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求孤,就要有求孤的态度 大雪纷飞,京城连着下了几夜,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 沈清漪站在雅室门口,拳头紧紧握着,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里面的人是太子赵暮衍,她又爱又恨之人。 上辈子,她在前往妙应寺的路上,偶遇了身中情毒的太子。 他清冷矜贵,雄才大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顶顶尊贵的人。 她被抓去给赵暮衍解毒,男人自那之后,就对她颇为宠爱。 她便以为遇到了良人。没想到却被告知,不过是因为跟男人心中的红颜知己有几分相似,所以才入了他的青眼。 在知道自己只是替身之后,她识不清自己的位置,拒绝入府做太子侧妃,转头就被父亲卖给了年逾五十的兵部侍郎做续弦。 自此开启了悲惨的一生。 兵部侍郎在情事上是个变态,折腾死了不少夫人妾室。 她嫁进去后,变着花样被折腾,身上没有一处好皮肤,满是触目惊心的疤痕,曾经最为自豪的脸也被毁去大半。 后来,她遇到了晋王。 被晋王救出去后,她无处可去。为了活命,她选择学武成为一名死士。 她学武时年纪很大,可每每想到在兵部侍郎身边痛苦的每一秒,她都咬着牙,从一堆死人中爬出来,成为了晋王身边最可靠的下属,并且亲手结束了兵部侍郎的生命。 她跟在晋王身边,对他日久生情,晋王也独独对她不一样。 她只是不能和一个人比,那就是晋王妃。 晋王妃不爱晋王,爱太子。在晋王府里从未给过晋王好脸色。 为晋王刺杀太子失败惨伤回晋王府的那一天,晋王温柔地摸着她另一边没有被毁去的脸,残忍地回答她曾经问过无数次的问题,“你有没有爱过我?” “没有。本王救下你,培养你,不过只是因为你长得像她。” 她? 沈清漪想到那一天,她不管不顾全身的伤痛,爬出那座枯败的院落,终于看到了传闻中的晋王妃,她全身珠光宝气,披金带银,众星拱月般地被别人围在凉亭里,有说有笑。 她将蒲扇放下的那一刻,沈清漪终于看到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与她极为相似的脸,若是容貌相似也就罢了,可她看到,那人的一举一动,都与她像极了。 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两个男人一开始就展现出他们独有的偏爱。 对于太子赵暮衍来说,她的出现弥补了他心中的空缺,她是替身,也是他爱而不得情感的寄托; 对于晋王来说,她顶着晋王妃的脸,对他唯命是从,这种感觉让他作为一个男人,得到了没有从妻子身上得到的满足感。 沈清漪满身伤痕,却只得到了自己,永远都是替身的结果。 重活一世,她既是替身,那她就当好替身。 上辈子得不到的东西,这辈子,她一定要得到。 并毁掉。 眼下她重生的节点却不是很好,是在得知自己是晋王妃替身后,拒绝同他入府为妾,惹怒了赵暮衍。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一阵风给推开,男人慵懒听不出语调的声音从内里传来:“还不进来?” 沈清漪顿了顿,压下恨意,放松表情从外面走进来。 外面很冷,里面却很暖和,门口烧着几盆旺火,进来之后,沈清漪才感觉寒气消散了一点。 进门后左转,男人斜靠在贵妃椅上,身上披着雪灰色缎绣羽纱面薄氅,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好整以暇地看着沈清漪。 沈清漪她跪下来朝男人行了礼后,起身走上前来。 牵起唇角扯出一抹笑后站跪在男人身前,微微前轻着身体,给男人捏头。 “殿下,将书放一放吧,看多了眼睛会疼的。” 沈清漪声音轻柔,小手也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她知道男人最喜欢什么力气,最喜欢什么语气。 这幅谨小慎微的模样大大取悦了男人,赵暮衍扣了扣食指上的玉扳指,侧身抬手,捏着沈清漪的下巴泛青发白,迫使着沈清漪抬头。 “何事要见孤?” 沈清漪从怀中掏出一个镶金蝴蝶玉骨簪出来,这簪子的主人是赵暮衍心中爱而不得的晋王妃,这是她一个月前替赵暮衍解情毒时,男人不小心遗落的东西。 “殿下,您的簪子落在臣女这儿,臣女想着找个机会还给您。” 说这些话的时候,沈清漪抿着唇,垂着眼睑一脸柔意。 与当初知道晋王妃的事情,暴怒质问赵暮衍的泼妇样大相径庭。 说完后,沈清漪双手将簪子奉上,递到男人跟前。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男人一眼。 只听见上头赵暮衍轻笑一声,大掌一伸,扣住她盈盈一握的柳腰,一把将人拉向自己。 将身上的薄氅覆在她身上,紧紧包裹住她。 沈清漪猛地跌落到男人怀里,被冷冽的男性气息包围着,她心里暗恨,面上却装出一脸不敢置信,一双眼睛波光潋滟,湿漉漉地看着赵暮衍,“殿下……” “求孤,就要有求孤的态度。”男人用指腹在沈清漪的唇瓣上左右揉捻,将她的口脂尽数擦去。 沈清漪愣了半晌。 求? 是了,沈清漪心里冷笑一声,想必是男人以为自己想通了,后悔在知道真相之后拒绝入府,如今这是来主动求和了。 府,她是要进的,但是求么,那是不可能求的。 对于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男人根本就不会知道珍惜。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不就是这个道理。 “嗯?” 沈清漪抬眸,正对视上男人戏谑的双眸,只一瞬,沈清漪便垂下含情眉目,紧接着,一双小手颤颤巍巍地环绕上男人的脖子,将自己的唇瓣主动贴过去。 赵暮衍一把搂住她的腰,见沈清漪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妩媚,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头吻住。 一室旖旎。 事后,沈清漪看着身侧的人,从床上支着身子起来,穿上衣服。 不骄不躁,从容不迫。 等到梳好了头发,穿戴整齐了衣服,沈清漪重新涂上口脂,整齐的模样看不出来刚刚经历了什么。 跪在男人床边侍候。 赵暮衍满脸餍足,任由沈清漪侍奉自己穿衣服,心情大好,抬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发,笑道,“想通了?” ------------ 第二章 惟愿您顺颂时祺,秋绥冬禧 想不通。 沈清漪抬头,浓密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双颊边落下,“殿下还能再眷顾我,对臣女来说,已经是恩赐。” “臣女万万不敢再奢求别的。” “殿下是那悬在天上的明月,而臣女却是一颗尘土,怎敢让殿下蒙尘。” 沈清漪说这话的时候,恰到好处地低着头,一段雪白的天鹅颈上暗红点点,像一只骄傲的天鹅低下高贵的头颅,将自己放在极低的姿态中去,一副委屈可怜却无处诉苦的模样。 她的姿态放得极低,赵暮衍没来由地心烦。 他开口,嗓音低沉沙哑,“沈清漪,孤的耐心有限。” 突然想到什么,沈清漪眸色沉了沉,低着头后退几步,对着赵暮衍行了个大礼。 “谢太子殿下隆恩,臣女要嫁人了,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殿下了,过去种种能够陪伴在太子殿下身边,于臣女来说,如黄粱一梦。自今日,就此别过,臣女余生愿青灯古佛常伴,惟愿您顺颂时祺,秋绥冬禧。” 说完,不再看赵暮衍的神色,再次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便匆匆离开雅室。 只留下赵暮衍一人。 目送沈清漪离开,男人手中拿着那蝴蝶玉骨簪,眸光流转,幽深至极。 走出雅室,沈清漪便见到了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沈婉颜。 见到沈婉颜,沈清漪恨意在眼底蔓延。 这世上爱她的人仅有小娘和弟弟两人,上一世,弟弟被沈婉颜设计赶出府,不久便被流寇砍死。 小娘听闻弟弟的死讯,悲伤过度,提早生产,却引发了血崩,难产而亡,肚子里七个月大的妹妹也没保住。 沈清漪低下头,垂下眼睑,遮住几乎溢出来的恨意。 今日,作为赵国最大皇商的沈家当家沈震六十大寿,赵暮衍为了江南瘟疫筹措银钱的事情,便来了沈府,沈震有意将自己的嫡女塞入太子府。 听说赵暮衍未曾拒绝。 可是,沈婉颜,她这样恶毒,自己怎么能让她如愿呢? 沈清漪想到上辈子小娘和弟弟的惨状,恨不得双倍奉还给沈婉颜。 “你怎么在这?” 看着她满脸惊讶,沈清漪扯出个柔柔的笑,“姐姐别多心呀,妹妹只是看着梅花开得极好,所以想来赏梅罢了,再说了,太子殿下的屋子也不是谁都能进去的,我就算想抢姐姐的东西也没用呀,姐姐说呢?” 沈婉颜愤怒,“你个贱……” 沈清漪没有听她接下来的话,只是扯了扯衣领,露出来一大段雪白的脖颈,便离开了。 她一只手就能碾死的玩意儿,可惜那样太痛快她了。杀人杀人,诛心为上。 “小姐,你看。” 圆儿指着沈清漪脖子上的暗红点点,差点尖叫起来,“没想到,她竟然暗中勾引太子殿下!” 沈婉颜仔细看后勃然大怒,硬生生将手中的帕子撕成两半,“死丫头!竟然敢骗我!” 说着她就想上去撕沈清漪。 两人虽然未经人事,可沈府为了培养沈婉颜入太子府,早就请了宫中出来的教习嬷嬷教导她相关的礼仪。 她清楚地知道,沈清漪脖子上的东西,正是太子殿下留下来的! “小姐不可!她现在可是太子的人……” 圆儿在沈婉颜耳边说了几句话。 沈婉颜点了点头,“你可真是我的好圆儿!你放心,等到进了太子府,我绝对不会亏待你,必定会让你当上太子贱妾!” 圆儿喜不自禁,赶紧行了个大礼,“奴婢感谢小姐!” 傍晚,宴会开始前,沈清漪穿着一身淡粉色锦缎夹袄走在路上,领口、袖口上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在这雪白的冬日里格外惹眼,像一个小粉团子。 不过,才行至半路,沈婉颜身边的圆儿走了过来,恭敬地朝她行礼,“二小姐,我家小姐有要事跟您相商,还请您跟奴婢走。” 沈清漪低着头,语气软糯,“大姐有什么事情不能等会儿说吗?宴会马上就开始了,我害怕爹爹罚我。” 圆儿翻了个白眼,这小贱蹄子,只怕是想去宴会上勾引太子殿下吧! “你跟着我来就是了!” 无意掩藏,圆儿拽着沈清漪的手臂,一股大力让她挣脱不得。 走到一处厢房,圆儿将沈清漪狠狠一推,恶狠狠地说道,“沈清漪,你居然敢勾引太子殿下!穿成这样,是还想去宴会上继续勾引太子殿下吗?你做梦!” “如果你不耍小动作,我家小姐还能让你平平安安地嫁给那五十岁的兵部侍郎做续弦,既然你在这耍小动作,那可就留不得你了!好好反省!” 说到这,沈清漪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上辈子,她也是在后来才知道自己被父亲卖给了兵部侍郎,可是圆儿一个沈婉颜身边的小丫头怎么知道? 难不成,自己上辈子的惨剧,其实都是有人一手造成的? 沈清漪哂笑一声,如果是这样,那就有点意思了。 如果真是这样。 沈清漪在心中默念,沈婉颜,那你可倒大霉了呀。 眼中恨意迸发,在昏暗的房间里,竟像一个从地狱来人间索命的恶鬼,透着嗜血的光芒。 进了厢房后,沈婉颜捂着嘴从另一边走了出来,她身后,是几个散发着恶臭的乞丐。 “贱人,竟然敢骗我!”沈婉颜指着沈清漪,对身后的几个乞丐说道,“这个人是你们的了!给本小姐好好招待招待她!” 她想杀人。 感觉到外面的动静,沈清漪垂在身侧紧握着的手渐渐地放了下来。 亲手杀人,赵暮衍在沈府,她立马就会被伏法,最后只会是她亲者痛,仇者快,杀敌一千自损两千。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姐姐,我求求你了,我已经是太子殿下的人了,别说是乞丐,就算是嫁给兵部侍郎,我也是宁死不会让别人染我的身子的。殿下对我很好,我此生都只会忠诚于他一人。” 远远瞥见男人身上暗金色龙纹紫金袍,几乎是在瞬间,沈清漪朝门边的柱子撞去,“姐姐马上要入太子府,我也要嫁给兵部侍郎做续弦,如果这样还容不下我,那我现在就去死!” 这架势看着生猛,实则她用了巧劲,再怎么撞也不过会是破皮而已。 既不会伤到骨头,也不会破相,但是却足以将沈婉颜吓死。 也足以让暗处的人动容。 毕竟,这里撞一下,撞到的,可是自己的脸呢。 没有落到柱子上,在她预料内落到了一个气息冷冽的怀抱之中。 “放肆!“” ------------ 第三章 我愿意助姐姐一臂之力 听见男人极为难得的冰冷,沈清漪眨了眨眼睛,泪眼朦胧地看了赵暮衍一眼。 与今日见到他那一身矜贵气质不同,男人声音透着丝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凉意,声音不大,却极有威严气势,吓得跟在身后的沈震及眼前的沈婉颜立马跪倒在地。 紧接着身后也乌泱泱地跪倒一大片。 “沈家就是这样教女儿的?” 沈清漪将小手伸出来,小心翼翼地环抱住男人,将自己与他紧紧相贴,声音颤抖,整个人也都在发抖,“殿下,臣女好害怕。” 赵暮衍将沈清漪打横抱起。 沈清漪顺势将头像只乌龟似的埋在男人脖颈里,闻着男人冷冽的气息,狠狠酝酿着泪珠。 一滴、两滴、三滴…… 一大片。 将男人肩膀上的衣襟染湿了一大片。 “殿下,臣教女无方,还请殿下降罪!”沈震走上来,狠狠一脚,将沈婉颜踢倒在地,而后继续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 赵暮衍抿唇不语,俊脸上却是怒极。 沈震心里憋屈极了,但也只能受着,跪在地上给沈清漪使眼色。 沈清漪伸出小手一把抓住赵暮衍的一根手指头,声音软糯沙哑,在大庭广众之下,柔柔地亲了亲他绷着的脸,“殿下,臣女无事。” 紧接着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跪在地上,“姐姐不过是跟臣女闹着玩,并没有真正伤害臣女。” “请殿下饶恕。” 赵暮衍见沈清漪跪在地上,前脚才亲他,后脚便远离他,明知自己是为她做主,这番话倒显得他多管闲事了。 他不由怒极反笑道,“好,好得很!” 拂袖而去。 沈震见状狠狠瞪了沈清漪一眼,急忙跟了上去。 寿宴还没开始,今日太子若是因为这事离开沈家,那他们家可真是笑话了,今后的生意肯定也会有损,他怎么敢放太子离开? 沈清漪眨了眨眼,看着赵暮衍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得意感。 赵暮衍生气了。 从前都只有自己伤神他无动于衷的份,如今看他伤神,自己内心却毫无波澜无动于衷,这身份的转变不免让人有些着迷。 …… 夜晚。 沈婉颜跪在祠堂,心中愤恨难平,一双眼睛肿得像个桃子,眼袋凸出。 都怪沈清漪那个贱人! 如今她再也不能嫁给太子殿下就算了,沈府上下都对她暗中指指点点,连疼爱她的爹爹都不站在她这边了! 说她是毒妇! 沈清漪提着一碟点心,站在门外,看着祠堂内跪着的沈婉颜冷笑。 想到白天圆儿说的她即将要嫁给兵部侍郎的事情,想必,这整个府上,只有她和她小娘还有弟弟不知情吧。她的婚事,也只能是沈婉颜的母亲大夫人做主,这件事情,他们可脱不了干系! 既然这样,那她可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沈府了。 她走过去,跪在沈婉颜身边,将点心推给她,“姐姐,你多少吃一点吧,饿坏了可就不好了。” 点心瞬间被沈婉颜挥倒在地上,掉在地上滚落的到处都是。 “不用你可怜我!” “姐姐,”沈清漪受了惊,眸子湿漉漉的,极为可怜,“你原谅我吧,我带你去见太子殿下。” “真的?”沈婉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真的呢。” 对上沈婉颜的眼神,沈清漪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下午殿下是中了情毒,我刚好在附近,帮他解了。方才殿下维护我,也是因为我已是他的人,不容别人玷污罢了。” “如果姐姐愿意的话,我愿意助姐姐一臂之力。” “我不会再相信你!” 沈婉颜冷哼一声,“沈清漪,我现在不过是暂时落势,但你可别得意太久!” 沈清漪小脸一垮,“姐姐,我真的是为你好。现在父亲母亲都说你是毒妇,生怕这件事情泄露出去,想要将你替我嫁给那兵部侍郎做续弦呢!” “听说他为人暴戾,偏好玩弄女人,如果姐姐你嫁过去了,只怕是会生不如死。” 见沈婉颜无动于衷,将手中的毒药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这是催情药,太子今日饮酒过多,现下正在雅室休憩,如果姐姐想通了,就去太子雅室外学布谷鸟叫三声,我会为你准备好一切事宜。” “只要将药下给太子,我保证姐姐能够成为太子殿下的人。” 说完后,沈清漪便起身离开。 才出门,沈清漪便在自己脸上甩了几个巴掌。上辈子学武,她别的没学到,巧劲这方面她却学了个十成。 脸上的巴掌印看着很可怖,但实则不痛。 下雪的天气,沈清漪一身粉色夹袄,在太子雅室外跪了下去,口中还喊着,“请殿下饶恕”。 今天堂堂大赵国的太子被驳了面子,气狠了不想见他,也是应该的。 就连门口的侍卫都不忍心说道,“沈二姑娘,请回去吧,殿下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 沈清漪膝盖里穿着厚厚的护膝,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除了风将她全身灌得有些冷,其余地方可都是暖和的。 既然他“歇下”了,那她就偏要在这耗耗,看看他到底有多心疼这张脸。 沈清漪此刻脸上的巴掌印血红,唇瓣无一丝血色,在外的暴雪中跪着,佯装着摇摇欲坠。 赵暮衍侧躺在贵妃椅上,捧着卷书,两耳不闻。 沈清漪佯装晕倒在雪地中时,一枚白玉玲珑腰佩挂映入眼帘。 她被男人一把打横抱起,转身踏进了温暖如春的室内。 小手一把抓住男人的衣袖,沈清漪唇色如雪,“殿下,今日是臣女的错。” 赵暮衍低头,视线落在怀中女子的脸蛋,她的皮肤白皙如瓷,五官秀美精致。只是脸上的巴掌印破坏了这种美。 他伸手抬起女人的下颌,微凉薄唇轻启,“既然知道错了,以后就乖乖听话。” 沈清漪闻言,双眸闪烁晶亮,“谢谢殿下的宽容大度,臣女绝对不会再惹您和父亲母亲还有姐姐生气......” 赵暮衍将她扔在贵妃椅上,冰凉的指腹划过她的脖颈,她的脸颊,她的锁骨,最后停留在她脸上的巴掌印上。 “谁?沈震,还是岑氏,还是……你的好姐姐?” ------------ 第四章 只想让殿下开心 岑敏熙是她爹沈震的夫人,也是沈婉颜的母亲。 沈清漪嘴唇紧闭不说话,心里却一副“果然如此”的想法。 见男人冷笑,逐渐有生气的迹象,沈清漪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殿下,能够得殿下的青睐,已经是臣女一辈子修来的福气。” “今日臣女想替婉颜姐姐取得殿下的原谅,清漪这样的残躯之身并不配求得殿下的怜惜,也不配伴在殿下身侧。姐姐今日是气狠了,她太在乎殿下,所以才会嫉妒地发了疯,只求殿下能够原谅姐姐。父亲有意让姐姐入府,殿下,”沈清漪睁开一双潋滟的双眸,“你就原谅婉颜姐姐吧。她一双膝盖跪得红肿,眼睛哭得像个桃……可怜。” 砰。 沈清漪被男人狠狠摔在贵妃椅上,赵暮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所以,你还是来给你姐姐求恩典的?” 沈清漪抬头,眼睛湿漉漉,像丛林里的小鹿面对猛虎时的可怜模样,浑身战栗着,闭着眼点了点头,“臣女配不上殿下天人之姿……” 听到院外传来的三声布谷鸟的声音,沈清漪从贵妃椅上强撑着站了起来,男人没有扶她,只是冷眼看着她起来又倒下,再次强撑着身体起来的勉强模样,“臣女拜别殿下,还望殿下福寿安康,平安顺遂。我会自请去护国寺为您祈福。” “沈清漪,你还真是一个好妹妹啊。” 一卷书被赵暮衍丢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沈清漪跪在地上,缓缓行了个大叩拜礼,脸上满是决绝的泪水。 演戏,就要演最真的。 她这眼泪里包含了太多的情感。 “殿下,沈大小姐求见。”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赵暮衍冷笑一声,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时间,冰冷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怒气,“让她进来!” 沈清漪适时恰当地起身,“殿下,那臣女便不打扰您跟姐姐的独处时间了,往后的日子,请殿下保重自己的身体。” 沈婉颜端着两杯酒,穿着薄如蝉翼,透出似有似无的娇柔身段来。 与沈清漪擦肩而过,见她脸上的泪水,又见到殿下脸上的怒意,她心中愤愤不平,面上却妖娆妩媚,还朝着赵暮衍抛了几个媚眼。 “殿下,”沈婉颜在他面前跪下,“爹爹让我来给您献酒。这是上好的竹露醇,爹爹说,这是大家柳林绝作,请您品鉴。” 沈婉颜柔若无骨的手替赵暮衍倒上一杯酒,将酒杯递给他。 双眼里满是势在必得的光芒。 赵暮衍虽然看着面前的沈婉颜,可是一丝目光仍然落在不远处的沈清漪背影上,见女人压根没有任何回来的迹象。 更是火冒三丈。 沈婉颜则目光灼灼地看着男人,一双白嫩柔软的手再次将酒杯往前倾了倾。 “滚……”开字还没说完,赵暮衍却见女人转身回来。 沈清漪在屋外,将护膝悄悄丢了出去之后,转身跑回来,将沈婉颜手中的酒一把夺了过来,一饮而下。 动作之快,沈婉颜甚至没来得及阻止。 然后,噗通一声跪在沈婉颜面前,“姐姐,这催情药是我给的,可是我后悔了。” “虽然你逼迫我不要答应殿下,也不要再跟殿下好,可是就算我不跟殿下好,我也不要你这种人陪伴在殿下身边!” “逼迫我给你制催情药,还逼迫我跟殿下决裂……” “殿下若是有你在身侧,回府之后还要日日面对你们的争风吃醋,我只想让殿下开心。” 话还没说完,沈清漪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一大口血猛然间吐了出来,在雪白的地毯上尤为惹眼。 “姐姐,你居然联合父亲给殿下下毒……” 说完最后这句话,丝毫不给沈婉颜辩解的机会,沈清漪向后倒去,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沈清漪满意地勾着唇角,在赵暮衍看不见的地方,对沈婉颜抛去了一个得意的笑。 环抱着沈清漪的身体,赵暮衍青筋凸起,怒气难掩,“太医,叫太医!” 沈婉颜双手无措,瘫软在地上,手还不住地挥舞着,“不是我,不是我,这药是她给我的,她污蔑我!” 想到了一切,她站起身来,指着已经昏迷的沈清漪冷笑,“你骗我!你又骗我!” 赵暮衍已经将沈清漪打横抱起,见状,一脚将沈婉颜踢倒在一旁的柱子上,沈婉颜头上撞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朝外汩汩流血。 “殿下,”沈婉颜已经被吓得浑身止不住战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婉颜绝没有想要谋害您的心思,请您明鉴!就是这个贱人!” 她还想说些什么,门口的侍卫按住她的肩膀,容不得她半点挣脱。 砰! 丢下了台阶,丢在雪里。 …… 虽然是昏迷状态,可沈清漪脑袋里却清醒得很。 初始感觉身边有人说话,太医对着她又是把脉又是掀眼皮子的,后续又感觉银针扎在手上,最后身体一轻,自己似乎被人抗在肩上,随后落在了一个坚硬的木板床上。 空气里熟悉的味道传来,是她自己的那间小院子。 等脚步声走远,沈清漪瞬间睁开眼睛。 此刻也是黑夜,她唯一的丫头青儿在一旁昏昏欲睡。 双手轻轻一翻,沈清漪从床上翻身下地,取过一旁的衣衫,动作十分小心地穿上,打开门,脚步轻盈地走出院子。 沈清漪来到了她父亲沈震的院子里。 因着谋害太子是重罪,但因为江南瘟疫如今需要银两赈灾,赵暮衍还留着沈家众人在沈府,消息也未曾传出去。 门口有两个带刀侍卫,沈清漪想用轻功上屋顶,结果却高估了自己。她刚重生,虽然上辈子学过武,可这辈子这具身体却是一个弱鸡。 最后,沈清漪从狗洞里钻了进去。 平日偌大一个院子,此刻沈家众人皆被双手双脚捆住,嘴里塞着个布巾。 见到沈清漪,沈震瞳孔瞪大,一旁的沈婉颜以及岑敏熙眼中的恨意甚至都能将沈清漪捅个对穿。 “唔唔唔,唔唔唔!” 沈清漪将沈震口中的布巾取下来,在主位上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 ------------ 第五章 为了你,臣女做什么都愿意 “逆女!” 沈震气的胡须直颤抖。 沈清漪定定地看了沈震半晌,突然嘴角微斜,笑了笑,行了个礼,“父亲。” “你居然敢做出谋逆之事!我沈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沈清漪相信,如果沈震的手没有被绳子绑住,此刻一个巴掌已经落在她脸上了。 可是,沈清漪又怎么会在意呢? 沈家一大家子人,有谁是好人? 小娘和弟弟就因为堪破了沈婉颜和岑敏熙的一些旧事,就被他们遣到乡下庄子里; 沈婉颜设计赶走她弟弟,弟弟被流寇砍死,小娘血崩而亡; 她小娘出身微寒,可嫁给沈震多年,沈震不仅靠着她发了家,还为沈震添了一儿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沈震轻飘飘一句,“他们是罪人”,将她小娘铺盖卷一卷,就丢在了乱葬岗;弟弟更是尸骨无存,惨死他乡; 嫁给兵部侍郎后,她好不容易得到个机会回娘家,将手上的伤痕露出来,跪在地上孤立无援,她多么希望他们能救救自己,可沈震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将她打发回去。 最后她日日以泪洗面,椎心泣血。 在这世上,谁付出真心,谁就没有好下场。 啪! 沈清漪心中忿恨难平,一巴掌甩在沈震脸上,将自己手打得发麻了也无所谓。 岑敏熙的眼珠子瞪得都快要出来,似乎在说,你怎么敢打你父亲! 一旁无关痛痒的姨娘们则一脸震惊地看着沈清漪。 “父亲,这一巴掌,是我替殿下赏你的。你可要搞清楚,到底是谁有了谋逆之心?”沈清漪俯下身来,眸里闪过一丝狠戾,“你以为殿下不知道你早就跟晋王牵扯了?” 沈震定下心神,“逆女!你到底是不是沈家人!” “我是谁的人,父亲还看不明白吗?门口有侍卫我为何能旁若无人地走进来?为什么上次太子殿下能够及时赶到,救下我?” 沈清漪每说一句,沈震瞳孔就多动一分。 “父亲,殿下派我来游说,如果你能够弃暗投明,这一次的事情,他可以不追究。”话锋一转,“可是,父亲若是冥顽不灵,执拗不悟,那可就怪不得殿下不手下留情了。” “杀鸡取卵的事情,我们还是做得。没了沈家,也一样会有张家,杨家,李家。”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殿下有这样的手段,你就算投奔晋王,又有何用?” 沈清漪背着手,在昏黄的灯光下,在众人面前晃悠着,动作从容优雅,悠然自得。 满意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沈清漪勾唇一笑,“另外,我小娘在乡下庄子里待了许久,弟弟也正是要上学堂的年纪了,父亲是不是该把他们接回来,好好安顿了?” 沈震顶着硕大一个巴掌印,沉默了半晌,低着头,“嗯,也是时候接回来了。” 沈清漪回来时,青儿还撑着手肘在床边打瞌睡。 这些年,沈清漪身边半分油水也无,青儿也骨瘦如柴,十三岁的姑娘,身量却完全没长开。 “青儿,帮我打些水,我想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沈清漪掀开衣柜,衣服不多,粉色的衣裳她也只有一件。 印象里,晋王妃最爱穿的,便是粉色的衣裳。 …… 昏黄的灯光下,赵暮衍一半的眉眼都被隐藏在黑暗中,叫人看不清神色。 他披着大氅,在他下首,风清半跪在地上,递给他几张书信,“殿下,这是我在沈大人书房里找到的。” “属下还在沈府附近找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应该是想去晋王府通风报信的。” 赵暮衍扣了扣扳指,语气淡淡,“知道了。” “如果沈震不交出钱庄信物,那便直接上奏抄家。”赵暮衍拿起笔墨,在奏折上批阅的动作行云流水,浑身散发着从骨子里透出的骄矜。 “殿下。” 屏风后,沈清漪探出一个白净的小脸,她身上穿着淡粉色的单薄衣裙,脸上冻出了两团红云,在少女的脸上更显得娇俏。 “殿下,你们,是在找这个吗?”沈清漪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展示给主位上的男人看。 躺在她圆润光滑手掌里的,是一摞厚厚的契纸。 赵暮衍落下最后一个字,将笔放下,负手而立。 沈清漪在两人的目光下,将那摞契纸唯唯诺诺地放在桌上,随后低着头,不敢看他。 风清将东西拿过来一一细看。 “李氏钱庄存牍,三十万两白银。” “王氏钱庄存牍,十万两白银,二十幅大家笔墨。” “……” 只念了几个,风清便不再念了,高兴地朝赵暮衍点了点头,“殿下,沈家家产应该是都在这儿了。” “退下吧。”赵暮衍眯了眯眼。 风清走后,男人放下笔,走到沈清漪面前。 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欺身而上,沈清漪心中毫无波澜,身体却小小后退了几步。 俯身而下,男人直视着她,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似乎要将她看穿。 沈清漪知道,赵暮衍身为一国太子,他多疑,喜猜忌,不信任别人,脑瓜子聪明。 在他面前耍些小手段,其实无异于自掘坟墓。 可是她偏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偏要让他明明知道她做小动作,还不敢将她怎么样。 就是要让他觉得,自己很爱他,爱到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太爱了。 如前两次拒绝他,是因为太爱了,觉得配不上他; 又如这一次,也是因为太爱了,愿意为他大义灭亲。 且,她长了一张绝世好脸。 上辈子刺杀太子时,这男人看到自己这张脸,哪怕是想命人绞杀她,最后沉默了半晌,他也只是让人挑断自己的手筋脚筋然后丢回晋王府。 “身子可爽利了?” 沈清漪垂着眼睑,不曾与他的眼神直视,他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关心还是审视。 明明才中毒,前脚刚送到她院子里休息,后脚她便穿着单薄的粉色衣裳来见他,从赵暮衍的角度来说,实在是可疑。 嗯,也对。 确实可疑。 赵暮衍收回微倾的身体,从身上解下大氅,替沈清漪寄上,他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穿一身这样单薄的衣裳。” 他才寄上,怀中的女人身体一歪,倒在他怀中,额头滚烫,嘴里喃喃自语,“殿下,为了你,臣女做什么都愿意。” ------------ 第六章 殿下,请三思 沈清漪在男人怀中沉沉入睡。 男人皱眉,抱着她的手微紧,将怀中娇软的身躯放在床榻上。 刚要转身离开,一只冰冷的小手一把拽住男人的手腕,“殿下,你去哪?” “孤给你传太医。” “别走。”沈清漪佯装出身体泛软,使出吃奶的劲憋得脸通红,将男人一把拉了回来。 赵暮衍一时不查,整个人便倒在了床上。紧接着,一具发烫娇软的身体似蛇一般纠缠了上来。 肩膀上传来濡湿的感觉,不烫不凉,接近人的体温,却像小猫的爪子,轻轻地勾着赵暮衍的心弦。 他一瞬间浑身僵硬。 下一瞬,他的手臂穿过沈清漪纤细修长的脖颈下,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背。 赵暮衍转头,却见女人双目紧闭,额上发汗,呼吸紊乱。 “风清!” 他将手抽出来,深吸一口气后,腾地坐起来,将纱帘放了下来,盖住床上的娇娇儿。 “叫太医。” …… 沈清漪一时不查,再加上从前的身体着实有些弱,才发现确实发热了。 再次醒过来时,不是在自己小院子里冰冷的木板床上,而是在这温暖如春的雅室内。 身下,毛毯并作了褥子垫着,身上盖着香香的锦被。 青儿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姐,你……” “嘘。”沈清漪眨巴眨巴眼,喉咙因为干涩有些沙哑。 这间雅室联通着屋外的书房,房间里烧着袅袅沉香,沈清漪听到一旁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殿下,”是风清的声音,“沈二小姐被送回院子里之后,没过多久便醒了。后来只身去了沈震的院子。” 赵暮衍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谁看守的院子?还能把人放进去?” 风清沉默了半晌,语气里闪过一丝扭捏,“殿下,那院子里,竟然有一个狗洞。他们说没有看到沈二小姐,也没有放人进去,估计沈二小姐是爬了狗洞。” “没有人知道沈二小姐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出来时,那摞契纸就已经在她手中了。” 风清斟酌着语气,“殿下,有没有可能,这是沈二小姐跪在雪地里求沈震求来的?” 赵暮衍难得的沉默。 他无法反驳。 当初她跪在自己院中,那一抹倔强的表情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赵暮衍胸腔里一股异样的情愫闪过。 风清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对,“沈二小姐毕竟是沈震的女儿,虎毒尚不食子,若是沈震心软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不然,怎么沈二小姐在殿下您面前就突然发了热,染上如此严重的风寒?” “殿下,”风清性格向来沉默寡言,但这一次,他难得的语气恳切,“沈二小姐事事都为殿下考虑,当真是一个极好的姑娘。” 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倒是难为他,毕竟是个武夫。 沈清漪咳了咳,用眼神示意青儿,青儿连忙接上话,“小姐,你醒了!” “你做了这许多的事情,怎么都不叫殿下知晓?” “还有,小姐,你是怎么知道老爷与晋王勾搭上的?” 沈清漪听到那边的声音断了,于是,便伸手抹了抹泪珠子,“殿下来府里之前,路过爹爹书房,我竟然听到他说,要出二十万两白银赈灾,但是要分两部分。” “表面上答应了太子殿下,实际上,却偷偷地,提前将十万两白银给了晋王殿下。” 上辈子,也有这个事情。 沈震作为首富,虽没有一官半职,但手中银两富可敌国,早就已经站队晋王殿下。 上辈子,赵暮衍还在这参加寿宴,那边十万两白银就已经哗啦啦地运到了晋王的手中。 等赵暮衍参加完寿宴,晋王已经暗中护着这十万两白银前往赈灾。 至于赵暮衍,沈震虽然也出了十万两白银给他,但终归是没有晋王的那一份重。 “如果我舍弃我这贱命,能够换得殿下对沈家的一个把柄,那也值了。” 青儿悲恸,“小姐,你,你,你这番话怎么不对着太子殿下说呀?” 沈清漪想,我现在不就是对着赵暮衍说的么? 沈清漪低下自己的头颅,垂下眼睑,耷拉着脸,声音软糯可人,语气却止不住地低落起来,“我说做什么,我不过是沈家的庶女,又不得父亲母亲喜爱,连唯一的小娘和弟弟都被遣送到了庄子里,手里又没钱又没势。” “若是我开口,殿下少不得要为我为难一番。虽然我知晓殿下重情重义,可我不能让殿下做如此为难的抉择。何况,我父亲犯了错,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殿下?” “就算是殿下想娶沈家女,也该娶婉颜姐姐才是,她毕竟是嫡女,父亲也能多多帮衬殿下。” 不过,沈清漪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个想法来。 为何之前沈震就想将沈婉颜塞给太子? 暗中却跟晋王勾搭? 要知道,联姻作为一种站队手段,这种情况,沈震属于脚踏两条船。 沈清漪将脑海中想法抛诸脑后,接着说道,“等这件事情过去,若沈家还存于这世上,我蒙殿下圣恩还能苟活在这世上,青儿,我会日日为殿下念经祈福。” 一字不落听到的风清和赵暮衍,两人神色各异。 风清未曾有过情爱,心中的感动疯狂肆意生长,似乎要突破胸腔。 再看赵暮衍,男人背着烛光,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是抿着唇,面部线条颇为柔和。 风清浑身一震。 这种表情,殿下可只对一个人展露过。 从前殿下对待沈二小姐的态度,他看得真真切切,分明就是将她当成了那人…… 不过,谁能不喜欢一心一意为男人做打算的女子呢? “风清,带沈震来见孤。”赵暮衍起身,走到室内。 沈清漪见到男人,连忙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殿下,您什么时候过来的?臣女的话……” 您全听到了吗? 咬着下嘴唇,沈清漪娇娇柔柔地行了个礼请了个安。 男人将她扶起来,“身子可好些了?” “收拾好东西,明日随孤入府。” 沈清漪抿着唇,嗫嚅着,“殿下,请三思。” ------------ 第七章 就这么想嫁给别人? 赵暮衍动作一顿,忽而冷笑一声,“怎么?又要跟孤说你要去寺庙为孤祈福?” 沈清漪心中点头。 知清漪者殿下也。 “殿下,”沈清漪摇了摇头,“清漪不愿。” 现如今进去,不过只是一个小小侍妾罢了,如果真要入府,她也该被大张旗鼓,锣鼓喧天地被迎进去。 不久之后就会有一个契机。 男人居高临下,负手而立,看着跪在地上倔强的女人。 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够拒绝他四次。 “就这么想嫁给徐正良?” 听到这个名字,沈清漪恍惚了一瞬。 正是那兵部侍郎的名字。 如果他不说的话,自己还差点忘了这个人了。 “既如此,孤不强求,喝了药便回去吧。”赵暮衍抬腿离开屋内,紧蹙着眉,一股无名的怒火都要将他吞噬。 “小姐!”青儿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站起来,去扶跪着的沈清漪。 “何不答应了他?”青儿说道,“殿下是太子,嫁给他,以后您在沈府就再也不用抬不起头了。” 沈清漪一脸笑意,全无半点悔意,“当然要拒绝他,有哪个女人敢拒绝太子四次?” 青儿摇了摇头,“没有。” “那不就是了,我就是要让他狠狠记住我,爱而不得。再加上……”那个契机,饶是尊贵如赵暮衍,那也是拒绝不了的。 “何况,我也不会在沈府抬不起头,我再也不会让别人看轻我的,你放心。” 从前她在赵暮衍眼里是晋王妃容苼,现在她在赵暮衍眼里是沈清漪。 “殿下,是否启程?”风清见赵暮衍从雅室里出来,眉眼阴沉如同坠着一团浓云,且沈二小姐没有跟赵暮衍一起,有些狐疑。 “启程。” 但殿下这么说,他也就歇了想问问的心思。 “殿下,沈家咱们不处置了么?”风清坐在马车外驱车,朝里面问道。 “处置?”赵暮衍轻嗤一声,“没了沈家,也会有王家。现如今沈家已经弃暗投明,何必多此一举。” 风清刚没想明白,听这么一说,恍然开悟。 现如今沈家被赵暮衍狠狠把持着,殿下也不再稀得让谁取代沈家。毕竟沈震的经商能力不错,沈家也是他白手起家做起来的。 沈家的那些个对家,如王家,据他所知,经商能力可都没沈震高。 虽然殿下产业不少,但有了沈家之后,如虎添翼。也狠狠削弱了晋王的势力。 …… 沈清漪刚回院子没多久,便见院子门被人狠狠撞开。 她轻啐了一口茶,轻轻抬眸,见沈婉颜面目狰狞,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奴仆从屋外进来。 “沈清漪!” “你给我滚过来!” 青儿见状,吓得小身板抖动,但还是上前几步,将沈清漪拦在身后,“大小姐,这里可是内室,您想要干什么?” 沈婉颜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将青儿掀翻在地。 “你个贱婢,你也敢跟我这么说话?” 沈清漪起来,将青儿扶起,再看向沈婉颜的眸子里满是冰冷,面色一凛,上前两步,一个巴掌快准狠地反打在沈婉颜脸上。 她力气颇大,沈婉颜直接被打在地上。 随后重重一脚踩在她胸口上。 “沈清漪,你放肆,我为嫡,你为庶,你见到我都是要行礼的!” “太子殿下没把你带走,你就永远都是被我搓圆捏扁的庶女!” “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沈婉颜,你来我这冲什么横?”沈清漪目光一寸寸扫过后面一群跃跃欲试的奴仆,“你个蠢货,差点害得沈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父亲为了保你,捐了三十万两白银,事后没把你送走都已经对你是恩赐了。你不好好夹着尾巴做人,到这儿来欺负我的人?” “你若是再三天两头来找麻烦,你的名声,是不是也不想要了?” 收回脚,沈清漪将青儿护在自己身后。 沈婉颜在圆儿的帮助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后面一群奴仆说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狠狠教训她!” 一群人冲了进来,将本就逼仄的小院子逼得更是让人喘不过气。 沈清漪只是淡淡地说道,“沈婉颜,你敢伤我?” 风吹起她的发丝,沈清漪气势凌人,眼神淡漠,看着他们的眼神似乎在看蝼蚁一般。 想到母亲与她说的最近别惹事,沈婉颜恨恨地冷哼一声,“我们走!” 踏出院子之前,沈婉颜冷哼一声,“沈清漪,你还不知道吧?过一段时间是太子寿辰,宫里为他举办寿宴,沈家被邀请了。母亲没跟你说吧,因为,你是个庶女,你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入宫。你这辈子都没办法跟我争!” “哦,那你也是怪可怜的,都已经是个嫡女了,也没能入太子的青眼。反倒是我这个庶女,踩在了你头上。你得好好反思自己,这么多年有没有努力。”沈清漪冷讽。 沈婉颜气极,抬腿走人。 等他们走了,青儿赶紧将大门关上,“小姐,你没事吧?” 沈清漪摇摇头,从破旧的木柜里取了个小盒子,“我给你涂药。” 沈婉颜,这是你来招惹我的,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再对你客气了。 这盒子,是她小娘留下来的。小娘自小便博览群书,过目不忘,这些药都是她自己做的。 就连沈震发家,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着母亲的这门手艺。 上次的药,也是从这儿拿的。 沈清漪从中找到一个小瓶罐,笑了笑。 …… 夜凉如水。 沈清漪穿着月白色衣袍,里面穿着厚厚的夹袄。 尽管她已经日日好好练武,但身体的素质还是比不上上辈子。 现在已经是深夜,沈府内静悄悄的,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走在路上,月光将沈清漪的影子倾斜在地上,只见她腹部高高隆起,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凸起。 沈清漪如同一个夜行者,走到沈婉颜的院子里。 守夜的丫鬟在打盹,从怀里取出来白天翻出来的木盒,在她鼻下闪了闪,只见丫鬟歪着头,倒在了地上。 屋内,沈婉颜在床上陷入沉睡中。 一阵剧烈的摇晃将她从床上摇了起来。 沈婉颜刚想开口骂人,黑暗里,她大睁着眼,“死丫头,干什么?” 吱呀一声,门被风吹开了。 沈婉颜顺着风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吓得倒在地上。 ------------ 第八章 不做亏心事,心里自然不会有鬼 冬日的寒风从门口处猛灌进来。 门口处,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袍,腹部高高隆起的女子站在门口,面色狰狞,脸上血红一片。 “啊!你,你是谁!”沈婉颜瘫倒在地上,瞳孔地震。 沈清漪一步步走过来,声音凄凉,“大小姐,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你跟你娘可真狠心啊,我被你们害死了,腹中的孩儿也没能出生,你们就这样把我忘记了。” “别过来!你不要过来!”沈婉颜发出尖声戾喝,在整个院落里极为刺耳。 “要不要我帮大小姐好好回忆?” 沈婉颜撑在地上的手不住的后退,拼命摇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你,你是白儿!” 白儿是沈婉颜身边的洒扫宫女,因为长得清秀,眉眼间又有一股书卷气,偶然间被沈震看上。 被沈震临幸之后,白儿却没有名分,还在沈婉颜身边做洒扫丫头。 后来岑氏发现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之后,在一个夜晚,给她灌了一整碗的红花汤,她血流不止,就此小产。寒冬腊月的天,天天叫她做一些脏活累活。 最后精神恍惚,不慎失足落水而死。 这件事儿,被小娘发现,可为时已晚。那女子早就已经溺水身亡。 本来小娘想告诉沈震,叫沈震去水里捞一捞人,好歹也是侍奉过他的人,也该给个名分,再叫道士来念念经,去除去除她身上的怨念。 没想到半路上岑氏出现,反倒以僭越的理由将小娘打发去了乡下庄子里。 空气中散发着阵阵幽香,沈清漪带着布条,迈着小步子朝瘫软的沈婉颜走来。 因为步子迈得小,从沈婉颜的角度看来,就像没有脚似的,平地飘着过来。 在这黑夜里格外瘆人。 “大小姐,我在黄泉路上好孤单,你陪我一起,陪我一起好不好。”沈清漪蹲下身子来,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在她耳畔边气吐幽兰。 “啊!” 沈清漪突然倒在地上,双腿微张,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从她身下滑落出来。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团东西湿乎乎的,竟然也朝着沈婉颜的方向爬来。 仔细一看地上的影子,竟然没有头! 沈婉颜瞳孔大睁,一股水流淅淅沥沥从她身下涌出。 双眼一闭,竟直接吓晕了过去。 沈清漪啧了一声,“真不扛吓。”伸出手来,用指尖捏着她,往床上一丢,盖好被子,平整的就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又将一旁用馒头打湿之后做的人形收起来,吹着口哨转身离开。 第二天清晨。 沈婉颜悠悠转醒,感觉头疼欲裂。她看着周围的一切,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将自己狠狠裹进被中,狠狠缩在一团。 “圆儿,圆儿!” 圆儿从屋外进来,见抱着被子披头散发,眼神里满是惊恐的小姐,连忙上前,“怎么了,大小姐?” “你昨天晚上有没有看到什么脏东西?” 圆儿摇了摇头,“没有啊。” 她看向一旁守夜的丫头,“有没有看到什么脏东西?” 那丫头摇了摇头,“大小姐,奴婢昨天夜里不省人事,醒来时天已大亮。” 沈婉颜吓得浑身战栗,脸色刷白,“白儿来找我索命了……” 自此一吓,沈婉颜大病一场,这消息传到沈清漪院里时,她捧着装粥的小碗,小口小口喝着。 “小姐,那大小姐昨天才来您面前嚣张,今天就生了大病,真是大快人心!” 沈清漪想到昨天被吓尿的沈婉颜,忍不住轻笑,“确实大快人心。” 如果不是心虚,一个白儿不至于将她吓成这样。 不做亏心事,自然不会心里有鬼。 她昨夜虽然大着肚子,可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谁。 “青儿,你是不是与那看门的李生交情甚好?” 沈清漪将粥放下,转头看着她。 “嗯,是。李大哥人不错,对奴婢也很好。” 沈清漪想了想,走到书桌前,提笔,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大字,“你亲自跑一趟,将这个给你的李大哥。叫李生把这东西给沈婉颜,别说是我写的。” 青儿不曾多话,拿了东西便往外走。 不过多会儿,青儿从门外走了进来,“小姐,后门停着辆马车,一个面相凶狠的人在那车边,说是来接您去太子府的。” 沈清漪颔首。 上辈子,她给赵暮衍解了情毒之后,那男人每次想见她,也是停辆马车在后门,安排个小厮侍卫什么的来接她。 “小姐,您要去吗?”青儿忍不住嘀咕两句,“真奇怪,您都拒绝了太子殿下,他怎么一点都不在意,还跟以前似的,对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沈清漪摇了摇头,“不,青儿,这不一定是太子殿下叫我去。也有可能是别人。” 青儿嘴下吃惊,诧异的都能够塞个鹅蛋。 “青儿,你留在府中。我去看看,到时候我会见机行事的。” “不,不,”沈清漪突然笑了笑,“我想到个更好玩儿的,你这样……” 青儿大睁着眼,点了点头,眼里亮晶晶的。 沈清漪走到后门,看了一眼那侍卫。 很眼生,不是赵暮衍身边的人。 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子,打到不远处,那侍卫浑身一震,警惕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沈清漪迅速翻身上车,藏在了座位底下。 不一会儿,便听到门外的声音传来:“二小姐,请上车,太子殿下已等候多时。” 沈婉颜从马车外进来,虽然一脸病态,但浑身止不住的高兴劲儿。 马车渐渐驶入太子府,窗外的声音也从市井小贩的吆喝声变成无声。 “沈二小姐,我家娘娘要见你,请吧。” 娘娘? 莫非是太子妃?沈清漪若有所思。 沈婉颜攥着帕子,从马车上被人扶下来,沈清漪又用了同样的招数,等人走后,用石子将马夫引走,随后旁若无人地下了马车。 屋内。 “就是这儿了。” 沈婉颜跟着一个丫鬟走到一处雅致的院落里,很快,一个满头珠翠的女人被人扶着,全身风情的人走了进来。 沈婉颜大张着嘴。 不是说,太子殿下要见她吗?怎么不是? “见到我还不行礼?” 一旁的小丫头将腿一伸,正正中中踢在沈婉颜的腿窝上。 主位上的人冷哼了一声,“就是你,把殿下的魂儿给勾走的?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 第九章 造春梦 “长得也不怎么样,一个狐媚样,也能把殿下勾走?” “娘娘,可不长得就是个狐媚样么?”一旁几个丫头蔑视地扫视一眼,话里话外都是嫌弃,“也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看上。” 沈婉颜被两个人死死压着,她无助抬起头,任由他们打量着自己。 府外,一辆纷繁华丽的马车在太子府前停下。 一根修长的手指将车帘挑开,露出赵暮衍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殿下,”风清从一旁迎了上来,“没有您的允许,秦娘娘私自召了沈二小姐入府,此时正在府内呢,您看您要移步吗?” 赵暮衍步子一顿,语气泛着冷意,“与孤何干。” 风清退到一边。 得嘞,是他多嘴。 赵暮衍带着一身寒气,走进院内,一旁的小厮轻柔地替他褪去外面的大氅。 屋内香烟袅袅,外头大雪纷飞。 褪去衣衫后,赵暮衍便屏退了所有人,俊美的脸庞上一丝表情也无,坐在书桌前认真批阅奏折。 沈清漪倚靠在屋外的柱子上,被男人的完美侧颜给吸引住了目光。 刀削般的脸庞棱角分明,冷硬的线条在冬天看起来格外的不近人情,举手投足间尽彰显着优雅雍容,高冷矜贵。 屋内陈设繁复,一片矜贵奢靡,处处透着大气。 下一瞬,沈清漪收回目光,取出袖子里的小药丸,放在竹筒里,并通过窗户边轻轻地吹去。 这药,可致幻。 自己只要稍加引导,就能让他见到想见到的人,或者见到潜意识里的心魔。 昨天晚上,在沈婉颜房中加的也是这药。 书桌上的男人不一会儿便用手肘撑着头,倒在了桌上。 沈清漪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走进去。 像赵暮衍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暗卫死士一类的,刚刚她弄的竹筒很小,因此暗卫死士也不可能看到,但是如果她这个人真要通过窗户翻进去,那可就不太行了。 所以她选择大大方方走进去。 她从前来的次数多,也算半个熟脸,因此倒没有人敢拦她。 走到男人身边,目光落在他脸上。 才刚靠近,男人的大掌伸过来,眸光冷凝,一瞬就紧紧锁住了沈清漪纤细的脖颈。 沈清漪毫不挣扎。 “殿下,”她红唇微张,笑得无比灿烂,“你看看,我是谁?” 男人看向她,眼眸微眯,禁锢住她的大掌也立刻放松下来,语气放缓,“苼儿,你怎么来了。” 苼儿,晋王妃容苼的名字。 “殿下~”沈清漪脖子被勒得青紫,眼尾却泛着嫣红,大大的秋水剪瞳下,一颗泪痣尤为明显,夹着嗓音,在他耳边气吐幽兰,“我好想你。” 赵暮衍闷哼一声,视线往下移。 沈清漪一双不安分的小手在他胸膛处勾勒着圈,“殿下,你不想我吗?” 接着在他身上到处点火。 赵暮衍伸手,拽住她不安分的爪子,皱眉,“你如今已是晋王妃,出去!” “我不是啊。”沈清漪倾身,轻轻含住男人的耳垂,“我不是晋王妃啊,殿下,你看看我是谁啊。” 赵暮衍微眯着眼,眼前的人突然却变了一副容貌。 虽然与容苼很像,但他很清楚地知道,不是容苼。 猛地摇了摇头,头脑却似被雾蒙住一般,甚至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姓甚名谁。 “殿下,您可真是口嫌体正直呢,”沈清漪哈着气,像个妖精似的,在他耳边说道,“殿下耳尖红了。” “想要我吗?” “殿下,您再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身子突然腾空,沈清漪突然被男人打横抱起。 被放在床上,男人欺身而上。 紧接着,她被人扣住后脑勺,薄薄的两片唇瓣不容分说地贴了上来,将沈清漪剩下的话悉数堵在嘴里,强势而又霸道地攻城掠地。 赵暮衍大手一挥,床帐子被他掀下,遮住了满室春色。 到了关键节点,赵暮衍身上的汗珠一滴滴落下,沈清漪却突然抵挡住男人的动作,俯身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印子,“殿下,我到底是谁?” 赵暮衍眸中满是欲色,眼中的女人在他脑海里越发清晰,嗓音低沉沙哑,语气柔和,“乖,让孤进去。” “不行,”沈清漪偏不,她摇头,一只手摸着他的耳垂,看着他大汗淋漓,语气勾人,“我叫什么?殿下,你说,我叫什么?” “清漪。” 听到自己满意的回答,沈清漪纵容地沉溺在这浮浮沉沉的小船上。 一番云雨,沈清漪看着男人沉沉入睡。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拿过一旁木架上的衣服,从房间里出去。 顺着来时的路,沈清漪见那辆马车还在。不远处,沈婉颜瘸着腿从院子里出来。 沈清漪赶紧进了马车,藏在那座位底下,顺着回了府。 一切都很顺利。 一切都像梦一般。 房间内,不过才一个时辰,赵暮衍猛然间睁开眼睛。 看着床上的那一滩,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 垂在床边的手微微收紧,面色竟然出现了难得的赧然和诧愕。 他竟然……梦遗了,对象还是沈清漪。 直到傍晚,青儿才看到沈清漪归来的身影。 “小姐!”青儿焦急地迎了上去,“小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饿不饿?” 沈清漪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灰尘,“为什么这么晚?我去给人家造了个梦。” “什么梦?” 沈清漪勾唇,一把捏住青儿的小脸蛋,打趣,“是春梦,你要不要听?” 想到下马车时,她跟在沈婉颜身后看到的模样就想笑:沈婉颜左脸右脸全是巴掌印,一瘸一拐,神色颓然灰败。 青儿面色通红,“小姐,你又打趣我!”见她笑,“小姐,你在笑什么?” “我笑你脸皮儿薄,以后要是嫁给那李生,可如何是好?” 沈清漪大摇大摆地在桌上坐下,“今天晚饭厨房可送了什么?我饿了。” 揭开盖着的罩子,沈清漪看到碗里几根青菜,连点油水也没有,小脸耷拉下来,“我好想吃红烧猪肘啊!”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青儿跑过去,不过一会儿便跑了回来。 “小姐,大小姐那边的回信。交给了李大哥,李大哥叫了个亲近的人来给您的。” 哟。 沈清漪憋住嘴角的笑意。 今天可是被刺激坏了? 打开信封,沈清漪笑道,“青儿,我们的红烧猪肘来了!” ------------ 第十章 重遇晋王 青儿好奇地凑了过来,嘴里喃喃道:“小姐,为什么说‘红烧猪肘’来了?大小姐还会给咱们送红烧猪肘么?我看着也不像呀。” 沈清漪走至桌边,从桌上取下一支笔,在信封上洋洋洒洒地开始写字。 “青儿,你不懂。” 她的字不好看,虽然一笔一划写得倒也笔直,可终归有些稚嫩。 这还是上辈子跟在晋王身边,为了打探多方情报被晋王培养的,沈府向来不会给沈清漪这一类庶女请夫子,只有嫡女沈婉颜才有这种资源。 “小姐,你到底写了什么呀?奴婢很好奇,好小姐,你就告诉我吧。” 沈清漪笑而不语。 沈婉颜最近一定觉得自己诸般不顺,她又刚好懂一些岐黄之术,所以,她写的这个…… 当然是来给大小姐收吓的。 同样,也稍稍要多收些报酬。 沈家是富商,沈婉颜身为沈家唯一的嫡女,可谓是享受了无穷无尽的财富。光是她平日里戴的那条珠串,也是产自东海,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中重金买下的。 她与沈婉颜,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将信封写好之后,提起来吹了吹,又从木柜里,掏出一盒小娘调制的安神药来,一同交给青儿,“沈婉颜不是病了吗?那我们就对症下药,以为我们是神人,这信任关系一旦建立起来,我们就能收获成熟的果实了。” “你说是吗?” 交给青儿之后,沈清漪又坐回桌上,打开一看那青菜,也觉得有了红烧猪肘的香味。 “青儿,”沈清漪顿了顿,咽下难咽的青菜之后,说道,“我小娘和弟弟有没有消息?” “他们是否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青儿摇了摇头。 之前沈清漪曾让青儿多多关注。 丫鬟们的圈子里情报不少。 青儿嗫嚅着,“奴婢去小厨房时,听一些姐姐们说,老爷这段日子,日日歇在大夫人那儿,大夫人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小姐您。” “看我没跟太子走,他们就以为,太子只是想利用我罢了?”沈清漪轻嗤。 “具体的,奴婢没听到,但前两天姨娘和小少爷还来了信,说他们一切都好,叫你莫要担心,并没有提到有人来接应回去的消息。”青儿皱眉,“李大哥也说,没见拨马车出去,应当是没有派人去接。” 啪。 筷子被沈清漪狠狠撂下。 沈震啊沈震,我倒是高看你了。 你一颗算计之心,全用在了小娘身上。 想了想,沈清漪说道,“青儿,我现在说的话,你仔细听。明日,等我拿到银两之后,便会乔装出府。” “你放心,我从没有晨昏定省,父亲母亲无事也不会来找我。若是沈婉颜来找事,你只说我染了风寒,这风寒容易染给别人。” “其他的,你见机行事,明白了吗?” 青儿瞪着眼睛,“小姐,你要去哪里?” “您要去找姨娘和小少爷么?” 沈清漪点了点头,“从前是我高看沈震了,以为小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多多少少对她有些感情在。现如今,倒是发现谁都靠不上。我小娘和我弟弟,我只能自己接回来,不能再让他们受苦了。” 翌日清晨,青儿从李生处回来,手中抱着一个大箱子。 沈清漪打开箱子,数了数,正正好五百两。 从中取了几个出来,丢给青儿,“青儿,这是给你和李生的,你好生收着。” 青儿连忙摆手,“小姐,不不不,我不能要这个。” 沈清漪噙着笑意,“青儿,你得习惯。以后跟着你家小姐我,是吃香喝辣。” 听她这么一说,青儿立马收下银两,点了点头,“谢谢小姐!” 拍了拍青儿的肩膀,“聪明孩子。” 从后门离开。 …… 沈清漪出了府之后,便准备买一辆马车,却偶然间路过院街。 院街这一带,基本上全是妓院,楼上挂着栀子灯,三层楼高,到了晚上热闹非凡。 她一瞬间有些恍惚。 上辈子跟在晋王赵暮升身边,曾在这里为晋王卖命。 晋王赵暮升在这里拥有一个颇为奢侈繁华的勾栏,专门负责为他收集、打探消息。 每月逢十五,他必定会坐着他的镶金华盖双马车来这里。 不远处,一辆马车从青石板路上驾着,晋王那标志性的镶金华盖双马车赫然映入她眼帘。 沈清漪带好脸上的纱巾,低着头在路边穿梭。 今日好像就是十五。 可她现在却没什么心思与他纠缠。 她脚下踩得飞快,可世事总不能让人如愿。 一个石头自她一旁的小孩手中滑出,无比精准地打在马蹄上,其中一只马受惊,突然发狂尥蹶子,马夫避之不及,才刚平复下来,那小孩便已经躺在路边上。 她余光一瞥,偶然间瞥见这脏兮兮小孩身上,那刻着“晋王”两个大字的令牌。 这令牌……若是落到别人手里,少不得要被大做文章。说得严重点,若有什么贪污案一类的,恐怕晋王势力便会大不如前。 到时,他还如何与太子抗衡? 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且,她本来也有一张契纸,是一直想要交给晋王的,太子捐赠了三十万两白银,晋王怎么可以没有呢? 合该是两者旗鼓相当。 现如今看来,这是一个好时机。 “何事?” 马车内,无比悦耳的磁性嗓音倾泻出来。 马夫说道,“殿下,马突然发狂,有个乞丐被马撞翻,躺在路边不知生死。” “马又怎么会突然发狂?”那声音轻嗤一声,“罢了,本王赶时间。” “叫他过来。” 马夫点了点头,下了马车,踢了踢躺在路边的乞丐,“我们殿下叫你过去。” 一根保养得极好、如玉般的手指挑起车窗帘,几个大金锭子从车窗里被丢出来。 那孩子捡起地上的金锭子,喜不自胜,跪在地上大喊,“感谢晋王殿下!” 沈清漪将自己头上的绳子绑好,确定打的是个死结之后,垂着眼睑,捏着裙角走过去,从那乞丐的怀中掏出那令牌,朝马车的方向喊道,“殿下!” “您的令牌不慎掉在地上。” 沈清漪跪在马车边,将令牌双手奉上。她并没有说是小孩偷,也没有说马夫看管不力。 因为她知道,晋王从来不是个善茬。 曾有幸参观过他的地牢,里面被关的人,无一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小孩见到这幕,怔怔地看着这块令牌,面露凶光,一道不属于小孩的粗犷声音从他嘴边脱口而出:“居然敢坏我好事!” 从怀中掏出一把刀,就往沈清漪脸上刺去。 沈清漪心下一惊,躲闪不及,一个玉扳指被人从马车内丢出,以玉击石,那刀偏离了原有的方向,往沈清漪脸上刺去。 有了这反应时间,沈清漪赶忙起来后退,那刀刺啦一声,将她脸上的纱巾撕拉开来。 一张绝世姣好容颜露了出来。 ------------ 第十一章 替身,主打跟谁都配一脸 赵暮升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的一角,看到了正好被风挑起来的脸,怔愣了半晌。 苼儿? 不,赵暮升皱眉,她不是容苼。 几个全身黑色的暗卫死士从四面八方过来,制住了乞丐,当众将他捆了,然后又迅速消失不见。 一旁的民众早已逃开,偌大一条繁华的街道上,只剩下一辆马车一个人。 赵暮升掀帘,“你,上马车来。” 沈清漪平复了会儿心情,便上了马车,一只大手为她掀起帘帐,朝里看去,里面的男子与赵暮衍的眉眼有几分相似,但面相却更为俊美,近乎到了妖孽的地步。 他双目炯炯有神,面如冠玉,眉宇间自透着一股威严气势,俊美无双,雍容华贵。比起赵暮衍的清冷矜贵,赵暮升更显得雄壮威严。 如墨般的头发浓密,披散在肩上,此刻正盯着她,尽显王者霸气。 再一次见到他,沈清漪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复而松开。 柔柔地跪在地上,“臣女参见晋王殿下!” 眼下这个女子低眉顺眼,温婉小意,与容苼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全然不同。 看着赵暮升的脸,他上辈子说的话,在沈清漪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说什么来着。 他说,本王救下你,培养你,不过只是因为你长得像她。 沈清漪重生的这一段时间,已经太久没有想起这些旧事了。 如今想起来,还觉得锥心的痛,痛得手脚冰凉发麻。 上辈子,她可曾是真心爱过的。 这辈子,她封心锁爱。 无爱一身轻。 可是,她知道她是什么样子时,晋王最喜欢。 若说在赵暮衍面前,沈清漪是让人欲罢不能、小可怜、妩媚的,那她在晋王面前,便需要低眉顺眼,不怯懦,不卑微,不害怕他,让他在自己身上得到从没有在妻子身上得到过的满足感。 黑白配,他黑,她白;他白,她黑。 替身,主打跟谁都配一脸,满足他们的所有幻想。 马车内静悄悄的,沈清漪抬着小脸,却垂下眼睑,将手中的令牌递了上去,“王爷,您的令牌。”将令牌递上去,不卑不亢,毫不露怯。 赵暮升并没有接过,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你是谁家的?” 沈清漪眨了眨眼,浓密卷翘的眉毛似两片蝶翼一般扑闪,“殿下,臣女是沈家女。” “在家中行二。” 沈家? 京城沈家只有一家,无外乎就是他的叛徒。 “沈震是你父亲?” 沈清漪点了点头。 “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本王。”赵暮升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眸光戏谑。 沈家前段时间,突然倒戈向太子。 这件事情,他还记得。 这女子美则美矣,长得有几分苼儿的姿色,也是她的福气。 当然不会怕你,我可是给你送银子来的。 沈清漪举着令牌的手放了下来,将袖中早就准备好的一张契纸抽了出来,恭敬地递给赵暮升。 上次她交给赵暮衍的契纸是大头,不过她还留了一张,这一张,是给晋王准备的。 这是王氏钱庄的信物,足足有二十万两白银。 就在整个沈家都倒戈太子的情况下,沈家还在这向晋王投诚,或者说,赎罪? 想来晋王也会觉得有意思。 那又有什么。 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她要将这水,搅得越浑越好。 “你可知,你父亲沈震临阵倒戈的事情?你如今又将这个给本王,什么意思?沈家想脚踏两条船?这样做的后果只会是两边不讨好。” 沈清漪微微一笑,“王爷,臣女感谢王爷方才出手相救之恩,又刚好从父亲嘴里得知殿下的困境。” 一根手指毫无征兆地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爱慕本王?” 沈清漪维持着表面的微笑,心里却想给他两锤。 “有求于本王?” 沈清漪灵机一动,“臣女有求于王爷。” “王爷,”沈清漪说道,“臣女的小娘和弟弟被父亲遣送到了江南乡下的庄子里,生活苦不堪言,冬天没有炭火,夏天湿热,小娘身体本就不好……臣女本想雇辆马车去接回小娘和弟弟,可,实在是路途遥远……若是殿下百忙之中,能派人一路护臣女前往,臣女不甚感激。” 当年岑氏为了让小娘这一辈子都不能再回来,硬生生地将她送回了江南的乡下。 足足有八百里地。 想来,光有马车不够,若是能够得到晋王身边随从的一路相护,这路上想必会顺畅许多。 “殿下,”外头传来个小厮的声音,“阁老还在等着我们。” 赵暮升将契纸收好,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倒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 “你小娘和弟弟在何处?本王会直接派人去,你个弱女子,江南如此远的地方,不宜去。” 沈清漪抿着唇,内心无语。但他若是肯帮忙,倒也好说。 赶忙从袖子里取出一卷纸,连着令牌,一同递给赵暮升。 上面是她小娘和弟弟的地址。 “王爷,您的令牌。” “不必了,你拿着吧,作为信物。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是想知道消息,可以用这个来本王府邸找本王。” 沈清漪瞪大了眼珠子。 从晋王马车里出来,沈清漪用纱巾盖住面部,看着离去的马车,心中有些担忧。 二楼处,风清倚靠在墙上,眼睛突然瞥到沈清漪的背影。 “殿下!是沈二小姐!” “需要属下将她请过来吗?” 他转头看向赵暮衍。 男人端坐着,手中拿着茶壶的细柄,白玉般的面容上听到沈清漪三个字,突然染上了一层粉。 在风清看不到的地方,指尖微缩。 “无需。” 想到那个春梦,赵暮衍紧抿着唇。 …… 沈清漪回到枯败的小院子,青儿正在门口等候。 见到沈清漪,青儿赶忙迎了上去,说道,“小姐,你回来得正好,刚老爷身边的小厮过来传话,叫您去老爷那。” “老爷似乎有什么话要跟你说。” 青儿不住嘀咕,“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沈清漪点了点头,似乎在预料之中,“知道了!” 渔网也该收了。 沈婉颜若是安安分分不来折腾她,本来她也不稀得,但沈婉颜不由分说地来招惹,她也乐得跟她斗一斗。 上次假装成白儿吓了她之后,她又假冒神人替她破灾。 今日给她的那粒安神药里,她还加了点别的东西。 能让她短暂地陷入昏迷。 明日就是太子寿宴,昏迷了之后,她就不能再入宫了。 可这入宫的请柬也下发了,沈家女若是称病不去,这可也不好交代。 沈清漪沐浴更衣,从弯弯绕绕的长廊处一路走到沈震的院落里。 果然如她所料,确实是要求她明日入宫参加太子寿宴。 ------------ 第十二章 殿下,臣女定会替您和娘娘守好 将晋王令牌好好地收着,沈清漪叹了口气。 但愿小娘和弟弟能够平安归来。 另一边,沈婉颜哭得眼睛红肿,圆儿将手中的粥往前送,却被她猛然间拂开。 浓稠的白粥被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白瓷四分五裂,热粥四处飞溅。 “好了好了,如今你身上起疹子,见不得人,又有何用?” “都怪那该死的白儿阴魂不散!肯定是她,是她害得我不能进宫。娘!这大好的机会竟然便宜了那臭丫头!” 岑敏熙从一旁取了另一碗粥,舀了一勺,满眼心疼,“不过一次进宫的机会而已,犯不着如此气自己。” “为娘也不会让她好过。” 沈婉颜止住了哭,睁开模糊的泪眼,“娘,你做了什么?” “沈府向来不曾给她月例银子,她哪有什么钱置办衣服首饰?为娘给她送了副头面,到时候你且看她如何在宫宴上丢脸!” 翌日清晨。 一副头面被放在桌上,这头面镶金嵌玉,处处彰显着精致,在正中前方,一朵芍药含苞待放,煞是好看。 青儿从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看的头面,眼睛的目光一直落在上面不曾移开,满眼惊艳也并非作假。 “小姐,奴婢给您戴上吧?” 青儿双手灵巧,在她的侍弄下,一个凌云髻很快就被盘出来。 沈清漪垂眸,看了眼头面,伸手,从梳妆台上取出几根钗子来,将钗子簪在发丝上。 透过铜镜,沈清漪抿了抿嘴上的口脂。 用帕子稍稍擦去一些,整个人妆容清冷,好似出水芙蓉。 “不用这个么?”青儿不理解,“小姐您本就天生丽质,若是戴上这头面,想必定能在宫宴上大放异彩。” 沈清漪摇了摇头,“当然不……这是岑氏送来的,谁敢用?” 想了想,还是说道,“不,还是给我戴上吧。” 收拾好一切,沈清漪提着裙摆上马车,入宫。 …… 今日太子寿辰,设在宫内最奢华的东殿。 这座宫殿建于乾清门内,占地极广,里面的布局堪比御花园。 宫门口站着一排排的侍卫,他们腰佩长刀,面无表情,肃穆严谨。 沈清漪的马车停靠在一旁,等候接受检查。 入了东殿之后,便有个公公引路。 “请跟奴才来吧。” 东殿里人潮涌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这些人,全部都是官员的夫人以及各家千金,身份尊贵一些的便是郡主、公主一类。 她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气氛极其融洽。 没有人注意到沈清漪,她倒也乐得清闲。 上辈子,她未曾参加这次的宫宴。 可是这宫宴上,有件事情却让沈清漪印象深刻。 太子与晋王妃于御花园私会,被晋王当场抓包,被上报给当今皇帝。 皇帝震怒,罚晋王妃禁足三日,罚太子在宫里闭门思过。 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在太子与晋王妃被拆穿私会的时候,大胆替晋王妃承认下来,便能够利用好‘沈府在江南瘟疫里捐赠了三十万两白银’这一大功之中,被皇帝当场赐婚于他。 光明正大地被抬入太子府。 沈清漪才刚入宫宴,就有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晋王殿下,太子妃娘娘,晋王妃娘娘驾到!” 身后乌泱泱地跪倒了一大片。 沈清漪略一抬头,赵暮衍的脸映入眼帘。 身后跟着的是晋王和晋王妃。 晋王妃容苼的眼神一直放在前头的身影上,眼中的痴情柔迷甚至都能滴出水来。 不知道是不是沈清漪的错觉,赵暮升特意站在她身边,抢在太子之前,对着众人说,“都起来吧。” 衣袍似有似无地磨蹭着沈清漪的青丝。 沈清漪不动声色地朝一旁挪了一小步。 “沈二小姐?” 随后,他的声音在这中间格外的大,瞬间,众人窃窃私语起来,“沈二小姐?谁是沈二小姐?” 沈清漪抬头,一张绝美的小脸落在众人眼里:巴掌大的五官,水嫩干净,眸子里水汪汪的,似乎能叫人溺死在这里。精致的玫红色头面卡在凌云髻之间,无端透着灵气。 可让众人最吃惊的,还是她的容貌。 不少人在暗自比较她和容苼的容貌,都不由得倒吸口气,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 赵暮升望着她笑而不语。 沈清漪感觉两道目光在她身上格外的刺眼。 一道来自就在她身旁的太子赵暮衍,带着探究; 另一道,则来自晋王妃容苼,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晋王稍与她寒暄了会儿,几个贵女都是人中龙凤,便都极有眼色地离开了。 赵暮衍坐在凉亭里,沈清漪则趁机偷偷地溜开。 作为一个替身,不该奢望的东西,她从不奢望。 “沈清漪。” 沈清漪顿住脚步,转身,扯出一抹柔柔的笑意,“殿下。” “过来。” 男人今日似乎颇有心情,等沈清漪站定,他突然间发问,“你与徐正良的婚事可将近?” 他身旁的太子妃意外地扫了他一眼,眸子里古波无纹,起身,“殿下,妾身想起皇后娘娘叫妾身过去帮忙,就先行告退了。” 这位太子妃,从来都是出了名的贤惠,传说,与太子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这八个字说得好听,其实……就是相敬如宾,都是夫妻了,还如宾。 怎么看都是对夫妻两个字的侮辱。 沈清漪心下了然,跪在地上,“殿下,还未曾看生辰八字。” 不过,这辈子她应该是没有机会再享那苦楚了。 这等好夫婿,合该是沈婉颜享用。 赵暮衍咳了咳,俊朗的面容里闪过一丝不自然。 男人轻启薄唇,一字一顿,“前几日,孤……梦到了你。” 容苼走近凉亭,见里面有两个人,隔得远她看得不太清,便问一旁的小丫头,“你可看到凉亭里是谁了?” “娘娘,好像是太子!” “他旁边好像还有一个女子。” 她眼下闪过一丝冷意,提着衣裙,在梅花树下娇俏地跑了过去。 “太子哥哥!”容苼才刚靠近这凉亭,她扁了扁嘴,蹬了蹬脚,“你先下去吧,我与太子哥哥有要事相商,记得帮我们看住,别轻易让人进来。” 被打断了的男人皱眉。 一面,沈清漪跪在地上,声音柔柔,垂着眼睑,低眉顺眼。 一面,“太子哥哥……”容苼眼泪汪汪。 还时不时地扫沈清漪一眼。 赵暮衍眉心蹙着,“沈清漪,你留……” 沈清漪立马领会,跪下来,“还请殿下放心,臣女必会留下来为殿下守好这附近,决不让别人进来打搅您和娘娘。” ------------ 第十三章 彻底有了借口 短短一个月,他已经被这女人气了五回。 “太子哥哥,”容苼大大咧咧,毫不客气地坐在赵暮衍身侧,“你看看苼儿最近有没有长高?我最近吃了好多东西……” 沈清漪头也不回。 沈清漪领着青儿走到了这凉亭之外,几步路就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很大,亭台楼阁,花木繁茂,因着现在是冬季,倒并没有姹紫嫣红,鲜花争奇斗艳,但一株株梅花伫立着,娇俏得含苞待放,倒也美轮美奂,十分惹眼。 她抬头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是她重活了一世的第一次进宫,没想到,却是因为别人而进来,也真是讽刺呢。 身后还传来容苼娇俏的声音。 “殿下!” “你看,这狗尾巴草长得可真好。” 沈清漪听见这话,眼睛比意识更快一步,快速地瞄了一眼长势喜人的梅花。 再看看因为冬季寒冷的天气而几乎枯死的狗尾巴草,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审美来。 何况,这御花园日日都有人打理,除了那边边角角的地方有狗尾巴草,其他地方可都没有。 正听着,身后的声音再度传来,“世人都赞叹梅花,可是,狗尾巴草也需要人可怜呢!” “你说是吗,殿下?”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容苼,现如今你已经嫁给晋王,不宜见面,出去。” “太子哥哥,你是不喜欢苼儿了吗?你明明知道,嫁给晋王并非我本愿。” “是吗?”赵暮衍嗤笑一声。 “你是还在怪我吗……” 沈清漪回眸,看见两人坐在一处,男俊女俏,宛若一对璧人。 还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啊。 两个人在里面聊得火热朝天,在外面却如同陌路,你称呼我为殿下,我称呼你为晋王妃。 就跟第一天认识似的。 赵暮衍不动声色地在沈清漪站立之处扫视一眼。 沈清漪站在原地,扬着笑意,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敢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听太子的墙角。 太子是皇后所出唯一嫡子,列嫡列长,在太子弱冠后,当今皇帝自然而然地就将太子之位传给了他。 虽然并没有经历严酷的争斗,可就沈清漪上辈子所知,这男人表面上看着人畜无害,可实力不可小觑。晋王在他手底下从没有赢过几招。 赵暮衍只在容苼这一事上,栽过几个跟头。 果然啊,英雄难过美人关。 余光瞥到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沈清漪目光如炬,大大方方地看着她偷听墙角。 心中默默数过了几分钟,沈清漪走了过去。 她得提醒提醒这丫头,可莫要超时,否则被太子发现,她可就跑不脱,不能回去告诉她家主子了。 “在这做什么?” 沈清漪猛地拍她的后背,声音沁着冷意,“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小心撞破了不该撞破的事儿,有你好果子吃。” 青儿噗嗤笑出声来。 那人见她不像个婢女,倒像是官家小姐,便灰溜溜地走了。 这才不过是个开场小菜。 沈清漪稍后才发现,想打探消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过道的婢女,说瞎话的小太监,嬉笑打闹的大家闺秀们,还有前来赏梅的不知名妃子。 又送走了个婢女之后,沈清漪远远地就看到晋王那极具压迫性的高大威严身躯。 晋王! 晋王从小习武,身姿也较人高大许多,在他身边做死士的那些年,便知道他五感通识,耳力、嗅觉皆异于常人。 沈清漪在思考,当场抓包……她承认是她……成功性有多大? “沈二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沈清漪本在想,应该怎么拦住这位大爷,结果晋王却做了主动出击。 正中她下怀。 走近了才发现,晋王身边还有一个女子。 她眉目如画,肤如凝脂,柳叶弯眉下,一双杏眼,顾盼之际流光溢彩。 只是脸上的刻薄,生生破坏了这种美。 赵婧姝! 如淑公主。 她与晋王一母同胞,在宫里最小,因此也最得当今皇帝喜爱。从小便呼风唤雨,嚣张跋扈。 “臣女参见晋王殿下,参见如淑公主。” 赵婧姝看着她行了礼之后也不让开,就这么蹲着,“起开!我们要去找人,别挡道。” 沈清漪仍然不起身,道也就这么宽,她回道:“王爷,公主,前头的路都结了冰,还望脚下小心。” 她抬起头来,一双秋水剪瞳望向赵暮升的眼底,“若王爷是来找晋王妃的,臣女方才看到她往那边走了。” 赵婧姝见到她的容貌,突然浑身怒火高涨,啪! 一个硕大的巴掌印瞬间在沈清漪脸上浮现。 沈清漪这下就彻底有了借口。 她将姿势从蹲改为跪,直接像座小山似的挡住他们的去路。还好提前穿上了厚厚的护膝,此刻倒也不觉得冰冷。 “臣女不知如何惹如淑公主发怒,还请公主消消气,别跟臣女置气,气坏了身体。” 虽有了借口,可脸上却挨了一巴掌,实在是亏。 赵婧姝与容苼的关系向来要好。 “你这狐媚子,长得与本公主嫂嫂这般像,是想来勾引皇兄吗?” 沈清漪脊背笔直,“公主,臣女有幸能与晋王妃有几分相似,是臣女的荣幸,但臣女并无半分勾引之意,还请公主明鉴!” 赵婧姝冷哼一声,“不服?那你就在这跪上两个时辰,本公主看你服不服!” “皇兄,我们走。” 晋王披着紫色大氅,头顶紫玉冠,脚踏青缎履。 他见沈清漪跪在这漫天梅花下,姿态端庄,脊背笔直,丝毫没有屈服。 心中微动。 这丫头虽然性格倔强了些,倒是有些胆识。 与容苼也不太一样。 苼儿平日里回府总要拉着他吵吵闹闹个不停。赵暮升心里其实更倾向于沈清漪这种女子。 有傲骨,有底线。有智慧,有胆识。 且长相又是他喜欢的,简直就是去容苼之缺点,集容苼之优点。 “公主,今日是太子寿宴,求您准许臣女开宴之时,去替沈家献礼后再来跪。” 如淑公主怔愣了一瞬,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之后,拂袖,冷声,“随你!” 两人没过多久,沈清漪还跪在地上。 不过多时,一双镶金线团云纹锦鞋映入眼帘。 赵暮衍低沉的声音在沈清漪头顶上响起,目光也落在她脸上浮现的巴掌印:“还不起来?等着孤拉你?” ------------ 第十四章 一双玉足将他的思绪又勾了回去 沈清漪见到赵暮衍,那挺直的脊背顿时就蔫了。在这男人面前,她该是什么样子,切换自如。 “臣女参见殿下,参见晋王妃娘娘。” 昏暗的灯光下,寒气逼人,沈清漪惨白着小脸,抬起头来故意让容苼看了个够。 同时,她也将这华服女子看了个够。 这是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能够跟她正面交上锋。 她眉眼、举止都与自己相似,看见她,仿佛就像在照镜子……不,还是有不同的,毕竟相由心生,这容苼皮肤没有她白皙柔嫩,眉眼也偏稚嫩,似乎是还没长开。 沈清漪勾唇,还没有说话,容苼赶紧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只不过她力气很小,沈清漪压根就没感觉有多有诚意,“哎呀,这地上多凉,别跪着了,我不习惯这一套的。众生生而平等,不该是你跪我,我跪你。” 众生,生而平等? 她生在一个这样的年代,思想倒是挺……难以让人接受。 如果她是皇帝,她也可以说,众生生而平等。 可是她不是,她是一个下位者,她生来就是庶女。 在诸如晋王、茹淑郡主面前,甚至是沈婉颜,一根手指都碾死她; 上辈子,沈震将她卖给徐正良,说卖,她就得嫁。 她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觉得这句话特讽刺? “你是不是喜欢太子哥哥?”容苼唇边一抹笑意,“哦,你放心,我是不会阻止你喜欢他的,毕竟喜欢一个人是你的权利,我只是想说,下次能不能别用这种手段?” 容苼这句话,直白得叫人头脑发晕。 “太子殿下,晋王妃娘娘,这怎么赏梅花赏到一起去了?”不远处,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弓着身子说道,“可算找到二位贵人了,东殿宴席开了,还请二位贵人移步入座。” 赵暮衍在前,容苼在后。 两人错开,一同离开。 独留下沈清漪一人跪在这御花园里,天色渐晚。 青儿见两人走了,眼睛通红,“小姐,你替他们做掩护,殿下怎么半分不领情?!如淑公主打了你,却也没见到殿下帮你。” 赵暮衍心里想什么,她还真不知道。 但,沈清漪淡定从容地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脸上也恢复了血色,转过头来,对着青儿说道,“青儿,你放心,我现如今受的这些,都是因为我太窝囊,日后那如淑公主,可就打不了我啦。” 以后她身为太子侧妃,如淑公主想要打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惹不惹得起太子。 如淑公主的力度不大,脸上的巴掌印倒也消得快。 她走到宴会上时,宴会已经开场。 好在她的位置放在离正中间较远,因此倒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接下来就是献礼。 太子寿宴,又刚好逢江南瘟疫逢凶化吉,筹措的银两及时赶到,太子居功至伟。 大多数献的礼都十分贵重,上至大家绝作,下至夜明珠,均是高山流水,阳春白雪。 沈清漪也将沈府备的礼呈了上去,在这所有礼物中属于中等,不够看,但绝对不丢脸。 礼官提醒她下场时,晋王赵暮升却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听说沈二小姐在这京城舞艺一绝,何不当众展示展示?” 沈清漪:? 她仔细回想了下自己这辈子的行径。 好似可没有得罪过这位爷。 她上辈子,为了讨太子欢心,是曾偷偷地学过一段。 但是,她只会这一个舞蹈。 且,她也只跳给赵暮衍看过。 但堂堂一介王爷开口,她又如何能拒绝? 沈清漪抬眉,直直地朝皇帝跪了下去,“陛下,太子殿下,晋王殿下,今日既是殿下寿辰,臣女愿献舞一曲,恭祝殿下顺颂时宜。” 她这张脸一出,不少人暗中对她指指点点。 “准。” 沈清漪今日特意穿了一件白色锦袍,戴上岑氏送的头面,额前垂落一缕青丝,衬托着巴掌大小巧精致的五官,有一丝欲语还休的意味。 她一身雪白长裙,脚踩白色绣鞋,整个人飘逸灵动,宛如一朵雪莲,在这冬季里一瓣瓣将自己绽放出来。 “铮……” 琴声响起,悠扬婉转。 众人目光纷纷望向那个方向。 沈清漪极有天赋,虽然动作不精,可情感却十分到位。 她眼神幽怨,朝着赵暮衍的方向甩袖。 眸中水光潋滟,含羞带怯,楚楚可怜,似乎要把所有的爱恨嗔痴怨全都倾注在这舞上。 一舞毕。 赵暮衍端坐在上方,目光落在大堂里正翩翩起舞的女人,随着纷飞的衣裙,她纤细的腰身,如玉般的肌肤,精致小巧的眉眼落入他眼中。 不知怎得,就想到了那日做的春梦。 眸光渐深。 赵暮衍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胸腔处的心也越发跳动得厉害。 闭上眼,静了静心。 脑海中却突然出现那日一双嫩白可在手中细细把玩的玉足,勾住他的腰身,也骤然间将他的思绪又拖了回去。 再睁眼。 站在殿内正中间的女人,眼中似含一江春水,直直地看着她,满脸委屈。 在场之人无不起身为她鼓掌称好。 沈清漪盈盈腰身一拜,“臣女献丑了。” 坐下后,沈清漪在赵暮衍脸上扫视一眼,见他似平日一般清冷,谪仙不食人间烟火,似乎并不心动。 果然,替身就是替身。 这段舞,在她还不知道有晋王妃存在之时,是她和赵暮衍最美好的回忆。 可他竟然无动于衷。 她朝正主容苼望去。 只见容苼跟赵暮升并排坐着,晋王眼中只有她,平日里看起来极为尊贵、极混不吝的他,竟然亲自挽袖,给她盛汤喂食。 容苼笑得如花似玉,尽管有些勉强,但她还是单手挽住赵暮升,一脸娇羞。 想到她刚刚在御花园的表现,她一口一个太子哥哥,声音矫揉造作。 也难怪两个男人都对她死心塌地。 果然,一个人成功,还是有原因的,她该多学学。 目光落到太子身边的太子妃,却见她像一尊大佛,目中无波无澜,似乎无悲无喜。跟太子之间的距离不偏不倚,却让人很有距离感。 宴会行到一半,异姓王单于剑突然离开座位,紧接着,两个小丫头被人给带了上来。 两个小丫头脸上满是惊恐。 ------------ 第十五章 替身在关键时刻需要替正主挡灾 “陛下,”单于剑跪地,“今日虽是太子寿辰,可太子身为国之承继者,该以身作则。今日,随臣入宫的两个小丫头竟见到,太子竟在御花园凉亭与已身为晋王妻子的晋王妃私会。” “两人在御花园里待了许久,竟不知是在做什么苟合!” 这句话说得十分严重,语言露骨。 在座不明真相的人顿时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瓜。 沈清漪望着单于剑,失笑摇头,青儿见状,连连问道,“小姐,你笑什么?” “我笑,”啐口茶,沈清漪接话,“我笑这单于剑直言不讳倒也是真的直言不讳啊。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揭露皇家丑闻,只怕离死也不远了。” 但,他说的这些话,却正是自己想要的。 皇帝沉默了半晌,眉眼之间隐隐有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 容苼被这阵仗吓得躲在赵暮升的怀里。 赵暮衍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本是容苼先招惹的男人,今日那小太监来找两人时,也说,他俩赏梅花赏到一块去了。若是容苼先出来澄清一番,这事儿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件事上,赵暮衍很被动。 “太子?有这回事吗?”皇帝转头看向赵暮衍。 沈清漪捋了捋头发,她还未起身,太子已然从高位上起身,于大殿之中跪下: “回父皇,儿臣确实在凉亭与一女子说话。” “可并非是晋王妃。” “乃是沈家二小姐,沈清漪。” 沈清漪的手顿住。 “哦?沈家?”高位上的帝王正值壮年,他昂着脑袋,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可是那在江南瘟疫的捐赠中,举家捐了三十万两白银的沈家?” 沈清漪提了提衣裙,从座位上起来,盈盈腰身跪在赵暮衍身后,垂着眼睑不敢直视上首的帝王,“回陛下,是。” 不管是他提,还是自己提,都好。 殊途同归。 沈清漪的目光落到赵暮衍身上,思考了半晌,她突然顿悟。 自己是个替身。 替身最主要的是,能满足男人们对正主的念想。 还能够在关键时刻替正主挡灾。 因此,赵暮衍当场说跟自己私会,倒也不足为奇。沈清漪一边想着,一边暗暗地想,以后必须要离容苼远一些,伤心还可以,伤身可不行。 “太子,你,喜欢她?” 帝王大喜,开始乱点鸳鸯谱,“你,可喜欢太子?” 沈清漪赶紧低下头,跪在地上,“殿下英勇神武,学富五车,臣女……自然是心悦殿下的。” 赵暮升的脸色还是玩味,但却有些可惜。 这么一个人儿,竟然被赵暮衍捷足先登。 容苼目光直直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沈清漪,眸光闪烁。 她不过是借着跟自己长得像,才入了太子的青眼。可是她若是识相一点,就该知道,太子哥哥心里只有她容苼,怎么还会应下陛下的问题! “那好,”皇帝兴高采烈,“太子,朕今日找了这么多花儿给你庆生,就是想给你找个侧妃。” “你心思放在社稷上,朕当然高兴,但子嗣一事,也不可耽搁呀。” “既然是皇商沈家之女,于江南瘟疫上,又有功于社稷,那便赐给你做侧妃,赏黄金千两,良田百亩,择日进府。” 沈清漪行了个叩拜大礼。 这次,她是真心的。 “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比起上一辈子,她被徐正良折磨至死,被毁去大半脸,被迫学武,被迫成为死士,被迫刺杀太子;父亲不疼,小娘早亡,弟弟惨死的结局,此刻已大有不同。 沈清漪将心中的一口浊气吐了出去。 此刻,她才感觉到自己是人。 被人尊重着。 宴会结束,青儿在沈清漪耳边高兴疯了,一路上都叽叽喳喳,“小姐,要是姨娘知道,您有这般出息,可不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沈清漪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但她喜欢听这种话。 有一个当太子侧妃的女儿,小娘以后在沈府的日子自然会好过一些。 沈清漪突然感觉浑身瘙痒,一旁的青儿传来惊呼声,“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她指了指沈清漪。 此刻,她脸上,脖子上,都起了大片的红疹子。 “岑氏的头面。”沈清漪勾了勾唇。 “啊?”青儿惊呼一声,“竟然,竟然是夫人的头面里,给你下了毒?” “青儿,咱们快些回去。”沈清漪叹了口气,若不是手里没几个银子使,她也不至于选择戴岑氏给她送的头面。 这头面绝不会要了她的命,可是却一定能让她出丑。 要不是自己一直压着,再加上临走之前,用小娘给她的东西涂了全身,想必这红疹子早就出了,此刻这红疹子尚不明显,她必须马上回去处理。 “站住!” 可偏偏有人不想让她如愿。 …… 在池塘边,沈清漪看着对面的容苼,叹了口气,“晋王妃娘娘,您约臣女过来,是有何事?” 这是个小池塘,离宫门口不远。 宴会散了之后,太子和晋王便被皇帝召进了金銮殿商讨事情。 这小池塘,是太子的必经之路。 “你站得太远了,离本王妃过来一点。” 容苼指使着她。 口吻也难得使用起了本王妃。 与沈清漪第一次见到她,她自称‘我’的模样大不相同。 对于她而言,沈清漪从前是个跟自己长得很像,但没什么威胁的花瓶,但现在却直逼她这个正宫。威胁很大。 沈清漪再次深深叹了口气,“王妃娘娘,同样身为女子,臣女大概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现在……真不行,以后可以吗?” 她身上的小红疹子已经冒出来了,现在浑身又痒又痛,如果再不回去,只怕她这具身体等会儿会晕过去。 可是,又不能挠。 容苼远远地便看到了太子和晋王的青鸾架马车,她凑近池塘边,一脸惊悚,“你干什么,你别过来,我不会跟你抢太子哥哥的,你放心……啊!” 扑通一声。 容苼掉到了池塘里。 沈清漪的脑子都快要爆炸。 看着容苼掉进去,她咕咚一声,晕倒在地上。 ------------ 第十六章 臣女不值得殿下费心 “青儿,”沈清漪晕倒在地上,暗中吩咐道,“若是等会儿,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那便寻个机会将我拖走。” 青儿点了点头。 “殿下,”不远处,风清指了指那边的池塘,“那池子里有人在扑腾。” “好像是晋王妃娘娘,我们可要过去?” 赵暮衍朝风清指的方向看过去,扣了扣他的玉扳指,如画的眉眼隐藏在阴暗之中,叫人看不清想法,“她是晋王妃,不是孤的太子妃。风清,以后莫要再僭越。” 风清点点头,又指了指像尸体一般躺在草坪上的女子,“那还有一个女子,”因为是躺着的姿势,叫人看不清楚。 “好像是准侧妃娘娘,沈二小姐。” 赵暮衍:? 下了马车,掀着衣袍,负手朝那走去。 跟在他马车后的晋王则大步流星地飞跑过去。 赵暮衍才刚到,赵暮升已经下了水,将水里扑腾的容苼捞了起来。此刻,容苼身上湿哒哒的,头发一绺绺地贴在头皮上,面色灰白,唇白如雪,浑身颤抖。 赵暮升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在她身上,将她打横抱起。 “殿下,”容苼抱着赵暮升,将脸埋在他肩上,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赵暮衍。 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惊恐,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赵暮升心都疼了。 “到底怎么回事?”赵暮升低吼一声。 一个落水,一个晕倒。 究竟是谁推了容苼,又是谁打晕了沈清漪? “是,是沈二小姐,她,她推我……” “皇兄不该给个说法?本王的妻子无端被你未入门的侧妃给推到水里,这寒冬腊月,若是冻出个好歹来,本王叫她好看!” 赵暮衍的目光只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便对风清吩咐道,“找最近的厢房,传太医。” 青儿赶紧扶起她家小姐,赵暮衍见状,从青儿手中接过,稍一用力,便将她抗在肩上。 他肩宽腰窄,看着清瘦,可满身的肌肉却膈得沈清漪疼。 可就是因为肉硬,却恰到好处地疏解了她身上的瘙痒。 被放在柔软的床上,却见她脸上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红斑,这红斑倒不可怕,只是沈清漪的皮肤向来白皙,这红斑格外的惹眼。 太医被拉着过来给她诊脉之后,又替沈清漪做了好一阵针灸。 沈清漪才渐渐觉得自己身上的瘙痒和痛楚退却了一些。 睁眼,男人倚在床边看书,语气清冷,“醒了。” 沈清漪想说,她压根就没睡。 “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沈清漪从床上挣扎着起来,赶紧蹲在地上,小肩膀瑟瑟发着抖,害怕地不敢看赵暮衍,“臣女……不曾推晋王妃娘娘入池塘,还请殿下明鉴。” 男人皱眉,将手中的书卷合上。 沈清漪垂着眼睑,赶忙改蹲为跪,“殿下,臣女知道,晋王妃娘娘可是您……您心头所爱,臣女这么喜欢您,怎么可能会去害您爱的女子。” 见男人还不说话,沈清漪又小声嘀咕道,“就算是要害,一个人站起来都不会过肚子的池塘,怎能淹死人?” “这么喜欢孤?”赵暮衍细细嚼了嚼这几个字,“孤没感觉到。” 短短一个月,能被一个女人气五回。 也就她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 “还有,”赵暮衍将一旁的头面拿起来,“孤问的是这个。” 沈清漪抬起头来,柔柔地看了一眼男人。 怎么? 难不成,你要为我做主? 她可不认为,一个男人会插手去管内宅的事儿。 “殿下,”沈清漪缩着身体,佯装出一副胆小的模样,“这没什么。臣女生来便是庶女,时常被主母磋磨一顿,也是正常的。” “殿下日理万机,无需分心放在臣女身上。” 她话还未说话,男人端起茶杯来,碾了碾茶,“可你现在是孤的准侧妃。” 沈清漪摇了摇头,“殿下,无需你担心。” “主母见不得我好,要打要骂,臣女也受得,不值得殿下费心思。” 说完这句话,空气里顿时安静。 沈清漪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男人。 她好像也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容苼确实是他心头所好,自己一个替身,敢跟正主正面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头面,确实是岑氏给她下了药,故意想让她在宫宴上出丑,可赵暮衍是个什么身份?她可不信他会亲自出手管这个事情。 就算说了,也无用。 还不如一早就烂在肚子里。 “沈清漪,”赵暮衍叹了口气,“你在孤身边,孤迟早……” “罢了,”他从门外叫来风清,“风清,你将这太医带上,送沈二小姐回府。” 这事儿倒可以。 沈清漪看了看赵暮衍,点了点头,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叩谢殿下厚爱。” 赵暮衍起身,从沈清漪身侧离开。 沈清漪的红斑已全部褪去,小脸容貌佚丽,一双大眼惹人怜爱。 赵暮衍半分停留也无。 半路上,青儿却突然说道,“小姐,方才,奴婢见太子殿下有意要为小姐你主持公道……” 沈清漪拍了拍青儿的手,“青儿,你要记住一句话,男人,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若是你以后嫁给那李生,也不能事事以他为主,该留的心眼子要留。” “这句话,我之前……没想明白,付出了惨痛的教训才悟明白。” 马车渐渐驶离皇宫,通过一条蜿蜒的青石板路,渐渐驶入沈府。 沈清漪下了马车,朝风清微微点头,“有劳风清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沈二小姐可是未来的侧妃娘娘,又帮了殿下许多,以后您也是风清的主子。” 沈清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跟着青儿从大门进去,青儿禁不住感叹一句,“小姐,自从你被陛下当众指婚给太子后,奴婢感觉进这张大门都有些扬眉吐气的意味了。” 两人有说有笑,却见主厅里,沈震和岑敏熙坐在上首,旁边则是几个姨娘。 沈震一道狠戾的目光落在沈清漪身上,语气沉冷: “逆女,跪下!” ------------ 第十七章 册封太子侧妃,扬眉吐气 沈清漪对上沈震的小眼睛,皱了皱眉,但还是掀袍,跪了下去。 “来人,请家法!” 但她脊背挺得笔直,抬眼,直直地看着上首的沈震,眼神冷漠,“父亲,你要请家法可以,但,至少也要给女儿一个理由,到底是为何?” “你今日竟然敢冲撞晋王妃娘娘,你知道这会给我沈家带来多大的灾难吗!” “你个逆女!我沈家若是因此获罪,你如何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看来是谁给他们通风报信了。 而沈震本就因为江南瘟疫一事对她颇有微词,身为一个父亲,却被女儿顶撞,自然是怒从心中来,这次对她是早有预谋。 沈震向来就是个小气的人,沈清漪身为他的女儿,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沈家从前世代都是农民,到了沈震这一代,因着他有超群的经商天赋,再加上小娘手中掌握的制药方法,才让沈家一举发了家。 但沈清漪却从没看见过祖父祖母。 沈家的列祖列宗都死绝了。 都是些没看见过的人,她何来的对得起,对不起? 就算是要说道说道对不对得起这个事,那也是他沈家对不起她小娘,对不起她弟弟,对不起她! 青儿跪在地上,她张了张嘴,想说,小姐可是被陛下指婚给了太子殿下! 但沈清漪拉了拉她的袖子。 “父亲,今日之事,是晋王妃娘娘拉着女儿去了池塘边,而后自己跳进池塘里,想嫁祸给女儿。”沈清漪抬头,“父亲,信我,还是不信我?” 她眸子里冰冷,细看之下,眼中一丝感情也无,有的只是厌倦。 一盏茶被沈震甩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但茶杯里滚烫的热水却四溅,幸好沈清漪闪躲得快,否则那水便要直直往她脸上招呼。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好,既然父亲说是女儿做的,那便是女儿做的,”沈清漪冷笑一声,“父亲,我知道你向来严格,无论谁犯错,你都会秉公处理,是吗?” 沈震拂袖,从座位上起来,“你什么意思,竟然还敢质疑你父亲?” “父亲,是,或不是。” “是!那又如何……” “是就好,”沈清漪从地上站了起来,从门口将跟着她一起来的太医请进来,将他手中抱着的头面呈上,“今日女儿代替沈府赴宴,可谁知,女儿竟然全身起了红疹子,幸亏及时传了太医,太医说,这头面里,有毒!” “可是这头面,是今早出发时,母亲给我的首饰。” 沈清漪矛头直指岑敏熙,“既然父亲要罚我,要请家法,那就请母亲与我一同受家法。” 沈婉颜是岑氏生出来的,脑子也跟岑氏一样愚蠢。 “你!”沈震胡须震了半晌,转头啪一声,一巴掌打在岑氏脸上,“夫人,你糊涂!” 岑氏从座位上滚着跪下来,“老爷,老爷,息怒啊,这头面里,我确实加了味药材,可那是颜姐儿的安神药啊,我好心将这头面借给二姐儿使一使,哪想得到二姐儿竟然起了红疹子。” “是,你听到没,这里面本是我颜姐儿的安神药。”沈震立马跟着下了台阶。 太医轻咳了两声,“夫人,这药可并没有安神的作用。” 沈震咬了咬牙,“上家法,一人鞭笞二十!” 青儿担忧地看着沈清漪。 两人很快就被押在凳上,沈清漪一双眸子直直地、死死地盯着沈震,看得直叫沈震发毛。 这鞭子一下去,那她自此便再也不用顾及沈府。 她再也不欠沈府劳什子养育之恩。 父爱,她前世期待过,但没有,不代表她会上赶着摇尾乞怜。 “老爷,老爷,二姨娘和大少爷回来了!” 一门生在门外喊道,紧接着,一个女人满身风尘仆仆赶过来,面色略显苍老,但仍半老徐娘,从五官不难看出来年轻曾是个美人胚子。 “清儿!”秦云秀手中的包袱落在地上,赶紧扑了过来,“老爷,这是在做什么?不要打妾的清儿!” 一道清瘦的身躯趴在沈清漪身上,用双手护住她。 “要打就打妾!” 听到小娘的声音,沈清漪从重生开始就没流过的泪,此刻竟然半点忍不住。 对于她小娘来说,他们只分别了数年; 可对于沈清漪来说,他们却分别了一辈子。 紧接着,一个少年也冲了过来,护在秦云秀身上,将母女两个护在身下,雌雄莫辨的嗓音开口:“沈震,你敢打我姐?” “冲我来!我皮糙肉厚,你尽管打!” “反了反了!”沈震怒极,从小厮手里亲自举过鞭子,高高地举起,还未落下…… “鞭下留人呐沈老爷,”只见门外一个公公走进来,“圣旨到——” “沈氏二小姐沈清漪接旨——” 沈清漪从凳上起来,跪在地上。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沈清漪身影单薄,却挺得笔直。 秦云秀和沈肆琛也连连跪在身后,沈家人跟着跪倒一大片。 “兹有沈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格纯良……着即封为太子侧妃,于下月十五与太子完婚。” 沈清漪突然神情有丝恍惚。 上辈子,有一日天气也是这样的好,从兵部侍郎府邸回家给小娘送葬的她,跪在同样的位置,哭着求父亲给小娘个体面,而她小娘躺在旁侧的草铺卷里,了无生息,全身泛白,自己被他无情推开; 还有一日,大雨,她跪在同样的位置,将自己手上的伤疤露出来,任凭风吹雨打,只求父亲能够伸出援手,可他却和岑氏在屋内喝茶赏雨,笑着让她滚。 还是同样的位置,她脊背挺得笔直,身后是小娘和弟弟,她被封为太子侧妃;从此,沈府只配做仰望她的存在。 太阳高升,沈清漪慢慢伏地,行叩拜大礼。 “臣女沈清漪,领旨。” 一个太子侧妃,并没有多高的身份,可她再也不是能被轻易碾死的蝼蚁。 她小娘和弟弟也因此能过上好生活。 身后沈震和岑氏的身体瑟瑟发抖,微风拂过沈清漪的脸庞。 父亲,这还只是开始。 上辈子伤害过她、小娘和弟弟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沈清漪起身,一旁的秦云秀从包袱里抽出一根银簪子来,递给公公,“多谢公公,有劳了。” 她小娘微微佝偻着腰,从前江南第一药娘的风华不再,满脸笑意,眼神却止不住的担忧。 ------------ 第十八章 惩治岑氏 沈震也连忙走了上来,弓着腰身,满脸谄笑,“公公舟车劳顿,要不要喝杯茶再走?” 他此刻是打心眼里高兴。 没想到,他沈家也能出一个太子侧妃! 前段时间,太子只身一人回府,并没有把这沈清漪带上,他还以为沈清漪骗了他,哪成想,她竟然能够哄得太子为她请下太子侧妃的圣旨! 那公公面对沈震,甩了甩手中的拂尘,笑而不语。 转头,接过了秦云秀的银簪子,“多谢夫人。奴才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在这多留了,还请夫人脚下留步。” 沈震被甩在后面,却仍旧笑得满脸褶子。 等公公走后,沈清漪站在原地,对着沈震歪了歪头,微眯着眼笑道,“父亲,不是要行刑吗?继续呀。” 沈震连连摆手,“不不不,你可是未来的太子侧妃娘娘,方才是为父的错,不该不相信你,若是你真的伤了晋王妃娘娘,想必你今日不一定能回沈府。” 他谄笑着,转头对着丫鬟小厮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行刑!岑氏不仅拾掇我,在我耳边说清漪的坏话,还想要伤害她,罪加一等,鞭笞三十!” 沈清漪抱着拳,斜斜一笑,抿唇不语。 沈震倒也真的能下狠手,一个发妻,三十鞭下去,只怕会要了半条命。 且,当着府内这丫鬟小厮的面,岑氏以后失了威信,再也难以在府中立威。 沈震最开始也没打算鞭笞发妻,只是想先惩罚了沈清漪,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 岑氏哭得撕心裂肺,“老爷……妾身不是故意的……” 鞭子被高高举起,又被重重落下,一鞭下去,岑氏的背上顿时出现了一条血痕。 但打了几鞭之后,那小厮便不再敢下手。 这可是掌管着沈府的主母,他又是家生子,若是事后寻仇,他必定难辞其咎。 他丢了鞭子,跪倒在地上,一股淅淅沥沥的水流从他下身流出,“老爷,奴才不敢。” 沈清漪挑了挑眉。 耳边,传来沈肆琛的声音,他向前走了一步,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眼里,“你不敢,我敢!” 接过那小厮手上的鞭子。 看着趴在凳上的岑氏,眸中恨意闪现,手里力气奇大,几鞭子下去,那岑氏已然晕了过去。 等到三十鞭行刑完,那岑氏已经成为了血人,背后血肉模糊,血条纵横交错,看着极为可怖。 “娘!” 沈婉颜被圆儿扶着走过来,精神衰弱,面容憔悴,但见到成了血人的岑氏,推开圆儿,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去,“娘!你怎么了!” 她死死地瞪着沈清漪和沈肆琛,“你们居然敢打我娘!”她嘶吼着扑了过来,却被沈肆琛一脚踢倒跪在地上。 “娘,姐姐,我们走!” 青儿赶紧上前来扶住秦云秀。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 枯败还是那么枯败。 可是,小娘和弟弟回来之后,这座院子便像一个家。 沈清漪扶在秦云秀膝盖上,死死抱着不肯松手,秦云秀那双粗糙的大手爱怜地摸了摸沈清漪的发丝。 “阿姐,羞死了,都多大个人了,还抱着娘撒娇。” 沈清漪睁开眼睛,眸子里星光点点,“那,我跟阿弟撒撒娇好不好。” 直起身子来,沈清漪比划了下身高,“你走的时候,还没我高,”语气充满着遗憾,“现如今,竟已比我高出许多了。” “清漪,你告诉为娘,”秦云秀将沈清漪拉回来,“那太子对你可好?” 沈清漪低下头,“嗯。” 她并不想让小娘替她担心。 秦云秀叹了口气,从床边的箱子里开始翻找东西,没过会儿,她拽着一张纸出来,“我虽然不能给你什么帮助,但你放心,这嫁妆,定不会让你被人看轻。” “这是什么?”沈清漪看着小小一张纸,早已经泛黄,因是被压在箱底下的缘故,因此十分扁平,带着一股年代久远的木质味。 秦云秀道,“这是当初老爷要我手上秘方去制药剂卖钱时,给我写的欠条。” “欠条?” “嗯,我手中有一方,当初价值千金,多少人找我卖,我都不曾卖出去,后来老爷说,要靠这个发家,并且承诺以后沈家的一半家产都是我的。便给我写了个欠条。” “本不想拿出来,沈家的东西,也是你们的东西。可看沈震那混样,又有岑氏把着,估摸是不会分给你们多少东西了。” 沈清漪笑了笑,“小娘,你若放心,那便给我吧。” …… 第二天,皇帝赏赐的黄金千两以及良田百亩的契纸也被一众太监抬了进来。 “小姐,”青儿从屋外进来,悄悄在她耳边说道,“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池塘涨了水,今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时,一具尸体漂浮了上来。” “大家都不认识,可奴婢瞧着,有些像白儿。”青儿只远远瞧了一眼,便觉得遍体生寒,“李生说,他们打算将这白儿卷铺盖丢到乱葬岗去,但门口似乎来了个小哥儿闹事呢。” “那闹事的是谁你可知道?” 青儿摇了摇头,“好像是……白儿卖身入府之前的未婚夫。自打听说白儿的父母亲将她卖入沈府后,便变卖了全部家产,上京城来寻她。” 沈清漪点了点头,从箱子里取出一百两黄金来,拿了个小木箱子装着,“青儿,你叫李生把这些钱给他,叫他拿回去给白儿的父母亲。” “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她还借着白儿戏耍了沈婉颜一番,于情于理,她也要妥善安置她的家人。 “是,小姐。” 今日是元宵节,到处都张灯结彩,共度团圆,可白儿却与她未婚夫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如今阴阳相别,天人永隔。 世事无常。 “妹妹,”好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沈清漪面前的沈婉颜,突然带着一大群奴仆,闯入院子,“今日是元宵节,街上如此繁华热闹,你又马上要出嫁,姐姐想给你添个妆,不知妹妹可否赏个脸?” ------------ 第十九章 沈婉颜,这福气,你好好享去吧 她怎么说,怎么不像好人。 前段时间岑氏被打得血肉模糊,沈婉颜也跟着消停了数日。 沈清漪看了看眼前的沈婉颜,她一脸急迫,眸光恳切,见沈清漪不说话,一双手上前扒住沈清漪。 眼泪夺眶而出。 “妹妹,我知道,从前你对我有许多误会,但你愿意给我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吗?”她从圆儿的手中拿出一个小布偶来,那布偶十分破旧,像是从哪个角落里被人捏出来的,“这个小布偶,你还记得吗?” “这是你娘给你做的娃娃,小时候我看到,也想要一个,你便将你的给我。” “这娃娃我带在身边好多年呢。” 沈清漪将手从沈婉颜手上抽出来。 “好啊。”沈清漪笑了笑,“既然是姐姐邀请,想跟我握手言和,那我当然得给你个面子,是不是。” 沈婉颜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松了口气。 两人上了马车后,沈清漪一双杏眸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婉颜,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一圈。 马车渐渐驶离沈府,沈清漪撩开车帘一角,此刻已经临近傍晚,外面热闹非凡,小摊小贩正在卖力吆喝,一旁还有舞刀弄枪的杂耍班子,繁华的大街,人声鼎沸。 “妹妹,”沈婉颜上前一把握住沈清漪的手,“你马上就要嫁给太子了,我真羡慕你啊。” 沈清漪不着痕迹地松开她的手,“母亲可好些了?” 提到母亲,沈婉颜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狠毒,拿出帕子来,抽抽噎噎,“母亲不太好,现在还起不来床。她还说,要我代她向你赔个罪,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记仇。” “哦。” 马车渐渐驶入一条小巷,沈清漪问道,“沈婉颜,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婉颜垂着脑袋,语气低沉,声音像沁了寒冰般,“当然是,给你好福气呀……妹妹,你怎么还会这么信任我呢?” “外面已经被我的人包围了,等会儿你就会被人一手劈晕,我的人就会把你丢到那兵部侍郎的房间里去,你放心,那兵部侍郎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听到外面传来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沈清漪定定地看了沈婉颜好几眼,最后哦了一声,伸手,手刀快准狠地劈向她的脖颈。 沈婉颜话还没说完,就闷哼一声,倒在马车上。 沈清漪坐在马车上,微微掀开车帘一角,车夫不知道何时已离开,而外面的青儿也正被人捂着口鼻。 她翻身下了马车,一脚踢翻捂住青儿的小厮。 在众人都还没看清她的身影时,只见她几个回旋踢,左勾拳,将几个小厮全打倒在地上。 将青儿放在地上,沈清漪一个肩膀扛着沈婉颜,一只脚踏入了院子,这院子只有一间房子,而这间房子正闪着昏暗的灯光,没有门。 徐正良跟沈家议亲事,但前些天自己被封为太子侧妃,徐正良便退而求其次求娶沈家大小姐沈婉颜。 沈府却一口回绝。 昨儿个,岑氏亲自修书一封给徐正良,说明日青石巷相看。 沈清漪将肩上的沈婉颜丢了进去,还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沈婉颜,这福气,你好好享去吧。 …… “小姐,你看,那不是太子殿下么?”两人走到大街上,青儿指着正在前面走着的两个人,暗自吃惊,“小姐,殿下旁边怎么是晋王妃娘娘?” 沈清漪顺着青儿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俊男靓女,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热闹的街道也似乎成了他们两个的映衬。 赵暮衍穿着玄色大氅,容苼披着大红色披风,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青儿,咱们赶紧走。” 沈清漪拎着青儿换了个方向,“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青儿啊了一声,“小姐,你马上就要嫁给太子殿下了,你不上去跟殿下打个招呼?” 任凭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两个人关系不一般,青儿握着拳,“小姐,你可不能让殿下被晋王妃娘娘给勾走啊!” 青儿就差没把恨铁不成钢五个字印在脑门瓜上了。 一个暴栗敲在青儿头上,“难不成,你又想我像上次一样,给人家巴巴地守着?最后还要被人给扇巴掌。” “沈二小姐,又见面了。” 赵暮升骤然间出现在她面前,沈清漪顿住脚步。 抬头定睛一看,沈清漪连忙要跪着行礼,被人一把扶住,“不必多礼。” 赵暮升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沈二小姐是来找本王皇兄的吗?” “本王知道他在何处,不然,沈二小姐跟本王一起?” “跟上,”赵暮升走在前头,沈清漪硬着头皮跟上。 她想说,她真不是来找谁的。她现在只想回家陪小娘和弟弟团圆过元宵。 “王爷,”沈清漪离赵暮升半个身子的距离,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多谢王爷将我小娘和弟弟平安带回京城。” 赵暮升嗯了一声,“算是还了你帮本王的恩情。” 两人相对无言,走到岸边。 岸边,有一艘巨大的画舫,靠岸的石板上,容苼身上的大红色披风和雪白狐裘毛领衬得她整个人似牡丹芍药,夺目绚丽。她手中执一盏花灯,蹲在岸边。 从沈清漪的角度看,赵暮衍高大身躯背对着她,正抱着拳低着头,整个人的目光几乎全在容苼身上。 “额,”沈清漪抬头,观察着赵暮升的表情。 他所说的知道,原来是知道容苼正和赵暮衍在一起。 也难怪他上辈子说,从来没有在妻子身上得到满足。 原因竟是知道妻子给他戴了绿帽子。 赵暮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目光只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秒,便和赵暮升的眼神对上,互不相让。 “皇兄,真是好心情啊,跟本王的王妃在这儿放花灯。” 赵暮升声音浑厚,却给沈清漪一种随时都能干上去的感觉。 容苼看了看两个人,咬着下嘴唇,好不可怜。 不远处,几个小孩手拿着花灯,从大人的缝隙间穿插来穿插去。 容苼一脸紧张,眼珠子在两人身上不停地转来转去,“你们不要再为我斗来斗去啦!和睦相处不行吗?太子哥哥不过只是我的朋友而已,你答应过我的,就算嫁给你了,我也有自由……啊!”她被一个小孩撞到,身体失衡。 就在赵暮升都没来得及动作的情况下,只见一个人下意识地就冲了出去。 速度之快,在空中只遗留一个残影。 沈清漪自打容苼出现便通体紧张,生怕她出什么意外。果不其然,在容苼被小孩撞到的瞬间,沈清漪便如箭发一般冲了过去。 下水前,她还在想。 容苼,你到底是什么做的,能不能换个招数? 噗通! 跳入水中。 ------------ 第二十章 一盏兔儿灯 两道身影扑通两声,跟下饺子似的,纷纷跳入水中。 赵暮衍抱着拳,微眯着眼,看着河里被冻得直哆嗦的两个人。 不一会儿,沈清漪将容苼从河边捞起来,赵暮升将人一把抱过来,将身上的大氅披在怀中娇儿的身上,起身,大踏步离开。 怀中的容苼哭得梨花带雨,冰冷的河水紧贴在她的头皮上,“王爷,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赵暮升抿了抿唇,却也说不出话来。 “赵暮衍他就是我朋友,我连跟我朋友一起逛街的权利都没有吗?你也太霸道了!凭什么女子就要相夫教子,你们男人就可以去逛勾栏!” 沈清漪浑身湿漉漉的,好不容易爬上岸,抬眼,却只见赵暮衍的高大身躯俯视着她。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眸子里也没有光彩,只有沈清漪看不明白的情绪。 “青儿,扶我起来。”青儿吓僵了,听到这一声呼唤,赶忙上前,扶住沈清漪。 眼看着她就要哭,沈清漪捏住她的嘴。 转头,向赵暮衍屈膝行礼:“殿下,抱歉打扰了您和娘娘的美好时间,臣女便先行回去了。” “呵。”自沈清漪身后传来一声轻嗤。 她听见了。 一声嘲讽。 嘲讽她非得抢在他们两个之前去救人? 不过,没关系,嘲讽也没关系。 她不跟容苼抢男人,她只是想毁掉一切,她只想要权力。 但容苼不能死。 沈清漪实在冻得哆嗦,风清从后面骑着马赶了过来,骑到沈清漪面前,“沈二小姐,”将手中的大氅递给沈清漪,“这是殿下让我给你的。” 接着,他翻身下马,对着沈清漪比了一个请的姿势,“请上马。” 沈清漪也没有矫情,这寒冬腊月,河水又那么冰,若是被冻坏了身体,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 走到沈府门口,沈清漪才刚下马车,就见一个人,靠在那石狮子面前,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见有人来了,他冲上去,“请问是沈二小姐吗?” 风清拦在沈清漪面前,面色淡淡,“有何事?” “沈二小姐,”那人跪了下来,一脸老实巴交的模样,“小人是白儿的未婚夫,求小姐收小人入府!小人愿意给小姐当牛做马!” 沈清漪拍了拍风清的手,风清立马放下。 她俯视着打量了一下,“给我当牛做马是为何?” “小姐,感谢小姐给白儿最后一个体面,小人无父无母,只有白儿一个未婚妻,如今白儿死了,小人在人世间已再无念想!小人只想报小姐的恩。” 沈清漪笑道,“难道不是为了报仇?” 那人浑身一震,低下头去。 沈清漪抬脚掠过他,“青儿,给他点银子,让他走。” 转身入了府邸。 身后那人却跪在地上,冻得全身发抖,可被雪覆盖的茫茫大地上,只有他一个孤独的身影,“小姐!小人痛失此生挚爱,已决定不再独活,若小姐不愿成全小人,那小人便跪在沈府,一跪不起!” 沈清漪听到这话,转过身来,俯视着他,将他脸上的情绪尽收入眼底,笑道,“首先,身体是自己的,连死都不怕,还怕活下去吗?其次,你若是想报仇,那便有得是机会,但前提是你得活下去。话已至此,你若还要在沈府一跪不起,全凭你心意。” 那人冬日里穿着身洗得卷边泛黄的长衫,面色下藏着骇人的恨意,像个书生,但像个向生活屈服的书生。 恍惚间沈清漪好像看见了自己。 回了院子,秦云秀远远地看见浑身湿漉漉的沈清漪,吓得花容失色。 “我的儿,你这是怎了?”又赶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去烧艾草姜汤水。 沈清漪舒舒服服地沐浴,将身子全部浸在木桶里,感觉全身活泛,入了寒气的经脉被温暖一寸寸包裹,顿时整个人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她是习武之人,五识也较常人开一些,只听见窗户发出吱呀一声,一个人自暗中走了进来。 心下顿觉不喜。 谁家好人,在自己泡澡的时候,乐意别人爬窗户进来看她洗澡? 看来,像皇族贵胄一类的人,是永远也没法学会尊重。 赵暮衍目光落在沈清漪光洁如玉的身子上,顿觉口干舌燥。 “殿下?” 沈清漪柔柔叫唤一声,并没有惊慌。 只是姿态颇为勾人,目光灼灼,修长的脖颈低下,那触目的嫩白肌肤扰乱着他的心弦。 “殿下怎么来了?”说完,沈清漪就要从水中站起身来。 赵暮衍目光也不移开,“孤,闲来无事,来看看你,你不必起来。” 他今日目送沈清漪远去后,便不知怎地有些心烦意乱,在岸边走了许久,最后兜兜转转,不知道自己竟然来到了沈府。 堂堂太子,竟也跟做贼一般,闯了别人的闺房。 沈清漪明白。 他今日跟正主在河边漫步,结果却被坏了事儿,今日,是想来她这替身这儿来寻寻存在感。 抬眸,浓密的长睫扑闪了两下,“殿下……臣女感谢殿下厚爱。” “臣女这一生何其不幸,可竟然遇到了殿下一般将臣女视为如珠如玉般的好夫君。”她泡在澡盆里,一颗珍珠大的眼泪扑闪着流下,“臣女这一生如履薄冰,也帮不了殿下完成帝业,臣女只有爱你的一颗心如旧……” 赵暮衍此时脑子却清醒过来了。 下意识便不想听她说这些。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兔儿灯来,放在一旁的地上,接着转过身去,负手而立,神情清冷,又恢复了一贯的矜贵模样,“今日元宵,孤不知你喜欢什么,便买了盏兔儿灯。” 说完,他便离开了这里。 沈清漪目光落在那盏兔儿灯上,兔子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两个兔子耳朵立着,十分可爱。 忍不住从水中站起身来,拿在手上细细把玩。 这盏兔儿灯,想必,也是他本想送给容苼的东西吧。 可是没关系,既然接受了自己在他心中是什么模样,也能接受他给自己别人不要的东西。 另一边。 深夜。 沈婉颜身上的披风包裹住她单薄的身体,只见她头发枯乱,眼尾嫣红,脖子上还有一圈骇人的青紫。 ------------ 第二十一章 添妆 她眼中古波无纹,眼珠子微微往上,在深夜寒风中走进沈府,身后却有如百鬼夜行。 看门的小厮被吓得趔趄一步倒在地上,双眼直瞪着,“鬼啊!” 待看清是大小姐之后,他也仍旧伏在地上,腿脚发软,半晌没起得来。 沈婉颜进了屋,圆儿赶忙迎了上来,“小姐,如何?事成了吗?” 转头,抬眸。 沈婉颜将披风落下。 身上青青紫紫,纵横交错的鞭痕,裸露在外的身上瘢痕点点。 “小姐!” 她的眼神如同毒蛇一般淬了毒,已与刚出门时的娇俏模样大不相同,在昏黄的灯光下,沁着万分冰寒。 圆儿颤抖着,情不自禁地抚摸着沈婉颜身上的伤疤,“小姐,你疼吗?” “我要她死!”沈婉颜开口,喉咙却像是撕破了,声音如同沙砾一般,阵阵刺耳。 “圆儿,你请母亲来,我有要事跟她相商。” …… 离沈清漪出嫁不过十几天,沈府也热闹非凡。 先是宫里派来了嬷嬷,验身、教规矩,沈清漪虽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但赵暮衍自然有办法。 而后进行了纳采、问名、纳吉,太子府又派人下了彩礼。 娶太子侧妃虽大不如太子妃的规格,却也十分复杂,流程大概一致。而嫁衣则是宫内统一裁制,这些都不必沈清漪操心。 而沈府同样发生了另外一件喜事。 兵部侍郎上门求娶大小姐沈婉颜,速度极快,不日便将整套流程全走完,最后定下的婚期竟然和沈清漪是同一天。 而沈婉颜自从定下婚期之后,便开始消停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连青儿都怀疑她是不是转性了。 沈清漪从妆匣盒子里取出一根钗子来,“既然你这么怀疑,那我们便去看看?” 其实,沈婉颜现如今这样,她多多少少能够猜到是什么原因。 那日晚上,想必沈婉颜已自尝恶果,尝到了她所谓的‘好福气’。 走到沈婉颜的院子里,正巧碰上圆儿。 圆儿手中端着一盆水,水旁放了一个帕子,见到沈清漪主仆二人,顿时怒目圆睁,开口,毫不客气,“你们来干什么!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 青儿欸一声,冲上前,又被沈清漪拎着后领子给拎回来。 “我是来给姐姐添妆的,劳烦你通报一声。” “滚滚滚,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 圆儿将水盆里的水泼了出去,沈清漪身姿轻盈地躲开。刚转身离开,只听见屋内传来一阵沙哑的声音,“让沈清漪一个人进来。” 沈清漪拍了拍青儿的手,“我进去,你在这守着。” 她提着裙摆,转身,踏入了沈婉颜的房间。 房间里陈设一如既往的亮眼奢侈,随便一件摆件儿都是沈清漪从前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屋内烧着香,又摆放着几座火盆,饶是如此,沈婉颜却仍旧躺在贵妃椅上,身上仍盖着厚厚的褥子。 满头青丝散落,下眼皮呈可怖的紫色。唇色雪白,脸上淤青点点,露在外面的脖子上,有一圈还未消退的青紫。 光是露在外面的肌肤,就已经是这样了。 难以想象被褥子遮住的部分。 屋内很闷,门窗紧闭,平日里鲜活的气息也变得了无声息。 “沈清漪,你赢了。”沈婉颜眼角淌下一滴泪,“我被徐正良这个畜生玷污,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满意了吧?” “是不是心里很得意?” 旁边摆着添妆的盒子,沈清漪从怀中掏出金钗,添了进去,“我并没有很得意。” “但,我确实心里爽快多了。” 沈清漪站到贵妃椅前,居高临下,“沈婉颜,你跟你母亲岑氏,将我们逼至绝境,我小娘日日谨小慎微,夹着尾巴做人,可你们,还是要赶尽杀绝。” “就因为我弟弟是府内唯一的男丁,你跟你母亲生怕他抢夺家产,将我弟弟赶出沈府,我弟弟惨死街头,我母亲因此血崩而亡。” 上辈子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 肆琛还那么小,他还未来得及参加科举,没有举行弱冠礼,没有看遍万里山河,没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就死不瞑目。 她那未出世的妹妹才丁点大,据说出生的时候,已经成了人形,通体被憋得青紫,出生便是个死婴。 而她,更是被徐正良折磨十余年。 沈婉颜和她母亲如今所受的苦楚,不过才十分之一罢了。 “你在说什么?”沈婉颜皱着眉,却有些有气无力。 “没什么。” 沈清漪将她的发丝捋在脑后,这张脸没有了平日里的跋扈,倒也显得清丽可人。 “我恨透了你们。可仔细想想,我也没做什么,这辈子,你们成现在这样,完全是你们咎由自取。” “你们有一颗害人之心,我只是稍稍回击而已。” 沈清漪也不想在这多待下去,添了妆,临出门时,身后沈婉颜从榻上腾得起来,用尽全身气力,嘶吼:“沈清漪,你会遭到报应的,你跟你娘都会遭报应!” “哦,是吗?”沈清漪回眸,“如果世上有报应一说,那我期待它早点来,我也想睁眼瞧瞧,害过我的人到底会得什么报应。” 走出门,青儿跟在沈清漪身后,“小姐,怎么样,是转性了吗?” “转没转性不知道,但至少是老实了。” 不过,沈婉颜这么着急嫁给徐正良,甚至还想要跟她同一天出嫁,到底是为何? “小姐,”刚回院子,秦云秀身边的老嬷嬷杨嬷嬷说道,“太子殿下身边的风清大人过来了,殿下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带给您。” “嗯,我知道了。多谢杨嬷嬷。我小娘在做什么?” 杨嬷嬷笑了笑,“少爷不好好读书,姨娘在给少爷讲道理呢。” 沈清漪净了净手,听见这话,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温柔来。 走进屋内,风清笔挺的身姿一如既往,给人一种很硬朗的感觉,“沈二小姐,”风清从怀中掏出一个圆圆的东西。 递给沈清漪,“今日有东洋人来我朝进宫面圣,进贡了不少稀奇玩意儿。殿下叫我将这个东西送来。” 沈清漪好奇地接过,沉甸甸的,将盖着的布条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似琉璃一般纯净的镜子。 ------------ 第二十二章 嫁妆丰厚的令人咋舌 “这玩意儿好生稀奇。” 沈清漪拿起来,左右照了照,“比黄铜镜清楚多了!” 将东西收好。 沈清漪想,这应该又是容苼不要的东西,退回来了,赵暮衍且觉得丢之可惜,便转手将东西给了她。 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感谢风清大人百忙之中替我送来,婚前不能见面,也请大人替我感谢太子殿下。” 风清抱拳微弓着腰,“沈二小姐客气了,在下还要去殿下那边复命,便先告辞了。” 沈清漪想了想,“风清大人留步,”她转身进了内室,从妆匣子里取了一个香囊。 这香囊是某日上街时,她随手买来的,本想送给晋王当作谢礼,但想了想不合适,还是没送出去。 现下拿来送给赵暮衍该是刚刚好的。 风清接过香囊,心下高兴,“是,在下一定转达清楚小姐对殿下的情意!” 夜晚,秦云秀带着满脸灰尘扑扑的沈肆琛回来了。 沈肆琛虽然身量长高了不少,可心性毕竟放在那,他不好好读书,今日被秦云秀胖揍一顿。回来时,瞧着秦云秀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就连吃饭时,秦云秀的声音都还沁着冷意,“还不过来?” 沈肆琛背着手,走过来,转头埋在沈清漪的肩膀上,“阿姐,娘欺负我!” 秦云秀气不打一处来,揪着沈肆琛的耳朵,提得老高,痛得沈肆琛直喊痛。 “你姐姐如今就要嫁入太子府了,你还不好好读书,以后可怎么给你姐姐撑门楣!这府里,老爷又不喜你们……”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透着浓浓的歉疚。 沈清漪抿了抿唇,心口软得一塌糊涂。 家人还是家人。 沈肆琛在那使劲呼救,她连忙赶过去,从秦云秀手中将他解救下来。 “娘,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一定会将阿姐这个门楣给支撑起来!” 沈清漪摸了摸他的头,语气宠溺,“读书是为你自己读的,若是不想读了,你想做什么阿姐都支持。” “清漪,那钱,你可找老爷要了?”秦云秀舀了口汤给沈清漪,“夫人定不会给你置办多少嫁妆,眼见这日子将近,我这心……总是放不平。” 沈清漪起身,给秦云秀揉了揉肩膀,“娘,你怎么总是这么担心我呀,女儿不会吃亏的,你就放心啦,你不在的日子里,对上岑氏和沈婉颜,我可没吃过亏。” “娘能担心你的日子也不多了。” 秦云秀起身,从床边的箱子里掏出一个盒子来。 “这是娘这两天做的,这辈子我身无长物,也唯有这些可以做些给你用了。” “谢谢娘!” 沈清漪将箱子打开,瞄了一眼,诸如避子药、助孕药,数不胜数,解毒的就更多了,甚至还有催晴、壮房事的一些……密密麻麻一整箱,每一个种类都用小瓶子装着,外面贴着标签。 看了便让人有些脸红心跳。 眼瞅着一旁的沈肆琛要凑上来,沈清漪将盒子啪的一声合上,“都是一些好东西。等你大婚娶媳妇时,娘肯定也会给你的。” 沈肆琛小声嘀咕了一句,“神神秘秘的,也不知是什么。” 前一天白日,宫内还将嫁衣送了过来,沈清漪只试穿了一下,便打发了喜婆。 “小姐,”青儿端着盆净手的水走进来,眸子里满是惊艳,忍不住伸手上前摸了摸,“这料子可真好,不愧是宫内绣娘赶制的衣袍,真真是寻常不能比的。” “听说,沈府给大小姐做的嫁衣,也送到了那边。奴婢远远地瞧了一眼,就知道那嫁衣远不如小姐的好。” 沈清漪只觉得繁重无比。 “小姐,这才不过太子侧妃而已,你就觉得繁重了,若是以后封妃,可如何是好?” 青儿打趣。 不会有那一天。 沈清漪摇了摇头。 她重活一世,就没想过再将这一辈子都围在男人身边转。她当下需要的,自然是当下她做的。这条路坚持下去,可能会封妃,可能会飞上枝头成凤凰,可她压根就没想过走下去。 秦云秀看着沈清漪,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断过。 眼中的骄傲就差昭告全天下。 门外突然传来圆儿的声音。 “二小姐,我家夫人、小姐有要事相商,还请您移步过去。” 要事相商? 有什么要事呢,需要在大婚前一天相商。 若是涉及到当日出府顺序的,或者,她母亲没有儿子,需要她阿弟背出府,交到新郎官跟前,也更应该是提前商量。 秦云秀皱眉。 “安心。”沈清漪想了想,从秦云秀给她的盒子里拿出一粒解毒丹来,服下。 便跟着圆儿前往。 “圆儿,夫人和姐姐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圆儿眼眸直盯着地上,“二小姐过去便知。” 哦。 沈清漪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沈婉颜向来会干些蠢事儿,上次就将她拉到了一个不知名厢房处,喊了一群乞丐。 这怎么看都像一场鸿门宴。 但她其实并不害怕。 只是,若是踩到她的底线,胆敢伤害她小娘和弟弟,那他们的下半辈子便自求多福。 “二姐儿来了。”岑氏清瘦不少,平时气势凌人,现如今看着也憔悴了许多。 远远地朝沈清漪打招呼。 这就是鸿门宴。 沈清漪这下,无比确信。 “母亲,”沈清漪走到她跟前,离她远远的,“有什么事吗?” 见沈清漪满脸戒备,岑氏亲昵地挽过她的手,“你这孩子,还说什么事不事的,这不是嫁妆的事情还没跟姐儿敲定?” “你这都要嫁入太子府替我们沈家光门楣了,老爷多次与我商量你的嫁妆。” 岑氏将她拉到屋里,“快来,看看母亲为你准备的东西,你可喜欢?” 一张单子被她递过来,沈清漪只手接过,只微微扫了一眼。 便暗暗有些咋舌。 大手笔。 当真是大手笔。 光是铺子,沈家便陪嫁了二十个,生产粮食的庄子也有千亩之上。 且有几处,都是处在京城繁华路段,平日里宾客来往,日进斗金,络绎不绝的。甚至,在拿到这张单子之前,沈清漪都不知道这是沈家产业。 ------------ 第二十三章 换婚不成反被四杀 沈清漪垂着眸子,暗中打量着岑氏母女两个。 岑氏向来不是大方的人。 首先,她若是想借此讨好自己,必定会大做文章。于沈震,他的妻子善待庶女,拉帮结派,对沈家前途有益;于她自己,岑氏必定会在大婚之前,甚至是下圣旨的当天就开始宣扬卖好。毕竟自己未来也有可能是皇妃,不再是她能拿捏得住的小庶女,不可同日而语。 事出反常,必有妖。 岑氏必定包藏着祸心。 “多谢母亲,”沈清漪笑了笑,“那母亲给姐姐准备的嫁妆单子可给我看看?” 沈婉颜发出枯冷的声音,“妹妹要嫁的夫婿可是太子,这嫁妆也该你得天独厚独一份儿。我要嫁的不过是一个小小兵部侍郎,嫁妆自然没你的好。” 徐正良官拜三品兵部侍郎。 虽然他这个人道德不行,可在门第方面,沈家是高攀。 而沈婉颜却称之为‘小小兵部侍郎’。 沈清漪余光瞥到一张写了短短几行的单子。 一张梨木雕花床,四把红木椅,再继续往下看,岑氏眼疾手快,将那张纸抽走了。 都是些不值钱的陪嫁。 但凡值钱一点,她都相信真的是为沈婉颜准备的。 但凡真诚一点,她都相信岑氏和沈婉颜是真的认命了。 结合上次沈婉颜想要促成她和徐正良的‘好事’来看。 换婚。 想必这就是岑氏和沈婉颜的计谋。为她准备的‘嫁妆’,其实是为她女儿准备的。 而为她女儿准备的‘嫁妆’,才是为她准备的。 沈清漪勾唇一笑。 “多谢母亲给我准备的嫁妆,以后女儿就算是飞黄腾达了,也定不会忘记母亲的恩情。”沈清漪走上前,握住岑氏的手,眼尾闪烁着泪花。 空气中传来细微的响声,沈清漪眼神微眯。 咻! 将手不动声色地向后移,徒手将针捏住。 岑氏和沈婉颜激动地站了起来。 “咦,这是什么?”沈清漪将手上的银针取出来,微张着嘴。 她朝岑氏和沈婉颜笑了笑,笑里透着丝冷意,“母亲,姐姐。” 微微动用身上的内力,便将这枚银针射了出去。 沈婉颜应声倒地。 岑氏见状,眼珠子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你居然敢害我女儿?” “欸,母亲此言差矣,这不是我想害你女儿,是你们先想害我,我不过只是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而已。” 她从沈婉颜身上取下银针,又转头朝岑氏扎去。 岑氏也应声倒地。 “两个蠢货,上辈子他们是怎么算计到我的?”沈清漪啧啧两声,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果不其然找到了一堆绳索。 想必,这就是为了能够绑住她,而专门放在这儿的吧。 将两个人捆了起来,打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结扣。 将沈婉颜一个人送给徐正良可怎么能行呢? 岑氏这半老徐娘的,徐正良也许会更喜欢。 “夫人,好了吗?” 沈清漪目光冷凝,转头看向门外。 沈震。 “夫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到时候只需要你将沈清漪交给管家,就会将她运到徐府去。你放心,万无一失。” 沈清漪皱着眉。 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听说徐正良此人,男女通吃,从来不挑。 只要能够满足他那变态的需求,能够满足他,都可以。 那么…… 沈清漪打开了门。 沈震瞪大了眼睛,“清漪?你……” “沈老爷想要我给徐正良做续弦,就直说嘛。非得把我迷晕送过去作甚?”沈清漪亲昵地上前挽住沈震的手,“爹爹,你知道的,从小我就最是听你的话。” “你知道爹爹是为你好吧?太子身份尊贵,像他那样光风霁月的人,身边的侧妃怎么能是一个庶女?而且你打小就不聪明,进了太子府,只怕是会被人家生吞活剥,还不如让给你姐姐。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转而,她拉下脸下,精致小脸上满是阴沉。 “不会亏待我?太好了,”沈清漪从袖口处掏出母亲给她的那张承诺书,放在沈震面前,“我也不找爹爹额外要多的,我只要我和小娘还有弟弟该得的,那爹爹将这沈家的一半家产全给我吧。” 沈震皱着眉,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何时有这事儿?” 沈清漪没了耐心,一记刀子,直接劈晕沈震。 没意思。 她知道沈震不会这么轻易就给她。 那就让他遭些罪,自己再问他要…… 既然他们三个这么想让自己嫁给徐正良,那就打包他们三个一起给徐正良吧。 徐正良这么好,他们三个当然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将三个人打包好,在沈婉颜屋内又找到了个麻袋。这麻袋很大,足以将三个人都装进去。 她将三个人折叠好,统一放在里面。 随后,从沈婉颜的柜子里找了件衣服,换上。 她与沈婉颜的身量差不多,只不过比她要稍稍瘦弱一些。 但穿上沈婉颜的衣服后,再戴一个面纱,倒是有些以假乱真。 “小姐,夫人,找的些鳏夫来了。”屋外,圆儿敲了敲门,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咱们是直接送去给徐大人,还是再让鳏夫来……” 计划中的计划。 岑氏和沈婉颜这是想让沈清漪这一辈子都再也无法翻身。 上次叫乞丐没成。 这次又叫了一群鳏夫。 圆儿没听到屋内的声音,顿觉奇怪,便赶紧冲了进来。 只见屋内一个巨大的麻袋,而自家小姐,正戴着面纱,盯着她,眼神有些奇怪。 “小姐?” 又来一个。 沈清漪一记刀子,快刀斩乱麻,将圆儿也塞到了麻袋里。 麻袋里顿时便十分挤,沈震悠悠转醒,在麻袋里拱来攻去,沈清漪踢了两脚,便又都安静下来。 院内传来许多脚步声。 沈清漪打开门,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是沈家大小姐沈婉颜,东西在这。” 她指了指装了四个人的大麻袋。 其中一个人想要去解开袋子,沈清漪喝道,“别打开,直接运过去!” “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 她得去,给这几人送上徐府大礼。 ------------ 第二十四章 渣男贱女余生一起过 徐正良才刚下朝,便问身边的小厮,“那女子沈府可送过来了?” 小厮低着脑袋,目光流露出一抹垂涎。 他跟在徐大人身边,自然是知道徐大人的癖好,从前他玩腻了,也会偶尔赏他一些。 这沈府的二小姐,他只跟着大人在沈府远远地见过一次。 当真是绝美。 这样美的人儿,听说虽然赐给了太子,但沈府想要来一出偷梁换柱。 如果真到了徐府…… 嘿嘿嘿。 想到这,他眼冒绿光,“大人,听那边的消息,说是已经在路上了。您看,到了之后,是直接送到您房里去,还是?” 徐正良也知道沈清漪美,一想到这么美艳动人的人儿,他内心便一阵悸动,“送我房里。” “另外,你先回去,叫他们准备好家伙,我今儿兴致好。” 小厮手像只苍蝇一样搓了搓,领命而去。 沈清漪坐在马车上,脚下是一个大麻袋,装着四个人。她俯下身,将装着四个人的大麻袋稍稍松开一点,让几个人能有空气呼吸。 不过一会儿,马车便停了。 沈清漪又将麻袋系得紧紧的,然后率先下了车。 刚刚那跟在徐正良身边的小厮赶紧迎了上来,“可是沈府大小姐?” 沈清漪点了点头。 “人送过来了?” 沈清漪点点头。 送过来了。 还是四个。 “徐大人刚到府里,吩咐奴才来接应。”他叫来一大帮人,“将人抬进大人屋内!” 看到那个像毛毛虫一样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子,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 沈清漪连忙上前,“莫要声张,我见大人喜欢我妹妹,我便将她身边的一众丫鬟都绑了来。” 那小厮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更高兴了。 目送着他们将人搬进去后,沈清漪转身上了马车。 等马车出了府,又找了个理由打发了一众的鳏夫和小厮,在沈府周围转了一圈,脚尖点地,翻身上房顶。 跃入府内。 上辈子,她在这儿待了数年,对这徐府的摆置自然是十分熟稔。 她可不敢让几个小厮将麻袋打开。 脚下越来越快,她躲在一棵树后,见他们正要打开麻袋。 她走了过去,将几个小厮通通打晕。 随后将麻袋里的四个人,一个个挂在徐正良的床上。 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刚好能够将四个人并排放床上。 她下床。 目光落在一旁木桌的锥子上。 悄悄将它藏在袖子里。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今日不光是要报她自己的仇,还要替天下的女子报仇。 不过多时,徐正良只着里衣,卸去了身上的一切装饰品,从门外走了进来。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每一件事情,虽然面上还是一副人模狗样的稳重,内心却无比激动。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 顺手拿过旁边的一件称手的工具,徐正良慢慢地朝床榻上走来。 床榻上静悄悄的,但通过随风舞动的纱帘,还是能够看见一个曼妙的身姿在纱帘后若隐若现。 徐正良目光垂涎。 岑氏和沈婉颜还曾说,宫中的喜嬷嬷已经验过身了,她还是处子之身。 皮肤白嫩,五官精致,巴掌大的小脸风情万种,眼角下还有一颗泪痣…… 光是这么想,徐正良便已经感觉情难自已。 纱帘突然被掀开。 一根嫩白的手指自纱帘后伸出来,似乎勾在了徐正良的心间。 “徐大人。”沈清漪坐了起来,声音娇媚,嗓音甜腻,“快来啊。” 纱帘后,沈清漪用被子盖在身上。 惹得徐正良红了眼。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掀开纱帘,“当真是极美,人间极品。” 掀开纱帘,却并没有徐正良想象的情动,只有一双冷漠到冰点的眸子。 “徐大人。” 沈清漪戴着面纱,勾唇,妩媚一笑,“我沈婉颜真是恨极了你!你竟然敢亲手毁了我沈婉颜的人生!你以为我们沈府是好欺负的?今日,我就要带着我父亲沈震、母亲岑氏、丫鬟圆儿,一起来索你的命!” 将锥子狠狠地捅进徐正良身体里。 捅进去,抽出来。 温热的血当场飞溅三尺,有几滴落到了沈清漪的脸上。 徐正良瞪大了眼睛,朝下看了看,一阵阵痛感逐渐蔓延全身。 他刚要尖叫出声。 沈清漪眼疾手快,将他的罗袜脱了下来,用尽力气,尽可能将他的嘴全部塞住。 将他放倒在床上,用被子裹住他。 看着他血流不止,沈清漪皱了皱眉,熟练地从床边的一排柜子里取出白酒来。 转身,回来。 沈清漪居高临下地看着疼晕过去的徐正良,俯下身,笑道,“徐大人,可得忍着点痛呢。” “听说呀,这样还能够保长生,我也是为了你好哦。”沈清漪直起身体来,满头青丝微微斜着,她不施粉黛,脸上的血迹给她增添了一丝妖艳。 按照徐正良的吩咐,屋内只点了一盏火烛。 她很美。 美得动人。 可是这一刻,她一手拿着白酒,一手拿着白布条,却像奈何桥边的彼岸花,美丽,可看到了她就像看到了生命的终点。 沈清漪将白酒倒在布条上,然后将徐正良的伤口处绑好。 “渣男贱女,渣爹后妈,余生,你们就一起过去吧!” 她冷哼一声,熟练地从房间里的角落里摸索出一根绳子,将五个人连着一起绑好。 吱呀。 门突然被一阵风吹开。 沈清漪手上的动作一顿。 警惕地转身,朝身后的人看去。 一只苍白瘦削的手从门后颤颤巍巍地举起,紧接着,一个人出现在沈清漪眼前。 有些眼熟,可她一时却有些忘记…… 她拿过沾满了血迹的锥子,举起,正对着此人,“谁?” “沈二小姐,是小人。” 沈清漪微眯着眼,“白儿的未婚夫?” 那人重重点头,“正是小人。”他爬着滚过来,见沈清漪对她一脸敌意,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拿过锥子,“应该放在沈婉颜的手中才合适。” 紧接着,他又在袖口处掏了很久,掏掏掏掏,掏出一颗硕大的黑色丸子,塞到了徐正良的嘴里。 “这是保命的。” “若是沈二小姐放心在下,那在下余生一定替您好好‘照顾照顾’这四位。不过这沈震老爷……倒是不太好照顾……” ------------ 第二十五章 小人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你怎么有这保命的药丸?” 沈清漪狐疑。 “小人不才,家母曾救过一位神医,这药丸,是神医赏下的。据那神医说,只要是人还有一口气,就可以吊着……” “二小姐,你就相信小人,小人来徐府做活已有月余,在这府内还算有威信。这四人与小人都有杀妻之仇,我定不会让他们在这徐府好过。” 沈清漪想了想,“也好。”她从袖口掏出刚才给沈震看的纸条,递给他。 “将这纸给沈震看,若是沈震想通了,那你便来沈府,不,来太子府找我。” “还有,明日沈婉颜和徐正良的嫁娶之事……” “二小姐放心,”他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我一定会妥善处理,就是将这两人摁头拜堂,也会让他们成为板上钉钉的真夫妻。” “不过,大概率,按照徐大人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沈婉颜绝不会是正妻,明日便会传来退婚的消息。” 将事情全部交代之后,沈清漪便离开了。 离开前,沈清漪在这房间里走了几圈,心情无比爽快。 上辈子。 这里的每一处。 都曾是她的炼狱。 这辈子。 这里的每一处。 都是她的新生。 沈清漪打开门,看到了院内的一棵榕树。 上辈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她第一次被徐正良拖到屋内实施暴行时,她大睁着眼睛,盯着这棵榕树无声落泪,将近两个时辰,她无数次想在这棵榕树上七尺白绫结束一生。 这棵榕树见证了她所有的不堪。 这辈子再次看到这棵榕树,她心中无悲也无喜。 风水会轮流转,苍天不曾饶过谁。 飞身上屋檐,沈清漪出了徐府。 因为她脸上全是血,眸子也亮得吓人,路上的行人纷纷避开。 一辆马车从她身侧驶过。 车内,赵暮衍身上裹着雪白狐裘,手中捧着书卷,马车内铺着厚厚的毯子。 似乎有感应一般,他挑开一边车帘。 一张佚丽却带着血污的小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风清,停车!” 马车立马被风清勒住。 他下意识往马车后的街道上看了看。 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沈二小姐,沈清漪。 跳下马车,他三两步追上沈清漪,弓腰:“沈二小姐,我们殿下请你过去。” “沈二。” 赵暮衍隔着马车,嗓音低沉。 而沈清漪脑子里‘叮’一声。 从发呆的状态回过神来,上了马车。 “殿下。”沈清漪抿着唇,神色哀戚,咬着水润的下嘴唇,一滴泪凝结在睫毛处,欲滴,却恰到好处地挂在那,似那画里的神仙人儿受了莫大的委屈。 她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紧接着,主动扑到男人怀中,将头深深地埋在男人的怀中。 男人胸前被她的泪珠濡湿一片。 沈清漪狠狠地在他身上磨蹭,将脸上的血迹悉数蹭到男人的衣服上。 “怎了?”他将人从怀里揪出来,一根手指挑起人的下巴来。 沈清漪闭着嘴,不曾开口说话。 赵暮衍凝视着她,眉头夹皱。 “殿下,好冷。”沈清漪呼出的气儿全成了雾。 赵暮衍从身上取下狐裘来,将沈清漪紧紧围住,盖得严严实实的。 怀中人儿轻的就像没有重量似的。 腰上也没有一丝赘肉。 但是倒也不显骨感。 就这么露出一双大大的杏眼,猫着身子在他怀中,像个小孩儿。 小小的,可爱的一团。 一阵茉莉花的香味也一阵阵窜入鼻翼间。 伴随着一股血液的腥臭。 “脸上的血怎么回事。”赵暮衍拿出一方帕子,给沈清漪擦了擦脸。帕子太干,他又沾了些茶水,轻柔地拭去污渍。 沈清漪垂着眼睑,“是母亲和婉颜姐姐……” “他们叫臣女过去,说给臣女置办了嫁妆。臣女心下高兴,便去了姐姐屋子里,却被他们用绳子绑起来,父亲跟母亲,想让臣女跟姐姐换婚。” 沈清漪凄楚,巴巴地看了一眼男人,“他们,他们说,圣旨上只写了沈家小姐,并没有表明是哪一位,算不得欺君。” “还好臣女聪明,半路上磨断了绳子,便逃了出来。” “手被磨伤了……” 她的遭遇。 男人不一定会同情,甚至不会放在心上。 加个欺君之罪,男人不重视也得重视了。 赵暮衍神色极其认真,听完果然皱着眉,但他的语气里却夹杂着一丝轻嗤,“这又是主母在‘磋磨’你?如今可还是正常的‘磋磨’?” 他这番话,沈清漪听得懂。 意思是,从前自己拒绝他,不需要他做主,如今岑氏和沈婉颜却变本加厉,是她没有想明白。 想让自己承认错误,那还不简单。 沈清漪从善如流。 “殿下,”沈清漪扯了扯男人的手,“他们毕竟是臣女的父母亲和姐姐,虽然他们做这些,但臣女心里也是不怨他们的……只是,明日,能否让他们别来参与臣女与殿下的大好日子……臣女不想在一生中最高兴的日子里,还要被人给扫了兴。” 她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攀附在男人身上,身子也与他贴得紧紧的。 感受到她阵阵的颤意,赵暮衍轻轻拍着她的背。 男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沈清漪被他搂在怀里,男人身上清洌的气息好闻,可……她刚刚将血迹全擦到他身上了。 鼻尖淡淡的血腥味,不好闻。 且,只要一想到这是徐正良的血,便觉得有些作呕。 马车调转车头,转头便到了沈府门前。沈清漪从他身上乖乖地下来,小脸儿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风清,”风清在马车外应了一声,立马掀帘,抱拳,单膝跪地。 “你随沈二入府,若有事,即刻派人向我禀报。” “拨些人暗中保护。” 沈清漪跪了下来,也朝男人行了个礼,抬头,一个香囊被男人挂在腰间,定睛一看,正是自己那日送去的那个。 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赵暮衍此人……她越来越不懂了。莫不是这最近与容苼闹了小脾气,做戏给她看? 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怎么样,这也不是她要关心的。 转身,沈清漪踏进府内。 ------------ 第二十六章 替身:大婚我翻身农奴把歌唱 府内,秦云秀和沈肆琛急得到处找人。 “青儿,找到了吗?” 青儿眼里包着一包泪水,摇了摇头。 “没找到。” “小姐是不是被夫人和大小姐藏起来了?”青儿一脸焦急,“李大哥,老爷怎么说,同意拨人帮我们找小姐吗?” 李生摇了摇头。 “这可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小姐不见了,他竟然一点儿也不着急?” 秦云秀抹了抹眼泪,“我的儿,你到底在哪里?” “不是,”李生有些磕磕巴巴的,面露难色,“老爷也没找到。” “夫人也没找到。” “大小姐也不在。”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沈肆琛的脸色从不知所措变成了震惊。 他紧握着垂在身侧的手,“娘,我们去见太子殿下!” 而众人正寻她千百度的沈清漪,转眼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娘的儿!”秦云秀眼泪落下,“你去哪了呀。” 她? 她去干坏事了。 扬起小脸,微微一笑,沈清漪上前拉住秦云秀的手,“娘,别担心我。父亲和母亲说,想要去徐大人府上小住,女儿护送他们去了。” “啊?”秦云秀抹了抹眼泪,“那那那,大小姐明日从何处出嫁?” “这就不是娘你操心的了。” 秦云秀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站着的风清。 “路上偶遇太子殿下,殿下说,让风清大人来保护我们的安危。” 沈清漪解释。 随后又招来李生,“李生,明日父亲和母亲不参加我入府礼,劳烦你跟管家说一声,将主座上的人从老爷夫人改成我娘。多谢。” 嫁妆…… 沈清漪眼珠子提溜转了转。 倒是不用她多费心。 …… 翌日一大早。 沈清漪便被从宫里来的嬷嬷和各种丫鬟仆从从床上拖了起来。 秦云秀一改往日素面朝天的模样,转而也涂了些淡红色的口脂。 而沈肆琛则穿上了一身镶绣了金线的淡紫色锦袍。 这身衣服,是他去年过大年时,沈震给府上的每一个人从祥云楼定做的衣服。 他一直压在箱底,也没舍得穿。 太子侧妃与太子妃的区别不大,前期礼仪区别也相差不大。 但到了入府这一天,唯三的区别便是: 太子殿下并不会来亲自接人,而是一顶喜轿将人接入府中。 入太子府时,也不从正门进,而是从仅次于正门的两个侧门进去,太子则在府内等着。 第二日不用向宫内的帝王皇后请安,也只需要向太子妃问安,再接见太子后院的各位分较低的娘娘们。 沐浴、更衣、净面、绞面、上妆、盘发…… 沈清漪眼睛都睁不开。 只听得耳边一声声赞叹,她才施施然睁开眼来。 只见镜子里的人儿漂亮精致得就跟秦云秀做的布偶一般。 一双含情杏眼顾盼流连间,便流光溢彩,世间万物难敌其色。 秦云秀拿过一旁的梳子,爱怜地看了看沈清漪,便从头梳到尾,那温柔的嗓音像泛着光泽的月亮一般倾斜而下。 “一梳梳到尾;” “二梳我的姑娘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堂;” “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从头到尾,秦云秀连梳十下。 梳完,她叹了口气,“我的儿,为娘这一生,给人做妾,吃尽了苦头。本想你这一生配个寒门,也做做当家的主母,不用受别人的磋磨……这阴差阳错,还是嫁给了王孙贵族为妾。” “这十梳礼,是为娘的给你最好的祝福。” 眼见女儿的眼角闪着泪花,她也有些情不自禁……将心中万分的不舍通通咽下,从一旁取了红盖头来,轻轻地盖在沈清漪的头上。 这盖头盖上再掀开,可就是太子侧妃娘娘,不再是她的女儿了。 以后也会被冠上夫家姓,被夫家赐字。 沈肆琛从门外走进来,“娘,阿姐,可好了?我见外面那喜轿也快来了,可别误了入府的时辰。” 沈清漪转头,握住秦云秀微凉的手,“娘,我永远都是你的女儿,而不是谁家的媳妇,也不是谁的妾。” 上辈子,娘和弟弟还未曾从乡下庄子里回京城来,自己虽然是出家为妻,夫家不重视,娘家不疼不爱,没有多浩大的声势,不过就是披了件红袍子,盖了个红盖头。 然后将她塞到个极小的轿子里,没有锣鼓,没有鞭炮。甚至徐正良也没有亲自来接。 一顶小轿送断了她的一生。 当小娘得知时,已是一月有余。 这辈子,虽然出嫁为妾,可能够让娘和弟弟亲自参与她这大好的日子,也算完成了她的一桩夙愿。 被沈肆琛背在背上的感觉,安稳、安宁、平淡的幸福。 在红盖头下,她听见沈肆琛一声惊呼。 “怎么了?” 沈清漪眼里闪过一丝寒气。 难不成,是沈婉颜又杀了回来? “阿姐,殿下还挺看重你的,竟然亲自来了。” 赵暮衍? 亲自来了? 沈清漪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到沈府门外的景象。 沈肆琛将她背至门外,一双纤细修长的大手拉过她的手。 只听见外面看热闹的人惊呼: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是娶太子妃吗?怎如此隆重?” “不,听说是娶太子侧妃……” “那这也不合礼数啊。” “是不合礼数,只能说,太子殿下对沈府此女足够重视呀!” “怎么不见沈家老爷和沈家夫人?” “之前不是说,沈家双姝同一天出嫁?怎不见另一个女儿?” 沈清漪方才还心有疑惑,眼下,她看到了容苼,倒终于知道为什么赵暮衍要亲自来了。 人群中,容苼正咬着牙,眸光水润,愤愤不平地看着她。 那目光的恨意,似乎想要直穿她的身体,将她击个对穿。 替身难得有这种待遇啊。 竟然能够气一气这正主。 这是跟男人生了多大的气?吵了多大的架? 她真想趁机拉住男人的手,眼泪涟涟,“殿下,娘娘,千万不要为了臣女,而伤你们的感情啊!” 但眼下,此刻。 沈清漪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手放在赵暮衍的大掌中。 ------------ 第二十七章 徐府惨状 人生难得有这种时刻,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暗处的憎恨。 上辈子,自己在暗处,不知道多少次曾这么注视着她,就像阴沟里的老鼠窥可望而不可即的光。 这辈子,虽然她只是眼前这位尊贵的人儿用来气容苼的工具,对于她来说,那都无所谓。 他爱谁,是他的事情。 她怎么想怎么做,是她的事。 “殿下。”沈清漪咬了咬下嘴唇,声音娇柔,自带着一丝水润润的魅惑。 “这于理不合,妾不值得您为妾这么做。” 风清在一旁,也能依稀听得到两个人的对话,当下只觉得,沈二小姐对殿下,那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无事。” 男人的感受都是一样的。 赵暮衍牵过沈清漪的手,将她送到喜轿上,随后翻身上马,身着大红袍,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后院,那抬嫁妆的小厮说道,“这府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了这些都要随着大小姐入太子府的,可又不见大小姐人。连老爷和夫人都不见了,咱们这到底是抬还是不抬?” 另一个人说道,“哎呀,抬吧,反正夫人是吩咐我们抬入太子府,那我们就抬去。” “对,反正大小姐最后肯定还是会入太子府,我们现在赶紧抬过去。否则,等夫人回来了,会以为我们办事不利。” 十里红妆送嫁,连沈清漪自己都不知道身后竟跟了这么多的嫁妆。 不仅岑氏给她准备的那一份被抬了进去,连给沈婉颜准备的那一份,也被小厮们抬了进去。 沈府既然是皇商,家里便向来有钱。 帝王之所以会将她赐给赵暮衍,也是看中他们家有钱。 暗处,容苼被人拦腰抱上马,腰间的大手不容置喙地从后背拥着她,略带薄凉的嗓音响起:“你的‘朋友’娶侧妃,还亲自来接,想必,你也很为他高兴吧?” 容苼咬着下嘴唇,“我当然高兴啊,”语气欢悦,“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赵暮升的手紧了紧,低着头看了眼容苼的发顶,过了许久,他闷闷地说道,“容苼,你当真没有心吗?” 与此同时,徐府。 昨日徐正良昏迷过去之后,白儿的未婚夫王梁便暗中遣散了府里的所有的小厮,又将沈震、岑氏、沈婉颜、圆儿四个人吊在屋内。 第二日,又遣了名小厮上宫内告假。 做完这一切,他才拉来一个大夫,在徐正良的床边等着他醒来。 徐正良悠悠转醒。 感受到身体传来的疼痛,他先是怔愣了半晌,随后,他勃然大怒,怒目圆睁。 王梁跪在地上,带着悲痛的哭声,大喊:“大人,您终于醒来了!” “小人昨日偶然间路过屋子,听、听见有几个人在这暗中密谋,说要取大人性命。小人一听,赶紧进屋,竟发现,那四个人竟然、竟然……” 王梁掩面痛哭,“竟然把大人您的命根子给……哎!” “还好小人来得及时,否则大人就要变成那四个人的刀下亡魂了呀大人!” 徐正良大掌狠狠地在床上一拍,他躺着的床立马四分五裂,木屑飞溅,“贱人!” “小人见大人还未醒来,便自作主张地派人替您告了假,大人您放心,目前府内的小厮婢女都被小人遣散走,没有人知道大人……这件事。” 徐正良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目视王梁,“你做得很好。那四个贱人在何处?” 王梁指了指外间,“大人,小人都替您吊在外屋呢。” “还有,今日本是您与沈大小姐的大婚之日……礼堂还照常布置着,宾客小人倒是各修书一封道了歉,这堂,还拜不拜?” “将那四人吊我房间来。”徐正良目露凶光。 闭口不谈大婚之事。 与王梁猜测的一模一样。 徐正良此人向来睚眦必报,他变成了个太监,怎可能会轻易放过。 还妄想做他的妻子? 做梦! 沈婉颜被人用一盆冷水浇醒,她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却被眼前的景象吓破了胆。 徐正良坐在椅子上,在她的正对面,闭着眼睛,唇色有些白。 “徐、徐大人?”她最后见到的人是沈清漪,而眼下这里,也不是沈府,而是徐府! “徐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沈婉颜怒道。 “徐大人,为何将我们绑住?” 一旁沈震和岑氏异口同声。 徐正良随手拿起一根烧红的铁钳,往四个人走去。 “四个贱人!” 惨叫声在这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此起彼伏。 比起四个人的惨状,沈清漪则安然无虞入了太子府。 太子府很大,红墙黑瓦,雕梁画栋,院子一进一进又一进,极尽奢华。 但府内的婢女小厮一举一动都十分标准,行止有度,一板一眼,训练有素。 府内没有过多的大红色。 娶一个侧妃,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妾,只不过是身份高贵一点的妾。 因此府内也只是张贴了一些大红色的丝绸。 沈清漪被男人牵着从侧门入府,便派了人径直送入了琉月居。 这也更加确定了,赵暮衍之所以会主动来接她,就是为了做戏给容苼看。 若他是真心的,怎么会入了府之后,便将她一个人独留着? 风清也有些看不懂。 他今天一大早便从沈府回了太子府,本是有要事相商,殿下行程也是早已安排好的。 可,殿下竟然破天荒地没有问起行程,反而问起了沈二小姐。 不过一会儿,便穿了衣服去接她。 殿下是真心喜欢沈二小姐么? 风清有些不确定,他歪着头,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殿下,您对沈二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感情?” “喜欢吧,属下也没有看出来;可要是说不喜欢吧,殿下您这又是送东西,又是破祖宗的规矩亲自接她入府,倒也是真真的奇怪。” 赵暮衍顿了顿,“风清,你最近,似乎太闲了。” 走进书房,赵暮衍提起笔。 半天没有下笔。 一滴墨水化在白纸上,晕染出一大滴浓墨。 脑子里风清的话却越来越清晰。 若他说,他也没有想明白此事…… 见沈二将他推开,他心里有一丝困惑,却又有一丝不屑;见沈二难过,或者沈二受了伤害,他竟然会担心,可这种感觉又若即若离,抽丝剥茧般在他身体深处驻扎着。 ------------ 第二十八章 琉月,留月 昨夜,他竟然一夜未眠。 而今日清晨,他脑子里却只有那个清丽的身影。 他从来没有对谁有过如此这般复杂的感情。 定了定心神,赵暮衍将一旁的折子打开,一目十行。 “风清,”将折子递给风清,赵暮衍冷哼一声,“晋王竟然敢在这天子脚下公开卖官鬻爵。” “你派些人立马去捉拿淮安州郡守。” “蠢货。” 风清:他家殿下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偶尔毒舌,时常冷笑,日常厌蠢。 就是这位爷的性格。 琉月居。 “小姐,”青儿走了进来,今日她也打扮得极为俏丽脱俗,身上穿着秦云秀专为她定做的身翠绿色的衣裳。 “不对,现如今,要叫侧妃娘娘了。”青儿打趣沈清漪。 “奴婢刚刚从外面走来,听到了好多声音!” “听说,这琉月居是离殿下寝殿最近的一个院子,且之前从来没有住过娘娘,在您入府之前,才找人修缮,据说花了重金!方才见了,真是处处都彰显着皇家气概。” 她继续说,“院前种着许多花花草草,只不过先刚过腊月,只有光秃秃的枝干,奴婢看不出是什么。有几束梅花倒是开得极好。” “娘娘,”青儿眼睛亮晶晶的,“殿下真是把你放在了心尖儿上呢。” 沈清漪伸手在她腰间的痒痒肉戳了戳,“好了,还在打趣我,看我不挠你!” 心下却是冷笑。 青儿说的这些倒是不假。 可是她不会相信,上辈子对容苼那么忠贞不渝的赵暮衍,会这么快就变心。 无非就是,容苼不要的,或者是曾经喜欢的,全部塞给了她。 没关系,她都喜欢,多多地塞,多多地来。 琉月居这名字也起得很有意思,为什么非得叫琉月居,为什么不叫敏月居? 上辈子,晋王曾说过,他妻子的字里含月。 琉月,留月。 留住月。 “娘娘,殿下来了!” “退下吧。” 屋内的一众的丫鬟婢女纷纷请安告退。 赵暮衍带着刚在外面行走的寒气,走到沈清漪跟前。 他并不急着掀她的红盖头,而是在她身侧坐下。 沈清漪垂着眸子,看着自己嫩白的小手上涂满了豆蔻的手指。 极致的白与极致的红相映衬。 比起上辈子满是茧子的手已好了太多。 “沈二。” 从前,赵暮衍都是,沈清漪、沈清漪地叫,如今改口叫沈二,沈清漪反而觉得有些别扭。 “殿下。”沈清漪低低应下。 紧接着,红盖头被男人一把掀开,沈清漪一双含情美目便出现在男人面前。 “很美。” 昏黄灯光下,赵暮衍嗓音低沉,暗暗赞叹。 到底是她这张脸美,还是人美?沈清漪也不再想知道了。 她收回眸光,小脸酡红,似乎不敢见男人一般。 沈清漪主动凑了过去,扑在他怀里,一股奇香立马扑入赵暮衍的鼻翼间。 “身上怎这么香?” 当然了。 这是她小娘做了一个月的香料,昨日她困顿至极,也要拉着她熏了一整个晚上。 如今满身上都是这香味。 “还请殿下赐字。”沈清漪只是伏在他怀中,但也并没有更多亲密的举动。 入府的第一天,按礼,需要给她赐字。 上辈子,徐正良给她起名叫贱君。 贱君含贱。 在他眼里,自己跟卑贱的丫头没什么两样,还将这小字拿烙铁刻在她背上。 这段屈辱的记忆,让她下意识地抵触小字。 “倒一时不知道该给你取什么好,暂且叫你沈二吧。” 沈清漪睁着水润的眸子,眨巴眨巴眼。 美人在骨不在皮,可沈清漪皮相骨相皆美。 就算是做这个动作,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她矫情做作,反而会觉得她可怜可爱。 不给她取字,也挺好的。 不过,她原以为赵暮衍会给她取菀菀或者是月月一类的词。 毕竟,菀菀类卿。 赵暮衍大掌一挥,屋内昏黄的灯光熄灭,他搂着怀里的人儿,“就寝吧。” 翌日清晨。 太子妃齐飞燕一大早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秦舒君。 也正是那日的秦娘娘。 她家父从五品官,因着面相倒也讨喜,是随着太子妃齐飞燕一同入府,充数的。 “娘娘,听说昨天晚上琉月居可要了三四回水呢!”秦舒君手中的帕子都快被扯断,她嘴里愤愤不平,“娘娘,您就不生气么?” “那可是您的夫君!妾这等身份的人,倒是无关紧要的,可那位,现如今都什么时辰了竟还没来向您请安,可不是没把您放在眼里?” 齐飞燕无悲无喜,古波无纹,秦舒君说着她的话,而齐飞燕则剪着自己的枝。 实在是被聒噪得头痛,齐飞燕皱眉。 但也没有将她轰出去。 秦舒君见她如此沉得住气,语气忍不住酸溜溜,“娘娘可真沉得住气。” “还能在这修花,自家男人的心呐,早就跑到不知道哪儿去咯。” 齐飞燕顿住动作。 转头,“秦舒君,你有时间在本妃面前说这些,倒不如,你去管管殿下,你去劝劝他,让他雨露均沾?” “这么多年了,你怪天怪地,倒是没见你怪怪自己。” “殿下喜欢谁,那都是殿下的事儿,你在本妃面前说这些,有何用?” 秦舒君恨恨地哼了一声。 “娘娘,”管嬷嬷从门外走进屋内,“侧妃娘娘前来拜见娘娘。” 齐飞燕将剪子放到桌上,“走吧,与本妃一同见见你万分妒忌的人。” 秦舒君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行了,这小脾气留着给殿下跟前撒去。”齐飞燕转而先走一步,“在本妃面前无用。” 沈清漪则在青儿的陪同下,踏入这苓雪居。 院内摆设简单,没有过多的花草,正厅门口摆放着一口巨大的缸,像是用来种睡莲的。 依稀还能见到睡莲被冻住的叶子。 看来,这太子妃并不是伪装的无悲无喜,她是真的佛。 喜欢莲花,摆设陈列简单,不一定是个简单的人,但绝对不是一个喜欢害人、处处拿捏妾室的主儿。 踏入正厅,沈清漪行了个标准的礼仪,“妾拜见太子妃娘娘。” 齐飞燕只在她的衣着上淡扫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管嬷嬷,上茶。” ------------ 第二十九章 她是替身怎么了 沈清漪从管嬷嬷那儿接了茶水,掀袍,双膝跪在地上,将茶水举过头顶,“敬娘娘茶。” 齐飞燕从她手里接过杯盏,只轻轻抿了一口,便放在了一边。 从管嬷嬷端着的托盘中,取出来两个大金钗子,递给沈清漪。 “起来吧。你沈家家中向来富裕,本妃也不知送你什么,就送你这个吧。以后在府内安分守己,还望好好服侍殿下。” 齐飞燕出手就是两个大金钗子。 这金钗勿论从做工上,还是从体量上,都不容小觑。 沈清漪接过,谢了恩。 随后又接见太子府后院的娘娘们。 后院人不多,也就两个侍妾,两个贱妾,要么就是皇帝从秀女中挑了赐下的,要么就是其他人送进府内。 因而太子府虽大,但十分空旷。 沈清漪都一一赏了些首饰钗环。 秦舒君极不情愿地从嬷嬷手里接过茶水,跪在地上,给沈清漪敬茶。 可抬头,看清了沈清漪长相时,却磕磕巴巴,指着沈清漪,嗫嚅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半天,秦舒君才说道,“侧妃娘娘真是沈府二小姐?怎得与妾那日见到的不同。” 秦舒君干干巴巴地笑了笑。 原来她上回竟然报错了仇,搞错了人。 沈清漪歪着头,看了看她。 “本妃不记得何时见到过你。” 原来沈婉颜上次见到的就是她。 这四个位分比她低的妾里,唯一看起来不太老实的,也就眼前这位了。 沈清漪伸手接过秦舒君的茶,“起来吧。” 可秦舒君没起来,反而定定地看着沈清漪,突然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笑了笑,从地上站起来,像是窥探到什么秘密一般,唇角还沾着嘲讽的笑意。 晨昏定省结束后,秦舒君在一条小道上叫住沈清漪。 “侧妃娘娘,请留步。” 秦舒君三两步就赶上了沈清漪,转而在她面前颇有些洋洋得意,“侧妃娘娘,妾有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她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精光。 她可以不得宠爱。 但她见不得受宠的人活得潇潇洒洒。 想必,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女子能够接受自己在夫君心里不过是她人的替身吧? 就因为她这张脸。 沈清漪直接跃过了她,“本妃不想知道。” 不管秦舒君现在说得是什么,她一点都不在乎,只想回去赶紧补个觉。 昨儿那男人就像是一头猛兽,将她拆吃入腹还不够,每次都以为折腾完了,可每次又卷土重来。 以前他在这方面可是十分克制隐忍的。 “你!”秦舒君拉过她的衣袖,强迫沈清漪停下来。她声音有些尖利,沈清漪现在本就头晕脑胀,眼花耳鸣。 但秦舒君这架势,看着是不会轻易让她走。 便停住了脚步,“你说吧,本妃都听着。” “侧妃娘娘,你以为,是你得了殿下宠爱吗?”秦舒君说到宠爱,她嫉妒得脸都无比的狰狞,“从见到你这张脸,妾就知道殿下为什么会这么宠爱你了。” “难怪,娘娘的寝殿叫琉月居,琉月,留月,娘娘还不知道,有一个人的字里有月字吧?” 沈清漪小巧地打了个哈欠。 原来她是想说这个。 无非就是想告诉她,她是替身,是晋王妃容苼的平替罢了。 可她无所谓啊。 “娘娘这张脸,也像极了那个人呢。” “不知道殿下看娘娘,看的是你呢,还是透过你的脸,看的是另外一个人呢?” 秦舒君自认为在说扎心的事情,将钝刀子反复在沈清漪心口上磨。 殊不知,这不是什么钝刀子,于沈清漪而言,这不过只是一只蚊子咬了她一口而已。 因为蚊子能让她痒得睡不着觉。 “娘娘,你是不相信妾所言么?”秦舒君立马对天起誓,“舒君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假,天打雷劈!” 像? 像才好。 她就是要像。 越像,就越能达到她的目的。 不管她想做什么,或是不想做什么,这张脸,都是她的通行证。 “说完了吗?说完了本妃就走了。” 说完,沈清漪抬腿离开。 秦舒君没有看到想象中沈清漪破防的模样,她有些不甘心。 齐飞燕又向来对后院里的女人客气,从不打也不骂,因此后院的女人个个都活得滋润,也都以为没有人会磋磨她们。 因而胆子也越发地大了起来。 “侧妃娘娘!” 沈清漪快速走,拉着青儿,几乎是到了小跑的状态。 “这秦舒君怎么跟小时候吃过的牛皮糖一般,赶都赶不走啊?” 青儿噗呲一笑,“娘娘,哪有您这么形容人家的。” 她这么形容怎么了。 她说得又没错。 一点小事儿非得在她跟前叨叨,接触了太久的沈家人,便以为世上的人都如沈家人一般恶毒愚蠢,却没想到还有个这么可爱的锲而不舍。 她是替身怎么了。 她是替身她自豪。 当了替身顶呱呱。 正主在她跟前都得绕着走。 到了琉月居,沈清漪还是被秦舒君给追上。毕竟沈清漪昨儿运动量太大,脚步稍显慢了。 “娘娘,刚刚妾说的,你可有听到?” 秦舒君看了看她。 沈清漪突然想到一招。 “嗯,你再说一遍,本妃耳聋。” 秦舒君看着琉月居精心布置的所有装扮,愤愤不平,“这里的所有摆设,都是按照殿下心中之人做的,侧妃娘娘,不会不知道吧。” 她还真不知道。 现如今知道了。 但她心无波澜。 “哎呀,”沈清漪突然掩面痛哭起来,“本妃真是惨,竟然还是殿下心中的替身,本妃竟不想活了,多谢舒君告知本妃,要不然本妃还被蒙在鼓里。哎呀呀。” 边说,她边给青儿使眼色。 青儿打开了门,她走了进去。 砰。 将秦舒君拦在门外。 秦舒君:她是不是被耍了? 她走得太急,又想把秦舒君给甩了,此刻刚进门,才发觉屋内有人。 赵暮衍靠在窗边,只手撑在软枕上,斜飞入鬓角的狭长丹凤眼氤氲在温暖如春的屋子内,身上披着的件大氅给他添了丝清冷。 男人目光落在还没来得及收眉眼的沈清漪脸上。 突然感觉从前在他面前温柔小意的人,虚伪至极。 ------------ 第三十章 誊录二十遍,今晚孤过来检查 沈清漪正是娇俏的年纪,不过双八年华,眉眼间还带着丝稚嫩。 没有完全长开的一张小脸,带着丝青涩。 可从前在他面前,却向来都是低眉顺眼。 不像现在,她唇角向上扬着,微微气喘,胸口上下起伏,佚丽的小脸与今日那身淡粉色镶绣着金线的衣裳相得益彰。 像是活了过来,眉眼间尽是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娇艳。 “沈二。” 沈清漪走了过去,赵暮衍将她额间的一缕碎发拨到后面,“什么事儿值得你这么高兴?” 到底还是个孩子。 沈清漪脸上的笑意顿住,坐在男人身边,乖巧回答,“回殿下的话,妾方才遇到了舒君娘娘,觉得她的性子十分有趣。” 赵暮衍想了好半会儿。 “秦舒君?” 似乎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个人。 “嗯。” 相对一时无言,沈清漪见男人正气定神闲喝茶,便问道,“殿下,您来妾这儿,应该差人来叫妾的,您一个人待在这,又没个人侍奉您……” 沈清漪说了些客套话。 她平日与男人待的时间并不长,这辈子见面更不多。 当下只有两个人在这,相处起来却颇为局促。 “这儿以前是孤的书房。”赵暮衍将茶放下。 沈清漪囧。 敢情,她是误会了? 其实这男人只不过是来书房而已,无需经过她,也无需过问她。 那就这样吧。 沈清漪哦了一声,“那殿下请自便。若是殿下觉得不自在,也可以让妾搬个地方住。”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走到了里屋。 青儿从门外走进来,还领着个两个管事。 那管事进了屋,见太子殿下也在,便和青儿一起跪拜了下来,“殿下万安。” 赵暮衍只摆了摆手。 “娘娘,”青儿不敢在赵暮衍面前蹦蹦跳跳,她秉着性子,小步小步走到沈清漪一旁,“青儿出去刚巧碰上管事,李管事说,您带过来的嫁妆,已通通入库造册,他给您来送册子和钥匙,以及按照太子妃娘娘的指令,给您送第一个月的月银。” 沈清漪点了点头。 李管事便上前来拜见沈清漪。 “参见侧妃娘娘,”李管事将手上的一把钥匙和一本册子递给沈清漪,“娘娘,这是您的嫁妆,奴才们已经全部登记入库,还烦请您看看这数量能不能对上。” “另外,太子妃娘娘吩咐奴才给您送来第一个月的月银,一个月二百八十两。” 另一个管事将托盘上的二百八十两递给沈清漪。 “有劳管事,”沈清漪起身,从托盘上抓了一大把银两,塞到李管事的手中,“日后,还少不得要多劳烦管事。” 李管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外间的赵暮衍。 但还是收下了,“这都是奴才们应该的。” 目送李管事走了之后,沈清漪盘腿坐在床上,开始细数起嫁妆来。 京城的铺子都多达二十家,光靠这些收益,她便能稳稳共度余生。 “青儿,”沈清漪将钥匙递给青儿,“这钥匙,你帮我保管好,另外,替我从中捋出一半来,后日我们回门时,将这些给小娘。” “阿弟日后也要娶媳妇,小娘也少不得要为他着想。”她才刚跟青儿细细吩咐着,只听见外间传来赵暮衍的声音。 “沈二。” 沈清漪从床上下来,走到男人跟前,定定地看着他,“殿下,妾在。” “写几个字给孤瞧瞧。” 毛笔就在小几上,赵暮衍正练着大字。他语气极为平静,笔下的字如铁划银勾,笔锋所至,墨迹如剑,霸气凌云。 字如其人。 “会写么?” 他语气淡淡,目光正专注地放在眼下的纸背上 激将法对她一点儿用都没有。 赵暮衍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抬眸,却只见沈清漪咬着下嘴唇。 “殿下,妾从小便只读女训,女戒些书,没有写过字。比不得殿下的字龙飞凤舞,实乃惊为天人。” “啧。”赵暮衍心下了然,“那从前你给孤写的情书,是让别人代写的?” 情书? “不记得了?”赵暮衍轻嗤一声,“孤叫风清找来给你瞧瞧?” 他通通都留着。 “孤还记得,你那时给孤写的都是些纳兰性德的苦水儿。”赵暮衍的话难得密了许多。 沈清漪在记忆中找寻一圈,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儿。 跟男人初相识之际,沈清漪心悦于他,还曾给他写过许许多多的情书。 那时她正在读纳兰性德的诗,觉得纳兰性德的诗很不错,便借用了一些。 “欺君?” 沈清漪不敢。 她上前来,在男人写的字旁写了些歪歪扭扭的小字。 龙飞凤舞的行楷旁,这几个字格外的滑稽。 赵暮衍:? 他放下笔,将这张薄薄的宣纸拎起来,“沈清漪。” “连名字都写不好,倒是新奇事情。” 沈清漪还拿着笔,男人从她身后走来,虚虚地环抱着她,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在宣纸上落笔,喷出的温热气息稍显暧昧。 屋内的小厮婢女早就已经识趣地退出房间。 室内温度适宜,两人男俊女靓,眉眼间也有些相像。 气氛很是美妙。 沈清漪转过头,面对赵暮衍如此完美的侧颜。 她脱口而出:“殿下,妾想去如厕。” 赵暮衍:…… 上辈子,她学了一些皮毛,但也将将够用,要真认真学这东西,需每日在案上雷打不动数些时辰。 若是姿势不当,手便会酸痛不已。 她又不靠这个过活,也不需要这个锻炼心态。 这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找了个机会,沈清漪出了门,外面天气晴朗,空气新鲜,沈清漪还在外逗留许久,才走进房间。 赵暮衍身为一国太子,公文奏章数不胜数,眼下他在这琉月居待着无趣,也定然不会在这久留。 说不定现在便已经走了。 沈清漪猜倒是猜得没错。 她前只脚刚迈进去,就见赵暮衍起身,负手而立,正准备出门。 “恭送殿下。”她赶忙行礼,心里落下一块石头,可算是将这尊大神送走了。 “沈二,”赵暮衍在她跟前停下脚步,“孤给你写了些大字,孤对你要求也不高,便誊录个二十遍,今晚孤会过来抽查。” 沈清漪:?????? ------------ 第三十一章 沈二,这便是你交的作业? 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好为人师是吧。 他好为人师,凭什么被逮着学东西的是她? 青儿噗嗤一声,将昨夜的烛火点燃,轻手轻脚地放在案几上,“娘娘,烛火给您点上了,现下虽然是白日,但多多少少屋内还是有些暗,小心些眼睛。” 沈清漪叹了口气,只感觉到手脚发软,顿时干劲就没了。 “命苦。” “写吧,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沈清漪按了按手腕,早知道男人会这样,她好好写不就行了么。 走上前,拿起男人写过的紫毫笔,在纸上认认真真地开始临摹起来。 咦? 她好像漏了点什么东西。 “青儿,今日是什么日子?昨儿我入府,是十五,今儿十六……” 嗯,是一个晋王倒大霉的日子。 上辈子,她为了向晋王表忠心,曾仔细翻阅过晋王幕僚分析的一些,关于,太子打压晋王的事迹。 两个人成年开府之后,便一直明争暗斗。 晋王是不甘心,他自持能力不差,只因为生下来非从嫡从长,就只能被封个晋王,以后充其量也只能到封地做个山大王。 而赵暮衍则是被动防守,晋王小动作虽多,在男人面前却像个跳梁小丑,若是越过了他的底线,晋王做过的那些个事儿便会立马东窗事发。 说白点,晋王在太子面前,实力太弱。 可惜晋王不自知。 就连江南瘟疫找沈府筹措银两让晋王拔得头筹,也不过是因为没有踩在赵暮衍的底线上。 都是为了江山社稷,没有必要争在这一时,让百姓遭殃。 好巧不巧,最近又要发生一件大事儿。 晋王为了敛财养兵,一度做过卖官鬻爵的事儿。 从前都是些边远的州郡,但他见没有人查到,便将手伸向了离京城最近的淮安州。 这件事儿,赵暮衍怎么可能查不到。 他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便捉拿了淮安州的郡守。 沈清漪从笔下的宣纸中抽出来一张,随后拿起来在烛火下看了看。 没有暗纹,她也放心些。 随后,将这宣纸折叠起来,折叠成一张极小极小的块状,拿起笔,在上面艰难地写字。 这块状的每一面,她都写了几撇几捺。 青儿不解,“娘娘,你在做些什么呀?” “在……在画画。” “画好了。” 沈清漪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 只要将这块状的宣纸打开,这每一面的一撇一捺便能组成完整的一句话。 这是她上辈子的独创,还曾因为这个,得到过晋王的夸奖。 明日便是回门日,她将这个带上,出门之后,在必经之路上,丢到那院街里便是了。 但愿不会晚。 这二十遍大字,直叫沈清漪临摹得连连打着哈欠。 最后一遍,她的头便已开始小鸡啄米,在她笔下的每一个字,都开始有了自己的个性。横不是横,竖还要打着弯儿。 还是练武更能吸引她些。 “娘娘,用膳了。”青儿在沈清漪耳边轻声说道,“今儿厨房送来了红烧猪肘,娘娘不是最爱吃这个么?” 红烧猪肘。 还得是太子侧妃的待遇好哇。 在沈府,她只能天天吃些青菜果腹,身上的肉都快被抽没了。 沈清漪来了精神头,将手中的笔放下,这最后一遍还没临摹完,但不吃饱饭,怎么写字? 便心安理得地走到了桌边,拿起了筷子。 筷尖甚至已经碰到了她最爱吃的红烧猪肘,外头一个小厮的声音格外的刺耳:“太子殿下驾到——” 她不得不放下筷子。 心里不情愿,还得扬着笑意,“殿下万安。” 赵暮衍带着风尘踏进屋内,“起来吧。” “快给殿下添副碗筷。” 她刚要替赵暮衍拿上大氅,结果男人径直跃过她,朝案几上走去。 “字练得怎么样了?” “殿下——!” 沈清漪赶忙跑过去,可动作还是晚了一步,前面十九遍的字还好,可那二十遍简直不能看。 歪歪扭扭的横撇捺就算了,还有沈清漪那因为极度想瞌睡时,滴下的浓浓墨水印迹。 整个纸面都有些脏兮兮的。 与沈清漪在赵暮衍面前的精致大相径庭。 沈清漪重生来第一次在赵暮衍面前,有羞赧的感觉。 她低下头,不太敢看男人的神色。 “嗤。” 只听见男人轻嗤一声,语气低沉带着浓浓的笑意,“沈二,这便是你要给孤交的作业?” 沈清漪抿着唇,上前两步将宣纸从男人手中夺回来,脸蛋微红,整个人便像一个煮熟的虾子,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 这下好了,红烧猪肘没吃成。 幼小的心灵还要遭人一道嘲笑。 他想跟容苼花前月下的心情,她很理解。可舞墨弄文,实在不是她的强项。 咕咕咕。 沈清漪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几声。 赵暮衍有些忍俊不禁。 “先用膳。” 在赵暮衍面前,精致的一面就像一面镜子,这镜子已经有了碎纹,可她不能让这道碎纹继续下去,让这镜子被打碎。 因此在饭桌上,这红烧猪肘,她可是一口没动。 只小口小口地吃了几口青菜。 等到菜全部被撤走时,沈清漪不舍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那道红烧猪肘。 晚膳过后,沈清漪跟在赵暮衍身后小走了一会儿,消了消食。 回到屋子,赵暮衍又处理了会儿公事。 然后。 沈清漪极不情愿地上了床。 昨儿一夜,她腰便疼得厉害。 …… 翌日清晨。 沈清漪送走男人之后,青儿便领着几个丫头走了进来。 都是太子府拨给她用的人。 各司其职,人挑的很好,长得也都不错。 她今日要回门,但侧妃回门,是没有资格让太子陪同的,因而沈清漪也没有向男人提起。 只见青儿鬼鬼祟祟地附在沈清漪耳边,“娘娘,奴婢给你留了好东西,你让他们先下去?” 什么好东西? 沈清漪屏退其他人,青儿贼眉鼠眼,从一个角落里翻出来一个碗。 上面装着的,赫然是昨天夜里没动几筷的红烧猪肘。 !! “我的好青儿,知我者,青儿也。” 沈清漪在青儿的投喂下,一口一口吃下了这个猪肘。 青儿昨天夜里将它放在寒凉的地方,今儿又用屋内的炭火烤热了,因此还保留着原有的肉香。 “娘娘,”主仆两人正分享着猪肘,外头李管事便喊道。 “回门的礼品打包好了,娘娘可以出发了。” ------------ 第三十二章 她肯定喜欢我 沈清漪赶紧让青儿将红烧猪肘的空盘子收起来,若是得空的话,赶紧送回小厨房。 屋内,一股肉香弥漫在空中。 沈清漪极不秀气地打了个饱嗝。 “青儿,下次有这种好事,记得还这么做!”拍了拍肚皮,收拾收拾,擦了擦嘴,“走,咱们回沈府!” 突然便有点期待群龙无首的沈府,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将昨天做的块状纸条收到手中,便带着青儿和浩浩荡荡的回门队伍出了府。 路过院街,沈清漪微微掀开车帘,将东西对准着晋王产业的二楼,也就是情报所在处,瞄准。 咻。 小纸块在空中飞飞,准确落进了楼上。 许是她用力过猛,这小纸块笔直地飞进了屋内,但她已经收回了目光,掀下了帘子。 但让沈清漪没有想过的是,好巧不巧的,赵暮升也在。 而且,这小纸块刚好砸到了晋王的肩膀上。 “王爷,这这这……” 赵暮升正与幕僚商议要事,便感觉肩膀上有什么东西。 伸手,一个小纸块便出现在他手上。 他摊开宣纸,刚读完后,便腾得一下从凳上站了起来,眼神里满是骇人的神色。 “铁武!” 他贴身暗卫叫铁武,人如其名,他穿着一身泛着银光的铁甲,进来后,对赵暮升抱拳。 “立马派人去淮安,务必保住我们的人!” 铁武领命而去。 幕僚一时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但他知道这纸条上一定写了很重要的秘密。 他赶紧朝楼下看了一眼。 “王爷,不可!是太子府出来的马车,恐怕其中有诈!” 赵暮升走出来,定定地看了一眼那马车,还有马车后跟着的一大堆东西。 沉思了半晌。 最后得到的结果还是。 “不,可信。” 给信的马车虽然是从太子府出来,但人却不一定是。 沈府二小姐前日嫁入沈府,按照赵国礼仪,是到了回门的时候。 这明显是女眷的马车,可赵暮衍府上妻妾不多,他那太子妃又是个无趣的,更不喜欢上街,马车后还跟了这一大堆东西,便只能是沈清漪。 上次,她也曾帮了他一个大忙。 可,如果说第一次帮他,是为了她的小娘和弟弟,那第二次呢? 沈清漪为何要帮她? 赵暮升的眼眸里满是兴致,莫非,这个女人,喜欢他? 他想不出比这更合理的理由。他府上妻妾不少,真正喜欢他的不少,阿谀奉承的也不少,敢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宁愿被发现,也要给他传递消息,跟他府上那些真正爱慕他的人没什么两样。 沈府二小姐,沈清漪。 一张酷似容苼的小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以及初见时,那张不卑不亢的面孔。 有趣。 沈清漪当然不知道赵暮升后面的这许多自我的想法。 如果她知道,也许会骂声有病,但合理。 但合理的理由千千万,他非往这边想,她也没办法。 马车到了沈府,她小娘和弟弟早就在门口迎着了。 不见沈震和岑氏的身影。 更不见沈婉颜。 三人消失这么久不见,但沈府没有大乱,足以可见,这徐正良的实力,还是很强的。 沈清漪在青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刚走至府门前,这一众的都要跪下来,她立马虚虚一扶,搀着小娘进了府。 “瘦了。” 秦云秀拉着沈清漪的手,眼里含着泪花,“是不是在太子府受罪了?太子妃对你可好?” 她娘这番话,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才刚嫁出去两天,清晨还与青儿吃了个红烧猪肘,她娘竟然觉得她瘦了。 且,不应该担心太子对她好不好? 为何要关心太子妃对她好不好? “娘,”沈清漪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女儿这不是好好的么?” “没受罪,在太子府还能有红烧猪肘吃呢。” 不管她怎么说,在秦云秀的眼里,她都是在报喜不报忧。 皇家贵族的后院向来是一片战场,稍有行差踏错,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娘,你就别担心了,我瞧那殿下昨日还亲自来接阿姐入府,向来受宠的话,阿姐的境遇便不会差。” 沈清漪笑笑不说话。 这话不假。 但她看太子府可能是个另类,至少那秦舒君就过得还算不错。 可见,就算不得宠爱,摆烂和躺平也挺好。 “怎不见父亲和母亲?”沈清漪状似无意地问道。 秦云秀刚要回答,一个小厮从门外,向秦云秀禀告,便打断了她想说出口的话。 “姨娘,那药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炖上了,现下那些个厨子不知道什么火候,您要不要去看看?” 秦云秀一听是药,便立马起了身,“我来我来。” 什么药? 似乎是看出来了沈清漪的疑惑,沈肆琛笑道,“好药。” “阿弟,我有些东西在马车那儿,你去帮我拿过来吧?” 沈肆琛挑了挑眉,随手拿过案几上的一个橘子,“你这人好生奇怪,不过才刚回,娘不在,你还把我弄出去,谁陪你?” 沈清漪招了招手,“快去,少贫嘴。” 沈肆琛便出门了。 而刚刚支走秦云秀的小厮不是别人,而是王梁,白儿的未婚夫。小娘和弟弟一走,沈清漪的眉眼便立刻沉了下来。 再细看,眼底半分笑意也无。 “参见侧妃娘娘,”王梁走上前,靠近了沈清漪一点,“娘娘,这几天,他们几人被折磨不浅。” “但连着好几日,这岑氏和沈震的贴身侍候的小厮们轮番来徐府打探消息,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 “可沈震也没松口那些个事儿。” 没松口给她半数沈家家产。 这她心里早已有数。 她要的也从来都不是这些。 “那你便告诉他,若他想回来,总得出点让我满意的东西,若是让我不满意,我也不会求到殿下跟前去。” 王梁跪在地上,抱拳道,“是!” “你这几日做得很好,你可要什么赏赐?”沈清漪想了想,“白儿之前住在沈婉颜院子里的下人房,她现在院里人少,你若是得了空,也可以去看看。虽然过去了几个月,估摸着还是会有些东西留下。你收着,也算是做个念想。” 说完,又从袖口处掏出几个金锭子。 “你平日也多的是要用钱的地方,这几个,不多,你先拿着用。我如今身上没带多少东西。” 沈清漪向来不喜欢在她信任或是亲近的人面前称本妃。 ------------ 第三十三章 突然有些后悔来太子府了 王梁维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朝沈清漪拱了拱手,“娘娘大恩大德,王梁永世难忘。之所以还活着,也是想向前看,该报的仇报了,该过的生活继续过下去。” “银两小人不要,谢谢娘娘告知小人关于白儿的信息。”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白儿在这府里一年多,过得好吗?” “……不好。” 王梁垂着眼睑,闭上了眼睛,“感谢娘娘告知真相。” 说完便退出了房间。 不过多久,秦云秀和沈肆琛便去而复返,她娘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隔着老远便闻到了飘散在空气中的苦味,而沈肆琛则从她马车上拿来了一个包裹。 “来,女儿,这是为娘给你熬的药,是用玫瑰、茯苓、薏米、菊花、黄连、黄芩等些药材煮出来的,疏肝解郁,娇养皮肤最是合适。” “另外,也可以去去湿气,下下火。” 沈清漪还当是什么神秘草药。 一饮而尽,秦云秀眼疾手快给她塞了一颗梅子。 喝完药,秦云秀又将一大包草药垛子拿出来,递给青儿,“这是为娘配好的药方,记得每日煎服。” 沈清漪将嘴里的梅子津了津,感觉到嘴里的苦味尽数被驱散开来,才拉着秦云秀的手说道,“娘,你听女儿说,你想不想当正妻?” 状似无意,实则有意。 “若是想当正妻,女儿有法子。” 秦云秀从前没嫁给沈震时,被誉为江南第一绣娘,又出生于中医世家,身价极高,上门求娶的人数不胜数。 后来看上了沈震后,被沈震哄得失了身子。 可后来才知道沈震早就有了妻室。 可当时已经怀上了沈清漪,她娘便攒着这口气,嫁给沈震为妾。 秦云秀顿了会儿,慢悠悠地说道,“娘老了,从前还会有这种想法,可现在已经没有了。” 若是可以,她原也不想再嫁给沈震。 “好吧。”沈清漪将一个册子递给秦云秀,“这是我从太子府带回来的回门礼,娘,你自己好好收着,这些都不会入沈家的库。” 她几乎拿了嫁妆的一半出来。 也是为日后沈肆琛娶妻生子做提前准备了。 左右都是沈家的家财。 三人又说了一些体几话,再者,外头又下起了鹅毛雪,眼看着有变大的趋势,沈清漪只能依依不舍地与两人告别。 秦云秀用帕子捂着眼泪,朝沈清漪挥了挥手,“为娘给你的药,记得每天喝。大有用处。” 大有用处。 秦云秀还专强调了这一点。 沈清漪只光顾着点头,心头的情绪都被分离的淡淡伤悲蔓延,没有注意到秦云秀说的话。 “天寒地冻,快回去吧,娘。” …… 琉月居。 沈清漪解开身上的大氅,交给身边的个小丫头。 屋内早就烧好了地火龙,虽然现在快到二月天,但外面依然冻得让人发抖。 沈清漪暖了暖手后,枕在靠枕上,向身后青儿吩咐: “青儿,给我拿几张宣纸来。” 青儿便从书桌上,取了几张纸给她,又递了笔。工具还是上次赵暮衍留在这儿的,她将将且就着用。 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记不住。 正好有时间,便借着这机会捋一捋。 沈清漪沾了沾墨水,写下第一个时间点:三月初八。 上辈子的这一天,徐正良没在徐府。每年皇家便会在开春举办个狩猎礼,各家儿郎在这一天都会骑上马,拉开弓,在护国寺山脚下的一片森林里猎物。 以昭示来年六畜兴旺,年谷顺成。 也就是希望来年,赵国的百姓都能吃上饭,都有肉吃。 太子遭刺杀,晋王妃挡箭,太子暴怒,好一副郎情妾意。 因而狩猎礼的所有人都被彻查。 徐正良这一天并未回徐府。 若是她在,定然不能让晋王妃得逞,既然是刺杀太子,那这箭,也应该是刺向太子才对。 沈清漪在宣纸上画了一个小人,再在小人上画了一个圈,圈里打着一个叉。 一根箭从前到后,直直地将人整个贯穿。 她甚至能够想到当天的场景,便不由得笑出了声。 “笑得这般开心?”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清漪瞪大了眼,转头看向男人,“殿下,你走路怎没声儿?” 男人反唇相讥,“不许?” 她妥协了。 “妾哪敢不许。就是殿下这般动静,妾不能提前得知殿下来,便没有办法做好服侍殿下的准备。” 男人便不再说话。 沈清漪的手慢慢地挪向一旁的宣纸上,装作没事人一般,想要将这宣纸折起来。 “今日可有练字?” “写个字给孤看看。” 沈清漪想要折宣纸的动作一顿,立马收回手,“殿下,妾换张纸。” “不用,这张纸不是挺好的么,孤看着,这被当成靶子的小人,射得还挺可爱的。” 赵暮衍指着宣纸上的小人,“也不用收,就在这小人旁的空白上写字即可。” 沈清漪硬着头皮,在男人的眼皮子底下,在小人的旁边写字。 “写什么?”她抬头,直视着男人的眼眸。 尴尬极了。 青儿平日看着灵活,怎一到关键时刻便有些靠不住。 连赵暮衍来了,她也不提醒提醒。 这被箭射穿的小人分明是赵暮衍。虽然男人不知晓,可在他面前,这副形象也是有些过于……幼稚了。 “你既然喜欢箭,那便写个箭字。” 沈清漪认认真真写了。 她自认为已经将最好的水平奉上了,横也是横,竖也是竖,至少工工整整的。 赵暮衍端起青儿送来的茶水,微微一抿,看向这字,霎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二,这字,你真是认真的?”赵暮衍拿起宣纸来,在灯火下照耀。 摇曳的灯火将他嫌弃的表情彰显的明目张胆。 “得多练。” 赵暮衍从怀中掏出几张大纸,全都是他写好的。 递给沈清漪,“这里有二十篇,每日誊抄一篇,誊抄二十遍。” 沈清漪:…… 她颇有些头疼。 从男人拿出来的那一瞬间,她便有些后悔入太子府,早知道就应该骗沈府点钱,然后带着小娘和弟弟远走高飞,也不至于受这个罪。 赵暮衍靠在靠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向来在他面前低眉顺眼的沈清漪,此刻眸色复杂,半晌没有回话。 像是极为难的模样。 沈清漪突然眸色微亮,应了下来,“多谢殿下厚爱,妾一定会好好练习。” 她知道,有个人,能帮她。 ------------ 第三十四章 男人的劣根性 见她改变了主意,本觉得有些过分想要收回的男人便不再多说什么。 “过段时间便是狩猎礼,你可要随孤一同去?” 刚想着狩猎礼的事儿,男人便主动提起。 她当然要去。 “若是殿下不嫌弃妾是累赘,妾当然乐意至极。” “若是孤嫌弃呢?” 沈清漪抿了抿嘴。 果然,男人都有劣根性,向来便喜好捉弄人。 “若是殿下嫌弃,那妾便不去了。妾本来就是个庶女,当不得这太子侧妃,便不出去给殿下丢脸了。” 男人要她往左,那她也绝不会往右。 倒也是无所谓的事儿,不带她去,她自有办法。 赵暮衍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幽幽发问,“沈二,你倒是牙尖嘴利,句句夹枪带棒。” 短短两三个月,他便经常气得胸口痛。 “妾怎敢气殿下?殿下若真是嫌弃妾,那妾便不去了。妾实属件件为殿下考虑,若是殿下认为妾这是夹枪带棒……”沈清漪眼角微有泪意。 这话倒也说得没错。 确实是赵暮衍自己先说的前话,沈清漪才接的后话。 男人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或者说,他给自己挖了个坑,又顺着沈清漪的话跳了进去。 这不上不下的感觉让他胸口再度发闷。 可又拿她没什么办法。 “孤突然改变主意了,二十遍太少,不足以起到练习作用,便再加个二十遍吧。” 沈清漪听到这话,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她从前怎么不知,这男人竟然是如此小气? “殿下,”沈清漪笑了笑,“您是不是还有公事要处理?妾方才见风清大人过来了。” 沈清漪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殿下,天寒地冻,路上易滑,可要慢些走呀。” 狗男人,死远点。 赵暮衍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忽而轻笑一声。 她又变成那个有棱有角的沈清漪。 “这么想让孤走,那孤便走了。” 青儿等赵暮衍走了,才敢凑近沈清漪,不禁发问,“娘娘,你怎么把殿下给赶走了?这……” 若是真就把他赶走了,那才好呢。 也不用逼着她练字了。 “青儿,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咱们晨昏定省后,跟太子妃禀告出府,就上!街!去!” 手里攥着钱,去哪儿都好花,上辈子没钱也没势,过得那叫一个苦。 哪怕是在晋王身边做暗卫死士,月银也不过才三十两。 太子侧妃一个月就有二百六十两,够一个平民百姓家过三四年。 第二日一大早,沈清漪带着赵暮衍给她布置的任务,在齐飞燕那边晨昏定省过后,便出发上街去了。 此行,一,为救人。 二,为买东西。 三,为完成赵暮衍布置的任务。 沈清漪先到了一家成衣铺,这铺子叫锦绣阁,里头供应着全京城最流行的款式,深受京城权贵追捧。 锦绣阁逢年过节前都会上门为那些个权贵的夫人小姐少爷们量尺寸做衣裳的。 这家,现在正是沈清漪陪嫁中的其中一间铺子。 锦绣阁共有两个楼层。 一层便是些较为普通的款式,布料也就是些将将过得去的料子,供普通人家或是稍好一些门第的人家选购;二层则是专服务达官贵人的地方:布料、款式都是用的一等一的好。 沈清漪背着手,在一层转了转。 “娘娘,现在还是大冬天,怎的一楼的衣裳有这么多都还如此单薄?” 一个掌柜走了过来,“小姐有所不知啊,这些衣裳因布料用得比其他布行的好,因而价格也相对较高,便好些不能卖出去。” “但咱们又不能做亏本的买卖,便只能放在这儿继续卖。” 沈清漪听得直皱眉。 难不成,就没有解决办法么? 有的是。 可以在原有价格上稍稍给些折扣,或是做些买赠,便能解决这些问题。 但时间仓促,这些就都还是暂且留在沈清漪的心里,转而上了二层。 二层的衣裳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品质高,样式也多,布料也舒服,好些还是苏绣、湘绣。 因而,这儿还是有许多权贵挑选。 沈清漪认识的没几个。 她也没跟掌柜说自己是东家,只挑了几件粉色的袄子,付过银两便走了。 刚出锦绣阁的门,一个全身破破烂烂,脸上脏污、血渍斑斑的人被用狗链子拴着,牵进了马车里。 沈清漪定睛一看。 那牵着的人正是徐正良。 而他手上的……却是多日不见的岑氏。 徐正良比她想象中还要凶残。 岑氏的眼睛里满是痛苦,裸露在外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块是好的,青紫交接,瘢痕累累。此刻被人用狗链子拴着,全然没有了从前在沈清漪和秦云秀面前的跋扈样。 倒是有几分可怜。 可沈清漪不会可怜她的。 有因才有果,上辈子若是岑氏不赶尽杀绝,不对他们母子三人如此狠心,她不至于这么报复他们。 沈清漪现如今是有心眼子,可这心眼子却从来不会对别人用。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这才是她的性格。 这都是岑氏该得的。 青儿也看到了,便吓得连连倒退几步。沈清漪便牵着她匆匆忙忙赶往菜市口。 这一段时间,官拜丞相的封居胥封大人坐实了贪墨国库拨款的罪名,于今日在菜市口被问斩。 上辈子沈清漪不曾知晓这件事儿。 直到后来,晋王和太子出现了一个极为棘手的共同敌人——当今皇帝流落在外的血脉,也是皇帝心中最爱女人生下的儿子。 他甫一出现,便扬名立万。 先后收复了赵国丢失的城池州郡,对上献策,对下抚民。 极有手段。 但他现在还只是个小屁孩。 是个想要寻死的小屁孩。 当年被皇帝最爱的女人寄养在封居胥家中后,这女人便没了消息。 封居胥对他极好,因而被抄家时,他一度想跟着一起去了。 显然最后没有去成,还长成了后来那副模样。 沈清漪带上纱幔,穿越过层层人群,目光锁定在一个小屁孩身上。 那小屁孩双拳紧握,双眼血红,看向斩台上的眼神满是忿恨,似乎在说苍天不公。 “行刑——” 判官将斩立决的牌牌丢下的一瞬间,侩子手的大刀正要落在封居胥的头颅上。 小屁孩拔腿,拼尽了全身的气力:“义父——” 他闭上眼睛,想要伏在封居胥的身上,替他先挡一刀。 但再睁开眸子,小屁孩发现。 他身体腾空,后颈被一只手提溜住。 整个人都悬浮在空中。 人群中,容苼刚跑过去的身影定住了。 而小屁孩同时,也转过头来,看向了沈清漪。 ------------ 第三十五章 聪明的小孩 “松开我!” 这小屁孩目眦尽裂,双眼通红,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朝沈清漪吼道。 他悬在空中的身体也不停地摆动着,身子在空中涤荡着,小短腿直蹬。 小屁孩年纪虽小,但声音可不小,沈清漪只慢慢地远离了他,掏了掏被震聋了的耳朵。 “我必须阻止你。” “义父!” 那边,侩子手已手起刀落,一颗冒着热气的头颅滚落到沈清漪脚边。 封居胥的眼睛大睁着,与封暮承的眼睛直直地对上。 “啊——义父!义父!” 沈清漪适时松开手,小孩便跑了下来,将他满是血污的头颅抱在小小的怀里,对天悲恸。 她看着这一幕,竟然也有些伤春悲秋起来。 上辈子,她也曾这样抱着小娘的头颅,怒斥苍天何其不公。 可苍天从不曾怜惜谁。 小孩哭着哭着便没了声音,只剩下小小的抽泣声,小肩膀也一耸一耸的,很是伤心。 寒冬腊月,地上满是还未消融的雪,他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义父的头颅,岁月也在他身边停止了流淌。 他的眼睛,从一开始的悲痛,也变成了茫然和无措。 封家一百零八口人,上到封居胥,下到肚子里的孩子,无一幸免。 只这小孩因不是封家血脉而逃过一劫。 众人围观着行刑完,菜市口也渐渐没了别人。 沈清漪上前一步,抿唇,“小孩,地上太凉了,天寒地冻,把你义父的头颅抱好,不回家入土为安,怕是会有脏东西来爬。” 封居胥早就对自己家族的惨状有所预判,提前给这孩子安排好了一切。 听到这话,封暮承的眸子里才有了亮光。 吃力地用他的身体抱起封居胥的头,一步一步离开菜市口。 沈清漪就那么跟着,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原来,这场景比她想象中还要无情。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小孩。 对于这样一个孩子来说,失去封居胥,相当于失去了唯一的一个依靠。 封居胥给他买的个院子离誉云书院不远,还为他专门给书院院长修书一封,让着孩子能够继续在书院读书。 这院子只有一进,左厢房是书房,右厢房是可供沐浴更衣和如厕的地方。 主厅则是他起居处。 院子里有一个洒扫丫头,看着年纪也很小,但他们进院子时,这小丫头正在替他洗衣裳。 看起来是个老实本分的。 想来,这封居胥也是会给他挑个这么老实本分的丫头。 毕竟人生路漫长,为官为宦的路更漫长。 沈清漪扫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随后,她便看到这小孩正徒手挖着雪,他动作极快,不一会儿便挖了个小洞。 将他义父的头颅给埋了进去。 埋完后,封暮承噔噔噔跑了过来,眼里无悲也无喜,嗓音虽带着浓浓的稚嫩,但还是充满了悲凉之寒。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请你离开这儿。”封暮承的小脸上灰尘扑扑,手上也满是泥渍。 无悲无喜中,却又带一丝敌意与仇视。 随后,他便跑进了屋子,将大门合上。 救下他,就不是看着他陷入痛苦之中无法自拔的。 沈清漪可不知道他关上门后,自己会偷偷摸摸做些什么自残的事情。 她牵着青儿,走到门口处,敲了敲门,“小孩儿,你若是听得到我说话,你就将门打开,我相信封大人是无罪的。” “死才是最没用的。” 屋内没动静,沈清漪又赶紧将门撞开。 这小孩竟然拿着三尺白绫,搬了一条凳子,正踮着脚,吃力地向上爬,把白绫挂在房梁上。 沈清漪叹了一口气。 伸出手来,朝脑后摸索了一番,拔出一个钗子来,用内力将这枚钗子飞出去,直将白绫从中间切断。 封暮承从高处掉了下来,摔在地上。 沈清漪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封暮承,你爹惨死街头,你怎么学那些个自怨自艾的人,要将自己吊死在这屋内,不明不白?” “难道,你就不想给你爹揭案?” “我相信封大人是无辜的,而且,你若好好读书,一定能给封大人揭案翻供。” 封暮承疯狂挣扎着,还是要去寻死觅活。 他要拿刀,沈清漪便一脚将他手里的刀踢开; 他要拿绳子,沈清漪便夺过他的绳子,用内力将绳子一分为二; 他要撞墙,沈清漪没法子,就将他整个人绑在床上。 沈清漪一只脚踩在床上,从袖口处将赵暮衍给她描摹的大字给抽出来,放在他面前。 “小孩儿,看见这句话了嘛?‘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这字迹龙飞凤舞,遒劲有力,行云流水,行如游龙。 封暮承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沈清漪还以为这句话安慰到了他,刚想开口。 “这是当今太子的字迹。” 额。 是的。 沈清漪点了点头,“没错。” “你是谁?你怎么会有太子亲笔。你偷的?你是个贼!放开我!”稚嫩的声音开始尖喝起来。 “……我是太子身边的丫鬟,这是太子写给你……安慰你的。” 她将原本的目的悉数吞到了肚子里。 “当真?” 沈清漪将这卷轴塞到他怀里,“你都认出来了,我骗你个小屁孩作甚?你收好,莫要辜负殿下对你的一片拳拳欣赏之情。” 封暮承似乎在思考沈清漪话中的可行性。 但见沈清漪如此坚定,他又在义父的书桌上不止一次看到这字迹。 他点了点头,声音不复之前那悲凉,“我就知道太子殿下知道我义父是冤枉的。可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子殿下想来,也没有办法救我义父吧。” 这想法就对了。 这小孩真聪明。 也不用她再来开导,他便想得明明白白。 “我要好好读书,我要替义父翻供揭案。” 沈清漪千言万语都只化为一个字,“……好!” 赵暮衍未露面,只不过一个字迹,就能安慰到这小孩,自己一直伴着他,他却…… 沈清漪随后目光便落在了那小孩怀里的卷轴。 回去该如何交代? ------------ 第三十六章 赵暮衍的心意 回到府中,沈清漪偶遇秦舒君。 秦舒君身后跟着一大群奴仆小厮,反观沈清漪只带了一个青儿,倒显得她那头人多势众。 “哟,这不是侧妃娘娘么?”秦舒君小幅度地行了礼,目光很是得意,“方才殿下与妾一同在花园里赏梅呢。” 沈清漪:“哦。” 赵暮衍三妻四妾,与谁在一起赏梅,又关她什么事儿? 现在他是一个恶魔,每天都逼着自己练字的恶魔。 她恨不得敬而远之。 而且赵暮衍给她的东西,她丢给了那小孩儿,不知道他若是问责起来,自己该怎么答。 这秦舒君若是能够将他拖走,对她来说,也不失为一大幸事。 刚开始觉得男人很好玩儿,可现在觉得一点也不好玩儿。 一点也不嘻嘻。 见她人淡如菊的模样,秦舒君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嘴里的话脱口而出,“娘娘有所不知,如今殿下在太子妃娘娘那儿呢。” 她刚入府,便宠冠后院,殿下足足在琉月居待了三天。 这一点很是让秦舒君嫉妒。 直接将她前几日气得生了病,躺在床上没能起来。 今儿天气好,她出去走一走,没承想偶遇了殿下。 可惜,与她同坐不到一刻钟,他便以还有公务要处理为由,起身走了,方向还是太子妃的院子。 沈清漪:“哦。” 太好了。 今儿个不用给他交作业了。 “谢谢你,舒君娘娘,你人太好了,本妃觉得你提供的这些信息很有用,这就回琉月居闭门谢客,伤心难过去了。” 这话明明正中秦舒君的下怀,可她却总觉得,不解气儿, 一拳打在棉花上,被人轻轻接住,没有重重落下。 毫无攻击和伤害可言。 回到琉月居,一个小丫头便给她端来一碗汤水。 “娘娘,汤药。” 青儿接过,递给沈清漪。 看着这黑乎乎的汤药,沈清漪接过,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好苦啊。” 青儿便赶忙将一粒话梅塞到沈清漪嘴里。 这梅子的酸甜立马充斥着整个口腔,沈清漪紧皱的眉头才松懈下来。 琉月居外,秦舒君悄悄地在外探头探脑。 同为女人,无论是沈清漪刚入府时,自己与她的交锋,还是刚刚的那一番对话,都让她感觉,这人心不在赵暮衍身上。 她有这个绝对的自信。 见几个丫头,在外倒药渣。 因着她身影隐藏在竹林里,因此,从她的角度来看别人的动作,都感觉鬼鬼祟祟。 等那几个丫头走了,秦舒君使唤自己的婢女,“快快快,把那药渣子给我捡起来,看看这女人喝的是什么药?” 她像获得了至宝一般,拿着这一篓子药回去了。 刚没走几步,迎面撞上赵暮衍。 秦舒君瞪大了眸子,“殿下,您,您不是去……” 去太子妃那儿了么。 怎么转头又来了这? 她刚刚说的话,转头又将自己的脸给打了? 赵暮衍路过她时,脚步只顿了半晌,复而又像是没见到她似的往前走,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 这厢,沈清漪刚要睡,门口处传来一阵人仰马翻的脚步声,在宁静的小院落里极为响亮。 一个高大的身影掀帘子进了门,带着一股晚冬的寒意。 沈清漪咬牙切齿。 秦舒君这不靠谱的家伙,话果然不能相信。 谎报军情。 她明明告诉自己,殿下往太子妃那儿去了,如今这怎得又转头来了琉月居? 此时此刻,她颇有一丝慌张。 她害怕,这男人再度给她布置些任务,让她写大字。 可男人一进来,她便觉得今日气氛有些微妙。 赵暮衍走进来,没有挥退一众的丫鬟小厮,走来靠在软枕上,静静地坐了会儿。 眉眼间满是疲惫。 他身上还带着那个自己随手在街上买的香囊。 粉色的,有些滑稽。 “殿下今儿这是怎了。”沈清漪看向风清。 风清脸色更差。 谁能知道,他们去那淮安的时候,那边早已经人去楼空。 倒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可殿下最讨厌被人背叛。 一个两个都不说话,沈清漪撇了撇嘴,转而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赵暮衍爱生气,就让他生气去吧。 沈清漪轻飘飘地起了身。 风清在一旁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他不停地给人使眼色。殿下现在就像尊瘟神在那杵着,现在可就沈清漪能哄好了。 沈清漪却像没有接到信号似的。 最近这段时间,他老让自己练大字,烦得很。 但是一想到自己重活一世的计划—— 她又转身。 风清一颗心才沉了下来。 而沈清漪刚转身,赵暮衍也立刻拉住了她的手。 “沈二。” 风清赶紧趁着这个时间,将所有人遣散走。 “殿下。” 沈清漪上前一步,坐在男人怀中,用柔嫩的手背轻轻抚摸着男人的脸颊,问道,“您今日是怎么啦?” “殿下,您别难过,妾虽然不知道您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妾可一直都陪着您呢。” 她主动靠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您说是吗?” 顶着容苼的脸,日日在他身边笑魇如花。 按照赵暮衍视容苼如珍如宝的样子,心里不得早就笑开了花? 上辈子,自己在晋王身边时,晋王可就是这样想的。 “孤,不喜……” 罢了。 赵暮衍捏着沈清漪的脸,泛着青,“你似乎对孤不太一样了。” 不太一样? 沈清漪想了想。 难不成,这男人说的是重活一世之后对他不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了。如果她还是上辈子的沈清漪,那便是一身傲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铮铮铁骨,才有了上辈子那样的惨状;这辈子,她沈清漪虽然还是铮铮傲骨,可她就是要放下身段,让所有人都得到他该有的报应。 所以,怎么能一样呢? “妾没什么不一样,是殿下变了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赵暮衍眸光闪烁,反问道,“是吗。” 他变了? 他没变。 不再讨论这些,男人换了个话题。 “大字可写完了。”赵暮衍捋了捋她的发丝,“若是没写完,今日便……” “殿下,真不巧,妾给弄丢了。” ------------ 第三十七章 太子的疯狂自我攻略 不巧。 她给弄丢了。 弄丢了,便不用再给她布置任务了吧。 她这么‘不识好歹’。 昏黄灯光下,男人的神情似乎有一丝龟裂,但也许是沈清漪的错觉。 “无事,丢了便丢了吧。孤从前在书房闲来无事,便会练字,倒是有好些存货在,也不耽误你写这些。” 相对无言。 在从前沈清漪还不知道自己只是容苼替身之时,但凡她与这男人相处,都是沈清漪主动。 要么,问问他的近况。 要么,笨拙的身子学了舞给他看。 要么,主动靠近,亲亲他,抱抱他,缠着他撒娇。 都是些小女儿心性,赵暮衍也就随着她来。 男人也向来不是一个喜欢主动的人,他的日子也很无趣,生活作息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 身为太子,他肩负天下重任,每日寅时五刻便起,卯时上朝,辰时与皇帝一同批阅奏章,巳时还要读书听课。 对自己要求也格外的严格。 如今两人的相处却异常困难。 如果说,从前赵暮衍与她相处起来是轻松的,那现如今便是感觉轻松中带着丝小心翼翼地维护。 就像赵暮衍送给她的镜子,真实写照,却容易破碎。 他,确不明白到底是怎了。 不一会儿,沈清漪便去沐浴了。而他还在屋内。 安静得连针掉落在地上都可以听见。 赵暮衍起身,扣了扣他的玉扳指,向外走去,风清便站在门口,“风清,从前孤放在这儿的书可还在?” 这儿以前的确是他的书房。 风清点了点头,“殿下,都还在呢,当初修葺这琉月居时,属下通通给放到了东厢房的小阁楼里。您是要找什么书?” 赵暮衍负手而立,“孤去找一答案。” 这么多天,两个人之间如此闹别扭,沈二说话句句夹枪带棒,不负过往温柔小意,究竟是为何? 他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那便在书中找寻。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车马多如簇。 风清便立马吩咐了丫鬟小厮,一众人在阁楼间来来回回,在阁楼点燃了灯,又稍稍收拾了一番,风清才敢请赵暮衍进去。 这里存放的书,大多数都是些‘闲书’。 说是闲书,其实也不太贴切。 也都是些驭世之术,经世致道的大家之作。唯一有些闲的,那便是小王爷——当今皇帝胞弟的儿子,也就是太子的堂弟,送给他的那些个不正经的东西。 男人进了小阁楼,在阁楼中翻找半晌,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本书。 书名为《唯女子难养也》——教你探寻女子的秘密。 也大多数都是些懂浪漫的穷酸书生写的书,对于赵暮衍这种从小培养,老师都是文武大拿一类的,确实能叫‘闲书’。 但天生此书必有用。 赵暮衍擦拭了下灰尘。 随后寻一灯火明亮的地方看了起来。 翻开第一页。 两个交叠的小人入目。 赵暮衍扶额,忍着翻了第二页。 好在,第二页并没有第一页那小人入目,而是细细地说起了女子的构造。 赵暮衍看得认真。 介绍了几页之后,又说起女子的性格。 “若是你心爱的女子喜欢将你推开,不喜你为她出头,为她撑腰,坚决说不,那小生敢保证,这女子绝对喜欢你,她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在你面前较羞涩。” 一句话概括——太喜欢你,太羞涩,太想引起你的注意。 赵暮衍合上书。 他想,他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从阁楼里出来,风清正立在门口,见他出来,便躬身,“殿下。” “何事?” 他心里有些高兴,献宝似的将手上的东西递给赵暮衍。 “殿下,你看看这个。” 一个黑乎乎的陶罐子,里面一股苦味迎面扑来,男人直皱着眉头。 “这又是什么?” 风清的眉眼里都透着丝高兴劲儿,“殿下,这是侧妃娘娘喝的汤药的药渣子。” 沈清漪无形中,就将风清给收买了。 风清是太子从难民营收留的孤儿,培养他,将他一步步变成这副模样,风清心里眼里都是他家殿下。 当然,纯兄弟情。 若是谁对殿下好,那他便对谁好。 他打心眼希望娘娘和太子殿下能够好起来。 “有话直说。” 言简意赅,风清大概说了一下,“这是秦娘娘方才送来的,她说,侧妃娘娘一直在用这个药,请了外面的郎中看过了,是避子药。” “殿下,您不是一直没有吩咐给侧妃娘娘用避子药?属下知道您也想跟侧妃娘娘有个孩子。” “属下等秦娘娘走后,便又叫了府医看了看。府医说,这不是避子药,虽然药材确实有避子药的成分,但这却是实打实的助孕药。” 风清笑了笑,“殿下,侧妃娘娘心口可不一。” “您不要被她给骗了。从前侧妃娘娘便说,她自觉配不上你,如今入府了,怎还觉得配不上殿下了?殿下……” 赵暮衍没有再听风清说话。 而是转身踏进了屋内。 沈清漪早已沐浴好,回来却不见赵暮衍身影,但风清却在,也不知他干什么去了。 便坐在了梳妆台前,青儿在给她打理着满头如绸缎一般的青丝。 在等下,青丝泛着光泽,水灵灵的,就如同沈清漪这个人一般。 像水蜜桃,想让人咬一口。 男人掀帘进屋,她也当作没看见。 可下一秒,男人大踏步走进来,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青儿立马放下梳子,跪在一旁。 “殿下!” 沈清漪惊呼一声,双手环保住男人的脖颈,整个身体便悬空,娇小的身躯被男人一整个搂在怀中,就像小孩儿一样,被男人抱着。 紧接着,就被放在了如云朵一般柔软的床上。 就如同初绽的花朵,承受着或重或轻的雨露,一滴滴低落下来,惹来阵阵战栗。 今儿,赵暮衍的分量格外的重。 事后,沈清漪小小一个缩在赵暮衍的怀中,男人不轻不重地轻轻拍着她的背。 感受到今日男人异样的情绪,沈清漪慵懒得像只小猫,“殿下,你今日到底是怎了?” ------------ 第三十八章 侧妃娘娘想要个孩子 回答她的,是男人的第二次不餍足。 沈清漪最后感觉连手指头都没有力气。 真猛啊。 …… 翌日清晨,沈清漪照常前去雁回院给齐飞燕晨昏定省。 秦舒君姗姗来迟。 看向沈清漪的眼神里充满着敌意与不屑。 昨日她将那些给风清大人之后,意外地没有听到任何殿下暴怒的消息。 若是一个男人在意自己的女人,怎么可能不会在意自己的女人不想给自己生孩子? 但她今天早上,却从父亲那儿得知个消息。 “太子妃娘娘安,侧妃娘娘安。”秦舒君行完礼后,便入了座。 齐飞燕手中拿着个汤婆子,身上还裹着厚厚的大氅。屋内暖和,沈清漪连鼻尖都沁出了汗意。 足以可见太子妃到底有多怕冷。 “春节将至,狩猎礼也快了,清漪,殿下让你我伴他齐去。但本妃身子不好,一入冬,便觉得头疼欲裂,本妃便不去了。” 齐飞燕将大氅裹得紧紧的。 秦舒君嫉妒得都快要咬碎后槽牙了。 凭什么? 凭什么? 就算在问几个为什么,结果也会是一样。 因为她长得像容苼那个贱女人,容苼把殿下的心勾走,她也一样能。 但是她马上就得意不久了。在容苼面前,他们这些个女人,在殿下那,充其量只能叫‘胭脂俗粉’。 “侧妃娘娘,”秦舒君咬牙切齿,“您还不知道吧,晋王妃娘娘有喜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沈清漪的面部表情。 只要她有一丝一毫的醋意,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齐飞燕猛拍一声案几,“舒君,够了。” “好端端的,提起她作甚?” 这句话暗含威严,让秦舒君有些发怵。 太子妃娘娘向来宠她,她平日里使些小性子,娘娘可从没有这么色厉内荏过。 秦舒君嘟着嘴,顿觉委屈,眼里都蒙上薄薄的一层泪花。 沈清漪勾唇一笑。 秦舒君这番话,明着是向她透露信息,实则是在告诉她,昨日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她当然知晓了。 无非就是少年郎知道自己心爱的姑娘嫁为人妻,还有喜了,便找她这个替身来发泄一通。 懂,她都懂。 “娘娘,”沈清漪福了福神,“妾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秦舒君的心里才舒坦一些。 若是沈清漪知道这消息还能坐得住,那她就白去打听了。 沈清漪路上拐了个弯,直直往府门的方向走去。 “娘娘,你去哪儿呀?” “莫非,是要去看那个小孩儿?” 沈清漪点了点头,“当然。” 身为太子侧妃,其实是不能抛头露面的,若是想做衣裳,自然有裁缝上门量尺寸定制,若是想买东西,自然有各大行的掌柜亲自带着东西登门拜访。 好就好在太子妃是个宽厚的人,倒没有限制她们的出行。 沈清漪又去了趟锦绣阁,给那小孩带了些衣服。 “看着可怜。”沈清漪摇了摇头,“还是得给他买身衣服。” 到了菜市口旁的小院子,封暮承小小的人儿,正捧着一卷书在认真的看着。 沈清漪走过去,他倒没有再拒绝她的好意,只是将酷酷的小脸撇了过去,继续读着他的书。 两耳不闻窗外事。 “好你个小屁孩,我又没有得罪你,你老不理我干啥?” 封暮承小小的年纪,有着不属于他的悲伤。 但沈清漪的到来,倒让他有了一丝人的情感。 一旁伺候的小丫头看着也高兴极了。 “你是个骗子,你说你是太子身边的丫头,可你怎么可能天天都能出来?”封暮承冷哼一声,“你在骗我。” “我哪里骗你了。” 沈清漪将青儿的包裹接过来,往他身上一丢,“给你买的衣裳,你这身上的都太单薄了,穿点厚的,别着凉。” 小屁孩小脸儿一扬,“谁要你关心!” 不远处,风清擦了擦眼睛。 又睁着他的眼睛,仔细看了看。 没错,是沈清漪。 他不敢确定,又继续擦了擦眼睛,再仔细一瞧,还是沈清漪。 沈清漪身边,分明跟了个小孩儿。 这小孩儿,风清还认识,正是那封居胥的养子,封暮承。 侧妃娘娘想要小孩到这种程度了吗? 难不成,殿下那方面不行?导致侧妃娘娘现在都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领养上了? 他是出来执行命令的,但他现在立马就要回去,将此事禀告殿下。 而当事人沈清漪却是完全不知这件事儿。 “过一段时间,我便不能来看你了,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哈。” 过几日,就快到狩猎礼了,她有重要的任务,可不能陪着这小孩。 “知道了,啰嗦的女人。” 沈清漪被他这句给气的心梗。 “你才是啰嗦的小孩。我不是啰嗦的女人!你还是无情的小孩,绝情的小孩!” 说到最后,她不知道怎得,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但你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也不是无家可归的小孩。” 封暮承听到这话,突然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 然后放下书,偷偷跑出去了。 “娘娘,你说的都快把青儿感动到了。”青儿的头微微靠在沈清漪背上,“这小孩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娘娘为何对他如此好?” “这小孩肯定是跑去哭去了。” 当然要好了。 他可是能给晋王和太子带来大麻烦的人。 小孩跑出去之后,趴在埋着义父头颅的雪地里,用小小的双手环抱着,“义父,这女人是不是骗子?你曾告诉我,叫我不要随意轻信他人。” “应该是个骗子吧。她还说她是太子的婢女,简直要笑掉大牙了。” “可她又随手携带太子的笔迹。” 不过一会儿,小屁孩冻得满脸通红,又蹭蹭蹭跑了进来。 “你个坏蛋,从我家里出去!出去!” 封暮承将两人推出去,连着她带过来的衣服也给丢了出去。 沈清漪也不为难他,毕竟小孩才失去至亲,对外人多少有些敌意,她能理解。 没安全感的孩子都这样。 沈清漪走了出去,回头望了一眼,又正正与这小孩趴在窗台上的视线对上。 见她发现了自己,便冷哼一声,将门关得震天响。 ------------ 第三十九章 殿下总归是娶了个合心意的人 等沈清漪走后,小院子里便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而这一群不速之客的正中间,正是刚刚偷窥的风清大人。 他一张方方正正的脸,腰间还带着佩剑,眸中威严尽显。 院内唯一的小丫头吓得连滚带爬跑了回去,将门一开,脸上带着簌簌的泪水,眼底满是惧意:“小公子,快,快,快从密道离开,有老爷的仇人上门来了。” 风清愣怔了半晌。 摸了摸自己冻僵的脸。 不一会儿,一个小不点儿从屋内跑了出来,酷酷的小脸上满是倔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警告你,这院内每隔几天就会有人来,若我真死了,那人必定会报官!” 那女人应该不是个骗子吧,若是个骗子,怎么会锲而不舍地坚持来自己这儿,又没什么目的。 若他死了,会为他报官吗? 大大的眼睛闪过一丝不确定。 “如果要财,屋内有一个箱子,里面是我义父留给我的,你拿去便是!我就当没看见过你!” 小小年纪,倒也沉得住气,心性稳定,从容应对。 风清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 但他只是脸冻僵了,并不是坏人啊。风清微微躬身,抱拳:“封公子莫怕,我是太子身边的亲卫风清,想必之前与殿下齐去封府时,你我应该也打过照面。” 封暮承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在封府时的画面,最后将一个人与这个人的脸对上。 他所言非虚。 “是殿下要为我封家平冤吗?” 额。 风清想起自己禀告太子爷,男人那淡淡的一瞥和平稳的语气:“既然她喜欢孩子,就将他带入府内养着吧。” 风清躬身:“封公子随我一去便知。” 他总不能说,是为了讨美人欢心吧? …… 赵暮衍身边没有丫头,清一色的小厮管家,唯有一个嬷嬷,还是他的奶娘。 奶娘腿脚不便,前些年赵暮衍为她划了一个院落养身子,但她仍放心不下,近一段时间,非得跟在眼前伺候。 沈清漪收拾好自己的细软到男人所在的竹松院时,这嬷嬷正给他收拾东西。 而赵暮衍则还在书房批阅公文。 “嬷嬷好。” 马嬷嬷是老人,是太子的奶娘,府内的人都对她很恭敬,就连太子妃也礼让她三分。 嬷嬷也停下手中的事情,转而福了福神,“老奴见过侧妃娘娘。” “娘娘在这先歇会儿,殿下稍后就来。” 沈清漪点了点头,“多谢嬷嬷告知。”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卷着自己的丝帕玩。 马嬷嬷收拾着东西,突然说道,“娘娘,老奴瞅您有些眼熟,你小时是不是曾在乡下待过一段时间?” 沈清漪不记得了。 但这马嬷嬷说得眼熟,也许说的是容苼。 “不记得了,嬷嬷。” 嬷嬷突然笑了笑,“也好,也好,殿下总归是娶到了个合心意的人。” “是,有这种脸也是我的福气。” 嬷嬷笑而不语。 两人便没再说话,直到赵暮衍掀帘而入,目光在沈清漪鹅黄的衣服上扫视了一圈。 沈清漪和马嬷嬷行过了礼,嬷嬷说:“殿下,这衣裳都收拾好了,您看这件要不要带上?” 顺着嬷嬷指的方向望去,沈清漪便看到了一个用铁做的半旧战袍。 “不必了。” 沈清漪眉头一跳,这样式,分明是防御衣,坚硬如铁,是不是也能抵挡住箭? 她上前一步,阻拦:“殿下不若还是带着吧。” “也罢。那便带上吧。” 马嬷嬷眼底颇含意外地看了看沈清漪。赵暮衍向来说一不二,只能证明,这女子在他心中分量不低。 收拾好了东西,府外停着两辆马车。 赵暮衍为人向来低调,除了该有的太子规制以外,倒也没有做过多花里胡哨的装饰。 更不会像晋王一般,弄个双头鎏金马车。 看着男人上了第一辆马车,沈清漪主动上第二辆时,风清挡在她面前,“娘娘,后头的马车塞满了行李,殿下让您与他同坐。” 沈清漪:…… 好吧。 她便上了第一辆马车。 上马车时,她体量不够,身材矮小,差点一脚踩空,马车里伸出一只冷白的手,拽着她的手,将她猛拉一把。 沈清漪便跟箭似的,嗖了一声,就到了男人的跟前。 “殿下。” 她像只兔子受了惊,立马起身,规规矩矩端庄地坐了回去,连带着理了理自己的衣裙。 赵暮衍掀了掀眼皮,“今日这身鹅黄色的衣裙很好看。” 沈清漪还没来得及回话,只听见男人继续说道,“倒是衬得你越发美了。” 他目光在女人胸前那鼓鼓囊囊的地方扫视一眼,大掌一挥,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一只手禁锢着她纤细的腰身。 “很喜欢孩子?” 赵暮衍嗓音低沉,温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沈清漪的脸上,带着帧帧暖意。 但男人凑得这样近,她又不由得想起那些在榻上做的些荒唐事。 他冷冽的气息便像是一只魔爪,不停地扰乱着沈清漪的心,甫一靠近他,便感觉阵阵酥麻。 沈清漪几乎是弹跳似的稍稍躲开。 但也只是稍稍躲开,幅度却并不大。 沈清漪笑了笑,“能为殿下生孩子,是妾的福气。殿下如今没有孩子,妾想要给殿下添丁呢。” 但实际上,她每天都吃一粒避子药。 她娘给她的那一大盒药,她日日都吃。 到了林场,沈清漪远远地就看到了晋王的马车。 在一众权贵之间,还挺显眼的,甚至于,将赵暮衍这个太子的风头都给抢了。 沈清漪就着赵暮衍的手下了车,而那头,容苼则被赵暮升打横抱起,下了马车。 “晋王殿下。” 赵暮升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昂着头,带着紫金冠,身上套了件大氅,散发着从与生俱来浑然天成的贵气。 他先是扫了一眼沈清漪,而后,又勾唇一笑,“皇兄。” 容苼挂在他身上,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唇色发白。 一双含情美目盼然、泪然,期期艾艾地看着赵暮衍。 沈清漪突然就有点想吐。 她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脚踏两条船,还要装深情。 谁都没她这么能装。 为何赵暮衍这么聪明的人,也会对她一往情深? ------------ 第四十章 沈二,女子怀孕艰难 赵暮衍淡淡点头。 “听闻王妃有喜,孤还未来得及恭喜。”他视线下移,落在容苼的脸上,“皇弟也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上辈子,她未曾听闻晋王和晋王妃育有孩子。 想来,也是因为这狩猎礼,让晋王妃小产还伤了身子。 若真如此,那她更不能让容苼替赵暮衍挡箭了。 等四个人入场,场内的所有人都起身见礼。 沈清漪淡淡扫视一圈。 在宴席上,竟破天荒地见到了徐正良,他穿着朝服,面色红润,不像是个前不久才受了重伤的人。不过,他身边跟着王梁,倒是让她放下了不少的心。 赵暮衍带着她走向前头,在皇帝位置的左下角第一位落了座。 容苼和晋王则坐在他们对面。 当今皇帝子嗣凋敝,只有五个皇子四个公主,但成年的便只有太子和晋王。 因而这夺嫡之争倒也没有多激烈。 皇帝也乐于见的两兄弟争斗一番,他才好选出能力最出众的那个。 容苼低着眸子,眼尾嫣红,赵暮升一手搂着她,一手喂她吃食。 她的孕吐反应似乎极大,赵暮升才刚将一筷子鸡丝放在她嘴边,下一秒,她便脸色刷白,身后的丫鬟眼疾手快地拿了个袋子。 吐得昏天暗地。 赵暮升就在她身后给她顺气,拍背。 好一副情深意重。 “沈二,”赵暮衍目睹了一切,也夹了一筷子鸡丝,放在沈清漪碗中,说道,“女子怀孕艰辛,半点荤腥且闻不得,以后你少不了得吃些苦头。” “现如今先吃着吧。” 意思是,让她赶紧吃东西,趁着还能吃。 联想到他方才在马车上跟她说的话,沈清漪倒有些搞不懂了,自己何时说过要给他生孩子了? 对面容苼吐完,便狠狠地打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掺杂着一丝愠怒,赵暮升又连忙哄着,抱着。 期间,他还朝赵暮衍瞥去一眼得意的眼神。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淑妃娘娘驾到——” 尖细的声音在厅内响起,沈清漪便赶紧和男人一同起身,跪拜在地。 她微微抬起眸子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皇后娘娘,也就是太子的生母。而淑妃则是晋王的生母。 就连上次宫宴,那可是太子的生辰,她都不曾见到皇后。 她穿着赭黄色大衫,内衬红色鞠衣,最外还套了氅衣,头戴着双凤翊龙冠,端庄大方,母仪天下,气势逼人。 平身过后,沈清漪心里疑惑不消反增。 赵暮衍不曾对视自己的母亲。 可上辈子她也不曾听到过太子与生母感情不和的消息,若真有这事儿,晋王心里肯定暗喜。 皇后的兄长官拜右相,虽是保皇派,却门生众多,桃李满天下。有了母族的加持,赵暮衍本人又是从嫡从长,能力不弱,经世致道之礼,礼乐六艺,他了如指掌,简直就是天选的帝王。 “沈二,你留在这。孤去去就回。” 沈清漪想得出神,没成想,皇帝只开了个头,这狩猎礼便已经开始了。 “殿下!”沈清漪拉住赵暮衍的手,男人回头,她便说道,“您换衣裳的时候,记得换上那战甲。刀箭无眼,殿下当心。” 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唯女子难养也》中关于女子性格的解说。 果然是因为太在乎。 “好。” 赵暮衍前脚走,后脚一众儿郎便起了身。 沈清漪也跟了上去。 “沈清漪!” 在马厩上,容苼叫住了她。 她脚步微顿,转头,看向了容苼。 这是她这辈子第二次与容苼单独对上。 “敢问晋王妃娘娘有何事?” 容苼扶着肚子,凑近了看她,“长得可真像啊,你是不是觉得,长得像我,赵暮衍就一定会喜欢你啊?我们两情相悦,你上赶着当小三,贱不贱?” 沈清漪皱眉。 小三? “哦,我忘了,你听不懂。” 容苼笑了笑,“你是不是收到了个兔儿灯和一面镜子?”她突然笑起来,“这是赵暮衍本来打算送给我的。兔儿灯那天元宵节,他就已经买好了,只可惜赵暮升来了,他没机会送给我。” “那面镜子,则是因为赵暮升已经送了一面给我,那一面反倒便宜了你。” “娘娘,”沈清漪打断她,“如果你喊我是来说这些的,那我便走了。” 她从没对男人抱过什么希望,仇啊怨啊,她也不会求助男人。 她说的这些,自己也就早都明白。 说这些,她更心无波澜。 也许,上辈子,她就接受了自己不被爱的事实。 “站住!” 容苼冲着沈清漪的背影狠狠喊道,“我跟他才是真爱。” 沈清漪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真爱?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他有能耐的很,为何不娶你?他有妻有妾,也不会为你守身如玉。也就你自己个当真了。” 赵暮衍真爱容苼。 但,容苼能说这些话让她不痛快,她为什么就不能说些挑拨的话? 都是两腿支个肚子,口出狂言她也会。 “你!” 她大步流星,赶紧从马厩里选了匹马,一个马夫牵着,她踩上鞍马,翻身上去。 马夫问道,“娘娘想去哪儿?” 沈清漪只知道赵暮衍的大概方向,但马夫显然以为她不会骑马。她接过绳索,“本妃会骑,多谢你费心了。” 容苼这么一闹,她跟赵暮衍也相隔甚远。余光一瞥,便见晋王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不远处传来他和容苼拌嘴的声音。 她听得不仔细。 只知道,后来,赵暮升便搂着容苼上了马车。 沈清漪便夹紧马腹,拎着缰绳,悄悄地跟了上去。 有容苼在,不愁找不到赵暮衍。 沈清漪攥紧了缰绳,在这林中策马奔腾起来,一边紧跟着晋王,一边注视着这林中的动静。 林子很大,周围也静悄悄的,听不到响声。 整个林子都像被雾蒙住一般。 正在这时,一旁的林子里传来几句对话,其中,一个尖细的声音格外的惹眼。 “东西可准备好了?” 另外一个声音较为雄厚,他点了点头,说道,“皇后娘娘吩咐,小人哪敢不从。只是……咱们真的要嫁祸给晋王么?” ------------ 第四十一章 女人拒绝,就是要的意思 沈清漪将两个人的对话听全了。 但没理解,对他们说的话一知半解。 但直觉告诉她,这其中一定大有阴谋。她还想凑过去细听之时,却骤然被一个人拉住。 随后,一道冷凝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沈二,你来这作甚?” 男人加重手上的力气,手上稍一使力,便将人从一匹马上掳了过来。 沈清漪便瞬间落到一个清冽的怀抱之中。 男人两只手紧箍着她,从她身后伸过手来抓缰绳,在她耳边说道,“不是让你在那儿等孤么。” 沈清漪背靠在他怀里,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热量隔着布料传过来,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住,忍不住轻声说道,“殿下,妾被您箍疼了。” 倒是显得她有点儿不解风情。 在这么暧昧的时刻。 沈清漪指了指她方才骑得那匹马,说道,“妾来给您送这铁衣的。” 雾太浓,有些看不清,她随手一指,其实没带,但她也没想过男人会细看。 头顶上传来男人幽幽的声音:“哪儿呢。” 沈清漪摸了摸头,“殿下,妾忘带了。” 没等男人说话,沈清漪赶紧说道,“但妾舍不得跟殿下分开,一刻也不能,所以妾才来找您的。” 赵暮衍眯着眸子,显然是不太相信她的说辞。 “别说话。” 赵暮衍声音低沉,语气却突然急促。 咻! 一声冷箭,从沈清漪侧背射了过来。男人将缰绳塞在沈清漪怀中,低声说了一句拿好,便举过一旁的弓箭,对准,微眯眼,一只箭从他手中横空出世,半路上截断向他们射过来的箭。 看得沈清漪有些呆愣。 男人这箭法……她上辈子以为男人不会武的,因为她最后奉晋王之命刺杀他时,他也不曾对她动手。 可现如今看他这箭法,却是一个顶千个的准。 那为何,上辈子容苼还要替他挡箭? 咻咻咻—— 一大波朝两人射来。 她没有想到的是,人家射的是雨。这是真怕杀不死他啊。 几个暗卫如午夜幽灵般,从四面八方涌入窄小的这一片树林,人手一把千机伞,再多的雨,也刺不破这层防御。 “赵暮衍!你千万不要有事!苼儿来了!”不远处的林子里,容苼的声音无比清晰地落在两人耳中,她好不容易甩了赵暮升,终于能跟太子哥哥一诉衷肠。 沈清漪望向容苼说话的声音,想要翻身下马,却被男人的手紧紧箍住。 赵暮衍皱眉。 一只箭羽朝容苼的方向射去,只见男人又拉开弓,对准。 千钧一发之际,被射中从半空中掉落下去。 等这一阵箭雨过去,几个暗卫便冲上前去,速度之快,放箭的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降伏。 沈清漪心中微惑,怎么跟上辈子不一样?上辈子,最后可是以容苼中箭结束的。 她不太明白。 赵暮衍在处理被抓住的人,她便在他身后等着。有些无聊,她在想,没有人受伤,也挺好的。 她无聊地左右摇头。 余光却突然瞥到一个反光的泛着冷意的箭羽。 嗖! 一只冷箭,从沈清漪背后袭来。 还有? 她皱眉,身体比意识更快作出反应,侧着身子,那只箭擦着她的发丝,从她脸颊边飞过。 沈清漪赶忙回头看,只见徐正良在她背后,对……容苼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 他拉了满弓,而方向也正是容苼所在方位。 沈清漪目光冷凝,见他手上的弓已经拉开,身体比脑子里更快。 容苼可不能死,至少,不能在赵暮衍面前死或者受伤害。 她每一次的苦肉计,都会让赵暮衍对她更上心。 她重活一世的计划,目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她冲容苼跑过去,在地上抓起一块大石头,重重地朝箭羽射去的方向打。 随后,又徒手将箭抓住。 只感觉到手一阵刺痛,一股鲜血立马涌了出来,一滴滴落在地上。 而这只箭羽也落了下来。 “沈清漪!受死!”徐正良还要上前,拉开弓,瞄准容苼和沈清漪所站的位置。 而赵暮衍的暗卫已经将他治服在地。 沈清漪这才意识到,在这雾蒙蒙的天气之下,徐正良眼瞎将容苼当成了她。 阴差阳错,命运的一箭。 容苼完全怔愣在原地,她看着沈清漪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抹后怕。 紧接着,她推开在她面前的人,尖着嗓音道,“谁让你救我!坏了我的好事!你滚!” 她忿恨地看着自己的肚子。 就差一点,她就能把这孽种给除掉,好跟她的太子哥哥解释了,就差一点…… 都怪沈清漪这个贱女人! 赵暮衍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他先是抿唇瞧了眼沈清漪的手,而后,又沉着吩咐急急忙忙赶到的风清,叫人送容苼回营地,以及将反贼拉回去候审。 容苼朝沈清漪投去轻蔑地一瞥。 看吧,果然太子哥哥还是最喜欢我!沈清漪,你再像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冒牌货而已,你拿什么跟我争! 风清上前一步,牵来一匹马,将容苼给牵走了。 她回头,见男人凑在沈清漪身边,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喊道,“太子哥哥,你不跟苼儿一起回去么?” 男人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如寒芒刺背。 风清瞧准机会,便赶紧拉着人走了。 殿下是属于娘娘的。 这厢,沈清漪捂住自己还在汩汩流血的手,对男人摇了摇头,“殿下,您去吧,妾没事的。或者,您去审问审问犯人也行,妾一个人,绝不会让殿下多为妾担心的。” 她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男人。 努力当好一个替身。 她知道,男人的心肯定是在正主那边,她现在根本就比不上人家,她也不想跟人家比。 来日方长,她可以慢慢来。 赵暮衍看着她,沉默了一阵,他做了两件事儿。 首先,从身上的衣服上取出几块布条来,将沈清漪手上的伤绑定。 然后,将女人打横抱起。 《唯女子难养也》说了,女人说不,说拒绝,就是要的意思。 渴望得到他的关爱,也渴望得到他的认同和关注。 这也是一种极度在乎他的表现。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之前的种种,也就如同开闸泄洪一般通顺起来。 “孤带你回去。” ------------ 第四十二章 沈二全身上下只有嘴硬 沈清漪捂住手,在他肩膀上又眨了眨眼。 是她明示的还不够? 难道非得她说,“殿下,我是替身,你可以去看正主,不用顾忌我的感受。” 又或者是,“你一个月给我那么多银子,二百六十两,我花都花不完,我愿意看着您和别人花前月下,至少,至少是现在愿意。” 她被人环抱住,整张小脸都被大氅包裹,极为安心。 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她有些怔愣。 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妾真的没事。妾看,还是晋王妃娘娘比较严重,您若不去看看,万一有点什么闪失可怎么好。她如今还怀着孩子。” 赵暮衍停下脚步,冷笑一声,“沈二,你全身上下,也就嘴硬一点了,若孤不知道你的心思,还以为你要将孤推开。” 他那一张,我不会再被你骗到的酷酷脸,沈清漪看得迷迷糊糊。 “你不是喜欢孩子么?孤前几日问过太医,本是适合要孩子,可你如今受了伤,孤怕是还要再等等才能要。” 赵暮衍凑近沈清漪的耳朵,“如此这般,你也可以多吃些肉了。” 沈清漪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鬼话。 没有男人意料之内的害羞,而是淡定的说道,“妾能吃到多少肉,不还是看殿下的能力么。” “不过妾听说,一个男子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她脸不红,心不跳。 油盐不进。 赵暮衍哂笑一声,没再说话,只是盯着她,让她有些发毛。 在此后的半个月之内,沈清漪不知道,她为这句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赵暮衍直接将人抱回了独属于太子的营帐,没有继续参加狩猎礼。风清早就叫太医在一旁候着,替沈清漪查看伤口过后,开了些药。 赵暮衍离开之时,沈清漪拉住男人的大掌。 从床上支起身子,沉思半晌,还是决定告诉他,“殿下,妾去找您时,曾听到那刺杀您的叛贼说话。” “也许,这些跟后宫有关系。” 她没有直接说皇后娘娘。 毕竟,皇后与太子母子同心,她在男人的面前说皇后娘娘的坏话,无异于掘墓自坟。 “可能还是您亲近的人,您要小心。” 赵暮衍嘴角微微上扬,将她塞回被子中,笑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细看,他眼眸微微泛冷。 “你若是关心孤,不若好好养伤。”他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手掌上,轻笑一声。 男人起身去了营帐外,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沈清漪也听得真真切切。 “可查清楚了?”赵暮衍站在营帐前,披着大氅,立马便有人搬来了一条凳子。 男人扣了扣扳指,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而后轻扫风清。 风清立马会意,“殿下,此事已禀告皇上,皇上让您全权处理。” 他微勾手指,示意风清继续。 “殿下,徐正良徐大人刺杀晋王妃娘娘,原因是为,”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被沈府大小姐沈婉颜阉割,怀恨在心,想要将沈府一家赶尽杀绝。在这狩猎礼上,便盯上了侧妃娘娘。不过,他错认了人。” 容苼和沈清漪长得相像,大家心照不宣。 徐正良嘴里被塞了布条,此刻只能呜咽几声,却发不出声音来。 赵暮衍皱眉。 “风清,彻查此事。另外,父皇那边,” 风清立马上前几步,“殿下,属下明白。” 营帐内的沈清漪听得仔细,赵暮衍分明只问了徐正良,却对那一伙有关皇后的反贼闭口不提。 这究竟是为什么? 不过,他若真查徐正良,只怕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会暴露。 得想办法联系王梁。 徐正良的复仇之心,大大超出了她对徐正良的预期,也足以可见,她父亲母亲在他手中该有多惨。 也是。 想她上辈子,最后被晋王救下的时候,只能爬着出徐府的大门。 半张脸麻木,另半张脸差点被毁,身上更是面目全非。 下午青儿便一直拉着她的手,落泪痛哭,沈清漪还安慰了好一阵。 “娘娘,你不知道,青儿下午撞见了晋王殿下,”青儿比了个手势,“那脸啊,拉得老长了,还质问她为何甩开他,去做这么冒险的事情。还隐隐约约听到,说‘你到底是本王的王妃,还是太子的太子妃?’” 沈清漪也只当听了个乐,听完,她神色认真,“青儿,这些事儿,以后便莫要再说了,也莫要在背后嚼人舌根。” 青儿便敛了神色,可怜兮兮地说道,“好吧。” “对了,娘娘,这营帐外,好似有一人要见你。他穿着个小厮的衣裳,还问奴婢是不是娘娘您的丫鬟,我说是,但我看此人鬼鬼祟祟,便没有放他进来。” 是王梁? 青儿还从手中拿出一张纸条来,递给沈清漪,“他还叫奴婢带给您这张纸条。” 沈清漪便打开了,看了一眼,上面写道:“一切无虞。” 她悬着的心,还是没能放下来。 不是不相信王梁的实力,而是太相信赵暮衍的手段。 但狩猎礼结束,她也没再有机会找他。 有了这一出,狩猎礼也匆匆结束,赵暮衍傍晚临出去了一回,一会儿便回来吩咐收拾东西。 到了马车上,赵暮衍突然开口,“靠近点。” 其实沈清漪与他的距离,也不算太远,不偏不倚刚刚好。但她是不会主动贴上男人的。 但如今他发话,沈清漪心中有些不情愿地凑过去,靠近他。 男人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将她的头搂过来,温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她耳边,“‘皎皎’这个字,可好?” 沈清漪方才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还以为男人是要和她说道说道徐正良的事儿。 冷不丁,时隔这么多天,却突然说到小字。 “皎皎……多谢殿下赐字。” “殿下可有字?”她突然有些感兴趣。 “为何只能夫君给妻子取字,为何妻子不能给夫君取字呢?”沈清漪伸手,扯了扯他的玉扳指,“妾也给殿下取一个,可好?” 她颇有些蹬鼻子上脸的意味。 ------------ 第四十三章 论茶艺,这孩子更厉害 赵暮衍皱着眉。 沈清漪则小脸得意的笑。 她都这样‘踩’在他头上了,这男人总不会还要说些让她听不懂的话吧? 正当她以为赵暮衍要发火生气时,男人却突然点了点头,“皎皎说得有理。” “女子给男子取字,孤倒是没有这么奇特的经历。”男人眸光乌黑,就像是广袤无垠的黑夜。 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沈清漪突然觉得,眼前这赵暮衍,是不是被换了芯子?从前他冷漠无情,自己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模样。 至少,从前是从来不会与她开这种玩笑。 男人顺着她的话说,她反而不开心。 就喜欢赵暮衍被她气得心戳戳的痛。 她便闭上了嘴不说话。 到了府前,只见齐飞燕带着四个侍妾守在门口,见马车到了,人也下了车,便赶忙迎上去。 齐飞燕上下打量一眼,才朝赵暮衍福了福身,“听闻殿下遇刺,府内的姐妹都很担心殿下,如今看到殿下无事,妾一颗心也能放下了。” 沈清漪在赵暮衍身后偷偷地打量. 事实上,齐飞燕也就只说了这句‘关心’的话,便移了位置。 如同初见她一般。 且她嘴上说着关心,实则眼里却没有多少情感,如同例行公事。 反倒是秦舒君,见到赵暮衍便赶紧冲了上来,距离男人还有一尺之隔时,风清便将人拒之门外。 “舒君娘娘,请自重。” 风清墨瞳里满是冷意,似乎在誓死捍卫赵暮衍的清白。 沈清漪反倒觉得奇怪。 这些人,明明都是赵暮衍的‘妻妾’,可这男人的眼神和肢体动作,都好像在说,不认识,不熟,勿扰。 男人反倒是对她,喜欢动手动脚。 就连上次大大咧咧地出入赵暮衍的书房,给他下了个迷药,都没有人阻拦。 秦舒君嘟着嘴,眸光黯淡,“殿下,妾想要自己的夫君抱一抱,都不成吗?” 赵暮衍后退一步,眸光冷凝,“孤自幼爱干净。” 这话明着说她不干净。 秦舒君也不敢恃宠而骄,更关键的是,她压根就没有‘宠’。 但她嘴里还是嘟囔着,“那沈清漪就爱干净了么。” 耳力极好的沈清漪当然听到了。 耳力极好的赵暮衍也当然听到了。 两人却都不置可否。 秦舒君才说了几句客气话,男人便再也没有了耐心,拉过沈清漪的手,便入了府。 给其他的三位妾室留下一句‘孤还有要事’。 将沈清漪送到了琉月居,沈清漪抿唇笑了笑,乖巧地说道,“殿下,您若是有要事,便先去忙吧。妾自己一个人躺一躺,休息休息。” 赵暮衍点了点头。 等男人拉下脸来,沈清漪赶忙拉过青儿的手,“青儿,快,给我更衣,我要赶紧去府外……” 去府外找王梁。 “你要去哪儿?我也要去。”一道稚嫩的娃娃音在门外传过来,紧接着,一张与赵暮衍有几分相似的酷酷小脸便杵在玻璃前,对沈清漪昂着脑袋,有一点傲娇。 沈清漪和青儿看去,只一下,便瞪大了眼睛。 这张小脸不是别人,正是封暮承。 而风清则去而复返。 在沈清漪面前,颇有些得意扬扬,“侧妃娘娘,太子殿下知道您喜爱孩子,但是您又在狩猎礼上受了伤,暂时不宜有孕,前不久,属下见您与这孩子感情颇为深厚,便自作主张禀明了殿下,将这孩子接来了府上。” “若是侧妃娘娘实在爱孩子爱得紧,便紧着这孩子先爱一爱。” 风清抱拳,“属下告退。” 沈清漪皱了皱眉。 封暮承这孩子,极有天赋,若是在书院好好读书,他便会成为像上辈子一般的人。 可他若是在这太子府里,又无人亲自教导他,这不是要将一个孩子养废么? 这也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似乎是看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封暮承冷着一张小脸,“别多想了女人,太子殿下给我安排了师傅们,你不用担心我的学业会落下。” “风清大人说,太子殿下不在时,你就是个孤独的女人,所以我便来了。你若是敢嫌弃我,我这辈子就再也不理你了。” 沈清漪摆了摆手,“没,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你难道还想把我丢回去?” 沈清漪便一句话也不说了。 论茶艺,这孩子更厉害。 而且,什么叫太子殿下不在时,她便是个孤独的女人? 风清怎么也敢在小孩子面前乱说话? 真真是气煞她也。 另一边,主院。 赵暮衍端坐在主位之上,袅袅香炉边跪着一人。 若是沈清漪在场,只怕是会当场跳脚。 这人并不是别人,而是她想找的王梁。 他全身都被捆绑着,脸上也挨了好几个巴掌,看向赵暮衍的眼神里,满是敬畏。 “你见到我们殿下了,现在可以说了吧?”风清踢了他一脚。 王梁抬起头来,眼神直直的,但却毫不畏惧,打量着赵暮衍的神情。 “小人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小人只问一个问题,若是殿下能够答出正确的那个,小人便将徐府的事情一一告知。” 赵暮衍修长指尖微勾,示意他说下去。 王梁便俯身道,“敢问殿下,对您的侧妃娘娘是什么感情?” 他说完,便第一时间紧盯着他的表情。 他要的并不是回答,而是端看着太子殿下对沈二小姐的感情到底如何。 若是他问题一出,太子便紧皱眉头,那他绝对不会说。 若是问题一出,太子反而是轻松,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那便是喜欢。 若是喜欢,那他便会说。 毕竟,徐正良毕竟是朝廷命官,若是贸然将徐府的事情告知,沈二小姐少不得要被追究责任。 他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危。 毕竟,她也许是世上最后一个给白儿体面和温暖的人。 王梁端详着赵暮衍的神情,半晌后,他笑了笑,“殿下,小人可告知徐府的一切事情,不过,还请殿下屏退所有人。” 见风清将他当贼的模样,他冷哼道,“这位大人若是觉得我心怀不轨,可以搜小人身上可有何利器。” ------------ 第四十四章 沈震不能再留了 “何况,小人被大人给五花大绑,是您对殿下不自信,还是对小人太自信?” 风清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 赵暮衍便挥了挥手,将所有人屏退。 等风清再进来之时,赵暮衍吩咐的第一道命令便是,“绳索解开。” 风清便听从命令,上前解开绳索。 王梁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暮衍,转头便离开了。 风清有些疑惑,“殿下,这王梁说了些什么?这就将他放走了?” “看来,这沈震是留不得了。” 风清虽不知殿下在说什么,但还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一会儿,便又想起一个事:“殿下,那,皇后娘娘派的那些人……该怎么处置?” 殿下也当真可怜。 爹不疼,娘不爱,从出生起,还要被加上所谓家国的枷锁。 自从侧妃娘娘出现,他在殿下脸上看到了以前许多曾看不到的笑容。 “杀人灭迹。” 男人淡淡下令。 风清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可是转念一想,就算殿下知道是皇后娘娘又如何?他们手上的证据还少吗?可,殿下又能拿自己的亲娘如何呢? …… 翌日下午。 赵暮衍走进海棠院时,院子里一大一小坐在石桌前。 大的那个笑得温柔,贴心地给封暮承擦着额头上的汗,脸上满是笑意。 小的那个则一脸顽皮,还冲对面的人猛猛比了个鬼脸。 这一幕,很温馨。 赵暮衍从小就没有体会过母爱,或者说,没有体会过家。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背负着家国责任。 沈清漪第一个看到他,拉着封暮承上前来,朝男人福了福身,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消减。 绽放在男人面前的,是沈清漪从不曾展露的笑颜,从内心油然而起。 不,他看到过,在他们刚认识不久。 之后却很少见到了。 男人抿唇,目光落在一旁的封暮承身上,小孩见他看过来,他弓腰抱拳,“暮承参见太子殿下。” “你们继续,孤来阁楼找书。”男人从沈清漪面前擦肩而过,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掀袍上了东边厢房的二楼。 熟稔地从犄角旮旯里找出那本《唯女子难养也》。 便捧着书,在阁楼的书桌上翻阅。 视线下移,男人却情不自禁被下面院子中的场景吸引了目光。 “我不想练了,我要读书。”封暮承气喘吁吁,“这么冷的天,好冷。” 沈清漪冷冷拒绝,“不行!” “快练!” 将这小屁孩练得累趴下,她才能够躲过她,去徐府找王梁。否则她这心里却是怎么也不会踏实。 “况且,你每日在那书桌上,也得出来活动活动身子。你可知道?” 沈清漪相当严格,对封暮承的动作挑三拣四。 若不然,便是嫌他手不够直,或是嫌他腿总是抖。一个八段锦而已,比起她上辈子学的那些,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赵暮衍收回目光,将《唯女子难养也》翻开。 上次他翻阅过后,便做了记录,此刻,他便接着往下翻。 他每日便是拼了命地学习家国大事,下午却是他难得的休息时刻。 “若一女子想为公子你生孩子,那便是爱惨了你。有多想,那便有多爱。女子生产实乃世上第一大酷刑,需经过九九八十一时辰之前章,而后又历经鬼门关后,才方可将孩子生下。生产完毕,仍有可能面临诸多问题,如胎位不正导致大出血……” 赵暮衍的目光落在沈清漪极为严厉的脸上。 胸腔微热。 而院内,沈清漪看着眼前这顽皮的孩子,突然怒从心中来。 一股无力感席卷而来。 青儿躲得远远的,她跟了小姐那么多年,向来知道小姐脾气不好,若是这小孩还敢顽皮,她难以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沈清漪狠狠地咽了口气。 坚定了要将吃避子药贯彻到底的原则。 赵暮衍将书封好,放在书架子最下一层,嘴角噙着抹笑意,便下了阁楼。 走到沈清漪身边,将女人拉了过来。 “孤来。” 赵暮衍走在沈清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小孩。两两相对,颇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意味。 许是太子殿下的威名远扬,又或者是封暮承与男人不熟,赵暮衍带起来竟然比沈清漪带起来轻松得多。 沈清漪看得那叫一个生气。 坚持了一会儿,封暮承也不再想坚持了,便绕到桌子后,将沈清漪往前一推,“太子殿下,女……这位阿姐,你们快去屋内画娃娃去吧!” 画娃娃? 沈清漪不解。 见她不懂,封暮承挑了挑眉,“我义父与我义母便经常在屋内画娃娃,他说,这是独属于大人的幸福。” 沈清漪还是不懂。 男人却是懂了。 他耳尖微红,目光落在沈清漪鼓鼓囊囊上,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 两人对视之时,封暮承一下便跑开了。 跑之前,还将沈清漪推了一把,直接推到了男人怀中。 男人喉间滚了滚,眸子乌黑。 …… 骤雨初歇。 沈清漪想下床,却被一只修长手臂猛地拽了回来,男人温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沈清漪脖颈处,所到之处带来阵阵酥麻。 “皎皎,孤的字呢?” 男人声音里带着被餍足之后的沙哑。 “殿下,妾,没想好。”沈清漪随口一说,却被男人当了真。 男人不满地一口咬住她圆润的耳垂,带着惩罚似的意味低低地啃咬着。 “皎皎,”赵暮衍撑起手肘,垂眸,看向她。 沈清漪感觉自己周身满是男人冷冽的龙涎香味。 “你若是有事,为何不寻孤?” 男人神情难得认真,似乎就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沈清漪心中却警铃大作,朦胧的眼神立马清明。 她定定地看了男人半晌,想从男人脸上寻找出他发现事情的痕迹。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男人脸上只有淡淡的求知欲。 难不成,真是她想多了? “殿下为何这么问妾?”沈清漪笑了笑,却带着一丝勉强,全然不似刚刚在院中那般发自真情。 “没什么。” 沈清漪想了想,斟酌了下语气,便当作最差的结果回答,“妾……若是真的有何事,心中想到的第一个,自然是殿下。可殿下毕竟是国之太子,心中要关系的事情太多,若是妾这等小事便让殿下关心,妾岂不是……” “撒谎。”赵暮衍挑起沈清漪的下巴,眸光冷凝。 ------------ 第四十五章 误会 “妾哪有撒谎。” 沈清漪垂着眸子,好不委屈。 赵暮衍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未曾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可是,这表情之下,却什么都没有。 可想起王梁今日所说的。 大婚之前,她差点被人给塞进徐正良的府上,被徐正良所截,差点被她嫡母换婚。 可眼前这女人却告诉她,她没有撒谎。 赵暮衍突然便有些不确定了。 虽从书上看,从《唯女子难养也》上看,这女人心中定然是有他的。 可…… 男人皱着眉,眉心也紧紧地蹙着,心情实在称不上美妙。 “等手好了,便继续练字吧。” 赵暮衍穿上衣服,便抽身离开。 沈清漪浑身一抖。 便捂住自己的手,表现出很痛苦的模样。 可男人却没再看她,而是转身离开了。 等男人走之后,封暮承那小脑袋却突然一探,透过屏风,看向起身正在梳头的沈清漪,脸上做了个古灵精怪的表情:“欸,女人!你惹恼太子殿下了?” 沈清漪感觉莫名其妙:“我惹恼他?何时的事儿。” 她摇了摇头,“我可没。” 封暮承摸着小下巴,眼底满是算计。 方才太子殿下的眼神里全是厌然,肯定是被这个女人气到了。 否则,再也没有别的说法啦。 殿下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 可眼前这个女子却像浑然不知似的。若是他…… 他心下有了主意。 “哎!女人,他方才走的时候,还跟我说,让我好好照顾你。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太子殿下这么好的男人啦!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封暮承循循善诱:“你在这府里,想过好日子,不还是得讨好殿下么?” 沈清漪将头上的最后一根钗插在头顶上,将眼前讨厌的孩子拂开。 “走开,我要出门了。” 她现在,立刻,马上,需要见到王梁。 方才赵暮衍的态度忽明忽暗,让她感觉到了危机。 如果不见到王梁,不得到他的亲口承认,她是不会放心的。 等沈清漪走后,封暮承溜进了她的房间,在书案上,趁着无人的时候,翻找了一下。 毫不费力地从一沓宣纸中找到其中一张。 这上面有两种字迹。一种龙飞凤舞,从中可窥见写字之人的天人之姿。而另外一张则如鸡爪一般。 凌乱、丑,从中可窥见写字的人…… 嗯,也就那样。 有些不修边幅。 还把他敬爱的殿下给气走了。 但,谁让这是他义父派来拯救他的女子,虽书上说,唯女子难养也,可……总也不能见她笨笨的,不被男人喜爱,被弃之如敝履吧。 封暮承又从中找到一根笔头。 端详了沈清漪写的字半天,便模仿着她的笔迹,在宣纸上写下字。 还模仿了她的口吻。 “殿下,妾错了。都是妾鬼迷心窍,不该惹殿下生气。殿下就原谅我吧。” 写完,封暮承便感觉一阵胆寒,被自己恶心到了。 他又拿出另外一张纸,端详着赵暮衍的字,如法炮制。 不过,与前一个不同的是,这一个更有难度。 赵暮衍的字虽然是行楷,可却有了自己的见解,有些字甚至有了自己的形态,尤其是笔锋,便稍稍有些难以模仿。 但,难不倒他! 他从小便开始练字,这都不是事儿! 学了好一会儿,连额头上的汗意都出来了,才模仿出来。 正在这时,走进来一个丫鬟,将封暮承吓得抖了抖笔。 笔上的一滴墨水滴落下来,划开,在宣纸上逐渐渲染。 “小公子好,”丫鬟走到他跟前,向他福了福身,“奴婢是来侍候公子的,叫春桃。” 封暮承眉心一皱,“知道的,你是来侍候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来夺命呢。走路没声,好吓人。” “既然你是来侍候我的,那正好有个事儿给你干。”封暮承从桌子上拿起那张鸡爪般的字,递给春桃。 “送到太子殿下的院子里去。” 春桃眼里迸发出星星一般的光芒。 太子殿下院子? 那她…… 封暮承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冷冷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许搞那一套。否则,我是不会要你侍候的。” 小脸装起酷来,一套一套的,还颇有些皇家风范。 …… 这边,沈清漪从太子府出了门后,坐在马车上,便亲自敲响了徐府的门。 上次王梁就曾告诉他,如果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他。 她叫青儿待在屋外,便找了个地方,飞了上去。 不过,倒让她很意外的是,这徐府,却无一个丫鬟小厮。上次她来,这里还有许多…… 来不及细想,按照上辈子的记忆,找到了徐正良的院落。 王梁应当是在这儿当差。 这院落里无人看守,就连大门都是敞开的。处处透着丝诡异。 沈清漪走了进去,也没有看到人。 莫非……这徐正良搬家了? 若不然,该怎么解释? 沈清漪察觉到身后有人,立马转身,来人却将她带到了一边的柱子之后。 正是王梁。 “侧妃娘娘,你怎得来了?”王梁遮住眸底的一切情绪,面上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沈清漪放下心来。 若是王梁再不出现,她都要闯入到徐正良屋内了。 王梁抓住机会,将她带出院子,“娘娘,院子里不安全,你跟我来。” 走到离这座院落远远的之后,王梁才说,“娘娘,你放心,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把事情交给小人就是。” 沈清漪见他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便点了点头。 “好吧。” “娘娘先离开吧。” 将沈清漪送出门去之后,王梁这才一颗石头落了地。 紧接着,他又回到了院子里。 方才若是沈清漪再往前走一步,就会发现,原本属于徐正良的卧居,早就已经空无一人。 而沈家的四个人,则被分开绑在他的房子里。 真正的徐正良,则早就已经被赵暮衍绑去了地牢。 …… 离开徐府之后,因着许久没见到小娘和弟弟,路过沈府时,沈清漪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 第四十六章 娘,弟弟,这地方不能再待 守门的小厮正在打着瞌睡。 甫一见到来人,便赶忙从后面叫道:“侧妃娘娘回府啦!侧妃娘娘回府了!” 这消息便四处传开。 沈清漪唇角含着笑意,任由着被青儿扶着,走进府内。 青儿忍不住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小姐,现如今你是侧妃娘娘,这待遇果真还是不一样呢?从前,我们在那个小破院子里,做些什么都要看人眼色。” 她忍不住回味过去的一切。 冬天,他们没有炭火。倒也不是没有他们的份例,是因为当时姨娘也不在,而小姐孤零零一个人,便处处受人限制。 小姐当时也从不屑与他们争。 夏天,他们也没有冰用。 其实偌大一个沈府,还是个皇商,家中实在是富得流油,怎可能连一个正经的主子都要欺负。 还不是因为主母磋磨她家小姐,而那些个小厮则是狗仗人势。 这不是,她家小姐得了势,还巴巴地上赶着来讨好她家小姐来的? 青儿既为这样的变化高兴,又忍不住为这样的变化伤神。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小丫头牵着秦云秀走来。 甫一见到秦云秀,沈清漪眼睛便逐渐湿润。 秦云秀见到沈清漪,眼前一亮,跑了过去,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你这孩子,听说狩猎礼上,你出了事,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你没事吧?” 沈清漪在她面前转了几圈,笑道,“娘,我没事。我有本事得很,怎么可能会有事?你说是不是?” 沈肆琛从秦云秀身后跑了过来,眼眶湿润。 “姐!” 沈清漪接了个满怀。 见到他又长了个,已经不再是上辈子冰凉凉地躺在地上的模样。 沈清漪抬手,将眼泪抹干。 “好,阿弟,你最近有没有好好读书?” 沈肆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姐,我有好好读书的,怎得一回家就说到这些。” “姐夫他有没有好好照顾你?如果他敢欺负你,就算他是太子,我也会把他狠狠揍一顿!” “娘,阿弟,我都好。我这次回来,就是来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府山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秦云秀抹了抹眼泪,“先进屋来。” 就算是沈震和岑氏不在,他们两个仍然住在原先的地方没有搬过。 也没有鸠占鹊巢。 沈清漪还是觉得她娘太善良了。 “确实发生了件怪事。”秦云秀叹了一口气,“有一日,沈婉颜那未结婚的夫君上门拜访。守门的小厮收到拜帖之后,因着老爷不是没在府里?我便拒绝了,没见他。” “不过,他也没走。听守门的小厮说,他在这边转了好多个圈,也不知道在寻找些什么。” 当天晚上其实说得比秦云秀描述的还要惨烈。 沈府养了条看家的狗。 当天那条看家狗,便一直在狂吠。 听得整个沈府都不甚安稳。 这些话无一不让沈清漪神情狂跳。 莫非……是徐正良寻仇的? 上次在林中,他分明也是冲着自己来的。 沈清漪眉心狂跳,她突然变不想让小娘和弟弟住在这儿了。 “娘,弟弟,”她赶忙说道,“你们听我说,最近有一股不法的势力,正在与朝堂对抗。听说这帮人烧杀抢掠,无所不能。” “我怀疑这地方不太安全,你们赶紧收拾收拾细软,赶快跟我走吧。” 秦云秀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沈肆琛便已经拿了包袱,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娘,我都说了,这里不安全,你非要待在这儿。现如今姐姐也真说,你总该信姐姐的了吧?” 沈肆琛头也不抬,拉开柜门,开始收拾。 一旁的丫鬟些便赶忙上前来帮忙。 秦云秀点点头,“好,那便听女儿的话,咱们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儿。” “那这府上的丫鬟小厮可怎么办?” 沈清漪摇了摇头,“只要主人家走了,这些丫鬟小厮应当也是不会有事的。” 她记得,她的嫁妆中,好几处都是院子。 “娘,你们先收拾着,再叫几辆马车,我先回一趟太子府,我的配嫁中有好一些都是院子,我看看哪里适合咱们居住。” 秦云秀点了点头,“好。女儿,你可要好些,小心些。” “姐,你既已经入了太子府,可还能出来?” 沈肆琛眉头皱得死紧。 沈清漪点了点头,拍拍沈肆琛的肩头,“放心好了,这当然可以,没有问题的。” …… 太子府。 此刻,一个小丫鬟颤颤巍巍地走在路上。 手中还拿着一张纸。 她心中得意至极。 她是第一个侍奉太子之人,却能在小公子的指令下,就能够立马去见到太子殿下。 这么想着,小丫鬟更加高兴了。 迎面走来秦舒君。 她扭着水蛇腰,一脸娇媚。 骤然间看到这么一个鬼鬼祟祟的丫头,皱眉。 这小丫鬟便立刻行礼:“见过秦娘娘。” “你是哪个院里的人?” “奴婢是紫鸢,被派来服侍小公子的。” 秦舒君对这小公子也有所耳闻,听说是外面的一个乞儿,因为沈清漪喜欢,殿下便将他带回了府里。 塞给了沈清漪,养在她院子里。 这沈清漪当真是得宠啊! 她一张脸都快要嫉妒的变形。 若不是…… 若不是沈清漪,殿下怎可能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太子妃娘娘竟然能够容忍沈清漪这样的人存在! “你袖子里藏的是什么?给我看看!” 秦舒君目光冷凝。 小丫鬟抿了抿唇。 若是交了上去。 那她可就没有理由,再去见太子殿下了…… 这么想着,她便将这一张宣纸塞到了袖口处,也不敢拿出来给秦舒君看。 “哼,不给我看是吧。成二,上去揍她!” 成二是她的贴身侍候的太监,力气很大,听说打人很有一套。 紫鸢当下便有一些害怕。 可…… 眼下,如何办? “舒君娘娘,”沈清漪急匆匆回府,便见到了眼前的一幕。 沈清漪唇角噙着笑意,说道,“什么事儿,值得我们舒君娘娘这么生气?” 秦舒君冷哼一声。 紫鸢见到救星来了,眼冒精光。 ------------ 第四十七章 太子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娘娘救我!” 紫鸢起身,跑过去,躲在沈清漪身后。 “怎得了?”沈清漪嘴角噙着笑意。 于是,她便将怀中的一个东西递给沈清漪。 “娘娘,您看。这是小公子让我交给殿下的。可是舒君娘娘却想看。” 哎。 这丫头看着怀中的东西有些失神。 不过,这样也总好过被舒君娘娘磋磨。 沈清漪便当着秦舒君的面将这一张纸翻开了。 上面那歪歪扭扭的字,便落入沈清漪的眼中。 “殿下,妾错了。都是妾鬼迷心窍,不该惹殿下生气。殿下就原谅我吧。” 沈清漪扶额。 这……到底是谁写的? 封暮承那鬼灵精怪的小脸涌入沈清漪的脑海中。 莫非,是这小鬼写的? 临走前,她还说,都怪她惹恼了太子殿下。 将脑海中的想法挥去。 绝对不是。 眼见沈清漪的眼眸有些红,秦舒君便越发的好奇了。 “娘娘,这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 “也给妾看看呗。” 沈清漪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真要将眼前这张纸递给秦舒君? “嗯,没什么。” 秦舒君看到身后的一抹身影,便眼前一亮。 沈清漪……虽然你位分比我高,可是,你到底还是斗不过我的。 她从她母亲和姐姐那儿可学会了一招。 叫做,诬陷! 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一个恶毒的人吧。 因为来的人正好在沈清漪身后,因而沈清漪并没有看到。 整个视角,便只有秦舒君能看到。 还是冬天,池水冰冷刺骨。 秦舒君向前靠近一点,贴近沈清漪,说道,“你就给我看看嘛!” 沈清漪挑了挑眉头,“好啊,既然你要看的话,那你便凭本事从我手中抢过。那我便给你看。” 她将那张纸高高地举起。 在刺眼的阳光下,秦舒君本就没有沈清漪那么高,如今,更是有些够不着。 她跳了跳身体,想要努力够着沈清漪的手。 可手就在那,她怎么也够不着。 眼见着身后的人越来越近,秦舒君便干脆摊手不管了。 她拉着沈清漪的手,渐渐地靠近池边。 见她的小动作,沈清漪挑了挑眉头,总觉得,这女人不怀好意。 是不是在憋着什么大招? 她反手,松开秦舒君的手,便远离了池子。 可因为秦舒君的力气太大,甚至将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这一下,她骤然间便失去了重心,噗通一声。 她掉进了水里。 沈清漪差点也被她给扯摔倒。 待她将身形吻住之后,却发生了两个让她感觉到很糗的事儿: 第一,掉进了池塘的女人恶狗咬人,指着自己便在下面狂吠:“殿下,是她推我入的水!你可要给妾作主啊!” 第二,自己高高举起的纸,被身后的男人给擒到了手中。 而且,在沈清漪还没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下,这男人便噙着笑意,将手中的纸打开。 看完之后,嘴角隐隐有着笑意。 那高兴的样子,就像是孩子吃到了糖一般高兴。 而完全不管那秦舒君的死活。 “殿下!殿下!救我!是侧妃娘娘推我入的池塘。” 沈清漪脑瓜子嗡嗡的,她转身,朝秦舒君说道,“你别说话了,没看见你家殿下都不搭理你么!” 又对着一旁的几个小厮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下去救人啊!” 几个小厮这才像缓过了神似的,便跟下饺子似的下去捞人了。 沈清漪便转过了身,不想再理人。 她,不想再伺候这狗男人了! 最近,脾性不知道为何,是越发的大了。 她便走回了琉月居。 见男人没有跟上来,竟然心中还隐隐有些失落。 倒是封暮承这个小大人迎了上来。 “喂!女人,你跟太子殿下和好没有!”封暮承扬着小脸,笑了笑。 “殿下给你留了一封信,你要不要看一看?” 说完,他便将手中的一封信递给沈清漪。 沈清漪将他手中的信封打落,“我不看。” 封暮承觉得莫名其妙:“你这女人,脾性怎得越来越大了?” 真是好一个莫名其妙,他这么好的心,这女人竟然不领情? 沈清漪冷哼一声。 “不说了,我还有事。” 从嫁妆匣子中取出那几张独属于院子的地契,便又急匆匆赶了出去。 走到那方才的池塘边时,还看到秦舒君躺在地上,冻得全身发抖。 不住的有丫鬟小厮给她擦着身体。 咎由自取。 沈清漪赶忙跑了。 秦舒君向来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停在这里,莫非还等着挨骂吗? 再说了,她还得给娘和弟弟送东西去。 路过花园,沈清漪不知怎得,脚步便顿了下来。 见园子里有一个凉亭,她便走了过去。 鬼使神差的,靠了过去。 一阵风将这帘子吹开,露出一抹纤细的背影。 而两人说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这女子,说话的声音…… 是容苼! 而男子,不用多说,在这太子府,还是在容苼的对面,不是赵暮衍,还能是谁? 如同一阵寒冰,将她打入冰冷的洞窟之中。 心口猛然间破了个洞,寒风不断向里灌着。 赵暮衍…… 察觉到情绪的失控,便赶紧将自己的眼泪收了回去。 赵暮衍不过只是一个男人而已,有什么好值得她伤神的? 这天底下的男人多的是! 况且,他心中还有容苼这个白月光。 自己上前去凑什么热闹? 便赶忙离开了这里。 而凉亭中的男人似乎有感应一般,拉开帘子看了一眼。 只看到了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 沈清漪。 男人眉头紧皱。 身后容苼的声音娇媚着,“太子哥哥,怎么了?” 男人收敛下心神,说道,“没什么,你继续说。” 容苼点了点头,“我们那个时候的火铳火炮,都是……” 男人听得仔细,可听着听着便不由自主地走了神。 想到了方才那抹倔强的背影。 “太子哥哥,你是不是厌烦我了?”容苼挺着个小孕肚,神情满腹委屈。 小眼泪珠子也不住地往下掉。 “若是太子哥哥不喜欢我了,那便直说,咱们也不要互相耽误时间。” ------------ 第四十八章 说到底,这是一段孽缘 可男人已经无心再听容苼说话。 他脑海中满是方才那个倔强的背影。 这么晚了,她还要去哪儿? “殿下?殿下?”容苼越来越委屈。 本来怀孕了之后,她就日日被赵暮升给关着,关在府中不许她出门来,从前说好的一个月见一次,现在也变成了一个季度见一次。 这一次见面,他频频出神。 这是为何?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难不成,是因为怀孕了,赵暮衍不想要她了? 男人定下心神,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一切想法全都驱逐出去。 “无事,你继续说吧。” …… 沈清漪拿着自己的地契,匆匆忙忙回到了沈府。 秦云秀和沈肆琛早就已经将东西打包好了,眼下见沈清漪来,便随着她一起上了马车。 “清漪,到底是什么事情?” 秦云秀还是忍不住问道。 “自从你嫁到太子府,老爷和夫人也再也没有回来过,为娘的心,其实也有些胆战心惊。” 沈肆琛不住道:“娘,别担心。姐姐肯定有她的考量。” “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秦云秀忍不住朝沈清漪投去目光,“你老实告诉娘,到底是什么事情?” 其实她暗中谋划的这些事情,从来都没有跟秦云秀以及沈肆琛说过。 但她不说,也不代表,这些事情他们看不到。 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 与其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还不如从自己的口中听到。 “娘,”沈清漪说道,“接下来的事情,您听了,也不必惊慌。我告诉你和弟弟,不过是希望你们能够自保。好吗?” 秦云秀点了点头。 沈清漪便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讲了。 只不过省略了自己重生的那一部分。 而是以,她不小心听到了沈震和沈婉颜以及岑氏的阴谋为由。 所以才知道全部事情的发生。 “我知道了。” 秦云秀眼中满是大恸,“女儿,委屈你了,你好歹也是他的女儿,为何他要这么对待你。” 又是恨自己识人不清。 沈清漪摇了摇头,“娘,没事。我们现在生活也开始好了,主要要做的,便是保证好自己的身体,好好休息,弟弟任务比较重,一定要保证咱娘的安全。好吗?” 沈肆琛郑重地点头。 …… 等将人送到府上,沈清漪才感觉心里有一块地方放松了下来。 回到太子府,已经是黑夜,明月高悬,疾风呼啸。 为了掩人耳目,她没有带青儿出来,眼下,青儿远远地等在琉月居那儿,见到沈清漪,便赶忙迎了上来。 “娘娘!” 青儿上前,脸色焦急:“还好您回来得及时,太子殿下在琉月居等您呢。见您不在,还质问咱们……” 沈清漪心下有数。 她便赶忙跟着青儿回了府。 她原以为殿下今日不会再过来。 因为今日她曾与容苼在凉亭中见面。 怎么着,现在又想起她这个替身了? 见完正主,见替身? 她到底算什么? 沈清漪抿着唇,面上颇有些不耐。 跟着青儿回到琉月居,远远地便见封暮承在门口玩耍。 封暮承也在等她。 见到她回来,将一张纸条塞到她的手中,“女人,你到底去哪了?今天一整天我都没见到你。诺诺诺,这是殿下给你的。你先看看再进去吧。” 青儿和封暮承暗自交流了一下眼神。 两个人比了个成功的手势。 封暮承小脸一扬,维护两个人的关系,不还是得看他?他最看不得的就是,两个彼此相爱的人,最后却因为一些误会而彼此远离和分开。 他也算是做了好事一桩吧! 沈清漪将纸条打开,却意外地看到男人向她认错的纸条子。 这是……? 可她今天明明看到他和容苼坐在凉亭中说话。 她不过是一个替身,为何非得表现出这么在乎她的样子? 摆着一副深情给谁看呢? 就连这琉月居,她都不再想踏进去了。 就觉得他,虚伪至极,恶心至极。 沈清漪吐了一口气。 在原地又平复了一会儿心情。 重新确认了她想做的事情。 这一辈子,她为什么要想这么多?恶心归恶心,可这个男人不过只是她的垫脚石罢了。 为何要去考虑这么多? 他爱谁,或者恶心谁,那都是他的选择,这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在确认了这个之后,沈清漪才踏进了琉月居。 屋内烧着地龙,很暖和。 她方才才从外面回来,身上也很热,眼下则更是感觉到燥热。 男人靠在靠枕上,掀起眼皮子朝她看了一眼。 “殿下安。”沈清漪朝他福了福身,复而扬起笑意,小脸柔美,“殿下,现在可要休息?” 赵暮衍摇了摇头。 眼前的沈清漪很不对劲。 “殿下,”沈清漪走上前去,主动窝在他的怀中,“妾今日回了一趟家,已经与太子妃娘娘禀告过的,您别生气了。” 男人一只手的手背在她的脸颊上抚摸着,突然开口,“孤以后不会再来琉月居了。” 沈清漪先是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转而又笑道,“殿下去哪都是殿下的自由,妾不会做殿下的主,也做不了殿下的主。” 男人眸子幽深,似乎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沈清漪当然也察觉了,便将小脸凑过去,任由他看着。 看另外一个人又如何? 她本就是替身。 “皎皎,你爱过孤吗?” 沈清漪点了点头,“殿下,你是妾的夫君,妾当然爱你了。” 男人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既然爱孤,那你为何不与秦舒君一般,对孤没有占有欲?” 沈清漪从他身上下来,跪在地上。 若她真的爱眼前的男人。 肯定是因为男人也爱她。 尊她、敬她、重她。 不会强迫她干不喜欢的事情。 也不会将她当成替身。 不会在上辈子拒绝他之后,他便转头将自己塞给徐正良。 也不会在她面前自称孤,更不会像现在这样用威严压她。 他们两个,从来就是在不对等的状态。 他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皇商庶女。 说到底,这是一段孽缘。 ------------ 第四十九章 赵暮升重生 如果,他没有被人下药,也许他们这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可就是有交集,他别有目的,别出心裁。 她飞蛾扑火,非君不嫁。 从一开始,两个人的心便是平行线,不曾交叉。 他的心,他的情,也从未向她这个人靠拢过。 可笑的是,这个男人现在还在她面前跟她谈什么“情爱”! 可笑。 虽这么想,沈清漪面上扬着一抹凄凉的笑意,“殿下,妾如何不想对您有占有欲?可您也看到了,殿下不过独宠我既然,秦舒君就敢污蔑我,将我推到池塘里,他日妾若真的对殿下有占有欲……” “殿下,妾就会被推到一个万劫不复之地。” 男人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层。 但紧接着,他抿着唇,又说道,“你不相信孤会保护好你。” “你从来不相信孤。” “你让孤如何相信?” “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最初认识的时候,沈清漪见到他,总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会给她写纳兰性德的些酸溜溜的情诗。 会因为他多看了谁几眼,而暗中吃醋。 也会巴巴地学了舞,来跳给他看。 跳着跳着,两人便滚在一起。 他很爱她。 所以也恨她,为何不肯跟他入府。 他身为一国太子,难不成,她真是不甘心给人做妾?可是,两个人在一起,不就足够? 所以,他才会向父皇请求赐婚于他,以太子侧妃的身份进府。 他回头,在人群中寻找她欣喜的目光,或者是初见时那含羞带怯的目光。 可是,没有,都没有。 他看见的,是一个女子满眸的算计。 最初他还可以骗自己,这女子不过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毕竟,她不愿意入府,的确是伤了自己的心。 所以在她入府之时,哪怕当天有事,他也会去接她入府。 可她呢? 沈清漪没有任何欣喜。 过往种种,皆如云烟一般浮现在他眼前。 而所谓的《唯女子难养也》也不过只是他自欺欺人的工具罢了。 沈清漪沉默着,跪在地上不说话。 过了半晌,赵暮衍本以为她不会再说话,而她却说道,“殿下,人,都是会变的。” …… 青儿和封暮承拉着一众的小厮丫鬟们,不许他们进院子。 今夜,娘娘和殿下一定要重归于好。 可,当他们看到满身怒火,甚至连大氅都没披,便负手走出来时,两人都瞪大了眼。 怎么回事? 为何再也没有看到娘娘? 封暮承紧抿着唇,拉住在一旁跳脚的青儿,沉声说道,“不用去看了,两个人没有和好。这裂痕反而更大了。” 青儿啊了一声。 “怎么会?” 封暮承人小,可他鬼灵精怪。 一眼就看出来了事情的所有端倪。 …… 而此时的晋王府内,也上演着同样的场景。 赵暮升看着眼前大着肚子,却在雨里淋雨的人,冷声说道,“容苼!” 从小厮的一旁拿过伞,冲进雨里,替她遮挡住所有的雨。 “你还怀着孩子,有什么事情非得在这淋雨?” 赵暮升吼她。 如果是沈清漪,那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自动出现了沈清漪那张佚丽的小脸。 如果是沈清漪…… 容苼却像听不到他的话,还是要冲进雨里。 “你别管我!你管我作什么!”容苼不住地捶打着肚子里的孩子,“赵暮衍他不爱我了!你赵暮升算什么?” 晋王手中的伞,忽而便落在了地上。 随之凋敝的,是他的心。 “容苼,你就是这么想的,是吗?” 赵暮升勾唇,冷笑。 “你就是觉得,我赵暮升算什么?我拼尽一身军功,什么都不求,就只为了求你,你竟然说我赵暮升算什么。” “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孩子你要打便打,若你现在将孩子打掉,那本王便立刻去死!” 容苼发了疯似的,转头看着他,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冷,“好啊,我现在就去死,你也去死,我们一起死!” 说完,她挺着自己的肚子,往一旁的柱子上猛然间一撞。 赵暮升目眦尽裂,向前冲去。 “本王错了!你要是真喜欢赵暮衍,那便喜欢赵暮衍吧!本王再也不拦着你了。” 迟了。 一切都迟了。 赵暮升话音刚落,容苼还没装上柱子,便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大悲大喜,孕妇情绪波动太大,容易小产,更何况,容苼从未想要过这个孩子,还一直偷偷地吃落胎药。 赵暮升走了过去,抱着容苼的身体大喊:“来人,快来人!” …… 赵暮升淋了一场大雨。 自己也倒在了血泊之中,他沉睡了许久。 感觉自己在梦中,却又出不去。 梦中,他救下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右半边脸长得和容苼一模一样。 本来左半边脸也是像的,只不过,却颇有些不同。 原是这女子长期受了欺辱,便变成了这样。 救下这个女子之后,她日日苦练武艺,还曾向他说,若是她能够从暗卫营中出来,那便答应她一个要求。 赵暮升觉得颇有些新奇,便答应了。 那女子在练武一事上颇有些天赋。 在可以当奶奶的年纪,竟然也真叫她一步一步从暗卫中爬了出来。 而那女子的要求,则是,成为他的贴身死士。 要求能够贴身保护他。 倒也是新奇。 对于女子,向来都是他保护别人,从没有别人保护他的经历。 若真有,这也是第一个。 这女子次次挡在他面前。 他若是遇刺,她便第一个迎上去,就算他受一丁点皮外伤,这女子也会心疼他许久。 再后来…… 容苼看见了她。 便对她的存在心存芥蒂。 自己为了讨人欢喜,便跟那女子说,让她替自己做最后一件事。 那便是,刺杀太子。 她同意了。 其实,这是一个死局。必死无疑,可他还是叫她去了。 只因为他的苼儿在意这个人的存在。 他明显地看到,这个女子的眼中满含着不舍,但为了他,还是仗剑直奔太子府。 知道她没死,但半死不活的消息时,他呆了。 可,无颜面见她。 ------------ 第五十章 沈清漪,这辈子必须是他的 梦中,他的歉疚之心竟然是那么的明显。 甚至面对他最爱的容苼时,心里也不免泛起涟漪。 他在想…… 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苼儿,而是她,该多好? 多日以来的歉疚感将他吞噬殆尽,因而太子派人将半死不活,半生不遂的她送回来时,他甚至没有再去多看她一眼。 直到知道她死的消息。 他才感觉自己的心剧痛。 一阵剧痛传来。 他再也无法直视容苼,渐渐地也无法容忍容苼的小脾气,无法容忍容苼的一切。 在睡梦中,他总是会想到从前的这个女子,想到她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想到她平日对自己的好。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没有多大的用处了。 她已经死了。 …… 赵暮升骤然间醒了过来。 眼前是温婉小意的容苼。 “苼儿?” 她不是小产了吗? 现在怎么还是夏日? 恍惚中,他好像听到了蝉鸣声。 而面前的容苼也对他极为和善,她倩笑着,拿着扇子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含羞带怯。 “王爷,从前都是我的错,从此以后,我们便好好生活可好?” 从前在他面前倔得像头驴的姑娘,现如今也如此地听话。 面上满是温柔。 “王爷?”见他不说话,容苼在他面前晃了晃,眼中有着小心翼翼和讨好,与之前大相径庭。 “现在是几时了?” 容苼说道,“王爷,现在是午时三刻了。您才睡了一个时辰呢,不着急……” “本王是问,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他陡然拔高的声音将容苼吓了一大跳。 容苼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才说道,“今天是真知五年。” 真知五年? 不对。 他睡过去之前,明明才是真知元年。 怎得,五年时间就过去了? “王爷,您到底怎么了,”容苼骤然间哭出声来,“从前您视妾如珍如宝,可现在呢,却对妾视而不见。是不是妾做错什么了?让您不高兴了?” “我受不了了!你若是不喜欢我,那便一开始不要娶我。” 她突如其来的哭声实在叫男人觉得厌烦。 突然,便想到方才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来。 梦里,容苼也是如此的惹人厌烦,如此的不听话。 难不成……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本王头疼,成二,你先带王妃下去歇息一会儿。” 成二应了声是。 容苼泪眼朦胧,冷冷地看着赵暮升,忿恨地说道,“赵暮升,你混蛋!你说好的,娶我的时候答应我的,要一辈子对我好。” 确实是承诺过。 可是谁能受得住,一直单方面的付出,一直单方面的对她好呢? 而这个人,却将自己的心当成驴肝肺,不领好意便算了,还要来将一把刀刺向他的心窝。 甚至,给他戴绿帽子。 等容苼走后。 他习惯性地喊道:“清漪。” 说完这话,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难不成……他真在梦里?有些时候,甚至还不受他的控制。就比如,这一次的喊,便是不受他的控制。 没想到,一个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对他抱拳说道,“王爷,清漪姑娘……已经去了。如今正在被火化。王爷您吩咐我们不要告诉您这些,属下们便没跟您说。” 火化? 什么? 赵暮升心口仿佛被人一把揪住。 骤然间,便突然觉得无法呼吸。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在哪里火化?本王要过去亲眼看看!” 赵暮升太激动,暗卫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带着他过去。 他赶到的时候,火已经开始燃烧。 沈清漪躺在那一堆火之中,容貌安详,面上表情却极为宁和。 似乎在说,她这卑微的不值得的一生,如此离开,也是一件好事。 对人世间没有任何留恋。 赵暮升便突然像疯了一般。 “灭火!灭火!”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清漪在他面前被大火吞噬! 他受不了! 几个暗卫相互对视了一眼,可这附近却没有水,如果要用水的话,必须得去井边打水来。 赵暮升只觉得头疼欲裂。 几乎是抽离式的痛苦,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 等火被扑灭之后,沈清漪的尸身都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具骷髅。 而她的无名指上,也早就没戴那个她一直珍视着的、赵暮升送给她的戒指。 赵暮升向天发出嘶吼的喊声。 痛苦……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为什么他要为了一个他根本不爱的人而去伤害他爱的人? 在来的路上,他便已经想清楚了,他根本就不爱容苼。 不过只是因为,赵暮衍事事都押在他头上。 他的任何东西,自己都想去争抢一番。 他喜欢容苼,那自己非要抢。 为此,舍去一身军功,就为了娶容苼。 他以为自己是喜欢容苼的。 他以为…… 嘶吼一声,一滴滴雨滴落在他脸上,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无能,也似乎是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和他从前的识人不清。 脑海中似乎有根弦崩掉了。 赵暮升彻底疯狂。 …… 再次睁眼。 赵暮升眸光满是冰冷。 看着眼前乌黑的房顶,外面满片的星空。 他起身,在书案上写下两个字:清漪。 既然上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就是要让他和沈清漪重来一次。 沈清漪,这辈子,必须是他的! …… 狩猎礼过后,便是元旦。 赵国的元旦并非为每年的一月一日。 个中原因也与赵高组相关。 因而,赵国每年必须祈福过后,如狩猎礼,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年年有余。 做完这些之后,赵国的皇室才会举办元旦礼。 这一段时间,沈清漪与赵暮衍便再也没有见面。 看的青儿和封暮承却是越发的着急。 他们各种办法都试过了。 比如,在沈清漪面前说赵暮衍的好话,或者是封暮承在赵暮衍面前说沈清漪的好话。 可不管怎么说,两人都不肯理对方,也不肯去低这个头。 只能叫封暮承和青儿干着急。 不过,马上就是元旦了。 按照赵国皇室的规矩,所有的人都必须要参加。 这可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撮合两人。 ------------ 第五十一章 太子妃的往事 沈清漪也不着急。 这段时间,她颇有些嗜睡,小日子也有好些时间没来了。 可是倒也无妨。 她从前伤到了身子,因而从前小日子也不准。 毕竟,她日日都服着她阿娘给她的避子药,怎么可能还会怀上孩子? “娘娘,”青儿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封暮承。 “女人,”封暮承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口吻,“听说太子殿下生病了,你不该关心关心他?” “听说,连秦舒君那样的笨女人都会抓住这个机会去呢,你要是不去,岂不是太亏了?” “可领了好多赏钱呢!” 沈清漪放下手中的书,“我都说了,不去。就算赵暮衍病死,我也不去。” 封暮承一下就蔫了。 青儿见他这么不振作的模样,连忙说道,“娘娘,那太子妃娘娘你可见?还有一个嬷嬷。” “风清也来过几趟。” “喂,女人,你总跟他们没仇没怨吧?能不能见见他们?” 说来也是。 不过是赵暮衍这个男人得罪了她。 可说到底,风清、齐飞燕都没有得罪她。 就算是他们来当游说的,也不过只是为了她好。 “那我便亲自去拜访一趟太子妃娘娘吧。” 沈清漪放下书,青儿便立马将这个小屁孩给推了出去。 青儿喜笑颜开,这不是就有希望了么? 他们两个劝不住,难不成太子妃娘娘还劝不住? 天气开始转热,但沈清漪还是穿得厚厚的,到底还是凉天,等下出了汗,又反复着凉。 也不太好。 走进飞燕院。 齐飞燕见她来了,连忙把手中的小衣服给放下。 沈清漪心下吃惊,“娘娘,你这是?” 齐飞燕笑得极为慈祥,“哦,无事,这是本妃娘家的一个哥哥娶妻生子,最近好事将近,本妃闲来无事,便给他织几件小衣服。” 有小虎头鞋,也有小兔子,五彩斑斓,什么色调都有。 她倒是有些暗自吃惊。 这还是齐飞燕所谓的…… 闲来无事。 织几件小衣服? 快把这孩子从小到大的衣服都给织了。 “你来得正好,快跟本妃说说,你到底是如何惹得一个冷面阎王生气了?” 冷面阎王,生气了? “你是说殿下吗?” 齐飞燕点了点头。 “这事儿也没事,你便跟我说吧。”齐飞燕脸上有几分坦然,“其实,我也没想着瞒你,我,不爱殿下。” “不过,我家里需要有一个太子妃出身的来光耀门楣。因为我被他们培养成太子妃,但……实不相瞒,我是心有所属。” 沈清漪恍然大悟。 难怪,她在这府里如此淡然。 别人争宠她剪花。 她对殿下的女人也不甚在意。 甚至对秦舒君那样小女儿神态的姑娘,还颇有一些慈祥的意味在。 也难怪她提起容苼来,没有那么在意。 “可娘娘你上次……分明对容苼的存在……” 齐飞燕笑了笑,“殿下就是因为我心有所属才娶得我。他曾对我说,他也心有所属。” “沈清漪,我羡慕你。我原以为是你对他一片钟情,而那容苼是他心尖上的人。” “可是我发现我错了。” 沈清漪不明白。 “娘娘,我不太明白,您说的您错了,是什么个意思?” 她抿唇笑道,“你还不明白吗?” “就是,容苼并不是他心尖上的人,你才是。” “娘娘,”沈清漪正色道,“不是。” 试图纠正她。 齐飞燕将她扶在椅子上,“不要否认的太快,我这几日见到了殿下,发现殿下竟然有些茶饭不思,还左右旁听,问我若是惹女人生气了,该如何哄好她。” 事实上,她还省略了几句。 赵暮衍甚至还说。 他说。 不喜欢孤便不喜欢孤吧。 总也是孤没做好。 虽孤不知孤哪里没做好。 她自己未曾与有情人眷属,因而便对其他格外地上心。 若是这天底下有任何一对有情人在她眼前被拆散,那她便是失职。 “你且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殿下?” 齐飞燕在她对面坐下。 沈清漪思考了一会儿。 “娘娘,妾从前曾喜欢过他。” 这话不假。 喜欢过。 可是要加一个时间限制。 那都是从前的事情。 如今可再做不得数了。 齐飞燕哦一声,声调上扬,“那你的意思便是,如今不再喜欢他了?” 沈清漪点了点头。 “你在骗人。你骗自己,可骗不了我。” 齐飞燕又拿起剪刀来,桌上摆放着一株君子兰,她将君子兰多余的枝桠悉数剪断。 过一会儿,她说道,“你知道吗,说起殿下,你的眼神便颇为不同。我不相信你不再爱殿下了。” 沈清漪分明是用一个看情哥哥的眼神想赵暮衍的。 “男子十分愚钝,听姐姐一句劝,人生苦短,为何非得跟有情人闹别扭,白白耽误时光?” “你冷他,他也冷你。你心里不好受,他又何尝不是?” 齐飞燕笑道,“这世道赋予了男人精壮的身体,却没能赋予他们足够的言辞。” “但并不是不爱你,不过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在爱你罢了。” 她言尽于此。 若是这小丫头还不回头,那便是赵暮衍伤他太深。 “马上便是元旦晚宴了,本妃身子不适,还是由你陪着殿下出席,可好?” 沈清漪连连摆手,“娘娘,我不……” “别急着拒绝。”齐飞燕笑,“入宫你也可以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处境,若是你还无动于衷,那本妃从此之后,便不会再叫你与他和好。” 等沈清漪走了之后,赵暮衍的奶嬷嬷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对齐飞燕说道,“多谢娘娘。” “勿需谢我。我方才说的,句句都是真话。” …… 晋王府内。 容苼躺在床上,唇白如雪。 现下,她肚子处,那个小生命,已经溜走了。 也好,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有了这个生命,她也不能再和她的太子哥哥在一起。 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便问道一旁的侍女,“赵暮升醒来了,没有过来吗?” 侍女摇了摇头,“听说王爷醒来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曾出来。” ------------ 第五十二章 尘归尘,土归土 容苼摸了摸肚子,这里空空如也,心也有些空空如也。 “娘娘,您当时倒在血泊之中,王爷快要吓坏了……您若不然,还是去瞧一瞧王爷?” 容苼翻过了身,语气颇为不屑:“让我去看他?我都生病了,他都不来看我,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称职的丈夫。我才不要自降身价,主动去找他呢。” 丫鬟看着她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 王爷是怎么对待王妃的,他们这些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王妃晕倒的那一日,王爷不知道有多担心,而后立马传太医,又将她抱回屋子里,等到她被太医诊断出有孕的那一日,王爷更是奖赏了王府的所有下人。 而王妃却魂不守舍,日日都想要将这孩子打掉,还美其名曰,这孩子阻断了她和太子殿下的爱情。 王府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说,王妃疯了。 王妃也太不知好歹了。 天之骄子,天潢贵胄,肯为她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很好了。 她还是不满意。 如今,自做自孽淋雨,还说太子殿下不爱她了,便倒在雨中,小产。 而王爷抱着她的身子在雨中悲痛万分,几度晕了过去,王妃竟然也是无动于衷。 反而在醒来之后,怪他没来看自己。 这世道…… 究竟是怎了。 王爷,又到底看上王妃哪一点呢? 丫鬟不敢多言。 容苼复而又转了身来,说道,“几时元旦晚宴?可定下了?” 丫鬟摇了摇头,“娘娘,您或许是参加不了的。” 容苼直起身子来,厉声喝道:“为何?为何我参加不了?是不是赵暮升这个狗东西不让我去?阻拦我跟我的太子哥哥见面?” 丫鬟摇了摇头,“娘娘,都不是。太医说,您的身子要卧床静养,刚小产,若是受了风,受了凉,保不准之后会落下什么病根。” 听到并不是赵暮升阻拦她,容苼才放下心来。 但转而又说道,“那你将赵暮升叫过来,他宠我,定能替我想出好办法来。” 往日,容苼想要什么,赵暮升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这一次,肯定也一样不会拒绝她。 “不用派丫鬟来了,本王自己来了。” 丫鬟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这王爷,果真是爱王妃爱惨了,就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能够主动来找王妃,还能给她解决所有的事情。 “你先下去吧。” 赵暮升挥了挥手,让丫鬟先下去。 可容苼却骤然间警觉起来,“你要干什么?挥退丫鬟作甚?赵暮升,我可告诉你,我如今刚小产完,你不要乱来!” 赵暮升心情复杂极了。 看见容苼视他如蛇蝎,眼中的隔阂那么深,他竟然一星半点也没有发觉。 而自己看见这样的眼神,其实一直都是无动于衷,自己竟然也没有发觉。 但如果是沈清漪…… 赵暮升想象了一下,如果是沈清漪露出这种神情,那他想,他会好好反思自己,到底做错在哪里。 并且会祈求她的原谅。 这分明,对她就是爱。 而对容苼,不过是一种占有欲作祟。 因为他想要拥有哥哥的东西,便会想要侵占哥哥想要的一切。 “容苼。” 赵暮升咽下心中的苦涩,在容苼的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 他如今,甚至连她的床边,都不再想凑上去了。 容苼看他跟看神经病似的,“你为何这么叫我?这又是你想出来的什么新招数?” “赵暮升,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趁早就放手。我心中一直都只有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心中也一直都只有我!” 赵暮升很平静。 他点点头,“嗯。我知道。” “本王昨夜想了许久,发觉,其实本王也不喜欢你。用你的话说,那便是,孽缘。” “你跟本王在一起,委屈了你,本王跟你在一起,委屈了本王。所以,元旦晚宴上,本王会请示父皇。” “既然你的太子哥哥喜欢你,那本王便要和他换。我和清漪两情相悦,”他似乎是回到了甜蜜的回忆当中,“而你和兄长两情相悦。我想,兄长会成全我,我也会成全兄长。” “若是父皇不同意,我们俩便一同休妻。” 似乎在看到不久之后,沈清漪在他身边,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美好生活,他的脸上似乎有一丝向往。 容苼仔细地瞧了瞧他的眉眼。 似乎感觉到自己从未认识过眼前的男人。 就他从前对自己的强取豪夺来说,自己从来没有感受到他这么平静地对待过自己。 “你说话算数?” 赵暮升点了点头,“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从前本王确实对你多有……罢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来日之路光明灿烂,”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早知道你不会信本王,本王便是连休妻书都准备好了。” 容苼将被子紧紧地裹在身前,防他跟防贼似的。 小心翼翼地接过他手上的东西。 紧接着,赵暮升又说道,“也耽误了你好多年,本王会尽全力去弥补你,这也是本王拟的一些补偿你的产业。” 容苼又是小心翼翼地接过。 赵暮升所言非虚。 全都是他亲笔所写。 内容也都如他说的一样。 容苼心中却有些不高兴。 怎么能说喜欢了好久,说不喜欢便不喜欢了? 那赵暮升当她容苼是什么人了? 自己好不容易都快要习惯他的喜欢他的好,现如今,他说不喜欢,便将自己弃之如敝履了? 可一想到马上能够与太子殿下双宿双飞。 她又还是没有说多话。 若是能够让她与太子殿下在一起,哪怕是失去全天下,或者是与全天下为敌,她都愿意。 赵暮升见她快速接过,脸上也无半点不甘与不情愿。 紧接着,便离开了这里。 “赵暮升,那我可以参加元旦晚宴吧?” 赵暮升点了点头,“当然,你想,便都可以。本王从此再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但她气不打一处来,“可我刚小产完,你不应该帮我想想办法,让我不受风么?” ------------ 第五十三章 赵暮衍亲自来找她 赵暮升看她的眼神却令她发毛。 很冷。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就好像他们从前的情谊完全不复存在。 “你以后,不再是本王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他如是说道。 说完之后,便离开了这间屋子。 说来也很可笑,这件屋子是独属于容苼的,以前容苼跟他闹小脾气,不想跟他在同一个屋檐下,赵暮升那时宠她,便给她单独安排了房间。 而眼下,却能够让赵暮升避开她,再也不用共处一室。 容苼心中涌上一股怒意。 果然,赵暮升就是没有赵暮衍好。她的太子哥哥,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会站在她这一边。 就算是她嫁为人妇,嫁给了别人,他一样也把自己宠成小公主。 而赵暮升,嘴上说着爱,可这突然一下却不爱了。 肯定是因为从来就没爱过她。 容苼将身侧的棉被拍得噼啪作响。 虽然她还有太子哥哥……但她不想承认,自己就是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男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永远…… “王妃娘娘,”方才的丫鬟走了进来,“如淑公主来看您了。” 容苼点了点头,看着自己莹润饱满的指甲,语气满是漫不经心。 赵暮升宠她,如淑公主也向来是唯她马首是瞻。 就连淑妃娘娘也很宠爱她。 呵,这些古人一个个的,都是蠢货罢了! 如淑公主还没进来,便听到了她的声音,“嫂嫂。” 本来她听闻容苼小产,是想要过来安慰一番。毕竟容苼还年轻,她兄长也还身强力壮,早晚还会有孩子。 可方才,她来得不巧。 正好赶上他哥来。 听到两个人的吵架声,赵婧姝是退也不得进也不得。 便只能在门外听了个全貌。 听到所有的话,赵婧姝心中却带上了三四分的怒意。 原来,被她兄长捧在心尖上宠了好多年,自己最敬爱有三分珍宝都要送来两分的嫂嫂,心中属意的竟是赵暮衍! 叛徒! 赵婧姝心中三分怒气未消,见到容苼高高在上的神情时,更是增添了几分。 “嗯。”容苼昂着脑袋,“是你啊。” 这如淑公主肯定是知道她小产的消息,巴巴地来安慰她,还提着珍宝来的呢。 而此时赵婧姝则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将手中的珍宝悉数收回。 手中只剩下几包草药。 “静姝,你又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容苼脸上隐隐带着期待,“快给我看看!” 这屋子里的哪一样东西不是容苼和其他人给送过来的? 而且自己一直倡导着众生平等,他们一直都深度赞同。 纷纷夸赞她有皇家风范。 赵婧姝见她并不招呼自己坐下,便嗤笑了一声,将手中的草药包给丢到了地方。 瞬间里面的药材飞溅,落在地上落了一地。 容苼瞬间就红了眼,“你,你就是这样来安慰我的?我身为你的嫂嫂,你竟然……我要告诉你哥!” 说完之后,容苼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她说这话也没用。 赵暮升方才就已经说过了,不会再管她死活。 再也没有人给她撑腰。 “嫂嫂,你坐着说话不腰疼?”赵婧姝冷笑,“方才我兄长和你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哥宠你这么多年,就算是养只狗,狗也会对人摇摇尾巴,你反而还镶着背叛我哥!” “我们真是看走了眼!” “以后,我赵婧姝再也没有你这样的嫂嫂!” 至此,容苼与赵暮升、赵婧姝以及淑妃一脉均决裂。 而容苼能靠的也只有赵暮衍。 等赵婧姝走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将自己所有的情绪悉数平静下来,过会儿才说道,“无事,只要太子哥哥还是爱我的,我就还有底牌。我一点都不关心你们是不是真的爱我,喜欢我。” “不过是一个小小晋王、一个小小公主,竟然也敢在未来的皇后面前撒野?终究都是赵暮衍的手下败将!” 而她,容苼,以后也会成为名垂千古的皇后,与赵暮衍育有三子两女。 …… 历史书上可都清清楚楚地写着! …… 沈清漪这几日总是往小娘和弟弟那边跑。 为了防止徐正良在背后耍花招,她这段时间,便在他们身边多多提防。 若是发现任何不对劲,她都会随着拉着小娘和弟弟跑路。 而沈家的内部早就已经崩溃,除了沈清漪接手的铺子,沈家其余的铺子因东家失踪,都群龙无首。 甚至还有人在沈府前讨要工钱。 可是哪还有什么工钱? 沈府的丫鬟小厮些,将沈府的东西都分摊了,有些幸运地找到了自己的卖身契,便离开了沈府。 而其余的皇商,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疯狂地瓜分沈家剩余的家产。 不一会儿,沈家便已经被蚕食殆尽。 沈清漪不过也就唏嘘了一会儿。 沈震能有如今的下场,也是该。 当夜,沈清漪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人。 赵暮衍。 男人不复往日的风华,胡子似乎也有很多天没有刮。 胡子拉碴,眼下泛青。 只是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这么多天,沈清漪本也没生气,不过是男人自个在那生闷气罢了。 她也没有多想,还是如以前一样待他。 “殿下……” 赵暮衍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语气颇有些别扭:“可当不得。” 说出话来,却是一股小家子味。 沈清漪便不说话了。 听说这段日子,他也挺潇洒。 去了好几次舒君娘娘那儿,也经常在太子妃娘娘那儿坐坐。 赵暮衍从怀中掏出一摞地契、铺子。 悉数摆在她面前。 沈清漪不解,问道,“殿下,这是?” 赵暮衍却别开了脸,语气别扭:“沈家的剩余家产。” 沈清漪:? 便上手将这些纸搂了过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竟然连京城那几家销金窟,也是沈家的。 沈清漪还未笑话完,便听得赵暮衍说道,“你不信孤。” “但你是孤的女人,这也算替你报仇了吧。” 随后,他又轻飘飘地丢下一个地雷:“徐府孤已派人守住。” “替他‘告老还乡’,还贴心地将你的那些个拙劣的痕迹都掩埋了。” ------------ 第五十四章 明明是同样的脸,赵暮衍却想吐 “如今,你也莫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赵暮衍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怨气:“生起气来,竟是半点不饶人。” “皎皎。” 沈清漪掀眼,“殿下,”她纠正他,“妾从未生过气。不管你相不相信。” 赵暮衍靠在椅背上,定定地直视着沈清漪的眼睛。 见到眼前女人无比平静的眉眼,此刻,他才真的相信,眼前的女人是真的没有生气。 从头到尾都没有。 生气的,一直都只是他自己。 一直都只是他。 赵暮衍哑着嗓音,突然觉得头疼欲裂。 “皎皎,你……罢了,没生气就没生气吧。” 赵暮衍叹了一口气。 今日的赵暮衍格外的温柔,从前他都是不把自己折腾得夜不能寐,誓不罢休。 可是今日给沈清漪的感觉,却是,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沈清漪说痛,他立马就停下; 沈清漪若累,他便立马抽身起来。 云雨后,便将沈清漪搂在怀中,一只铁臂紧紧地禁锢着她。 生怕沈清漪有半分嫌弃他。 可他明明都将人抱在身边,却丝毫感受不到她的存在,若有若无,患得患失。 翌日。 太子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风清禀告说容苼前来拜访时,沈清漪还在床上。 她睁开眼睛,和面前男人大眼瞪小眼。 男人一个晚上都用同一个姿势抱着她,死死的,还不许她挣扎。 最后还是她败下阵来。 “殿下,妾饿了。” 最后,和封暮承三个人一起用膳。 从风清口中得知容苼要来,赵暮衍毫无半点反应。 沈清漪一直注视着他,颇觉奇怪。 男人只是淡淡地给沈清漪夹了一筷子菜,语气听不出什么喜乐,“让她进来吧。” 风清点了点头。 这才是殿下。 也好让晋王妃娘娘,看看谁才是殿下身边的女人。 谁才配与殿下齐肩! 容苼面色苍白,昨儿才小产,今儿便巴巴地跑过来。 看见在房间里温馨的三个人,围在一起吃饭,她瘦弱的身子似乎遭受到了什么打击。 有一些如柳扶风的姿态。 谁见谁犹怜。 “太子哥哥……” 容苼走进来,却并不过来,就是站在大门的风口处,可怜兮兮地看着赵暮衍。 沈清漪冷笑一声,继续吃自己的菜,丝毫不管她。 今日容苼为了装惨,还特意没用早膳。 此刻闻着菜香,肚子更是直咕咕叫。 好不可怜。 封暮承扬着小脸,看了看容苼,又好奇地看了看沈清漪,再看看风清,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容苼眼中对赵暮衍的渴望太过直白,没有人能够忽视。 沈清漪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起身。 走到了门口,“晋王妃娘娘来了。你跟殿下肯定又要事相商吧?” 她扬着一抹笑意,“既然你和殿下有要事要谈,那我就先走了。正好饭后去消消食。” 封暮承也放下了碗筷,蹦蹦跳跳地走到沈清漪的身边,酷酷的小脸一扬,“嗯,我也要饭后消消食。我也要去散步。” “皎皎!” 赵暮衍气极,情不自禁将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砸。 怒气便是怎么挨都挨不住。 可沈清漪已经牵着封暮承的手,离开了此处。 只剩下赵暮衍和容苼在。 “女人,”封暮承人小,可今天的事情却突然让他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不喜欢刚刚那位晋王妃?” 沈琴伊满不在乎,“没有啊,我挺喜欢的。” “你撒谎。”封暮承冷哼一声,“若是真的喜欢,便不会是这个神情,而且,你跟她简直就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你怎么可能不会在意太子殿下跟她共处一室?” 沈清漪听完之后,神色异常,“你错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喜欢殿下?” 封暮承便将小脸转到了另外一边。 世上竟然有女子不喜欢自己的丈夫。 真是闻所未闻。 可见她面色坦荡,他还是确定了这女人的心意。 那就是——这女人就是因为有容苼的存在,所以才那么生气! 他也必须要让殿下体会到这一点,才能把这个女人的心思给扭回来。 他的小眼睛提溜了几下,却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谋。 不过,他还是不死心的问道:“但是,女人,还有一点我也想跟你确认,殿下都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当真一点心意都没有?” 殿下为她,将沈家给处置了。 还将徐正良给处置了。 这是他在殿下书房偷听到的。 虽然,他知道殿下知道他在偷听。 当时连他一个小屁孩都感动到了,他真不相信感动不到她。 沈清漪轻嗤一声,“可是,这也不是我要求他做的。他爱做这个,难不成是因为想要指望我对他感恩戴德?” 若真是抱着这种目的。 她真是瞧不起他。 …… 琉月居,自从沈清漪和封暮承离开之后,赵暮衍本想开口阻拦,可容苼却没有给他半点机会。 赵暮衍冷冷地皱着眉头。 他与容苼每半个月都会见一次。 而见一次的目的,是因为容苼身上的秘密。 自从第一次接触容苼,男人便知道她身上藏着秘密。 这个秘密能让她说出一些治国之策,治灾害之策,且都是些经世致用的学问。 因而,对赵暮衍有价值。 从她身上学到了这些策略谋论之后,他又发现这个女人竟然还知道一些关于火铳火药火炮…… 不过比起治国之策来说,这女人说的火药火铳火炮基本无用。 因为她只知其貌,却不知其所以貌。 因而造不出来,对他也无用。 这个女人愚蠢至极,他也不再想与她纠缠下去。 “太子哥哥,你都不心疼心疼我。” 容苼朝赵暮衍扑了过去。 赵暮衍起身,后退一步。 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赵暮衍看着她的脸…… 明明与沈清漪是同样的脸,却让赵暮衍恶心得想吐。 风清则扯了扯嘴角。 “太子哥哥,你又是因为我是晋王妃所以不想靠近我吗?” 这是容苼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 赵暮衍从来没有否认过。 但不代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接近她。 ------------ 第五十五章 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 风清扯了扯嘴角,真想问一句:晋王妃娘娘,到底是什么给您这样的错觉? 虽然,您确实是晋王妃,殿下若与你搂搂抱抱,那确实是有失体统。 可就是您将这身衣服剥了,就算您不是晋王妃娘娘,殿下也是不会喜欢您分毫的呀。 风清如是想着。 叹了口气。 若是天底下的人都如她这样想,那殿下的麻烦可多了去了。 赵暮衍开口:“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 容苼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殿下,你如今不再管苼儿了么?苼儿昨儿喝了满满一碗红花汤,又淋了雨,这才将孩子给打了下来。” “这可都是为了你呀,殿下。” 赵暮衍扯了扯嘴角。 他不相信,也不想信。 “若是无事,便不要来了。孤也会告知管家,以后莫要再放你进来。” 前些年,因着她身上的秘密,她入府,是不会有人拦着的。 容苼不敢置信。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身上的都一处都让为之疯狂。 他的唇,他的眉,他的鼻,他的眼睛。 他的身份地位,他的才学。 这才是能够配的上她容苼的男人。 这才是一国之君。 “我知道了。”容苼笑道,“殿下,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现在有耳目,你不敢将你的感情宣泄出来。” “等到元旦宴,你便会知道我的决心。” 反正赵暮升如今也已经松口答应放她离开。 那她,也一定会让赵暮衍知道,自己到时候一定会头也不回地离开赵暮升的怀抱,转而让他知道,自己是爱她的。 若是沈清漪知道她这么想。 真恨不得让她把自己的自信分给她一些。 如此厚颜之人,也是沈清漪没见到过的。 赵暮衍冷嗤一声,绕过容苼离开。他不想再停留在这儿看这个女人发疯,说些风言风语。 他想去找沈清漪,可突然其来的公事却绊倒了他。 …… 翌日。 青儿手上端着水,却见封暮承拿着条小板凳,吭哧吭哧地在地上做着些什么。 她轻手轻脚放下水盆,站在封暮承身后,想看看他到底在作什么。 旁边还有一个小丫鬟,正是那日的紫鸢。 除了紫鸢,还有一个小厮。 三个人围在一起。 这姿势,都有些像打马吊。 封暮承这小屁孩像是有什么感应一般,转过身来。 甫一见到青儿,便眼前一亮。 “青儿姐姐,你快过来。”封暮承笑道,将青儿拉了过来。 地上,有两个稻草人。 也真是用稻草做的,很扎实,但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东西。 就知道在这鼓捣。 “这是在做什么?小公子,你不需要去学堂的么?小心我看到了告诉娘娘!” 青儿好奇,问了一句。 封暮承便将自己完美得天衣无缝的计划告诉青儿。 “青儿姐姐,我在做好人好事。” 封暮承摇头晃脑。 “有什么比这世界上,两个两情相悦的人,最后却不能在一起还要遗憾?我要做的,就是要让这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一起。” 紧紧地贴在一起,让殿下知道,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也让这女人知道,殿下到底对她是何等的心思。 很快,青儿也加入了这一编制稻草大军。 将稻草制作好了之后,青儿却犯了难:“可怎么办呢?我们没有殿下和晋王妃娘娘的衣物。” 封暮承满不在乎,“殿下的倒是好办。至于晋王妃娘娘嘛……选一件一样颜色的便行。” “我们只需要让女人知道,这个稻草,就是晋王妃,便可。” “便让风清叔叔来参演吧。” 风清肯定也希望这女人和殿下和好吧。 沈清漪回来时,看见四个人各撅着个屁股,趴在地上,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她倒是觉得有点意思。 凑了过去,声音鬼魅。 “你们四个,在作甚?” 这一句话,雷翻了整场。 青儿吓得手抖了一下,下意识将稻草的头给藏在身后; 封暮承最先反应过来,将沈清漪给推得转了身; 紫鸢和另外一个小厮则僵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不过,沈清漪该看见的,其实都已经看见了。 不过就是两个稻草人,他们有什么好隐藏的? 封暮承将人推到屋子里,“你快去喝你的茶,看你的书去。” “对了,殿下让你练字,说他待会儿要过来检查,你可别忘了这事儿。” 沈清漪立马苦瓜脸。 怎得,翻来覆去,还是逃不过要练字的悲哀? 等到将沈清漪哄好之后,封暮承等人才松了一口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封暮承亲自跑了一趟,找了风清叔叔。 风清则是一口答应下来。 对于能够让侧妃娘娘和太子殿下和好的事情,他万死不辞。 当天晚上,赵暮衍站在琉月居前,想了很久。 才走了进去。 心里叹气都叹了许久,手上也扣着玉扳指。 他如今年纪不小,却像个毛头小子一般。 “殿下,上啊!”封暮承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男追女,隔层纱,殿下努力一下,一定可以的!” 赵暮衍竟发觉自己被一个小屁孩给看上了玩笑。 便还是走了进去。 可院子里,他不过才刚走进去,琉月居主厢房的灯便刹那间闭了。 像是对他那几分钟的打量做出了无声的嘲笑。 赵暮衍的心却莫名的平静。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青儿站在门口处,只像模像样地拦了一下:“殿下,娘娘已经歇下了。” 这是沈清漪叫她说的。 青儿还以为,娘娘不过是因为还在生气,可实际上是因为,沈清漪不想让赵暮衍进来,抽查她的字。 她今儿偷懒,一个都没写。 重活一世,坐拥了首富沈家的大半家产,富可敌国。 她如今也不再想受男人制掣了。 但青儿却还是抱着想让两个人重归于好的想法去的。 因而并未阻拦。 “孤知晓。”赵暮衍推开门,一只脚踏了进去,“孤就过来看看。看看便走。” 绕过屏风,走到床前,空气中漫着一股甜香。 这甜香中,还夹杂着一股茉莉花香。 极为好闻。 ------------ 第五十六章 醉酒 走到床边,沈清漪躺在床上,脸上长睫轻颤。 赵暮衍知道她没睡。 沈清漪也知道他来了。 两个人更像是有默契地吵闹。 最终,男人叹了口气,手背在她脸上抚摸着。 目光流连,不肯离开。 他想上榻,软玉在怀。 可,榻上却只有一床锦被,就连这可怜的一床锦被,都被沈清漪抱在怀中,不肯撒手。 不止是不肯撒手,那床锦被甚至四方都被她压在身下。 不肯松开。 赵暮衍还是叹了口气。 他上床,未曾脱衣,将沈清漪整个连人带被搂在怀中。 一股冷冽好闻的气息萦绕在她鼻翼间。 带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 沈清漪心中暗骂,她都表现得如此不欢迎这男人了,他怎还能如此厚脸皮? 被男人搂在怀中,沈清漪闻着清洌的味道,本有些高度紧张的神经,却渐渐地舒缓进入了梦乡。 半夜,因屋内地龙烧得极暖,沈清漪甚至还感觉有些热。 抬头,却撞到了男人的下巴。 头顶山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有如一整片柔和的黑夜盘旋,“怎了?” 下一秒,便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捋顺了她炸开的毛。 男人双眼朦胧,却极有耐心。 人到半夜中途醒来,便是很难再入睡,可男人却硬是哄了半个时辰之久。 翌日。 赵暮衍的整个身子便已经完全地进入了锦被。 与沈清漪共同分享着。 赵暮衍醒来得比沈清漪还要早,在上朝出门的时间之前便已醒来。 正撑着手肘看着她。 眸光深情缱绻。 沈清漪最是受不了这种眼神。 …… 赵暮衍下朝之时,远远地便看到风清站在门口等着。 等他走近时,风清抱拳,语气略带焦躁:“殿下,有多方消息打探到,晋王正暗中召集人马。在离京城较近的淮安驻扎。” 谁也不知道,这次赵暮升是想要为何。 “无碍。京城势力不少,何况父皇也还在位,若是他轻举妄动,明日午门便会取他的项上人头。” “暗中观察他们的举动,若有任何异常情况,及时向孤汇报。” 风清应是。 “还有一事。” 赵暮衍点点头,“何事?” 风清不好说。 “今日唐突,还请殿下回府之后,跟属下去一个地方。” 赵暮衍点了点头,“可。” 封暮承昨日便将万事具备,今日便只差主角登场。 场景设在太子府的花园内,这里有一小座湖泊,湖泊中有个岛。 给赵暮衍的位置,则是在那假山之上。 而给沈清漪留的地方,自然是湖心岛中。 好方便让赵暮衍观察到,沈清漪对‘容苼’到底是个什么感情。 沈清漪被人带到这边,看见湖心岛中央坐着两个东西。 远远地看过去,是坐了两个人。 一个是赵暮衍,一个是容苼。 这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就算是化成灰,她都认识。 不过,就是有些怪怪的,有点儿僵硬。 沈清漪非常好奇地走了过去。 风清却挡在门口,“娘娘,”他声音故作冷硬,“晋王妃娘娘和太子殿下在里面有要事相商,还烦请您……” 沈清漪点了点头。 便转头走了。 让封暮承青儿打了个措手不及。 好像……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这样,能看出来个啥? 青儿便走了。 封暮承还不死心,还在原地趴着看了会儿。 见沈清漪确实一点反应也无,便叹了口气。 还是不行…… 赵暮衍却没走。 他坐在假山之上,是最能看到沈清漪表情的人。 见她去而复返,赵暮衍眉头轻扬。 等到封暮承也走了,风清也离开了湖心岛。“殿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的。” 他们真正想表达的是,其实侧妃娘娘真的很在乎殿下,她就是因为殿下身边的晋王妃娘娘而远离的殿下。 甚至是说,跟殿下生气。 赵暮衍未曾说话。 那头,沈清漪直接将帘子给掀开了。 毫无意外地见到了两个稻草人。 原来,只不过是给这两个稻草人披上了衣服,从远处看,倒也是真有些像赵暮衍和容苼。 “哎,”沈清漪坐在凉亭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看了看周围,见平日在她身边的青儿也已不在,便大概清楚是个怎么回事了。 见凉亭中有几壶酒,她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风清在假山上,来不及制止。 那酒…是提前为殿下和娘娘准备的。 酒很烈。 一口便能醉人。 他看了看坐在那儿巍然不动的殿下,又看了看娘娘。 哎呀一声。 要是娘娘醉了,可怎办? 沈清漪喝过酒。 上辈子身为赵暮升的暗卫,她也曾是吃过的。 只不过她吃得少,因着她上辈子拼命地为赵暮升卖命执行任务,她在暗卫中又是唯一的女子,因而就比较受照顾。 而且因着她的特殊,所以很少喝酒。 这辈子,她的酒量同样一般。 只是一口酒而已。 她还没醉呢。 只是觉得有点晕,头重脚轻,眼前晃啊晃的,好似有千金重一般。 沈清漪甩了甩头。 可还是觉得天旋地转。 她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是头却愈发昏沉,脑袋好像是灌了铅似的,眼睛也越发模糊。 她伸手,扶住石桌。 想用手支撑住自己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竟然使不上劲儿。 沈清漪心下一慌,想到自己刚刚喝得并不多,难不成是酒劲儿上来了。 她又尝试着走几步,却越走越眩。 沈清漪扶额,想找个地方坐下。 这时候,身后一阵风吹过。 她还没反应过来。 整个人就往地上栽去。 身体重重地摔在冰凉坚固的地面上,沈清漪痛呼一声,手掌和膝盖都擦破了。 但好在,她没有伤到骨头,只不过有点疼罢了。 沈清漪咬牙撑起身子,坐到了凉亭里。 假山上的风清见状,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只见眼前如一阵风一般,眼前的殿下就已经从假山上下去,出现在了凉亭里。 他俯下身子,将沈清漪打横抱起。 沈清漪睁开朦胧的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点了点他的唇瓣,眯着眼,摇头晃脑。 ------------ 第五十七章 孤喜欢的,从来都是你 “赵暮衍?” 沈清漪嘟囔一句,“你不是和容苼在凉亭里谈情说爱么?” 喝了酒,醉了,这会儿胆子也大了许多。 男人低着头看向她。 看她说的话都带着一股酒意。 看她眼尾嫣红,唇边一点光泽,引人采撷。 赵暮衍不自觉地感觉到些许燥热。 他接过沈清漪的话,“孤何时与容苼在凉亭里谈情说爱了?” 怀中的女子趴在他的胸前,醉得不省人事。 明明喝不了酒,却还在这喝。 倒是,第一回看见她这模样。 “就上次,我看见你跟她在聊天。”沈清漪伸出双手来,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殿下你就那么搂着她,她也靠在你的怀中。” “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谁的存在。” 她说的谁。 是指她自己? 赵暮衍若有所思。 她说的应当是上次她看见的那个场景。 赵暮衍想到风清和青儿说的话,突然低下头来,问道,“皎皎,你是不是很在意容苼?” 是不是很在意? 赵暮衍从出生下来,便是嫡长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以后便是要继承大统的人。 在他的人生中,除了母亲对他并不是那么好以外,还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入他的眼。 因而他脑海中全部都是家国大事。 比如接近容苼,是为了容苼掌握的火药火铳。 若是能够造出来,那他赵国,在战场上就能增大势力,每一个士兵,都能以一当十。 减少战场伤亡,也能震慑敌国。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对沈清漪或者是,对太子府里的女人会造成什么影响。 就算撇开太子府里的女人,就说是对容苼会造成什么影响,也向来都不是他的想法之中。 “在意?”沈清漪嘟囔两句,“我怎么会在意。” 赵暮衍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我甚至连她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过。我在意什么?以卵击石?” 赵暮衍皱眉,没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走在通往琉月居的路上,她想翻身,但男人的怀抱就那么大,翻来翻去还是在一方天地之中,就像她的人生。 上一辈子,她被困在晋王府,这一辈子,虽然同样是被困,但她给自己做出了选择,选择困在太子府。 “你瞧瞧,”沈清漪突然想起兔子灯和镜子,“那兔子灯,都是人家不要的,见没人收,又巴巴地送给我。” 又说起那镜子,“镜子也是,见赵暮升送了她,你不好送。转头便让风清送给我。” 她锤着男人的胸膛:“赵暮衍就是个狗东西!” 她说这话声音很大,让远远跟上来的风清给吓了一大跳。 男人也一顿,眼眸里看不出来色彩。 风清则眼观鼻,鼻观心,决心当个瞎子和聋子,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还有琉月居。”沈清漪一醉酒,什么秃噜话都要往外说去,“琉月,留月,别以为我不知道,容苼的字里有月,我沈清漪就是容苼的替身!” 说起来连她自己都骂:“也怪我,长得这么好看,但偏偏就是长歪了,长成了容苼的模样。” 她不想承认别人将她当替身,可又不得不承认。 好笑,但同时有点好哭。 赵暮衍听出来她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原来,过往他做的那些事儿,都被这人误会了! 他停在原地,转头朝向风清说道:“谁告诉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兔子灯,是他灯会上来了兴致,猜灯谜,猜对十五个,赢回来,而后巴巴地跑去送给她。 猜灯谜也是因为觉得那兔子十分像她,才买回来的。 可这个小没良心的倒好,觉得是他给了别人不要的玩意儿! 风清低着头,“属下什么都没说。” 赵暮衍眼神一凛,风清的性子他向来知道,不会无端去拨弄是非,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兔儿灯他拿下的时候,容苼正正好就在身边。 那便只有可能是容苼告诉她的。 至于镜子,他也是得了便巴巴地派风清送过去的。 女人嘟囔着嘴,嘴里说着连她自己也听不懂的呢喃,但她牙齿上下磨合,发出了磨刀的声音。 赵暮衍都感觉自己的项上人头被她使劲地啃磨着。 琉月居则更不用说。 是他亲自派人修葺,一切喜好都按照她的来,一草一木,都是他的情之所至。 “皎皎……”沈清漪又说道,“这又是个什么破名字。也跟月挂钩,皎月皎月,难不成,真把我当成容苼了?” 到了琉月居,赵暮衍将她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 他也终于知道一直以来,心中那奇怪的感觉自何而来。 因为这女人,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容苼的替身。 他的所作所为,都被眼前女人误解。 也就是说,如果他一直在朝着俘获女人的心为目标去,他以为他努力了,可实际上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看见女人躺在床上恬静的睡颜,浓墨重彩,冷冽清绝的身姿,眼角下一粒美人痣就像是这幅画上绝美的点睛之笔。 折现出摄魄的美。 赵暮衍忍不住俯身,让她唇瓣上留下一个吻。 可接触到她之后,又克制不住自己。 又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心中的燥热被一触即发,他恬不知耻,食不知味地啃噬着。 巫山云雨间,他在沈清漪的耳边说道,“孤喜欢的,从来都是你。” 从来都是你,没有别人,你不是谁的替身,从来都只是他的心上人。 兔儿灯,镜子,琉月居,皎皎,这些,都是他心之所向,情之所至,并不是强加在她身上的属于别人的东西。 …… 晌午时分,沈清漪睁开眸子,只感觉浑身都被碾过。 连骨子里都散发出一分慵懒。 她睁开眼,看向一旁的人。 是赵暮衍。 他今日难得给自己放了个休,他醒得比女人早,也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看着她。 眸里的深情就像快要溢出来的水。 但他这么看着,确实有点怪吓人。 沈清漪不由得后退了一小步。 没用。 后退一小步,身后还是男人宽厚的肩膀。 她躲也躲不开。 ------------ 第五十八章 两辈子的心结 “殿下,您这么看着妾作甚?” 对上男人神情的眼眸,沈清漪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这男人莫非是魔怔了? “殿下,您今日不用处理公文么?” 男人轻轻摇了摇头,“勿需。” 薄唇轻启,却只说了两个字。 男人身为上位者,给沈清漪的感觉一直都很压迫,因为他身上一直都自带着压迫感。 如今,他的眸光像是要穿透她的身体,看穿她的所有。 赤果果。 直到她肚子传来一声咕噜,男人清俊的面庞上带着一丝笑意,起身。 迅速地给自己从里到外穿上了衣物,还从一旁的衣架子上拿起衣服,将沈清漪从床上拽了起来,将她拽起来,将衣服套在她身上。 沈清漪怔愣了半晌。 她与男人之间的距离极为相近,两人面对面,脸贴脸,也极为暧昧。 男人为她穿好衣服,动作都极为细致。 那双降尊纡贵的手慢条斯理地给她扣上扣子,带着男人清俊的脸,摄出一抹动人的矜贵。 “殿下,妾可以自己来。” 完了。 她记得自己不过就喝了一口酒,而后便有些不省人事。 莫非,她做出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她做了什么? 说了什么? 没来由的便让她恐慌。 能让眼前这男人变成如今这模样? 青儿和风清早就准备好了吃食,在主子起来上桌的一刻,便鱼跃而入。 接下来,更是让沈清漪彻底傻眼: 她想要执著夹菜,男人也阻止了她,她想吃什么,男人都会给她夹。 吃了饭,她想要那张帕子擦擦嘴,男人便立马阻止。 换做他来给她擦。 好像她的事情,男人从来不假于手。 沈清漪用眼神询问青儿,可青儿也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任何。 风清也是。 风清还嘀咕呢,娘娘不是还骂殿下来着么,就这样,竟然把殿下给骂醒了? 给她擦完嘴后,又给她净手。 干完所有的事情,赵暮衍挥退了所有的丫鬟小厮。 沈清漪还以为男人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处理公务,毕竟第一次她过来时,男人曾说,这里是他的书房。 便也自觉地走了。 刚起身,却被男人一把拉住。 他朝沈清漪说道:“皎皎,孤有话和你说。” 沈清漪又被迫坐了下来。 “殿下,您说。我都听着呢。” 她毫不吝啬地扬起自己的小脸,朝他笑。 但赵暮衍却不知道这其中的笑意到底有几分。 “皎皎,孤向来喜欢的,一直都是你。” 初次见她,应当是自己被人下药的那个下午。风清给他找了个小姑娘。 小姑娘愣愣地杵在门口,期期艾艾地不敢进来。 他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满身叫嚣的情丝将他的理智一遍一遍拉向无底的深渊,但是他强撑着,将自己的理智一遍一遍地从无底深渊拉回来。 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强迫小姑娘的人。 可沈清漪却走了进来,眼神怯怯,好像知道她此行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被她吸引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扑闪扑闪,里面似乎满盛着浩瀚,能够将人吸进去。 时而又想受惊的小鹿一般湿润。 看着惹人心怜。 赵暮衍朝她说道,“你走吧,孤不想失去理智。” 但小姑娘却扑过来,拉着他陷入了沉沦。 发现她和容苼长得像,也是第二日醒来时的事。 只不过是个凑巧。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之后,赵暮衍便时而召唤小姑娘来他府上。小姑娘似乎对他情有独钟,有时,是送一封情书,写的些纳兰性德的酸诗。 有时,又是学了一支舞跳给她看。 从他弱冠之后,他也自认为不是一个纵欲的人。 可是在小姑娘身上,他就像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 他就想跟她在一处,看她笨拙地讨好他,看她小心翼翼地跳舞给他看,跳完之后,还眨着眼睛,扑闪扑闪,问他好不好看? 他想说,好看。 他都快要沉沦在这温柔乡里了。 可是,他身为一国太子,这些话都让他说不出口。 他只会垂着眸子,淡淡赞扬一番。 看着小姑娘黯淡的眼神,他也会安慰自己,小姑娘会理解的。 可是他们却渐行渐远。 甚至沈清漪拒绝随他入府。 这其实也是他的无奈之举。 没想到小姑娘竟会误会至深。 “皎皎,孤从未将你当作是谁的替身。”赵暮衍眼神极为认真,“你是沈清漪,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沈清漪。” 他执起沈清漪的手,“孤当时以为你不愿意随着孤入府,是因为你心有所属。” 当时,他以为小姑娘喜欢上了徐正良。 虽然他不理解,可情之一事,确实也无解。 “没想过,是因为你以为孤心悦容苼。” 他见沈清漪神色淡淡,清俊的面容上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容苼……孤见她,不过是因为她身上的秘密。” “秘密?”沈清漪突然有点感兴趣。 “嗯,她好似是从另外一个地方来的。与孤从小认识的容苼不太一样。” “身体虽还是容苼的身体,但脑子却换了一个人。” “她的某些想法,总是很出人意料。” “所说之事,有些治国之策,或是治水之策,都很是有用。” 沈清漪眨了眨眼,“所以,殿下找她,不过是因为她身上的秘密?” 赵暮衍点了点头,“若不是因为她身上的秘密,孤早就烦了她。” 惊天大秘密。 沈清漪还不能完全消化。 但她听明白一个话,那就是——赵暮衍从来没有把她当成替身。 沈清漪眼眸幽幽,一股从内心涌出来的苦涩填满了整个胸腔。 那是她从重生开始,就一直忽略的情绪。 她逼自己成长,逼自己成为一个大人。 却忘了,她两辈子以来的心结。 那就是——身为别人的替身,她十分委屈。 没有人在意过这个点,她就将这个软肋藏在自己的心底。 她对外,是利剑,是利刃。 劝自己成为替身的同时,也将这把利刃对准了自己。 有没有插到别人心中不知道。 至少她也是受同等的伤。 ------------ 第五十九章 回到上辈子解开心结 现在这个心结被男人高高举起。 就好像,跪在她面前,将她心中打成死结的绳索,一根一根一根,温柔地解开。 告诉她,可以无惧所有人的眼光,她从来都不是替身。 她从来都是沈清漪。 那最开始,她是如何从沈清漪变成容苼的替身? 她忘了。 那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难不成自己都是误会他而过了两辈子的惨日子? 那她上辈子算什么? 沈清漪接受不了。 赵暮衍说完,静静地等待她的反应。 却见她整个人都完全是呆滞的状态。 “怎么了?”男人见她有些苍白,关切地问道。 “……”她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在涌动着。 沈清漪看向窗外,天空湛蓝一片。 她的眼眸深邃。 仿佛有种力量在驱使着她,让她想要往前走。 她再也不想停留在男人身上。 “我累了。” 她没有自称妾,而是觉得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十分逼仄。 将她的心也困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 重活一世,她得到这个结果,好像确实是值得的。可是,又不值得。 她好像并不想就这样糊涂地过一辈子。 而且,她上辈子的苦难,又究竟是什么呢? 她姑且可以将上辈子归结于她识人不清。 可现在这个人又告诉她,她并没有识人不清。 赵暮衍起身,“好。” 他知道,沈清漪这话,并不是在说,想休息。 而是一种心里上的累。 但,这一刻,她无比的真。 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真。 “好。”赵暮衍又说了一遍好,起身,回头恋恋不舍,目光落在她的小脸上。 “马上就是元旦宴了,孤待会儿便叫人将衣裳给你送来。” 沈清漪背对着他,背影萧瑟。 点了点头。 她现在很乱。 心也很乱。 感觉她向来的精神支柱,她的精神世界轰然崩塌。 …… 沈清漪病了。 向来坚强的人儿,就算跳下冰冷的河水,也没有打倒她的女人。 在这一刻,却毫无征兆地病了。 病得很严重。 好几个太医都来看过,说是心病。 可到底是什么心病,个中缘由也只有沈清漪知道。 青儿擦了擦眼泪,寸步不离地守在沈清漪的床边。 风清看不过去,想让她回去歇一会儿,青儿也不要。 她害怕,娘娘睁开眼睛之后,身边没有一个知心的人儿,想使唤谁都没有谁可以供她使唤。 赵暮衍急得上火,嘴上长了个大疖肿。 遍寻名医。 还将秦云秀和沈肆琛接来了太子府。 沈清漪近来总是说胡话,清醒的时间也不多。赵暮衍又寻来一个大师。 大师倒是当真看出来了一些东西。 大师说,这是沈清漪上辈子情缘未了。 因而这辈子噩梦缠身,惶惶不可度日。 “大师,可有法子破?” 赵暮衍刚出声,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怒气冲冲的声音:“滚开!本王你也敢拦?不要命了?” 几人朝着声音处看去。 赵暮升怒气冲冲,怒发冲冠为红颜。 他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来,沙包大的拳头就要落在赵暮衍的脸上。 男人极为平静,风清伸手,云淡风轻地接住了赵暮衍的拳头。 “赵暮衍,你就是这么照顾清漪的?” 男人抬头,平视着他。 虽然脸上长了个疖肿,但眸里氤氲着暗色情绪。 “赵暮升,”男人声音平静,“你动用私兵,驻扎淮安,孤还没有找你算账。” “你如今私闯太子府后院,是要造反吗?” 男人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两位施主,”大师站了出来,“这位施主好像也与沈施主的上辈子有缘。” 赵暮衍皱眉。 “若是两位施主能够一同进入沈施主的上辈子,找到能够将她的心结,便能永久地结束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恶疾。” “好,本王进去!” “孤同意他进去。” 两人在大师的指引下,闭上眼,坐在蒲团上打坐。 赵暮衍率先睁开眼睛。 这里阴雨连绵,相比过来时的大晴天,有天壤之别。 还是在他的太子府。 身边也还是风清。 风清见他醒了,便凑了上来,说了些国事。 赵暮衍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而是在思考,为何沈清漪的上辈子,还是沈清漪? 那沈清漪应当会嫁给他,那为何还会有心结? “殿下?”风清在男人面前扬了扬手,“您这是怎了?” 问了时间,风清回答的时间已经过了他当初与沈清漪大婚的日子。 “侧妃娘娘呢?” 问到这话时,风清明显愣了半晌。 “殿下,您莫不是睡糊涂了?咱府上没有侧妃娘娘呀。” 没有侧妃娘娘? 赵暮衍披着披风,走了出去,伸手,一片雪花悄然在她手中飘落。 “不过,今日沈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沈大小姐还希望再在家中多留几日,她说想看着妹妹出嫁。” 赵暮衍额头一跳。 不知前言,他亦没有后理。 风清很快就解答了他的疑惑,“沈清漪小姐今日嫁入徐府,殿下可要去看看?” “不过您今日约了晋王妃娘娘,再挤不出时间来了。” 赵暮衍说道,“让容苼不必再来了。” “另外,沈清漪今日要嫁给谁?” 风清答道:“殿下,沈二小姐要嫁的人是从三品兵部侍郎徐正良徐大人。” 赵暮衍想起来了。 沈清漪拒绝入府之后,沈家便将她嫁给了徐正良。 徐正良此人,倒也纯良。 虽然有个克妻的名声。 但据说,他的妻子确实都是因病去世,没有什么隐情。 “孤出去转转,不必跟来。” 风清点了点头。 他在这第一次展露自己的武功,脚尖轻点地面,飞跃上屋檐,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徐府。 徐府今日果然张灯结彩。 但赵暮衍却听到了不一样的话。 “哎,这新夫人真不知道能撑几日。” “谁知道呢?” “徐大人的上一任夫人不过才三日,便奄奄一息。但愿大人能够下手轻些。” 赵暮衍隐藏在树上的影子略有些不稳。 他一路追着过去,来到了徐正良的院子外。 此刻,青儿已经站在了门外,满脸愁云。 ------------ 第六十章 进入沈清漪的梦境 赵暮衍扬了扬眉头。 青儿自然是见到过他的。 见到他,赵暮衍对她做了一个嘘的声音。 男人负手而立,步子缓慢,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跃而入,飞到了屋顶。 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何沈清漪嫁给了徐正良,但他还是决定先观察为主。 他掀开了一片瓦,视线从上往下探去。 之间屋内灯光昏暗,触及到屋内的东西时,却叫男人震惊了半晌。 全都是刑具。 此刻,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妙。 这徐正良若是有些不良癖好,沈清漪只怕是会在这儿香消玉殒。 这些嗜好,他也曾在坊间听说过。 徐正良一进屋,便一把将沈清漪的红盖头给掀了,而后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娘子,为夫虽年过半百,比你大上许多,但为夫一定会对你好。” 可他说得对她好,却又完全不是那个事儿。 男人眼睁睁地看着他,顺手拿起了一个烙铁。 烧红的烙铁,朝她脸上烫去。 沈清漪尖叫一声,不住地往后退,而徐正良却说,“娘子,你不要躲,若是要躲,那这烙铁可就不知道烫的是哪儿了呀。” 赵暮衍出声制止:“徐正良,你胆敢!” 徐正良看向了赵暮衍,却无惧色。 一阵白光闪现,赵暮衍又回到了说这句话之前。 而徐正良手持着烙铁的手仍旧向沈清漪的脸上烧去。 赵暮衍每次想出手制止,都会回到原处。 好像在说,他根本就阻止不了这场闹剧。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清漪被烫得发出一声惨叫,青儿想进去,却被徐正良一把砍伤,他最爱的女人在床上不住地后退。 赵暮衍却没来由地想到,沈清漪为什么会想阉割掉徐正良。 难不成…… 皎皎拥有上辈子的记忆? 拥有这个想法之后,便觉得一切都是合理的。 大师说,因为上辈子情缘未解开。 那他应当是在皎皎的记忆里。 而皎皎此刻也正被困在这段记忆里。 沈清漪的脸被烙铁烫得面目全非,大睁着眼,无助地望着头顶。 而接下来的一切,赵暮衍甚至都不敢看。 画面一转,是沈清漪拖着残破的身躯,去青儿的房间里,给她涂药。 两人抱在一起痛哭。 青儿还说道,“小姐,若是夫人在,你何至于……” 而后便摸着她脸上的伤疤哭得泣不成声。 …… 而后,赵暮衍又看到,沈清漪面目全非,她逃离徐府,偷偷跑去沈府。 大雨倾盆,她身上没一处是好的。 就连平日里一向软糯的手,此刻也是青紫交错,伤痕累累。 跪在沈震和岑氏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父亲母亲,求求你们了,接女儿回府可好?” 沈震和岑氏却满面狠毒,挥着手,叫人将她拖了下去。 将她拖在地上拖回了徐府,还给徐正良带话,大概的意思便是,管好你的媳妇! 赵暮衍清晰地看到,沈清漪眸光中的最后一点光和最后一点希冀也不复存在了。 他攥紧了手,心口窒息。 每一幕,他都试图做过努力,可勿论他怎么做,都只是徒劳,根本没有办法改变一切。 …… 眼前又是白光一闪,赵暮衍看到了沈肆琛。 男人皱眉。 为何还有沈肆琛?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沈肆琛被沈婉颜和岑氏联合赶出了家门,虽然沈肆琛是沈家唯一的男丁,但岑氏却不想百年之后沈氏的家产都是沈肆琛的。 她全都想留给沈婉颜。 沈肆琛出门之后,赵暮衍跟着他跟了许久。 直到看到他见义勇为,为了救一个小姑娘,而被流寇当众砍死。 血流成河,当下便已面色乌青,断了气息。 他又瞬移到了秦云秀的房间里。 秦云秀身边的丫鬟告诉秦云秀这个消息之后,她便难产,血流不止,大出血而死。 沈清漪匆匆忙忙从徐府赶了回来。 见到的,却是一大一小两具尸体。 还都用铺盖卷随意一卷,沈府的下人甚至已经准备将他们的尸体抬到乱葬岗去。 沈清漪脊骨跪得笔直,在沈震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求父亲给我小娘和弟弟一个体面!” 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话。 沈震却十分无情,还是让小厮些将人拖走。 赵暮衍注意到,沈清漪身上又多了许多的新痕迹。 而沈震和岑氏的反应却更冷漠。 大雪的天气,他们就让沈清漪跪在门外,丝毫不顾及她的身体。 两人在屋内喝着茶赏着雪,而沈震却在外为小娘和弟弟讨要一个公道。 公道?她哪里讨得到。 她趴在小娘和弟弟身上,感受他们冰冷的体温,眼角的眼泪糊湿了整张脸。 …… 画面一转,她被徐正良捆住,为防她寻死。 她开始绝食了。 整整七日,滴米未进。 徐正良不管用什么手段,她都不肯开口。 就算是吃下去,她也会吐出来。 这时,一个人从天而降。 赵暮衍定睛一看,是赵暮升。 赵暮升救她于水火之中,男人心中第一次有了感激他的想法。 感谢他。 …… 画面一转,沈清漪在湿暗的地牢里,与一群男人厮杀着。 皎皎不是被赵暮升救下了? 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赵暮升坐在地牢之外,身上披着大氅,对着地牢里的人说道,“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 沈清漪被毁了半边脸,目露狠意。 眼神与赵暮衍之前所见到的全然不同,从前皎皎在他面前向来柔弱,不曾这样色厉内荏。 这样的皎皎,令他陌生。 沈清漪将刀从一个人的心脏上拔起时,从地牢里出来,便当之无愧地成为了赵暮升的暗卫。 满身伤痕,脸上血渍泥渍混在一起,却像浴火重生高飞的凤凰。 跟在赵暮升身边,赵暮衍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完了全程。 也看到了一个人是如何从心死到死灰复燃。 而又如何从死灰复燃到熊熊燃烧。 赵暮升态度不明。 可沈清漪态度却极为明朗。 她喜欢这男人。 终于有一天,赵暮升对她说道,“若是你能帮本王刺杀太子,那本王便纳你为妾。” ------------ 第六十一章 终章 沈清漪眼里的希冀体现在她一瞬间就起来的眸光。 那一抹,逃脱不开赵暮衍的眸光。 …… 沈清漪刺杀失败。 这也和当初赵暮衍笃定的一模一样。 身为太子,身边自然有重病把守。 他若是此时的赵暮衍,会是什么感受呢? 赵暮衍仔细地一想。 也许,他会不甚在意。 毕竟已过去多年,最初的那一份心动也早已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殆尽。 也许,他还是会有一丝丝动容。 虽胆敢刺杀他的,他向来都是毫不留情。 赵暮衍面前出现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似乎看到了他。 却又好像没有看到。 沈清漪举着刀朝他脑后袭去之时,赵暮衍身旁的风清已经动了。 她并不是风清的对手,很快就被压来见赵暮衍。 “自己”正在下棋,淡淡地开口说道,“那便,挑断手筋脚筋,丢到晋王府门口。” 赵暮衍知道。 自己终究是心软了。 看在过往那一份心动上,他未曾要人性命。 手筋脚筋被挑断,可她能活下来。 …… 画面回到晋王府。 沈清漪自从被丢回来之后,赵暮升也对她不闻不问。 她成了整个晋王府的弃子。 而她最后做的,确实爬出这座枯败的院子,爬出去,看到了在凉亭中娇笑着的,众星捧月般的容苼。 也看到了她的脸。 而沈清漪此刻已是血人。 两个人拥有着相同的容貌,却有着不同的人生。 况且这人生还是天壤之别。 赵暮衍身为旁观者,甚至已与她产生了同样的酸涩情绪。 密密麻麻,啃噬着他的心。 他的皎皎…… 曾经,上辈子竟然如此惨淡。 怎样才能破局? 赵暮衍静静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造成沈清漪惨剧所在的根本,就是其根本出了问题。 如果一开始,皎皎能够嫁给他,那就不会有这之后的许多。 他得回到最开始,才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想通了这一点。 眼前白光一现。 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赵暮衍满脸餍足,任由沈清漪侍奉自己穿衣服,心情大好,抬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发,笑道,“想通了?” 沈清漪跪在地上:“臣女想不通,臣女也不愿随殿下入府!” 赵暮衍亲眼看着自己皱眉。 这时候的他,深信着,皎皎已经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徐正良。 突然,赵暮衍发现自己已然变成了他。 看着眼前的皎皎。 他心中酸涩。 他这受了许多伤害的小姑娘。 直到最后,他才知道为何她要封心锁爱。 因为受过的伤害多了,便不愿、是不愿再相信任何人。 “沈二,”赵暮衍起身,将沈清漪抱在怀中。 沈清漪此刻显然是在状况之外,她呆楞了一瞬,感受到眼前的人抱着她到底有多么的用力后,便更加懵。 赵暮衍同是她经历的经历者,这个拥抱却融入了太多的情感。 糅合。 “如果你是因为容苼,而对我心有芥蒂。”赵暮衍说道,“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容苼。” “你也从来都不是谁的替身。你就是我的心之所向。” 在她面前,赵暮衍也没有再自称是孤。 而是紧紧地抱着她纤细的身子,生怕她从眼前溜走。 “以后,我护着你,没有谁再可以伤害你。” 而自从赵暮衍说出这番话,沈清漪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眼中那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坚定也渐渐地化为水珠。 “殿下,您说的,是当真?” 赵暮衍点了点头。 “当真。” 赵暮衍重新和沈清漪走完了这一世的人生。 他派人将秦云秀和沈肆琛接了回来,而后又寻了个错处,将沈府其他人全都打入天牢,将沈家的财产均分给了他们姐弟。 三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宝宝。 而沈清漪也因为解决了皇帝的心腹大患,太子妃赵飞燕又心思过郁过世。 沈清漪成为了他的太子妃。 过着幸福的日子。 赵暮衍再度睁开眼睛,此刻已回到了现实。 而一旁赵暮升却还在入定中。 “大师,请重新为皎皎把脉。” 大师点了点头。 眸光中带着暗喜,笑道,“施主,心疾解了!” 他神神秘秘地,“另外,还要告诉施主一个大喜之事。这位施主已有孕二月有余。” 赵暮衍眼中迸发出欣喜。 他就知道,他的皎皎应当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连带着肚子里的那个。 …… 赵暮升醒来之后,表情却极为复杂。 他知道上辈子两人的许多事。 可却没有机会接触到沈清漪。 他多次向对沈清漪袒露心声,沈清漪和容苼却向来不给他机会。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前进入过的梦境,一步步地发生。 按部就班。 没有让他插手的余地。 最后,当他看到躺在火之中被熊熊燃烧的沈清漪,他就被推了出去。 一阵白光闪现,他已然回到了现实。 看着远处拥抱着的两人,赵暮升眸光中有着一丝不甘。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大师。 大师也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勾唇笑道,“施主,我知道你,没有改变一切。” 赵暮升站了起来,“那你为何还要让本王进去?” 大师却说道,“是因为沈施主没有选择你。上辈子你对她伤害太深,你醒悟得太迟,她未曾感受到。” 这一句话,便瞬间点醒了赵暮升。 大师的意思是,沈清漪选择的从来都不是他。 选择的从来都是赵暮衍。 赵暮升愣在原地,半晌,他才对着大师行了个礼,“本王知晓了。” 路过门口时,他对风清说:“本王走了,你告诉赵暮衍,本王驻扎在淮安的兵将会悉数退回,本王将不日领兵奔赴边疆,守家卫国。此生不会再回京城。” 风清抱拳:“风清定会传达。” “但若是他对她不好,本王便会领着诸君杀回京城,取他狗命!” 风清笑呵呵。 不会有那一天。 …… 坊间传闻,晋王休了晋王妃。 坊间又传,下堂的晋王妃想入太子府,被太子丢了出去。 而所有的一切,都不敌幸福的沈清漪。 看着手中的孩儿,赵暮衍内心极为安宁。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