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死亡 周围一片漆黑潮湿。 姚窕脏乱不堪,她已经记不清待在这个鬼地方第几天了,早就习惯了刺鼻的霉味混着死老鼠的恶心气味。 她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饿醒,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的视线逐渐清晰。 眼前挺立的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着玄服,银白玉带缠身,玉冠束发,气宇轩昂。 男人身影如同一道曙光照亮着蹲在阴暗处的她,灰蒙蒙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我没有偷东西,寅礼哥哥你是最了解我的,一定是相信我的,对不对。” 章寅礼缓缓转过身,眸色清冷隐隐约约透着肃然,嗓音中带着压迫,“人证物证俱在,别再狡辩。” 男人的声音犹如一道尖锐刺骨的冰锥狠心地扎进她的心脏,无尽的寒意渗进她的五脏六腑。 这里没有人看守着,也没有人送吃食过来,她自从关进这里就未曾进食,嘴里喊着章寅礼的名字,也没有人回答。 姚窕见到章寅礼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犹如重现光明。她以为章寅礼是特意来放她出去的。 没想到,章寅礼的一句话让她如坠冰窟。 就连他都不相信,又有谁会相信。 姚窕拖着无力的身体,爬到章寅礼脚下,扯着他的衣角,压抑着哭腔,她抬头看着那张绝美的脸,用力的解释,抱着一丝希望试图让眼前的男人相信她。 “那天茵如说想和我换班,所以那天我根本不在若水殿,怎么会是我偷公主殿下的玉佩?” “茵如亲口说从未有过换班这一说,你和她亲如姐妹,她为何要撒谎诬陷你。”他说的那么冷淡。 章寅礼一副铁了心的不会信她半个字的模样,姚窕心如死灰。 她眼眶瞬间涌上热泪,紧抓着男人衣角的手慢慢松开,喃喃道:“看在我们孩子的份上,你也不肯相信我吗?” 是的,姚窕与眼前的男人有过肌肤之亲,不久前还育有一子,章寅礼不许她往外说,所以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 他们的孩子叫聿安,他是那么的稚小可爱,她才见过一面就被章寅礼抱走了。 章寅礼冰冷的眸子盯着脏乱不堪、毫无体面可言的姚窕,缓缓蹲下,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重重地抬起她的下巴。 “我乃昭宁尚公主,你只是低微的宫人,我们怎么会有孩子?我有一子,但那是我与公主之子聿安你怕不是得了痴心疯说什么胡话。” 章寅礼招了招手。 宫人鱼贯而入。 姚窕被这阵仗吓得紧缩身躯。 宫人手上端着白绫,还有宫人端着锋利的利器和其他不认识的东西,看着都让她不寒而栗、胆战心惊。 她被几个宫人压制住,用布堵住她的嘴,上来就要脱她的衣服。 姚窕脸色惨白如纸,耳边充斥着章寅礼刚才的话,如洪水般在她脑海里翻江倒海。 聿安明明是她幸幸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怎么就成了昭宁公主的孩子。 昭宁公主谢锦钰,是先后之女,身份尊贵,体弱多病,不易有孕。 姚窕还记得第一次见公主的时候,那时她随章寅礼来到宫里,也是那一次,她才知道她爱慕的男人是公主的未婚夫婿,她为此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好几天。 最后还是章寅礼搂着她,甜言蜜语许她山盟海誓,说此生此世唯她一人,才将她安抚下来。 可现在——— 白绫勒住纤细的脖颈,强烈的窒息感夹杂着死亡的恐惧感,让她无比绝望。 昔日种种在她脑海里如同走马观花,回想她这一生,就如同算命先生说的一般,一生苦命、一无所有。 她生于乡间,花容月貌,家中老大。父亲病逝,弟弟早夭,母亲想把她卖给克妻的员外做填房,换来彩礼改嫁。 那时遇见章寅礼,不仅逃掉了被卖的命运,还被他带进宫里每日吃饱穿暖,她以为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看来,命运只是换了个方式来折磨她罢了,她依旧是那山鸡,被弃时任人宰割。 姚窕还不想死,她的身躯止不住的发抖,她想将不甘、悔恨、心痛化成怒吼,但白绫勒得她只能闷哼不止。 姚窕眼眶通红,眼尾落下一滴泪来,模糊的视线里,一双漠然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最后那人决绝的转身,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就这样,姚窕漂浮在空中,她死了却没有往生,而是灵魂追随着章寅礼,她很气愤,因为死了灵魂还要禁锢在章寅礼的身边。 她看见一位白衣胜雪的男子来寻章寅礼。 那男子容颜如画,端坐在棋前,手起手落间流露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章寅礼恭敬的行礼,“殿下安。” “事情还未查清,你便把人关起来,怕是不妥吧。”男子不怒自威,语气多有责备。 “人已经死了。”他说的是如此的风轻云淡。 章寅礼真的爱过她吗? 如今细细想来,他不过是在利用她替不易有孕的昭宁公主拥有一个孩子罢了。 只是,为何偏偏是她? 不等姚窕仔细思考,只听那边——— “死啦?”一时没拿稳,男子指间的棋子“啪”的落在地上,“慎修,你怎敢如此。” 慎修,章寅礼的表字,取慎其言、修其身之意。 “快带我去看她!”关切的语气和慌乱的动作,让飘在空中的姚窕心头一酸。 还未看到后来,姚窕意识便开始模糊,二人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清了,还存有一丝意识的时候,她在想竟还能有人替她说话。这人模样胜似昭宁公主,曾听宫人提起过先后之妹所生四皇子同昭宁公主模样最是相像。想必,这位大好人便是四皇子。 好痛……… 她这是彻底的死亡了吧。 心爱之人看着她被活活勒死,听起来真的很可悲也很可笑,姚窕心中蔓延出无尽的恨意,这恨意如同一片荒芜的沙洲,姚窕身处其间绝望又痛苦,使她精神到身体毫无生机。 但是,刚才此举,四皇子犹如沙漠里的一汪泉水,给了濒死的她一线生机。 泉水越行越远。姚窕想抓住他,却如同云烟一般。虽一触即散,但在弥留之际给了她对沙洲的一丝眷恋。 ------------ 第二章:重生 姚窕醒的时候头昏脑涨,惺忪的眼一张一翕,逐渐清晰了视线,她很快便察觉周围的环境熟悉又陌生。 她不是死了吗? 她费力的撑着起身,她的身子沉得要命,脑海里时不时划过被白绫勒死的画面,耳畔都是章寅礼冷漠的声音。 姚窕只听见“嘭”的一声,房门被踹开,进来一位面容姣好但有些被岁月蹉跎的妇人。 姚窕在看到妇人那张脸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眼前的妇人正是她死了好几年的娘。 难不成,这里便是阴曹地府,同人间一般。 “死鬼留下一屁股赌债,都没钱给阗儿抓药,他就这么活生生的熬死了,阗儿才十五岁啊,嫁到这里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妇人一通话既怨恨又心痛。 这……. 这不是好几年前,弟弟姚阗刚死的时候,娘对她说过的话吗? 莫非……. 她活过来了。 “…………” “娘想着石员外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会疼人,家里又有钱,刚死了正妻,正贴榜娶妻,你若是被看上,嫁过去就是正夫人,有钱又有地位,一点也不亏。”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在走什么神?”妇人上下打量着姚窕,连忙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生怕是姚窕生了什么病,要是病怏怏的,石员外看不上怎么办。 姚窕刚厘清思绪。她确定这是回到到了弟弟姚阗刚死的时候。她的娘孟娇凤对这个家没了牵挂,动了改嫁的心思。想把她卖给年纪都可以做她爷爷的石员外,好换点钱改嫁。 当时的她心灰意懒,但没过多久就遇见了章寅礼,章寅礼给了大笔银子,孟娇凤开开心心收了钱改嫁去了。 后来她去了宫里,也曾打听过孟娇凤,说是嫁的那个男人蒋勇是个赌鬼,输光了她的钱又将她卖了出去,心灰意冷之下上吊自杀了。 “石员外已经折磨死好几位夫人了,娘你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嘛。” “娘特意打听了,石员外年纪大,身体近来也是出了些问题。你嫁过去熬一熬,等石员外死了,你还能分到一些钱改嫁。”孟娇凤真是气姚窕笨得要死。这死了男人又有家产的,泼天的富贵她是一点也不知道接。 “娘,你以为这事就这么简单?石员外那么多儿子,分家产哪能轮到新夫人,您怕不是被人忽悠了,您自己好好想想。” 孟娇凤陷入了深思。 姚窕叹口气,这馊想法说来还是蒋勇同孟娇凤说的,说石员外愿意花一百两银子娶娇妻,还跟孟娇凤说了好多好处,什么姚窕嫁过去吃香喝辣的、穿金戴银,等石员外一死,还能分到万贯家财。 孟娇凤听的一愣一愣的,真就相信了。 “娘,说这话的人别有用心啊。”姚窕提醒道,在孟娇凤的心里,她不是那么的重要,她一直是清楚的,但好歹是她在这个世间唯一的血亲了,要她眼睁睁的看着孟娇凤下场可怜,她也做不到。 想到上辈子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由得心头一痛。 上天既然给了她重新生活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这辈子她要把命运彻彻底底的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你胡说,你蒋叔叔也是为了你好。”孟娇凤下意识的维护蒋勇。 “娘,弟弟才死,他便蹿和你卖女儿,他哪里是为我好,不过是为了让你拿着一百两银子嫁给他,他好拿去赌。” “你以为蒋勇和你那死爹一样是个赌鬼,蒋勇是个老实人,在我面前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赌一个铜币。” 姚窕明白同孟娇凤解释再多也没有,只有让她亲眼看见她才肯相信,“您可以现在去赌坊看看,没准能看见他在那里。” “不可能,他昨日和我说今日启程去澹洲做草料生意。” “娘,我现在和你说什么都不管用,你不如现在就去赌坊看一下,这位老实人在干什么。” 孟娇凤看着女儿坚定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动容了几分,往门外冲去。 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姚窕一下子落寞了下来,她在不大的院子里来回踱步,看着熟悉的环境,她竟然有几分安心。 她朝着其中一个房屋里走去。 这是除了母亲的房间外最好的一间。不似她住的那间破旧不堪,每逢下雨,外面下雨毛里面下小雨,外面下小雨里面下大雨的。这间屋子被收拾的很整洁。 这是她弟弟姚阗的房间。 床头放了几本书,书很旧,看得出主人经常翻看。 姚窕坐在床边,她回忆起弟弟曾经说过的话,“我要努力读书,考取功名,让娘和姐过上好日子。” 床上还摆放着几件衣服,衣服穿得破旧,缝缝补补却干干净净。 姚窕伸手去触摸。 …….. 这边孟娇凤火急火燎的来到赌坊真就看见正沉溺于赌桌上的蒋勇,一下子气血上涌,就冲上去打蒋勇。 蒋勇看见孟娇凤出现在赌坊里,愣了会,缓过神后既然被孟娇凤看到了真面目,索性不装了,上去就揪住孟娇凤的头发,十分愤怒道:“贱人,你敢打我!” 孟娇凤第一次见蒋勇这么凶,还打她,一时受不了,大喊大叫,招来了赌坊的东家,东家怕她影响做生意,连忙让打手把她扔出去。 就这样,孟娇凤跟失了魂一样,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回了家,刚推开家门,看见一道瘦弱的身影正端着菜放在院子的石桌上。 孟娇凤一时晃了神,冲上去抱住那人,慈爱的唤着,“阗儿。” 姚窕微怔。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怀抱。 温暖,安心。 孟娇凤捧着姚窕的脸,哭着说:“是阗儿回来了,是娘在做梦吗?” “我是姚窕,娘。” “姚窕?” 孟娇凤这才清醒过来。 眼前的人的确是姚窕,孟娇凤不解,“你为何要穿你弟弟的衣服,娘还以为是阗儿回来了呢。” 孟娇凤擦了擦哭红的眼,坐在了石墩上。 姚窕缓缓地蹲在孟娇凤的身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说:“娘,以后我就是弟弟,弟弟的愿望就是让娘过上好日子,我会替弟弟实现的。别人都靠不住,尤其是男人,我们只能靠自己。” 孟娇凤是想到了什么,顿时痛哭了起来,嚎啕大哭,“我这辈子怎么命这么苦。” 孟娇凤似是意识到了眼前的女儿是她此生唯一的指望了,忍不住紧紧地抱住姚窕,越抱越紧。 月光洒在院子里,母女二人紧紧相依。 ------------ 第三章:相遇 姚窕住进了阿弟的屋子。 一日晨起,她对镜梳妆,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如画,唇红齿白,双颊粉若桃花,黑发如云。 自那日到现在半月有余,姚窕从未出过家门,不是在房间里看书便是和孟娇凤一起在家里干活。 按上辈子,就是这几日,她会外出遇见章寅礼,这几日姚窕便更不能出门。 姚窕梳洗好出了房门,孟娇凤正坐在院子里编竹篮,姚窕也坐过去一起编。 孟娇凤忽得问:“字可都认得。” 姚窕:“都认得。” 孟娇凤一下子又伤心了起来,姚窕认得字想必是姚阗教的,一想到姚阗,孟娇凤眼泪又不争气的在眼眶打转。 姚窕垂着脑袋编着竹篮,开口道:“娘,我画了几幅画,您卖竹篮的时候一起卖试试,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她的丹青还是章寅礼教的,章寅礼曾夸过她在丹青上天赋不错。当时她可高兴了,一天画好几幅。 如今派上用场,如果能有人买她的画,孟娇凤也就不用那么辛苦的编竹篮了。 孟娇凤吸了吸鼻子,答应道:“好。” 编好竹篮后,孟娇凤带上姚窕的画背上竹篮便出门了。 姚窕便坐在院子里看书,一直看到孟娇凤快回来,这时她起身往灶台去。 姚窕把饭菜准备好,正好孟娇凤推门而入,与此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影。 等姚窕看清楚后,身躯下意识一颤,手上的碗差点摔在地上,幸好有人眼疾手快接住了。 孟娇凤笑着说道:“这位公子说是要在我们家借宿几宿。” 眼前的男子蓝色白纹窄袖装,穿着朴素难掩贵气,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男子对她温和一笑,她如坠入万丈深渊。 男子眼中哪里有笑意,姚窕只看出宛如寒潭的冷洌与深不可测,透着一股锐利与决绝。 “在下章寅礼。” “这位是在下的小厮十六。” 刚才接住她碗筷的正是十六,她认识,是章寅礼的心腹。 她以为她不出门便不会遇见章寅礼,没想到命运是这么捉弄她,让她还是遇到了章寅礼。 就像命中注定会相遇的两个人,老天爷会有一百种方式,一千个时间点让他们相遇。 看见章寅礼的面容,她脑海控制不住的回忆起那日凄惨的模样和他无情的声音,她内心的恐惧在无限放大,但此时此刻她又不能过分的表现出异常。 她告诉自己,重活一世,对上辈子的事情应该要释怀,只要远离他,不招惹他,这辈子一定能长命百岁。 她压抑住内心的害怕,勉强在章寅礼的面前站住脚。 “这是我儿姚阗,向来大门不出,许是见了生人胆怯。”孟娇凤瞪了眼姚窕,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要是惹得贵人不满不想借宿,她就拿不到银子。贵人可是开出了住一夜一两银子的高价,定金可是交了足足十两。 从那日,姚窕便一直以弟弟姚阗的身份活着。自从姚父去世,姚家在乡里乡亲的存在感极低,姚阗病故除了娘俩就蒋勇一个外人得知。加之姐弟二人八分相像,姚窕也不怕外人会发现。 “叨扰了。”章寅礼抱拳。 “不叨扰,不叨扰。”孟娇凤连忙道,她看章寅礼越看越像财神爷,还是一个俊秀十足的财神爷。 孟娇凤看了看姚窕,心中暗暗叹气,可惜偏作男儿身,不然她定要好好撮合撮合二人,二人郎才女貌,看着就般配。 添了碗筷,四个人便一块吃。 孟娇凤看章寅礼像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吃饭时慢条斯理,脸上也没有嫌弃之色,心里放心下来,她生怕财神爷嫌弃,招不来财呢。 “公子是哪里人,来浮生镇做什么?” “京城人,一路游山玩水到了这里。” “可有娶亲?” “未曾。” “可有婚配。” “未曾。” 姚窕低着脑袋吃饭,在听到章寅礼的回答后,忍不住心中冷笑,眼前这位说慌脸不红心不跳的大人物可是尚公主。 “听说京城的女子个个都是美娇娘,公子就没有一个中意的?”孟娇凤继续道。 “娘,这是人家的私事,怎么能乱打听,再说食不言,让人家安心把饭吃了吧。”姚窕要是再不出口阻止,这顿饭孟娇凤能一直问个不停。 吃完饭,孟娇凤连忙把姚阗的房间收拾出来,把姚窕的东西又搬回了原来的小破屋,“你委屈委屈,贵人估计住不了多久。” “娘,以后别乱领人回来,像他这种贵人那是我们能招待起的。” “一夜一两,就是个鬼我也要领回来,给的实在是多。” 孟娇凤哼着小曲,高高兴兴收拾东西去。 姚窕躺在草席铺成的床上,双手枕在后脑勺,一双汪汪大眼盯着窗子,失了神。 眼前浮现出一位白衣男子,举手投足温文尔雅,在听到她死时那焦急的模样。她现在回想起还是觉得不切实际。 上辈子毫无交集,就是连面也没有见过,四皇子为何对她如此上心? 这个疑问埋在了姚窕的心里,她想这件事想了很久,想着想着她睡着了。 屋外,十六正在替主子收拾屋子,“公子,属下觉得这户人家很是奇怪。” “哪里奇怪。”章寅礼道。 十六答道:“寻常人家,洗衣做饭是妇人,出门挣钱的是男人。这家倒是反过来了,洗衣做饭是儿子,出门挣钱的是母亲,刚才看见那妇人正出门,属下便问了几句,妇人正是出去找找零工,那位小兄弟自收拾完碗筷便往屋里钻,没见出来过。” 章寅礼说:“小兄弟估计一心只读圣贤书。” 十六说:“属下刚才还看见他的书还是孩童所读之书,《幼学琼林》、《增广贤文》。” 章寅礼拿起放在木桌上的一卷画,缓缓打开,将它挂在墙上。 十六凑过来看了一眼,道:“眉眼温和,一袭白衣宛若谪仙人,这真是画出了世间女子梦中情郎,这画若是卖给贵小姐,定是一条招财进宝的好路子。” 这幅画正是从孟娇凤手中买来的,是她儿子姚阗所作,是什么样的人一直读着孩童之书,却能作出如此栩栩如生的丹青。莫不是天赋斐然? ------------ 第四章:代身 章寅礼盯着十六要触碰的手。 十六顿时感觉手有些发抖,弱弱的看了一眼冷若冰霜的章寅礼,讪讪缩回手,“公子,咱们明明在客栈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到这户人家来租住,这里环境差饭菜也不好,属下怕公子住不习惯。” “查的怎么样?” 十六立马反应过来,回答:“属下暂时什么也没有查到,再给属下一些时间。” 男子负手朝窗外望去,吟道:“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浮生村……” “国师说生于大郢南方弱水之畔的女子和公主八字相同可作代身。找了有几日了,该不会不在浮生村吧。” “你且仔细找,找到了给那户人家足够的银两。” 而另一边,躺在床上的姚窕听得一清二楚,不是她故意偷听,而是这两间房子紧挨在一块不是特别隔音。她这边保持安静,另一间屋里的声音便听的一清二楚。 章寅礼口中的公主便是昭宁公主谢锦钰无疑。 和公主八字相同。 可作代身。 代什么身? 姚窕闭上眼睛。 “昭宁公主先天身弱,幼时又断出命有一劫,幸国师寻到代身替死之法,不然您和公主一对有情人怎成眷属。” “代身找到了?还有功夫在这里闲说。” 十六立马闭嘴告退。 他家公子,自幼时宫中落水得昭宁公主相救,一颗心便给了昭宁公主,一双眼再也看不见别的女子。 躺在床上的姚窕听的脸色惨白,后背发汗。 她忆起随章寅礼进宫后,在宫中过的第一个生辰日,也是她此生过的第一次生辰,还是如茵给她做了一碗长寿面陪她过的。 她记得那天宫中非常热闹,全宫上下张灯结彩,如茵说那日也是昭宁公主的生辰。 十六的话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往她身上钉。 浮生村,八字相同的女子。 不正是她嘛。 原来,上辈子,章寅礼带她进宫是因为她是昭宁公主的代身。 原来,上辈子,章寅礼一心赐死她是因为她要代昭宁公主去死。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偷盗玉佩,不过是要拿她的命换公主的命制造的一个骗局而已。 她在章寅礼眼里不过是可以利用的物件罢了,替昭宁公主育子,替昭宁公主去死。 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凭什么要拿她的命来换。 她做错什么了? 就因为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村夫之女,和大郢尊贵的昭宁公主八字相同,她就该死嘛? 这世道太不公平! 她恨他们! 姚窕眼眶通红,她只能窝在被子里一声不吭,当一只隐藏起来的羊随时提防被恶狼咬死。 一连好几日,姚窕吃完饭便回屋子里。 这几日下雨,孟娇凤也没有出去找工也没有编竹篮,每每干完家里的活也是猫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十六不管风吹雨打都是早出晚归,章寅礼偶尔也会出几趟门。 过了十多日,姚窕发现他们还是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姚窕暗想,他们该不会是不找到誓不罢休。 这几日天色渐晴。 孟娇凤一大早拉来一只小牛,“窕窕,以后你没事放牛去,老是待在家里也不是一回事,出去露露脸也无碍。” 孟娇凤看着一身男儿装的姚窕,有时候她都会出神,精神恍惚间总以为是姚阗回来了,她那命苦的孩儿! 小牛直摆尾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姚窕,姚窕伸出手摸着小牛的脑袋,小牛竟一点也不怕生。 “窕窕,娘做了鸡蛋饼,你最喜欢吃了。”孟娇凤一大早煎饼子,端上石桌上还是热乎的。 鸡蛋饼是阿弟最喜欢吃的。 姚窕抿了抿唇坐下来。 这时,章寅礼屋子的门被推开。 他看着石桌上的鸡蛋饼,问道:“大婶,可否一同用膳。” “公子快一同坐下。”孟娇凤又添碗筷,看着章寅礼一人,便好奇地问道:“公子身边的小厮呢?” “十六这些日子有事在身。”章寅礼含糊的答道。 见章寅礼不多说,孟娇凤便也不再多问。 这对主仆好生奇怪,做主人说是游山玩水,但她看见公子待在这里好些日子,可出去的次数寥寥无几,倒是他那个小厮一天到晚不见踪影。 “刚才听到大婶唤小兄弟迢迢,可是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的迢?” 孟娇凤脸色微微一僵,刚才她是见院里无人才这么唤姚窕的,竟这么巧就被听了去,“啊……” “是的公子,这是我的小名。”姚窕开口道。 这是姚窕重活后第一次同章寅礼开口说话,音色带有些许紧张,面前的这个男人最是谨慎多疑,也不知道还会试探性的问什么。 “迢迢…..”章寅礼薄唇微张,耐人寻味的咬着姚窕的名字。 “小兄弟是家中独子?”章寅礼似是无意问起。 姚窕咽了咽嗓子,“家中有个亡姊,前段时间失足落水身亡。” “可惜了。”章寅礼道:“见小兄弟模样,想必家中亡姊也是一位相貌出挑的美人。” “阿姊薄命,我和阿娘都很伤心,所以家中很少再提起阿姊。”姚窕难过道。 “对不住,是在下唐突了。” 一旁,孟娇凤看着二人谈话,越看越不对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自家闺女似乎有些害怕这位贵人,而这位贵人看着闺女的眼神有些……. 公子相貌堂堂,正值弱冠之年,又是位贵公子,家世肯定没得说,按道理早该成家,再不济身边也应该有婢女服侍,怎么身边只有小厮。 孟娇凤再看看一身男儿打扮的姚窕,她心中有一个猜测油然而生。 该不会………. 这位公子是断袖吧! 并且还看上姚窕了。 肯定是断袖无疑。 这可得找个单独的地方告诉姚窕,可不能让这位心怀不轨的公子得了逞。 姚窕还没吃上几口,便又听见章寅礼问道:“小兄弟哪年哪月的?” 孟娇凤报的是姚阗的生辰。 “比在下小五载,怎么没看见你进学?” 姚窕将筷子拍在桌子上,这突然的阵势倒是吓得孟娇凤直拍胸脯。 姚窕道:“公子,我正在用食,为何像审犯人一样审我?” 章寅礼原本微微勾勒的嘴角一下子冷下来,眼神瞬时如同鹰隼般,尖锐又冷漠,仿佛能洞察人心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 第五章:皇商 孟娇凤察言观色,看出章寅礼脸色不好,连忙道:“不怕公子笑话,家里穷,平日阗儿都是在家中学字读书,不曾去过学堂。” 章寅礼良久,开口道:“是在下冒犯了。” 姚窕吃完饭收拾完碗筷,牵着小牛便出门,姚家不远前有个小山坡,正适合放牛。 风景依旧。 一阵风吹过,温和地拂过她的脸颊,发丝随风而起,顿时她的心得到了一丝丝的宁静。 暖阳照在她的脸上,她舒适的哼起小曲。 她牵着牛走走停停,不知不觉竟然走远了些。 姚窕沿着一条小溪悠然自得地漫步。 忽的,她的脖颈处一凉,眼眸向下一瞥,锋利冰凉的剑锋正抵住她的颈脉处。 一只手慢慢地爬上姚窕的脖子狠狠地掐住。 她有些喘不过气,拼命地挣扎。 这种感觉好窒息,犹如上一世被白绫死死地勒住,似曾相识的恐惧感将她紧紧包围,绝望和痛苦犹如一张韧力的网将她困住。 她不要死。 她要长命百岁。 姚窕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力的掰着掐在脖子上的手,一脚往后踢。 身后的人吃疼地松开了手。 那人手中的剑“铮”地掉落在地。 姚窕眼疾手快抢过地上的剑,毫不犹豫的朝那人刺去。 就在剑再进一分时,姚窕耳边传来那人微弱的声音,“救我,我…..答应你一个条件。” 那人就这么直直地倒下去。 差点就把她杀了,还想让她救人。 这人怕不是痴心妄想。 就在她一剑补穿的时候,她看见那人胸口露出的玉牌。 姚窕拿起来端详着,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但一时记不起来,看样式是宫中之物无疑。 那人蒙着面,看不清样貌,姚窕将面具扯下来,面具之下露出了一张俊朗的脸庞。姚窕看着那人的脸,脑海里浮现出宫中很多人的脸庞,却没有一张能对上。 面容俊朗,身上有宫中的玉牌,想必是个人物。 要是昏迷前那句话作数的话……… 姚窕认真的思考着,最终决定将人带回去。 姚窕回去时,姚窕先探头看了看家中。 要是碰见孟娇凤,免不了一顿解释。 家中无人。 姚窕拖着人往房里去,将他丢在一个小角落里,自己跑去院子里先将小牛拴住,再打了一盆冷水。 男人身上有刀伤,腿上、胳膊上、后背都有好几处口子,还有胸前她刺的那一剑。 姚窕简单的给他清洗了一下。 救人略懂一些。 可家中没有涂抹伤口的药。 姚窕像是想到了什么,去了趟孟娇凤屋里又出门去。 姚窕去医馆里抓药去,药汤可以内服,药渣可以外敷。 姚窕把药汤熬好,喂给男人。 半洒半喝的就这么喂完了。 药渣等凉了再敷。 男人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地上。 姚窕坐在床边,一双眼静静地盯着男人。 算了,还是去牛棚里拿着草荐给他垫在地上,不然发烧又得花钱。 孟娇凤回家时,没察觉出什么,姚窕熬药是拿着铁炉子出去熬的,只有她的屋里散发着药味。 “阿娘,从你房中拿了些银两,买了几本书。” “啊?啊,好,看看书学学字也好….” 孟娇凤没再说什么。 姚窕的确是买了本书。 姚窕用完饭便门房紧闭,抵着窗口看书,一看便是半日,直到夜里也在挑灯看书。 墙角传来细微的声响,姚窕抬头看了一眼,将手中的书放下,走了过去。 那人眼皮子一张一合,最终睁开了眼,先是十分警觉,最后看见姚窕并没有伤害她,放下了心。 沉默良久,似是回忆起了,道:“多谢相救。” 声音很微弱,但姚窕听的很清晰。 “你记得你昏之前说过的话吗?”姚窕问道。 男子说:“记得,答应你一个条件。” 记得就好。 漆黑的夜里,墙角处很是阴暗。 男子透着微弱的烛光,勉强看清眼前人的轮廓,“如何称呼?” 姚窕没有回答男子,而是转身朝床走去,她拿起桌子上的烛火,又朝男子慢慢走来。 姚窕将烛火对着男子的脸庞,说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是什么身份?” 男子借着烛火的光看清楚了眼前少年的脸庞,少年长眉若柳,一双眼眸像蒙上一层薄雾,唇红齿白,模样隽秀,光影婆娑,打在他的身上,泛起点点灿烂的光。 “在下是大郢皇商柳家,柳颜,来绥州做生意,遭遇歹徒一路逃命至此,你救我不亏,最起码能保你富贵一生。” 大郢皇商,那身上有宫中的玉牌也不足为奇。 “我有些渴,需要喝点水。”柳颜咳嗽道。 姚窕将蜡烛放在地上,倒杯水来。 柳颜饮了几口,问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姚窕沉思,回答道:“我和我母亲需要离开这里,正如你所说保我一生富贵。” 柳颜一笑,“这简单,你只说离开这里,没说去哪,不如等我伤好,随我一同去云州,柳家本家在那里,你可以在那里安定,我给你宅子给你地,给你粮食给你银子。” “多谢。” 她在浮生村是待不下去的,若是舍弃孟娇凤独自离开,她又不忍心。若是带上孟娇凤,二人颠沛流离迟早在路上饿死。 她正愁没办法时,上天掉下个柳颜,皇商柳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只要她离开浮生村,章寅礼便寻不到她,她也不用日日担心哪天会被他发现。 隐藏的日子让她度日如年。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 柳颜一双探究的眼神打量着姚窕。 “姚阗。” “哪个阗?” “伐鼓渊渊,振旅阗阗。” ……… 于此,京城皇宫。 灯火通明的若水殿内。 一身着素色的衣衫的人凭窗而望,那人眉眼清冷。 “公主,夜深了。” “慎修去几日了。” 公主的声音很清洌,像是初春融化的新雪,干净又透着微凉。 “章公子去了差不多半月有余。”宫人答道。 “我从不信命,他却总是为此操劳。” 宫人一笑,说道:“这是章公子爱慕公主,肯为公主用心。” ------------ 第六章:发现 阳光透过轻纱般的薄雾,温柔地洒落在大地。 溪水潺潺,绕村而过,清澈见底,溪边柳丝轻拂水面,似大自然最细腻的笔触,在这幅山水画卷上勾勒出一抹灵动。 一条蜿蜒小路通向热闹的街道,两旁矗立着郁郁葱葱的大树,枝叶交叠,形成一条阴凉的绿荫长廊。 姚窕走过横跨小河的古桥,桥身由青石砌成,岁月刻下斑驳的痕迹,更显古朴韵味。 桥下流水潺潺,偶尔有几尾鱼儿跃出水面,激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桥上行人往来,彼此间乡音寒暄。 青石板路两旁,店铺林立,木质的门楣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 姚窕走进一家药铺,抓了几幅药。 这段时间柳颜的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就快见着大好,突然发起热来,嘴里不停的呢喃,眉头紧蹙,探了探额头才发现是发烧了。 姚窕便连忙上街抓药。 这才刚出药铺的门,就被两个膘肥体壮的大汉拦住了去路。 姚窕皱着眉抬头看去,大汉凶神恶煞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光天化日下也不知道为何要堵她的去路。 她怀里抱紧了药,准备找个时机溜掉。 可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竟被其中一个大汉提溜起来,丢在了街道的中央。 药全部掉在地上,姚窕蹲在地上去捡。 一道阴影打在她的身上,一双花团锦簇的鞋重重的踩在她的手背上。 姚窕吃疼的咬紧了牙,她抬头看去,一张其貌不扬的脸,身着锦衣华服,人很陌生,根本不知道怎么得罪的。 “金少爷,小人说的就是她,这一出赌坊的门就看见了,这简直是上天在眷顾您。”那声音极其谄媚。 踩着她手不放的男子冷哼一声,“这明明是个男人,你敢骗本少爷,本少爷拿你去喂大黄。” “那里那里,这是个美娇娘,只不过是女儿要作男儿装,不信你看。” 那人上前扯下姚窕发间的木钗。 秀发如瀑布般划下。 俏丽若三春之桃。 清素若九秋之菊。 那金少爷一下子入了迷,一双豆大的眼睛直勾勾色迷迷的盯着姚窕的脸庞,顿时心情大悦,“你有赏,你有赏啊!” “多谢金少爷,多谢金少爷。”这一脸谄媚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孟娇凤之前的老相好蒋勇。 输光了钱便把注意打到姚窕身上。 金少爷是这块地方出了名的好色之徒,金少爷出门在外,好人家都不敢让自家女儿上街去。 不少攀炎附势之徒给他“引荐”美人,然后金少爷从指头逢里漏点财够他们挥霍一阵子。 蒋勇正是打着这种注意。 这么长时间过去,姚窕差点把这号人忘记了。 围观的人不少,大多都是男子在看热闹,见姚窕现出女儿身时,眼神中无一不露出惊艳之色。 “本少爷在这儿活了这么久,居然是第一次看见小美人,是本少爷的过失,本少爷就应该早些遇见美人。” 金少爷将他那蒜头鼻往姚窕身上嗅,姚窕身上淡淡药香芬芳扑鼻,惹得金少爷春心澎湃,他恨不得把眼前的小美人就地正法。 金少爷一把捏住姚窕的胳膊,“美人从了本少爷,本少爷保证你从此以后穿金戴银,荣华富贵一生。” 姚窕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 “别害羞嘛,本少爷丰神俊朗,又出生富贵,你有什么不情不愿的?” 姚窕忍受不了,一脚踹在金少爷身上,金少爷身材肥硕但经常万花丛中过内体早已空虚。这一脚姚窕卯足了劲,金少爷那里招架的住,连连后退,摔了个狗吃屎。 “你推本少爷,你这种贱民被本少爷看上,你就上高香吧,还敢在本少爷面前矫情,等本少爷享用完就拿你沉塘!” 贱民。 贱民! “你只是一个低微的宫人。” “我们怎么会有孩子?” “那是我与公主之子。” “你怕不是得了痴心疯说什么胡话。” 姚窕看着金少爷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上一世章寅礼冷漠的话不绝于耳,姚窕控制不住的呢喃着,“凭什么?凭什么………” 她不甘,凭什么这些坏人总是高高在上! “公子,他竟是女子…….” “我们要不要去救她。” 人群中,十六略带惊讶的望去。 “不必,你去查一下姚家。”章寅礼那双深邃的眼睛,犹如不见底的深渊,永远透着一股寒意。 二人便这般消失在人群中。 再观姚窕那里,少女长发及腰,倒坐在地上,一张花容月貌显得楚楚动人,少女不知道在失神什么,那模样看得我见犹怜。 “你最好从了本少爷,不然…….本少爷让你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金少爷恶狠狠道,并用眼神示意大汉去抓人。 “等一下!” 少女大斥一声,竟把两个大汉唬住了脚。 少女缓缓起身,将胸前的长发撩到后边去,她朝金少爷款款走去,脸上一抹微笑。 金少爷失了神。 “金少爷,小女子从了你,但是有别人在我害怕,不如你我二人良辰美景酣畅淋漓的度过。” 金少爷迷失在了美人突然转变的态度中,连连道:“好,好,好,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们都不许跟着!听到没有!”金少爷发下令来。 “少爷,这………我们是老爷派来保护您安危的…….” 金少爷怒道:“我和美人度春宵能有什么安危!再敢多言本少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姚窕忍着嫌恶,扶着金少爷朝着小巷走去,“金少爷,小女子带你去一个尽情享乐的地方。” “美人,那是什么地方?” “世外桃源,金少爷一定喜欢。” 姚窕扶着金少爷越走越远。 时间长了金少爷有些不耐烦,“怎么还没到?美人该不会耍本少爷吧!” 姚窕笑说:“就快到了,乡野之地,绿荫丛林,最是有趣。” “不如,就在这里纵享极乐。” 金少爷迫不及待的朝姚窕身上扑去。 下一秒………. “极乐之地?” “你怕是去不了,地狱倒是能送你进去。” 金少爷直直地倒在了地上,血顺着树枝朝四周蔓延,枯色的落叶浸泡在血泊里。 ------------ 第七章:入狱 她双眼微眯,眼神嗜血又疯狂,眉宇间紧锁着一股骇人的杀气,让人不禁联想起地狱里的曼珠沙华,诡异又美妙。 “敢骂我是贱民,这就是下场。” 姚窕盯着金少爷的尸体看,她似透过尸体看到了谁。 姚窕转身缓步离开,细密的睫毛微颤,嘴唇勾起一抹深深的笑意。 回到家中的姚窕把孟娇凤吓住了,双手沾着血的闺女目光呆滞的站在家门口,一声不吭、一言不发,就跟个木头人一样。 “窕窕,你这是怎么了。”孟娇凤关切的将她拉到石墩坐下,姚窕的衣服上也沾着些血渍,孟娇凤检查了一遍,发现姚窕身上并没有伤口。 姚窕看见这般模样的孟娇凤回过神来,她害怕的猛的抱住孟娇凤,“我杀人了……” 姚窕一开口,可把孟娇凤吓得不轻,“这是怎么回事?” 姚窕简略的把经过说了遍,突然是想到了什么跑到灶台边去拿铁炉煎药。 “窕窕,你这是在煎什么药?” “退热,娘你帮我起火煎一下。” 姚窕到屋子探了一下柳颜的额头。 抓药前她将柳颜放到了床上,用被子盖好,还用布浸冷水敷在了他的额头上,现在热降了些下来,一会喝点药差不多就能散热了。 姚窕望着窗外的天,他一定要赶在天色渐晚之前带着孟娇凤离开。 “娘你去收拾东西,等药熬好我们就走。” 气氛很紧张,孟娇凤似是感受到有天大的事要发生了,竟只是“喔”了一声,没有多问什么。 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姚窕将药端到屋里,她拍醒柳颜,说:“药熬好了,喝下去差不多就好了。” “多谢。”柳颜撑着身子靠着墙坐起来,接过姚窕手中的碗,一口一口慢慢的吞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了?”柳颜好奇的问。 姚窕身上的衣服来不及换,手上的血渍也没有洗干净。 姚窕没有回答柳颜的问题,而是问:“我一会便离开,你要同行嘛?” “这么急?” “来不及了。”姚窕说的很急。 柳颜盯着姚窕凝重的脸,道:“这个东西你收好,如果要见我就放一支,我现在还不能离开。” 柳颜一共给了姚窕两支。 姚窕简略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带着孟娇凤离开。 还没走多远,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正是十六。 十六腰间的剑出了鞘,抵在了孟娇凤的脖颈上,孟娇凤一动也不敢动。 “让开。” “姑娘这是要去哪?” 是章寅礼。 姚窕瞳孔一缩,上次章寅礼还是起了疑心,还是被他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放行可以,不过你得回答在下几个问题。”章寅礼道。 姚窕哪有那么多时间回答问题,现在金府的人大概已经发现了金少爷的尸体,正带着官府的人朝这边来。 章寅礼也不等姚窕表示愿不愿意,便直接问道:“姑娘为何要扮成姚阗?” 姚窕道:“自阿弟去世,家中只剩下我们母女二人孤苦无依,家中无男丁恐遭人欺负而已。” “姑娘的画和字是何人所授?” 作画和书法原本是不会的,进宫之前的她甚至连大字也不识几个。这些还是上一世章寅礼教的,他在这方面教得仔细,她也学得认真。 每每她认真习字时,章寅礼总是看着她出神。 “自学。”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姑娘回答的让在下满意,十六便会放行。” “姑娘生于何时?” 就是这个问题。 上一世,章寅礼也问过她,她回答后没多久,章寅礼便带她进了宫。 “正兴六年,二月初九,巳时。” 十六收回了剑。 “姑娘请便。” 姚窕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刚才她报得的确是她的生辰八字,为何章寅礼听到时没有反应,他不应该直接将她带走?怎么还放了行。 来不及细细思索,她得赶快带着孟娇凤离开这里。 可是……. 来不及了。 金府的管家已经带着官兵赶来。 姚窕拉着孟娇凤跑,眼看跑不过,小声对孟凤娇说:“娘,去我屋里,找他带你离开。” 姚窕在章寅礼的注视下被官兵带走。 孟娇凤拼了命的去拉姚窕,嘴里不停的求情,但被官兵无情的踹开。 孟娇凤绝望的坐在地上, “公子,我们要找的代身就是她,属下要不要将她救出来?”十六问道。 牢房里昏暗的烛光摇曳,四周是冰冷、粗糙的石壁。姚窕关进的牢房里,草席早已塌陷的破床孤零零的摆放着,裸露的稻草混杂着潮湿的霉气味。 窗外,一点微弱的月光透过狭小的缝隙,勉强洒进,照在姚窕沉着的脸上,手上拷着铐子,显得那么寂寥。 没过多久,姚窕便被牢头绑了起来,狱吏手上拿着鞭子,一旁放着一桶盐水,狱吏将鞭子放进水中浸泡。 鞭子猛然划破空气的宁静,带着呼啸之声,毫不留情地抽落在姚窕的身上。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只余下皮肉撕裂的细微声响,在阴冷的牢房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姚窕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紧咬牙关,却依然难以抑制从喉间溢出的痛苦呻吟。她的身上瞬间绽开了一道血红的鞭痕,如同绽放的罂粟,触目惊心的鲜红迅速渗透了单薄的衣物。 姚窕的身躯剧烈颤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与血水混杂,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斑驳的地面上。 “为何要杀害金家少爷?”狱吏问道。 “他强抢民女在先。”姚窕忍着疼虚弱道。 回应姚窕的又是狱吏手中的一鞭子,随即便听见坐在牢头准备的椅子上的中年男人呵斥道:“胡说,明明是你光天化日,当街勾引我们家少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街上耳目众多,官爷你出去打听打听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姚窕说。 “呵,我们家少爷总归是丢了性命,我们金家在这里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家大少爷就这么死在了这个贱民手上,你们官府必须给个交代!” ------------ 第八章:大火 “县太爷自然会给金家一个交代。” 金管家得意的嘴脸,“你一个女子穿的不伦不类,还恬不知耻的当众勾引我们家大少爷,伤风败俗,县太爷定能明察秋毫,还给我金家一个公道,将你这毒妇处以极刑。” 姚窕“噗”的一声笑出来,“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什么意思?”金管家一脸疑惑。 姚窕嘴角微勾,不语。 金管家虽未听出来,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一时间恼羞成怒,大呵道:“把这个毒妇打死!堂堂金府管家,哪个见了不是礼让三分,你一个小女子居然在我面前耍这些?” 狱吏抖抖鞭子正准备打上几鞭子—— “这是乱用私刑?” “哪敢,哪敢,还不快住手!” 狱吏看见来人,连忙停手,一脸谄媚问道:“大人,这么晚,您怎么来牢房了?” “谁允许你用私刑的?”来人一脚踹在狱吏的屁股上,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人不仅打了还踹了。这能不踹嘛,竟让从京城来的贵人看到这一幕,他的乌纱帽还能换新的么? “我这……..这女子竟杀了金大少爷!” “杀了人秉公执法便是了,乱用私刑可以要死人的,本官平日里可不是这么管教你们!” 原本坐着的金管家,见情形有些微妙,缓缓站直了身,按往常王县令见着他应该来奉承几句,这些个贱民就随他处置,现在是怎么了? 金管家将目光放在了王县令一旁的两个陌生男子身上,二人似是一主一仆,那面容俊朗的男子锦衣华服气度不凡,似是大有来头,旁边一身劲装的似大有身手。这两位身份神秘的人为何会来牢房? “王大人,你可得为我家大少爷做主啊,平日里老爷最疼爱的便是大少爷…..” “王大人,闲杂人等还不遣去。”不等金管家说完,十六便打断道。 王县令使眼神,狱吏和金管家识趣的迅速离开。 牢房外的金管家越想越不明白,刚才站在王县令身旁的贵人似是为了那杀害少爷的毒妇而来,只是一个乡下的贱民怎么会和大有来头的贵人扯上关系。 “此事还是速速回府禀告老爷。” 没过多久,牢房里只剩下二人。 姚窕看了眼端坐在椅子上的章寅礼,又低下了脑袋,她现在全身上下疼的厉害,若不是那人挡住了去路,没准她已经逃之夭夭了,何苦受这罪。 “你似乎对我的出现并不意外,莫不是预料到我会来找你。”章寅礼道。 “小女子又不是神算子,倒是个将死之人,将死之人只会对断头饭感到意外。”姚窕不紧不慢道。 “看你也不像个会杀人的,凭一根树杈便杀害金传宝,倒是让人出乎意料。” 当时章寅礼便在场,他以为姚窕是想将金传宝引到树林里然后乘机逃跑,没想到姚窕竟直接刺穿金传宝的胸脯,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泥带水,手法干净利落。 姚窕当时如同换了一个人般。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在下可以救姑娘一命。”章寅礼说。 姚窕心中冷笑,她就猜到章寅礼来此的目的,她可是可以做昭宁公主代身的女子,他怎么会放任代身被处死呢。 她不禁又回忆起,上一世被勒死的场景,宫人扒开她的衣衫,带着朱砂的笔尖在她身上画着奇怪的符文。 章寅礼亲眼看着她屈辱的死去。 她恨啊! 像章寅礼这种人,哪会做不图回报的好事,他的施恩得拿命还,上一世骗身骗心还丢了命,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那公子肯定是有条件。” “在下救姑娘一命,姑娘跟随在下一生,姑娘意下如何?”章寅礼道。 “好。” 姚窕答应了,有活命的机会她肯定不会放过。 章寅礼,荣国公独子,又是京城人人心照不宣的未来驸马爷,有他在,姚窕这几日待在牢房里并没有吃什么苦,牢头反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很快,姚窕便被放了出来,观之金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入了狱,听牢头说金家作恶几十年,终于被京城来的大官给收拾了,几百条的罪证足以满门抄斩。 姚窕想:恶人还得恶人收。 放出来后,姚窕第一件事便是往家的方向去,她得确认一下孟娇凤是否离开。 回家的路上,她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离家越近她的心越慌。 离家不远处,她便看见烈火浓烟冲天而上,是浮生村起了一场熊熊烈火,姚窕拼了命地往前跑,心里疑惑,浮生村怎么好端端的起火。 她往家极速跑去,烧坏的大门一脚便能踹开。火焰发出“啪吱啪吱”的声响,随着火势蔓延,浓烟直呛肺腑,“娘!娘!娘!” 几间草屋在火海里坍塌了,连喊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应,她的心得到了一丝慰藉,她想孟娇凤幸好离开。 就在姚窕正要离开时,一道尖锐的喊声将她怔在原地。 是孟娇凤的声音! 姚窕顺着声音找去,孟娇凤正虚弱地趴在水缸旁边,姚窕也不顾大火冲过去,抱着孟娇凤往外冲。 浮生村四处都是火,姚窕忍着灼伤逃离村子。 “娘!娘!醒醒…….” “咳咳咳…….阗儿,你是来接娘的吗?”孟娇凤伸出烧伤的手慈爱的抚摸着姚窕的脸颊。 姚窕:“娘,不是让你跟他走嘛!你怎么还在家里!” 孟娇凤:“娘要等窕窕一块走…..” 姚窕:“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大的火不知道往外面跑嘛?” “娘想逃,但门打不开……” “窕窕,窕窕呢?窕窕怎么还没有回来…….” 孟娇凤被烟呛的有些意识混乱。 姚窕将孟娇凤放在河边,用水清洗着她的脸颊,妇人皎好的脸庞多处烧伤,爱美如她若是看见毁了容的脸那能接受的了。 “娘,窕窕在这儿。” “窕窕…..窕窕,娘好疼,娘是不是要死了,咳咳咳咳……” “娘不会死,娘会长命百岁。” 孟娇凤嘴里不停的呢喃着。 “窕窕,娘,咳咳,娘对你不好,你不用难过。” “阗儿,是娘对不起你….” “………..” 姚窕将神志不清的孟娇凤搂在怀里。 孟娇凤颤颤巍巍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荷包,“这是娘给你绣的荷包,里面装着一块玉,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 ------------ 第九章:谜团 “我娘?娘你是不是糊涂了,娘你在说什么胡话?”姚窕大脑一片混乱。 孟娇凤似是听不见姚窕说什么,自顾自的说着: “阿姐将你托付给我,我却把你照顾成这样,我马上就可以跟阿姐谢罪了。” “阿姐你在天上看着,肯定恨透了不争气的妹妹吧,阿姐见着我可以打我骂我,但不能不要我……”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滴落在洁白无瑕的玉上,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她对这个世间的认知,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迷茫堵塞在她的胸脯,绝望的窒息感让她喘不上气。 孟娇凤在她怀里闭上了眼,这一刻,仿佛自己成了这个世间最无助的孤舟,漂泊在茫茫大海之上,找不到归途。 她明明已经计划好,离开浮生村,远离章寅礼,她和孟娇凤两个人就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她,她好不容易在漆黑一片的路上找到了一点点曙光,上天却无情的将它破灭。她只是想好好活着,和亲人无忧无虑的活在这个世间………. 姚窕死死地捏着玉,她清楚的明白这场大火过后,她在这个世间再无亲人,她将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浮生村的大火起的十分蹊跷,村里房屋散落,多是农田和山坡,若是她一家起火,可能是因为走水导致,但四处起火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又该如何解释。 “娘想逃,但门打不开……” 孟娇凤当时想逃,门却被人故意锁上。 到底是谁,想置他们于死地! 这场大火看起来是针对浮生村放的。 到底是多大的仇,要全村子的人陪葬。 那边,王县令家,王县令给章寅礼安排的是家中最好的厢房,就连服侍的婢子个个饶有姿色,比县令家后宅的花色还要艳丽。 “公子,牢房失火了。” “姚姑娘已经被放出来,所以并无大碍。” 章寅礼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他面前的纸上写着“姚窕”二字,纸上像是有一团无形的烈火正在慢慢吞噬着。 “查了吗?”章寅礼问道。 “查了,有个牢房的犯人不小心打翻了烛火,若不是发现的及时,恐怕牢房要被烧的一片灰烬。” “幸好姚姑娘当时已经离开牢房,姚姑娘在的牢房仅离打翻的烛火一墙之隔,不然再晚一步,估计就藏身火海。” “她现在人在哪里?”章寅礼再问。 “姚姑娘先回家去,等明日再寻公子。”十六答道。 章寅礼沉思,似是想到什么,连忙道:“你速去一趟浮生村。” 姚窕带着孟娇凤的尸体徒步走了好几里,走的都是偏僻小道,路上几乎看不到人。 姚窕在一条小河旁停下,坐在河边休息会,用水清洗了一下脸庞,喝了几口水,她全身酸酸疼疼,躺下的那一瞬间,石子膈在后背的感觉苏苏爽爽。 按照她目前的脚程来算,她得小半个月才能赶到云州,加之她身上没有干粮衣衫又单薄,怕是还未来得及到云州就已经死在路上。 她想到了柳颜,柳颜应该早已经离开浮生村,她放了一支信号烟后,坐在孟娇凤的尸体旁静静等待。 她摸了摸自己垂在胸前的长发,她用手慢慢梳理着发丝,找了个树枝将头发挽起来,清澈的河水倒映着姚窕的容颜。 孟娇凤并不疼爱她,但她从未怀疑过自己并非孟娇凤亲生,因为她长得很像孟娇凤,姚阗也随了孟娇凤的相貌。 上一世孟娇凤为何没有提过她的身世? 她的生母是孟娇凤的阿姐,她的父亲又是谁?孟娇凤的临言让她知道自己的生母并不在世,那她的父亲是否还活在世上。 为何孟娇凤要隐瞒她的身世? 太多的疑点在她脑海里萦绕。 她现在唯一知晓的是,通往一切疑点的线索是孟娇凤临终前给的玉。 这块玉到底有什么呢? 姚窕将荷包里的玉拿出来,细细观摩着,玉的成色很好,不像是农户家能有的东西。 她上一世在宫中做洒扫婢时,见过很多名贵的物件,尤其是玉,宫中贵人多喜佩戴玉饰,宫中陈设也多次用玉来装饰,耳濡目染也能分辨一些。 白玉,羊脂白。 软玉中以白为贵,其中羊脂玉为极品,洁白细腻、温润有质。 能有此等玉,不会是普通人。 她生母为何会有这等物件…… “这是怎么回事?” 一道低哑的声音打断了姚窕的思绪。 姚窕连忙收起玉,向后望去。 是柳颜。 月白色缕金腾云祥纹绸衫,白玉冠束发,脸上的气色温润不少,他眸子中笑意宛如一汪春水。 “村子里起火,娘被困在家中,活活呛死。”姚窕情绪低沉。 “节哀。” “你当时在家中并没有察觉什么异常?”姚窕问道。 “在下走之前一切正常,看到大娘成这般模样,在下也感到意外。”柳颜答道。 姚窕不语。 柳颜问道:“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姚窕道:“依旧,去云州,不过需要你的帮助,到达云州兑现承诺后,我与你便可以分道扬镳。” 大火焚烧,浮生村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灰烬飘渺,天地相应。 十六没有寻到姚窕便立即回禀,“公子,浮生村发生大火,村民尸骨无存,属下并未发现姚姑娘踪迹。”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章寅礼坐在案前,眉头紧蹙,此行寻找代身有太多巧合在阻挡他。 “到底是谁在背后?” 牢房一场大火,浮生村一场大火,明显是冲着姚窕去的,姚窕原本身上有什么需要如此大动干戈来灭口。 他抓住写着“姚窕”二字的纸张,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在地上。 他已经出京城近一个月,好不容易找到代身,关键时刻一场大火,人不见了!见眼前无人他忍不住面带怒色,行色失态。 他最不喜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尤其是他竟然看不清背后是谁在搞鬼,这让他处于明处十分被动,犹如头顶一把无形的刀在悬着,随时砍下而他只能猝不及防。 ------------ 第十章:私宅 柳颜:“那日门外那么多官兵是怎么回事?” 姚窕:“杀了人。” 柳颜的眼神不是震惊而是不可思议,不过马上又淡然下来,因为那日眼前人刺他胸膛利落的动作还历历在目。 柳颜:“那你怎么出来的?” 姚窕沉思了一会,考虑到二人还要同行一阵,如实答道:“和一个人做了交易。” 柳颜微微眯眼,“谁?” 姚窕:“章寅礼,可听说过?” “荣国公的独子,章小公爷,你竟和他有瓜葛。”柳颜的语气略带惊讶。 皇商认识几个达官显贵不足为奇。再者,章寅礼容貌冠绝天下,大郢第一美男子,出身尊贵,三岁识字,五岁写诗,七岁写文章,才华闻名京城。 只是一个乡间村姑竟能和小公爷这般人物有关系,倒是挺让人意料不到的。 柳颜仔细打量着姚窕,模样和京城贵女比有过之而不及。但京城相传,章小公爷心悦昭宁公主,其他女子在他眼中再无姝色?看来传闻有失偏颇。 “丹唇列素齿,翠彩发娥眉。” “可惜了。” “你做不了章小公爷的美妾。” “也活不过今日。” 还没等姚窕反应过来,柳颜一掌打的她节节后退,温热的液体一瞬间涌出,她重重地摔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你……言而无信,卸磨杀驴…..” 柳颜唇角含笑,一双好看的眼似笑非笑,缓缓地朝姚窕走来,他微凉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嘴唇,似是感受到姚窕的颤抖,这才餍足地放下手来。 “你我素未平生,谈什么言而有信?”柳颜似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 “若你不愿兑现承诺,大可一走了之。”姚窕疑惑道。 “本来不想杀你的,可惜你和章寅礼有瓜葛,让你活着在下寝食难安。你记住了在下的脸,在下也没有办法。” 姚窕意识到,眼前的男子身份肯定没有开始说的那样简单,“我不会和别人提起你,我也可以忘记你。” “在下不信,尤其是女人,你没听过永绝后患吗?”男人笑的春意盎然。 “是你!” 姚窕突然明白了,明白那场大火怎么来的。 “你还不算太笨。” 她紧攥双手,怒意混着胸腔的鲜血一同涌出,浮生村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她,孟娇凤竟然是她害死的…….. “为什么,你一介商贾,为什么要这么做?” “商贾只是一个应付傻子的托词而已,大郢哪里有什么皇商柳家,也只有没有见识的人才会相信。”柳颜看着姚窕有些可怜,他都忍不住多解释一些。 “浮生村的人做错什么了,我的家人做错什么了,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姚窕紧蹙着眉头,一双眼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这世道本就是肉弱强食,你怨不得别人。” 姚窕抓住地上的沙子朝柳颜的脸上撒去,这一瞬间她的求生欲望达到了顶峰,她只要活着,只想长命百岁。 她拼了命的往后跑,顷刻间天色阴沉,瓢泼大雨哗啦啦地砸下来,砸在姚窕沉重的身体上,也狠狠地砸向姚窕不甘的心里。 姚窕哪里逃的掉,柳颜从袖口里抽出一支飞镖,动作一气呵成,她无助的倒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你去阎罗殿里告我的状吧。” 柳颜宁静悠远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姚窕,良久,从她的身上跨走。 ……… 姚窕觉得算命先生说的是对的,一生苦命,一无所有….. 她真的好恨,好恨这些残忍的人,好恨这万恶的人间,更恨自己,为什么重活一世还是这么的不堪,恨自己弱小无力。 她感到一股腥黏的液体从嗓子里涌出,麻木的眼睛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天无比的酸痛,她觉得好冷,身体越来越冰凉,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真的很想好好的活着…… “公子,公子,你醒醒……” 姚窕醒的时候,只觉得头昏脑涨,惺忪的眼一张一翕,逐渐清晰了视线,她很快便察觉周围很陌生。 她这是又活着了。 她费力的撑着起身,她的身子沉得要命,她不知道自己昏睡多久了。 “公子,你终于醒了。” 公子? 姚窕一愣,打量眼前人。 看样子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双汪汪大眼,见到她苏醒,她心喜的露出一对小酒窝,消瘦的身体一身浅蓝,扎着丫鬟发髻。 “你是谁?”姚窕疑惑问道。 “奴婢叫春花,是主子派过来伺候您的。”春花是个很爱笑的小丫头。 “你家主子是?这里是哪里?” “我家主子是荣国公府,章小公爷,这里是主子的私宅,杏院。” 毕竟那夜,她被主子连夜吩咐到这里,当时见主子正抱着一位浑身是血的人,当时可把她吓坏了,这位公子奄奄一息,随时都会断气,幸好主子请了神医,才捡回一条命来。 刚才见姚窕有苏醒的征兆,她想起了乡下的喊魂,她也连忙试试,没想到还真有点作用。 章小公爷,章寅礼。 她的命运还是和他交织在一起。 “你为何喊我公子?”她明明是女子,而这位姑娘似乎寸步不离的贴身照顾许久,定然能看出她是女子。 春花左右观察了一下,似是确定没有人,小声在姚窕耳边说:“主子怕公主误会,所以对外说您是男子,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上一世并没有这些事情,她是直接随章寅礼进的宫,虽然说是随章寅礼,但真正领她进宫的是一个嬷嬷,她在宫中很少与章寅礼见面,大多都是她找机会出宫,或者章寅礼安排她出宫,才能见上一面。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竟能十月怀胎产子,每日肚上缠布条,就这么瞒过去了。 她的聿安生下来瘦和猫一样,生下时微弱的哭声听得她心碎,若是说她对上一世还有什么留念的,大抵就是她这唯一的骨血了。 “春花给您准备吃食,您可别下床,现在您还是很虚弱,脸上也没有什么气色。”春花嘱咐道。 ------------ 第十一章:南桑少帝慕容柳颜 “这里面的人什么来头,主子竟然特意下令,闲杂人等不得踏进。” “凭什么春花可以进去,我们姐妹二人就不行?” “春花的娘以前可是主子的乳娘,可比我们在主子面前得脸多了。”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石板地上,光影斑驳,两个身着翠色罗裙的丫鬟,手执绣帕,正于花丛边窃窃私语。 她们未曾察觉,一阵微风拂过,带起几缕发丝轻舞,也悄然带来了身后的一抹不容忽视的气息。 “突然被吩咐来这儿,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府,在这儿哪能经常看见主子,真是倒了霉,偏偏选到我。” “………….” 正当二人说得兴起,忽觉周遭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一股淡淡的檀香悄然弥漫。 二人猛地回头,只见一位身着玄服的公子,正静静地立于几步之外,墨发如瀑,眸光深邃,脸上表情淡然,看不出喜怒。 丫鬟们慌忙行礼,脸颊绯红,心跳如鼓,见到章寅礼心中又喜又怕。 章寅礼一旁的十六,斥责道:“不好好干活,在这里闲言碎语。” 丫鬟们的目光交汇一瞬,满心的惊惶与羞涩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让她们几乎不敢抬头。 “拖下去仗责,换两个本分的丫鬟来。”章寅礼的话语如同冬日寒风,瞬间冻结了空气,丫鬟们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丫鬟们吓得跪倒在地,连忙求饶。 姚窕倚在床上走神,章寅礼到了她身旁,她也没有注意。 还是端着吃食来的春花一声惊呼她才回过神,章寅礼竟站在她身边。 二人相对,默默无言。 还是十六打破安静道:“姚姑娘,幸好当时寻到你了,不然那场大雨,加上后背的伤口,就算你有十条命也无济于事啊。” 十六见章寅礼还是不开口,连忙让春花留下吃食遣她下去。 不过一会,章寅礼才缓缓开口,“你为何要逃。” 姚窕看着章寅礼的眼睛,她定然不能说出实情,不然后面很难解释,她思索片刻,道:“浮生村一场大火,我看见了凶手,我去追他,他将我打伤。” “你一个弱女子去追有武力的人,我是笑你有魄力,还是太过愚蠢。” 姚窕不语。 章寅礼便又问道:“你可看清那人模样?” 姚窕道点头,“记得。” “画出来。” 章寅礼二话不说,便让人准备纸笔。 姚窕撑着无力的身体,她轻提笔尖,墨色如夜,缓缓落于洁白宣纸之上。 可能是心中的恨意加持,画像中慕容柳颜面容俊逸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狠厉,双眸深邃如寒潭,仿佛能洞察人心最阴暗的角落。 姚窕的手指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几乎要穿透纸背,她的目光如同两把锋利的刃,在这画像上缓缓游走。 十六看到成形的画像,目光立马看向章寅礼,语气略带激动道:“是他!” “他是谁!”姚窕没想到他们竟然认识柳颜,看到纸上的人,姚窕欲绝于心,放火烧村,害死孟娇凤的恶人,她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十六目光看向章寅礼,得到章寅礼的默认后,便说道:“这位可是赫赫有名的南桑少帝,慕容柳颜,当年还是南桑一个默默无闻的冷宫皇子,如今不仅杀兄还弑父,他的皇位那真是尸体堆积而成。” 慕容……柳颜。 “他为何会出现在浮生村还放火烧村,这就不得而知,只是他作为一国之君突然出现在我大郢境内,对大郢必然不是好事,还需查清楚才是。”十六的话语如寒风过境, 窗外的日光映照着姚窕紧咬的唇与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她仿佛能透过那纸上的画像,看见那片被大火吞噬的浮生村。 “你便在这好好养伤,有什么事便找春花。” 一晃半个月过去,姚窕彻底痊愈了,原本病态的脸红润起来,肤色也比之前更加细腻润泽,现在用八个字形容她,那便是:颜如渥丹,玉体香肌。 平日里,姚窕看看书,习习字,要么侍弄院里的花草,有时强身健体耍起剑来,日子也算是惬意。 倒是春花眼瞅着小公爷自那日姚窕醒来见过一面,便再也没来过,心里竟焦急起来。 在春花眼里,姚窕是章寅礼养在外面的外室,而且还是那种非常见不得人的外室,不仅每日要着男装,还不许出门。就怕外面风言风语,传到昭宁公主耳里。 一个外室,无名无份,若是没有主子的宠爱,被主子遗忘,那这辈子也出不了杏院的门。 但在春花眼里,她主子这位貌美的外室,每日想着的不是如何见着主子的面,不是如何想法讨主子关心,而是每日读书习字,偶尔习武照料花草,看样子像是把主子忘得一干二净。 “公子,您就不想见见主子?”春花正修剪着花草,试探的问道。 姚窕不经有些疑惑,她为何想见章寅礼?她现在就不想见的两个人一个是慕容柳颜,还有一位便是章寅礼。 这两个都是什么好人,见着他们准没好事。 “春花,我想吃如意糕。” “等着,春花给您买去。” 如意馆的招牌如意糕,姚窕最是喜欢,名字好听,味道也好吃。 春花放下手中的活,叹了口气,收拾收拾出去买糕点,她这位姚姑娘真是…….不争不抢。 春花从小便生活在荣国公府,见过许多尔虞我诈,国公爷的那些个妾室在后宅里三天两头闹出事来,妾室们也是各显神通,只为博得国公爷的宠爱。 底下的婆子丫鬟也是个怀九九,尤其是丫鬟,爬床献媚者不在少数。 不过,大多都是发生在国公爷后宅里,不像小公爷,身边莺莺燕燕极少,许是国公夫人管的严,严禁小公爷身边有心思不正的下人。 小公爷也是洁身自好,春花也只看见过姚窕一人能得小公爷照顾。 只可惜,小公爷心悦的是昭宁公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看小公爷来杏院的次数,恐怕对这位姚姑娘也只是见色起意。 偏这位姚姑娘不知道使手段,再过个半月小公爷那还能记得杏院里住着一位姚姑娘。 ------------ 第十二章:逃跑 “公子,春花姐姐出去了,那我们伺候您吧。” 这两个小丫鬟是半月前十六新挑的,平日里都是春花伺候着姚窕,这俩小丫鬟只有洗衣打扫的份。 这位在杏院的公子,身着白月长衫,腰间束带,身姿挺拔,模样俊俏,眉目间总是带着些许忧愁,平时远远看去总是跟个冰块一样。 姚窕看了眼小丫鬟:“我不需要人伺候,你们下去歇息吧。” 她的伤大好,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章寅礼便会带她进宫,想到上一世惨死在皇宫内,她对皇宫充满着深深地恐惧。 还有章寅礼和昭宁公主,她若是进宫,那才是真真的羊入虎口自找死路。在宫中,昭宁公主想让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宫女死,那简直是易如反掌,且就是想逃都无路可逃,在宫外或许还能一线逃跑的生机。 流云缓动,夕阳如血。 将院墙的影子拉得老长。 姚窕的身影在金色光芒中显得格外单薄而决绝。 丫鬟被她打发回房,眼下无人,她猛地一跃,指尖刚触及冰冷的墙头,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心脏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坚实有力的手臂从暗处伸出,稳稳地环住了她的腰肢。 两人紧贴在一起,呼吸交错。 姚窕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她还未得及看清眼前的人,“砰”的一下重重的摔在地上。 姚窕抬头,对上了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睛,里面藏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是章寅礼。 身旁还有一脸震惊的春花,手上还揣着如意馆的点心。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章寅礼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便听见春花疑惑道:“公子,你爬墙作什么?” 春花此时脑海里蹦出一个念头:姚姑娘看着无所谓的模样,其实心底是想见到主子的,这不正准备爬墙出去。再观主子近半月没来看姚姑娘,她自作主张去请,主子也是二话不说赶来了,这说明主子心里还是有姚姑娘的。 二人也真是的,主动点,直接点,感情才能升温啊,两人半月未见可急坏她春花了。 姚窕不语。 章寅礼不言。 春花似是意识到什么了,连忙说道:“主子,公子,奴婢去准备夜食。” 春花临走前,还给姚窕一个坚定的眼神,小公爷终于来一趟杏院,希望姚姑娘一定要抓住机会,一直做外室也不是长久之计,唯有抓住小公爷,日后公主进府,也能得个宠妾当当。 春花往小厨房跑去,路上还撞见两个小丫鬟,朝章寅礼的方向看去,眼睛都发亮。 “春花姐姐,那是不是小公爷!” “要不要去给小公爷请个安?” “主子是来找公子的,你俩就别过去打扰了,主子估计会留下用膳,快准备食材吧。”春花连忙拦住两个小丫鬟的去路,好不容易姚姑娘和小公爷有单独相处时间,可别被两个小丫鬟打搅了。 其中一个叫绿芜的小丫鬟疑惑道:“春花姐姐,你不对劲。” “我也觉得!” “我有什么不对劲的,还不快去干活。”春花催促着两个小丫鬟。 小公爷该不会是断袖吧…… 小丫鬟被脑子里蹦出来的想法吓一跳。 不对不对,小公爷和公主殿下两情相悦,定然不会是断袖…… 姚窕那边气氛有些紧张。 还是章寅礼开口,语气没有什么温度。 “你这是在逃跑。”章寅礼说话一针见血。 “没有。”姚窕指尖略微蜷缩,“只是在杏院待得闷,想出去…….” 杏院门口有护院轮番替班,而她不能随意进出杏院,需要有章寅礼的命令。 姚窕看着章寅礼波澜不动的双眸,也不知道他相信了没有。 “下次不要这样,京城不似乡间,你不懂规矩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危。” 上一世,章寅礼在她的面前真的很会伪装,虽然说话语气凉薄,但是她总能感觉到语气中流露出的一丝关心。 若是她没有重生,他说的这些话怕不是早就能让她陷进去。 那时的她从未见过如章寅礼这般望尘莫及的人,也只有最后一刻才看出他的真实面目。 姚窕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若是无聊,我尽量带你出去。” 章寅礼的手突然搭在她的脑袋上,这一动作使姚窕猝不及防,章寅礼的嗓音如春寒料峭,他的性子沉稳内敛,此时语气中竟夹杂着一丝温意。 “你怎么来这了。”姚窕连忙扯开话题。 “不是你让春花请我来。” “啊?”姚窕回忆起今日的春花的举动,这才反应过来,怕不是春花是误会他们二人的关系了。 夕阳的余晖像是被稀释的橘红墨水,轻轻洒在天际,映在姚窕的身上,像是洒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章寅礼也明白过来,道:“春花越来越不像话,竟敢擅作主张。” “不怪她。”是章寅礼的行为太让人误会了,章寅礼把她一女子放在私宅里养着,任谁想了都会误会。 “明日,我带你出去逛逛,免得你总想着爬墙。”章寅礼突然道,语气是不容拒绝,也没想她是否愿意。 她并不是想出去逛,而是想逃走,若是章寅礼将她带出去,她不可能有机会逃跑,她宁愿待在杏院里,找个机会逃跑。 “这……不太好吧,若是让别人误会,有损你的体面,再说外面传您和昭宁公主情比金坚,若是被有心人传入公主耳里,怕是对您有影响。”姚窕低着脑袋道。 “同我出去你便扮成小厮。” “我与公主的情谊非同寻常,不必你操心。” 夜色降临,春花准备好夜食出来发现小公爷和姚姑娘还是站在原处,暗自叹息,看向姚窕的的眼神中藏着恨铁不成钢。 “主子,公子,用膳吧。” 章寅礼留下来用膳,这让姚窕倍受煎熬,跟在吃断头饭没有什么区别,饭菜在她嘴里都没有往日香。 章寅礼向来食不言,这顿饭吃的十分安静,春花使眼神,姚窕只顾着低头吃饭也看不着,春花放弃了,姚窕连夹菜最基本的外室操守都没有。 章寅礼用完膳便离开了。 ------------ 第十三章:打马球 春花想着小公爷这次来过一次,姚姑娘这般无趣,怕是不会再来了。 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她便看见一辆马车停在杏院门口,驾车的正是小公爷身边的随侍十六大人。 姚窕知道章寅礼明日要带她出去逛,但章寅礼并没有告诉她是这么早出去,此时她的还懒洋洋的躺在床上。 春花眼睛放光,连忙跑到房中拉着姚窕起来,动作很是迅速地替姚窕梳妆。 春花暗道,若是姚姑娘是女儿装,定是比现在还要美上三分,可惜了……此行和小公爷出去却是要一副小厮打扮。 姚窕被春花迅速打包送进章寅礼的马车里。 章寅礼的马车很大,里面能容下一个棋盘,姚窕进来时,章寅礼正拿着棋谱下着棋。 姚窕睡眼朦胧,章寅礼垂眸打量。 少女下巴微尖,这半月被娇养的很好,肤色比以前细腻的多,好看的脸蛋白里透红,就是眉眼总是若有若无的透着一抹愁云。 许是那场大火,少女郁结于心。 章寅礼的手向姚窕探去,姚窕身子下意识的往后缩,她后知后觉才发现章寅礼是将棋罐推到姚窕面前。 “会下棋嘛?” 姚窕对上章寅礼那冷漠深沉的眼,“不会。” 围棋其实姚窕会点,上一世章寅礼教过,章寅礼喜欢执黑子,她便每次执便是白子。 与章寅礼对弈,她总是输的,偶尔侥幸赢过几把,也是章寅礼放水。 “那你便看着我下。” 马车驱使着,路上略有颠簸,不过好在去的地方不远。 “到了。”章寅礼道。 马车缓缓停下。 姚窕掀开车帘。 是归元寺。 四周宁静,矗立在远处的归元寺佛音袅袅,钟声悠扬。 姚窕与章寅礼步入古木参天、梵音袅袅的寺庙,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青石板路上。 寺庙正门缓缓开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方丈缓步而出,身着袈裟,手持念珠,面含慈悲笑意。 那方丈微微合十,引路向内,庙内香烟缭绕。 步入后院,一方静谧的莲池映入眼帘,池中荷花亭亭玉立。 有的含苞待放,羞涩地藏于绿叶之后;有的则盛放如盘,花瓣上露珠点点。 “世间万物,皆有定时,花开一瞬,亦是修行。”方丈道。 随着老方丈的引领,姚窕与章寅礼踏入了寺庙后山的幽径。 山路蜿蜒,两旁古木参天,枝叶交织成一片翠绿的天幕。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清脆悦耳,更添了几分山野的宁静与祥和。 “施主,便是在这里。” 方丈独留他们二人。 姚窕疑惑的问道:“怎么来这儿了。” “你母亲的骨灰葬在这里。” 姚窕其实一直想问,她阿娘的尸首哪去了,没想到竟然被章寅礼葬在归元寺的后山上。 章寅礼替她立了坟,这时的她心情十分复杂,章寅礼总是这样,作戏作全套,惹她眼眶微红。 姚窕缓缓跪下,膝盖触地的瞬间,仿佛能听见心底深处最细微的颤动。 她双手轻轻抚摸着墓碑,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滑落脸颊。 她与孟娇凤的感情并不深厚,但她的心就是很难受,她难过的不知是对孟娇凤,还是对过往,还是对她坎坷的命运。 对于埋葬孟娇凤,她还是对章寅礼道谢。 风吹过,章寅礼不语。 等姚窕祭奠完孟娇凤,章寅礼又带她去了另一个地方。 马车上,章寅礼看着情绪低落的姚窕道:“斯人已逝,幽思长存,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近日来比较有趣的活动便是安国公办了场打马球,给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员、皇亲国戚发过请帖,荣国公府毫无意外在受邀名册中。 章寅礼到场时,安国公府的人略感惊讶,像这般娱乐场所的章寅礼几乎不会到场,上一次到场的还是昭宁公主办的春日宴。 打马球早就开始了,章寅礼坐在观看席上,一旁站着小厮打扮的姚窕。 另一边有安国公府的下人伺候着茶水。 这次的打马球并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心里明了的人家便能意识到这次打马球意在选婿。 安国公家的小姐已到及笄,正是相看人家的时候,安国公府的小姐,身着锦缎骑装,英姿飒爽,坐于一匹雪白的骏马上,上了马球场。 场中,几位青年才俊正策马疾驰,球杆挥舞间,马球如流星般穿梭。 安国公府家的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比之场上的男儿还要强上几分,一场下来,男儿们气喘吁吁,而作为女子的她气息依旧平稳。 骑在马上,目光扫视着席上,声音响亮的问道:“还有谁与我一战。” “苏琼月这般模样,你敢娶回家?” “本公子可不敢,跟个母老虎一样,怕娶回家连花楼都不让逛。” 旁边席上的二个官员家的公子哥小声议论着。 “本皇子试试。”那人的声音温和而有力,穿透了场中的喧嚣。 是四皇子谢景润,他母妃是先皇后病逝后皇帝纳入后宫的,入宫的那年便诞下他。 阳光照耀下,四皇子的面容更显俊朗非凡,他眉宇间透露着温和,宛如春日里最和煦的风。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启。 他骑跨于那匹雄壮的黑马之上,二者相得益彰,黑马的鬃毛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过去。 包括站在章寅礼一旁的姚窕,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四皇子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涟漪。 阳光透过轻纱般的云层,斑驳地洒在她细腻的脸庞上她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上一世,就是他,那张和昭宁公主相似的脸,上一世看见四皇子对她的死,流露出关切、慌乱的神情,姚窕下意识地轻咬下唇,双手不自觉地捏拳,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光你我,这马球打的也没意思。”谢景润嘴角总是挂着一抹笑,目光温和地朝姚窕的方向看去。 ------------ 第十四章:苏琼月 “随殿下意。”苏琼月道。 “慎修,不如一同上场比试一番。”四皇子道。 章寅礼缓缓起身,微微躬腰,“遵殿下意。” 章寅礼性情对外人性情冷淡,多年来不喜与其他龙子凤孙、达官显贵打交道,唯独四皇子是个意外,不过也不难猜出是因为昭宁公主的缘故。四皇子生母与昭宁公主生母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 “殿下同章小公爷一同应战臣女。” “非也,再挑一位女子和苏小姐并肩作战,慎修不善打马球这些玩意,本皇子断然不会欺负了苏姑娘。”四皇子温和道。 周围一片静默,只余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苏琼月身姿挺拔,目光闪烁着光芒。 而四周的女子们,或低头轻语,或交换着不安的眼神,无人敢轻易踏出那一步。 整个场景仿佛一幅静止的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与尴尬。 这些个贵女一个个穿的珠翠罗绮,像是来相看夫婿的,哪是来打马球。 再者,上场打马球也只会被苏琼月比了去,何必自讨没趣的充当绿叶。 席下,侍立在章寅礼一侧的姚窕不知是在想什么,章寅礼唤她喊几声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章寅礼语气略带不悦道。 “没…….”姚窕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出什么神,她一双眼一直在看着四皇子谢景润,她发现此人温润如玉,颇有君子之风范,但是……就是和她记忆中的有些偏差,但她又有些说不上,她只能把这种偏差归结为人的性情并非一成不变。 “你可愿意一同上场?”章寅礼出了奇又按下耐心问一遍。 “上什么场?”姚窕抬眼,打马球竟然还未开场,她刚才一直在走神,并不知道章寅礼应四皇子上场之事,还好她有所反应过来,道:“我不会打马球。” “你若是不想上场,也无妨,就是怕你一个人在席上干看着,生出无趣。”章寅礼这话说的倒是让姚窕觉得贴心。 姚窕目光看向四皇子,竟鬼使神差的同意了,她似乎想离记忆中的那个人近一些。 章寅礼携着小厮姚窕上场,这让四皇子不由得向姚窕投出好奇的目光,“慎修,你什么时候身边换了个随侍,十六呢?” 四皇子平时见章寅礼身边跟着的总是十六,这次章寅礼身边换了个人,而且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随侍。 小随侍肤色瓷白,五官清秀俊俏,一双眼睛看人时很是灵动,有些不熟练的骑在马背上,神色略有紧张。 “十六有事在身,临时换了个小厮。”章寅礼淡淡道。 “看着他骑马都不太熟练能行吗?可别拖了苏小姐的后腿,”四皇子打趣道。 “玩乐而已,有什么拖不拖后腿的。”苏琼月爽朗一笑。 苏琼月与姚窕并肩,前者动作敏捷,马球杆挥舞间尽显英姿;后者明显生疏。 苏琼月说来也是在打马球上十分精通,在带上姚窕这个小拖油瓶也能和四皇子二人打的旗鼓相当。 “慎修,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啊。” 四皇子这边半场过去倒是章寅礼打进球的多一些。 那边姚窕紧赶慢赶地跟着苏琼月的节奏,苏琼月打起来犹如进入无人之地,一股脑的只想着进球进球,简直以一敌二,实力甚是了得。 “小随侍,接住!”苏琼月略略思索,似乎并未听过章寅礼的小厮的名字,一时不知道叫什么,只好叫了声小随侍,听起来倒有几分亲密。 姚窕堪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会了些,这一球竟然让她接住了,反手一挥,球进了。 “小随侍不错嘛,接着来。” 这场马球赛打的很是舒畅,姚窕策马奔腾着,身体略出薄汗,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小心!”章寅礼惊道。 只见四皇子打出去球竟直直地飞向姚窕,将她打下马来,姚窕蜷曲在地上腹痛难忍。 一场马球便这般结束了。 离姚窕最近的苏琼月连忙下马查看,“小随侍,可起的来?” “腹疼…..”姚窕皱着眉头,脸色痛苦。 “怎么了。”四皇子也赶过来。 “殿下的球砸到小随侍的腹,先把他送去厢房,速命人去请医师来。”苏琼月倒不嫌弃姚窕是个小厮,甚至还差点抱起姚窕往厢房去。 “苏小姐,还是让章某来,众目睽睽之下,还需注意些男女大防。”章寅礼强有力的抱起姚窕。 章寅礼这一动作把众人惊住了,一个小厮而已,章小公爷竟屈尊降贵的抱着,这让众人心中对姚窕这个小厮倍感好奇。 苏琼月低头看着手掌上的那一抹红,心中充满疑惑,她似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看向章寅礼的眼神充满探究。 章寅礼让安国公府的下人去请段医师来,之前姚窕身受重伤便是这位段医师亲自诊治的,唯有段医师才不会暴露姚窕女子身份。 姚窕只觉得腹部绞痛,身上冒着虚汗。 “喝点水。”苏琼月没留在场上,目光里满是好奇地跟着章寅礼过来,顺便还叫下人准备温热的饮水来。 这小随侍一看便是来了葵水,又被击中了腹,不疼才怪,苏琼月道:“多喝热水腹疼可以缓和缓和。” “苏小姐知道他是怎么了?”四皇子问道。 苏琼月目光瞟了眼章寅礼,道:“殿下…..小随侍喝点热水便可。” 饶是她这般豪放的女子,也有难以启齿的时候,更何况,她发现了一个秘密,她说了是要得罪人的。 苏琼月初见姚窕时便隐隐觉得不对劲,姚窕的装扮,若是寻常人定然是看不出什么的,可她是谁,不安于室的高门贵女,最喜的便是女扮男装偷溜出府,混于市井。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章小公爷身边竟藏着一位女娇娥。也不难猜出小随侍的身份,定是章小公爷的外室无疑。章小公爷可是众所周知的驸马爷,也难怪这位女娇娥会扮作小厮,这要是被公主殿下知晓小公爷未娶正妻便有外室,保不齐女娇娥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 第十五章:进宫 只是…… 章小公爷不是心悦昭宁公主,怎会…… 原是天底下男人都一个德行,苏琼月心中暗暗想道。 想她这般性情人最是看不起外室的。 段医师查看了一下,便避开众人在章寅礼耳边小声道:“小公爷还是快将她带回去才是。” “她并无大碍,只是要注意多多休息。” 章寅礼将姚窕带回了杏院。 看见一脸病态的姚窕,春花关切的询问道:“公子,你怎么啦?” 姚窕稍稍缓和下来,被春花扶着,道:“我来月事了。” 以前来月事从未像这般疼痛难忍。 “啊?”春花连忙将姚窕扶到床上,暗道:这月事来的也太不巧了,小公爷好不容易来陪姚姑娘一趟,竟还来了月事,姚姑娘也是苦命人。 章寅礼将姚窕送回杏院,并未过多逗留,嘱咐了春花几句便离开了。 这件事传的也是迅速,不仅传到了荣国公府,更是传到了若水殿的昭宁公主耳里,京城高门里章寅礼抱着小厮的事弄的满城风雨。 荣国公府,国公夫人崔氏特意唤章寅礼来,旁敲侧击的打听,国公夫人出身高门世家,什么个秘辛没听过。 章寅礼只道事态紧急,忘记顾及体面,并表明日后定会更加谨言慎行,断不会再出现这般让人看笑话的事情。 崔氏松了口气,她这个儿子最是省心,见他自有分寸也不会再提。 京城风言风语,竟传出荣国公府的小公爷是断袖之说,幸荣国公夫人崔氏也是个有手段,不仅压下此事,还一改口风,章寅礼成了对待下人有仁德之心的主子,高门内的公子纷纷效仿,以此为榜样。 ………………. “主子说,不日便安排公子进宫。” 春花此话让姚窕警铃大作。 她这月事一过,章寅礼差不多便会安排她进宫。自从那次从马球场回来,杏院的护院便多了几个,除了春花任何人不得随意外出,原本答应多带她出去逛逛的章寅礼也没有声了。 就这样一直到安排她进宫的那日,姚窕都找不到机会逃跑。 春花不明白,小公爷为何要把自己的外室安排进宫,她不明白也不敢多问,她只是一个小丫鬟。 这一世比上一世进宫足足晚了一个多月,而且进宫的身份也有大不同。 上一世她是以宫女的身份被分配到了昭宁公主的若水殿里当洒扫宫女,而这一世,她的身份是一个无父无母迫于生计自阉的小太监,被安排在兰心阁。 有章寅礼在,这一切都很顺利。 兰心阁里住着的是孙美人,入宫三余年,只被宠幸过一次,之后再无圣宠,整日病怏怏的,宫人传出这位美人活不过几日。 所以兰心阁的宫人对这位孙美人并不上心,私底下都在找新主子。 她被安排在孙美人的院里打扫。 姚窕发现,这些个宫人欺她是个新来的,什么个脏活累活都让她干。 “姚阗,今日便由你去领月例。” 吩咐窈窕的是兰心阁的资历最长的太监,叫福康,没有姓。 后宫的妃子每月都会领月例,听起来是好差事,但那是在受宠的娘娘宫里,像兰心阁这般,便是苦差,去领一趟月例那得受多少刁难多少白眼。 果不其然,一众宫人去领月例,她是排在最后一个,不管是比她早来还是晚来的都排在她的前头。 “那个宫的?” “兰心阁。” “你家娘娘的亲印盖在这。” “什么印?”姚窕疑惑道。 “亲印,要是没有就走,别耽搁我们办事!”说着办事的太监就赶她离开。 姚窕并不知道领月例需要亲印,福康也没有和她说这件事,她从兰心阁到这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要是再来回一趟,时间怕是不够。 不难猜出他这是被人故意整了,只是她初来乍到,福康为何要这么做,领不到月例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能不能先发月例,我明日来补亲印。”姚窕道。 那办事太监也是个脾气大的,见姚窕死活不离开,一下子脾气上,“你想找事是吧!来人把他抓起来!” “你惹着本公公不爽,不得给你个教训,长长记性。”办事太监的声音尖锐刺耳。 姚窕蹙着眉,她真是命里多纷扰。 姚窕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细腻娇柔的女声,那人一身粉色宫装,“呦,这是怎么了?” “茵如姑娘,你来了。” 那办事太监,立马变了脸色,哪还有之前对她不耐烦又怒气冲冲的模样,在看到茵如的那一刻如同变戏法一般,脸上换上了谄媚讨好的笑容。 “茵如姑娘替玉妃娘娘领月例来了,玉妃娘娘的印盖这里就行了。” 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姚窕眼前,这一刻,她犹如回到了上一世,她们一同分配到昭宁公主的若水殿,茵如同她成了最亲密无间的姐妹,万万没想到最后茵如竟如此待她。 这一世有很多的不同,茵如并没有被安排到昭宁公主的若水殿里,反而被安排到新入宫盛得皇帝宠爱的玉妃身边。 “秦公公别火气这么大嘛,这人看着面生,怕不是这批新入宫的太监,不懂宫中规矩也正常,这次不如让他领了月例回去好交差,亲印什么的都好说,明日补了便是。”茵如道。 “看在茵如姑娘的面子上,便饶过他这回,你且给你主子把月例领回去,明日记得来盖印。”办事太监没好气道。 “茵如哪有什么面子,不过是运气好,新主子玉妃娘娘深得圣宠,底下的宫人也跟着沐浴圣恩。”茵如笑说道。 这边,姚窕领完月例一刻也不想多待,她还有许多衣服要洗,洗不完福康太监便不给她留饭。 只是还没有走几步,便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唤住,“姚阗。” “姚阗小公公。” 小宫女身着粉色宫装,宛如春日里初绽的桃花。她的发髻高高挽起,几缕碎发轻轻垂落在额前,为她平添了几分柔美。 一双明亮的眼眸仿佛盛满了秋水,顾盼生辉的瞧着姚窕,步履轻盈的走来。 是茵如。 姚窕心中惊讶,茵如是怎么知道姚阗这个名字的,而且茵如为何一副认识她的模样? ------------ 第十六章:凉亭 茵如把她带到凉亭里,姚窕对这个地方很熟悉,上一世和茵如不当班时便爱来这,不远处还有一架秋千,凉亭旁边便是冷宫,也是因为冷宫的缘故,凉亭这个地方很少有人来。 “我是小公爷派来给你送物件的,还有一封信。” 会送东西给她的小公爷也仅此一位,那便是章寅礼。 原来茵如是章寅礼的人,上一世她和茵如的相遇也不是偶然,而是章寅礼特意安排,茵如的背叛也是章寅礼指示的。 “你不是玉妃娘娘的人嘛?” “茵如是小公爷安排进去的,所以茵如是小公爷的人。”茵如笑道。 “小公爷在宫里有多少人?” “啊?茵如倒不清楚,茵如也只识小公公你一个。” 姚窕有一种直觉,章寅礼在宫中的人不止茵如。 因为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为何偏偏是她被指过去领月例,偏偏她不知道亲印的事,偏偏她要被教训的时候茵如刚好来,这一切似乎只是为了她和茵如能合情合理的碰面。 “小公爷特意嘱咐,宫中波谲云诡,最是不能行差踏错的地方。大郢宫里人心难测,尤其是主子们,大多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小公公一定要谨言慎行,少与人打交道。” 这吃人不吐骨头其中怕是章寅礼占一位,在姚窕眼中,这位章寅小公爷才是最让她害怕的。 “我知道了。”姚窕道。 “小公公也别担心。小公公是在孙美人那当差吧,过不了多久小公公便会离开那里,小公爷会给你安排一个更好的去处。” “为何这么说?”她只听说这位孙美人成天病怏怏活不过多久,等孙美人病故,他们这些宫人便会被安排新去处。但等孙美人病故又没有个日期,这茵如为何这么确定? 姚窕仔细回忆着,实在想不起来孙美人这号人物,她上一世一心都在章寅礼身上,她在宫中几年连皇帝的宠妃是谁都不清楚,有些事情还是茵如无意在她面前说她才得知。 “小公公只等着看吧,时候也不早了,茵如还要回宫交差呢。”茵如道。 “茵如姑娘走好。” 茵如微微欠身。 茵如的身影越行越远,直至消失不见,她闲庭慢步,找到了她上一世喜欢荡的秋千,她坐在上面自顾自的荡了起来。 按道理,茵如背叛她,她是该恨的,但重来一世再见到茵如,她却一点也恨不起来。 她该恨的应该是章寅礼和昭宁公主。 姚窕轻盈地坐在秋千上,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愤怒的谩骂声,打破了这片宁静。她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她寻着声音,透过树叶的缝隙,她小心翼翼地窥视着远处。 只见不远处的小径上,一少年身着华服,面带不屑,正对身旁衣衫略显破旧、神情怯懦的少年就是一脚,言语间尽是侮辱与挑衅。 那少年双手紧握成拳,眼眶泛红,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只能隐忍着这一切。 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落在了姚窕的头上。 “弄脏了本皇子的衣裳就敢跑!看本皇子给你一个教训让你长长记性!”那人一口一个本皇子,模样甚是霸道。 姚窕想,眼前上演怕不是仗势欺人的皇子欺负可怜小太监的戏码。 姚窕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路边,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映入眼帘。 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气,悄悄俯身,手指轻轻捏住石头边缘,微微猫着身子,她紧盯着不远处那个趾高气扬的皇子,目光闪烁犹豫。 风再次拂过,带走姚窕头上的落叶,也带走了姚窕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 她瞄准目标,手腕一抖,石头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带着嗖嗖风声,直击皇子的脚边,激起一阵尘土,吓得皇子猛地一颤,脸色骤变。 姚窕猛得蹲下,她得抓准时机溜点。 “谁!”皇子声音洪亮,一脸怒气。 被推倒在地的少年也缓缓抬起头。 那一瞬间,姚窕与他四目相对,但很快少年便别过眼。 皇子怒目圆睁,脚步沉重地朝石子丢过来的灌木丛逼近。 他环顾四周,眼神中满是凌厉与不解,仿佛一头被挑衅的小兽,在搜寻与他作对的人。 气氛变得凝重,那被欺负的少年眼神直直地盯着皇子,他似在紧张什么,心跳如鼓,周遭的一切声响都被无限放大,连落叶触地的轻微摩擦都清晰可闻。 皇子的身影逐渐逼近,空气中弥漫着紧张。 皇子环视四周却空无一人,只有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 他眉头紧锁,脚下的落叶被踩得咔嚓作响,落叶再次飘散,一切归于平静。 “五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随着一个身影越行越近。 那人身着淡蓝锦袍,步伐稳健,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日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辉。 他声音温和而有力,如同春日里的一缕清风,拂去了周遭的紧张与不安,目光在姚窕藏身的灌木丛与怒气冲冲的五皇子之间游移,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是四皇子,谢景润。 看到来人,那小霸王收敛起脾气,恭恭敬敬地道:“四哥。” 小霸王是皇帝第五子谢景嵘,是万贵妃的幼子,也是当朝太子的同胞弟,平日里被万贵妃宠的无法无天,但再无法无天的人也有怕的,第一怕的便是他那严厉的太子哥哥谢景昀,第二怕的便是那中宫嫡出的姐姐谢锦钰,而眼前的四哥他也是怕的,四哥是众皇子中最得圣宠的。说来若不是祖宗规矩大郢朝立储要立嫡立长,上头又有两个皇子夭折,不然他太子哥哥哪有机会被立为储君。 “不过是在教训一下不长眼的狗东西而已,四哥便不要多管了。”五皇子弱弱道。 谢景润皱眉,不悦道:“你身为大郢皇子,说话为何如此霸道,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他这个五皇弟的性子深得万贵妃真传,嚣张跋扈、盛气凌人,苛责起下人也是毫不心慈手软。 那被倒在地的少年缓缓起身,朝着谢景润微微躬身,声音略带怯懦道:“见过四哥。” ------------ 第十七章:六皇子 谢景润露出惊鄂之色,这被欺负的少年竟然唤他四哥,他沉思后,似是忆起来了,但又有些不确定,所以缓缓开口试探道:“六弟。” 少年轻轻“嗯”了声。 谢景润对这位六弟几乎没有什么印象,连名字也淡忘了,只知道他是父皇最不喜的皇子,是万贵妃身边一个洗脚婢爬床所生。万贵妃憎恶父皇嫌弃,想是在这后宫中活的也是举步维艰。 “你先回去吧,这里有四哥。”谢景润对少年温和道。 躲在远处的姚窕眼神复杂,她以为投生在皇家,个个都会锦衣玉食,千呼万应,她真第一次知道作为皇子都会被人欺负。 她的脑海突然闪过上一世茵如曾跟她说过,凉亭假山后的水池里溺死个人,说是一个皇子不小心失足掉水里。 当时她还惋惜,这么享福的身份居然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怜,若是她,她肯定惜命的很。 现在想来,上一世有可能不是被溺死,而是被人害死的,虽然是她瞎猜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谢景润责备了几声五皇子,也没说重话,最后也只是道会将今日的事禀明太子殿下,吓得五皇子连连求饶,谢景润哪里会听五皇子求饶的话,派了自己身边的得力太监带着五皇子去东宫。 谢景润轻轻侧头,目光温柔而深邃,“出来吧,不必再躲藏了。”他的声音如同林间潺潺溪流。 姚窕心中一惊,随即缓缓起身,双手轻轻拍打身上的尘土,眼神中带着一丝忐忑,她走出灌木丛。 “是你啊,小随侍。” 谢景润认出了她。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上次是我失手误伤,真是万分过意不去。”上次眼前的人被他砸下马,蜷缩在地上,面带痛苦的样子,着实吓到他了。 “无碍了,上次不干殿下的事。”姚窕解释道。 谢景润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年。上次他并未在意,当时只觉得慎修身旁的小厮眉清目秀,不像是慎修会挑选的随侍。眼前的少年浓密的睫毛如同蝉翼般颤动,下颌微尖如同女子一般俏丽,略有体不胜衣的清瘦。 “你唤什么名字?” “姚阗。” “你不是慎修的随侍,怎么进宫了?”谢景润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京城传章寅礼断袖之事,他又亲眼看见章寅礼抱起姚阗。 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姚窕。 以他了解,慎修不当是这种人,应当是谣传有损慎修的体面,所以便将随侍打发了,至于姚阗为何进了宫他便不得而知了。 “宫里好讨生计。”姚窕随便编了个理由说道,章寅礼三令五申不能暴露出是他让她进宫的。 她暂时的确也不敢暴露,她不清楚宫中有多少章寅礼的人,就连她出逃的想法都得暂停歇歇。 看来之前的事对他影响很大,若是没有他那一球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你现在是在哪个宫里伺候?” “孙美人。” 谢景润似在想孙美人是哪位,没在说话,今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回到兰心阁交完差的姚窕,发现盆里原先的脏衣服不知是被谁洗了,姚窕并未多想,她乐得清闲,她找了个角落里坐了下来。她在想若是待在四皇子身边多好,她看四皇子就活脱脱的心善之人,跟在他身边没准活的时间更长。 等到用晚膳时,一个小太监问她:“你没有亲印怎么领到的月例?” “是玉妃娘娘身边的茵如姑娘帮的忙,不然没有亲印哪里能领的了。” 茵如,对了,她想起来茵如交给她的信和物件还没有看。 “呵,还以为你是个傻的,没想到比我们都精明,这才来多久,就已经找到下家了。”那小太监说的酸溜溜的。 姚窕本还想说什么,突然一个太监闯进下房,一脸惊慌道:“快快快……..” “快什么快,说话能不能说利索了?” “该不会是孙美人病故了吧?” 这小宫女一出,引的下房几个宫人一惊。 “不是……是…….” “是什么快说呀,急死咱们了。” “陛下来了。”小宫女终于把话说完。 这一说完,下房几个宫人连忙撂下碗筷,出去迎驾。 他们哪想着陛下会来,而且还是任何消息都没有。 “你快去美人身边伺候。” 皇帝来的突然,踏破了这长久以来的清净。 宫门轻启,一抹明黄龙袍映入眼帘,金线绣制的龙纹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姚窕随着众人跪下,身体虚弱的孙美人在看见正兴帝的时候,一双眸子波澜不惊,她对正兴帝突然出现并不心喜。 “起来吧。” 正兴帝并没有去扶孙美人,只是直径往寝宫里去,孙美人离开了宫女的搀扶,步态缓慢的跟在后面。 直到寝宫的门被关上,几个宫人才松气。 有个小太监入宫也不久,疑惑的小声问道:“陛下怎么来兰心阁了?” “美人都病成这样,陛下这是头一次来看望。” “美人怎么这么不得陛下喜爱?” 资质老一点的太监道:“这事啊,说来话长,孙美人是已故明德皇后和淑妃的表妹。明德皇后薨了之后,沈家便立马又把明德皇后的亲妹妹送进宫,被陛下封为淑妃,就在三年前,淑妃的身体不知怎么了,突然重病不起。这位孙美人便被请进宫来给淑妃侍疾。一来二去也不知怎么得了陛下的眼,被封了美人。不过也就宠幸过一次,便被丢在兰心阁。” “多年来陛下不管不问,今日也不知怎的,竟破天荒的来兰心阁。” “你们围一块干什么!” 不远处传来福康公公尖锐的声音,福康公公也不知去干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看宫人似是习惯了福康总是不知去向。 稍微机灵的太监道:“福康公公,陛下来了。” 福康:“啥。” “陛下。” 福康脸色惊讶,但不过一会便缓下来了,厉声道:“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围在这里成何体统。” 众人一哄而散,姚窕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开了章寅礼给她的锦盒,没打开前她并猜不出章寅礼会给她什么。 锦盒打开的那一瞬间。 突然。 “你在干什么?” ------------ 第十八章:重新挑首饰 是福康公公,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不远处,一双绿豆大的眼眯成缝。 姚窕不动声色地将信藏在袖口。 “福康公公。” “你刚才是在看什么?拿出来。”福康一脸不善道。 只见她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锦盒,递到福康的面前,“这是茵如姑娘送给我的。” “在宫里你该自称什么?”福康对姚窕很是不喜,每批入宫的人数都是有规定的,本来他一个远方表亲是要入宫的,一切都打点好了,没想到临了名额却被眼前这个小子给占了,真气煞他也! 今天这不,底下一个有个机灵的小太监给他出主意,发放月例的办事太监出了名的欺软怕硬脾气不好,他故意让姚窕不带亲印去领月例,就想着给这小子一个教训,好解他心头之气。 “奴婢。” “哼。” 福康傲气的抬起双层下巴,鼻孔里重重的出气,从姚窕手上接过锦盒,打开锦盒的那一瞬间,福康的眼睛都看直了,这是一串玛瑙琥珀珠子。 是个金贵的物件,福康看向姚窕的目光一沉,嘴里酸道:“真是个俊秀的人儿啊,才进宫多久?就被玉妃娘娘身边的大红人看上,福气不小啊。” “公公若是喜欢便拿去吧。”反正是章寅礼送的,她又不喜欢也用不上,若是送给福康能减少些敌意,她何乐而不为? 福康不屑地勾起嘴角,算这小子识趣。 福康将锦盒收入囊中,便转身准备离开,还没走几步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副施舍的姿态,说道:“今晚娘娘寝宫前便由你守夜吧,这可是大好的表现机会。” “谢公公。”姚窕盯着福康的背影,福康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也就只敢欺负她这种无权无势的新人。 床榻上呼吸粗重。 听得门外侍候的小宫女面红耳赤。 “来人,伺候美人沐浴。”正兴帝的声音很沉稳,语气中藏有一丝还未尽兴的不悦。 小宫女连忙唤人进来,因为孙美人竟晕了过去。 姚窕已经在浴房里放好水,人已经在浴房外候着,随时等着添水。 “美人何时能醒?”正兴帝问道。 “奴婢不知。”小宫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一旁跪着的还有姚窕。 “你抬起头来。”正兴帝居高临下的望着跪着的小宫女。 小宫女胆怯的抬起头。 “略有几分姿色,过来。” 小宫女有些胆小,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皇帝,正兴帝谢知缙年过四十,可模样俊朗并不显老,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感,吓得小宫女颤着身子匍匐在帝王的脚下。 “便由你替你主子侍寝吧,这种事想必她也乐意见得,把身边人送到朕的床榻之事她干的可是如火纯青。”正兴帝的眼神中有些许意乱情迷。 姚窕微微抬眼,便看见这位宽衣解带的帝王一把搂过小宫女往寝宫里去。 自此之后,宫中便多了位余更衣。 孙美人的状况似乎越来越不好了,本来虚弱的身子侍完寝后更差,听宫人小声议论过孙美人的病是怎么一回事,说是思虑过极导致的,入了宫的美人总是郁郁寡欢,身体哪能康健。 “小桃可真是命好,那夜要是我守夜就好了,没准做主子就是我了。” “得了吧,你就没有当主子的命,还不如好好想怎么把活干完吧。” “切,我的姿色可不比小桃差。” “小桃是你能叫的?人家现在是余更衣是主子,你唤主子的名真不怕被乱棍打死。” 这两天没有福康暗地里使坏,姚窕的日子过的挺清闲。 说来好几日没有见过福康的身影,周围的宫人似也不大关心福康的去处。 “圣旨到。” 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消了兰心阁院里的热闹,是正兴帝旁边的公公来传旨,来的还有坐着御辇的余更衣。 皇帝的旨意是让余更衣住进兰心阁的偏殿。 往后好几日兰心阁被弄得鸡飞狗跳,余更衣身边的宫女因为主子得宠,竟然以一己之力找孙美人这边的麻烦,没事便在院里说着风凉话,余更衣似乎想管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因为余更衣在兰心阁的缘故,正兴帝也是三天两头的往这跑,本来松散的兰心阁现在从上至下都规己起来。 茵如私底下约她去凉亭好几次,但她因为忙的缘故一直没应约,这次茵如又私底找她,她只好赴约。 她不知道茵如是有什么急事这般频繁的越她,她到凉亭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茵如的背影。 一转背,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姚窕全身都僵住,她正要往后退一步时,那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姚窕抬眼。 是章寅礼。 今日他身上的衣服似比平日里要华贵些,头上顶的玉冠、腰间缠的玉带,也是比之前见着的都要好。 他今日打扮挺庄重的。 “小公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按理说后宫,外臣不得擅自入内,章寅礼作为国公之子怎么可能随意出入。 “今日看望公主殿下,顺道来看一下你适应的怎么样。”章寅礼淡淡道。 难怪穿的跟个花孔雀一样,原来是要见昭宁公主。 “给你的珠子呢,怎么没戴上?”章寅礼盯着姚窕那细腻颀长的脖颈,光秃秃,又问道:“是不喜欢吗?” “没……..珠子被福康公公拿去了。” “信呢?看了没?” 姚窕思略,最后摇摇头,“锦盒和信都在一起,我本来是要看的,但被福康公公拿了去。”锦盒连同珠子的确被福康拿去了,但信却是被她烧了,她并没有看信的内容。至于她为何这么做,单纯的不想看章寅礼给她的信而已。 章寅礼皱着眉,神情似有不悦,“你在等等,我会安排你一个好去处。” 本来按计划,姚窕是可以离开兰心阁的,但临时发生了一些变化,耽搁住了。 姚窕微微点头。 章寅礼松开了姚窕的手臂,“我会重新给你挑个首饰。” “小公爷大不必这样,在宫中我不上这些。”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作为太监的她的确用不上首饰,也不知道章寅礼抽什么疯要给她送首饰。 章寅礼不语。 ------------ 第十九章:难办 “你是在怪我让你进宫吗?” 啊?章寅礼莫名的问出这句话,着实让姚窕摸不着头脑,她都要怀疑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不是章寅礼了。 他送她进宫不就是为了替公主挡劫替死嘛,他都心意已决了,为何还会问她会不会怪? 姚窕道:“我若是怪了小公爷,不想待在宫里,小公爷会想方设法的让我出宫嘛?” 章寅礼又是沉默。 姚窕心中冷笑,章寅礼怎么会愿意放她出宫,若是她出宫了,他心爱的昭宁公主就没有代身替死了,他怎么会舍得昭宁公主去死呢。 “你先在宫中待着,若是……..我是说若是日后你还是不愿意,我便放你出宫。” 若不是姚窕重活一世,就章寅礼这语气和神态,没准真就信了,她姚窕在这宫里哪里会有日后,那天还没来她人就已经被活活勒死。 章寅礼突然伸手抚过她的头顶,举手之间,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很好闻,似是从章寅礼身上散发出来的。 章寅礼最不喜用香的,怎么身上会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章寅礼从她头顶捏下一片落叶来,落叶在章寅礼好看的指间转动着。 “我在此不便多待,你在宫中照顾好自己。” 姚窕望着章寅礼出尘的背影,她总觉得今日的章寅礼与平日有些不一样,但她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直至章寅礼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才缓缓有些触动,他比上一世对她更温和一些。 上一世的章寅礼虽然会对她说关怀的话,但语气中总是带着一份冷淡,那时的她认为章寅礼是不懂表达情绪。 姚窕不再去想章寅礼了,她只要知道章寅礼从一开始接近她便是要取她性命的,她随时是会死在章寅礼的手中的就行了。她是要离开章寅礼的,她是要长命百岁的,除此一切对她而言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突然草丛“嗦”的一下,弄出声响惹得姚窕一惊,姚窕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过去。 她轻轻侧头,视线穿透稀疏的灌木丛缝隙,只见一道模糊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这双眼睛有些眼熟。 姚窕立马想到了那日,也是在凉亭,被五皇子欺负的六皇子,当时那一眼对视,便是这般的神情。 六皇子慢吞吞的走出来,“我……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刚才她与章寅礼见面全被眼前的六皇子看见了,宫中的太监私见外臣,要是传出去,章寅礼可能有昭宁公主和荣国公府护着,那她一个小小的太监无依无靠只有被处置的份。 姚窕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上一世失足落水的皇子,她若是这么溺死六皇子,被查到的几率应该不会大,毕竟六皇子和她一样………籍籍无名的可怜罢了。 姚窕看着目光楚楚的六皇子,捏紧了拳头,缓缓地朝六皇子走去。 六皇子似有些害怕,步子慢慢地往后挪。 就在姚窕触及六皇子的时候,六皇子突然抱住她,一下子哽咽起来,“不要伤害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姚窕也不知道怎么的,她的眼眶一下酸起来,略微颤动的手抚上六皇子的后背,温柔中略带生硬道:“六殿下没事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六殿下答应我,绝不说出今天所见。” “我答应你,我对天发誓,如有违誓这一辈子孤独终老,不得好死。”六皇子认真中带着胆怯。 姚窕揉了揉六皇子的脑袋,眼前的少年才到她胸前,瘦小单薄,怕是冷宫里的宫人没少苛责这位六皇子。 姚窕将自己藏的饼子塞到六皇子手上,便要离开,最近兰心阁多事之秋她不能在外待久了。 六皇子连忙抓住姚窕的衣角,像是抓住了希望,“谢谢你……..” 六皇子的嗓音很低,像是压抑着哭腔。 “六殿下别,别难过…..” 六皇子用他那湿漉漉的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姚窕,“我叫景宿,我们还会再见嘛?” 姚窕忍不住捏了捏六皇子的脸蛋,虽然六皇子身型消瘦,但这脸上却还能有点点细肉,捏起来还怪舒服的。 “我叫姚阗,当然会,我要是有空便会来凉亭。”姚窕道。 “我会等你的。” 姚窕不过随口一说,哪里会记得,她才离开兰心阁一会一连出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兰心阁的掌事公公福康溺井而亡。 第二件事比较大,孙美人房中被搜出巫蛊娃娃,背后正是余更衣的生辰八字。 宫中严禁厌胜之术,孙美人这次必死无疑。 正兴帝连忙将余更衣接出兰心阁,兰心阁被永久封禁,正兴帝在明德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下令撤掉兰心阁的所有宫人,孙美人被终身禁足。 姚窕要被分去昭宁公主的若水殿,这不难看出是章寅礼在背后推波助澜。 若是去了若水殿,岂不是被昭宁公主和章寅礼随意拿捏?岂不是要走上一世必死之路? 她该怎么办? 就在姚窕不知何为的时候,分配宫人的掌事公公,告诉她,她被换到长信殿去。 “长信殿是四皇子住的地方,”掌事公公笑的满脸褶子,“四皇子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四皇子点了名要你,你的造化不浅啊,福气还在后头呢!” “公公,公公!”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赶来。 “你做什么这么急?”掌事公公嫌弃道。 “茵如姑娘来了,说玉妃娘娘想从你这里讨个人来。”小太监道。 掌事公公眼睛一下亮了,“玉妃娘娘想要谁,尽管说,咱家肯定得给娘娘办好。” 小太监道:“姚阗。” 掌事公公脸色一下子变了,看了眼姚窕,又问道:“哪个字?” “啊?好像是….茵如姑娘说是飞龙在天,云雨阗阗,奴婢也不知道是哪个字,但茵如姑娘教奴婢记得。” 还真是他! 掌事公公上下打量着姚窕,暗道:这个姚阗什么人,四皇子要他,玉妃娘娘也要他…… 这….可难办了。 ------------ 第二十章:长信殿 一个是得宠的皇子,一个是正值圣眷的妃子,两边都不好得罪,掌事公公的目光看向姚窕,笑嘻嘻的道:“四殿下也想要姚阗小公公,不如让小公公自己选。” 姚阗只有一个,总归只能去一个地方,若是让姚阗自己选,无论怎么选,主子们也不会得罪在他身上。 “我想去长信殿。”姚窕道。 要她选,她肯定想去四皇子那里,玉妃那边为何想调她过去,她就不得而知,若是去玉妃宫里是章寅礼的想法,那这就有些奇怪,因为她去若水殿不是对章寅礼更方便嘛。 “那奴婢去禀了茵如姑娘。” 姚窕是这些个宫人中最有出路的,被分到了四皇子的殿里,姚窕收拾着为数不多的东西,旁边宫人都投来艳羡的目光。 不愧是受宠皇子的住处就是比一般娘娘的住处好上太多,和昭宁公主的若水殿不相上下。 姚窕在想,章寅礼知道她去了长信殿当会怎么做?会不会想方设法的弄她出来?章寅礼只是个国公之子,而四殿下是皇子,他应该是不会在四殿下面前胡来,所以他待在四殿下身边相对来说是安全的。 “收拾好便去正殿。” “公公,我在长信殿是干啥的?” “一会去正殿,殿下会给你安排。” 来领姚窕的是谢景润的婢女红梅。 “姚阗?听起来不像个寻常人家的名,上次远处只看出个身材清瘦,现在凑近一看,模样倒是眉清目秀。”红梅眨巴眨巴,一脸欣赏道。 “上次?姐姐见过我?”姚窕不解道。 “上次你去领月例的时候,不过是看过一眼。”红梅解释道。 “你别害怕,四殿下人好心善,在长信殿当差可比外头轻松多了。” 一路上,红梅一边领路一边和姚窕说规矩。 在长信殿中,宫人的住处是一人一间,姚窕简单的收拾一下,便往正殿去。 正殿不大,殿中央铺着厚实的金丝绒毯,每一步都踏出了软绵绵的质感。 香炉里香烟袅袅,散发出阵阵令人心安的香气。两侧,数排琉璃灯盏,夜里都点燃那必定是将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 “见过四殿下。”姚窕跪在地上。 “起来吧。”谢景润的声音温润如玉就和他的模样一般,人也平易近人,给人如沐春风。 “你跟在慎修身边多久。” 自她被章寅礼带到京城虽有半月有余,但她与章寅礼的相处次数却寥寥无几,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有月余。” “这么短?”谢景润脸上有些惊讶。 谢景润又问道:“你可识字?” “认识。”姚窕如实道。 “那你便做我的伴读吧,每日同我去上书房读学。” 皇子的伴读大多是是官宦子弟,她的身份是太监,怕是有些不妥……. “不必担心,我的伴读谁都当得,父皇对我又向来是随意。”谢景润似是看出她心中的顾虑,解释道。 “我愿意。”眼前的四皇子真是顶顶的大好人,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你来我这,写几个字给我瞧瞧。” 姚窕上前,谢景润递过纸笔。 姚窕写了几个字。 谢景润盯着姚窕写的字好久,最后缓缓开口道:“慎修竟教过你写字?” 谢景润又将纸拿起来仔细看,“你这字和慎修的字有七八分相像。” 上一世,章寅礼教过她,她一笔一画的学,这么久来,若不是四皇子说,她倒没有注意这个细节。 这倒让谢景润感到奇怪,姚阗随慎修才月余。慎修竟然叫一个随侍学字,而姚阗竟短短时间竟然能把慎修的字学得七八分相像。 谢景润在纸上写下一个“阗”字。 “你对着我写的字,再写一个。”谢景润道。 姚窕如是的照着写。 等姚窕写完,谢景润看着,又道:“你居然会模仿字迹。” “殿下,太子殿下领着五殿下来了。” “姚阗,你去沏茶。” 四皇子虽受宠,但四皇子身边侍奉的宫人却很少,沏茶倒水打扫的事都是贴身宫人亲力亲为,眼下四皇子身边只有她,这沏茶的活自然落在了她的头上。 沏茶的事对于她来说并不难,只是找茶费了点功夫,不过一会她便奉上沏好的茶从偏殿端了出来。 “五弟玩闹伤了你身边的宫人,也是孤疏于管教,特带六弟登门赔礼,还望四弟海涵。” 五皇子伤了四皇子身边的人?莫非是上次的事,五皇子欺负六皇子被四皇子说教了几句,所以处于报复伤了四皇子的人,这样想来五皇子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霸王。 姚窕端着茶朝正殿去,她抬眼,坐在首位的人龙章凤姿,不苟言笑。话说正兴帝的这几个皇子中便没有相貌平平的,个个玉树临风、出尘之表。 “五弟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四弟并未放心上,太子殿下日理万机甚是辛劳,难为太子殿下带着五弟亲自来长信殿。”谢景润道。 五皇子一脸不悦的坐着,心中再不爽也不敢在两位哥哥面前横。 在姚窕出现的时,太子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视线略微停顿,“在长信殿见到生人倒是让孤有些惊讶。” 长信殿自四皇子搬进来便没换过宫人,谁都知道四皇子不喜生人侍奉。 “四弟看他有几分机灵又识得几个字,便留下来做伴读。”谢景润道。 “想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太子似乎对于太监做伴读之事发生在谢景润身上,并不感到奇怪,太子一直都觉得这位四弟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便是特立独行,一般皇子皇女身边有大把宫人簇拥着,他偏要身侧一二人显得清冷闲静。别人身上多多少少带着皇家威严,他偏偏要平易近人展现慈爱之心。哪个皇室宗亲心里没想过这帝王之位?他偏偏一股淡雅对什么都不稀罕的样子。 “姚阗,快给太子殿下倒茶。” “是。” 姚窕上前,路过五皇子时,脚下不知怎么的一滑,茶水竟朝着太子殿下洒去。 顿时,姚窕耳边嗡鸣,心中暗道不妙。 ------------ 第二十一章:上书房 这一切来的太意外,太子都来不及反应,热腾腾的茶水洒了太子一身。 茶碗应声落地,砸得四分五裂。 谢景润连忙起身,朝太子一拜,赔礼道:“太子殿下,小太监新来不懂规矩。” 太子胸前湿了一大片,他闻言看过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内心很是不悦,恨不得立马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监拖出去乱棍打死,但他自持太子身份没表露在脸上。 “太子哥哥,这死太监居然敢泼你,还不快拉出去杖毙!”五皇子挑衅的瞟了眼谢景润,得意洋洋的对太子道。 太子怒斥道:“景嵘,你身为天家皇子,嘴里怎么能随意喊打喊杀,左右不过是宫人不小心,就罚抄写宫规二十遍吧。” 五皇子一听,人都震惊了,他平日里不过犯了小错误而已,罚抄都是小的,这小太监把水洒在太子哥哥身上,居然只需罚抄二十遍,气死他了! “谢太子殿下海涵。”谢景润道。 “多谢太子殿下。”姚窕道。 “太子殿下不如去偏殿换件干净的衣服。”谢景润道。 太子微微点头。 谢景润吩咐宫人带太子去偏殿更衣。 “等一下,让他伺候孤。”太子目不转睛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姚窕,沉沉道。 姚窕看向谢景润,谢景润微微点头,示意她宽下心来。 偏殿内,谢景润准备的是一套还未穿过的新衣,姚窕两辈子没学过怎么给人更衣。 姚窕的手指轻轻颤抖着,指尖触碰到太子衣襟上的精致绣花。 “你会不会?”太子皱着眉头不悦问道。 太子身上这条腰带的系法比她平日系的复杂多,她手忙眼乱地根本解不开。 “太子殿下恕罪,奴婢不会解。” 太子拍开姚窕的手,他本来就气,现在更气了,四皇子天生就克他的,就连他身边的宫人也找他不痛快。 太子解开脱掉衣衫,“把衣服给孤拿过来。” 太子看过去,只见烛光摇曳,映照着小太监的脸庞红晕如霞,太子不解道:“你看孤为何脸是红的?” 姚窕连忙低下头,她一女子,还真是第一看到男子赤着上身站在她的面前,上一世她虽和章寅礼同床共枕过,但那一次黑灯瞎火,她连章寅礼的脸都看不清。 “我……..”姚窕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什么,总不能跟太子说她是女子吧。 “衣服拿来。” 姚窕连忙把衣服递过去。 太子披上衣服,目光看向低着脑袋的小太监,他上手抬起小太监的下巴,仔细打量着,暗暗道:这四皇子身边的小太监长得都比他身边的好看! 姚窕被迫对上太子那双深沉的眼,她在想这位太子殿下该不会是看出了什么? 就在她思索时,只听见太子道:“不如你来孤的东宫?” 啊? “奴婢不愿,奴婢想待在长信殿。” “哼,倒是个忠心的。”太子甩开姚窕的下巴。 姚窕只觉得这位太子殿下下手再重点,她脖子就要被闪没了。 太子穿好衣衫便出去了。 太子回到正殿同谢景润随意说了几句,便带着五皇子离开了,离开之前看着站在谢景润一旁的姚窕,说道:“四弟挑人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谢景润望着太子的背影越行越远,一直消失在长信殿,他才缓缓开口道:“太子在偏殿是不是问你什么了?” “太子殿下叫我随他去东宫。” 谢景润没再说话。 “刚才……” 姚窕想解释刚才为何滑一跤,但被谢景润先说了去,“我看见了,是五弟拌了你一跤,你别自责,我与太子本就针尖对麦芒,向来关系紧张,不好替你讨公道,你不会介意吧。” 姚窕摇摇头。 “今日,你便先下去吧” 离开正殿,便碰见了红梅。 红梅道:“明日殿下便要去上书房,今日你早些休息,明日晨起可别误了时间。” …………………………… 姚窕的房间被安排的比较偏,但长信殿再大也只是殿,所以姚窕的房间再偏也不会偏到哪里去。 她坐在桌前,桌上是红梅姐姐给她的几本书,她翻看着。 房间的窗子并没有关上,一只小鸽子从远处飞来,停在了窗子上。 姚窕的目光一下子注意到了这只通体雪白的鸽子,姚窕上前,这鸽子也不胆怯的飞走。 姚窕站在跟前这才注意到鸽子脸上绑着东西,姚窕拿下来,打开一看。 明日午时于凉亭见 上面赫然写着这几个字。 姚窕猜想,莫不是茵如找她。 只是她这才到长信殿,茵如便能知道她的房间在何处,莫不是章寅礼的爪牙已经渗透到了长信殿里。 姚窕今夜只是再看了会书,便洗漱就睡觉了,明日还要早起呢。 姚窕天边未亮便已起身,穿戴好随着谢景润的马车驶去上书房。 晨光微露,宫墙映着淡淡的银色,空气中还带着夜的凉意与晨的清新。 四皇子先行下车,姚窕紧随其后,她的衣摆轻轻拂过青石路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书房内烛火燃着,空气中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两人步入其中,姚窕坐在了谢景润的身侧。 上书房还是本朝建立的,正兴帝最是注重皇子的教育,皇子皇女们在上书房每五日休沐两日。 正兴帝子嗣稀少,底下五位皇子五位公主,所以上书房中不仅有皇嗣,还有几位宗亲子嗣,且每个皇嗣还配有一位伴读,从官宦世家的子弟中挑选。 天才刚亮些,上书房内,烛火摇曳,光线柔和而均匀,将每一寸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橙黄。 谢景润和她来的是最早的。 座位后面有一架高耸的书架直通屋顶,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与卷轴。 书桌上铺展着宣纸,透着淡淡的书香,与窗外偶尔飘进的微风交织在一起,令姚窕人心旷神怡。 上一世她哪有坐在学堂里学习的机会,更何况是皇宫里的上书房里,这全是托了谢景润的福气。 渐渐地,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才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 第二十二章:不堪教化 “四殿下来的这么早?” “四殿下安。” “四殿下昨日之文章,至今让我回味无穷。” 几乎每一个进入学堂的人都会朝谢景润问候几句,时不时目光看向坐在谢景润一旁的姚窕,目光中是好奇与探究。 “四哥,他一个太监怎么能和我们一起在上书房习学。”五皇子一踏进学堂,目光一下子便锁定在了姚窕的身上。 周围人露出惊讶的眼光,今日的姚窕并未穿着宫人的衣服,她身上这件衣服是谢景润给她准备的,衬得她翩翩公子、芝兰玉树,众人都在猜测她是哪位世家的公子。 谢景润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温和的望着五皇子,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五弟,学问不分贵贱,上书房乃求知之地,当以学识论高下,而非身份。你我身为皇子更应该心胸宽广,言语间怎能随意轻贱他人。” 五皇子皱着眉头,他这位四哥最是喜欢说教他,没事便将那些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放在嘴边,在他看来谢景润就是伪君子。 五皇子从来便是个欺软怕硬的,他不敢顶撞谢景润,只能恶狠狠的瞪了眼姚窕,不甘心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被瞪的姚窕也是有些内心不快,她招谁惹谁,上次拌她这次瞪她,五皇子也只敢欺负无权无势的小可怜,比如住在冷宫的六皇子,再比如身为小太监的她。 姚窕突然想到六皇子。 姚窕四处看去,发现位置都坐满了,似乎没有看见六皇子的身影,按理说他的岁数是应当来上书房习学的,怎的没来。 “四殿下,上书房是所有皇子都要来的嘛?”姚窕凑过脑袋,压低了声音在谢景润的耳旁问道。 “太子殿下在东宫有太师教导,无需来上书房习学,昭宁公主从小身体弱不便晨起来上书房习学,父皇怜惜特许请名师教导,除此之外皇子皇女们都在。”谢景润道。 “为何我没有看见六殿下。” 谢景润沉思了一会,道:“六弟比五弟只小一岁,按理说今年是该入上书房,我遣人看看去。” 学堂上大学士在授课,门外突然站着一位瘦瘦巴巴的少年,正神色怯弱地看着里面。 “你是?”大学士放下手中的书,问道。 学子们不由自主的朝门外看去,他们并不认识门外站着的是何人,看着穿着破旧,更是猜不出是谁。 五皇子一眼便认得外头是谁,一脸嫌弃,阴阳怪气道:“如今这上书房真是什么东西都能进来。” 那少年脸色发白,朝大学士行了一礼,“六皇子景宿,见过大学士。” 大学士其实内心怪一惊的,时间长了他都快忘了陛下还有第六子,如今也到了入上书房的年龄,大学士微微点头,示意六皇子进来。 六皇子微微抬眼扫过一眼,发现上书房哪里还有空位给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五皇子嘴角勾起笑,眼神都是轻蔑,他最看不起的便是六皇子谢景宿,生母原是他母妃身边的一个洗脚婢,竟然不知廉耻的爬上他父皇的床,以为生下个皇子就能成为主子,真是作她的春秋大梦。 五皇子倒是要看看,没有位置他要坐哪里。 姚窕看着一身满眼茫然无措的六皇子,起身示意他过来。 “姚阗,你坐在我身边吧。” 姚窕坐到了谢景润的身边,见六皇子独身一人来,未带书本纸笔,便将红梅姐姐给她准备的东西留在了案桌上。 大学士继续讲学。 姚窕与谢景润离得很近,都能闻到谢景润身上那独有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淡淡的清香,这香味和长信殿正殿的味道一模一样。 快下学时。 大学士忽然停下讲授,目光如炬,扫视全场,最终落在躁动不安的五皇子身上,缓缓开口:“五殿下,今日所讲《孟子·告子上》,可有所悟?” 五皇子蹑手蹑脚的站了起来,他能有什么感悟,一上午不是乱涂乱画便是和一旁的伴读交头接耳,哪知道大学士这堂讲了些啥。 他也是顶烦大学士这种行为,每次快到下学时,就点名他起来回答一些他肯定就回答不了的问题,这不就是故意刁难人嘛! 五皇子半天支支吾吾的,大学士失望又无奈的摇摇头,“四殿下,你作为五殿下的兄长,你来替他回答一二。” 谢景润微微抬头,眸光温润如玉,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声音清澈如泉:“学生以为,孟子所言‘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乃是在告诫世人,面对抉择时应明辨是非,取大义而舍小利。于国于家,亦是如此,应以社稷为重,个人荣辱次之。”言罢,他轻轻落座,学堂内一时静默,仿佛连空气都为之一凝。 “五殿下,你与太子殿下一母同胞,太子每日刻苦研,你作为胞弟整日不学无术,如何对得起太子殿下对你的一片期望啊。” “你今日将此罚抄一百遍。” 又是罚抄,写好五皇子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绝望道:“大学士,我一抄书就肚子疼,我一学习便脑袋疼,母妃说我这是得了不能读书的怪病,宫中医师都治不好。” 五皇子此话一出,全场哄堂大笑,早就听闻万贵妃十分偏爱五皇子,竟没想到竟偏爱如此,这般话万贵妃也能说出口,当真是十分溺爱。 “胡闹!” 大学士从未见过如此荒诞的理由,一时气血上涌,脸色涨红,想想陛下英明一世,博学多才,雄才伟略,生的皇子们也是聪慧过人,怎么这五皇子一副不堪教化,愚笨无礼的样子。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阵淡淡的的香气,她转头一看,只见窗外一只彩蝶翩翩起舞,竟落在了她的头上,谢景润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替姚窕拂去那只蝶。 姚窕察觉,想着伸手去摸落在头上的蝶,二人的手指轻轻地相碰,姚窕连忙缩回手,而谢景润的手停在半空,蝶被惊飞了。 这一幕,被默默坐在一旁的六皇子看在眼里。 ------------ 第二十三章:接她 “殿下刚才那番说的真好。”姚窕夸赞道。 “不过是一些浅薄见识而已,姚阗你多学也能说出此番话来。”谢景润道。 这才刚下学,那边便有太子的人来请四皇子和五皇子到东宫去。 谢景润让姚窕独自回去,姚窕便往凉亭去。 果不其然,凉亭内茵如似乎等了许久,看见姚窕时,连忙上前,“小公公怎这么晚才来,茵如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姚窕一笑,解释道:“上书房下学的晚,耽搁了许久。” 说罢,她不经意地望向凉亭一侧,那里竟藏着一抹衣角,有人正在不远处偷听,那衣角材质很是眼熟,姚窕回忆起今日六皇子似是穿了这材质的衣裳。 茵如未觉异样,“小公公如今是四殿下的伴读,只是小公公擅自脱离小公爷的安排,小公爷很是不悦。” 姚窕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六皇子,六皇子躲着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小公公?” “无事,茵如姑娘接着说。” “小公爷要我转告小公公,小公爷会很快来接你。”茵如道。 姚窕心中一慌,该不会是脱离的轨道太多,章寅礼心中已经对她起了疑心,“接我去哪?” “不知道,小公爷只教我传话。” 她要是被章寅礼接走,那真是死路一条,上一世她是在入宫第二年生辰过后死的,那年她才十八,生完孩子的她最后的价值便是替昭宁公主挡劫。 茵如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茵如的身影消失后,随之代替的是六皇子弱小的身影。 六皇子看见姚窕的第一句便是:“我不是故意听到的,我不会说的。” 姚窕看着一脸小心翼翼的六皇子,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六皇子一怔,看着心事重重的姚窕,问道:,“你是不是害怕之前凉亭与你见面的那个人?” 姚窕并没有直面的回答六皇子的话,而是反过来问:“六殿下,假如有一个想害你,你当如何?” 刚问出这话的姚窕,突然有些反悔,眼前的少年比她还小,她真是走投无路了会问一个和她差不多处境的人。 六皇子道:“那就变的比他厉害。” 哪有这么简单。 姚窕扯着一抹笑,“那殿下一直这样任人欺负,怎么会强大起来。” 六皇子突然变了语气道:“蛰伏,忍耐,绝地逢生,狡兔三窟。” 姚窕听完,眼神中些许震惊,她一直以为六皇子胆怯,没想到他的内心如此坚韧,她突然感觉到眼前的小少年根本不想表面上那样。 “今日我能入上书房,是不是因为你。”六皇子去上书房的路上一直在想,他一直在冷宫里默默地待着,就算是已经到了入上书房的年龄,也没有一个人来过问一下,今日突然四皇子的人去请他入学堂,他便好奇,四皇子怎么会突然想到他呢。 直到看见姚窕,他心中有一个直觉油然而生,他入上书房是因为眼前的小太监,他在宫中被冷待了十几年,他是第一个对他有一丝关心的人,即使那人上一次见他时眼中闪过杀意。 “我不过提过一嘴,是四殿下请人带你入的上书房。”姚窕道。 …….. 谢景润从东宫回到长信殿并未看见姚窕,“红梅,姚阗没回来嘛?” 红梅:“奴婢以为他和殿下一起回来呢。” 谢景润:“下学时,太子殿下召我去了东宫,我让他先回来,他该不会是迷了路?红梅你派人去找找,最近宫中波涛汹涌,我着实有些不放心。” 姚窕回来时,红梅一脸焦急的看着他,“你怎么才回来,殿下都派人出去寻你了。” 姚窕摸了摸鼻翼,随便编了个理由,“上书房到长信殿的路太绕了,我迷了路,才寻着路走回来。” 红梅拍了拍姚窕的肩膀,“殿下就猜到你是迷路了。”红梅又道:“殿下让你回来去正殿。” 姚窕不好意思的说几句歉意的话,便朝正殿去。 姚窕步入正殿。 只见谢景润身着淡雅的锦袍墨色的长发被随意地用玉簪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为他增添了几分淡雅。 端坐在案桌前,专心致志地写字。 他那洁白修长的手握着笔,手腕轻转,笔尖在纸上行云流水,谢景润的字让人看起来很舒缓,如同春日的风在暖阳下抚过。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一种宁静而雅致的氛围扑面而来,姚窕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案前的字。 谢景润的字如其人,温和中又带有坚硬。 谢景润注意到了姚窕,缓缓放下手中毛笔,笔尖轻触墨池,荡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他抬头,目光温和的问道:“太子殿下交代的宫规抄的怎么样。” 姚窕微微福身行礼,她想起来了太子殿下命她罚抄宫规,那天回到房中她便把这事给忘了。 “还未抄。” “太子殿下唤我去东宫,还提过你这件事,太子殿下会来亲自检查。”谢景润道。 姚窕闻言,眉头紧蹙,眸中闪过一丝不安。 她不明白,为何太子会对她一个小小的太监如此上心,竟会亲自来检查。 姚窕轻咬下唇,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她想起那日太子赤着上身问她的话,太子该不会是离开后对她起疑心了吧,若是被发现假冒太监,那可是死路一条。 她真是被章寅礼害惨,让她进宫假扮太监,她现在正是前有狼后有虎,不仅防着章寅礼对她动手,还要防着别人发现她真实身份。 “你别担心,太子面冷,但不会轻易对你怎么样,这次是五皇子突然又提起,太子记起来了,便随口说了一句。” “不过你还是要遵太子令,宫规还是抄了为好,万一太子真来查,也能有应对。” 谢景润见姚窕神色紧张,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柔和:“你先退下吧。” 姚窕和红梅擦肩而过。 “殿下,姚阗这是怎么了,看着有心事。”红梅疑惑道。 “总感觉他的身上有秘密,你一会查一下他离开上书房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