发风光了,瞧着当真是羡煞旁人。” 原只是随口一说,却让白锦锦忽地转过头来,皮笑肉不笑地看她。 少女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便不敢再出声了。 白锦锦冷笑一声。 便是从前她作为相府嫡女之时,即便是无限风光,却也没有白桑榆这般张扬。 眼下她见白桑榆如此风光,而她母女两人却偏如此落魄,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也不知白桑榆那贱人是从何处弄的药,脸上的伤反反复复数日也不见好,如今好容易才养好,才出门,却见白桑榆这般春风得意。 此仇不报,何以立足! 她捏着袖中收到的帖子,便是方才白非晚提到的浮尘公主所下宴饮的帖子。 她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 白银珠被她这笑声吓到,不敢再做声,但目光扫到了请柬,还是被其所吸引,眸光中流露出了一抹显而易见的艳羡来。 白锦锦余光扫到她的神情,眼中已添了几分不屑。 到底是自小没了娘的庶女,虽是挂着个庶女的名头,但到底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不过细想倒也释怀了,相府众女儿中,四房嫡出的大姑娘白扶摇贵为瑜妃,地位仅在宸妃之下,自然是人尽皆知。 而乔姨娘所生的二姑娘白纤歌早殇,即便是问府中人都甚少叫得出名姓,三姑娘白桑榆儿时便被曲氏调包,自然是与其他不突出的庶女一般名不见经传。 细算起来在京城里有些名声的,也只有她这美名遍布京城的白锦锦和被府中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白非晚了。 如今白桑榆骤然打响了名号,人人都知道相府还有她这么一号人物,连浮尘公主都下帖子请人。 眼瞧着平起平坐的白桑榆如今蒸蒸日上,白银珠这个连亲娘都没有由乳母抚养长大的庶女说不羡慕只怕旁人都是不信的。 白锦锦本欲像往常一样斥责她几句,但话到嘴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了表情亲热热地牵住了白银珠的手笑眯眯道:“六妹妹,你如今也大了,你我同年所出,照理说明年也该定亲了,等到宴饮之日,你便跟着我一起去罢,想来公主不会拒绝。” 正如白锦锦所料,白银珠眼前一亮,登时欢喜的跟什么似的,不可置信道:“真的?!” 白锦锦端出一副姐姐的架势摸了摸她的脸笑道:“自然是真的,到底你也是咱们相府的姑娘,姐姐又怎会不成全你的心思呢?” 白银珠忙福了福身道:“多谢姐姐成全,妹妹定然要好生打扮,绝不给三姐姐和四姐姐丢脸。” 白锦锦笑吟吟道:“你还何必打扮呢?我院里有的是衣裳,来人,送六姑娘去随意挑选。” “多谢姐姐!” 白银珠没想到白锦锦会如此待自己,不由更欢喜,说着便雀跃地快步离开了。 她走后,白锦锦便流露出了一抹不屑。 浮香惊诧道:“姑娘当真要带着她去?这六姑娘举止这般粗俗,这……” 她说着,嫌恶地皱了皱眉。 方才白银珠冲着白锦锦福身的那动作,格外笨拙,便是府中的下人都是细皮嫩肉好生养着的,她却连行礼都是学了下人的举止,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小姐。 若是带去公主府,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白锦锦笑道:“我既带着她,自然是觉得有她的好处。” 一双眼,则灼灼地盯着白桑榆。 白桑榆正与白非晚说笑,忽然觉得后背一寒,本能扫眼一瞧,却是什么都没有。 “音音,怎么了?” “没事。” 她随口敷衍了白非晚,道:“只觉得似乎有些身冷,晚上怕是要加件衣裳了。” 白非晚笑道:“瞧你这身量都未曾长大几分,我的衣裳只怕你穿着都大些,到时披在身上岂不是正好?” 她俏皮话说的有趣,说着还骄傲地一仰头,道:“瞧着我倒是更像姐姐几分呢。” 白桑榆被她逗笑。 两人有说有笑着来到奉香院,谁知还没进门,忽听一声中气十足的:“混小子,你给我站住!” 姐妹俩被吓得不约而同驻足原地,嫣然与濯尘亦是面面相觑。 众人轻而易举地便听出了说话的是白非晚的母亲杨氏。 当着众下人的面,白非晚不免有些尴尬,连忙快步进门来,示意众人别出声,自己则臊着脸唤道:“娘,您这是干什么呢?这副样子没得让旁人笑话!” ------------ 第26章 逼亲 杨氏扬着一对颇为潇洒的剑眉,斥道:“笑话?笑话我什么?如今能让我被笑话的唯有你这不争气的哥哥!你瞧他,这样大的岁数了,旁人家的姑娘都不肯嫁给他,这才是丢尽了我的脸呢!” 白桑榆和白非晚:“……” 白桑榆递了个眼神,嫣然便领着众丫鬟婆子退下。 白家大公子白青云痛的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忤逆娘亲,只得喊道:“娘你若再不放开,儿子可就只剩下一只耳朵了!” 白桑榆出言劝道:“三伯母,大哥哥才刚及冠,妻房之事谈及只怕还尚早,三伯母又何必要急于一时呢?反倒让下人看笑话。” 她这伯母什么都好,偏格外在意旁人的眼光,对白非晚这个颇为出众的女儿也便罢了,往日也纵着她的性子,可面对不大出色的长子白青云却是紧张又紧张,旁人多说半句便不肯,唯恐落于人后。 前世便是白青云刚及冠,不过是杨氏相熟的夫人随口问了一句白青云可否定下了亲事,杨氏便放在了心上,回来便抱了一打不知是从何处搜罗来的姑娘家的画像逼着白青云相看。 这一说白桑榆倒是想起来了,前世白青云似乎便是因为此时而苦不堪言,反倒是因相看姑娘太多最后见了姑娘便逃。 直到白桑榆死的时候,白青云还是孤身一人,形单只影。 听到白桑榆替自己说话,白青云便点头如小鸡啄米,道:“是啊娘,你瞧你让我相看的哪个不是庸脂俗粉,儿子即便是勉强娶了,不也是耽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杨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她指着白青云气的直跺脚,对着白桑榆便发起了牢骚道:“你可别纵着你这哥哥!前儿给他看沈家姑娘,还没相处,便说人家姑娘不够温柔体贴,我又找了出了名温柔的李家姑娘,你大哥又说人家姑娘不会打扮,我又托人找了冯家出了名俏丽的冯家姑娘,你大哥又说人家只知道打扮,十指不沾阳春水……我说你这臭小子长得什么模样儿你照过镜子没有?还敢嫌弃别人家姑娘,当真是跟你那个爹一模一样!” 说着又忍不住伸手狠狠戳了白青云的额头一把。 后者捂着被戳痛的地方抗议道:“疼!” 白桑榆简直要被这对母子逗笑了。 她上前一步,亲自将杨氏搀走,又偷偷在身后示意白青云赶快躲远些,口中则继续道:“三伯母,我大哥一表人才,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更何况牛不喝水难道还有强按头的道理?” “就是嘛。” 白非晚笑嘻嘻地接过她的话头,顺势搂住了白桑榆,半真半假道:“大哥有我们两个这么漂亮的妹妹,眼光高些当然是自然的了。” “是啊,而且又有三伯母这样万里挑一的娘,大哥自然是看旁人怎的都不顺眼了。”白桑榆也跟着一唱一和。 自己自幼宠爱的小女儿和讨喜的侄女儿一左一右的漂亮话,听的杨氏是眉开眼笑,气早消了大半。 她笑嗔道:“两个小丫头,就会哄我——你给我站住!” 话没说完,她便忽然抬高了声音。 正欲偷溜的白青云登时一个激灵,在原地用一个极搞笑的姿势跟个鹌鹑似的站定。 杨氏见白桑榆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便轻咳了一声,缓了声音道:“青云啊,娘也不是难为你,你就说,你到底是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为娘也好替你找啊?” 她笑眯眯的,白青云却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真是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皮笑肉不笑! 白青云悻悻一笑,见母亲妹妹三双眼盯着自己,便硬着头皮道:“其实儿子要求也不高,也便是聪明懂事,美貌可人,端庄文静,最好还——啊!!” 话还没说完,白青云脑袋上便挨了杨氏不知从哪拎出来的一木槌。 “不是娘自己让我说的吗?干嘛还打我!”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杨氏便就这样拎着木槌,追着儿子远去,唯剩白桑榆姐妹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 这都叫什么事啊! 白桑榆原本还对白青云颇为同情,然而听到白青云那些话,便也叹了口气。 她这便宜大哥这些诡异的要求,别说是官家女子,便是天下都寻不处几个来。 还不如一辈子一个人的好。 此事与她无干,她也着实没必要插手。 白非晚让沉香回房找了浮尘公主的帖子来,果真见上头写着白家三个女儿的名姓。 白桑榆将帖子看罢便吩咐了嫣然好生收起,那边嫣然一边收着,一边道:“我记得姑娘前儿的衣裳用过了,如今姑娘也不常用,倒不知那衣裳可否要留在身边?” 白非晚好奇道:“衣裳?你说的可是今日那件极美的漂亮衣裳?” 白桑榆似是有些遮掩之意,有些吞吐道:“哦……没什么,只是我母亲从前留下的旧物罢了。” 这话令白非晚忍不住撇了嘴,道:“什么衣裳,竟连我都不告知?” 白桑榆绞着手帕,似是有几分迟疑,踟蹰了半晌,却还是道:“总归这事同晚儿你无干,过两日便是要送出去的。” “哦。” 白非晚半信半疑,倒是没再追问。 用了晚饭,两人便一齐去了白老夫人的房中请了安,正说着话,却见一人拎着个小篮子挑了帘子入门来,盈盈而拜,对着白老夫人请了安,起身看向白桑榆又露出一脸惊讶之色,道:“咦,三姐姐、五妹妹?你们怎的也来了?” 竟然是白锦锦。 白非晚实在没忍住,背过身去狠狠翻了个大白眼。 且不说她和白桑榆是白老夫人的亲孙女,现身在百福堂中是最寻常之事,反倒是她无事不登三宝殿。 如今到了白锦锦的嘴里倒像是她常来,她们姐妹不常来似的。 更何况这装模作样的表情还能再假一点吗?! 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蠢货会吃她这套。 平日不见她见祖母,今日却在这个时候骤然造访,只怕摆明了是没憋什么好心思。 白桑榆倒是应对自如,扬起了得体的笑容点头回礼道:“四妹妹来了。” ------------ 第27章 被她的厚脸皮恶心到了 白老夫人的笑容淡了些,但还是出言问道:“四丫头这个时候怎的过来了?” 便是讲白锦锦的话原封不动地扔回去了。 往日不见她前来,偏偏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来了。 都是从闺阁中长起来的,白锦锦的那点子心思,她如何不知? 这样聪明,却不用在正途,只怕也并非什么好事。 白锦锦似是没听出她话中的疏离一般,笑着亮出了怀中的篮子。 “锦锦前些日子伤了脸不肯出门,闲时练习着做了几样软糯的甜糕,想着祖母怕硬,便取了几样模样好的给祖母和姐妹们尝尝鲜。” 说着将东西递给了冯嬷嬷。 冯嬷嬷取了上前来打开那食盒,白老夫人淡淡扫了一眼,果真精美非常。 白老夫人并未品尝,只是示意冯嬷嬷将盒子掩上,拿去了一旁,口中道:“当真是难为你想着了,只是你今日怎么有空,不必在临风跟前尽孝?” 这话便是在暗指白锦锦无事不曾前来,只围着白临风打转了。 若换了旁人,见白老夫人并未买账,再加之听了这话怎的只怕也要羞臊上几分。 偏生白锦锦脸上表情却是没变分毫,反倒是甜甜地笑道:“祖母说笑了,祖母调教出的乔姨娘最是会心疼人,眼下父亲有乔姨娘陪伴,锦锦得了空,自然要来陪伴祖母的。” 一番话说的落落大方,似乎全然未曾因乔氏的得宠而生出丝毫的怨怼来似的。 白老夫人闻言便是笑了笑,见她的眼神倒是柔和了几分,道:“坐吧。” “是。” 白锦锦柔柔弱弱地站起身来,浮香连忙搀着她坐下。 趁着说话间,白桑榆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不得不说,白锦锦的确是极会做人的。 她往常在白临风跟前往往是身穿白裙,妆容楚楚,一副无害模样,端的是惹人怜爱的模样。 如今前来看白老夫人,她便换上了一身浅杏黄绣玉兰花的裙裳,连发髻也是认真挽起的,瞧着便知是特意选了老人喜欢的。 只是…… 她的目光在那衣服上流连了一番。 这布料分明是前些日子白老夫人送来给她,却被白锦锦母女截胡霸占了去的。 从前白锦锦从她房中可拿了不少东西去。 总归是要让她一点点还回来的。 白桑榆垂下眼头。 随着白锦锦的到来,气氛有些僵硬了些,但白锦锦说笑自如,白桑榆递了个眼神给白非晚,两人便接了话茬儿,气氛这才缓和了许多。 白老夫人抱着怀中的暖手炉,听着三个孙女难得坐在一处说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眼中也流露出了一抹欣慰。 她虽说有些看不惯曲氏的做派,但白锦锦到底是府中长大的女儿,她并非一日也未曾疼爱。 只是瞧着越长大,那点子心思却不再放在正处,又见她待自己这个祖母并不亲厚,甚至还挑唆音音不曾亲近,便也不再强求。 眼下倒是难得的情形。 众人正说笑着,白锦锦忽然惊诧地“哎呀”一声,表情颇为惊喜地捂住嘴巴,道:“祖母的衣裳真是格外好看呢,这料子我前儿好像见父亲给乔姨娘拿了一块,想来乔姨娘一向孝顺,都送来给祖母了吧?” 白非晚一向看不惯她这服样子,闻言便顺势不咸不淡地道:“咦,这倒是奇怪了,祖母送给音音的衣裳长得什么模样你倒是未曾留意,反倒是四伯赏了姨娘什么花样子的布料你倒是分外留心,不知是何意思?” 便是轻而易举地将白锦锦话中试探之意戳破。 白锦锦嘴角的笑容顿了顿,转眼却是神色如常道:“音音的衣裳自然有祖母关照,倒是乔姨娘甚少打扮,又得了父亲的疼爱,有些什么东西我在父亲的身边,自然是也沾了光多看两眼了。” 不等白非晚说些什么,她忽然转向白桑榆,道:“对了,听闻那日姐姐水榭起舞,便是乔姨娘一曲琴声相奏,这才偶遇了父亲,让乔姨娘重新陪伴在父亲身侧,不知是也不是?” 白桑榆心中冷笑。 白锦锦还真是急不可耐,面具戴不了多久便这般单刀直入地问了出来。 她并不惊诧,看向白锦锦道:“妹妹有何指教?” 白锦锦见她并未直答,便掩唇轻笑道:“都是一家人,三姐姐这样害羞是做什么?更何况乔姨娘是祖母亲手调教,难不成姐姐还觉得姨娘得了脸,谁会因此而不快吗?” 话中那不动声色的挑拨之意让白老夫人原本升起的几分慈心瞬间降了下去。 这话分明是在说白桑榆是在有意分化白老夫人和乔姨娘的关系似的。 白老夫人道:“锦丫头,女儿家家的,什么姨娘什么得脸,这些话说出来也不嫌害臊?” “是是是,是锦锦失言了。” 白锦锦并不恼怒,反倒带着几分笑意撒娇般地道。 倒像是白老夫人的敲打好似说笑一般了。 白非晚显然被她的厚脸皮给恶心到了,干脆去把玩白桑榆的头发不肯再言语。 白桑榆便是知晓她一向是这种能屈能伸之人,便不接茬儿,只静静看她玩什么把戏。 却听白锦锦温柔地一笑,道:“锦锦不过随意一言罢了,我只是听闻那日音音与乔姨娘曲舞相合,绝妙非常。 “听水榭洒扫的小丫鬟说,那日姐姐穿了一件极美的舞裙,波光粼粼有如仙女下凡。 “妹妹平日在东隅院走动竟是未曾见过,不知今日可否有这个眼福一观呢?” 正玩着白桑榆头发的白非晚闻言不由抬头惊讶道:“什么舞裙?我怎的不知?” 白锦锦故作惊讶道:“咦,五妹妹不知道吗?听说音音是新得了一件舞裙,美艳绝伦,我记得五妹妹同三姐姐一向要好,还以为三姐姐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妹妹,倒是我唐突了。” 方才好歹还能掩藏两分,眼下却是干脆装都不装了,将挑拨之意便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 这番话一出,堂中不由静了静。 见白桑榆沉默不语,还是白老夫人打破了平静。 “到底什么舞裙,能让你这般吞吞吐吐?” ------------ 第28章 上次的事,她是真的忘不了了 白桑榆低下头去,似是有些为难的样子不肯言语。 的确,好歹是个未及笄的闺阁女子,却替父亲和姨娘牵线,这事怎么听也是不好听的。 白锦锦道:“姐姐,不过是一件衣裳,姐姐又何必这般纠结?更何况那裙裳的确极美,三姐姐藏着掖着,难不成是怕见了人不成吗?” 她不着痕迹地推了一把,便愈加瞧着做贼心虚一般。 白桑榆便咬着下唇,道:“原是我母亲当初留下的一条鎏金凤仙裙,我那日实在思念母亲,这才会……穿着那衣裙一舞,没成想却被父亲所瞧见了。” 白非晚惊诧不已,却是大咧咧地道:“你是说四伯母当年那件鎏金凤仙裙?可我记得那衣裳不是……” 然而话还没说完,嘴巴便被白桑榆猛地捂住,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见了她这般慌乱的动作,白锦锦眼中的得意便是更甚。 她故意地拉长了声音道:“姐姐干嘛忽然捂了五妹妹的嘴啊?这衣裳不知到底有何错处,让姐姐这样的通透人都这般谨慎?” 白老夫人听着三人一言一语,好似打哑谜一般不由皱了眉,道:“鎏金凤仙裙?我记得那衣裳全天下唯有两件,一件给你娘做了陪葬,另一件是宫中娘娘的心爱之物,怎的如今会在你的手上?” 见白老夫人都发了话,白桑榆自然不得不答。 她垂下头道:“母亲那件自然是随着母亲陪了葬,只是音音实在思念母亲,想到宫中的宸妃娘娘所有另一件,这才想法……” “荒唐!” 却听白老夫人猛地拍案呵道,吓得白桑榆忙站起身来,垂首不敢多言。 白老夫人指着她摇头道:“你这丫头,当真糊涂!你如今未曾出阁,怎能轻易同宫中人联系相见?更何况宸妃是皇家之人,你怎可轻易沾染,若被瑜妃娘娘知晓,又该当做何想?” 白桑榆连忙跪地道:“音音知错!” 白老夫人摇头叹道:“你呀!到底年轻,再周全,却到底有顾不过眼的时候,更何况大人之事你如何知晓,我原还以为你这丫头稳重,竟也做出这样不懂事之事来!” 一旁的白锦锦却好似没听到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一般,呷了一口茶,来到白老夫人身畔亲热地搂着她,颇为善解人意道:“姐姐本事大,能让宸妃娘娘都借了这舞裙可见三姐姐是如何讨人欢心,祖母对三姐姐一向喜爱,想来自然是替姐姐欢喜大过忧虑了。” 这话倒是有理。 见白老夫人神色缓和,白锦锦便顺势靠着她撒娇道:“祖母,此事既已成了便也没什么,到底是三姐姐懂事。只是,那日三姐姐水榭一舞我却是没福气一观,孙儿斗胆一请,在东西还给宸妃娘娘之前,祖母可否替孙儿求求三姐姐,也好亲眼一睹这鎏金凤仙裙的风采?” 这话说的似是挑不出错处,可便是神经大条的白非晚都听出了话中令人不舒服之处。 什么叫水榭一舞她没福气一观……? 话表面上说的是自己,可冷眼听着却像是暗指白桑榆自作主张,连祖母都瞒着似的…… 她听着刺耳,可奈何白锦锦这话说的漂亮,倒让她想替白桑榆说话却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白老夫人见她说的懂事,便也缓了语气道:“也是,自从四媳妇过身以后,连我也甚久未曾见过鎏金凤仙裙是何模样了。” 白桑榆忙不迭道:“音音这就派人拿来。” 她吩咐道:“嫣然濯尘,还不快去!” “是。” 两个侍女连忙应下声来,不敢耽搁,急匆匆回了府中取来了装了裙裳的锦盒。 白桑榆道:“祖母且看,此物便是鎏金凤仙裙。” 说着亲自将盒子打开,小心翼翼地抖开了叠的整齐的裙裳。 然而这一下,众人却猛地落了脸色。 鎏金凤仙裙流光溢彩,织金缀宝,华丽非常。 虽说方才有些心虚,但这样漂亮的裙裳由自己亮出来,身为女儿家到底有几分得意的,却半晌未曾听到惊叹声,白桑榆不由有些疑惑,转头见白非晚脸色难看不由惊诧,道:“怎么了?” 她不明所以地将裙子转过来,脸色亦是猛地一变。 裙子上,赫然被人用剪刀割开了一条大口子。 鎏金凤仙裙可是当今宠妃宸妃的爱物,即便是赐予也要好生保管,更何况只是借给了白桑榆,弄破了皇妃之物,便是一百大板都是轻的! 白老夫人面白如纸,瘫坐椅上,半晌说不出话。 白桑榆亦是变了脸色道:“我分明好生放在锦盒之中,怎会如此?!” 话音刚落,她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侍奉的嬷嬷忽然急匆匆而来,绕过屏风道:“老夫人,宁王殿下来了,正在前堂等候呢!” 白锦锦的脸上一抹得意的冷笑一闪而过。 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 旁人不知,她却是猜得出这裙子是怎样来的。 必然是白桑榆那贱人通过浮尘公主联系上了宁王从宸妃手中借来的。 如今过了数日,想来宁王殿下便是要将裙子要回去的。 那边白老夫人闻言更是变了脸色,道:“宁王殿下怎会来?” 然而话虽是这样问,还是赶忙起了身来。 宁王一向玩世不恭,喜怒无常,上次骤然造访便是偶然所为,更何况他是宸妃的养子,若是被他知道宸妃借给白桑榆的裙子破了的话…… 白老夫人不敢细想,却也知道宁王无法怠慢,便哎呀地叹了一声,出门急匆匆去了前堂的花厅之中。 宁王漏夜前来,却还是穿了一身紫衣,模样是分外的潇洒多情。 所谓紫气东来,他身着一身紫衣,比之之前红色蟒袍的风骚美貌,倒是瞧着贵气异常,极为吸睛。 白老夫人领着身后的三个姑娘向他拜过,宁王随手命下人将人搀起,末了还不忘暧昧地瞟了白锦锦一眼。 白锦锦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由脸色一白,赶紧低头装作没看见。 上次之事,她可是怎的也忘不了的。 ------------ 第29章 这一百板子,也该白桑榆笑纳了 她忙就坐,白老夫人佯装自然地道:“宁王殿下这样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宁王殿下端起茶杯,笑道:“听闻浮尘公主这两日请了贵府中的几位姑娘,便想着还未曾见过,想着先来见一番,另外……”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直低头不语的白桑榆身上。 “上次宸妃娘娘借给你的那件鎏金凤仙裙,不知——” 白桑榆低下头去,似是极不知所措。 白老夫人脸色泛白,却还是赔着笑,正欲说什么,却见一人上前两步,接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却是白锦锦。 只见她义无反顾地伏倒在地便行了大礼,眨眼之间,一双美目之中已蓄了泪。 她哽咽着,声音娇软好似一汪春水。 “姐姐并非是故意损坏了鎏金凤仙裙的,还望宁王殿下恕罪!” 一句话,令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怀轩闻言扫了一眼。 只见她单薄的肩头微微颤抖,浅杏黄的裙衫更衬得她坚韧。 看来是上次的苦没吃够? 白锦锦此举令白老夫人瞬间拉下脸来。 且不说衣服损坏之事宁王还不知道她就这样大咧咧地了出来,更何况此事尚无定论,她怎么就直接将罪认下了? 白老夫人忍不住了,出声呵道:“四丫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退下!” 白锦锦还未尽兴,自然不肯退场,却听沈怀轩道:“呦,没想到你们府中还有这等的美人儿,这样忙着在我跟前现眼,不如我明天就抬你回去,做本王府上的侍妾?” 白锦锦:“……” 好歹上次还是王妃,怎么这次还降成妾了?! 她原本还想做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来衬的白桑榆是何等不懂事,然而两尊大佛都开了口,她便只得噤了声悻悻地离开。 见碍眼的人走了,沈怀轩才换了认真的神色,看向白桑榆道:“白三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桑榆依旧是低着头,回话时虽站起了身来,却换了个语气,显得轻快了许多,似是原本忧愁的事情忽然有了解决的办法似的。 “宁王殿下未曾听错,便是如方才那位姑娘所言,鎏金凤仙裙如今已被人损毁。” 白锦锦听了这话,忍不住狠狠瞪向白桑榆。 什么叫“那位姑娘?!” 她好歹也是堂堂的白家姑娘,即便现在没了嫡出的名号也是堂堂正正,怎的便成了“那位姑娘”! 但比起此刻较这个真,她倒是更加乐意看白桑榆在宁王跟前该如何解释凤仙裙被毁之事。 好歹是皇家之物,更何况这鎏金凤仙裙全天下便只有这两件,倒不知白桑榆能从哪再变出一个来还给宸妃娘娘? 这一百板子,也该白桑榆笑纳了! 想到此,她眼中便是掩藏不住的得意。 谁知却听宁王叹了口气,声音竟是带笑的。 “被人损毁?那样的贵重之物,又怎会被轻易损毁呢?想来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不知是不是她听错,这话中竟还有几分宠溺之意。 白锦锦先是一愣,接着便是忍不住地妒火中烧。 宁王对她便是那般戏谑轻佻,为何对白桑榆却是这般温柔,甚至连损毁了皇家之物竟都不忍苛责?! 然而眼下没有她说话的份,那边白非晚虽知晓宁王是何许人也,但闻言却直觉他不是个坏人,便点头如捣蒜道:“不错!此事定然是有人故意陷害的,祖母,您说是不是啊?” 白老夫人见宁王没有苛责之意,便暗自舒了一口气,道:“宁王所言有理。” 白临风出门与同僚宴饮,特意带了乔姨娘,眼下来了个宁王,此事自然便由宁王做主最是妥当。 宁王看向白桑榆,道:“只是这凤仙裙到底是从白三姑娘手中损悔,虽说不可能是姑娘所为,但到底也该细细查访,不知三姑娘可有什么话说?” 白桑榆站起身来,却是一扫方才在百福堂后房的慌乱,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从容。 她淡淡道:“那便有我亲自派人查访也就是了。” 白锦锦急切不已,冲口而出道:“宁王殿下如何便确定,此事便不可能是白桑榆所为?” 这衣裳分明是在白桑榆手中出事的。 即便宁王有意偏袒,却也只怕是有些过分了吧? 宁王没有说话,只含笑注视着白桑榆,白桑榆则看着白锦锦,嘴角竟是轻轻地向上抬了抬,便将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玩味。 “怎么,难道妹妹很希望我被宁王殿下惩处不成吗?” 一句话便点破了白锦锦的那点子阴私心思。 白锦锦脸上骤然一红,试图解释道:“我并非那个意思……” 然而白桑榆却没理会她,只是转过头来。 她递了个眼神,嫣然会意,带着濯尘两人忽然吹熄了眼前的两盏灯烛。 灯烛暗了两盏,嫣然又特意地伸手做出遮盖的动作,便见极幽微的亮光由两人中央慢慢绽放开来。 众人定睛看去,发出亮光的竟是原本装了凤仙裙的箱子。 白桑榆抿唇一笑,道:“我便是担忧有贼人意图偷窃,这才在箱子上撒了夜明珠上取下的粉屑,若有人碰过,手上便会沾染上夜明珠的粉屑,至少三日才能洗去。” 她递了个眼神,嫣然便又吹灭了白桑榆跟前的灯烛,果真见幽微的亮光从白桑榆的指尖绽放开来。 宁王抚掌,笑道:“这法子倒是有趣,想来若是将房中灯烛尽数熄灭,谁碰过这箱子,便是无处遁形了。” “不错。” 白桑榆笑了,白老夫人亦是点了头,道:“冯嬷嬷,去将屋中灯烛熄灭,若看到谁的身上有光亮,立刻拿下!” “是!” 白桑榆眸光一扫白锦锦。 白锦锦领着浮香盈盈站在角落,看到她看自己,却是满脸从容,模样镇定自若。 白桑榆收回目光。 灯烛一盏盏熄灭,随着最后一点熄灭,果真见几人身上轻而易举绽放出了亮光来。 宁王慢悠悠的声音响起。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人拿下?” ------------ 第30章 白锦锦越描越黑 早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地按住了那明显有亮色之处。 那人惊叫一声,赶忙跪地叫:“放开我!我是伺候五姑娘的!” 随着那人的挣扎,冯嬷嬷等人早将灯烛重新点亮,却见被按在地上的是沉香。 沉香被按压在地,脸上是说不出的惊慌失措,口中却不住地叫着自己是五姑娘的人。 白桑榆道:“放开她。” 才一放开她,她便迫不及待地跑到了白非晚跟前抓着她的裙摆道:“五小姐,您一定要救我啊五小姐!” 白非晚不可置信道:“是你?沉香?此事竟是你做的?” 她抬头看宁王,见他一脸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便重新低下头去,看向沉香道:“你为何要如此做?” 沉香瞪大眼睛,道:“五小姐,此事分明是你嘱托我,说三小姐得了好衣裳却有意藏着掖着让你不满,这才派我在那日趁着五小姐不在的时候下的手啊!” 白非晚皱了眉头,道:“你这丫头好生会攀扯,若华出了府,我才将你带入我奉香院,你如今却做下这等事?你可知污蔑府中姑娘,罪当如何?” 白锦锦冷笑道:“呦,五妹妹这话也将自己撇的太清了些,难不成妹妹的丫头便是无缘无故地做了事,便全然同妹妹无干吗?即便如此,想来妹妹也该承担一个御下不严之过才是啊?” “此事尚未有定论,这话该是你说的吗?” 当着宁王的面,白老夫人自然不想太过暴露府中姑娘不和之事,但白锦锦这话几乎是明晃晃地将此事坐实。 她自然要出言阻挠的。 白非晚亦是抬头道:“我即便是要做,此事也不可能落在音音身上,更何况若华不在,这沉香也不是我的心腹,府中人人都可以证明,怎的你就一口咬定了此事是我所为?” 白锦锦冷笑一声道:“眼下凤仙裙被撕破,只有妹妹的人手上有夜明珠粉屑,妹妹再如何解释,只怕也难自圆其说呵。” 白非晚同白桑榆要好,但却因凤仙裙之事起了丝毫的龃龉。 如今出了此事,白非晚因嫉妒做下此事并非全无可能,今后反目只怕是指日可待。且无论白桑榆会不会被宁王惩处,得罪宸妃已是板上钉钉。 得罪了宸妃和宁王,她倒是看白桑榆如何在府中立足? 白锦锦笑容愈发阴冷,只道是白非晚这蠢货并没有白桑榆的脑子,想破局只怕是难了。 而那一边,白非晚则道:“锦锦,你这话好生奇怪,方才音音只说是盒子上有夜明珠的粉屑,谁碰过自然是一目了然,却没说过碰过的人便是损毁凤仙裙的人,你就没想过是沉香开了箱子,将凤仙裙暗地里拿给了某人才损毁的吗?” “此事问一问这奴婢不就知道了?” 白锦锦眸光流转,便落在了沉香的脸上。 沉香立刻叩首道:“此事全然是五姑娘吩咐奴婢干的!还望宁王殿下明鉴!” 沈怀轩闻言,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做事一向不拘小节,喜怒无常,这一笑却是猝不及防将人给听愣了。 只听他笑道:“哎呦,你们府上也真是有意思,从没见过哪家的丫鬟做了事忙不迭便替主子承认的。” 意味深长一句话,令人浮想联翩。 白锦锦心生恼火,心道沈怀轩即便再袒护白桑榆却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便颇有些尖刻道:“宁王殿下,这凤仙裙是音音从你的手中借来的,若是凤仙裙出了事,想来就算是宁王殿下都逃不了干系,难不成王爷这个时候还要出言袒护吗?” 一番话说出来,屋中却忽然静了,连白老夫人都盯着她看着。 白锦锦猛然回过神来。 白老夫人道:“什么?这凤仙裙是音音从宁王殿下手中借来的?” 一句话,仿佛净水忽然落下石子一般,渐起了层层涟漪来。 白桑榆定定地看着白锦锦,道:“我从一开始便只说过这裙裳是宸妃娘娘所借,却从未说过我的凤仙裙是从何人手中借来的,锦锦,不知你是为何如此笃定,此物便是我托宁王殿下所借的呢?” 一句话问的白锦锦是哑口无言。 众人的疑惑便都落在了白锦锦的身上。 是啊,好像从头至尾,三小姐都从未提过宁王二字。 虽说宁王殿下夜晚造访,但身为皇家人,又是宸妃的养子,替宸妃前来讨要是情理之中。 怎的到了白锦锦的嘴里就这般确定凤仙裙是宁王殿下在中间为介? 倒像是有人一早有人将此事告诉她知似的…… 白锦锦看着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睛,豆大的冷汗便落下来了。 她慌忙地解释:“分明是宁王殿下前来,所以我才以为……” 她说的是实话,但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她越是解释,底气却越是不足。 白桑榆嘴角挂上了玩味之意。 白锦锦才真算得上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她有意在众人跟前隐瞒了宁王前来送礼物之事,便是为了让白锦锦自乱阵脚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将此事脱口而出。 虽说沈怀轩送了东西是事实,想来凭白锦锦的聪慧也是她在前日猜出的,然而此刻在这个场景,她如何解释,众人也都会认定是她买通了白桑榆的下人才会知晓此事。 她笑着听白锦锦争辩却是越描越黑,正欲说什么,一人却忽然风风火火不顾一切地闯了进来,在白老夫人身边迅速福了福身,甜甜地道:“见过祖母!” 才抬起头来,转头却看到了沈怀轩,不由微微一怔,有些尴尬地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冯嬷嬷赶忙道:“六姑娘,还不赶快见过宁王殿下?” 来的却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白银珠。 她闻言脸上便是一红,赶忙低下头去,道:“臣女见过宁王殿下。” 见白银珠打扮的花枝招展,白老夫人便暗叹了一声这丫头的没规矩,白非晚则留意到了什么,主动地道:“咦,六妹妹,你怎的来了?” ------------ 第31章 堂堂宁王跑腿 白银珠见五姐姐主动同自己说话便有些骄傲,道:“四姐姐疼我,允我前去挑了衣裳,我原本要去谢四姐姐,却没想到她不在院中,听闻她在祖母这,这才赶来。” 她说着冲着白老夫人甜甜地一笑道:“祖母瞧着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白老夫人看着她,却是抿了抿唇,道:“你说这衣裳是你四姐姐送给你的?” 白银珠不知她何意这样问,便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道:“是啊,四姐姐特意让浮香姐姐带我前往北院挑选的,还送了我许多首饰呢。” 白老夫人眯了眯眼,目光便落在了白锦锦的身上。 白锦锦脸色发白。 她哪里想到了白银珠会在这个时候现身,便不敢吭声,偏偏白桑榆忽然冷不丁地道:“沉香,你方才说四姑娘什么来着?” 一句话立刻将白银珠吸引,她顺势看向了不敢做声的沉香,惊诧地道:“欸,你不是四姐姐的侍女吗,怎么反倒站在五姐姐身边去了?” 一句话倒令人瞠目。 白老夫人道:“你方才说什么,这丫头是谁的侍女?” 白锦锦连忙道:“六妹妹不常走动,想来是不认得的。” 她已顾不得旁人听不听得明白,只急切切地出言已做示意,偏偏白银珠没看她,反倒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般道:“我怎会记错呢?前日我去北院,还是这位沉香姑娘接待的我,我记得很是清楚,这姑娘的腕子上还有一颗朱砂痣呢。” 白老夫人递了个眼神,冯嬷嬷立刻上前,不由分说撩起沉香的手腕,果真见殷红朱砂痣在她的手腕处,在雪白的肌肤上分外乍眼。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此事是晚儿吩咐你所做吗?可你前日还跟着锦锦,晚儿如何会吩咐一个才来两日的丫头做这种事?这到底怎么一回事?说清楚!” 白桑榆说着,声调陡然提高,将个沉香吓得是肩头耸动,半个字也不敢说。 那边白银珠蒙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何事,白非晚亦是接了话道:“你最好现在承认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若我召回若华,你所言的是若华吩咐你前来之言便会不攻自破,我便吩咐人将你打到说实话为止。” 沉香原就被白桑榆吓得是浑身颤抖,闻言更是不敢再隐瞒,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是四姑娘!是四姑娘吩咐奴婢潜入了奉香院跟在五姑娘身边伺候,奴婢便趁着那日两位姑娘前往奉香院的空档将衣裳剪破,意图栽赃给五姑娘的!” 一番话越说,白锦锦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白老夫人的脸已是阴沉之至。 她看向白锦锦道:“四丫头,你可还有话要说?” 白锦锦脑中飞速旋转,接着豁然起了身来,指着沉香骂道:“你这贱婢,本姑娘岂容你随意攀扯?更何况此事并无确凿证据,你如何就咬定是我指使?” 她话没说完,却听白桑榆笑道:“这有何难?” 她指着白非晚的裙摆笑道:“方才沉香碰了晚儿的衣裳,她的裙摆上便沾染了粉屑,只要我派人去你房中搜上一番,便可知这两日沉香是否出入过你的房中,便可知真相大白了。” “你可敢让我派人去你房中搜上一搜吗?” 白桑榆一番话铿锵有力,白锦锦死死咬着下唇,嘴硬道:“我的房间,岂容你做主来搜!” 白桑榆笑道:“这是什么意思?很显然,这是心虚的反应!” 白锦锦气急败坏道:“白桑榆,你少诈我!此事分明是你自己所为,你凭白买通了侍女来栽赃我,可这凤仙裙到底是宁王殿下借给你的,难不成损毁了你便找我做这个替罪羊吗?!” 她郑重地在宁王跟前跪下,道:“宁王殿下,三姐姐污蔑我我便也认了,可是凤仙裙到底是白桑榆手中损毁的,还请宁王殿下将我二人一同治罪!” 她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的。 好歹东西是借给了白桑榆,宸妃再如何,雷霆之怒也必然是对着白桑榆的看顾不当。 然而宁王却好似颇为莫名其妙道:“我为何要治你们的罪?你们府中之事,自然是你们自行处置才是。” 这话便是白老夫人都惊了一惊,道:“殿下这话是何意?到底凤仙裙是我府中损毁,殿下竟全然不在意?” 沈怀轩见满屋人疑惑,同眼神带笑的白桑榆对视忍不住咧嘴一笑。 “我为何要在意?早在五日之前白三姑娘向宸妃娘娘相借的凤仙裙便早还给本王,损毁的这一件又非本王借给白三姑娘之物,本王又为何在意?” 这话一出,白锦锦当即脱力地摔倒在地,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聪慧如她如何没发觉自己竟全然被戏弄了! 白老夫人亦是懵了一懵,转头看向白桑榆道:“这到底是怎的一回事?若这衣裳并非殿下送来,那为何殿下忽然造访,还提及了凤仙裙?” 沈怀轩强忍着笑意,道:“哦,本王只是前来告知三姑娘一声儿,凤仙裙已送回了宸母妃的手中,让她不必挂心,却没想到进门便听到这位锦锦姑娘忽然认了罪。 “本王也只是见此事有趣,这才留下一观,倒是没想到,果真是看了一场大戏。” 他这话听的白锦锦分外气闷,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还他来告诉白桑榆一声! 他好歹是堂堂宁王,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点子小事来跑腿?! 什么看了一场大戏,分明是一早跟白桑榆勾结,将计就计联手为了引她上钩! 她聪慧一世,千算万算也未曾想到自己竟被白桑榆耍了…… 她气闷不已,而沈怀轩则继续询问道:“我倒是有一事好奇,那件凤仙裙是宸妃娘娘的,倒不知这杯损毁的,是从何而来的?” 白桑榆轻啧了一声。 上次她索要之时,便跟沈怀轩提及过,眼下沈怀轩装作不知出言询问,自然是为了将此事过了明路,告知众人原委的。 白桑榆自然明了,便出声解释道:“此物,便是娘亲当年所穿那件。” ------------ 第32章 老太婆借机讹诈她! 白桑榆道:“是我特意求了父亲,且在那日去了母亲墓前祭拜,便是取了这衣裳出来留在身边,睹物思人的。” 白锦锦简直要被这一唱一和的两人气死了。 宁王分明是一早便知道了此事原委,替这蹄子圆谎呢! 也难怪为何宁王一开始便那般笃定此事不可能是白桑榆所为…… 她死死咬着下唇,却知道此事已是覆水难收。 若是白桑榆的东西,白桑榆自然不可能动这个手。 而沉香如今已证明了不是白非晚的丫鬟,若她能咬死不承认也便罢了,偏生方才她还为了拉白桑榆下水主动认了这错处…… 她越想越恼火,怎的也想不到自己一开始便中了这圈套,当即便白眼一翻,要装作晕过去,却听宁王道:“此事想来已明了了,想来白家的姑娘有错便认,断然做不出毁了旁人衣服还装晕以求撇清干系之事吧?” 她全然没想到连这招宁王都预料到了,便是又羞又愤,只得跪直了身子,不敢装了。 白老夫人起了身来,恭敬道:“四丫头不懂事,倒是让王爷今日见笑了。” 白锦锦狠狠地瞪了白老夫人一眼。 这老货还真是贼的很,这事一出当即撇了她出来,若换做白桑榆,她定然会出言袒护! 蛇鼠一窝,真是让人恶心的很! 她暗自啐了一口,而宁王则道:“此事虽说是你们府中家事,本王不便插手,但到底本王瞧见了,便也不能这样坐视不理,白老太君,不知此事该如何处置啊?” 白老夫人见他如此说,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便恭敬地出言询问道:“多谢宁王殿下仗义执言,只是敢问一句殿下,这凤仙裙如今价值几何?” 宁王认真思索了半晌,道:“到底是宸妃娘娘的爱物,全天下只得这两件,可谓是无价之宝,若放在京中售卖,想来怎的也要十数万两黄金了。” 白老夫人点了点头,道:“那也便罢了,既然东西是四丫头损毁的,四丫头到底是我白家的姑娘,惩处也便免了,便按王爷所说,按数额尽数赔偿给三丫头,也就是了。” 白锦锦瞪大了眼睛。 十数万两黄金?! 她哪里来这样多的钱?! 分明是老太婆在借机讹诈她! 她正欲争辩,那边白非晚则看向了愣在一边不知所措的白银珠道:“六妹妹,我记得你刚才说,你的衣裳首饰都是四姐姐给你的是不是?” 白银珠哪敢参与此事,但闻言也不知如何,见白老夫人盯着自己也不敢不答,便照实道:“不错,便是四姐姐所赠。” 白非晚看向白老夫人道:“祖母,我若没记错,这一身衣裳分明是祖母心疼音音才赠与的,怎的如今却成了四姐姐赠与六妹妹的?” 她扫了一眼地上的白锦锦,故作惊讶道:“咦,连四姐姐穿的衣裳瞧着好像都分外眼熟,好像在祖母的房中见过,难道也是祖母赠予音音,被四姐姐拿去了?” 一番话更是将众人的目光落在了白锦锦的身上。 白老夫人道:“冯嬷嬷,去派人多取几匹好料子来给四丫头,至于原本我给三丫头的衣裳,四丫头还是还回去吧,好歹是咱们相府的丫头,没得传出去争夺嫡姐的衣裳之名,岂不让人笑话?” 白锦锦听的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只觉自己跪在地上被当做一个笑话,被其他人瞧见也便罢了,偏让本就给了自己羞辱的宁王也尽数看在眼中,不由羞愤之至,头几乎要垂到胸前了。 这老不死的口口声声叫她是相府丫头,却丝毫未曾给她留下半分脸面。 此仇不报,她便不叫白锦锦! 白桑榆将她的恨意尽收眼底。 如今不过是在府中关起门来将她的阴私手段揭露,这便受不住了? 前世白锦锦无数次当着外人令她受辱时却是心安理得,全然未曾有过半分愧疚。 如今落在了自己身上便受不了了,当真是可笑至极。 殊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非她有了这个打算,她又如何能以牙还牙,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她递了个眼神,宁王便点了头,起了身道:“戏看够了,本王便走了。” 他走到门口,又忍不住看向白锦锦笑道:“这位锦锦姑娘,当真好手段呢。” 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待宁王走后,白老夫人便道:“四丫头,你先回去吧,冯嬷嬷,去取来布料,跟着四丫头回府取衣裳。” 一句话更是令白锦锦血气猛地上涌,更是无地自容。 说是取布料陪着她回去取衣裳,这一趟若是真的做了,人人便都知晓她抢了嫡姐的赏赐还被白老夫人知晓了个彻底! 今后府中人还回如何看她?! 更何况还莫名欠了白桑榆十数万两黄金…… 她还想争辩,那边白桑榆却轻飘飘道:“嫣然,等到衣裳取回来,便派人去锦锦房中取赔偿所用的金银。” 白锦锦听了这话,当即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这次是真的被气晕了! 白老夫人挥挥手,道:“去将人抬下去吧。” 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一步将白锦锦就这样扛了出去,白银珠捅了这样大的篓子哪还敢留在原地,便赶忙也跟着告了辞。 白锦锦被带走后,白老夫人便目光一扫,道:“至于沉香……便交由你两姐妹发落就是了。” 白非晚跟白桑榆交换了个眼神,末了点了点头,道:“我也不难为你,既然你原本是伺候锦锦的,今后便继续回北院伺候吧。” 沉香脸上闪过惊慌,连忙叩首表忠心,却早已晚了,早有两个护卫上前,将人拖了下去。 白老夫人撑着拐杖,冷声对屋中众人道:“今日之事事涉府中姑娘,出去断不可胡言乱语,若被我发觉谁将此事宣扬出去,定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意思就是事情到这也算是翻了篇。 众侍女侍从连忙跪地表达忠心。 白老夫人在冯嬷嬷的搀扶下回了房,白非晚与白桑榆对视了一眼,忽然相视二笑,接着伸手,一起击了掌这才跟上一同回了后厢房。 ------------ 第33章 音音居然还有这么一手? 回了房间,白老夫人便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了两个孙女。 她一改往日的慈眉善目,似是极生气地背对着两人敲了敲拐杖,道:“你两个小丫头,本事倒是不小,连我老婆子都敢瞒着了!” 白非晚吓得缩了缩脖子。 白桑榆则坦然地道:“音音知错,今日之事的确该一早告知祖母。” 说着偷偷扯了扯白非晚的衣角。 白非晚如梦初醒,反应过来道:“祖母明鉴,我们也当真是临时起意罢了,这才没来得及告诉祖母知。” 本来就是嘛,谁知道白锦锦会这个时候过来? 更何况事情来的突然,她们也不好提前告知,没的隔墙有耳,再让白锦锦有所防范,这局便做不成了。 白老夫人不理会白非晚,只道:“三丫头,你倒是好本事,倒是老实说,乔姨娘之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问的是这个。 白桑榆暗暗舒了口气,如实将自己是如何向宁王借了宸妃的鎏金凤仙裙,又是如何在赵氏的忌辰当日在水榭奏乐而舞,又引了白临风前来皆一一告知。 ——其中自然是避开了有关谢逢君假扮阿城还被她卖到了天宫楼做小倌儿之事的。 听了她所讲,一旁的白非晚才怔愕地张大了嘴巴。 音音居然还有这么一手? 看不出来哇! 白桑榆将事情越拖越长地讲完,末了赶紧再白老夫人出声前道:“祖母!你可说好了,若是音音有事,祖母定然会帮着音音的……” 一旁的白非晚狠狠打了个冷战。 虽说今日的局是两人共同完成,但看惯了白桑榆那一副杀伐果断毫不留情的模样,如今听着她软着声音撒娇怎么这么恶心呢…… 她颇感不适地捂住了胸口却被白桑榆鼓着嘴横了一眼。 白老夫人一转身来,脸上却是笑着的。 “你个臭丫头!” 见白老夫人没有怪罪之意,白桑榆这才暗暗放下心来,笑道:“祖母竟然没生气,当真是吓煞我们了。” 白老夫人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祖母怎会怪你?可怜见儿的,这些年,音音当真是受苦了。” 今日之局虽说是白桑榆姐妹打的漂亮的回击,但此事到底是白锦锦意图陷害在先。 都是相府的姑娘,白桑榆若是真的得罪了宸妃,于整个相府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当真是白锦锦那丫头短视,才会想到这种阴毒的法子陷害白桑榆,甚至企图将此事诬陷到白非晚头上。 小小年纪,竟狠辣至此! 若非白桑榆姐妹一早发觉有所防备,兹事体大,只怕是无法收场,恐怕会连累整个相府。 但到底白锦锦也是白家的女儿,她尚且不想做的太绝,这才只帮着白桑榆料理,只要她按原价赔偿赵氏遗物的银钱。 虽说重了些,但却是保全她最好的法子。 只愿这次以后白锦锦会懂得她的良苦用心,今后有所收敛。 到底是亲祖孙,怀中的白桑榆自然也在想着同样的事。 白锦锦会收敛吗? 她不会。 前世她无数次在白锦锦的手下惊险地逃生,可对待白锦锦却始终不愿下定决心出手处置,到底还是留存了一丝姐妹情分。 可到最后换来的却是白锦锦与她的未婚夫覆雨翻云,更是将她削手断足,任意折磨! 饶是今日之事祖母对白锦锦小惩大诫却亦是无用。 只怕反而会让白锦锦对祖母的怨怼之心更甚。 可惜她如今已不再是从前的白桑榆了。 白桑榆无声勾起嘴角。 走着瞧吧,白锦锦。 …… 白桑榆并未回东隅院,而是跟这白非晚手挽着手来到了奉香院。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音音有话要说。” “是。” 众侍女在白非晚的吩咐下离开,濯尘和嫣然特意盯着,直到众人都挨个离去确认无人逗留偷听这才将门谨慎地关好离开。 白非晚撑着额角,如释重负地拍着心口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祖母会因为此事怪你呢,再怎么说乔姨娘也是祖母的人,你也未曾同祖母商量便自作主张,我还以为祖母会生气呢。” 白桑榆道:“祖母怎会生气,她原就对乔姨娘怒其不争,如今见她肯与我联手争宠,高兴还来不及,更何况今日若非乔姨娘哄着,只怕今日之局也不会这样顺利。” 方才在百福堂中,白老夫人便提及了此事,只道白桑榆本事过人,只是一早该同她打声招呼才是,一时没了乔姨娘在旁侍候,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白桑榆是何等聪慧之人,当即便表示今后自然会代替乔姨娘侍奉左右,免去祖母的烦恼。 白老夫人眼中欣赏不加掩藏,便赏了白桑榆一串珍珠手钏,让两人退下了。 有了白老夫人的庇佑,今后即便是白临风对她轻易也是动不得的了。 更何况复宠乔姨娘一举已得了白老夫人的欢心,便是在孝道之上,她已占了太多。 今日之事有宁王与老夫人作证,便是白锦锦如何装可怜,亦是讨不到半分好处的。 白非晚乐不可支,道:“到底是你聪明,一早就发觉了若华离府之事有诈,沉香此人身份只怕是存疑,我们才能这样将计就计——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何一早便嘱咐我,如果祖母将沉香交由我们处置,我们便要将人交还给白锦锦呢?” 她这一说,白桑榆便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 白锦锦本事过人,但其实也不过是那么几招。 而沉香前世亦是被白锦锦安插在白非晚身边的。 她记得就在沉香来奉香院的几日后,若华的尸体便被人发现,横死在了街头,连脸都被割的面目全非。 白非晚伤心欲绝,沉香则分外善解人意地替若华收了尸,单纯的白非晚对她颇为感激倚重,沉香顺势便成为了白非晚身边的一等丫鬟。 虽说前世白非晚的结局她并不知,但白非晚同白锦锦一向不和,她都被削手断足,更何况白非晚身边还被安插了沉香这个细作,自然也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 第34章 难怪老夫人看不上她! 白非晚一向善待侍女,她亦是赏罚分明。 若是这个时候揭穿沉香的身份再重手处罚,反倒让底下人觉得她姐妹两人表面仁善,实则狠绝,倒让下人生出各色心思来。 倒不如顺水推舟,将人送回白锦锦身边。 白桑榆耐心道:“晚儿,白锦锦的性子你可知道?” 白非晚想都不想便道:“我自然知道,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那若是沉香办事不利,却没受到半分惩罚,反而是光鲜亮丽地送回了北院,你说以白锦锦的性子,会如何想?” 白非晚道:“光鲜亮丽地回去?只怕白锦锦会以为今日之事是沉香与我们勾结,派她回去也是为了在北院里插个钉子……” 她说着恍然大悟道:“是哦,就白锦锦那样多疑的心窍,不让沉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怪呢。” 白桑榆抿唇一笑,道:“既然想吃细作这碗饭,存了害人的心思,自然也该让他们自食其果了。 “谁刺过来的刀,自然要由谁受着。” 白非晚听着,表情倒有几分若有所思。 半晌,她忽然一笑。 “想来白锦锦一时半会儿顾不得沉香,我却有个主意……” 她示意白桑榆附耳过来,细细地说了一番。 而那一头,白锦锦却是焦头烂额,没空理会旁的事。 冯嬷嬷叉着腰,身边的侍女抱着的布料虽是上等货,却是白锦锦全然瞧不上的。 冯嬷嬷指挥道:“那些,还有那些,全都是老夫人从前赏给三小姐的,断没有都让四小姐占了去的道理!都搬走!” 白锦锦身边的浮香只有一双手,即便是带了几个小丫头也是拦得住这个拦不住那个。 浮香一边将东西护在身后一边嚷道:“干什么干什么?小姐好歹也是府中正经的主子,岂容你们放肆?若老爷回来知道了此事,定饶不了你们!” 冯嬷嬷皮笑肉不笑道:“老爷?姑娘可别弄错了,赏了料子给三姑娘的是老夫人,如今也照例赏了四姑娘,眼下四姑娘将三姑娘亡母的遗物损毁,四姑娘照价赔偿也是天经地义,怎的便成了老爷知道饶不了老奴?” 冯嬷嬷是自幼伺候老夫人身边的,虽是下人,但即便是姑娘也尚且要尊重两句的,白锦锦也自然不能说些什么,只能死死地攥着拳头,咬着唇忍气吞声。 她沉声道:“浮香,还不快退下!” 如今明眼人都知道此事是老夫人有意惩戒,自然不敢多言,而老夫人虽说嘱咐了不让人知道此事,但冯嬷嬷揣摩心意便是有意要将事情闹大,看看若是在府中生事是什么样的下场,即便是四小姐也照样如此。 白锦锦如何看不出老夫人的心思?即便再如何挣扎也是狼狈,倒不如先忍气吞声维持住自己一向在外的形象,等父亲回来再行打算。 白银珠原本跟了来,但见冯嬷嬷来势汹汹,竟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摸着才从白锦锦屋里取到的衣裳首饰,唯恐被白锦锦连累,便是脚底抹油一早便逃回了自己房中称病闭门不出。 声音很快惊动了曲氏。 曲氏在浮萍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看到冯嬷嬷派人大肆在白锦锦的房中搜物不由脸色一变,厉声喝道:“放肆!堂堂四小姐的房间,可容得了你一个下人随意搜翻?!” 鎏金凤仙裙之事,她并不知其中缘故,更何况白锦锦今日是独自前往百福堂,其中缘故她自然全然不知。 冯嬷嬷见了她,眼中便更是不屑。 将好好儿的四姑娘养成这样,心眼子多如蜂窝却都用在其他姐妹身上,全然不顾相府的颜面。 这样的娘,也难怪老夫人看不上! 冯嬷嬷心中不屑,面上则将今日之事简短地说了一遍,着重提及了白锦锦买通沉香剪坏了鎏金凤仙裙之事,末了道:“当着宁王殿下的面,老夫人慈悲,这才免了四姑娘的惩罚。 “如今不过是将四姑娘抢占的衣裳归还给三姑娘,其他的衣料老夫人也是照赏不误,可若是宁王殿下知道曲姨娘竟然连此事都出手阻挠,在皇家人跟前将此事说上个一句半句,今后只怕咱们四姑娘的婚事都会出大问题。” 这一番话令曲氏哑口。 虽说白锦锦和白桑榆换回了身份,各自归还了嫡庶之位,但到底白锦锦也是正经的小姐,相府也未曾着重有过嫡庶之分,即便将来出嫁给官家公子也定然是人家的正头娘子。 可若是在皇家人跟前得了不好的口碑,京中还有谁敢求娶她? 想到此,曲氏便不敢出声了。 白锦锦指尖冰凉,却还是咬着唇,任由冯嬷嬷将衣裳首饰摆饰都尽数拿走。 临走前,冯嬷嬷将老夫人赏赐的布料首饰都尽数留下,又交代道:“老夫人仁善,特意给姑娘拿了好东西来填补亏空。 “只是赔偿三姑娘之事,姑娘还是好好儿想想办法,老夫人已放出话来,那凤仙裙只求十万两白银,余下的老夫人愿意尽数贴补。 “三天后若姑娘还未赔钱给三姑娘,便别怪老夫人不念亲情了!” 说罢,便领着一众侍女,起身离开了。 白锦锦站在原地,看着桌上无数装着赏赐的托盘,却是气的脸色发青。 说是赏赐这些东西哪里是赏她的,如今她欠了白桑榆十万两白银,便是将这些都拿出去变卖,也是不够填补的! 瞧着老太婆那副样子,今后哪还会给她什么赏赐? 如今赏赐的这些不过是为了堵下人的嘴,落得一个不厚此薄彼的美名罢了! 更何况她原本从白桑榆那拿走的衣服首饰也都被取走了,这些赏赐之物若是拿出去当了余下的钱财不还是落在了白桑榆的手里?! 这算盘打得倒是真响啊! 美名都是她祖孙俩的,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却成了她! 然而碍于宁王同白桑榆的关系,她又不得不照做,更何况连老太婆也发了话,哪里有她辩驳的道理?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随手拿起一个上好的珊瑚摆件便要砸下去却还是顿住。 这么好的珊瑚,砸坏了着实可惜。 她咬着下唇,也顾不得旁的,对浮萍当机立断地吩咐道:“快去,出府去,今夜无论如何也要将父亲给我请回来!” ------------ 第35章 面子都被白锦锦给丢出去了! “是。” 浮萍行了礼匆忙离开,可转头眸光却闪过一抹不屑。 接着便避开人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而去。 白锦锦气的喘粗气,浮香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得在侧柔声宽慰。 “四小姐,想来定然是在因为欠了三小姐的银子而着急?可要奴婢为姑娘排忧解难?” 一个女子迈步而入。 白锦锦抬眼一看是沉香,便是冷笑一声,道:“你来做什么?滚出去!” 她的斥责却让沉香无动于衷。 她笑着跪下道:“小姐,你我如今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留着我或许还有用处,不是吗?” 白锦锦挑眉看她,没有回答。 沉香从前便是伺候曲氏的侍女,因着容貌长得好便被曲氏遣了出去,这才留在了白锦锦的堂外做了个洒扫侍奉的寻常侍女。 从前便不受重用,如今派出去做了这么点事还未曾做好,现下居然还有脸回来。 白锦锦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钳住她的下巴,道:“连这点子事情都做不好,你以为我还会留着你来反咬我一口吗?” 接着便是狠狠甩开她。 沉香摸了摸生疼的颌骨,却不生气,反而表情从容地伏倒在地,道:“四小姐,我如何没做好?是小姐吩咐我潜入五小姐身边,也是小姐吩咐我毁了三小姐的衣服,可是三小姐太厉害,奴婢再如何也翻不过三小姐的手去,四小姐又何必要出言怪我呢?” 白锦锦一挑眉,“你想说什么?” 沉香道:“如今姑娘孤立无援,自然是要求得老爷的帮助,不如留下奴婢这个伺候过五小姐的人在身边,想来也算个人证,不是吗?” 白锦锦冷笑一声,道:“你倒是懂得审时度势。” 沉香笑道:“为姑娘办事,自然该机灵些。” 白锦锦抬起下巴。 “那我倒是该看看你的诚意如何了……” 那一头,白桑榆两人说着话儿,嫣然忽然敲了门后入门,福了福身,道:“姑娘,浮萍前来告知,说四姑娘吩咐要她将老爷请回来。” 白桑榆没起身儿:“那就照着她所言,去做就是了。” 嫣然犹豫:“可是若是老爷回来,若只听四小姐一面之词,会不会对姑娘又生出什么龃龉来?” 白桑榆道:“就是要他听着,听得越多越好。” 嫣然目瞪口呆,白桑榆接着道:“等老爷回来,记得将乔姨娘请走,就说祖母急着找她。” “婢子明白了。” 嫣然寻常也算得上聪慧,然而此刻并不知白桑榆姐妹俩的谋划,虽是一头雾水,却也不再出言询问,躬身退了出去,将白桑榆嘱咐的话添油加醋地告知了浮萍。 没过半个时辰,白临风便是匆匆回府了。 他黑着脸,连话都顾不得说,便前往了北院。 陪着一同出门的乔氏细心地抚着他的心口安慰道:“老爷消消气,锦姐儿一向懂事,只是此事既然涉及了宁王,老爷也不好错怪了锦姐儿,该听她好生解释才是。” 她话说的极诚恳,话里话外都是为白临风考虑的模样。 可细想起来却隐约提及了白锦锦之事连宁王都惊动了,只怕是棘手。 然而今日乔氏跟着白临风前往同僚的酒宴,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倒是颇得称赞,人人皆称道相府连一个妾都是如此教养,可见家风。 没想到正觥筹交错,却见一个侍女忽然闯进来,当着余下同僚的面便是涕泪横流,口口声声说自己家四小姐被老夫人发落,害得原本还恭维不止的同僚当即闭了嘴,连带着脸色都变了些。 乔姨娘帮着挣回来的面子如今竟都被白锦锦这个不省心的女儿给丢出去了! 然而乔姨娘的安抚自然是有用的,闻言,他便舒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称赞道:“到底是你最是大方得体的。” 乔姨娘低下头去,温柔婉约的脸上犯上一抹霞红来,低声道:“老爷过赞了。” 身后的阿城羞赧地低下头去。 没眼看!真是没眼看! 两人正柔情蜜意着,却见冯嬷嬷匆匆来了,看到两人这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见到她白临风自然是知道白老夫人有吩咐,便赶忙松开了乔姨娘的手,道:“冯嬷嬷,你怎么来了?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冯嬷嬷上前一步,道:“老夫人可被四小姐气坏了,今儿三个姑娘一走便病倒了,幸得有三姑娘和五姑娘送了好些补品来,却又发了烧嚷着要见乔姨娘,老奴听闻四小姐请了您回来这才让老奴来请姨娘。” “母亲病倒了?” 白临风惊诧不已。 老夫人鲜少管府中之事,一出手管的自然都是大事,可到底没有气病了的时候。 眼下白锦锦忙着请他回来,老夫人竟都被气病了,又事涉宁王,如何能坐视不管? 白临风便牵着乔姨娘道:“既然母亲病了,我这做儿子的自然不能不管,还请嬷嬷带路。” “是。” 冯嬷嬷毕恭毕敬地领着白临风前往了百福堂。 进门后果真见白老夫人坐在榻上,头上带着抹额,脸色颇为不好,正一勺一勺地喝着药。 见到儿子进来,老夫人便吩咐众人下去。 白临风来到她身侧,道:“母亲……” 而那一头,原委皆被白桑榆吩咐派去请乔姨娘的侍女尽数告知。 侍女下去后,白桑榆便道:“看来祖母跟我们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白非晚笑道:“白锦锦只怕又要落空了。” 白桑榆不置可否:“她的本事大着呢,你以为她真的吃得下这个亏?” 只怕今晚上白锦锦还有的闹呢。 而白锦锦此刻也是心焦不已。 她唤来门外侍奉的莲花道:“父亲还没来吗?” 莲花为人木讷,闻言便道:“方才本来都快到了,又被老夫人身边的冯妈妈给叫走了。” “被老太婆的人叫走了?!” 听了这话白锦锦脸色登时变了,一巴掌毫不犹豫打在了莲花的脸上骂道:“看到父亲了你不知道将人请进来,竟还任由他跟着那姓冯的走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 第36章 十万两一分不少 莲花年岁小,尚不知什么,被这一打便是惊叫一声大哭起来,听得人心烦气躁。 浮香闻声连忙赶了来,呵斥道:“还不快下去?” 莲花捂着被打痛的地方泪眼汪汪地退出了门。 浮香道:“姑娘小声些,没准儿老爷一会儿就会过来,若是被老爷听到姑娘责骂侍女,只怕是不好。” “呸,那个老太婆截胡了父亲,定然是要在父亲跟前说我的坏话。” 白锦锦唾了一口,“老太婆联合姓乔的那贱人,还不知背地里怎么编排我和母亲,我又怎能随了她们的愿!总要他们知道厉害!” “知道谁的厉害啊?” 却听白临风的声音冷不丁从门外响起。 白锦锦吓得猛一哆嗦,唯恐自己方才的话被白临风看到,赶忙迎上去,脸上换上了寻常的表情,盈盈地迎上去道:“父亲!” 幸得白临风是从几步之遥才来,并未将他的话听进耳中,见她脸上犹有泪痕,便道:“听母亲说,今日你和桑榆之间又出了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锦锦原还强撑着笑意,闻言便嘴角一垮,眼泪便再绷不住涌了出来。 她低声啜泣了一声:“父亲……” 接着便跪了下去。 袖口之下,隐约露出的竟是大片淤青。 …… 这一夜,白桑榆和白非晚同床而眠,特意吩咐了下人,有事明日再说。 次日一早,两人梳洗过后,嫣然一早将浮萍传来的最新消息一一告知。 “淤青?” 白桑榆打断她的话,皱眉道:“白锦锦身上哪来的淤青?祖母没打她没骂她,那日当着宁王的面,她的所为全被看在眼里,难不成还想诬陷祖母不成?” 笑话,那可是沈怀轩,不但是相府的外人还是皇家的宁王。 当着王爷的面传出苛待女儿的罪名,相府难道是怕死的不够快吗? 也就白锦锦做得出这样目光短浅之事。 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八面玲珑还让白临风分外倚重的…… 怕不是看她这个姐姐懦弱特意在她跟前吹嘘出来的吧? 白桑榆忍不住偷偷鄙夷了一下自己从前的愚蠢。 也就她那时候单纯,会信这样的蠢话。 嫣然道:“浮萍倒也没听到什么,只知道昨晚上老爷是斥责了四小姐的,说四小姐和沉香身上都有不少伤痕。 “不过斥责归斥责,老爷还是赏了四小姐不少银钱,又特意叮嘱了凤仙裙之事全然是四小姐的错,因此只允许四小姐留了些彰显身份的摆件儿在身边,剩下的都要用作给姑娘的赔罪。” 嫣然想了想,又道:“哦对了,浮萍还隐约听了两句,说是四小姐说什么自己身为相府家的女儿,屋中也不能太过寒酸……老爷听了之后不但许她留下了摆设,连老夫人赏的布料也许她留下了。 “至于四小姐欠的钱——” 嫣然努努嘴,道:“四小姐昨夜便托人出去当了不少东西,如今十万两银票便都在这了。” 白桑榆拿起银票数了数,十万两的确是一分不少,看来白临风到底还是疼爱这个女儿的。 不得不说白锦锦的苦肉计玩的倒是高,一招下来便好似是沉香屈打成招,她再借身上的伤做写文章叫些冤屈,咬死昨日之事是她陷害。 白锦锦在示弱这方面只怕是全天下都没几个人比的过,更何况模样手段都是顶好,就算是为了相府,白临风也定然不会跟着落井下石责罚她的。 而白锦锦想来也利用白临风的心思,只说自己身为相府的姑娘房中之物都给了她白桑榆,岂非让人议论白临风厚此薄彼,因此白临风自然会允准她留下摆设,还给她贴补了不少钱财。 不过这一遭,也足够白锦锦元气大伤了。 她抱着银票示意嫣然收起来,道:“想来昨晚上这一趟,祖母也出了不少力,该去给祖母请个安才是。” 姐妹俩手挽着手去了百福堂,入门却见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 昨夜刻意打造出的病容倒是一扫而空。 白桑榆只淡淡扫了一眼地上药碗的残片,便是了然。 昨夜老夫人与白临风的相谈只怕是并不融洽。 只怕是白临风拂袖而去,老夫人怒砸了药碗。 也怪不得白临风会明知凤仙裙之事是白锦锦所为还是出手赏赐,今日也未曾前来安慰她这个受了委屈的女儿。 说到底,还是白锦锦更讨他这个父亲的欢心。 前世的白锦锦聪慧懂事,又挂着嫡出的名头几乎是受尽了白临风的宠爱,偏偏她又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似有似无地在白桑榆跟前炫耀,不知多少晚上,她都因此而暗自垂泪。 然而重来一世,便知白临风之凉薄,待谁都是一样的。 无论是白锦锦还是曲氏,只要没了利用价值,抛之脑后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同为后宅女眷,谁又比谁高贵,不过都是联姻的工具。 白锦锦很会玩弄人心,那点子手段,对付白临风已是勉强,但缺少大局观,丝毫不曾为整个相府着想,若是出了府,她那点子的手段只怕是不够看。 白桑榆替老夫人端了安神茶来亲自喂她喝下,边喂边劝道:“父亲往日周旋同僚之间,后院之事他已是自顾不暇,更何况母亲死后也无人管束,虽说锦锦有错,却也是一时歪了心思的缘故,其实都是父亲的女儿,祖母的亲孙女儿,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缺了人好生管教罢了。” 她的话说的巧妙,并未提及是何人的错处,亦是并未将老夫人和白临风的矛盾公之于众,只将此事归于后院缺人管束之责。 老夫人闻言神色果真是缓和了许多,道:“到底是你这丫头懂事些。” 她叹着气道:“瞧瞧你其他三个伯父,哪一个不比你父亲令祖母省心些?你大伯父拼死征战,虽战死沙场,但到底也给咱们府留了功勋,你三伯父虽是碌碌无为,可到底娶了个好媳妇儿,也不曾见他纳妾,偏是你父亲,好容易做到了丞相之位,后院里却乌烟瘴气,说到底,也该有人管束管束了!” ------------ 第37章 得罪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着,目光似有似无地扫了一旁的乔姨娘一眼。 要为白临风续弦之意已是浮于言语间。 白桑榆含笑道:“祖母说的是,我也觉得父亲身边,到底是需要个稳妥的人来照顾的。” 姐妹俩在老夫人的屋中吃了饭,牵着手出了门来。 距离中秋不过半月时光,天色愈发的冷了。 才出门,白青云便风风火火地迎了上来,对着两个妹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两人毫发无损这才焦急道:“你们可出来了!” 瞧着他眉眼都有了些霜意,倒不知在这等了多久了。 白桑榆有些惊讶,但又迅速收敛,只询问道:“大哥哥今日不用去国子监吗?” 白青云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道:“哥哥哪还有心思上学?” 他道:“昨日才听祖母这出了事我便立刻赶了回来,听说四叔还同祖母起了些龃龉,你二人没被牵连吧?” 话是这样说着,可目光却是看着白桑榆,眼中挂着说不出的心疼。 如今府中是杨氏掌管中馈,杨氏出身武将之家,在官场夫人之中周旋浸淫多年,为人果断正直,养出的白青云和白非晚便是极明辨是非。 当初她与白锦锦互换身份之事才被揭穿,便是白青云第一个递了礼物来,便是她后来送予叶婉吟的岐黄珠。 不过想起此事,她倒是惦记起了叶婉吟。 好歹是楚家新妇,若身子不好不足以执掌中馈,只怕笼络不住楚公子的心,如今也不知有了岐黄珠在旁,身子可否好了些。 惦记着此事,白桑榆便笑着答道:“多谢大哥哥挂心,祖母虽说跟我父亲生了些气,但到底是母子一场,过些日子也便好了,且昨日之事我二人也未曾受什么苦,自然不会有事。” 白青云点点头,道:“那便是好的了。” 他有些垂头丧气,想了想忽然犹犹豫豫道:“对了,我记得浮沉公主给你们下了帖子,中秋在公主府设宴……可有其事?” 白非晚道:“自然如此了,哥哥怎么知道的?” 白青云叹了口气,示意两人跟着自己回房。 一场秋雨一场寒,才入门,白非晚便打了个哆嗦,一张俏丽的小脸突出一口寒气,口中抱怨道:“可冻坏我了。” 不等她多说,白青云身边的侍从便已给两个姑娘上了兑了牛乳的热茶来。 白桑榆捧着对她来说巨大的杯子呷了一口,暖茶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变得暖和而柔软。 小口啜了几下,她便出言询问道:“哥哥方才所言究竟是何意?可否告予妹妹知?” 白青云顿了顿,委婉道:“中秋本是团聚之日,何必要大老远去什么公主府?不如回绝了在府中吃饭岂不更好?” 白桑榆没有回答,只低头啜着奶茶,而白非晚则为难地皱了眉头,道:“可是这请帖是提前了一月就发来的,想要拒绝本就不慎方便,更何况我二人都在被邀请之列,若一人不去也便罢了,若是两人都称病,会不会太过显眼?” 浮尘公主好歹是当今皇上唯一的亲妹妹,便是皇帝都要给她三分薄面。 前几日还曾因为举荐美人之事与皇后起了口角而大闹坤宁宫,最后竟是皇后服软道了歉而收尾。 这样桀骜不羁之人,若是得罪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青云闻言,眉宇间愁容更甚,唉声叹气不断。 白桑榆忍不住道:“大哥哥,你到底有什么事,我二人是你的亲妹妹,你又何必要吞吞吐吐,若有难处直说便是,妹妹自然愿意为哥哥排忧。” 如今她手握前世种种,白青云担忧之事保不齐她一早便知道解决之法,自然不在意,而若是缺银子之事便更是简单了。 毕竟她刚坑了白锦锦十万两银子呢。 白桑榆认真盘算着,那边白非晚也跟着帮腔询问道:“是啊哥哥,有事直说好不好?也怪不得娘亲总是说你不像她的儿子。” “我哪有不像娘的儿子?别瞎说。” 这一句话出来白青云果真急了,斥了一句后便认了栽,如实道:“嗨,还不是我那些同窗,你两人不常出门,唯有四妹妹在外交际频繁些,有不少同窗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那些世家子弟见四妹妹美貌,又未曾见过你们二人,听闻这次公主的待客名单之上有两个妹妹的名字,便纷纷好奇起了你们的模样来。 “我见他们言语轻薄,虽出言制止,但也只能阻挠一二,便想着不如不去,也省了你们被他们品头论足。”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 白桑榆闻言倒是微微一皱眉。 说起交际之事来,白家姑娘的确加起来也不及一个白锦锦。 白非晚是一向只同几个相熟的姑娘私下交往,其他几个庶女白锦锦也是有意排挤,唯有白桑榆前世她曾亲热地领着去过几回好姐妹的宴席,却在宴席上丢尽了颜面成了众人的笑柄。 反倒是白锦锦在她的衬托下打响了名声,成了相府中人人称道首屈一指的大小姐。 然而论起来,白锦锦是她同父的妹妹,白非晚更是当今宠妃的同母的胞妹,论容貌来却白锦锦只怕讨不到什么便宜。 若是不现身人前,更是让世人只当她们姐妹畏缩不敢现身,反倒给白锦锦名扬京城之路添砖加瓦? 不等她说话,白非晚便撂下了茶杯,道:“这是什么话?我们相府的姑娘难不成便就这样见不得人?搞的仿佛我和音音低人一等似的,岂不给了那起子小人编排我们的机会吗?” 白桑榆有些惊诧,没想到会是白非晚在这个时候出声反驳。 不过白非晚是白青云的亲妹妹,比起她来倒是好交流些,便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大哥哥,到底是相府的女儿,将来对府中也是要帮衬的,总不可能一直这般藏着掖着不肯见人。” 白青云叹气道:“可我总不肯让旁人对你们胡言乱语。” 白非晚咯咯一笑,“这有何难,公主府宴席,哥哥既担心,那便同我和音音一同出席也就是了。” ------------ 第38章 这种反差实在很搞笑好不好 顺便还能解决了三伯母最为头痛的大嫂子问题。 这是白非晚和白桑榆同时在脑中浮现的。 白青云性子直率,便未曾意识到两个人的盘算,反而喜出望外地一砸手心,道:“你们所说果真有理!好,便就这样办!” 两个少女相视而笑,默契地低下头去喝茶,没有再出声。 从白青云房中走出来,两人便分别开。 白桑榆询问道:“嫣然,目前手头的银票总价多少?” 嫣然细细想了想,自言自语地算到:“算下来姑娘从四姑娘手里坑来的十万两,加上上次跟天宫楼分赃……咳,分红得来的两千两,还有杂七杂八在府外当掉换来的银子,大约也有十五万两。” 白桑榆顿了顿,道:“十五万?” 嫣然道:“十五万。” 白桑榆点头:“嗯,发财了。” “……” 嫣然一时语塞。 姑娘不要挂着一脸严肃地说出这种话诶! 这种反差实在很搞笑好不好! 她轻咳一声,道:“姑娘可要将银子收好,已做急用?” “当然不是。” 白桑榆示意嫣然将所有银票都塞入自己口袋中,道:“现在我就要将这些银票尽数花掉。” “欸?!” 嫣然意外不已,瞠目结舌地看着白桑榆从榻上坐起身来,道:“还不快为我更衣?” 嫣然如梦初醒,慌忙起身,却有几分疑惑,忍不住询问道:“可是眼下这个时候,想来四姑娘等人必然正盯着姑娘,姑娘随意出门,这……” 白桑榆笑道:“楚家新妇身子不好,好歹给我递了那样多次的帖子,我既送了岐黄珠,也该再去走动走动,否则浮尘公主的宴席,又有谁愿意帮我呢?” 嫣然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儿。 楚潇潇是浮尘公主的闺中密友,叶婉吟原也是楚家公子的青梅竹马,与楚潇潇想来也相熟。 如此说来,搞定叶婉吟不就等于是变相地讨好了浮尘公主嘛! 嫣然肃然起敬。 不愧是她家小姐,目光果然看的长远! 不简单! 她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能取了纸笔来将小姐的金玉良言都记下来。 眼下则是赶快上了前去,为白桑榆梳妆打扮。 因着是去见叶婉吟和楚潇潇,嫣然便只为白桑榆绘制了个极清雅的淡妆,身穿一件枫叶红的绒裙,外罩一身玉白底绣金丝菊斗篷。 既不极惹眼,又衬得气色绝佳,只扫一眼便知非寻常女儿家。 王洲一行人并未跟上,只派了几个精壮的护卫守着马车。 白桑榆派了侍女盯紧守好院子,这一路便是颇为顺利,除了又派人去喂了那挡路的野狗后早早地来到楚家,侍女领着她前往了楚潇潇的院落。 院中栽了不少海棠树,远远看去仿佛云雾,走进才发觉楚潇潇正在院中踮着脚,在丫鬟的簇拥下摘着几株海棠花。 好容易摘下几株开的最艳丽的,楚潇潇便推开侍女一下跳下梯子来,捧着大把的海棠花看着站在不远处凝望着自己的白桑榆笑道:“你来啦,正等你呢。” 她示意白桑榆跟着她入门,却见一个身子窈窕娇柔的大美人正倚靠着门边的炕上拨着算盘算账。 短短一月没见,叶婉吟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倒不似前日病殃殃的模样,披着狐裘的模样倒比从前更有了些当家主母的气派。 这一幕原是寻常,让白桑榆无端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赵氏。 都说她和母亲相似,可到底是一面也未曾见过,连带着从赵氏的墓中取出鎏金凤仙裙亦是她拜托了谢逢君的杰作。 只是想来母亲从前管家算账的样子,无非就是眼前叶婉吟的模样吧。 想着,白桑榆的脸色不由微微松动,眼角已隐约泛出绯红。 楚潇潇未曾发觉她的异样,将海棠花一股脑地塞给了她后便拉着她叽叽喳喳喜出望外地说话,连日说着这一月来的趣事儿,连带着自己是如何在浮沉公主跟前夸赞她也是一句不落。 趁着楚潇潇说够了去偏厢喝茶的功夫,一早发觉了白桑榆异样的叶婉吟出声关切道:“音音,瞧着你的样子有异,不知是怎么了?” 叶婉吟心细如发是白桑榆一早便知晓的,见她发觉了自己的情绪倒并不惊讶,只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 “没什么,多谢楚大嫂嫂挂念,倒是嫂嫂脸色瞧着似是好了许多,想来定是楚家哥哥对嫂嫂眷顾有加,才能让嫂子如此精神焕发。” 她的话逗得叶婉吟垂首一笑,道:“你这丫头,嘴真是坏得很。” 她撂下笔,看向白桑榆笑道:“还不是白姑娘所赠的岐黄珠,这些日子我倒觉得身子好了许多,你又让丫鬟送了不少补品前来给我调养我自然都记在心上,昨日白伯父同我父亲说话,父亲因着此事还对姑娘赞不绝口。” 她递了个眼神,丫鬟便拿了一个锦盒来。 叶婉吟接着道:“这是前日楚哥哥寻来的紫翡翠镯,想着你肤白,便特意为你留的,你可喜欢?” 见那翠镯水头上佳,通体紫润,只怕是楚公子特意为了取悦新妇而寻,白桑榆自然不肯接受,便赶忙出言推辞道:“嫂子这是什么话?我那日相赠是因嫂嫂新婚,并非是图嫂嫂的回礼,若是收了,岂非成了贪图?” 叶婉吟笑叹了一声,亲手拉过她的手将锦盒塞入她手中,道:“既是送你,你便好生收着,今后我们来往走动,这情分岂不比一个镯子珍贵?” 叶婉吟人生的美貌,说出的话也如和煦春风,分外真诚恳切,若再拒绝反倒像是不肯再跟她走动相处似的,白桑榆便垂眸一笑,接过那镯子戴在腕上,却是正正好好,不大不小,衬托的皓腕愈发苍白似玉,剔透晶莹。 两人说着话间,出门张罗插瓶的楚潇潇也重新跨入门来,正看到白桑榆腕上的镯子,不由有些惊诧道:“咦,这不是我哥哥前日刚送给嫂子的那只镯子吗?怎的会在你手上?” ------------ 第39章 百利无一害 叶婉吟笑道:“瞧你大惊小怪的,你哥哥送的那两只我何曾留下?你们两人一人一只,便是今后姐妹的情分了。” 说着便取了另一只来亲手戴在了楚潇潇的腕上。 楚潇潇摸着腕子上的新镯子,喜出望外,伸手便搂住了白桑榆。 白桑榆哪里见过这般如火的热情,不由浑身一僵,然而楚潇潇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却是笑意更甚,反而咧开嘴,道:“戴上对镯,我们可就是好姐妹了,不许反悔哦!” 这一闹便又是一日的功夫。 别的不知,但经过这两次相处,白桑榆倒是有几分懂得为何浮尘公主会跟楚潇潇关系这般好。 这样热情直率的女子,谁抵得过她这般热情如火的攻势啊! 不过她倒是记得前世白锦锦同楚潇潇却是不慎熟络,连带着浮尘公主也对白锦锦不温不火。 凭借着白锦锦那八面玲珑的本事,却让楚潇潇不大待见,可见两人并非一路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楚潇潇想来是个可交之人。 她摸着腕上的镯子,想起白锦锦便是忍不住想起前世来。 前世她待白锦锦亲厚,不但默认了白锦锦将送到她房中的好东西随意挑选,连带着钗环首饰也从未吝啬,尽数送给了白锦锦。 可白锦锦从未回过一次礼。 她并非未曾因此事而生出微词,可曲氏却每每说她是姐姐,应当让着妹妹。 天长日久,她便是愈发沉默,反倒将付出成了默认的讨好来。 却未曾想过,原来不过两面之缘的人,也会因自己的付出而送出这样贵重的礼物…… “想什么呢?” 身后忽然传来声响,白桑榆眼中闪过一抹惊慌,一转身,正看到叶婉吟轻盈盈地站在身后温柔地望着自己。 此刻才吃了晚饭,楚潇潇为人热情,带着府中女眷留了她一同聚在府中的绣楼中用饭。 对月饮酒,眼瞧着将圆的月,可想起团圆二字,白桑榆便想起赵氏来,心中便越是孤寂,不由悲从中来多喝了几杯酒,眼下便是借口醒酒,却是步履平稳地来到楼阁高台,独自赏月。 白桑榆忙道:“嫂子怎的出来了?” 叶婉吟虽刚出阁,但因着身子不好,定亲后也是迟了两年才与楚大公子完婚的,因此算起来要比白桑榆大了足有三四岁,论起来白桑榆倒也称得上她一句姐姐。 更何况她博览群书,谈吐得宜,因而这两次相处间,白桑榆对她也是似有似无地带了几分敬重。 叶婉吟倒也没隐瞒:“见你面带愁容,便想着出来瞧瞧你。” 她顺着白桑榆的目光看向天上的残月,依靠凭栏笑道:“听潇潇说,白姑娘的母亲因难产而过身,想来定然是想到中秋团圆之日,思念母亲了吧?” 白桑榆惊诧于她的细心,竟是这般轻易便察觉了她心中所想,不由微微动容,却还是没有立刻承认,只低下头道:“不过是有感而发,搅了嫂子的兴致。” 叶婉吟道:“我嫁来楚家也不过两月,这两月来虽说回过了门,公婆待我极好,潇潇和夫君也待我亲厚,但骤然离开了娘亲和爹爹,却还是诸多不舍。” 她侧头去看白桑榆,笑道:“我离开母亲两月都尚且思念之至,更何况是白姑娘?” 白桑榆闻言心中已是松动了两分,见她戳中了自己的心思,便垂首一笑,道:“嫂子聪慧,的确如嫂嫂所料,方才我见嫂嫂坐在窗边拨着算盘珠的模样,便不禁想起母亲当年掌家未曾有幸一见,嫂嫂之举却让音音眼中的母亲有了实实在在的样子,这才生出了几分感慨来。” 叶婉吟一笑,伸手为她拂去额角散落的发丝。 “你是个用情至深之人。” 她伸手揽住白桑榆,小心翼翼将她拥入怀中,感慨道:“小小年岁便要经历丧母之痛,如今见团圆之日你如何不凄苦,想来自然是令人惋惜的。” 她柔声道:“若你不弃,今后便称我一句‘叶姐姐’,我也称你一句小字,今后在我跟前,也不必再有什么约束,也免了旁人不懂你心中凄苦。” 白桑榆眼中微动,轻声唤了一句:“叶姐姐。” 叶婉吟笑容更深,轻抚她的发丝,应了一声。 这一顿饭吃罢,楚潇潇便留了白桑榆在府中居住。 白桑榆趁机借此事打发了同行的护卫,护卫原还犹豫不敢退下,却被楚潇潇凶狠地都出手赶走。 当夜,几人聊得便是极为投机,直到过了丑时才陆续睡下。 次日一早,众人还睡着,白桑榆便早早起了身来,示意嫣然不要出声,自己蹑手蹑脚地离了楚府。 上了一早备在门外的马车,嫣然便舒了口气,笑道:“这位楚新夫人为人还真是诚恳,那样的好镯子,便是楚姑娘都是仅次姑娘之后才有,便知她待姑娘之心是何等真诚了。” 白桑榆早褪去了昨日的动容,一边翻着书页一边道:“早说过教你看事不要看表面,你以为叶氏当真是对我一见如故?昨日我二人不过是借此事坐戏罢了。” 叶婉吟到底是叶家大小姐,又是楚家新妇,而白桑榆是相府嫡女,与她交好细算起来却是叶氏高攀,对叶家和楚家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她自然乐意结交。 再加之她昨日特意提及叶大人在白临风跟前出口称赞,便知其拉拢之意。 区区一个镯子,想来也不过是为了与她交好而同楚潇潇作的戏罢了。 但世间之事论迹不论心,即便是掺了几分谋算到底也是真心想与她结交,更何况这样一下凭空多了叶家和楚家两个助力,何乐而不为? 想做棋手,自然要在羽翼未丰之时乖乖做棋子,这才能在关键时刻翻身而起。 嫣然被她的话惊到,全然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么一层,不由目瞪口呆,轻叹了一声,感叹姑娘的心思细致,若是自己必然想不到这些云云,无一不是赞叹。 赞叹末了,她又道:“姑娘现下可要立刻回府?” 白桑榆闻言合上书页。 “自然不是。” ------------ 第40章 她被人腾空抱起—— 她眸光一闪:“去宁王府。” 嫣然倒抽一口冷气。 她们家姑娘怎么最近就跟着宁王杠上了呢?! 宁王长得的确是极上乘,那日凤仙裙之事即便是看出了姑娘和四小姐的博弈却也是偏帮着姑娘的,但奈何他往日的风评实在不好。 更何况如今时局动荡,相府之中乌烟瘴气妖孽横行,小姐若是真的嫁给了宁王整个相府岂非默认成了宁王一党? 因此无论如何,这宁王都是少沾染为妙的。 然而想虽这样想,嫣然却没有说什么。 毕竟白桑榆直到如今还未曾行差踏错过一步,事事都是一步看十步,不说远的,就说昨日见了叶婉吟一面便轻而易举地得了这么好的镯子,既然是见宁王,好处自然只会多不会少。 然后根据剧情的发展,宁王便会因这件信物而跟小姐见面,两人亦敌亦友之间,愈发觉得对方太过优秀而自己配不上,但是经历一系列误会后两人还是会爱的难解难分,最后在经历无数波折之事后两人还是终成眷属—— 嫣然想着近日看过的话本内容越想越美,忍不住捧着脸嘿嘿地笑出声来。 不用抬头白桑榆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头都懒得抬,只再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道:“这个月月钱扣光,明天把你房中的话本子都交上来,看你再敢胡思乱想。” 嫣然“啊”了一声,还没等喊冤争辩两句,便听白桑榆及时又补上一句道:“再敢狡辩下个月月钱也不必领了。” 嫣然这下是彻底闭嘴了。 她撇着一张小嘴转过身去生闷气,不肯再理白桑榆。 白桑榆知道这丫头只是在跟自己佯装,而自己所言也不过是闹着玩罢了并不当真,于是出言给嫣然台阶下,顺势也是为嫣然解释道:“更何况你也别指望宁王给咱们银子,这一趟出来拿上的十五万两,便是给宁王拿的。” 嫣然果然被转移了注意,闻言转过头来,张大的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姑娘,那可是整整十五万两!更何况凤仙裙是夫人生前留下的,这才从四小姐手中换得了十万两,姑娘竟一口气便要花费十五万两给宁王?” 乖乖,苍天可鉴宁王的话当真没有有分量到这个地步啊! 那可是整整十五万两!就是把宁王卖了想必也就是这个数了! 难不成…… 她忽然一个激灵,想起上次白桑榆跟天宫楼的女侍联手差点把定南侯府世子的初夜都给卖了还敲了一笔两千两的竹杠的事,惊诧瞬间变成了惊悚。 难道小姐这次要故技重施,把宁王给卖了……? 那可是宁王啊! 若真是有个好歹,抄家都是轻的! 她仿佛看到了被绑着双手双脚,委屈地蜷缩在墙角的宁王可怜巴巴地娇嗔道:“不要啊!”而小姐则挂着邪恶的笑容,手握小皮鞭狠狠抽打着他,口中还桀桀地笑着:“你叫啊,你越叫我越兴奋!” 想到这画面,嫣然不由痛心疾首。 “小姐,使不得啊,那可是宁王啊!” 白桑榆:“……” 这丫头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她看着嫣然又捶胸又顿足,就差以头抢地,便知她想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但嫣然也不是一两日这样神叨叨的了,她自然也懒得再理会,干脆埋头继续翻着书页。 马车在宁王府后门停下。 白桑榆戴好斗笠,尽量不引人注目地来到守门侍卫跟前,却被侍卫用刀拦下。 白桑榆无声一笑,亮出谢逢君的玉佩,道:“小女子乃谢世子座上宾,两位大人还要拦着我不成吗?” 侍卫瞟都没瞟那玉佩一眼,不为所动道:“除非有王爷的吩咐,否则谁也不准进来。” 白桑榆倒也不恼,收了玉佩便道:“原以为世子爷是王爷的至交,大人也可替小女子通融通融。既然如此,那看来世子爷的面子也不过如此。” 她后退两步道:“还请大人替我同王爷说一声儿,就说小女子有大买卖要同王爷做,若王爷肯赏脸,再来联系小女子也不迟。” 侍卫见她不骄不躁,虽被拒之门外也没有半分不恼的神色,便也让了步子,道:“倒不知姑娘是哪家闺秀?” 他问出话时,白桑榆已走出了两步去,闻言便顿了一顿,侧过头来道:“相府,白氏三姑娘。” 远远丢出这一句,她便要上马车,门却骤然大开。 一个带笑的声音准确无误地落在白桑榆的耳中。 “白三姑娘要同王爷谈什么声音,可否让本世子也听上一听啊?” 白桑榆本能地转过头来。 蓝衫的公子唇角带笑地倚靠在门边,一双桃花目带着戏谑,仿佛轻而易举便可穿透遮脸的面纱,将她尽数看穿。 看到谢逢君,白桑榆不由暗道不好。 她原就是找宁王来的,没成想这姓谢的居然这个时辰就在宁王府中,难不成是昨夜里便歇在了宁王府? 沈怀轩那小子一向风流,府中不知豢养了多少妖姬美妾,谢逢君却是一大早便留在宁王府中…… 难不成,是替宁王的美人妾侍解闷儿的? 她莫名涌上一股子不爽来,趁着起风便将转头的动作掩饰成了去抓即将飞起的面纱一角,另一只手则握紧了怀中的银票,起身便要走。 “奸诈的小丫头,我说,你不是找人聊生意吗,走的这么快,难不成是唯恐这生意被我抢了不成?” 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白桑榆依旧装作未曾听到,步子反而走的更快了些。 然而还没等她走出两步,腰便被人一把搂住,接着便被人腾空抱起。 在嫣然“小姐!”的惊呼声中,白桑榆只嗅到一股熟悉的冷冽香气,唯恐自己跌下本能得搂住了谢逢君的脖颈。 谢逢君嗤笑一声,对嫣然笑道:“你家小姐才几岁,我看起来有那么禽兽?” 嫣然看着他一脸玩味的笑容,若非被他惊艳在原地说不出话,还真的很想真心实意地说一声有。 然而等到她回过神啦,白桑榆已被谢逢君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抱入了宁王府中。 ------------ 第41章 有辱斯文 白桑榆脸上微热,挣扎道:“喂,放开我!” “放开?让我放开你还搂我搂的这样紧是做什么?” 谢逢君的话令白桑榆血气上涌,道:“喂,你再碰我我就——咬舌自尽!” 这一句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谢逢君侧头看她。 少女年岁尚小,平日看着老成稳重些,可眼下憋着嘴,瞧着又气又怒的样子在面纱之后朦胧绰约,倒是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他心中好笑,有意逗弄她道:“咬舌自尽?也好,反正此处是沈怀轩的地盘,你若是死了同我倒也无干,我便将你也送到天宫楼去,想来相府会出更多的银子来。” 白桑榆差点一口气没呛上来。 从前怎的没发现这人耍无赖的功夫如此之深呢?! 她干脆放开手,趁着谢逢君的目光没落在自己身上,忽然张嘴便开始惊呼道:“救命啊!世子爷调戏良家——唔!” 她话没说完,手已被人扣住,紧接着斗笠被一把掀开后的下一刻,唇上便触上了一抹温热。 白桑榆愕然地愣在原地。 趁着她僵住,谢逢君已将她放下,不由分说环住她的腰身,接着轻而易举地侵入了她的软.滑,慢条斯理地细细品味了起来。 也不知是他的手指太过修长还是白桑榆的手腕太过纤细,他只单单用了一只手便将她的两只手腕全数抓在手中,掌心又带着一层薄茧,平日瞧着没什么,可眼下却磨得她的手腕有些痛。 白桑榆的脑中不自觉地想起前世两人在床榻上的婉转缠绵,耳鬓厮磨。 再想起重生而回,梦中竟还盘旋着两人前世的温存,不由懊恼于自己的心思竟这般龌龊,下意识想去咬谢逢君,却被那人灵活躲过,反而探入的更加深沉了几分。 两人身处在王府的后院,巡逻的侍卫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方才白桑榆的喊叫于是正朝着这边过来,眼瞧着脚步声愈来愈近,白桑榆便是愈发急切,不断挣扎着,对方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白桑榆不知自己双颊诱红如春日新果,白里透红便是格外的剔透玲珑。 她死死咬着下唇,却莫名不生气,反倒是说不出的羞怯怀恋。 她惊恐于自己这般反应,下意识便还要叫出声来却被那人眼疾手快地伸出食指来及时地抵住了她的唇角。 谢逢君的声音没了往日的温润,反而多了一抹坏心眼的玩味。 “若你还敢出声,我还吻你。” 白桑榆果真闭嘴了。 谢逢君满意她的识相,除掉了她的斗笠便将她重新打横抱在怀中。 白桑榆权衡之下,还是乖乖地搂住了他的脖颈,只是这一次却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像只鹌鹑似的不敢出来了。 谢逢君没忍住,垂下首来,无声一笑。 他一路抱着白桑榆穿过游廊来到他平日所住的厢房,随手将她丢在榻上,转头唤道:“都不许进来。” 然而门外空无一人,白桑榆想都不用想便知是说给那些守在附近的暗卫听的。 眼见着屋中摆设清雅,纱帐的花样子亦是精巧,又见床榻上亦是女子会喜欢的样式,想起谢逢君那个极缠绵悱恻的吻,白桑榆愈发肯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测。 她心头的不悦上了一层楼,说出的话也多了几分酸溜溜。 “怎么,世子爷跟王爷有美在旁还不够,难不成还要小女子相伴不成吗?我对你二人可着实没有兴致。” 她的话莫名的夹枪带棒,可谢逢君却是怎么听怎么顺耳。 他挑眉道:“我和怀轩何时有美在旁?音音说话可不能这般不负责任。” 一句音音叫的是甚为理所当然。 白桑榆听在耳中,只觉得刺耳却又不知该如何斥责,干脆撇过头去,独自生着闷气不肯理他。 谢逢君便不厌其烦地追到她所对之处,这次却不肯她再转头地俯下身来,钳住她的下巴,柔声道:“我二人好歹也算得上皇亲国戚,更何况无论是宁王府还是我定南侯府,连侍女都未曾有过,如今除了姑娘,哪里有旁的女子出入?” 白桑榆闻言,气倒是消了大半,忍不住抬眼看他:“当真?” 谢逢君耸耸肩:“不信的话,任凭姑娘查问。” 白桑榆满意:“这还算差不……” 然而话说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今生他二人并非夫妻,她如此说岂非僭越,便赶忙打掉他的手道:“你是否有人相伴,又同我有何干系?走开!” 说着便慌张起了身道:“今日前来实属唐突,既王爷不在,小女子便明日再来,告辞!” 正欲起身,却见少年眼疾手快地伸手在她身前一探,还没等白桑榆发作于他的轻浮便见谢逢君倚在榻上冲着她一挥手中的银票,笑容顽劣不堪,口中道:“姑娘走便走,这些银票在下可就收入囊中了哦。” 白桑榆本能一摸,胸前果真是空空如也不由恼怒,伸手便去夺,脱口而出道:“谢展元,还不快还给我!” 谢逢君左躲右避,引得她不知不觉身子向前一倾,谢逢君顺势一倒,口中道:“姑娘想接近我,倒也不必这般急切?” 白桑榆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简直要将谢逢君搂在怀中便知自己竟是又中了谢逢君的戏弄,不由更是怒火中烧,眼珠一转,闪过一抹狡黠,接着干脆抚上了谢逢君的脸。 “谢世子欺辱我一个小女子,只怕是有辱斯文呐……” 她轻轻凑近,面上带着一丝委屈,轻喃出声,一句话听得谢逢君心都要化了。 谢逢君本能地收了戏弄之心,扶着白桑榆坐直了身子,正欲说什么,白桑榆却是眼疾手快地从他手中夺了银票回来。 她用银票挡住自己的半张脸,一双杏眼弯弯的,冲着谢逢君贼贼一笑,道:“得手了哦。” “告辞。” 她说着哼了一声,转身便迈过门槛。 然而门槛还没迈出去,便听谢逢君淡淡道:“若我没猜错,你想沈怀轩谈的生意,便是有关天宫楼的,对不对?” ------------ 第42章 为何是他,并非本世子? 白桑榆猛地转过头来,看他的眼神有如看鬼怪。 她的盘算便是嫣然都未曾告诉,谢逢君又是如何猜出的? 似是看出了她眼中的防备,谢逢君嗤笑出声,单手撑着额角笑道:“别这样看我,上次你戏弄我我便猜出了你的谋算——你是想同天宫楼联手,是不是?” 白桑榆没有回答,半只脚踏出门槛,却没走出去。 谢逢君继续道:“上次你我联手,鎏金凤仙裙之事配合的那般默契,姑娘又从我身上拿了三千两作同天宫楼幕后老板牵线搭桥的价钱,姑娘有了门路为何第一个想到的是宁王,却不是本世子呢?” 他声音带笑,可说出的话却带了几分正色。 尤其是后一句,他分明刻意压抑,却仍是压制不住,透露出了几分破碎的醋意来。 白桑榆心中略动,下意识地解释道:“我只是唯恐世子因上次戏弄之事而不悦罢了……” 谢逢君打断她的话:“未曾不悦。” 白桑榆被噎了一噎,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谢逢君简明扼要:“若本世子没猜错,姑娘手中的银票至少有三成是那日从本世子身上搜寻得来,姑娘如果与宁王联手,必然要分一杯羹,可如今本世子所有已归了姑娘,姑娘又何必要求宁王?” 便是有了要将上次被白桑榆戏弄拿走的那几万两银子当做资助的本钱的意思了。 白桑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自觉地将踏出门槛的步子收了回来。 她盯上天宫楼也是因前世之故。 天宫楼是京中第一的酒楼,说是酒楼,实则暗地里做的却是百晓生的生意,幕后的老板从未露过面,但因着名声威望,谁家的丑事天宫楼都知晓的一清二楚,这些年来倒是无人敢动。 上次三千两花出去,天宫楼接了手,便是变相地接了她的示好,接下来便是正式开诚布公谈利益的时候了。 只是天宫楼事情纷杂,自然是一滩浑水,保不齐讨不着便宜自己都会搭进去连骨头都不见的会被吐出来,因此她今日前来宁王府,与宁王结为联盟本就是带着要宁王出手庇护之意。 但她与宁王并无利益纠缠,寻求宁王的庇佑自然不可能红口白牙,这十五万两至少一半都要花在宁王的身上。 可若是求得人是谢逢君,却是方便的多。 一来这十五万中本就有至少五万两是谢逢君及时调换了凤仙裙的功劳,她上次还狮子大开口撬走了他身上的银子,算起来也算的上一半归功于谢逢君。 二来谢逢君与宁王是至交,有了谢逢君因利而合,宁王也不可能不出手相帮。 反倒比宁王来的好处更多。 她轻啧一声。 也不知是下意识不肯麻烦谢逢君,亦或是不肯欠他的人情,她为何从前竟是怎的都想不到这层? 现下被谢逢君点醒,她倒是有些恍然。 谢逢君见她表情便知被自己说动,于是垂首无声一笑,将她亲自扶到椅上在她身侧落了座道:“姑娘可否好生考虑考虑?至于天宫楼那边,也全然不必小姐再跑一趟,本世子自然会替姑娘周全,十五两银子更是不必姑娘出手,倒不如留在姑娘手里,好生想想该如何发挥的更有价值。” 谢逢君收敛了方才的轻佻之色,说的话便是格外令人安心。 白桑榆挑眉。 她忽然不咸不淡地道:“多谢世子爷关怀,只是小女子着实想问一句,世子爷难道便不怕小女子食言,为何对小女子便这般笃定?” 谢逢君笑道:“与其说本世子该回答姑娘,倒不如姑娘好生告知本世子,是如何知道我的小字是‘展元’的?似乎从未有人在姑娘面前如此唤过我。” 白桑榆心下一沉。 他二人是前世夫妻不假,但到底今生还未曾如前世的相识,她一时情急却叫漏了嘴,竟唤了亲近之人才会相唤的小字,不由暗恼,但面上则不动声色,带着讽刺之意反唇相讥道:“世子爷唤我‘音音’之时,不也是说的极顺口吗?难不成只许世子爷对小女子用心,不许小女子对世子了如指掌吗?” 谢逢君嗤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看她:“那倒是不知,除了我的小字,姑娘还对我了如指掌些什么?” 白桑榆被他暧昧的语调催的面上一红,方才的吻犹在唇上,越是想忘记,那触感便越是清晰,她赶忙驱散那侵略脑中的记忆,强行扯回了话题道:“世子爷为何敢如此帮我?” 谢逢君原本温润的笑容中随着这话凭添了几分顽劣。 “就当我赔给你的手帕钱啊。” 白桑榆:“……” 谢逢君忽然提及她这才想到前几日拜托了谢逢君调换凤仙裙时曾被谢逢君拿走了手帕。 他这话是何意? 什么叫“赔”她的手帕钱? 她想着,便忽地想起前日谢逢君夺走她手帕之前是在她收服王洲之后,瞧着他那时的态度便是分外奇怪,如今却觉得似有哪里不对似的。 这些日子她便觉得护卫之中多了不少脸生之人,原还未曾放在心上,如今想来,难不成是谢逢君的人……? 她灵光闪过,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由气恼,脱口而出道:“你竟派人监视我?” 谢逢君摊手叫屈:“我哪里敢?不过是派了人在外围护着你罢了,你若是不喜欢,我将人收回来便是。” 白桑榆本想训斥,但想了想却改了口道:“你既然有这个心思,倒不如将来留着给我们未来的天宫楼所用。” 她起了身来正欲告辞,手却被谢逢君毫不客气地拉住。 白桑榆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不由浑身一僵,赶忙去推他却被更加坚定地禁锢在了怀中。 谢逢君凑近她,轻声道:“音音,刚才有件事,似乎还没有做完——” 而与此同时,嫣然正在门外一边揪着一朵菊花一边急得跳脚。 伺候谢逢君的风迎打眼见她在门口干着急不由得疑惑,主动搭话道:“你蹦什么呢在这?” 嫣然见一陌生男人搭话自然只当听不见,继续在原地乱跳地干着急。 ------------ 第43章 打草惊蛇了 风迎见状,又扫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劝告道:“你也不必着急,你们家姑娘兴许一会儿就出来了。” 嫣然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说的轻巧! 她们家花容月貌的小姐可是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狗男人扛走了! 她能不着急吗?! 若是小姐出了事,她这颗脑袋只怕也是不用要了! 风迎耐着性子道:“你们家小姐才几岁?看着都未曾及笄还是个未出阁的黄毛小丫头,谁看的上啊?虽然他二人共处一室且并无旁人在侧,但我们世子爷再如何也做不出那等禽兽之事,你安心就是啦。” 嫣然:“……” 我真是谢谢你的安慰和提醒哈! 若非现下实在担心白桑榆,嫣然真恨不能当场给他一记爆栗,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凭一己之身砸门勇闯卧房将姑娘救出来之时,却忽听“砰”地一声,门已被人狠狠推开。 接着便是一脸绯红的白桑榆抿着格外红艳的唇一边整理着凌乱的裙裳一边怒气冲冲地大步迈出门。 嫣然倒抽一口冷气。 她一转头,怒目而视着刚才再三替谢逢君保证,此刻却也同样目瞪口呆在原地的风迎。 风迎:“嗯……或许真的什么也没发生也说不定……哎呦!” 他话没说完,便被嫣然气急败坏一把掷过来菊花给砸在了脸上。 等到他将被扯得光秃秃的菊花枝子从脸上拂落的时候,白桑榆主仆俩已怒气冲冲地走了老远。 风迎一时无语凝噎。 他正思索着自家主人该如何提亲才显得不突兀的时候,便见谢逢君从屋中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风迎看着他脸上醒目的巴掌印和嘴角的一丝显而易见的血迹,默默将方才思索之事抛之脑后。 注意到了风迎的目光,谢逢君装作若无其事地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一声,道:“我说是咬到舌头了,你信吗?” 风迎:“……” 打死都不信好吗喂! 主子你好歹照照镜子看看你脸上的巴掌印再问出这话啊! 而另一头,白桑榆重新戴好斗笠,气冲冲地坐上了马车,道:“回府!” 嫣然看着她低头整理裙摆,小心翼翼道:“姑娘,您今天拿了那些银子说要花在宁王府,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白桑榆:“……” 她看起来这般不挑食吗? 谢逢君和沈怀轩哪个是值得十五万两一夜春宵的货色?! 更何况现在甚至还没到夜里呢! 她伸手在嫣然头上狠狠敲了一记爆栗,斥道:“你瞎想什么呢?在你看来我便这般饥不择食?!再敢胡言乱语,你今年的月钱我都给你扣掉!” 嫣然捂着被敲痛的地方,却没怨气,反而噗嗤一笑道:“姑娘,感觉你好像忽然回来了似的。” 白桑榆结结实实地一愣。 嫣然见她不言语,便大着胆子继续道:“从前小姐也是这样,爱笑爱闹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变得沉默寡言,胆大心细,已许久不似方才姑娘从宁王府出来一般,爱同婢子玩笑说话了。” 白桑榆本就因谢逢君之事被撩拨的心猿意马,心绪不宁,未曾想到这层,闻言便意识到了方才自己的确不成体统。 随心所欲固然开心,可到底如今面对之人都是口蜜腹剑,被人瞧看出心思,却并非什么好事。 她收敛了心绪,出言轻叱道:“今后这种话,不许胡说。” “是。” 嫣然乖乖答应,心里却盘算着果然还是该让姑娘和方才那谢世子多多接触才是。 白桑榆自然是不知道她的心思,拿起书卷却看不下去,想了想却还是放下,干脆去看窗外的风景。 嫣然小心翼翼:“姑娘等下可还有别处要去?” 她这一提醒,白桑榆才想起怀中还原封不动地揣着银票,想了想便掏了出来递给嫣然道:“先替我收好,想来暂时是用不到了。” 嫣然看着银票一愣。 白桑榆及时在她又胡思乱想之前出言道:“这两日派个靠得住的人守着,若有给我的信笺之物,定要立刻拿到我跟前,莫要被旁人看见。” 嫣然见她这般郑重便知此事定然是个大事,自然不敢再开玩笑,便点了头道:“姑娘放心就是了。” 她将银票好好收起,余下的路,白桑榆便未曾多言。 只是面上却悄然漫上了红意。 嫣然没敢问她在想什么。 她又不傻,刚挨了姑娘的爆栗,眼下再不知眼色,这个月的月银只怕是真的不想要了哦! 不过无论姑娘再如何神秘,她待她总归是极好的。 她只消老老实实地在姑娘身后摇旗呐喊就好! …… 主仆俩回到相府,才入门便同白临风身边的阿城打了个照面。 阿城原是吓了一跳,见是白桑榆眼神却是忽地躲闪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三姑娘回来了?老爷正询问您的去处呢。” 白桑榆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阿城便继续低下头去往外走。 “站住。” 白桑榆却是冷不丁开了口。 她声音并不算大,但这一句却吓得阿城猛一哆嗦顿在原处。 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软弱可欺的白桑榆的命令变的分外管用,连他都要忌惮三分。 白桑榆来到他身前,看着卑躬屈膝的阿城,居高临下地挑眉。 “阿城哥哥,这是要上哪去?” 一句哥哥,叫的阿城骨头都酥了。 阿城浑身漫起鸡皮疙瘩,却只觉身子酥软,想了想却还是强行压制,低眉顺眼道:“老爷……老爷吩咐我出去办的事。” 白桑榆似是只随口一问般,闻言便点了头却没立刻出声,直到在阿城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忽然慢悠悠道:“那阿城哥还不快去?小心被我父亲知道了罚你。” 她话说的随意温柔,阿城便赶忙应下声来,急忙忙离开。 莫说是白桑榆,便是嫣然也品出了味儿来。 若说心头没鬼,她也是不信的。 她低声道:“姑娘可要婢子派人拿了他?” 白桑榆淡淡道:“拿他做什么?他毕竟是我父亲身边的人,若是拿住他,反倒是打草惊蛇了。” ------------ 第44章 逼的嫡女下跪劝谏 对阿城的怀疑早并非一两日了。 上次谢逢君打晕了阿城神不知鬼不觉地假扮成了他的样子,阿城竟好似全然没有发觉时她便觉得奇怪。 若是心中没鬼,不会被人打晕了藏了一日还不宣扬出来。 那日她也是被谢逢君惊花了心,忘了将此事细细垂询,倒是错失了一个机会。 只是眼下怕是也不晚。 她勾了勾唇,边走边侧头吩咐道:“派人悄悄盯着,只怕后头有好戏呢。” 嫣然自是应下,白桑榆改了路子前往书房见白临风,还没等去,便见一个侍女匆忙地也顺着这条路前行,连身侧是白桑榆都未曾留意。 “站住。” 嫣然唤住她。 那侍女闻言忙转过头来,见是白桑榆急忙地停下,跪在地上道:“姑娘!” 见这侍女是乔氏身边的翡翠,白桑榆便知只怕是乔氏有了事,便询问道:“可是乔姨娘有事?” 翡翠低头道:“回姑娘的话,姨娘昨儿早上便觉得胃口不好,以为是……是有喜了,可府医来瞧,却说并非是喜脉,只说是淤痰阻塞心口,还开了活血化瘀的药,奴婢瞧着那药只怕是不对……便想来告知老爷一声。” 白桑榆秀眉一蹙,道:“曲姨娘和祖母可去看了?” 翡翠道:“老夫人昨日便出府去了,曲姨娘一向同姨娘交情平平,此事想来是不知道的。” 白桑榆眸光一暗,暗道不好。 她当机立断道:“不用去了,父亲定是不会在书房里头的。你快些回去陪着乔姨娘,吃的喝的都看顾好非要试过才能给乔姨娘使用。 “若是有人敢借着父亲的名头逼着乔姨娘吃药,也务必拦着,定要等父亲亲自出言下令才行,若是拦不住,我唯你是问!” “是。” 翡翠被她的话吓到,哪里还敢耽搁,忙不迭地便起了身匆匆折返。 嫣然道:“姑娘怎的确定老爷不在书房?难道他也不在府中……?” 白桑榆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他自然在府中,这话不是方才阿城自己说的吗?若是父亲出门应酬,定然是要带着他的,可如今他却急匆匆自己出了门,便知父亲在府中。 “更何况他一向宠爱乔姨娘,现在乔姨娘身子不爽利,他在府中却未曾去看,竟还要翡翠去请,再加之曲氏分明知道消息却未曾去看乔姨娘,可见父亲此刻定然是在北院!只怕消息也是曲氏一早拦下铁了心要拦着这消息的。” 她越说,眸光便越是幽暗。 她才离开府中不到两日的功夫,曲氏便能使手段将白临风引了去,竟还想在白临风的眼皮子底下断了白家的子孙! 但眼下却不是生气的时候。 她对嫣然道:“派人拿我的腰牌去见谢逢君,要他务必找个靠得住的的郎中来为乔姨娘诊脉,另外立刻让老夫人回府!” 她连珠炮似的一番吩咐,嫣然自然应下,而白桑榆自己则来到了北院。 北院的曲氏同东隅院的三姑娘一向不和是人尽皆知的,虽未曾全然撕破脸,但也是个公开的秘密了,白桑榆来到北院,院门众侍从皆是好奇的模样,虽不敢公然议论却也纷纷交换了眼神,也不知是何名堂。 出乎人意料,白桑榆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地。 这一跪,众人的脸色当即变了。 从前白桑榆不过是挂着曲氏所出之名的庶女,虽说没有子女跪姨娘的规矩,但在私下里跪曲氏也便罢了,不摆在面上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了去。 可眼下白桑榆却是四房里唯一的嫡女! 堂堂嫡女大庭广众跪姨娘,姨娘竟不出门来扶,这传出去便是将这罔顾尊卑的姨娘发卖尚不为过。 却听白桑榆扬着声音,抑扬顿挫道:“前日同四妹妹起了口角乃是音音的不对,但此事到底是祖母亲自决意,音音也实在无法回绝,父亲疼爱锦锦,因此事而生音音的气实属往常,却不能因此事而迁怒了乔姨娘,到底乔姨娘眼下身子虚浮,还望父亲去探上一探!” 说着便行了叩首大礼不肯再起来。 她这一举动吓得众人是冷汗涔涔。 堂堂嫡出小姐跪姨娘,还磕了头! 这传出去别说是曲姨娘,就是整个相府都要扣上尊卑颠倒的帽子! 不敬嫡姐,虐待嫡女,便是这两件事真的传开,让曲姨娘和四小姐还如何做人?! 众人连忙上前去扶,却被白桑榆出言厉声呵斥。 “我堂堂相府嫡出三小姐,有你们碰我的份?还不快滚!” 众人被骂的一愣一愣的,反倒是沉香悠然地走了出来,道:“三小姐想跪便跪着,自然有老爷和姨娘看顾的份儿,岂容你们做主?三小姐身娇肉贵的,若被你们碰伤了,看你们有几个脑袋跟老爷交代。” 一番话说的众人当即缩回手。 是啊,不碰此事也就是姨娘的错,若是碰了三小姐,没得出了事再被曲氏给拉来当做垫背的。 众人想到此便如鸟兽般尽数散了。 沉香袅袅婷婷地进院,却特意示意了几个小丫头将此事传遍了相府才慢悠悠地进屋回禀。 白临风正被曲氏缠着不肯起身,却见沉香不管不顾地闯入进来,吓得她赶忙扯衣裳挡住了自己的身子,白临风也赶紧挡住了她,坐起身来骂道:“你这贱奴,愣头青似的往里闯,是想找死是不是?!” 沉香见搅合了两人的好事吓得伏倒在地,不住告罪,口中忙不迭地道:“还望老爷姨娘恕罪!奴婢是见三小姐在门外叩首求见,实在不敢耽搁,这才会失礼啊!” 这话一出,白临风便由愤怒转为惊愕,坐直了身子道:“音音跪在门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 沉香顿了顿,抬头瞧看了曲氏一眼,似是不敢多说,只吞吐着道:“奴婢实在不敢胡言,还是老爷您……” “到底怎么一回事?!” 她越是如此难言,白临风的脸色便愈是难看。 相府嫡女在妾侍的院落跪拜,无非是劝谏。 这话若是传出去,岂非是说他这个父亲荒淫,逼的嫡女下跪求见? ------------ 第45章 白姑娘的病只怕不简单 他越想越是烦躁,看着千娇百媚的曲氏也没了兴致,便干脆穿了衣裳,不顾曲氏的阻拦迈步出门去。 曲氏阻拦无果,却被推到一旁,眼中闪过懊恼,但想到方才白临风的不耐,却还是咬了咬唇,唤来侍女穿好衣服这才跟了出去。 白桑榆还跪在门外,伏倒在地没有起身。 直到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她才好似说了好几次一般又一次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白临风皱眉,看着她道:“音音,还不赶快起身来?” 白桑榆却不肯起身,只跪直了身子,重复了又一遍道:“音音知道前日同妹妹起了口角是我的不对,但乔姨娘如今身子不爽利,只怕是不好。 “如今祖母不在,父亲即便再怨恨女儿也不该迁怒乔姨娘,该去探上一探才是。” 她话说的可怜,好似极大义凛然,言外之意便是白临风全然不顾及她和乔姨娘,只疼爱曲氏母女。 听到她如此说,白临风便想起前日凤仙裙被损毁的缘故,全然是白锦锦导致,自己虽默许了白锦锦的赔偿却还是给白桑榆贴补了不少,也未曾见过白桑榆。 如今这个小女儿却拾起了嫡女的劝谏之责,跪在曲氏院落之外不惜叩首相劝,白临风身居官位,自然知晓此行需多大的勇气。 再一想到乔氏身子不好,白桑榆并非她的子女却出言相求,可见两人亲厚,便已有了些心动。 曲氏在旁暗道不好,忙道:“老爷,乔妹妹有老夫人惦念,妾身为您生了一对儿女,可音音同锦锦生了口角也便罢了,偏一心想着乔妹妹,岂不知将妾身置于何地?” “放肆!” 还没说完,便被白临风斥责。 他低声道:“音音是嫡女,岂是你可以受她跪拜的?还不快亲自将音音扶起来,否则传出去,岂非说我白临风失职?!” 曲氏闻言脸上不由一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才还跟自己温存,心肝宝贝叫着自己的男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哽了半晌,眼见着地上的白桑榆便更是气的牙痒痒,然而手还没伸出去,便只见白桑榆身子晃了晃,就这么晕了过去。 曲氏:“……” 刚才不是还生龙活虎又吵又闹的吗?! 怎么老爷出来刚说两句话就晕了?! 果真是随了那姓赵的死人,手段真是恶心人的很! 她心中唾骂,那边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嫣然突然“啊呀”一声,大呼小叫道:“快,府医!我们姑娘跪曲姨娘晕倒了!” 一句话出来曲氏险些没一口血喷出去,也幸得挺得住,不然定然要当场气背过气去! 什么叫“我们姑娘跪曲姨娘晕倒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勒令白桑榆跪在这的! 早有一群侍女呼啦啦地围了上来,一边将人送到了东隅院一边去请了府医来。 白临风被这一遭折腾也是懵了一懵,盯着曲氏看了片刻,忽然“唉”地叹了口气,甩袖就走。 曲氏:“……” 到底关她什么事?! 白桑榆这一趟实在是将她气的够呛,可白桑榆病了她自是无法,便也只得捂着心口,气的哎呦哎呦地叫。 而一众侍女呼啦啦地将白桑榆抬回东隅院,府医来了白桑榆依旧是昏迷不醒。 把了脉,府医疑惑地捋着胡须道:“咦,三姑娘脉象极平和,瞧着并无什么大事啊。” 白临风皱眉道:“三丫头既然没事又怎会还晕着?” 府医眼中精光闪过,道:“哦,可能是一时气血上涌,老夫这就为她施针医治——” “施针?!” 嫣然赶忙挡在白桑榆身前,道:“你刚还说小姐脉象平和,怎的又要施针?” 府医道:“正是因脉象平稳,老夫才该给姑娘施针相救才是,否则若是耽搁了吉时便不好了。” 说着便抽出了半臂长的银针来。 嫣然余光扫见白桑榆脸上表情未变分毫,心中却是担忧小姐,下意识握紧了白桑榆的手。 “慢着!” 眼见着那针即将朝着白桑榆的眉心扎下来,忽有一慵懒男声唤道。 随着说话声响起,府医手中的长针也在刹那间被一石子打落,不由一愣,本能转头正看到一个身着蓝衫的美貌公子倚靠着东隅院的门边,笑容和煦如春风拂面。 众人的目光皆被这高调现身的公子所吸引,便无人看到榻上的少女嘴角微扬。 总算是来了呵。 在场许多侍女都公子过分的美貌惊艳地愣在了原地,唯有嫣然暗暗翻了个白眼。 来的不是谢逢君是谁? 旁人并不认得他,白临风却是认识的,连忙迎上前去,道:“谢世子怎的来了?” 谢逢君笑的温润,没有搭话,而是侧过头来,众人便眼见一个少女迈步入门来。 少女身穿一袭红色绒衣,容貌娇俏,笑眼弯如新月。 谢逢君温声道:“这是我府上的医女,往日是侍候我母妃的,方才在府中时碰巧听闻白三姑娘晕倒便特意带了人来,方才又正巧听到丞相大人家的府医说看不出是什么缘故,不如便请我带来的这位医女一看?” 这话令连带着白桑榆和白临风的一众人都默了默。 白桑榆从晕倒到现在只怕一刻钟都没有,还听说了白三姑娘晕倒特意带了人来…… 这理由还可以再蹩脚一点吗? 但无论如何说定南侯府地位在这,谢逢君的面子到底是要给的,更何况白桑榆骤然晕倒的确不知缘故,白临风便也顾不得这些粗糙的理由,道:“那便麻烦姑娘了。” 那少女一笑,嘴角圆圆的酒窝可爱又娇俏。 “小女子玉软香,见过白大人。” 她大大方方行了礼,末了来到白桑榆的身边,身子轻轻一歪便将原本的府医挤去了一边。 她纤细玉白的小手煞有介事地搭在白桑榆的脉搏上,还学着府医的样子滑稽地做了两下捋胡子的动作,逗得几个丫头想笑又不敢在此刻笑。 片刻后,她缩回了手,表情已是分外严肃。 “白姑娘的病,只怕是不简单啊——” ------------ 第46章 竟敢拿孩子开玩笑 这话一出,屋中顿时静了。 府医见眼前竟是个年方不过二八的丫头在自己眼前胡言乱语,登时急了,道:“何处来的毛丫头?竟敢胡说八道!三小姐身子康健,何曾有不简单一说?” 玉软香似是才看到他似的,转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 “这位老家伙难道也是府中的公子?” 一句话差点把府医气个半死。 他胡子比相爷还长,怎能将他认成府中公子的?! 更何况什么老家伙! 这小丫头年岁不大,说起话来倒是气煞人也! 府医气的火冒三丈,便厉声道:“哪里来的小小女子,老夫行医数十年,岂容你如此放肆?” “是吗?” 玉软香咯咯一笑,从容起身道:“我瞧着你方才要刺入姑娘的中阳穴,姑娘才刚刚昏迷,尚且还能救,可若是被刺中中阳穴,虽不会死,但也会当场失去意识难以醒来——都说医者父母心,你行医数十年却无医品,岂非笑话?” 她一句话清清冷冷不卑不亢,当众挑明了府医企图下的手,便令他眸光躲闪,竟是哑口无言。 白临风这老狐狸自然一眼便看出了府医的心虚,可当着外人的面却不好将此挑明,更何况这玉软香还是定南侯府世子带来的人,瞧着年岁小是小,却似乎颇有几分名堂,否则也不会被谢世子这般倚重。 因此他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道:“玉姑娘方才说音音的病不简单,岂知到底是如何不简单?” 玉软香道:“白姑娘脉象看着平和,实则却是稳中带乱,俗话说‘关心则乱’,三姑娘平日操劳太多,一时间冲破脉象急火攻心导致了昏迷也是有的。” 她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然而床上的白桑榆却听的眉头微锁。 这口无遮拦的家伙就是谢逢君这厮找来的靠谱郎中? 这怎么听都跟靠谱两个字靠不上好不好?! 然而白临风见玉软香说的头头是道,句句深奥竟也信了八分,便询问道:“敢问玉姑娘,该如何施救?” “很简单。” 玉软香煞有介事,“事到如今,无论是施针还是吃药只怕都是无用的,民间有一说法称作‘冲喜’,依我看,不如便让姑娘同谢世子订亲,想来立刻就能把白三小姐冲醒……” “不必了,我醒了。” 还没等玉软香胡扯完,床上的白桑榆便呼地坐起身来。 搞什么,她就装一会儿病不至于把终身大事也给搭上。 她坐起身打量着玉软香又忍不住地嘀咕。 这丫头长得这般美貌,一张嘴也是伶俐,只是她前世似是未曾见过,竟是不知她是个什么来头? 见白桑榆醒了,玉软香便话头一转,说的好似相当的理所当然:“看到没,提到冲喜两个字,姑娘马上就醒了,可见此法奏效。” 白桑榆:“……” 奏效个鬼啊! 她纯是被这厮吓醒的好不好! 她狠狠瞪了门口笑着看戏的谢逢君一眼,正欲解释此事,却见白临风颇为震撼地对着玉软香赞叹道:“果真神医啊!” 玉软香丝毫不客气地拱手:“哪里哪里。” 白桑榆:“……” 她就多余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她索性将话噎了回去,末了打断了玉软香和白临风的互相客套,道:“多谢姑娘相救,既然姑娘医术过人,小女子正巧有一事相求,不知该说不该说?” 玉软香虽看着不大靠谱,但见她神色认真还是收了方才的神情,正了色道:“不知姑娘有何事?直说便是。” 白桑榆道:“我府上有一位姨娘昨日身子便不大痛快,头晕呕吐,陈大夫医治后说是偶感风寒淤痰阻塞心口,今日便去取了药方子。既然玉姑娘有这等医术,不如也前去看看,是否如府医所言?” 府医一听这话便知白桑榆所言定然是乔姨娘,脸上慌乱之色更甚,急忙道:“姑娘这话是何意?老夫在府中医治多年,当初老夫人病重亦是老夫所治,区区病症,老夫自然有信心,又何必劳烦这位玉姑娘?” 白桑榆一撇眼看向他。 她正欲出声,却听谢逢君的声音轻飘飘越过众人道:“本世子府中的医女是平阳玉神之后,便是寻遍天下也称得上一句圣手。方才她亲口揭穿了你意图谋害白家小姐之事,怎的现在你又多番阻挠,难不成是心中有鬼?” 谢逢君冷不丁一句让府医当即冷汗涔涔,不住地擦着从额角落下的豆大的汗珠子。 白桑榆亦是不咸不淡道:“既不是大病,那么再让玉姑娘也是多一重保障,毕竟你年岁大了,保不齐有看走眼的时候不是吗?” 她看向白临风:“父亲觉得是否是这个道理?” 白临风自然点了头道:“便照音音所言去办吧。” 两人的话让府医的脸愈发惨白,白桑榆也不再理会他,递了个眼神给嫣然,接着便带众人朝着乔姨娘的院落而去。 翡翠等人果真守在门外寸步不敢离,远远看到白桑榆父女,当即舒了一口气,上前一步福了福身道:“姑娘可来了,姨娘着实不好了!” 白桑榆唇线紧抿。 玉软香瞟了一同而来的谢逢君一眼,见谢逢君微不可见的点了头,玉软香便正色道:“病患在何处?可否带我一见?” 翡翠见说话的竟是这样一个清丽美貌的姑娘,不由怔了怔,不敢应声,白桑榆便道:“还不快带玉大夫前去看诊?” 这话出来众侍女才知道这姑娘竟当真就是白桑榆请来的郎中,面面相觑之下,还是白临风开口道:“愣着做什么呢?” 这才赶忙开了门来。 入门便见乔姨娘虚弱地蜷缩在床榻上,脸色分外惨白,额角上全是豆大的冷汗。 玉软香只扫了一眼便垂下了嘴角。 她从包中取出针包,毫不犹豫便是一针将乔姨娘扎晕了过去。 翡翠吓了一跳,正欲上前却被拦住,口中急切道:“你这是做什么?!” “闭嘴!” 玉软香喝道,接着拍案,一伸手便远远指向了门外的府医。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白大人的孩子开玩笑!” ------------ 第47章 有孕 府医闻言登时慌了。 若是旁的也便罢了,害府中孩子的罪名可不是他能担当的起的。 眼瞧着白临风的目光如刀子般地射来,他忙出言辩解道:“荒谬!老夫何曾有过此行,分明是你企图栽赃嫁祸!岂非有心陷害老夫?!” 那边谢逢君懒洋洋道:“玉大夫是本世子带来的,也是白三姑娘央求来为这位姨娘看诊——你这话之意,倒不知是本世子和三姑娘,哪个要陷害你啊?” 一句话直接将自己压在了白桑榆跟前,令府医是哑口无言。 他尴尬地张了张嘴,只得转头看向玉软香道:“可……可你如何便敢说我害了孩子?饭可以乱吃,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玉软香一边替乔姨娘施针,一边道:“屋中点的香中掺了安息香,孕妇不能碰安息香想来陈大夫必然是知晓的。而方才听三姑娘说,不久前陈大夫才为姨娘看诊过,却说是淤痰阻塞,治疗淤痰之病和胎儿相冲,陈大夫还写了方子命人去抓,小女子说陈大夫有心害人,何曾说错半句?!” 陈大夫面色一变,却是嘴硬道:“老夫行医数十年,何曾有过诊脉有错?!更何况凭你一面之词,又怎能知道你并非是故意歪曲事实?” 玉软香勾唇一笑道:“淤痰若是吐不出,不出三日便会被活活憋闷至死,可孕妇三月才可看出体态变化来,可乔姨娘若吃了陈大夫的药便会堕下胎儿,我却能保证十月后姨娘生出胎儿来。 “更何况小女子敢让任意大夫前来再为姨娘看诊,陈大夫却是多番阻挠,孰是孰非,想来旁人也并非是傻子,自然是看得出缘故的吧?” 一句话轻而易举地让众人信服。 白桑榆递了个眼神,翡翠立刻会意,道:“正是如此!方才陈大夫替姨娘把脉,婢子分明是想要前去请示老爷,可陈大夫却是多番阻拦,还吩咐人去抓了药来,若非奴婢一早阻拦,只怕是不好了!” 陈大夫瞪大了眼睛,膝盖一软便垂头丧气地跪下,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白桑榆。 “三小姐,此事岂非是你所安排……?你一早便安排了这位玉姑娘,便是为了陷害老身,借此在院中安排上自己人?!” 白桑榆居高临下看着他,还没等说话,白临风便喝道:“放肆!” 众人似是没想到白临风会对白桑榆出言相护,却听白临风道:“玉姑娘是世子请来为音音看诊的,何曾成了音音安排?!更何况方才音音从未提及过半句乔儿有孕之事,如何陷害得了你?!” 陈大夫未曾料到白桑榆竟会有如此周旋,老眼一翻便身子晃了晃,险些倒下去。 白桑榆嘴角一勾,又马上压了下去。 方才在北院下跪,她便是有意将事情闹大,如此才让人投鼠忌器,且在出言时特意未曾提及乔姨娘有孕之事,只说是乔姨娘身子不好无人看顾,便是为求此刻撇清干系。 方才她所言北院的人是全都清清楚楚听到的,难不成曲氏的人还能还会提前跟她都串了供词不成? 更何况连带着方才白桑榆也说的是想再求玉软香再去为乔姨娘看病症,也未曾提及有孕,再者她一个堂堂嫡小姐,如何又会为了一个姨娘陷害区区一个府医? 无论如何说,在旁人看来,陈大夫之言也都只是在谎言被揭穿后的胡乱攀咬罢了。 白临风哑着嗓子,道:“玉姑娘所言当真?小乔儿真的有了身孕?” 小乔儿…… 这称呼惹得白桑榆一阵恶寒。 真是委屈她这个便宜爹爹,连这么肉麻的称呼都想得出来。 不过这样亲近的称呼也算侧面地说了自己的态度,让旁人再不敢随意轻慢了乔姨娘去。 玉软香点头笑道:“相爷放心便是,小女子自然有办法替姨娘保全孩子,只是方才我见似是相爷府中之人似乎不大信任我,不如便另寻一位名医来与小女子一同看诊,想来相爷也放心些?” 白临风点点头,才唤了人来要吩咐去府外找大夫来,忽听一个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口中道:“还从府外找什么名医?想来不必麻烦!” 白临风一转身,正看到三房主母杨氏领着一个上了些年岁的女人跨入门来。 “三嫂?您怎的来了?” 白临风对这个嫂子颇为敬重,见她忽然造访不由意外。 杨氏道:“你们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嫂子耳朵长,凑巧也听了两句,这才领了我院里用惯了的府医来为乔姨娘看诊。” 她笑着看向白临风:“这位柳嬷嬷可是嫂子有孕时一直侍奉在侧的,嫂子的三个孩子都是她亲自接生的,要看是否有孕是一看一个准儿,不如让她也帮着看看?” 杨氏生了三个孩子,大女儿更是宫中正得宠的娘娘,何人敢怠慢? 她所言自然是一言九鼎,无人不服。 等到从柳嬷嬷的口中也得出了乔姨娘有孕的确切答复,众人的目光便落在了瘫坐在地的陈大夫身上。 白桑榆作为被攀咬之人自然第一个开口道:“陈大夫,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即便你认定我会陷害你,难不成三伯母也会陷害你不成?” 一番话令陈大夫哑口,杨氏猛地一拍桌案,方才笑眯眯的神色已全然不见。 她飞起一对剑眉,厉声喝道:“陈大夫,你好大的胆子!相爷的妾有了身孕不但扯谎隐瞒,还意图用药打下胎儿,其心可诛!当初若非你是曲姨娘的远亲又是曲姨娘亲自举荐,你如何进的来相府?如今竟敢起了这番心思,当真该死!” 陈大夫忙不迭地叫屈,只咬死自己是看花了眼这才错看,绝非有意要对乔姨娘的孩子下手。 杨氏看向白临风道:“既然是你的家事,嫂子自然不该多言,但瞧着他虽有医德却无医品,只怕是有不少事隐瞒,倒不知该如何处置?” 白临风脸色发青,然而当着杨氏和谢逢君的面,证据确凿,他若是不行处置只怕是不好。 因而便当机立断道:“还不快将人给我拿下!” ------------ 第48章 哪里变出来的?! 白桑榆却冷不丁开口道:“父亲且慢!” 杨氏颇为意外地看她。 白桑榆道:“方才听三伯母说,陈大夫是曲姨的远亲,又是曲姨亲自举荐,既是如此,若是贸然处罚只怕也不好。” 她四处看了看,道:“曲姨正巧也不在,不如父亲便将人送去北院由曲姨亲自发落可好?” 她这一提醒之下,众人这才发觉曲氏的确未曾跟来。 白临风自然想的比众人更深更重。 白桑榆在北院门口昏倒被人抬走,曲氏竟也未曾跟来,客套的询问竟都没有一句。 如今乔姨娘似是有了身孕,闹腾的动静儿折腾了许久,只怕整个府都知道了,曲氏甚至都未曾来看上一眼。 众人便未曾看到白桑榆嘴角的那一抹笑意。 自然不是曲氏不想来,她倒也能让她来? 趁着晕倒时她便早吩咐了浮萍要她劝住了曲氏,只说乔姨娘有孕之事她越是来越容易被牵扯,不来反倒是最安全的办法。 一来更让浮萍在曲氏身边显得忠心,二来也会让白临风对她愈发不满。 两人才和好便出了这档子事,白临风对曲氏的厌恶必然是只增不减。 其实想杀了曲氏区区一个姨娘比什么都简单。 可是死了的人在活人心中总会被过度美化,例如她的生母。 当初赵氏是那般端庄稳重的女子,还不是被白临风为了曲氏而厌弃,甚至在她死后便迫不及待地将曲氏纳入府中? 若曲氏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只会让白临风对她愈发怀念,保不齐还会抬到跟赵氏一般的地位。 她自然是不能容忍的。 非要曲氏丢尽一切在意之物,最后死不瞑目,这才是正法! 她微微一笑,抬起头来,目光却同谢逢君对视在了一处。 心上忽然猛地一动。 是碰巧,还是他一直在看她? 虽有前世情缘,但前世两人唯有一夜温存,便是他出征前日。 往日谢逢君深居简出,她一向独守房中,虽说夜夜相伴,但也不曾有过夫妻之实,甚至连话都未曾说过几次。 如今竟不知两人提前的交汇,是否是前世姻缘所起? 谢逢君见她看自己看的出神,竟好似痴了一般,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被白桑榆才打过的脸。 有这么明显吗? 他便轻咳一声,看向玉软香道:“这么说来,你们府上的大夫既不中用,看来乔姨娘的胎相便要劳烦玉大夫了。” 他话说的客气,玉软香自是受用,摆摆手极自信地笑道:“小事一桩,自然包在小女子身上的!毕竟是相国大人的孩儿,若是保不住,我自然提头来见!” 她话说的丝毫不留后路,瞧着倒是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但她方才的本事众人有目共睹,因此白临风便道:“那可就拜托玉姑娘了。” 玉软香含笑应声,又忽然“呀”了一声。 白桑榆随着她这声音忽然头一晕,幸得被嫣然眼疾手快地扶住,否则只怕当场便要倒下去。 玉软香一拍脑袋,哎呦了一声道:“我竟忘了这位白三姑娘还病着,不如现在趁着世子爷还在赶紧把亲事给定了——” “玉软香!” 白桑榆勉强捂住额角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地挤出了她的名字,眼睛却是狠狠盯着谢逢君。 只要长脑子便知道她忽然头晕这一下不是谢逢君就是玉软香搞的鬼。 再敢多言小心她把他们两个打包丢出去! 玉软香顺势一转话头道:“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 接着轻咳了两声道:“其实此病也不难破,只要今后谢世子常常来相府之中走动走动,想来世子身上的正气便可驱散邪气,白三姑娘的身子自然便康健了。” “不是……” 白桑榆正欲说话,却听杨氏爽朗一笑道:“这办法好,便就这样定了!” 白桑榆:“……” 你可真是我的好伯母! 她转头看向白临风,指望他能替自己说句话,却见他也颇为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此言有理,还望谢世子常来我府中走动,想来小女不日便可好些。” 白桑榆:“……” 这屋里还有正常人吗? 她用着了火的目光看向谢逢君,无声地威胁。 敢答应你就死定了! 迎着白桑榆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谢逢君儒雅一笑。 “自当如此。” 白桑榆气的胃痛,身子一晃,这次却真是真的要被气晕过去了。 昏过去之前,只听白临风道:“看来音音这个身子,的确是要谢世子常常前来走动了。” 白桑榆当场失去意识。 等到再醒来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屋中点着净神的龙脑香,袅袅烟丝在青铜色的香鼎蜿蜒而上,倒是抚平了原本浮躁的心绪。 “姑娘醒了?” 嫣然端了热水来,看着床榻上起身喘气的白桑榆道了一声。 “什么时辰了?” “才刚过申时。” 嫣然笑道:“玉姑娘真是神了,姑娘晕倒时她便给了婢子这香点上,说一个时辰后姑娘便会苏醒。” 她接着道:“这位玉姑娘看着年岁不大,说起话来也俏皮,没想到做起事来当真靠谱的很。” 听到玉软香的名字白桑榆便想起了方才之事,不由有些不爽。 谢逢君那厮白日不是声称自己和宁王府中干干净净没有女子吗? 何曾变出来这样一个古灵精怪又这般美貌过人的玉姑娘来?! 果真是跟着宁王这等货色的情场老手,满嘴里没一句实话! 她越想越觉得气闷,连龙脑香都仿佛失了用处。 她一翻身便抱住了枕头,左想右想又觉得十分生气,于是背对着嫣然道:“那个登徒子呢?” “登徒子?姑娘是说谢世子?” 嫣然拿起浸湿的香巾来到白桑榆身前为她盖在额上,道:“哦,谢世子在姑娘晕倒后便跟老爷和三夫人聊了许久,婢子牵挂姑娘也未曾听到,不过世子送了礼物还给姑娘,说是今日失手打碎了姑娘的爱物,所以已做赔罪。” 说着取出了一个锦盒来,在白桑榆跟前缓缓打开。 ------------ 第49章 牵绊一处 看到盒子中的物件,白桑榆却只是仅仅扫了一眼。 是一枚制作极精巧的手镯。 通体纯金掐丝,是极繁复的手艺,上头雕刻着精巧雅致的宝相花纹,用细碎的宝石镶嵌,还隐约在其中含了她的名讳,音音二字。 这手镯做工精巧美丽是真的,但她腕子上已经戴了一只镯子,便是叶婉吟送给她和楚潇潇一人一只的。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被除了白非晚这个妹妹之外的朋友相赠的礼物。 自重生而来,她也曾发誓过要冷心冷肺,再不要被情感捆绑裹挟,无论是亲情,亦或是友情。 可面对着叶婉吟的相赠,即便含有利用之心,可镯子戴在腕上的刹那,却还是忍不住雀跃。 这是她第一个,依照自己的本事交到的朋友。 嘴上说的冷淡,可实际上还不是对这镯子珍视异常,爱护有加。 既先入为主,戴惯了这只,自然便对第二只无甚兴致。 更何况谢逢君在她心中眼下就是哥满口谎言的小人! 她兴致缺缺,瞟了一眼后便缩回了目光,淡淡道:“这样艳俗的镯子前些日子白锦锦赔给我的还算少吗?收起来就是了。” “啊?就这么收起来啊?” 嫣然颇为意外。 这镯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和艳俗搭不上边啊? 更何况便是这手艺便知很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可见那登徒子——哦不,是谢世子,并非是在接头随意采买的。 白桑榆随手拿起枕边的书籍,简明扼要:“拿走。” 得到肯定的答复,嫣然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遗憾。 她惋惜道:“真是怪了,世子爷还说若是姑娘,定能体会到他的这番心意呢,若是被他知道姑娘都未曾看上一眼,倒不知会是什么滋味呢。” 白桑榆一顿。 她道:“慢着。” 她将镯子取出细细瞧看。 细碎宝石分布并不匀称,只当做点缀,细数起来却是七颗。 却是北斗七星的分布之态。 正正嵌在“音音”二字上。 白桑榆随手点上“天玑”星上,细小的针出鞘而来,正朝嫣然的眉心飞去! 嫣然一时反应不过来,若非白桑榆眼疾手快地将她扯走,只怕此刻在这的嫣然便是个不会喘气的死美人了。 这哪里是什么镯子?分明是个暗器! 左手上戴着的是叶婉吟相赠的镯子,右手空空如也,戴上它却是刚好。 佩戴上的刹那却听一声叮当作响,随手一摸便是微凉的触感,却是前几日白桑榆从谢逢君手中偷偷摸走的玉佩。 白桑榆啧了一声,便想起了今日与谢逢君的交易。 说是不肯再与他相处,却是不知不觉与他牵绊一处…… 倒不知究竟是祸还是福? 她咬着下唇,反应过来嫣然还在身边不由莫名有些羞涩,便将玉佩若无其事地收起,对惊魂未定的嫣然道:“诶对了,北院那边怎么样了?白锦锦怎的这一日也不见人影?” 嫣然闻言才从惊吓之中会神,道:“哦,听沉香说,四小姐一早便出了门去,方才才怒气冲冲地回来,婢子留神打探了一下,说是四小姐手头没了银子又没了像样的衣服首饰,所以去找了二公子,瞧着怒气冲冲又空着手回来,想必是不大尽人意的。” 白桑榆莞尔。 二公子白青雉是曲氏亲生的儿子,白锦锦的亲哥哥。 这兄妹二人前世倒是亲爱有加,连白锦锦与李文昭重情之事,听闻白青雉也在其中出力不少。 因着白临风的关系,白青雉同白青云都在国子监就读,曲氏蠢顿,可生出的两个孩子倒是颇为聪慧,白锦锦手段了得自不必说,白青雉亦是刻苦。 记得前世科举后白青雉便得了个榜眼,又八面玲珑,很快就成了白临风手下的一员爱将,连带着白锦锦这个妹妹也跟着平步青云,在李文昭的后院可谓是风光无限。 前世这对兄妹倒是情深,可今生瞧着倒是不然。 亲妹妹没了银子,哥哥却是冷言冷语,令其气冲冲地回家。 要知道当初她身份才跟白锦锦换回来以后白青云可是四处搜罗了不少的宝贝来哄她开心呢。 白青雉此举简直比白临风还没品。 她懒洋洋地想着。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如今瞧着白锦锦这个占尽风光的小姐没了银子却也是各路麻烦都找上门来了。 不过眼下不是管白锦锦这对兄妹的时候。 距离科考还有些时候,那个时候对付白青雉也来得及。 毕竟她和晚儿为他可早早儿准备好了一份大礼呢。 她伸了个懒腰,道:“陈大夫送去了吗?” “自然是送去了。” 嫣然从容道。 她脸上多了一抹坏笑:“姑娘可是亲自吩咐了要将陈大夫送去给曲姨娘处置的,婢子自然要添一把火,否则,岂非浪费了?” 白桑榆有些意外。 她道:“你做什么了?” 嫣然嘻嘻一笑。 “等天再晚些,姑娘要不要去看看这位陈大夫?” …… 陈大夫蹲坐在柴房,脸色煞白。 方才两个侍女在门外的对话被他听了个正着。 “乔姨娘有孕,这样重要的事交给了陈大夫的人却被他给办砸了,不知道姨娘要如何处置他呢。” “唉,姨娘的手段你又不是没见过,梦姨娘从前是如何死的你忘了吗?那日在路上等着跟老爷说了两句话,第二天便被割了整个面皮扔到郊外被野狼活吃了!” “竟有这样的事?看来陈大夫想活,只怕是难了……” 两个侍女边走边谈论着梦姨娘的死,越说,陈大夫的脸便是越白。 曲氏的手段他自然是知晓的。 当初他是如何替曲氏动手,神不知鬼不觉将府中怀了孕的姨娘尽数除去,这才有了今日曲氏的地位。 却未曾想到一朝动到了乔氏的头上,却成了这样的下场! 他伸出双手出神。 玉软香说的没错,他有医术却无医品,这双手早已沾满鲜血。 可他却也不想死在曲氏的手里啊! 但事已至此,也唯有听天由命了 他叹了一口气,只觉时间流逝仿佛凝固。 眼瞧着灯火隐约亮起,他却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 第50章 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个女孩抱着食盒跳入门,鬼鬼祟祟地四处看了看才来到了陈大夫的跟前。 女孩穿着一身侍女的衣裳,但夜色之中一张小脸却是精巧异常。 看到来人,陈大夫不由意外。 “三姑娘?” 白桑榆看到他,脸上便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担忧。 她将手中的食盒递给陈大夫,道:“陈大夫,瞧你如今当真是可怜!到这个时候了竟还没人来给你送饭菜,好歹当初你也伺候过我母亲,怎的便沦落了今日这般田地?” 陈大夫先是愣了愣,接着便想到了今日之事,脸上便显示出了一抹怒色。 他怒骂道:“你少装模作样!若非是你算计,老夫又怎会到了今日的地步?!” 他伸手要打,然而白桑榆却是灵巧地向后一闪躲过了他的动作,脸上的担忧之色未变分毫。 她叹了口气道:“大夫这又是何苦?我这个时辰来,自然是来救你的,怎的大夫反倒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的面上分外无辜,是格外的美貌无辜,说出的话也带着蛊惑人心的魅惑,仿佛是一条美人蛇,即便明知是个陷阱,为了她却也舍得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陈大夫看着她真诚的目光,心中微动。 是啊,穷途末路的时候跳出来这样一条路,他为何不抓住? 更何况若三小姐今日想杀了他,让老爷将他拿下也就是了,为何还将他送到北院? 他是曲氏亲手举荐,又是曲氏的远亲,送到曲氏这自然是为了给他一条出路的! 白桑榆眼见着他眸中变幻,笑意更深却不达眼底。 她亲手从食盒之中拿出一个花糕来掰开,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线分了陈大夫一半,循循善诱道:“陈大夫,你好歹是相府的府医,又伺候了父母亲多年,若非怕你真的听从曲姨的教唆伤了未来弟妹,我才会不得已出此下策,可我到底未曾想过伤你的性命啊。” 陈大夫握着那花糕出神。 白桑榆一双大眼睛盯着他,道:“陈大夫,想来曲姨不会舍得杀了你,但此事事关重大,便是不下重手罚了大夫曲姨自己都无法撇清干系。 “不如陈大夫趁着现下还尚且无事好生想想可知道些什么私隐之事,我也好明日一早偷偷将父亲带过来,到时候陈大夫大声喊冤,也好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以求将功补过。 “想来父亲这般重情义之人,看在陈大夫忠心的份上,会给陈大夫重金返乡养老的。” 陈大夫听得越发心动。 相府的富贵他身为府医自然是没少享受的,在外头也安置了宅子,娶了两房美妾,日子过的也算是丰足。 可此刻落得这样的下场,只怕曲氏再手下留情他也必然是要被逐出府的。 即便手头还有些存款,但坐吃山空,即便是找到了旁人家做事只怕也比不了相府泼天的富贵?! 他被说的动了心,忙丢开了那半块花糕,向前两步来到白桑榆跟前,定定地道:“三姑娘当真会为我说情?!” 白桑榆点了点头,道:“母亲一向教导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是陈大夫犯得滔天大罪,可要想好了再说,否则,只怕不但不能让父亲消气,反而火上浇油,非杀了陈大夫不可……” 陈大夫忙不迭地更上前一步,道:“我知道!我当然什么都知道!我从前为曲姨娘办事,我自然是什么事都知道!” 他不管不顾,也顾不得白桑榆想听什么,倒豆子般地说了个不停。 “是,乔姨娘的孩子是曲姨娘命我下手打下,还说乔姨娘夺了她的宠爱,势必要让她这次一尸两命! “哦,还有,还有方氏,从前在相爷跟前最得宠的妾,也是曲姨娘进门后一年派人下了药粉神不知鬼不觉毒死的,是我,是我帮忙出手隐瞒!事发时我怕此事露出马脚,证据都在我府外的宅子中留着! “还有梦姨娘,梦姨娘当初入府就挑衅了曲姨娘声称要取而代之,所以曲姨娘才会派我将人灭了口……” 他一件又一件,如数家珍地不知说了多久。 白桑榆只默默听着。 夜明珠幽暗的光照的她脸色发白,翻飞的裙裳好似白无常的衣摆,她手中的食盒竟有如锁链,好似下一刻便要勾去陈大夫的性命。 听了半晌,陈大夫絮絮叨叨,只说的嗓子都哑了。 “嘘——” 却被白桑榆忽然叫了停。 她皱着眉头,似是极困惑,道:“只有这些了吗?” 陈大夫的话戛然而止。 他张了张嘴,看着眼前不知何时起身的少女。 白桑榆颇为遗憾地摇着头,“陈大夫,你只知道这些?便是这么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没法在父亲跟前将功赎罪呀。” 她抚摸着光洁的夜明珠,指缝透出的光华在她脸上投射出极为诡异的阴影。 她修长如蝶羽的睫毛投射出的影子被照的老长,此刻仿佛林间的蜘蛛趴在眼上,分外瘆人。 “看来,我终归是帮不了陈大夫了呀……” 她颇为遗憾地呢喃着,接着转身,捧着夜明珠朝着门外走去。 在陈大夫的目光之中,她走的极慢,连夜明珠的光华也随着她的一步一步而慢慢消退,黑暗将他包裹其中,仿佛下一刻响起的,是即将敲响的属于他的丧钟。 连带着夜明珠的最后一片余辉也即将带走的刹那,陈大夫忽然下定了决心一般。 他向前一扑,却忘了自己的脚上栓了镣铐,便是狼狈地扑空,却仿佛不知道痛一般忽然大声叫道:“我知道姑娘想听什么!我知道先夫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沉寂的夜色之中,他的话有如惊雷一般地炸响,在窄小的柴房中肆意回荡着,连窗外的风声都仿佛被他的声音压过。 他静静地看着白桑榆的背影,从未如此期待过她转过身来。 然而留给他的却是白桑榆的一声嗤笑。 她道:“是吗?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她再一次从容迈步,没有如他预料一般地回头,直到来到门外才转过身来,透过窄小的门缝冲他微笑。 她幽幽地说道—— ------------ 第51章 给曲氏的“大礼” 她说道:“我明天会将父亲带来,听陈大夫说个够。” “只是陈大夫还有没有命将此事说出口来,便不是我能控制的了呵……” 最后一个字,随着残忍的关门声戛然而止。 话头消散于风中。 陈大夫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忽然浑身一僵,这才惊觉方才白桑榆眼底那抹不达眼底,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的笑意。 她方才的话分明真正想诱他说出的便是赵氏之死! 可她为什么任由他说出了从前为曲氏做的所有脏事,却唯独等到他将要说出赵氏真正死因时甚至反而没迟疑半步地离去? 而且方才话中的杀意,竟是丝毫不加掩藏—— 他疑惑地将方才发生之事咀嚼了一番,忽然猛一哆嗦。 寒意顺着脊背窜入心口,令他遍体生寒。 什么生路?什么活路? 这分明是一条必死无疑的绝路! 三小姐何曾想过要他生? 分明一早便设计好了他的死! 这柴房是曲氏的地盘,曲氏防止他逃跑,必然会派人看管,而白桑榆却来将他所知所做用将功折罪之言引他全部说出! 不但暴露了他从前所为,还给了曲氏一个不得不杀了他的理由…… 那就是背叛! 一个叛徒的下场,他如何不知…… 他脸色一白,豆大汗珠滚落,瘫坐在地,已是半个字都说不出。 等到门再一次打开,他便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 “不好了姑娘!出大事了!” 次日一早,嫣然脸色煞白地闯入门来。 老夫人还没回府,自然免了请安,因此白桑榆才起不久,正身穿一件白绸里衣,躺在床榻上赖着床。 闻言她便抬起头来,道:“何事这么惊慌?” 嫣然一着急便喜欢跳脚,此刻心焦如焚便更是不断蹦着脚。 “姑娘吩咐我出去买的老夫人爱吃的典兴斋的白玉糕奴婢从昨晚开始便去了三趟也未曾有货,听说老夫人回来了,这可怎么是好呀!” 白桑榆不为所动翻了一页书,道:“买不到便过几日再买,又不是什么大事,怕什么?” “那怎么行!”嫣然哭丧着脸,拿起桌上给白桑榆插水果的小刀比在脖颈上,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道:“奴婢这就以死谢罪——” 白桑榆凉飕飕地:“也好,我定然赏了银子将你厚葬,只是你房间里的话本子——” 嫣然放下小刀,笑容可掬。 “婢子忽然想到今后还要忠心侍奉小姐,自然要留着一条命才能孝敬小姐啦!” 白桑榆懒得理她。 “买不到白玉糕有什么要紧,过两日总会有,更何况现下乔姨娘有孕,对祖母来说才是真正的意外之喜。” 嫣然笑道:“也是,那小姐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着见老夫人就是了。” 白桑榆点点头,也不知是在跟嫣然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这个时候了,也该给她一份大礼了。” 嫣然机灵,闻言便敏锐地猜到了她话中的“她”是谁。 她嘻嘻笑道:“姑娘不是才给她过大礼吗?” 她所指的自然是陈大夫之事。 陈大夫的尸体是昨晚上被拖走的。 听说是先吃了毒药又被灌下一半解药,又被灌入毒药,就这样循环往复地折磨了整整一夜后死的。 尸体拖出去的时候双目暴突,竟是活活被折磨的死不瞑目了。 事情自然是负责处置了陈大夫的曲氏做的。 但她昨夜里出了府,去相熟的姐妹家中打麻将,回来才看到陈大夫的死状,不由吓得是花容失色,缠着白临风哭了一夜,闹得人心烦。 一早陈大夫的尸身被送出去的时候白临风便早早从北院走了去。 想来面对着刚杀过人的宠妾终归也是生不出什么别的心思来的。 白桑榆笑道:“是啊,也幸亏了你这丫头,这次做的极好,提前买通了两个侍女在门外细细描述了曲氏的狠毒,否则不过我几句话,只怕陈大夫也不会那么容易进了我的圈套。” 嫣然不敢居功,笑道:“哪里哪里,分明是姑娘冰雪聪明,即便没有那几个丫头抛砖引玉,凭借姑娘的本事,拿捏一个区区陈大夫又算的了什么?” 白桑榆笑了笑,没吭声。 她自然知道如何对付陈大夫这种人。 贪图蝇头小利之人,为了求生,自然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毕竟赵氏当初也是堂堂相府的主母,他不也是说出手害死便害死了吗? 让他这样凄惨而死分明是便宜了他! 曲氏性子好强,不肯吃亏,只知泄恨,却全然不知自己的心思落在下人眼中是何等令人寒心。 好歹是有亲缘关系的陈大夫,便就这样被细碎功夫活活折磨致死。 其他的下人看着,倒不知有没有兔死狐悲之感了。 但此事便不是白桑榆需要考虑的了。 提到给曲氏的“大礼”,白桑榆却忽然一皱眉,道:“对了,我让你留意来府中的消息,给我的帖子还没有来吗?” 嫣然被她问的莫名其妙,道:“这些日子给姑娘的帖子我都拿来给姑娘过了目,却并未见姑娘等的那一个,不知姑娘所言,到底是哪个啊?” “……” 白桑榆见问不出什么,但心中对谢逢君自然是有信心的,索性便也不再去想,起身道:“罢了,没什么。陪我去奉香院,趁着祖母回来,我和晚儿一起去见她吧。” 嫣然拦住她:“姑娘倒是不必去了,听说今早上五小姐就出府了,说是心中牵挂着老夫人,所以早早去接人了呢,姑娘不如早些去百福堂等候,也好让老夫人看到姑娘的孝心呀?” 嫣然的提议倒是有理。 白桑榆便点了头,让濯尘和嫣然为自己上妆。 时节渐至,白老夫人又是出门几日才回,白桑榆自然是打扮的略显鲜艳了些。 来到百福堂,却发觉并非光是她如此想。 除了出了门的白非晚和白银珠这等想来根本不知道此事的庶女之外,没来的也陆续在她前后进了门来,连白锦锦都一扫往日的阴霾,跟着曲氏进门来。 白桑榆才派人去叫了白银珠,便见又一人迈步进门来—— ------------ 第52章 陈大夫之死 竟是乔姨娘。 白桑榆扬了扬眉,有几分意外。 她原以为今日乔姨娘身子不爽,必然是不会过来的,没想到昨日还满脸苍白,没想到不过一日的功夫,眼瞧着便是红光满面,容光焕发。 她迎上前去,亲自搀了她坐下,道:“姨娘怎的来了?” 堂堂四房嫡长女,竟亲自搀扶一个妾,此举倒是令人频频侧目。 只是上次白桑榆亲自做局替乔姨娘复宠之事,众人是人尽皆知的,这一下便也算是无声地告诉众人,白临风对乔姨娘这一胎的重视程度。 曲氏到底不如白锦锦能沉住气,见此情形便是转过头去,借着喝茶的功夫暗暗翻了个白眼。 乔姨娘笑道:“数日未曾见过老夫人,老夫人才回府,总该要见上一面的。” 杨氏点头道:“瞧着姨娘的脸色,可是比昨日里好多了,不知道近日害喜厉害不厉害?” 杨氏到底是三房正头的掌家主母,乔姨娘赶忙行了礼却被杨氏身边的侍女搀住,于是便立刻恭敬的接了话不敢怠慢。 “前日里夜间作呕,这两日倒是好了许多,只是吃不下饭,有些不舒服。” 杨氏怜爱道:“怪不得这两日都清瘦了,赶明儿我叮嘱厨房,将东西做的精致可口,一直吃不下东西可怎么行?” “多谢夫人挂怀。” 这一开口便是打开了话匣子,几个生育过的姨娘也纷纷插了话来。 唯有曲氏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她嘀咕道:“哪里就有这样矫情了?一个个的抢着生孩子,如今却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白锦锦啧了一声,皱了眉头伸手阻止了她。 曲氏撇了撇嘴,不再吭声了。 这边说的正热闹,只听老夫人慈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一个个儿地说什么趣事儿?也不同我老婆子讲讲?” 众人这才回过神,眼见着白老夫人在白非晚的陪伴下笑呵呵地进门来,赶忙起身,齐声道:“见过老夫人。” 杨氏胆子大,等老夫人落座后便揽过了小女儿,上前一步笑道:“还不是为了乔姨娘有孕这事高兴?幸得音音懂事,又托了老夫人的福,瞧着今儿咱们乔姨娘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一句话,轻而易举地便夸了三个人。 老夫人显然在进门前便听到了乔姨娘有孕的事,被杨氏的巧嘴一句,虽没什么惊喜之色,笑意却还是浓了些,撑着拐杖笑嗔道:“数你嘴甜!” 不过转头则收敛了笑容,道:“你方才说今日小乔脸色好看了许多,难不成昨日我不在府,小乔的脸色便不大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便是赤裸裸的兴师问罪之意了。 杨氏没吭声,而是看向了曲氏的方向。 曲氏本就心虚,眼神躲闪了一番,正要说什么,白锦锦便抢了先跪地道:“是府医不知事,上了年岁昏花了眼,险些害了乔姨娘。 “幸得姨娘急着陈大夫是她的远亲,偏巧昨晚上姨娘有事出府,便将人关了柴房等着今日处置,谁知早上一瞧,他也不知从哪找到的砒霜竟当场自尽了。 “父亲仁厚,唯恐吓坏了乔姨娘,一早便将人拉出去厚葬了。” 她一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还拉来了白临风,将曲氏摘了个干干净净。 白桑榆低头饮茶。 此事白临风也是知晓的,既然曲氏已将事情善后,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抓着不放,也省了一番口舌之争。 更何况陈大夫本就是她借了曲氏的手杀了给母亲报仇的,白锦锦能圆过去反倒是让她也乐得轻松。 白锦锦如今大伤元气,曲氏在白临风跟前的地位也是大不如前,更何况此刻还有个怀了身孕的乔氏,这对母女便更是力不从心了。 然而白老夫人却对这个说法不慎满意。 她皱了皱眉,道:“我怎么听小丫头说,陈大夫是被人灌了毒药生生折磨了一夜才死?那惨叫整个府都听得见,怎的四丫头你却说他是自尽的?” 白锦锦没想到她有此一问,不由被噎了噎。 其实后宅之中的腌臜事白老夫人怎会没见过,此刻这个时候发难不过是因曲氏平日作风实在让她不悦,眼下恼的府中人尽皆知,她却只用口头言语遮掩,这才会有此一问。 白桑榆在旁笑道:“祖母昨日不在府,可孙儿却也未曾听到半句,反倒睡的香甜,想来是小丫头们见了陈大夫的尸首吓怕了,人云亦云也是有的。” 众人闻言便听懂了她话中之意,纷纷附和。 唯有一个白银珠冷不丁儿地道:“啊?可是我真的听到有……唔唔!”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白非晚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 白非晚轻咳一声,掩去了她的话。 白桑榆和白锦锦不睦之事虽未摆在明面,但是人都看得出两人的关系,此刻白桑榆却肯金口玉言替她出言遮掩。 若是往常的白桑榆也便罢了,偏是如今这个地位眼瞧着蒸蒸日上的嫡出三姑娘,她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众人便只当没听见白银珠的话。 白老夫人亦是惊讶之余迅速归于平和,道:“也是,府中日子久了,什么传闻都有,那起子小丫头胡言乱语,我这老婆子竟也当了真。” 白非晚笑道:“祖母耳聪目明,还健壮的很呢!孙儿明日就派人抓了那些胡说的小丫头打嘴巴,竟让祖母都误会了,当真该打!” “你呀!” 白老夫人被她滑稽的话逗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此事便心照不宣地被揭了过去。 众人说笑间,白老夫人抓着乔氏的手问了许多事,又召见了玉软香。 小姑娘嘴皮子利索,又聪慧美貌,几句话便将白老夫人哄得是服服帖帖。 百福堂中气氛祥和一片,唯有曲氏格格不入。 她死死盯着玉软香的脸。 便是这个小贱人,害得陈大夫被除,还被白桑榆这小贱人诱供,害得她不得不将人杀了! 可恨她当时只顾泄愤,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竟上了白桑榆这小贱人的当,还让她在府中安排了这姓玉的,害得她想对乔氏下手也难。 乔氏有老太婆庇佑不说,现在还得了宠,若是生下孩子,岂还得了? ------------ 第53章 天宫楼 她牙根咬的咯咯响,恨不能把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人都当场咬死! 但眼下陈大夫才死,她断不能再做什么。 否则若是漏了馅儿,只怕会被老爷更加厌弃。 她只能忍。 …… 众人散去后,白桑榆与白非晚两人还是陪着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老夫人借好生休息之由将乔姨娘送回了院中,接着屏退下人,正色询问道:“三丫头,这陈大夫之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她询问,白桑榆自然没了隐瞒的理由,便将陈大夫是如何将有孕说成是痰症,还开了活血化瘀的药,过程之中只略去了暗中联系了谢逢君找来玉软香之事,余下便是如实道来。 老夫人听罢,眼中便多了一丝心疼。 她替白桑榆理了理头发,怜爱道:“当真是幸得有你机灵,否则乔姨娘的孩子只怕是保不住的。” 白桑榆笑道:“乔姨娘腹中怀的是我的亲弟妹,我自然没有不出手相护的道理,祖母便只将音音方才所说当个故事听,万不可放在心上。” 老夫人自然知晓她话中之意,闻言便点了头,道:“也罢也罢!音音长大了,如今也有主意了。” 白非晚撅起嘴撒娇:“光是音音长大了,晚儿没长大嘛?祖母也该夸夸我才是。” 老夫人被逗得哈哈笑。 她一左一右地搂着两个小孙女,怜爱道:“你呀,还是个小丫头呢。” 白非晚和白桑榆在她怀中对视一处,忍不住笑作一团。 出了百福堂,藏不住话的白非晚便幸灾乐祸地揪着白桑榆喋喋不休地说话。 “音音你刚才看到玉姑娘进门后那曲氏的脸色没有?可难看了!估计她心里都要气死了,自己的人被自己给亲手杀了不说,乔姨娘的身孕也未曾如她所料的出事,只怕现在回了房要气的摔盘子呢。” 白桑榆道:“她如何还能摔什么盘子?赔了十万两银子给我,只怕银子她恨不能都去外头当了换银子。” 白非晚被她一本正经的话逗笑。 她前俯后仰道:“你当真是嘴毒的很呢!” 白桑榆道:“实话罢了。” 说着话两人已来到了东隅院中。 白桑榆本欲让白非晚来院中陪同,却见嫣然派出去的人匆匆而来,正要开口,见了白非晚在旁却是欲言又止。 白桑榆会意,便转头对白非晚道:“父亲找我有事,我等下便派人送你回奉香院。” 白非晚不疑有他,笑道:“不必!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等到白非晚走后,侍女才道:“姑娘,嫣然姑娘让我告知你一声,谢世子给姑娘递了消息来。” “知道了。” 白桑榆应了一声,嘴角微微一扬。 嫣然聪颖,自然知道不能在人前落下话柄。 昨日才来过了明路的谢逢君自然是个最好的理由。 回到院中,却见屋里除了嫣然之外还站了两个容貌姣好的姑娘,都穿着侍女规格的窄袖束腰裙,便是在嫣然旁边也丝毫不逊色。 见到白桑榆进门,两人便纷纷福了福身,齐声道:“白三姑娘有礼。” 白桑榆脱下斗篷,身子更高挑的削肩姑娘立刻接了过去。 她浅浅扫了一眼,疑惑道:“你们是……?” 削肩姑娘道:“婢子名叫唤月。” 另一个更活泼好动些的圆脸姑娘也跟着迅速福了福身,道:“奴婢逐云。” 唤月继续道:“我们是天宫楼派来伺候姑娘的,老板说今后我们便是姑娘的人了。” 逐云道:“早听闻相府之中波谲云诡,老板一早知道了此事分外担忧姑娘,这才派了我二人前来服侍,姑娘对我二人可尽数差遣,想来比外头那些男人会好用的多。” 白桑榆:“……”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她将这异样抛诸脑后,点头道:“知道了,你们的卖身契可拿来了?” 两人没说什么,福了福身,从怀中掏出各自的契约来。 白桑榆点了头,亲自将卖身契收起,道:“此后你二人便是我白桑榆的人,无论从前你们的主子是谁,你们如何效忠,如今既给了我,便要一心一意,我自然会好生待你们。” 两个侍女齐声道:“奴婢明白。” 白桑榆点点头,唤来濯尘领了两人下去换衣裳。 一向进退有度的嫣然罕见地没敢吭声,等两人走后她才敢上前,道:“姑娘,这两人是谁啊?不声不响就冒出来了,那个逐云见我要叫还捂了我的嘴,那手劲儿极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男人呢。” 白桑榆简明扼要:“她两个是天宫楼派来保护我的高手。” 嫣然惊诧:“天宫楼?” 白桑榆抽出两人的卖身契,道:“卖身契,就是我和天宫楼达成同盟的信物。” 跟天宫楼的交易自然只能私下里,明面上总该有一个好理由,即便是旁人看见了也不会生疑。 而至于天宫楼派来这两个丫头,也定然是被谢逢君派来的护卫过了眼才能顺利入门的。 便是两人这神不知鬼不觉能来到她房中的本事便知道,看来今后去天宫楼谈生意,想来容易了许多。 两个侍女换了一身新裙裳,又领了白桑榆的赏赐,侍奉白桑榆更衣沐身,倒也细致周到,人又生的好,至少明面上是叫人挑不出错来的了。 便是嫣然也说不出什么不是,反倒是到了晚饭,竟同逐云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而濯尘和唤月都稳重些,倒也相谈甚欢。 白桑榆看着四个丫头相处融洽,便也乐得轻松,次日一早去见了老夫人后,逐云为她换衣裳时道:“姑娘,老板说今日劳烦姑娘去天宫楼与她一聚。” 白桑榆没什么反应,道:“知道了。” 说罢,照例带了斗笠,叫了唤月和嫣然陪同在侧,唤月一早备好了马车,白桑榆有意隐瞒了此事,又特意叮嘱了逐云好生看护院落。 马车便在唤月的架势之下很快来到了天宫楼中。 唤月领着白桑榆娴熟地穿过后门,来到后厢房的一座六角小楼。 屋中有人早已等候多时。 ------------ 第54章 做一笔交易可好 唤月在小楼门口停下,不肯再进入,白桑榆便知屋中人必然是早有吩咐,便对嫣然道:“你陪着唤月在此等着就是。” 嫣然担忧道:“可是……” 白桑榆扬手止了她的话头,道:“不必担忧,好歹我也是堂堂的相府千金,谁还敢对我动手不成?只怕我若是出事,不到半个时辰,相府便会将此地荡平。” 唤月闻言不由心惊胆战地咽了咽口水。 她们这新主子还真是霸气的很啊…… 她忍不住为自己的原主人默默捏一把汗。 悠然香气从门缝之中蒸腾而出,层层叠叠的纱帐之后,隐约可见一个女子在纱帐之后端坐,氤氲热气将她朦胧的身影包裹,更显出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叵测来。 她用面前的小炉烹着香茶,见白桑榆入门,便笑道:“三姑娘请坐吧。” 等到白桑榆在纱帐外的蒲团上落了座,她便将手中的小盏递给了侍女。 “这是小女子特意命人寻来的君山银针,姑娘尝尝?” 白桑榆轻呷一口,入口幽香,果真不似京中寻常所饮。 她撂下茶盏,道:“老板娘找我来,不是光为了同我品茶的吧?” 女子咯咯一笑,道:“老板娘听着也太过见外了,若是三姑娘不嫌弃,不如就叫我暮景姑娘。” “暮景?” 白桑榆垂首细细琢磨了一番,忽然抬头一笑,道:“果然好名字。” 暮景姑娘笑道:“三姑娘花了重金与我天宫楼联络,甚至不惜用谢世子牵线搭桥,倒不知我天宫楼有什么本事能够让姑娘如此重视?” 白桑榆嘴角微扬,道:“天宫楼当然有这个本事,毕竟暮景姑娘这般聪慧,能够凭一己之身经营天宫楼到今天的地步。姑娘这样有本事的人,我便是散尽千金也是乐意结交的,更何况是能够坐上楼主之一与暮景姑娘并尊?” 她的话逗得暮景姑娘一笑。 笑罢,她道:“想要坐上楼主之位,银子可不是最要紧的。” “姑娘也该掏出些真本事才是——” 白桑榆一挑眉。 “真本事倒有,只是姑娘这样遮遮掩掩不肯见我,岂非是将我当做了外人?” 暮景姑娘笑道:“岂敢岂敢,只是暮景陋质,唯恐在桑榆姑娘跟前落了下风,姑娘难不成偏要勉强吗?” 白桑榆没吭声。 她将茶杯递回给侍女,道:“天宫楼生意好,只是同其他各家的酒楼比起来,却是相形见绌,若我有本事将其他各家的生意都抢来甚至让他们心甘情愿合并,不知姑娘肯不肯让我坐上这楼主之位呢?” 暮景姑娘笑道:“姑娘好大的气势!怪不得是相国家的嫡女,果真非同凡响,只是这海口好夸,事情可不好做啊,姑娘如何就能笃定,此事必然能成呢?” 白桑榆微微一笑道:“暮景姑娘可敢赌?” 出乎意料的,暮景姑娘道:“不敢。” 她笑着解释:“小女子是个生意人,而非赌徒。不确定的事,小女子绝不会做,否则小女子又怎会到了这个时候才敢同姑娘相见呢?” 白桑榆点了点头。 她道:“小女子现下正巧有一件事想同暮景姑娘单独商议,不知……” 她扫试过身旁的侍女。 暮景姑娘便一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她道:“姑娘也不必见外,入内堂来坐就是。” 白桑榆越过层层翻飞的纱帐来到那女子身前,却这才看到暮景姑娘的身前还立着一架屏风,因着是上好的天蚕丝织就,薄如纸张,身后的美人隐隐绰绰却看不清人脸,隐约见她眼下系着面纱,遮盖了大半的容貌。 白桑榆落了座,隔着屏风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一告知。 暮景姑娘听罢笑道:“此事并不难实现,只是唯恐旁人想的太多,那便是不好的了。” 白桑榆唇角微扬,道:“只要势头造的足够大,便是谁也不敢动,否则若是自己的丑事被宣扬出去,岂非吃不了,兜着走?” 暮景姑娘意味深长。 “三姑娘还真是老谋深算的紧呵——罢了罢了,便依姑娘所言就是了。” “那便多谢暮景姑娘了。” 白桑榆说着便要起身。 虽说她这次身边有唤月,又是借了谢逢君的名号,可终归这次身边并未跟着一个护卫,不宜出门太久,也省了许多麻烦来。 “三姑娘慢着。” 谁知她还没站直身子,暮景姑娘却忽然叫住她。 “不知姑娘还有何指教?” 白桑榆定了动作道。 暮景姑娘轻悠悠的声音有如天籁,格外惑人。 她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听闻三姑娘所在府上有一位原本不甚得宠的姨娘有了身孕之事,竟是姑娘的杰作?” 白桑榆:“……” 这话听着,好生奇怪。 然而她还是点了头道:“姑娘耳报神灵通,正是我替这位姨娘安排的。” 天宫楼暗中做的是百晓生的生意,更何况此事在府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因此暮景姑娘知道此事她倒是也不大奇怪。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暮景姑娘便继续道:“听闻姑娘那日为了这位姨娘获宠曾一舞为衬,听闻姑娘的母亲便曾经一舞倾天下,想来姑娘那日能以舞令一个失宠的姨娘获宠,想来舞技定然是天下难寻了?” 白桑榆不置可否:“我的确会些微末技艺,却是不足挂齿的,姑娘为何忽然提及此事?” 暮景姑娘嗤笑一声,道:“姑娘这等技艺,若是浪费了,岂不可惜?” 她忽然起了身来,就这样施施然绕过了屏风,来到了白桑榆跟前。 两个美人相对而坐,美人香混合着茶香袭入鼻间,竟有种饮了酒般的醉意。 “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可好?” 她含笑询问。 白桑榆看着她面纱之上露出的一双眼睛,不由微微怔愕。 接着便很快明白了她话中隐约所指是何意。 两人对视的刹那,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了然。 “我明白了。” 白桑榆点了头,道:“那此事便劳烦姑娘费心安排了。” 说罢,便径自起了身来,在暮景姑娘的目送下走出了八角小楼。 ------------ 第55章 不速之客 一个青衣美人从暗门走出来,来到暮景姑娘的身前跪坐。 暮景姑娘看着白桑榆离去的背影,眸光微动。 美人自顾倒了一杯茶来,边饮边道:“姑娘觉得这位白桑榆姑娘可堪当重任?” 暮景笑道:“堂堂相府嫡出千金,若是没些真本事,你以为如何能在相府之中立足?” 她捻着发丝,道:“白相爷的外室曾将嫡庶两个女儿调换,白桑榆尚能忍辱负重忍气吞声至今日,蛰伏后短短一月便能反咬外室与其女,断其臂膀还能轻而易举操纵白相爷复宠妾侍制衡,如何不称一句好谋算?” 青衣美人撂下杯子:“可是这位桑榆姑娘却在这个时候找了你——岂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暮景啧了一声。 “是好是坏,总该试了才知道,不是吗?” 她笑着举杯。 那一头,白桑榆来到门外,唤月连忙迎上前去,道:“姑娘。” 说着还上下地打量着白桑榆。 白桑榆笑道:“怎么,你还怕我死在里头不成吗?” 唤月面颊微红,道:“自然不会……” 白桑榆道:“放心吧,她不会伤害我的。” 嫣然牛气的像个骄傲的小孔雀:“那是自然,我们家姑娘是什么身份,能跟天宫楼合作那是老板祖上积德!” 白桑榆笑而不语,并不作答。 回到东隅院,却见逐云正满屋子追着个上蹿下跳的丫头,也不知是不是扫到了进门的白桑榆,那丫头忽然一甩手,三根银针便直直地扎在了逐云的穴道上,她便是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使阴招,你耍赖!” 逐云挣扎半晌也是无用只得放弃,却还是忍不住出声抗议。 那丫头得意地一拍手,冲着她做了个鬼脸道:“本姑娘岂是你能动的?” “都闹什么?” 白桑榆一句话便令两人都闭了嘴。 她脱了衣裳递给嫣然,跨入门槛,看着那丫头道:“玉软香,你到我的房中同我的丫头大打出手是做什么?” 玉软香一身桃花红的袄子,头上还插了和田玉钗,柔嫩的小脸在绒毛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动人。 她大咧咧地坐下,自顾倒了茶,一双宝石般的眸子盯着白桑榆道:“你说为什么?我照顾着你们家姨娘,你们家可倒好——喏,自己看吧。” 她递了个眼神。 白桑榆顺着她目光一看,却见自己房间的地上躺着个男人,被针扎了满脸,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玉软香是谢逢君的人,虽说办事我行我素些,但显然也是个知道分寸的,敢做这般大胆之事便知她定然是避了旁人才会潜入进来。 因而她并未惊讶,只是皱了皱眉,道:“究竟怎么回事?” 玉软香冷笑一声,道:“我怎的知道怎么回事?我给你们家姨娘才看诊,便察觉到附近有人,于是便留了个心眼子,竟然是你府上的那位曲姨娘做的好事,要在我的茶水之中下药,只是这招也真是够蠢的——我一个神医难不成还能不知道我的吃食之中有没有被下了药吗?” 她一指地上的男人,道:“这事儿,三姑娘觉得该怎么办呢?” 白桑榆轻啧了一声。 曲氏的手段还真是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上一次便企图在她院子里放上男人,那一次她有意要提拔乔氏无暇对付她,也不过是当众揭穿了她的诡计倒也算手下留情了,没想到这一次动手竟动到了玉软香的头上。 玉软香可是谢逢君派来的人,曲氏一心想给玉软香泼脏水将她赶出府,却也真是不怕得罪谢逢君? 白桑榆冷笑一声,将等候门外的嫣然唤进来。 嫣然不明所以,进门看到地上竟躺着个陌生男人险些吓得失声叫出,幸得有玉软香眼疾手快地掩住了她的嘴才未曾坏事。 要是被守院的侍卫发觉姑娘房中躺着个男人这事才是大了呢。 她惊魂未定,道:“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桑榆道:“悄悄告诉浮萍,便说事情成了,就在玉软香附近的雅阁中。” 嫣然惊诧不已,却还是道:“哦,姑娘说到曲氏我倒是忘了,今一早曲姨娘便叫了许多相熟的夫人来府中,说是要庆贺乔姨娘有孕,只是都被老夫人给婉拒,如今想来应该正在府里闲逛呢。” 白桑榆轻笑。 曲氏这次倒是学聪明了,知道这次涉及的并非府中的姑娘,而是个府外来的姑娘,便特意叫了一群外人来给自己作证。 她挥了挥手,示意嫣然照吩咐去办。 嫣然走后,玉软香挑眉踢了踢地上的男人:“那这登徒子怎么办?” 白桑榆眉毛都懒得抬:“杀了。” 玉软香意味深长:“就这么杀了,是不是太便宜这位曲姨娘了。” 白桑榆道:“自然是要杀了,只是这人命案子牵扯进来,岂不比一个小小的陷害有趣的多?” 玉软香恍然大悟。 她佩服地一边摇头一边抚掌,口中道:“哎呦呦,怪不得宁王和谢世子都对姑娘另眼相看,姑娘果真是毒辣刁钻的很。” 白桑榆面无表情:“你说什么?” “啊不是。” 玉软香轻咳一声,“我是说,机智敏慧,机敏聪慧,哈。” “这还差不多。” 白桑榆令她将逐云解了穴道,低声吩咐了一番,便派她将那男人送回了玉软香住处附近的雅阁之中。 自己则裹上一身不大显眼的白绒鹿皮斗篷,在唤月和濯尘的陪同下前往了乔姨娘的厢房之中。 乔姨娘正理着针线为未来的孩子缝着衣裳,眼见着白桑榆竟和玉大夫一同过来,便急忙迎了上去,笑道:“这些日子倒是很少见你二人同行。” 白桑榆笑道:“路上遇见了玉大夫便问了两句,一时心下惦念,前来瞧看。” 乔姨娘道:“玉姑娘细致,前些日子还不大舒坦,这两日经过玉姑娘的调养之后便好了许多。” 她吩咐道:“翡翠,还不倒茶去?” “是。” 翡翠应下声来。 暖茶入腹,驱散了寒气,乔姨娘看着两个年岁相仿的女孩脸上不由漫上笑意,已凭添了几分慈祥之色。 ------------ 第56章 想必你就是白三姑娘 正说着话,嫣然抱了暖手炉子来,行了礼后将手炉递给了白桑榆。 白桑榆见她现身便知事情是成了,主仆俩交换了个眼神,嫣然盈盈一笑,白桑榆便不动声色,继续同乔姨娘说笑。 半柱香过后,翡翠忽然快步进门来,道:“不好了!” 白桑榆撑着额角,垂眸品着茶,玉软香一张俏丽的小脸却已露出了几分冷笑来。 唯有乔姨娘不知其中缘故,道:“怎么了?” 翡翠道:“奴婢也不知,只听闻是来府中游玩的几个夫人去了玉姑娘的房间,嚷着要捉奸呢。” “捉奸?” 乔姨娘听了这两个字不由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玉软香。 “玉姑娘天天都跟我同吃同住,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捉奸二字又是从何而来?” 她说着,却见玉软香丝毫不见惊慌,一双宝石眼贼溜溜地带着笑,心中便已猜到了七七八八,再想起上次曲氏所做的局,如何还有不明白的。 她道:“也是,可能只是旁人误会罢了。翡翠,去派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万不可让人冤了玉姑娘。” 翡翠道:“是。” 而那一头,玉软香的院落之中。 卫夫人用手遮着太阳,道:“相府之中闹了贼人,曲姨娘一向得力,虽是来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齐夫人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后院到底是女眷的地盘,若是哪个登徒子闯进来岂不是糟了?” 跟曲氏相熟的李夫人摇着扇子,有些尖刻地阴阳怪气道:“这事真是怪了,要说这全京城里头,最森严的除了皇宫便是相府,如今却有人这么凭空闯进来,还是个外人的房中……这事倒是有趣的紧哈。” 她这话一出,众人的表情皆带了异样。 刚才众夫人正游着园,却忽然见一个人做贼心虚似的快步跑进了阁中。 众夫人被吓坏了,原想叫护卫来揪出那贼人,但曲氏却大呼小叫地说这厢房住的是一位贵客,只怕是不能轻易让人冒犯了去。 齐夫人便干脆提议让人先堵了房门,别再让贼人轻易逃出去。 都是后院妇人,如今遇到了这样的事自然是乐得看戏,便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在这议论着不肯离开。 曲氏接了话道:“李夫人莫要胡说,虽然这位玉姑娘的确是外人,但到底是我们三姑娘送来府中的贵客,又怎会做出什么于理不合之事呢?” 这话说的更让人浮想联翩。 现下京中已隐约有了些传闻,说相府新现身的嫡女白桑榆,容貌是一等一的好,连浮尘公主都亲自下了帖子宴请,似是有另眼相待之意,因此有闺女的夫人便惦记着见一见这位白桑榆。 而从前白锦锦名声在外,大周本就不大重视嫡庶,虽说两人身份调换,但还不少有儿子的夫人还是惦记着要将白锦锦娶回家,因此今日这些夫人才肯卖曲氏区区一个姨娘这个面子来相府一游。 可白桑榆找来的人,却跟人似有苟且…… 这听着便是一桩奇闻呢。 众人闻言,议论的声音便更加热烈。 曲氏也不解释,只等着众人的话愈演愈烈。 待众人愈发好奇,她才对浮萍道:“还不快去将门打开?也好替这位玉姑娘正名,也好不让那贼人逃了去。” 在场的夫人面面相觑。 都是后院浸淫出来的,虽说此事并非相府之中发生的,但到底发生在相府地盘。 曲氏却不但刻意提及此处是外客的住所,竟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推门…… 卫夫人有些迟疑,道:“要不还是等告知了老夫人再开门?万一真的是误会了,也省了虚惊一场。” 李夫人唯恐这热闹散了,便赶忙道:“那贼人我瞧着有些拳脚功夫,若是告诉老夫人一来一回儿,打扰了老人家不说,难保会趁松懈时逃走,后院这些女眷岂非都要人人自危?” 卫夫人还想说些什么,王夫人便抢先道:“此言甚是有理,若是让贼人跑了此事才是大了。” 卫夫人也只得悻悻闭了嘴。 曲氏递了个眼神,浮萍便上前一步,将门缓缓打开,却又好似看到了什么似的脸上一红,砰一声将门关上。 便是这一动作便有浓重的酒气顺着门缝跑了出来,更令人浮想联翩。 曲氏见她这反应便知事情成了,得意不已,道:“浮萍,你怎的不将门打开?” 浮萍尴尬地低下头,福身道:“这……这贼人就在里头……” 这话说的含含糊糊,低头的动作更显心虚,众夫人便是嘀嘀咕咕,倒不知屋中是何等的香艳春光。 曲氏也顾不得旁的,伸手便推开了浮萍,亲自将门打开。 床榻是说不出的凌乱,地上扔着属于女子的衣裳,榻上,一个男子正背对众人抱着被子躺在榻上,瞧着倒是好梦正酣,而怀中的被子圆鼓鼓的,似是还藏着个人似的。 有些夫人羞恼地捂住了眼睛,大叫着污秽,却还是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往里头偷看。 曲氏亦是红了脸。 她的确安排人迷晕了玉软香又派了男人来与她躺在榻上,却没想到会是这般香艳的旖旎风光。 短暂的尴尬过后,她大呼小叫道:“天哪,玉姑娘,你怎能在府中跟男人——” “不知府中还有哪个玉姑娘?” 还没等曲氏说完,便听一个懒洋洋的女声悠然而降。 众人闻声回头,却见一个美人立在桂花树下。 只见少女约莫十五六的年岁,身披一件桃花红獭兔皮斗篷,白里透红的脸在金钗步摇的衬托下格外莹润动人。 众人被她的美貌所惊艳,李夫人本就为了给儿子相看惦记着白桑榆这个传闻之中的嫡女,一见眼前的姑娘并非白锦锦却有着不输白锦锦的美貌不由眼前一亮。 瞧着她容貌动人,衣着又这般华贵,想来她便是那位传闻中被找回来的相府嫡女白桑榆了。 她急忙抢先旁人一步,亲热地去牵少女的手道:“想必你就是白家的三姑娘吧?早听京中有传闻,今日一见,竟果真是比传闻中更加的美艳动人——” ------------ 第57章 被子里有谁? 话还没说完,还没碰到少女的手背便是刺痛,接着眼前的少女便毫不客气的地将手一把抽走。 少女依旧是那样不咸不淡地道:“不敢当夫人的一句称赞,毕竟府中闹了贼人,夫人这般热络,小心也惹了贼人进府。” 一句话令李夫人猛地红了脸。 曲氏闻言也看到了来人,又听了李夫人之言,忙欲解释,却见眼前的少女隔着李氏的肩头狡黠一笑,接着自己便是后脖颈一痛,再然后便是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她想开口解释,却是徒劳,捂着脖子却是怎么用力也吐不出半个字。 李夫人惦记着同相府攀亲,便忙不迭地改了方才的阴阳怪气,谄媚道:“哎呦,这是哪里的话?这贼人分明是那位玉姑娘引来的,同三姑娘又有什么干系?” 玉软香几乎要被她的话蠢笑了。 一边偏帮着曲氏对白桑榆的座上客出言不逊,一边又惦记着相府的权势意图攀附对自己眼中的“白桑榆”极尽阿谀。 这样口是心非之人,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她嘴角微勾,虽才说了贼人之事又立刻欲盖弥彰般地装出一副惊诧的样子道:“哦?贼人?什么贼人,我怎么不知道?相府哪里来的什么贼人?” 李夫人巴不得此事在白桑榆的跟前捅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白桑榆的外宾做出通.奸的丑事来,便是白桑榆的面子也是挂不住,将来想要提亲也是白桑榆的一个把柄。 因此她想了想措辞才笑呵呵道:“姑娘护着这位玉姑娘实属常事,只是此事到底是玉姑娘自己做下而非三姑娘所为,三姑娘何必替她遮掩?将人逮了再赶出府去也就是了。” 玉软香轻挑眉,道:“哦——夫人说的可真是有道理啊。” 她扫视众人,道:“诸位夫人也是亲眼看到了玉姑娘同贼人有往来的?” 众人不知所以,自然是纷纷点头称是。 曲氏在旁看着急得跟什么似的,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干着急,偏玉软香还转向了她促狭一笑道:“连姨娘都没反驳,看来此事是真的了。” 曲氏依旧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玉软香笑着转头去看李夫人。 早听音音说过这个李夫人是曲氏出阁前的姐妹,同样是做了妾后毒死了正妻这才扶正。 如今一见,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两人都是一套货色。 更何况李家得罪不起相府,若不加惩戒,只怕今后对音音无所忌惮,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因此她便朗声道:“我府上戒备森严,哪里会有什么贼人?怕不是有人无中生有,借题发挥,以此污蔑我相府的贵客?” 她上翘的眼扫视过李夫人,道:“夫人说,是也不是?” 李夫人被她指桑骂槐的有些尴尬,只得支吾道:“姑娘说的有理……” 话说了一半又赶忙按下,改了口道:“姑娘这话是何意?玉姑娘与贼人同床是我等都看到的,怎的姑娘却有包庇之意?姑娘难道是要为了这位玉姑娘堵住我们的嘴不成?” 玉软香从容道:“哦?夫人说的这般笃定,那想来必然是亲眼所见了,只是这眼睛也有看错的时候,夫人可要慎言呐。” 李夫人被她的话说的颇为不悦,道:“姑娘这话是何意?我一人看错便罢了,难不成在座之人都看错了不成?” 玉软香抿唇一笑,道:“好吧,既然李夫人敢如此说,必然是有些把握的,只是相府的座上客自然也都是有头脸的,没有让人肆意污蔑的道理,李夫人既如此笃定,不如便同本姑娘打个赌,若是玉姑娘同屋中的贼人有所苟且,我便听从夫人的差遣,可若是玉姑娘不在屋中——” 李夫人想到那男人怀中抱着的被子虽鼓了一块但的确未曾见到有人,心下便是虚了,唯恐自己被白桑榆算计,不由急了,打断她的话道:“姑娘这话说的无礼!贼人眼下就在屋中,即便玉姑娘在不在屋里都是不对劲,怎的姑娘反倒用玉姑娘在不在屋中打赌?” 众人见两人僵持在门外就此事吵了半晌,不由尴尬。 齐夫人打断了两人的话道:“李夫人和姑娘还是别吵了,到底是玉姑娘的名节要紧,不如还是进门一看?” 她的话让李夫人也回过神来。 她道:“对啊,姑娘不去看玉姑娘,反倒同本夫人在此吵闹,倒不知是何缘故?” 她被逼到了份儿上,此刻也顾不得旁的,只想同这牙尖嘴利的丫头分个高下,问出的话也急了些。 玉软香不置可否,道:“我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在这只怕是不合适,不如便由李夫人亲自去瞧,若玉姑娘同什么贼人有所苟且,我自然会对夫人斟茶赔罪任由夫人差遣。 “可若事情并非夫人所想那般的龌龊,夫人便下跪道歉,不知夫人敢是不敢?” 李夫人心道我是亲眼所见,难不成还能被白桑榆一个小丫头唬住? 今日众目睽睽白桑榆亲自落下了承诺,便怪不得她了。 等到白桑榆跟他们家公子成了婚,看她还敢这般眼高于顶! 她想着少女卑躬屈膝地跪在地上为自己斟茶的样子便忍不住想笑,当机立断地道:“好,这可是姑娘自己说的!” 玉软香笑而不语,示意了个“请”的动作。 曲氏知晓李夫人是上了玉软香的当,赶忙上前一步想要去拦,却踉跄了一下,连双脚也失去了知觉。 这下是彻底没了半分办法了。 李夫人一心惦记着白桑榆嫁给李家,全然没注意到曲氏的异样,便冷哼一声,大跨步地迈入了玉软香的房中。 她被冲天的酒气熏得皱眉,却还是强忍着来到那男人跟前。 男人抱着被子,脸埋在被子中,显然睡的正熟,也不知是在做什么美梦。 李夫人看着被子的起伏,愈发确定了被子下有人,便面露得意之色,抓住了被子的一角,挑衅地看了玉软香一眼。 接着便当机立断地掀开了被子—— ------------ 第58章 言而有信 她当机立断将被子掀开,众夫人赶忙挡着眼睛却还是争先恐后地伸头去看,唯恐错过了眼前光景似的。 而李夫人却脸色变了。 等了半天也没见她出声儿,有夫人好奇地问道:“玉姑娘到底在不在里头?” 真正的玉姑娘站在人群之后,嘴角只噙着冷笑看戏。而曲氏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荒唐的局面,既不能说话又不能动弹,便也只能干着急,什么也做不得了。 见李夫人不出声,做东的曲氏又一直在旁边看着不吭声,有胆大的夫人实在是待不住了,猜到事情应当没有那么简单,便大着胆子进了门去。 这一看,她便吓得后退了一步,惊叫出声。 她这一叫喊,众人便顺势都挤入门中。 只见被子下赫然是个巨大的酒缸,上面还坏心眼儿地被人画了一张大大的鬼脸,似是知晓有人会掀开被子所以故意做了这把戏只为吓人一般。 然而被吓到的下一刻,众人便是面面相觑。 床榻上的确躺着个抱着酒缸的男人,可毫无疑问的是,屋中全然没有半个姑娘的影子。 门外的玉软香慢悠悠道:“诸位夫人,怎样啊,可看到了玉姑娘与男子私隐的证据?” 齐夫人尴尬不已,忙掩住口鼻,讨好地笑道:“自然是没有的,玉姑娘并未在屋中。” 李夫人气恼不已,未曾想到自己会被这样暗算,眼见着玉软香意味深长地朝着自己挑眉看来,她急中生智,道:“即便玉姑娘现在未与外男私通,可这贼人分明是躺在了玉姑娘的榻上,姑娘怎的反而反咬一口?岂非心虚?” 这话一出,众人便是纷纷应和出声。 “是啊,男人就在这躺着,三姑娘仁善,竟还愿意出言包庇,可小心交友不慎,也耽搁了自己的名节。” “就是啊,不如便将这男人赶出府去,教人发落了这位玉姑娘也就是了,何必要极尽纵容?” “要我说就该将两人沉塘!做出这种事,简直是污蔑相府!” 众夫人七嘴八舌,虽忍不住地嚼舌,但还是顾及着相府所以明褒暗贬地贬低玉软香抬高白桑榆,却全然不知眼前的少女便是她们口中不知检点的玉姑娘。 玉软香只默不作声地听着,将方才嚼舌头的几个夫人模样都暗暗记在了心里。 听了半天辱骂之言,她忽然一笑,抱臂道:“夫人如何就确信,床榻上的,是个男人呢?” 一句话,令原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化作了诡异的静。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玉软香的话是何意。 玉软香随手推开两个骂的最欢的夫人,径自来到屋中,又拍开了拦在自己面前的李夫人,伸手便揪住了床榻上的“男人”的脸,挑眉道:“还不快起来,让各位看看你的真面目?” 床榻上的人被揪的“哎呦”一声,抱着酒缸磨蹭着坐起身来。 便是这“哎呦”一声,便令李夫人等人变了脸色。 再看这坐起来的,虽然身着男装,但小脸莹润,双目因酒醉而蒙上了一层水雾,竟是格外楚楚动人。 哪里有半点像男人? 她打着哈欠,然而看到了屋中众人还是吓坏了,连忙放下酒壶,起身道:“奴婢逐云,见过诸位夫人!” 便是看这姣好的身段,便知此人是个彻彻底底的女儿身。 玉软香冷声道:“让你平日与玉姑娘玩笑,瞧瞧你今日捅出了多大的篓子?” 她说着又转头对着众人微笑道:“本姑娘的侍女不懂事,想来李夫人不会因自己的过失同一个小丫头计较吧?” 李夫人脸色一白,自然是知道自己被骗了,却连先发制人的机会都被眼前的“白桑榆”被骗了,不由又急又怒,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好哇,你们主仆俩合起伙来,就是为了戏耍本夫人是不是?” 玉软香无辜地耸耸肩:“我从头到尾何时说过,这屋中躺着的是个男人啊?” 她一句话便令众人哑口无言。 是啊,她方才一直是顺着李夫人的话说的是“贼人”二字,却从未承认过屋中躺着的是个男人啊? 玉软香接着道:“更何况我的侍女同玉姑娘相熟,扮作男装来她的房中玩耍实属常事,诸位也看到了她手中酒缸上的图样是一早画上去的,想来也不可能是为了吓诸位临时起意来捉奸的夫人吧?” 这几句话说的众人一时间是噤若寒蝉。 李夫人尴尬不已,却知晓自己得罪不起白桑榆,一时便是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幸得相熟的王夫人偷偷用手肘推了推她,小声地提醒道:“这位可是相府嫡女,咱们开罪不起,你还不赶快赔罪?” 李夫人如梦初醒,赶忙想到了自己的目的,心道若是得罪了白桑榆将来如何还能同相府攀亲,便赶忙换了笑脸,道:“是我一时担忧心切,竟误会了,不过想来也是,姑娘这样天仙似的人儿,座上客自然也是个好姑娘,我竟是小人之心,以为玉姑娘是那等无耻之人,实在该打! “既然误会解开了,想来今后诸位夫人也不会放在心上,绝不会在外胡言,听曲姨娘说,外头的桂花开得好,我们也去瞧瞧。” 她说着便顺势要往外走。 “慢着——” 玉软香却轻飘飘地叫了停。 李夫人僵在原地,不祥的预感已顺着脊背爬满了全身。 玉软香道:“我记得方才李夫人似乎同我打了个赌似的,不知有没有这回事呢?” 李夫人想到了方才自己夸下的海口,竟是要给眼前的相府嫡女、自己未来的儿媳跪地赔罪,便不由脸色微白,强行拿出了夫人的架势道:“我堂堂一个夫人,便也算你的长辈,难道你还要我亲自下跪为你道歉不成?” 玉软香无辜道:“这话可是夫人亲口应下的,想来夫人定然不是个言而无信之人,想来也定然不会打算在我这个晚辈跟前食言吧?” “你——” 李夫人全然未曾想到从前在曲氏口中的白桑榆会是这样一个牙尖嘴利的姑娘,不由愠怒不已,张口便要道—— ------------ 第59章 醍醐灌顶 她斥道:“你这丫头,竟敢如此跟我说话?”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跟曲氏说好,白桑榆将来必然是要嫁到他们李家做媳妇的! 还没嫁过来便敢如此牙尖嘴利,岂非得了?! 她正欲继续咒骂,却只觉膝盖忽然一软,当即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玉软香的方向跪了下去。 她这一跪,众夫人便更是神色各异。 玉软香略显惊诧道:“哎呀,还以为夫人想要食言,没想到竟这般言而有信,可夫人跪我一个小辈却是夫人亲自应下的赌约,小女子便也只好受着喽,诸位夫人可是亲眼看到的了哦?” 卫夫人率先点头道:“在晚辈跟前言而无信,的确是有些太过失礼了,到底是李夫人有魄力,换了旁人,只怕还没这个勇气呢。” 一番话下来,倒让李夫人起来咒骂玉软香的勇气都没了。 门外的曲氏简直是要气死了。 她未曾想到对付一个玉软香竟也这般费力,小小一个丫头竟有这样的本事简直是气的七窍生烟,张了张口发现竟不知何时嗓子恢复了说话能力,双脚也能动了,当即跟着众人来到屋中,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李夫人更是吓得脸色一白,指着玉软香张口便道:“你这丫头,居然敢——” 她话没说完,却忽听一个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来。 玉软香“呀”了一声,张开五指挡在唇边,故作惊讶道:“这声音怎么好像是锦锦?” 曲氏自然也听得出白锦锦的声音,看了玉软香一眼也顾不得拆穿她的身份便喊着“锦锦!”地朝着北院跑去。 众位夫人面面相觑,站在原处不知该如何是好。 玉软香扶了扶头上金钗,慢悠悠地提醒道:“诸位夫人是曲姨娘的座上客,现在曲姨娘的女儿出事,难道诸位夫人不去关心一番?” 她这一句,众人如梦初醒。 深闺妇人整日无事,方才的乐子是虚惊一场,如今有了新乐子,自然是要上赶着去看的。 更何况眼前一个现成的李夫人还不够教训吗? 便是再笨也看得出眼前容貌俏丽的丫头是如何的不好惹了。 于是除了跪在地上起不来身的李夫人之外便都呼啦啦地跟上了离去的曲氏。 等到众人离开,李夫人才有力气从地上站起身来。 都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她如何猜不出方才自己动弹不得是玉软香的杰作? 仗着周围无人,李夫人便是怒发冲冠,心道只当自己是提前教训未来的儿媳,扬起手便要朝着玉软香的脸打下去! 手腕却被身着男装的侍女眼疾手快地抓住。 侍女的手有如铁钳,死死地抓着李夫人不断挣扎的手腕,笑眯眯道:“夫人,相府的小姐岂非是夫人可打得了的?” 说着轻轻一使力,李夫人便整个人向后摔去。 她的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嚓”声,痛得她脸色惨白。 身侧的侍女连忙去扶,却见她手腕毫无生气,竟是断了骨头。 李夫人痛的冷汗直流,她气急败坏地指着玉软香,也顾不得自己的端庄,破口大骂道:“你个小贱人,分明是你们主仆俩说好了,故意陷害本夫人,你给我等着,本夫人绝不会放过你的!” 玉软香不知从哪变出来个软枕靠着,一张莹润的容貌上是淡淡的居高临下。 她懒懒道:“李夫人怎的说此事是我算计夫人?夫人别忘了,到底是谁带夫人前来,还给夫人承诺让夫人坚信今后同相府攀亲?更何况今日之事夫人丢了这样大的人,曲姨娘可曾替夫人说了一句话?” 一句话,令李夫人醍醐灌顶。 是啊,方才她从跟眼前的“白桑榆”打赌,再道吃了瘪跪倒在地,曲氏便就这么冷眼瞧着,竟是一个字也没说。 她正受着侮辱抬不起头的时候,怎的就这么巧,曲氏的女儿忽然尖叫了出来。 岂非是曲氏有意同这个曾经的女儿联手,只为故意折辱她? 见李夫人若有所思,玉软香便是循循善诱:“只怕锦锦的叫声是为了替曲姨娘开脱,若是真的纵容夫人这样打下去,夫人觉得,今后李家和相府还能有什么往来?恕小女子多嘴,夫人,交友不慎呢。” 她喝了一口逐云端来的茶,轻声细语道:“要我说,李姨妈不如趁着诸位夫人还在赶快去讨说法儿,否则时过境迁,若是曲姨娘抵死不认,可就糟了。” 李夫人恍然大悟。 是啊,这事若说没有曲氏的筹谋,谁信? 她也顾不得自己伤了手腕,在侍女的搀扶下爬起身便直奔北院而去。 屋中便只剩下了玉软香和逐云。 两人对视一眼,便好似触发了什么开关,噗嗤一声,笑作一团。 笑毙,两人结伴来到了乔氏的院中。 玉软香的东西一早便搬到了乔氏院中的厢房,为的便是能周全照料,白桑榆自然是在屋中等待。 入门后,逐云便将方才之事迫不及待一五一十地跟白桑榆讲了出来,边说边说手舞足蹈,惟妙惟肖的讲解将唤月和嫣然都逗笑了好几次。 讲罢,白桑榆点了头道:“做得好。” 玉软香幸灾乐祸。 “这帮夫人也真是有意思,嚼舌头根嚼的这般起劲儿,也不好生打听打听本姑娘是谁,岂容她们随意编排?也不怕烂了舌头。” 白桑榆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这话是何意?” 玉软香变戏法般地从掌心抽出一个纸包。 她贼贼一笑:“晚上你就知道喽。” 白桑榆轻啧一声,转头对逐云道:“你去北院留意着,只怕今日北院里头还有的闹呢,等事情闹大了再透露出去,务必要我父亲知道。” “明白明白。” 逐云聪慧机灵,如何不知道白桑榆话中之意,便福了福身,顺着窗跳出了门外。 白桑榆斜乜了玉软香一眼:“我说,你报复可以,只是你如今挂着我的名字,可别这一遭下来,今后便是我相府的帖子便是无人敢接,岂非糟了?” 玉软香混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我自然有分寸,音音你放心就是。” 她还没解释,那边翡翠便入门来寻。 ------------ 第60章 岂不两全其美 待玉软香提着药箱去为乔姨娘看诊,白桑榆也起了身来。 “走吧,去祖母那躲一躲。” 嫣然努着嘴,道:“姑娘怕他们做什么?总归此事同姑娘无干,人又是曲姨娘找来的,看笑话便完了。” 白桑榆道:“左右也是有的闹,更何况逐云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丫头,我想要撇清干系也是常事,自然是撇的越干净越好。” 嫣然聪明,闻言便忽然灵光一闪,贼贼一笑道:“哦——婢子知道了,婢子这就去找个能说话的人,来给姑娘一起撑场子!” 说着便蹦出了屋子。 白桑榆来不及拦她,也只得笑骂了一声:“这小蹄子。” 又知她不会坏事,便任由她去,自己则在唤月和濯尘的陪同下前往了老夫人的房中陪着说话。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北院却是好一通忙活。 白锦锦都要被吓死了。 她今日昏沉沉的,哪知午睡刚醒怎的也叫不来侍女,出门便看到一个男人横尸在了自己门前! 她吓得尖叫出声,没成想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一群珠光宝气的女人大呼小叫地跟着曲氏就来了,竟是将地上的尸体看了个正着! 众人见此自然是议论纷纷,白锦锦正不知所措着,却眼见另一个女人捂着断了的手腕过来不由分说便打了曲氏一巴掌,揪着向她讨说法。 原本就乱作一团,这个什么李夫人将曲氏骂了个狗血淋头后看到了地上的尸体更是幸灾乐祸地说什么原来贼人来了北院跟她这个四小姐私会,居然还被她给杀了,说着便要揪着她去见官,闹得北院里是鸡犬不宁。 曲氏自然是不肯,便干脆同李夫人撕扯了起来,两人谁也不让着谁,简直如同市井泼妇一般,大打出手。 冯嬷嬷自然早听了消息,匆匆进门,对老夫人报告道:“老夫人,北院的曲姨娘母女不知怎的,跟今日来府上做客的女人闹起来了,动静倒着实是不小啊。” 老夫人脸上渗出一抹厌烦。 她不悦道:“这女人才消停了几天,怎的是还没闹够?偏要搞的府中鸡犬不宁才肯罢休不成吗?!” 白桑榆忙上前抚她的心口,柔声道:“想来曲姨娘也定是无心的。” 老夫人看着懂事的孙女,再想起成日里作妖的曲氏,便是气不打一处来,道:“你是不知道,曲氏今日才引了一群官夫人来说是要看乔姨娘,你姨娘胎气不稳,哪里应付的了这样多的外客? “人都被祖母赶走了,曲氏竟然还留人家在府中招摇,没得让人以为我相府之中无人,轮的到她一个妾在这做主现眼!” 她道:“去告诉那个曲氏,马上把人都给我赶出府去,若是再敢闹事,我立刻把她逐出相府任由她自生自灭!连带着四丫头也不必再见了!” “这……” 冯嬷嬷却是罕见地迟疑了。 老夫人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道:“怎么了?” 冯嬷嬷顿了顿,片刻后才道:“老夫人,听来传话的丫头说,北院出人命了。” 老夫人原还以为不过是小儿家打打闹闹,闻言便是脸色一变。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冯嬷嬷便长话短说,将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末了道:“眼下诸位夫人都在这瞧着,事情只怕是瞒不住的,而李家的夫人也不知怎的断了手,同曲姨娘更是打的不可开交。 “老奴已派人把两人拉开了,又安排人将李夫人送了回去让府医跟着去给她治了伤,李夫人扬言绝不同曲姨娘罢休,其他的夫人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老奴已着人将她们请去了花厅里用茶,现下倒不知该如何是好?” 冯嬷嬷跟在老夫人多年,自然是个人精,一番话便说的极为精妙。 一来她已将小事处理稳妥,只挑了最重点的有男人死在了白锦锦房中之事来说,便是凸显了自己的重要,二来更是强调了此事已被曲氏亲自找来的诸位京中贵妇知晓。 看来若是不将出了人命之事找出个像样的理由来,只怕是不能让这些夫人走的了。 即便老夫人再不喜欢曲氏,却也知晓此事涉及相府的脸面。 她闻言便愈加不悦,摇着头捶着拐杖道:“荒唐,荒唐!堂堂相府妾侍、相府四小姐,竟也能扯到人名官司上,如今让这些外妇在咱们府中看笑话,成何体统?!” 她气的险些要翻过气去,白桑榆则顺势道:“祖母稍安勿躁,那些夫人都身在后宅,即便知道这档子事也不会出去胡说,否则得罪了咱们相府又有什么好处? “只是麻烦的是那个李夫人,曲姨娘若挨了她的打不做声也就是了,偏是个妾跟李家正头夫人动了手,李家只怕怎样都是不肯罢休的了。” 她并未将事情都归结于李氏,只单单提及了李夫人同曲氏的争斗。 如此,便是不重罚曲氏都是不可能的了。 老夫人的脸色已是阴沉之至。 她勉强压住怒意,对冯嬷嬷道:“此事可跟老四说过了?” 冯嬷嬷连忙道:“闹得这样大老奴自然不敢做主,去通报的小厮说,相爷早已知晓了,下了朝便往府中赶呢。” 老夫人用拐杖颤着手指着门口,道:“等此事解决了,让他立刻让这姓曲的滚出相府!若再不赶出去,只怕整个相府都要反了天了!” 冯嬷嬷眼中闪过犹豫。 她自然知晓老夫人将曲氏赶出去的心思,但曲氏到底生了一儿一女,在妾室之中身份也算贵重,若真的随意赶出去,到时相爷问责,又当如何? 白桑榆一扫眼便看出了她的担忧。 她眼珠一转,柔声哄道:“祖母息怒,曲姨娘打了李夫人本就是她的错处,怎样处置自然都是应当的。 “只是音音想着父亲一向重爱曲姨娘,不如便让父亲领着曲姨娘去李府登门赔罪,将曲姨娘交给李夫人随意处置。 “想来李夫人看在父亲的份上定然不敢太过为难曲姨娘,再将姨娘送往府外,等风头过去再将姨娘接回来,岂不两全其美?” ------------ 第61章 解围 她这话倒是个折中的法子。 相府本就理亏在先,就算白临风再护短也插手不了后院的事,更何况受了委屈的是李家的正头夫人,曲氏却只是个妾。 现下府中这么多夫人做客,此事又闹得这样大,不知道的还以为相府宠妾灭妻,要是被李家人及其他交好的官员参上一本,此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老夫人便点了头,道:“音音此法可行,便按照音音所言将此事去告知相爷,若他不肯,就任由旁人将四丫头给告上官府吧!” 冯嬷嬷闻言便是笑了,道:“老奴这就去!” 等到冯嬷嬷走后,白桑榆便抚着老夫人的心口,哄着她坐下。 白临风才下了朝,未曾想到府中竟会闹出这样的事,回来便连老夫人都来不及见,官服也来不及脱便匆匆来到待客的花厅。 打眼正看到白锦锦蜷缩屋中,门外头一个男人的尸体正被两个脸生的侍女守着,一问却是李家派来,脸上的表情便是愈发精彩。 屏风后看热闹的女眷虽说惧怕丞相,可没看完戏自然是不愿走的,更何况又是冯嬷嬷安排在此,便一边慢腾腾地饮着茶,一边削尖了耳朵偷听着这边的声响。 白锦锦一见白临风回来便有如看到了救命稻草,忙扑上前,揪着他的衣角泪眼涟涟道:“父亲救我!” 白临风到底是丞相,便是闭眼也猜得出屏风后这些外妇都看着笑话,即便对白锦锦再不满自然也不能当众下了她的面子,于是忍着没有推开她,耐心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李家来守着的是李府德高望重的嬷嬷,黑脸坐在那饮茶瞧着便知极不好惹,闻言便命人将今日发生之事简单地讲了讲,却不似府中人一般避重就轻,而是将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个遍。 说到玉软香假扮的“白桑榆”入门将假扮成男装的逐云从床上拉起来时,白锦锦简直是面红耳热。 尴尬的简直恨不能从地上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玉软香可是谢世子送来的人! 堂堂一等侯府的世子爷,便是王爷都要让上三分! 她母亲是不是疯了,竟敢妄想把谢世子送来的人赶出去?! 她臊的面皮发烫,可此事她不曾参与其中,自己又深陷外男出现在房中的流言里,甚至还惹了人名官司,便只能安静地闭了嘴等白临风这个丞相亲口处理此事了。 毕竟她即便再有错处也是白家的女儿,更何况又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将来出嫁选婿,对相府也是一重保障,白临风即使在生气也绝不会放弃她这个女儿。 白临风便细细地听着,直到听到李家下人讲到是贼人跑到了白锦锦的房中倒不知两人是何关系时,却忽然扬手阻止道:“慢着!” 李家人不明所以地闭了嘴,只听白临风道:“刚才你们才说贼人之事是误会一场,怎的现在又说贼人跑到了我们家锦锦的房中?此事尚无根据,怎的你们却要胡乱断案?” 李嬷嬷冷笑一声,道:“这人都被我们家夫人派人给送来了,相爷却咬死不承认,不如便将人送到衙门好生审问审问,想来就知这贼人同贵府四小姐有没有关系了。” 白锦锦大惊失色。 她一个闺阁小姐,此刻牵扯进去,尚无人报官也便罢了,若真的被送到衙门,即便此事当真同她全无干系,也难逃悠悠之口。 将来她还怎么嫁人?! 她死死揪着手帕,却不敢多言,只能盼着父亲心软别真的将自己送去。 那边白临风冷笑一声。 他道:“嬷嬷一口一个贼人,只是嬷嬷并不知,这男人是我府上的家丁,本就患有心绞痛病,今日是老夫派他去了四丫头府中送东西,没想到他却犯了病症,在诸位夫人跟前倒是惹了诸位的误会。” 一番话,令李嬷嬷哽了哽。 她全然没想到此事竟会有此解,不由恼怒,道:“如今死无对证,自然是相爷说什么便是什么!” “嬷嬷不信,倒是好办。” 白临风抚着茶盖,道:“阿城,还不快把卖身契找出来给嬷嬷瞧看瞧看?” 他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是快要气疯了。 好歹他一个堂堂相爷,竟被李家一个小小的嬷嬷当众质问! 若非是曲氏伤了人家李夫人的手,又引来了这么多的看热闹,他何曾需要这样窝囊?! 他强压下心头的火气,那一头阿城很快取了卖身契。 屏风后几个挨得近的夫人偷偷打眼去看,果真看到阿城手中的卖身契,便用帕子捂着嘴,窃窃私语地跟其他人咬耳朵。 看到卖身契,李嬷嬷自然是哑口无言了。 卖身给相府便是府中自家的奴婢,白锦锦好歹是堂堂的相府千金,就算打死府中一个犯了错的奴婢又能如何,便是告上官府也是不会受理的。 更何况连堂堂相爷都金口玉言,还亲自取了卖身契来,她若是再揪着此事不放,只怕反而会替她们夫人得罪白丞相。 无论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只要过了正路堵了悠悠之口就是真。 她咽了咽口水,道:“这事——” “怎么,嬷嬷难不成是怀疑这卖身契作假?” 白临风一双虎目猛地扫向了李嬷嬷。 他生的威风,又身穿官府,瞧着便是压迫感极强。 李嬷嬷吓得哆嗦了一下,忙赔笑道:“岂敢岂敢,相爷所说自然不会是虚言。” 她冲着门口的侍女招了招手,道:“白四姑娘无事便好,那我等边先回府,告辞。” 说罢便领着两个侍女匆匆离了相府。 而那一头,屏风后的众夫人自然是将此事尽数听入了耳中。 原以为这白四姑娘招惹了人名官司,未曾想一张卖身契便将此事解决了个明明白白,不由暗暗感慨这相府之中的水竟是如此之深,令人咂舌。 白临风憋着口气,隐约听到屏风后的外妇们嗡嗡的议论声,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狠狠将茶杯砸在案上,厉声喝道:“时候不早了,阿城,还不快派人送诸位夫人回府?” ------------ 第62章 逐客令 便是一句彻彻底底的逐客令了。 众人本就是被曲氏叫来,前来做客也不过是游园,前头一场白戏看的已是极为痛快,现下第二场戏也看罢,自然也没了留下的理由,便纷纷告了辞离开。 白锦锦见众人离去,赶忙来到白临风的跟前跪下,郑重叩首道:“多谢父亲出手相帮!” 白临风的脸色已是阴沉到了极致。 半晌,他忽然扬起手来,“啪”一声,干脆利落地就是一巴掌。 白锦锦被打的一愣。 她捂着挨了打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白临风,道:“父亲……?” 白临风厉声喝道:“我原以为你这丫头懂事,却没想到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闯下大祸!上次鎏金凤仙裙便是你的手笔,为父便未曾追究,甚至在你祖母跟前对你也是维护有加,如今倒好,你竟做出了这等事情来了!” 白锦锦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道:“父亲,女儿也是受害者,被人陷害险些被李家人送去官府,父亲怎的反倒将事情都赖在女儿头上?” 白临风道:“你一向聪明,你娘做了什么没做什么难不成你不知?纵着她领着一众外妇在府中胡闹,若非是你三姐姐一早送来了派人做好的卖身契为你解了这燃眉之急,今日只怕是为父也保不住你!” 他越说越生气,想到今日还不知诸位夫人出了府将此事会如何宣扬,便恨不能立刻处置了白锦锦! 白锦锦捂着脸,这次却没做声。 半晌,她忽然一抬头,清澈的眼看着白临风,冷不丁道:“父亲,此事姐姐是如何知晓的?她怎的就这般料事如神,知道提前备好了卖身契为女儿和父亲解围?” 她撂下手,低头忽然盈盈一笑,道:“倒的确是多亏了姐姐,若非她如此机敏想到了此事能够这样轻易的解决,妹妹简直要以为那人本就是姐姐的人了呢……” 她话说一半,又好似失言一般伸手掩住唇,轻声道:“想来,应当是女儿多虑了吧?” 她话陡然降下声调,好似是因为自己的猜测而极自责似的,可说出的话听入耳中,却仿佛有魔力一般,令白临风沉默了。 是啊,音音怎的就能这样神通广大,仿佛一早知道今日会发生此事一般提前备好了卖身契? 更何况今日玉软香房中闹贼人之事也是白桑榆亲自解的围,难不成其实一早便是音音设下的局? 可是音音一向木讷乖巧,当真是她所为吗? 白临风想着,却下一刻便将自己否定。 从前的白桑榆的确是木讷乖巧,可最近的音音同这四个字却是大相径庭。 小乔儿不就是她利用鎏金凤仙裙推到自己面前的吗? 还有既然宸妃那件裙裳已还给了宁王,那她的那一件又是哪来的?他分明记得这裙裳给赵氏陪葬了才对! 音音如今的心思,的确是不大如从前一般了。 莫不是今日之事,本就是她特意为了跟锦锦争宠出手安排的? 想到这个可能,白临风心中一动。 是了,从前音音被换了身份,得知真相,记恨锦锦也并非全无可能。 他啧了一声,忽然道:“走,去见三小姐!” 阿城忙不迭称是。 等到白临风离开,地上的白锦锦才抬起头来。 她跪坐在地,脸上带着红痕,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百福堂。 冯嬷嬷迅速地来到堂中,对被白桑榆哄得哈哈笑的老夫人道:“老夫人,不好了。” 老夫人闻声道:“怎么了?” 冯嬷嬷上前去,对着她耳语了一番。 老夫人听得眉头微皱,道:“这话是怎的说的?你没说是我的意思?” 冯嬷嬷道:“哪里来得及说?那些外妇才走,四老爷可发了好大的火,还打了四姑娘。” 老夫人冷笑一声,拐杖在地上敲得当当响。 “怎么,难不成当着我老婆子的面,他还想打三丫头?” 她当机立断道:“去把玉软香那丫头给我叫来,我偏不信,老四敢在我老婆子跟前冤枉了咱们音音!” 白桑榆望着不问缘由便一心护着自己的祖母,脸上微微动容。 她倚在祖母的怀中,轻声道:“祖母……” 白临风很快就赶了过来。 他威风凛凛地跨入门中,昂着头,远远地便见白桑榆姐妹和玉软香三个娇俏的丫头正跪坐软榻上,白非晚头上扎着衣带,玉软香手拿蒲扇,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扇着眼前小炉子的火为白老夫人扇着人参茶,逗得老人家哈哈笑。 这样温馨的场景倒是让他略略驻足。 他看着音音那专注的侧脸,方才笃定之事忽然有些站不住了。 音音才十几岁,当真有这样的本事不成吗? 身侧的阿城见他踟蹰,便轻声提醒道:“老爷,您这……” 白临风这才回过神来。 今天的事可是当着众外妇的面发生的,难不成旁人与她无冤无仇,还能就莫名其妙陷害她? 更何况怎么一牵扯上她就出了人命案子?! 白临风想着便再一次有了底气,迈步进门,厉声喝道:“孽女,还不跪下!” 一句话让原本温馨的场景猝不及防地被打破。 小茶炉旁的四人都齐齐地看向他。 白桑榆更是莫名其妙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跪坐的双腿,有些疑惑地歪头道:“父亲,音音已经跪下了啊?” 一句话令白临风的话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险些给他闷出一口血来。 为掩饰尴尬,他当即改了口:“还不快站起来?!” 白老夫人不悦:“喊什么?没看到音音正为我老婆子斟茶,难不成是要当着母亲的面问责音音不成吗?” 当着玉软香和五侄女的面,白临风被训斥不由有几分挂不住脸,可白老夫人发话,他也不能不答,便只得强板着脸,指着白桑榆道:“母亲!你也不问问今日你的好孙儿当着旁的面都做了什么?儿子的脸只怕都丢尽了!” “胡说八道!” 白老夫人立刻反驳。 她伸手将白桑榆拉到自己身后,厉声道:“音音这几个时辰都在百福堂陪我说话,难不成你觉得这便是丢你脸的事?!” ------------ 第63章 人命 老夫人一句话,便令白临风的兴师问罪变了调。 他的气焰仿佛被当场浇灭,有些尴尬地道:“儿子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打断他,“你上朝去,府中又没有主事的主母,三儿媳虽是能干,但如今也是分身乏术,好容易有个音音是个懂事的,你反倒是揪着她问责,倒不知你是何意思?!” 白临风皱了皱眉。 他道:“母亲,您即便是袒护音音也该有个限度!今日人人都知道是音音当众让李夫人难堪,甚至锦锦扯上了人命之事只怕都同音音有关! “若此事传出去,将来对音音的名誉岂非有损,儿子这也是为她好啊!” “我呸!你真是老瞎了心了在这胡言乱语!” 老夫人狠狠啐了他一口。 她指着白临风道:“你女儿费尽心思惦念着你的儿女,何曾见过什么李夫人王夫人的?更何况四丫头的院子里头闹了死人同音音又有何干系?若非是三丫头机灵,得了消息一早便偷偷派人取了那死鬼的手印儿才替你伪造了这卖身契,只怕现在三丫头早被人拉去见官了!” “胡闹!” 白临风也顾不得白非晚和玉软香在不在场了,道:“三丫头今日在玉姑娘的房前跟一众夫人周旋,众外妇都是知晓的!若此事真的与她无干,她又怎会这样神通广大,竟能提前取到手印仿造出卖身契?!” 他质问声一出,另外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 玉软香撑着下巴,懒懒地伸手道:“相爷息怒,这事我倒是能替三姑娘说句话——我敢替三姑娘担保,此事决计与她无干。” 白临风眼见三人在一处品茶,自然知晓三人要好,但玉软香是谢世子的人,他自然不能下了她的面子,便不敢质问,只道:“姑娘即便同三丫头要好,可此事涉及人命,断不可随意作保,也省了姑娘被牵扯其中。” 玉软香莫名:“我与音音不过几日之缘,又为何要袒护她?只是今日我去乔姨娘屋中看诊,音音是与我同去的,陪着乔姨娘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儿,姨娘房中人人都能作证,怎的便成了我袒护?” 白临风闻言还未曾反应,一旁的白非晚道:“音音陪着姑娘是几时到了乔姨娘屋中的?” 玉软香道:“才吃过午膳,自然是午时三刻左右喽。” 白非晚惊诧道:“咦,我听下人说,说李夫人的人所讲,分明是曲姨娘在玉姑娘门前生事音音你出言刁难,那时候刚过未时啊?” 白桑榆也跟着疑惑道:“可我的确在乔姨娘院中跟乔姨娘说话儿,院中任何一个小厮丫头都是可以为我作证的,我如何有这分身的本事,去刁难什么李夫人王夫人的呢?” 三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围着个白临风七嘴八舌,将个白临风说的是晕头转向。 而等到白桑榆说罢,白老夫人道:“你可听清楚了?音音一个女儿家家的,自幼胆儿小,断不会如旁人那般地耍心眼子!更何况她难不成还会分身术,一边陪着乔姨娘说话,一边欺负你的曲姨娘?她若是有这样移山倒海的本事,当初如何在四丫头跟前受那样多的气!” 白临风被几个人绕糊涂了,半晌才想明白,道:“可人人都知道前去说话的是音音,这又是怎的一回事?” 白非晚想了想,道:“四叔,我听下人说李夫人说她口中的‘贼人’是个同玉姐姐相熟的侍女所扮,会不会有人把这个侍女当做了音音?” 玉软香撑着额角,懒懒道:“也有可能是因为侍女是音音的,所以有人前去,她们便理所当然地将那姑娘当做了音音。” 这话颇有道理,便是白临风也点了头。 “这倒是有些可能。” 白临风点头,然而玉软香却摇了摇头,笃定道:“不是可能,是一定。” 白桑榆惊讶道:“玉姑娘如何便确定此事是如此呢?” 玉软香微微一笑。 “因为那个被误会成是音音的人,就是我啊。” 一句话,便令白临风噤了声。 玉软香见白临风不敢吭声,便笑吟吟地撂下了手。 “相爷,我好心随着我家世子爷来给你们府上的姨娘看诊,说句不知轻重的话,也算得上纾尊降贵,今日也不过是同音音的侍女玩闹,便被人揪住做了文章意图将我赶出府——倒不知我是如何得罪了这位姨娘?” 她所言轻而易举将事情的概念变了样。 若今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白桑榆,那么怀疑白桑榆使了手段陷害白锦锦一点也不为过。 可若是出现的根本不是白桑榆而是玉软香,性质便完全变了。 李家人详细描述了众人是如何贬低玉软香借机阿谀白桑榆的,玉软香一个当事人在这站着,不当场发作都算是轻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白临风当即便软了声音道:“此事——竟是老夫误解,让玉姑娘受了委屈了。” 玉软香扬了扬手,道:“误解倒是无事,委屈自然也谈不上。只是音音好心,及时替相爷和四姑娘隐瞒了此事,倒不知怎的相爷反倒来兴师问罪?” 白临风尴尬道:“此事误会一场,玉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老夫人冷笑道:“误会?你的四丫头牵扯上人命,两句话你便当她是误会,曲氏领了一众外妇来看府中贵客的笑话你当是误会!怎的音音好心你不分青红皂白便出言训斥,岂又是什么误会?!” 白临风已是面红耳热,还没说什么,那边白非晚忽然惊诧道:“咦,四叔,这事倒是不对呀,那些夫人从前没见过音音,不认得实属往常。 “可曲姨娘自然是不会认不得音音这个从前的女儿,怎的不见她吭声,任由旁人误解,在玉姑娘跟前极尽侮辱之言?莫非——此事是曲姨娘顺水推舟?” “是啊,倒不知贵府此举究竟是何意?” 白非晚话音未落,门便被人忽然推开。 有一人迈步走了进来。 ------------ 第64章 百利而无一害 竟是嫣然。 她快速地福了福身,道:“老夫人,四老爷,二位姑娘,玉姑娘,世子爷来了。” 她说着让去了身。 几乎是同时,一个黑衣广袖的男子在两个侍从的陪伴下大步迈入门。 侍从搬了椅子来,男子自然地落了座,拱手一笑,却带着毫不妥协的冷傲矜贵。 “见过老夫人,白丞相。” 他这一坐,与上一次前来的温润截然不同。 他本就生的俊逸,一身黑衣更趁得他俊眼冷眉,邪魅如雨夜寒鸦,令人忍不住地遍体生寒。 等到白临风与他见了礼,他便抚着掌中戒指抬眼笑道:“相爷,我上次好心送了玉姑娘来为府中姑娘和有孕的姨娘看诊,今日却听市井传闻,说玉姑娘在贵府受了不小的委屈,竟还是位姨娘出手安排,像是唯恐天下不乱,倒不知此事相爷是打算轻轻放下呢,还是重手相惩呢?” 他才来不过片刻,身上的寒气尚且未完全散去,好似一柄即将出鞘的刀剑,令人不敢直视。 他这般的咄咄逼人,倒令白临风沉了脸。 他拿出相爷的派头,道:“世子爷夜闯我相府,竟是私闯后堂,岂不知者便是定南侯府的家教!” 谢逢君微微一笑。 他一双冷目之中满盛不屑,漫不经心地道:“本世子的家教的确不如相府的姑娘这般好,只是玉姑娘好歹是为了相爷未来家教甚好的子女留在此照料,相爷不但不领情,反倒对一个搅扰后宅的女人百般袒护连自己的亲女尚且不顾——相爷,你别怪本世子直言,相爷如此,当真是有些为情乱智啊。” “你!” 白临风气急。 “住口!” 老夫人忽然冷不丁开口。 白临风仿佛揪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道:“母亲,您——” “我是让你住口!” 老夫人却是盯着他说道。 白临风呆了一呆,老夫人指着白桑榆道:“世子爷哪句说错?从前那曲氏将四丫头和三丫头换了身份,害得三丫头不知在府中受了多少年的委屈,以至于那些外妇竟会将玉姑娘当做三丫头!那曲氏在府中也算为非作歹,联合府医险些将乔姨娘的孩子打掉,也幸亏有三丫头敢于跪地劝谏,又是世子爷带着玉姑娘及时赶来,否则只怕小乔的孩子早就保不住了!你倒好,如今竟为了这么个混账妇人辱骂救子恩人!你真是要气死我!” 说着便捂着胸口不住地生咳。 玉软香和白非晚离得近些,忙上前替老人家扫背。 白桑榆一直一言不发着,眼瞧着这样的情形,白临风又是哑口无言,便上前一步,道:“世子爷息怒,父亲不过是关心情切才是如此,更何况此事本就是我府中家事,也不过是误会一场。” 她话头儿一转:“只是玉姑娘今日的确受了不小的委屈,想来父亲也定然不会因为一个姨娘而息事宁人,是会给玉姑娘一个合理答复的。” 白桑榆的话于此刻的确是个最为折中的法子。 谢逢君淡淡地扫过白临风。 “不知相爷如何说?” 白临风尴尬不已。 现下被推到了台面上,更何况玉软香身为外客若是在相府之中受了委屈还要忍气吞声,今后相府还如何敢有人前来做客? 他自知理亏,便道:“不知世子爷有何指教?” 谢逢君看向老夫人道:“此事是贵府家事,自然轮不到本世子多言,不如请老太君亲自指教,此事又当如何?” 他方才突然闯入为自己手下之人撑场面已是有些过火,此刻却将决策权交给了白老夫人。 如此,便既让人发觉他是何等护短之人,又进退得宜,打心里佩服。 然而此事一早众人便商量过,白老夫人便是会心一笑,递了个眼神给冯嬷嬷。 冯嬷嬷便上前一步,朗声将今日未来得及告知的话告知了白临风。 白临风脸色甚是不好看。 赶走一个妾自然没什么,但曲氏却是他亲自挑选的外室,在外受了多年的罪,怀了身孕又在赵氏过身后才抬入门,京中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若是现在将人领去李家道歉,李夫人那样睚眦必报必然不会手下留情,若再将人赶出去,岂非让人看笑话打了他的脸? 曲氏受苦事小,若是他丢了脸面,将来在朝堂之中又该如何立足? 他的脸色有几分挂不住,一旁的白桑榆忽然一笑。 她盈盈而拜,道:“恭喜父亲将得盛赞。” 白临风不明所以她为何忽然道贺,不由疑惑道:“你这话是何意?” 白桑榆垂首笑道:“女儿听闻,那些外妇之中有许多都曾是母亲的闺中好友,从前对曲姨娘入府为姨娘本就颇为不满,虽说诸位姨母误解了玉姑娘是女儿,但落井下石之人却并不多,想来曲姨娘不置一词也是有意混淆视听。 “若今日之事不了了知,正如世子爷所说,旁人会以为是父亲闭目塞听,宠爱妾室,可若是父亲矮下身段登门告罪,不但李氏一家无话可说,旁人更是会称赞父亲是千古风范的贤臣,堂堂相爷却肯低头,岂不比装聋作哑更值得称道? “父亲也可趁机同李家化干戈为玉帛,将来也可亲上加亲,到时朝堂上反倒是少了个敌人。 “如此百利而无一害,父亲何乐而不为?” 一番话说的白临风的表情松动了几分。 他点点头道:“你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可若是旁人借机说为父心虚才会如此的话……” “这又是怎会呢?” 白桑榆笑道:“只瞧今日那些妇人的阿谀之言便知,李夫人原就是有同相府攀亲的打算,若是父亲不有所表示李家人必然记恨,可父亲领着姨娘登门,便是给了李家人一个台阶,便是为了未来两家的姻亲李家也断然不会同父亲交恶,反倒会心甘情愿地投入父亲的门下,父亲又何必担忧?” 谢逢君也顺势接了话头道:“本世子一早便听闻,说白相爷是当今陛下亲口称赞的‘贤臣’,正如白姑娘所说,一来不但不使两家交恶,二来也可堵住众外妇之口,岂不两全其美?” ------------ 第65章 口疮 白非晚在旁也是应声附和。 “是啊四叔,您想啊,曲姨娘明知道玉姑娘并非音音却纵容诸位夫人误会,若四叔真的隐瞒下去,眼瞧着中秋浮尘公主便有一场宴席请了音音,难不成四叔还要为了曲姨娘要音音一辈子不在人前现身?” 玉软香笑道:“小女子可担不起这相府嫡出三小姐名号,更何况小女子听闻这位浮尘公主一向桀骜,若是被她发觉自己被骗,我不被她剥皮抽筋才怪。” 白桑榆:“还望父亲三思而行。”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白临风心中的天平便是晃了晃,最终彻底倒向某处。 他缓和道:“罢了,便如你们所言也就是了。” 谢逢君嗤笑一声,道:“相爷果真好气度。” 待白临风走后,白老夫人便颤巍巍地起了身来,道:“多谢世子爷为我府中姑娘仗义执言。” 谢逢君笑道:“举手之劳罢了,更何况今日本就是白三姑娘受了委屈,我自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说着便看向了白桑榆。 白桑榆恭敬地福了福身,一双眼注视着他,轻声道:“世子爷客气一向护短,今日前来想来也是为玉姑娘撑场面,小女子身为相府女儿,自然不会这般自作多情。” 她对白老夫人笑道:“想来祖母和世子爷有话要说,音音失陪。” 白老夫人在心中皱了眉头。 音音这样子怎的有些奇怪? 然而她也未曾细想,闻言便点了点头。 玉软香却是敏锐地闻到了空气中的酸味。 她偷偷吐了吐舌头。 音音不会是吃她的醋了吧……? 天可怜见的,她跟谢逢君可是清白的很呐! “欸——” 谢逢君亦是猝不及防,出言正欲挽留,但白桑榆步伐决绝,还是住了口,目光落在了玉软香的身上。 玉软香极有眼色地道:“哦对,我记得我房中还有一根山参,五姑娘陪我去拿吧?” “山参?” 白非晚一头雾水,但见玉软香背着白老夫人冲着自己拼命挤眉弄眼,这才反应过来,忙附和道:“啊对对对,走,去拿,去拿!” 两个女孩便一左一右地绕过谢逢君一路小跑地离开了。 “音音,音音!” 两人一路小跑,领着若华嫣然等人追上了白桑榆。 白非晚鼓着脸颊:“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有鬼追你啊?” 白桑榆道:“哪里有鬼追我?若是有,我倒是巴不得有鬼。” 若真有鬼神,母亲也不会去了这些年,也未曾回来看过她一眼了。 玉软香见她神色有异,便愈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挠了挠脸颊,轻咳了一声道:“要不去我房中坐一会儿吧?只怕一会儿还有戏唱呢。” 白桑榆挑眉看她,想起了白日里玉软香手拿纸包,贼贼一笑的样子,便明白了过来,嘴角一挽,道:“好。” 三人在乔姨娘后院的厢房之中落了脚,白桑榆派人取了些珠玉来令三人打络子,那边逐云忽然兴冲冲地跑来,也懒得敲门,闯进门便兴高采烈道:“姑娘!” 追进来的唤月连忙福身告罪:“逐云冒失,还请三位姑娘恕罪。” 白桑榆挥了挥手,示意无事,道:“发生何事了?” 逐云快速福了福身,迫不及待道:“方才我留心瞧着,相爷去了曲姨娘院里,不知怎的,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气冲冲地出了来,四姑娘哭的可惨了,我又留心看了看,几个丫头正在给曲姨娘收拾东西呢。” 白桑榆低头摆弄着珠串,嘴角抿出一丝冷笑。 不用想也知道,白临风定然是不全然相信她们的话,所以前去询问曲氏今日为何不揭穿玉软香的身份。 可曲氏该如何说? 难不成真的便如她所说那样凑巧,玉软香现身,她便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 谁又会相信这样宛如天书般一听便无人信服的话? 盘问无果之下的白临风自然会对曲氏失望,以至当场拂袖而去。 白桑榆道:“知道了,不必管,涉及官场之事,父亲断断不会轻易纵容了曲氏的。” 她挥了挥手,正欲让两个侍女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哦对了,逐云,你去府门守着,我和玉姑娘不便现身,此事便由你来做。” 逐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等她走后,白非晚才一头雾水地歪了歪头,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有什么趣事儿也同我说一声啊?” 白桑榆笑着将手中的络子丢到她怀中。 “看逐云的表演就好喽。” 骚动渐起。 乔姨娘有身孕,曲姨娘又失了欢心,当夜白临风便是独自歇在卧房。 谁知以李夫人为首,当日来过相府的几个妇人忽然昼夜造访。 被吵醒的阿城听了原委匆匆换了衣裳,正欲去报信,却忽然被人叫住。 白桑榆从阴影之中走出,妆发整齐,一丝不乱。 她黑白分明的眼盯着阿城。 “阿城,你想去哪?” 阿城的手一顿,看着她有些心惊胆战地咽了咽口水。 而此刻,那些妇人正领着一众侍女闹哄哄地堵在门口。 “开门!开门!” 李夫人捂着断了的腕子嚷的最欢。 她快要气死了。 今日她本就吃了大亏,好不容易被以礼相待送回了李府,谁知还没等歇下去,嘴里便长了个烂疮,痛不欲生,连水都喝不下! 她找了不知几个大夫都没看好,皆说是中毒所致,左思右想,便知定然是来了相府后中的毒。 她便赶忙带了人赶来讨说法,没想到其他几家的也陆陆续续地来了,跟着她一起堵在了相府。 前来的这些夫人不过四五个,可到底身份贵重,便是相府的守门护卫也不敢真的掏了刀剑唯恐伤了人,李夫人为人泼辣,便干脆撸起袖子,狠狠去拍大门。 哪知道她这一挥手,门却猝不及防地开了,她一时没收住手,差点被绊倒,幸得被对面的人捞住手腕。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咦,这不是我们李夫人吗,怎的不在家好好歇息,来我们相府不知又是要做什么呢?” ------------ 第66章 口舌(结局) 正是一早被白桑榆派来的逐云。 李夫人的手腕被她掐的生疼,痛的她龇牙咧嘴。 若非她及时将手抽出来,只怕另一只手腕也是不保的了。 她指着逐云骂道:“你这贱婢!还不快让白桑榆给我出来?她给我们下了什么毒,今日我等才来过相府,便生了口疮,岂非是你们家姑娘做的好事?还不快让她出来?” 同样生了口疮的王夫人等人也跟着出声附和。 逐云只听着,笑而不语,听了半晌,等到众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她才打了个哈欠,伸手便掐住了李夫人的嘴巴瞧看了一眼。 “诸位夫人,这什么口疮,分明是诸位犯了口舌业的报应,跟我们家小姐又有什么干系?” 她一句话对眼前这些夫人无疑是火上浇油。 都是王亲贵族的夫人,出门自然是带了一众护卫来的,闻言也顾不得什么,便是一拥而上,竟是要硬闯相府! 门口的护卫双拳难敌四手,正眼瞧着抵挡不住,王夫人趁乱三步并作两步,边骂道:“贱蹄子!”边上前伸手便要打逐云的嘴巴。 逐云嘴角扬起冷笑。 这一巴掌打下来,她自然是可以受着,可若是让白桑榆知道,不把她膀子卸下来才怪! 然而巴掌还未落下,忽然四个黑影仿佛鬼魅一般从天而降,为首之人单手便扶住了招架不住的护卫,接着冷光一闪,刀子便已出鞘。 王夫人的额头被刀柄狠狠撞了一下,仰头便摔下了台阶,痛的她哎呦哎呦地大叫,而她周围带来的护卫也早已被这四人打的是人仰马翻,狼狈之至。 为首的暗卫扶稳了怀里的相府护卫,收刀入鞘。 他侧头去看被护在身后的逐云。 “姑娘,你没事吧?” 逐云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双眸一亮。 好帅! 然而下一刻目光便落在了被他扶住的相府护卫。 这个时候不应该英雄救美地将她公主抱在怀里柔声安慰不是吗?! 他居然忙着去扶一个男人! 好失败啊! 而被打下台阶的王夫人捂着额头被撞出的大包,再见自己带来的人都吃了亏不由气急败坏,指着那人道:“你大胆!” 风迎懒得跟她废话,在她开口之时便是干脆利落地一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原本还怨气颇多的众人便都随着这一举噤若寒蝉。 风迎居高临下地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王夫人,掌中一闪,那写了“谢”字的令牌便已举到了她的眼前。 他冷声道:“世子爷在相府做客,岂容尔等放肆?若再敢胡言乱语者,格杀勿论!” 逐云上前一步,跟在他身后狐假虎威地跟着叫嚣道:“对!格杀勿论!” 相府得罪就得罪了,总归今日本就是相府理亏,可谢家好歹是真正的皇亲国戚,更何况谢家人之狠毒京中众人自然是知晓的。 因而众人便都静了,即便是口疮疼痛难忍,却也无人敢做这出头鸟来。 李夫人捂着喉咙,率先不管不顾地叫嚷道:“怎的,相府仗着世子便可为所欲为不成?分明是相府小姐下的毒,怎的反倒还以权势压人?说出去也不怕丢脸!” 她本就是市井妇人出身,好容易爬到了今天的位置,对定南侯府尚不了解,这才敢如此不管不顾地说话。 “何人在此不管不顾地狗叫呢?” 还没等风迎等人表态,便见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迈步出了门。 只见来人芙蓉面杨柳腰,同逐云两人站在一处,竟比大多正头小姐都生的好上许多。 逐云上前一步,亲热热道:“唤月姐姐,你来啦!” 这一句,众人便知晓此人定然是白桑榆的另一个丫鬟,李夫人恼羞成怒道:“呸!你才狗叫!凭你这贱蹄子也敢骂我?” 唤月身形修长,站在台阶上扬着下巴,看李夫人的眼神有如丧家犬。 她轻声道:“夫人,您也该搞搞清楚,咱们相府的小姐是宫里的娘娘,夫人的意思是当今陛下的娘娘亲自给诸位夫人下毒,还是说娘娘的妹妹会屈尊给诸位夫人下毒?” 一句话便将李夫人堵了个哑口无言。 说旁的也就罢了,若是再承认岂非是将此事扯上了天家人? 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她们的脑袋还要是不要? 逐云佩服地竖起拇指。 不愧是唤月,这招高啊! 郑夫人道:“你这丫头好不讲道理!我们说的分明是中毒之事,怎的你反倒扯到了宫中娘娘的身上?” 唤月看都没看她一眼,继续道:“更何况今日中毒的不过你们几位夫人,你们都是一起来的相府,如何就笃定是我们家小姐下的毒?更何况找你们前来的也不是我们家小姐啊?” 一句话倒是点醒了众人。 是啊,怎么就她们几个得罪了人生了口疮? 分明是曲氏把她们叫来的,就算白桑榆想下毒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啊! 难不成是曲氏记恨,所以特意动了这手段? 逐云极有眼力地补充了一句道:“就是啊,冤有头债有主,此事同我们小姐又无干系,自然是该找谁找谁去!” 她说着递了个眼神,开门的小厮立刻打开门。 “诸位夫人若要讨说法,自然也该去北院找该找的人去,否则若是吵了我们相爷和谢世子,只怕可不就是生了口疮这样简单了。” 她边说边笑吟吟地伸手示意了北院的方向。 一听这话,众人便呼啦啦地爬的爬走的走,一股脑地涌入了相府之中。 待众人进府,逐云才对风迎福了福身道:“多谢公子相救。” 风迎收了令牌,道:“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说罢便足尖一点,眨眼间便消失在了相府。 逐云和唤月折返回府,逐云佩服的五体投地道:“唤月姐姐,你也太聪明了,一句话便将她们堵的哑口无言!” 唤月笑道:“哪里是我厉害,是玉姑娘气不过想替咱们姑娘出气,咱们姑娘说玉姑娘现在是白家三小姐,现身便丢了身价,这才派我前去用了这祸水东引这一招。” “今晚上,咱们这位曲姨娘只怕是有的忙了。” 却没成想,曲姨娘竟被活活打死了。 官府前来说起此事,众人七嘴八舌,终归还是闹不成个结果。 一切终归还是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