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第1章 把戏 “沈小姐,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沈伊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对面的男人,金丝眼镜,脸颊清朗瘦削,整个人透着一股优雅。 “成先生,您说。” “听说,沈总手术昏迷前,曾将10%的景胜集团股份转到沈小姐名下,这传闻是真的吗?” 见她许久未开口,成枫又绅士地加了一句,“沈小姐觉得为难就算了,我也只是好奇,随便问问。” “是真的,爸爸确实把那些股份转给了我。”沈伊放下水杯,大大方方朝他一笑。 沈家大小姐貌美,眉眼漆黑,唇瓣嫣红,笑起来的时候,唇角两个小巧的梨涡若隐若现。 成枫早有耳闻,但因为她这些年常居国外,今晚才有机会真正领略到。 他收回视线,微微颔首。 沈伊趁机补充,“成先生,这个问题有些敏感,我一般不会回答,但在成先生面前,我觉得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成枫听到这话明显怔了一下,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温柔地朝她笑。 她亦朝他笑。 嘉成酒店,位于江城最繁华的地段,是成氏信成集团旗下的众多资产之一,而这家顶楼的法餐厅,更是上流社会最钟情的约会场所。 此刻,两人就坐在大厅,是视野最好也最惹人注目的位置。 路过的人,有认识这位信成太子爷的,都会停下来跟他打招呼,顺便看一眼坐在他对面的沈伊。 能和成枫单独用餐的女人,不多。 这意味着,她和成枫的八卦,很快就会传播出去。 沈伊低头喝水,在无人看到的角度,轻勾了勾唇。 法餐流程繁琐,离开时已是深夜。 成枫提出送她回去,尽管沈伊的司机就等在酒店门口,但她没拒绝。 车子停在清水园门口。 窗外,偌大的花园隐在月色里,这栋半山别墅,是爸爸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成枫在这时递过来一张名片。 沈伊扭头目光落在他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匀称,这是一双漂亮温雅的手,一如它的主人。 “沈小姐,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以后你找我,不必再通过秘书。” “谢谢成先生。”沈伊抿唇笑,神色淡淡接过名片,道谢后下车。 “沈小姐。”车门关上前,成枫再次喊她。 沈伊回过头,“成先生,还有事吗?” 晚风撩起了她黑色的长发,她的一双眼格外清澈懵懂,不谙世事。 但也只是在男人看来如此罢了。 女人,不主动没机会,过于主动又只会掉价,尺寸要拿捏好。 大胆中带着一些无意间流露出的青涩笨拙,才越发让男人怜惜、上瘾。 欲拒还迎的把戏,沈伊以前没玩过,但今晚忽然发现,自己极有天赋,算个中好手。 成枫金丝眼镜后的一双眼深深望着她,每一缕目光都透出缱绻温柔,“好好休息,醒了联系我。” “好啊。”她笑,说完这句便关了门,走得毫不留恋。 适度留白,才让男人欲罢不能。 一路往回走,沈伊在心里复盘着今晚成枫的反应,心知事情应该成了个七七八八。 成枫长得好,人品也不错。 最重要的是,成家三代豪富,在江城根基深厚,能得到他的关照,未来她想做任何事,都会容易许多。 八月酷暑,夜晚的空气中漂浮着一层燥意,花园的小径偶尔能听到一两声虫鸣。 朱管家出来迎她,从她手里接过外套,“大小姐,陆先生来了,正在客厅等您呢。” “陆昱行?”沈伊换鞋的动作顿了顿。 “是啊,陆先生等您有两小时了吧,您快去吧。” 沈伊直起身,“好。” 回国两个月,除了景胜的新任董事长选举,陆昱行从未主动找过她。 他那样的大忙人,亲自登门,难得。 绕过屏风,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那道身影。 西装革履,肩背硬挺,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禁欲气息。 陆昱行骨相好,五官挺拔深邃,皮肤白皙却不阴柔,是那种万里挑一的硬朗帅。 举手投足间矜贵优雅,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上位者。 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位衣冠楚楚的景胜总裁,呼风唤雨的商界大鳄陆先生。 其实不过是司机的儿子。 “回来了?”陆昱行听到声音抬起头,目光鹰隼般投向她。 她站在那儿,身型纤细的一抹,客厅绚丽的大吊灯在她头顶晕开,璀璨的灯光在她脸上流转。 那张脸和五年前相比,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稚嫩,多了女人独有的妩媚。 陆昱行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眸光清冷,却又像淬了火。 所过之处,沈伊觉得皮肤无一寸不烧起来,烧得浑身不舒服。 最后,他的目光在她胸口定格。 她身上的这条礼裙,是为今晚的约会特意精心挑选的,大红色,深v领,领口开得有些低。 皮肤本就白,此刻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一定白得晃眼。 陆昱行收回视线,没什么语气,“晚上去哪儿了?” “吃饭。” “跟谁?” “一个朋友。” “朋友?”他重复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沈伊眸光平静如水,“你找我什么事?” 陆昱行不回答,只是看着她,眸子漆黑深邃,像无底的漩涡,几乎要将她卷进去。 她不想跟他打哑谜,转身就走,“没事的话,我回去休息了。” 陆昱行没拦,她从他面前绕过,脚步飞快地上了楼。 回到房间,洗了澡,正坐在床上吹头发,敲门声响起。 “谁?” “我。” 男人的声音雄浑磁性,冠冕堂皇。 沈伊并不意外,慢条斯理关了吹风机。 这栋房子姓沈,但陆昱行曾经在这儿住了两年。 是以主人还是客人的身份,说不清楚,但至少房子上上下下无一对他不恭敬客气,所以他至今出入自由。 沈伊裹了一条浴巾,走去开门,门打开,陆昱行就站在门口。 浴巾布料有限,只遮住了胸口至大腿根。 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袒露在外的肌肤上,自上而下打量。 ------------ 第一卷 第2章 第一次 “有事?” 她刚洗完澡,脸上不带一点妆,皮肤白而滑腻。 脸型长得也好,下颌小巧,没有一点多余的曲线,黑发湿漉漉的有几缕蜿蜒着粘在雪白细嫩的脸颊上。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陆昱行仿佛能闻到她身上的洗发水香气,在不停往他鼻子里钻。 “自然有事。” “什么事?”她身体靠着门,手环在胸前,因为这个动作,胸前的曲线沟壑越发明显,半遮半掩的,说不出的撩人。 “进去说。”陆昱行喉头微躁,抬手抚了抚喉结,声音却越发的寡淡疏离。 “在这说不行?” “不行。” “怎么就不行?” 她笑,只扬起一边唇角,多了几分和年龄不符的妖娆。 “哥,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孤男寡女的,总得知道避讳吧。” 哥。 这个称呼,让陆昱行漆黑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看上去依旧平静,可那平静之下,又似乎藏着汹涌的暗流。 “都喊我‘哥’了,还有什么好避讳。” 他的话听不出语气,没等她拒绝,直接擦着她的肩膀进了屋。 她的皮肤微凉,而他的滚烫,两者相触的一刻,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沈伊觉得仿佛被烫了一下,浑身的毛孔都张了张。 陆昱行走到床边坐下。 他穿着一件商务款白衬衫,脊背前倾的动作,让腰腹薄薄的白色布料收紧,布料下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有那么一瞬,沈伊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荒唐的画面。 五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昏暗的房间,他的唇齿一寸寸烙在她身上。 她皮肤下的每一条血管,都几乎沸腾。 “关门。”他忽然出声。 沈伊收回思绪,转身掩去了脸上的不自然。 房门关上,屋内空气不流通,温度似乎在一点点攀升。 她走去化妆台背对他坐下,“有什么事就说吧,如果是为了景胜的新任董事长选举,我已经说了……” “哗”的一声,化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她上半身被压在台上,男人坚硬的手臂,自后铁钳一般禁锢住她。 “你干什么?” 沈伊忽然有些慌了。 陆昱行就是条疯狗,和五年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男人俯下身来,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干什么,五年前你不是就知道了。” “你疯了,你是我哥哥……” “哪门子哥哥?” 他的唇有意无意划过她耳后的肌肤,惹得她一阵战栗。 “你姓沈,我姓陆,从小到大都没喊过我哥哥,今晚却喊了两次,觉得这么喊我会放过你?” 沈伊胸口剧烈起伏,“你比我大八岁,不是哥哥是什么,或者我喊你叔叔?” “牙尖嘴利。” 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扭过头,“叫什么都好,但你该知道,自己今晚没那么容易脱身。” 她挣不开他的桎梏,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上。 “嘶”一声从身后传来,浓烈的血腥气在唇齿间弥漫开。 常人吃痛会收手,可陆昱行这个疯子不按常理出牌,他手一挥,直接将她身上的白浴巾扯掉扔了出去。 白浴巾翩然落地,她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放开……” 陆昱行的唇落在她耳后,一寸寸碾过她的肌肤,那雪白肌肤下的淡青色血管突突跳动。 他不像吻,更像啃噬,是狩猎者在看到猎物时才会表现出的兴趣。 她全身未着寸缕,细嫩光洁的后背露在空气中,大片大片的雪白,染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绯色。 这一幕香艳、旖旎,又妖娆。 可他脸上的神情,嘲讽、不屑,又冷酷。 陆昱行忽然松了手,意兴阑珊直起身来,高高在上睨着她。 “五年前那晚,你不是第一次,所以你的第一次给了谁?” 密闭的空间里,他的声音好似被无数倍放大,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落入沈伊耳中。 她浑身僵住,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被抽走,最终白成了一张纸。 陆昱行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扭过头,“是周慕辰,对不对。” 他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因为心里早有了答案。 从高中时起,沈伊便瞒着家里和周慕辰在一起。 那个年纪的女孩儿,谈恋爱,一时脑热,交出了一切,听起来合情合理。 陆昱行不是猜不到,只是想听她亲口承认。 沈伊很轻地扯了扯唇,眼底有破碎、嘲讽,唯独没有示弱。 “对,陆昱行,我早就不干净了,所以放过我吧。” 陆昱行目光阴沉沉地看着她。 她在故意贬低自己,为了脱身,为了不让他碰。 他忽然一把将她从台上拉起来。 她身上未着一物,下意识抱住自己,他却目光轻佻地从她胸前掠过,眼底浓浓的嘲讽。 “早就被不止一个男人上过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女。” 沈伊咬住唇,眼底一片猩红。 陆昱行按住她的后脑,压到自己面前,逼视着她的眼睛,“再问你一次,到底是不是周慕辰?” 她漂亮的眸子只剩空洞和麻木,“对,就是周慕辰。” “陆昱行,你那么心高气傲,还不是捡了周慕辰的破鞋。” “沈伊。”他喊她的名字,像要把她撕碎了一般。 她仰着脸,雪白的皮肤近乎透明,“陆昱行,搞垮我爸爸,搞垮周家,你是从哪一天开始计划的?” “是在爸爸对你万般器重,扶持你一路做到景胜副总裁的时候?还是在我傻乎乎让你住进清水园,把你当家人的时候?” “你说得对,我不干净,所以离我远点吧,别把你也弄脏了。” 陆昱行看着她,眼底的冷意一点点变成讥诮和嘲讽,“收起你的小聪明,绕了这么一大圈,不过是不想我碰你。” “你在为谁守贞节牌坊?周慕辰,还是成枫?怕消息传到成枫耳朵里,搅黄了你的好事?” 乍然听到成枫的名字,沈伊明显愣了一下。 陆昱行察觉到她失神,捏着她下巴的手骤然收紧,“警告你,别玩火。” 她疼得眼泪差点落下来,试图挣脱他的桎梏,“你凭什么管我?陆昱行,你做这一切,就不怕你那个绯闻女朋友知道?” 谁都知道,陆昱行能有今天,离不开名商集团的支持。 而他和名商集团千金名茜的绯闻,由来已久。 ------------ 第一卷 第3章 死结 陆昱行唇角勾起一线,漫不经心又笃定,“你试一试,就知道我怕不怕。” 他忽然低下头来,带下一片阴影,她立马撇过脸去,脸上的神情是显而易见的抗拒。 陆昱行眯了眯眼,强行摆正她的脸,“不愿意?” 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描绘着她唇瓣的轮廓,像在说一个笑话,漫不经心又残忍,“成家最看重名声,你说,成枫如果知道你被养兄玩过,还会不会要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伊的脸色果然肉眼可见地灰败下来。 她早就知道的,陆昱行就是她人生中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越挣扎,越深陷,越痛苦。 “陆昱行,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你很清楚。” 他凑到她耳边,呼吸若有似无拂过她耳垂,“要么,你跟我走,要么,我让助理打个电话给成枫,你自己选一个。” 沈伊指甲掐进掌心,连声音都在战栗,“为什么?陆昱行,你根本不缺女人,你抢走了爸爸的景胜,又这样践踏我,很痛快是不是?我们沈家到底欠了你什么?” 陆昱行不说话,只是眸光幽深地看着她,忽然箍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沈伊来不及反应,下一秒,身体腾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夜深了,别墅的佣人都已经歇下,只有朱管家从厨房出来,目睹这一幕立马追上去,“大小姐……” 但对上陆昱行警告的目光,她的话堵在唇间,脚步也停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两人出了门。 室外更深露重,沈伊身上只披了一件他的西服,此刻凉意袭来,本能地朝他胸口缩了缩。 陆昱行的身体僵了一下,低下头看她,瞳仁深处有让人看不清的情绪,转瞬即逝。 车门打开,他将她放到后座,自己跟着坐进来。 车行至无人的僻静处,司机被赶下车。 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陆昱行揭去她身上唯一的遮挡。 昏暗的光线下,他结实的肌肉线条肉眼可辨。 从车里到公寓。 他们之间,上一次还是五年前。 直到黎明的光从窗帘缝洒进来,他终于退出去,将她搂进怀里,亲了亲她汗湿的脸。 “在国外这五年没交过男朋友?” “交过,还很多。” 陆昱行在她耳边低笑了一声,笑得慵懒又欲,“看来都是些正人君子。” “你知道什么?我跟他们什么都做了,牵手、接吻,还有……” 他将她按进怀里,“睡吧。” 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睁眼的一瞬,沈伊觉得有些恍惚。 白灰色调的房间,简约风格的装修,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 房里早已不见陆昱行的身影,她光着脚下床,踩着长绒地毯走去拉开窗帘。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明晃晃地投在地上。 陆昱行这套房在著名的豪宅小区江畔一号,透过落地玻璃能俯瞰江景。 房里的布置仍和五年前一模一样,面积很大,家具不多,让人感觉空阔。 白色大理石地砖泛着冷色的光,就和这房子的主人一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禁欲气息。 很多时候沈伊都觉得割裂。 那个在公众场合永远生人勿近的景胜总裁陆昱行,和那个在床上会说着露骨的话、引诱她堕落的男人,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门铃声在这时响起。 她临时从衣柜找了件男士白衬衫穿上,男人的尺码偏大,衣摆在她膝盖以上三四公分。 门打开,一张清秀干练的脸映入眼帘。 女人穿着一身做工高档剪裁合体的白色商务套装,脚踩七八公分高的高跟鞋,黑长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在脑后,看上去专业精致又优雅。 沈伊认出了这张脸,是何若楠。 何若楠是景胜现在的首席财务官,陆昱行的左膀右臂,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也是他大学时的学妹,据说两人关系匪浅。 何若楠盯着她身上的那件男士衬衫,半天才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将手上的纸袋子递过去。 “沈小姐,陆总让我来给您送一套干净衣服,衣服已经洗过,您可以直接穿。” 沈伊没伸手去接。 何若楠也没等,直接绕过她进了屋,走去客厅茶几把袋子放下。 “沈小姐,东西我已经送到了,陆总让我问您,有没有别的需要。” 她例行公事的语气,看沈伊的眼神冷漠又疏离。 沈伊沉默两秒,“他是不是经常让你做这种事?” “什么事?” “来这里给女人送衣服。” 何若楠面色无波,“陆总的事,我不方便评论。” 沈伊一步步朝她走近,“还是说,你对这里轻车熟路,是因为曾经在这里住过?” 何若楠脸上仍是一片平静,像戴了一张没表情的面具。 “沈小姐,陆总的吩咐我已经办到,您如果没有别的需要,恕我不奉陪。” 她的态度介于客气和不客气之间。 沈伊正要开口,她的手机在这时响了,低头看一眼,是成枫打来的。 再次抬起头,就发现何若楠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大门口,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关门声响起。 沈伊收回视线,转身按了接听。 “沈小姐,在忙?” “成先生找我有事?” 她走到窗边。 窗外,江面上的游轮星星点点,在两岸之间往返穿梭,一派繁忙景象。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沈小姐在忙正事吗,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电话里,成枫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清隽和煦。 沈伊语调温柔婉转,“就是再忙,成先生的电话我也一定有空接,只是昨晚睡太晚了,刚醒。” 落地玻璃映出了她此刻的一张脸,表情寡淡疏离,犹如一张白纸。 “沈小姐昨晚熬夜了,几点睡的?” 身居高位的男人不吝百忙中抽出时间,陪她闲话家常。 她自然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天快亮时。” “在忙什么?” “也没什么。” 她顿了顿,“就是房间里进了一只大老鼠,闹得人整夜不得安宁。” ------------ 第一卷 第4章 很深入 男人明显惊讶,“清水园那种地方,竟然也有老鼠?” “是啊,老鼠奸诈阴险,哪里没有。” 她轻描淡写,忽然话锋一转,“对了成先生,清水园的房子我打算出手,您身边如果有朋友感兴趣,记得介绍给我。”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半天没有了反应。 沈伊垂在身侧的手攥紧。 “成先生?” “沈小姐需要钱?” “成先生,换别人我会说‘不是’,但在您面前,我不想撒谎,确实是这样。” 她说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窗玻璃,等那头回答。 过了大约有半分钟。 “沈小姐需要多少钱,成某可以帮忙。” 玻璃上映出的那张脸,此刻终于扬起唇角,眼底是笃定从容的笑意。 “谢谢成先生,但我不习惯无缘无故接受别人的馈赠。” “沈小姐……” 成枫还想挽留,但她没给他机会,“成先生,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她不是在客套,也没有丝毫欲拒还迎的意思,是心意已决。 毕竟从头到尾,她想要的不过是成枫的态度,他已经给了。 至于要他的钱,这种因小失大的事,她不做。 两人又聊了几句。 成枫打来这通电话的目的,是邀请她作为女伴,一起出席今晚的江城慈善晚宴。 一年一度的江城慈善晚宴,不仅是一场公益盛事,更是江城权贵云集的时刻。 每年晚宴上有哪些新面孔出现,老面孔消失,就连座位变动,都备受外界关注。 因为反映的是富商巨擘之间财富地位的更迭和洗牌。 就比如从五年前起,陆昱行的座位就一直被安排在晚宴一号桌。 男人之间争名夺利,他们身边的女人自然成了八卦舆论关注的焦点。 成枫向来洁身自好。 像今晚这样的场合邀沈伊一起出席,其中用意已经昭然若揭,她没理由拒绝。 挂了电话,她拿起何若楠送来的纸袋子看了一眼,里头有一条连衣裙,还有一套内衣。 洗完澡换上,内衣的尺寸很合适,不大不小,码子准得就像提前问过她一样。 裙子是大红色,绸缎材质。 大红色衬肤白,没想到连陆昱行那样假正经的男人也不能免俗。 成枫是天快黑时来的清水园。 看到她的一瞬,这个习惯了情绪内敛、温文儒雅的男人,眼底是清晰可见的惊艳。 “沈小姐,我原本打算带你去挑礼服的,但你身上这条裙子,让我觉得没有再折腾的必要。” 沈伊谦逊,“成先生过奖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后上了车。 车开在路上,适逢下班高峰,核心商务区堵得厉害,走走停停,半小时只开出几百米。 沈伊坐在车里,透过墨色车窗看着不远处的景胜大楼,一层层往上数。 三十八层,是爸爸原先的董事长办公室所在,现在归另一人所有。 耳边在这时传来了成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沈小姐,一会儿晚宴上会遇到很多熟人,你希望我怎么介绍你?” 沈伊循着声音扭过头。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称呼太过亲昵,让人觉得轻浮,男人少了征服的乐趣。 而太生疏,又扫了男人的脸面。 “朋友,怎么样?” 成枫笑了,看起来没脾气,“就按沈小姐的意思来。” 沈伊也朝他笑。 再次转过脸去,窗外的景胜大楼已经渐行渐远,想到刚才已经数到二十层,她心里不免一阵惋惜。 两人抵达时,晚宴已经开始。 成枫挽着她的手从人群中穿过,所经之处,毫不意外地吸引了一众目光。 三代富养浸润出来的世家子弟,教养和风度是刻在骨子里。 但凡有人上前打招呼,他无有不应,都会停下来和对方聊上几句。 沈伊看着成枫的侧影,忽然有些明白了爸爸手术前的话,成家是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而成枫是值得托付的良人。 女人嫁人,最终嫁的还是人品。 人品好,日后就算变了心,也不会做出太扫对方面子的事。 上流社会的婚姻,最重要的无非是彼此的体面,至于私下关系如何,无关紧要。 爬满虱子的礼服,多少夫人太太们还不是照样穿得漂亮优雅。 酒会进行到一半时,那个全场最受关注的人物终于出现。 陆昱行身边站着一个女人。 时隔多年,沈伊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是名茜。 名茜今晚穿了一条浅蓝色礼裙,露肩的款式,腰部收紧的设计,完美勾勒出了曲线。 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朵高贵的百合,优雅又不失妩媚。 两人一露面,等候在酒店门口的记者便蜂拥而上。 “陆先生,据说景胜集团会参与新湾三块地的竞标,这消息属实吗?” “陆先生,信成集团很早就表达了对新湾地块的兴趣,景胜集团是打算从信成手中争夺吗?” 财经媒体的问题,直白又枯燥。 其中,偶尔夹杂着一两句八卦媒体的提问声。 “陆先生,据说景胜集团创始人沈景年的独女回国了,也出席了今天的晚宴,作为养兄妹,请问你们私下关系如何?” 陆昱行的目光穿越人群,和她对上。 他玩味地勾了勾唇。 “关系,很深入。” “陆总还有事,麻烦让一让……” 保镖及时走上前,把围追堵截的媒体拦在了酒店门口。 陆昱行挽着名茜的手入场,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对金童玉女。 沈伊眸色淡淡收回视线,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她凑到成枫耳边,“我喝多了,去下洗手间。” 陆昱行的目光朝这边扫过时,看到的就是就是这样一幕。 她笑意盈盈在别的男人臂弯里,一张脸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害羞,染上了淡淡的绯红。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她涂着厚厚口红的唇,几乎要挨上对方的脖子。 “怎么了?”身边的名茜察觉到他走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 视线里只剩成枫一人,正礼貌应付着络绎不绝走上前寒暄的人。 王不见王,景胜和信成在争夺地皮。 而陆昱行和成枫,两人虽然明面上没有交集,但名茜总感觉,陆昱行对这位信成太子爷有着不小的敌意。 ------------ 第一卷 第5章 故意的吗 陆昱行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去趟洗手间。” 名茜莞尔,“好啊,我在这儿等你。” 沈伊从洗手间出来时,在走廊遇到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型高大的男人。 是陆昱行的保镖,杜威。 两人擦肩而过,杜威在她身侧停下,低下头恭敬道,“沈小姐,陆先生在2号休息室等您。” 沈伊看都没看他一眼,绕过他就要走,“我没空。” 杜威上前一步拦住了她,声音越发的低沉,“沈小姐,陆先生让我告诉您,别犟,他的脾气您知道。” 沈伊的脚步停下来,唇绷紧,沉默半晌后,还是在他的注视下转了身。 到了休息室门口,她环顾四周,确定没任何人看到,才推门进去。 休息室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 陆昱行坐在沙发上,半边身子笼罩在阴影里,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过来。” 他的声音很沉。 她站在原地不动,他忽然拿起手边的玻璃杯,朝她脚边砸过去。 “啪”一声,杯子落地,玻璃渣四溅,有几片划过她的小腿,丝丝缕缕的疼。 沈伊垂眸。 昏暗的光影里,那双白皙的小腿上有几道清晰的红痕,正往外汩汩沁着血。 闹出的动静太大,被路过的服务生听到,停下来敲门询问,“您好,需要帮忙吗?” “滚。” 男人的声音阴骛低沉。 门外很快没了动静。 “弄疼了?”他起身朝她走过来。 他一靠近,她立马后退,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是戒备状态。 “找我什么事?有话就快说。” “急着走?” “成枫还在等我,你女朋友也在等你。” 她说“女朋友”这三个字的时候,刻意加重了音调,提醒的意味很明显。 陆昱行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停,直到站在她面前。 两人离得近,他闻到她身上一股浓烈的酒味。 晚宴才进行到一半,她却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杯。 为了钓成枫,倒是舍得下本钱。 比在他面前豁得开。 陆昱行的眸子黯了黯,抬起下颌,指向她身上的礼裙。 “我送你的。” “嗯。” “你却穿着它,跟别的男人约会。” “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什么时候穿,在谁面前穿,难道我不能自己做主?” 她一双漂亮的杏眼睁圆,眼角微微上扬,透出丝丝缕缕的倔强和妩媚。 陆昱行简直被气笑,下一秒,忽然敛去脸上全部的笑意,表情只剩一片空白。 “伊伊,你是故意的吗?” “伊伊”这个称呼,让沈伊的心脏骤然缩了一下。 “故意什么?” “惹怒我。” 她一双漂亮的眸子平静如水。 “是又怎样?陆昱行,你女朋友就在外面等着你,你还能拿我怎样。” “我能拿你怎样?” 陆昱行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你不如担心一下,我要是真拿你怎样了,你要怎么跟成枫交代。” 她抿抿唇,“你不敢。” “是吗。” 他一步步朝她逼近,她就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小腿抵住冰冷的大理石茶几。 他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投下的阴影将她整个笼罩住,她就站在那一片晦暗中,倔强地仰着头和他对视。 他忽然伸手,将她推倒在茶几上。 坚硬强健的男性躯体压下来,她的双腕被桎梏在头顶。 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低下头看着。 “你给我好好看清楚,我敢不敢。” 沈伊没想到他会这么疯。 中间有好几次,她撇过脸去不想再看,却被陆昱行强行摆正了视线。 他的手机一直在不停地响,似乎把他弄烦了,直接关机了扔到一边。 最后,她浑身上下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连求他的力气都没有。 他却拿起她的手机,扔到她面前。 “打给成枫。” 她的瞳孔缩了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 “告诉他,你累了,要多‘休息’一会儿。” “你混蛋。” 他对她的咒骂置若罔闻,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将手机塞到她手中。 “我不喜欢重复同样的话,是你打,还是我来代劳,自己考虑清楚。” 沈伊瞪他。 最后还是在他的注视下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里,成枫倒是丝毫没有怀疑,关怀了几句,又叮嘱她好好休息。 沈伊心情复杂地挂断了电话。 抬起头,就发现陆昱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你喜欢这样的男人?”他的手指暧昧地在她红肿的唇上游走,丝丝缕缕的痒。 “怎样?”她想挣脱,但浑身像踩在棉花上,使不上一点力气,在他手下快要化成一滩水。 “绅士,温柔。” 沈伊的睫毛颤了颤。 平心而论,她对成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陆昱行说的这两点很为男人加分。 “没有女人不喜欢温柔的男人。” 她只是就事论事,可不知怎的又惹怒了面前的男人。 他捏住她的下巴,满脸讥诮。 “成枫那样的绅士,如果看到你此刻的模样,会是什么反应?” 沈伊一瞬不瞬看着他,生怕他又做出什么发疯的举动来。 陆昱行眼底的冰霜渐渐被炙热的欲色所融化。 她躺在那儿,鲜红的裙子被褪到半腰间,在如玉的肌肤上胡乱堆叠着,乌黑的发丝丝缕缕缠绕在胸前,漫过锁骨。 雪白的脸颊染着淡淡的绯红。 那是情动的颜色。 陆昱行联想到了自己书房里收藏的那支汝窑花瓶,瓷白,细腻,通透,没有一点瑕疵。 让人忍不住地想要触碰,把玩。 却也唤起了男人心底最原始的破坏欲。 想要把洁白无瑕的东西,弄脏,沾上只属于自己的痕迹和味道。 ------------ 第一卷 第6章 逐客令 男人眼底的火焰愈燃愈烈,忽然拦腰将她抱起来,一把丢到了床上。 就算是昨晚最极致时,她也没见他像现在这么疯。 最后,她闭着眼,连呼吸都带着湿漉漉的战栗。 陆昱行倒是精神奕奕起身,慢条斯理展平了西服上的褶皱,又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跟我一起回去。” “会惹人怀疑……” “故意分开走,才会惹人怀疑。” 她不肯松口。 他似笑非笑,探究地看着她,“怕了?” “不怕。” 她睁开眼,寸步不让地和他对视。 陆昱行再次笑了,紧跟着却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的手指从她的脖颈游走到唇间,摩挲流连了许久。 “好心提醒你一句,女人像你这么犟,讨不到什么好处。” 沈伊一把推开他的手,起身穿衣服。 男人倒也没有再为难她。 余光里,他走开又回来,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小腿,倏然往自己身边拉。 沈伊下意识抬起空出的那条腿踹过去,“我不要了……” “别动,不碰你。” 她撑住上半身坐起来。 昏暗的光线里,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样东西,是碘伏和创可贴。 那双刚才把她按在床上肆意掠夺的手,此刻正握住她雪白的小腿,在帮她处理玻璃划出的伤口。 她坐在床沿,他就半跪在床边。 目光专注在她腿上的伤口。 伤口不深,堪堪破了皮,沁了一点细细的血丝,但应该不至于留疤。 他的黑发有几缕凌乱地散在额前,身上的上位者压迫感轻了,一张脸笼罩在光线里,影影绰绰,给人一种温柔蛊惑的错觉。 她腿上的伤在他的触碰下,又疼又痒,她不耐地扭了扭身子。 心里似乎也跟着生出丝丝缕缕异样的感觉,不受控制,不由自主。 像是被轻柔的羽毛划过,又像是被细微的电流穿过,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 她的脑子渐渐化成一片混乱,像纠在一团的毛线找不到头,越扯越紧,变成了一个死结。 “发什么呆?” 男人的声音忽然冷冷清清从头顶传来。 她倏然回神,发现腿上的伤不知何时已经处理好了。 陆昱行高高在上站在那儿,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不带一点情绪。 脸上的神情也恢复了一贯的淡漠,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沈伊仓皇收回视线,整理好衣服下了床,“我要回去了。” 他站在原地不动。 她绕过他开门,逃离般出了房间,从始至终没回头看过一眼。 陆昱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那束光里。 抬手抚了抚自己下巴上的伤口,是她刚才被欺负的最狠时,忘情咬下的。 他惦记着帮她处理腿上的伤,她倒是连他被咬伤都浑然未觉。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陆昱行勾了勾唇,眼底的玩味之下,溢出丝丝缕缕的温柔。 …… “怎么去了这么久?”名茜的语气五分不满,五分撒娇。 一边问陆昱行,一边目光有意无意从他身边的沈伊身上扫过。 这两人是一起回来的。 虽说养兄妹的身份摆在那儿,而且两人对彼此称得上冷漠,看不出丝毫多余的情绪。 但女人的直觉还是让名茜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不寻常。 陆昱行似笑非笑,瞥向沈伊,“遇到妹妹了,多年未见,好好叙了个旧。” 余光里,她单薄的身影明显僵了一下。 眼皮被欺负得肿了,鼻尖也红了,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倒是惹人怜惜。 跟刚才在床上牙尖嘴利的模样,不同。 陆昱行想到刚才休息室里的某些场景,喉间隐约又有躁意弥漫开。 名茜收回视线,半真半假,“你又教训人家了?瞧把伊伊妹妹说的,都哭了。” “虽然沈总昏迷了,但伊伊是金尊玉贵长大的,你这个做哥哥的,可不能欺负人家。” “是不是啊,伊伊妹妹。” 她说着,忽然扭过头和沈伊打招呼。 沈伊沉默地看了她几秒。 “好久不见,名小姐。” 名茜脸上的笑意更浓,“到底是长大了,跟我们都生分了,我记得以前伊伊可是喊我茜茜姐姐的。” “不知道从哪天起,就变成名小姐了,哎,具体是哪一天呢?好像也就是在她过完十六岁生日之后不久吧。” 她像是在调侃,又带着几分认真, 沈伊没接,只是眸光沉静地看着她。 名茜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对了伊伊,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什么时候回去。” “回哪儿?” “回国外啊。” 名茜巧笑嫣然。 沈伊面无表情看着她。 没人希望她回来,他们都恨不得她和沈景年一样,永远的昏迷不醒了才好。 只是,名茜有什么资格下逐客令? 她正要开口,身后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男声,三人的视线同时被吸引过去。 “沈小姐,身体怎么样了?” 成枫风度翩翩停在她面前,细心打量着她脸上的神色。 气色尚可,就是唇红的有些过于明艳了,映衬着冷白瓷的皮肤,显得越发妖娆。 是近乎滴血的颜色。 带着微微的肿胀。 不知是不是她身体不舒服时,习惯性咬唇留下的印记。 成枫的声音又柔和了几分,“接到你的电话说身体不舒服,我在心里为你捏了一把冷汗,想着要不要去看看你。” “我没事。” 沈伊心不在焉,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朝他一笑,“谢谢成先生关心。” 成枫也笑,“沈小姐,还是这么客气。” 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就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有意思。 ------------ 第一卷 第7章 行善积德 “成先生。”名茜主动打招呼。 成枫这才扭过头来,朝她微微颔首,“名小姐。” 他的目光只在名茜身上作短暂停留,就转移到她身边的陆昱行。 “陆先生。” 陆昱行不冷不热,客套点头。 台上的主持人在这时宣布慈善拍卖开始,这是今晚的压轴环节。 成枫收回目光,“沈小姐,我们去入座?” “好。” 他抬起臂弯,她很自然地伸手挽住,彼此间心照不宣,看上去倒真像一对情侣。 名茜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幽幽感叹道,“伊伊妹妹和成先生外形倒是挺般配的,但家世悬殊,成家应该看不上。” 她明显意有所指。 “家世悬殊”这个词,若换在五年前,用来形容沈家和成家,怎么都不恰当。 但如今,沈景年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沈家的境况早已不是五年前可同日而语。 “家世,你很在乎?” 陆昱行难得开口,语气却凉飕飕的。 名茜一噎,自知说错了话,忙圆,“我是说,成家这种保守的老牌家族在意,我不在意的。” 话音落下,她小心翼翼打量着他脸上的神色。 他一贯的眸光寒凉,让人猜不准心里的想法。 陆昱行出身差,是人尽皆知的事。 他父亲生前是沈景年的司机,十多年前意外去世后,被沈景年收为养子。 即便是今天,作为叱咤商界的新贵,他仍避免不了时常被媒体和同行攻讦出身微寒这一点。 她倒是大意了。 为了贬低沈家,一时口不择言,竟戳中了他心里的避忌。 名茜心里懊恼,主动伸手去挽他的胳膊示好。 陆昱行面无表情,虽然态度冷淡了些,但到底没拒绝。 晚宴是传统的大圆桌。 和往年一样,陆昱行和女伴的座位被安排在一号桌,成枫亦然。 两人到时,成枫正在为沈伊倒温水。 这种场合,桌上摆的一般只有酒和饮料,温水是成枫特意让服务员拿来的。 他还真是面面俱到,细致又体贴。 陆昱行面无表情收回视线,为名茜拉开坐椅。 成枫倾身到沈伊面前,将倒好的温水递给她,“昨晚吃饭时,看你不喝凉的,在国外这些年也不喝?” 沈伊接过杯子,实话实说,“国外大家都喝凉的,但我喝了凉的会身体不舒服,所以一直喝温的。” “身体不舒服,是肠胃不太好?” “算是吧。” 她轻描淡写,没解释。 同桌另一侧坐的是嘉和实业创始人洛嘉和的太太。 洛太太四五十岁的年纪,此刻,正好结束和旁边太太的闲聊,不经意间听到两个小年轻的对话,就忍不住笑了。 “成先生,你有所不知,女孩子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特殊时期,不能碰生冷的东西。” 经她这么一提醒,成枫明显怔了一下,白皙清瘦的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那是和他身份不符的腼腆。 洛太太见状,笑得更欢,“成先生一看就是没正儿八经谈过女朋友,这么洁身自好的年轻人如今可不多了,将来哪家姑娘能成为成先生的女朋友,一定是好福气。” 她看似无心调侃,实则字字句句都是对成枫的夸赞吹捧。 像这种常年陪夫家混迹商场,广结善缘的阔太太们,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有哪一句话真是无心之言? 不过是装作无心地说出来,听起来更情真意切罢了。 事实上,两个年轻人落座不久,洛太太就敏锐地察觉出,成家太子爷明显是对这位沈小姐有意思。 而成家的地位摆在那儿,她也乐于抓住机会,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成枫自然能听出洛太太的画外音,笑着自谦,“确实是我没经验,考虑得不够周全了。” 沈伊没开口。 洛太太说得对,但也不全对。 她原本并没有喝凉水身体不舒服的毛病,是十六岁那晚之后,落下的后遗症,每次生理期都疼得厉害。 打那以后,凉的、辛辣刺激的饮食,她统统忌口了。 她的思绪飘得有些远,抬起头,就发现陆昱行正盯着自己。 他就坐在她正对面,身体靠在椅背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平静得叫人心慌。 沈伊握杯子的手抖了一下,放下杯子,扭过头去看台上的拍卖,权当什么都没发生。 拍卖的竞品多是一些珠宝古玩,珠宝适合年轻的二代们用来送女伴,而古玩则迎合了上年纪的一代们的喜好。 其中有一条蓝钻项链,因为主持人在介绍时,提到了电影里那条著名的“海洋之心”作类比,引得不少人纷纷举牌。 当价格喊到2500万时,场上的竞拍者就只剩下两人。 成枫喊出2600万,放下竞价牌,侧身轻声问,“沈小姐,喜不喜欢?” 沈伊早就猜到他有意拍下这条项链送给自己。 但她并不打算接受这份贵重却无用的礼物,苦心经营出的情谊,该用在有用之处,而不是风花雪月。 “成先生,想听真话吗?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块石头罢了。” 成枫真诚,并没有就此打消念头,“蓝钻稀有,作为送沈小姐的第一份礼物,再合适不过。” 沈伊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成枫以为她在客气,但其实,她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忽然话锋一转,“成先生,你知道吗,蓝钻里的蓝色是因为微量的硼元素,这就是我所说的,它只是一块石头。” 成枫明显怔了一下,扭过头看她。 宴会厅的灯光柔和地落在她脸上,衬托得她眉眼沉静,侧脸曲线越发美丽娴雅。 男人有一瞬的失神,出于绅士风度,及时收回了视线。 沈伊有些不好意思,“成先生,我是不是太不解风情了?没办法,我大学时学的是数学专业,典型的理科生思维,改不了。” 成枫倒是笑了,“怎么会,我觉得沈小姐很特别,不过,我一直以为沈小姐学的是金融专业,原来是数学。” 沈伊坦诚,“是双学位,数学是我的第一专业,也是我最喜欢的,只不过我这几年在国外的工作经验,都是在金融领域。” 两人闲聊的间隙,台上传来主持人的声音,“2800万,陆先生喊价2800万,还有没有人加价?” 成枫没有继续举牌。 看样子是被说服了,沈伊却忽然凑到他耳边,“成先生,喊个3000万怎么样?” ------------ 第一卷 第8章 大老鼠 成枫不解,却还是按她说的喊了价。 放下竞拍牌,他才俯身低声问,“沈小姐不是没兴趣?” 沈伊看着对面那人,不辨语气,“确实没兴趣,但我们帮陆先生多出点钱做慈善,也算行善积德。” 成枫一怔,紧接着又笑了。 台上在这时一锤定音。 “3200万,成交!” 陆昱行在这时收回视线,和沈伊的相撞,他笑着朝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沈伊没什么表情地转过脸去。 脑海中闪过两个词,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仿佛都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没过一会儿,礼仪小姐端着托盘走到陆昱行身边,双手奉上匣子和项链,热烈祝贺他竞得本场慈善拍卖最耀眼的竞品。 名茜身处万众瞩目的中心,坦然接受着现场女眷们羡慕的目光,看起来倒是比陆昱行本人还要开心。 事实证明,她的开心并不是没来由的。 陆昱行一贯的大方做派,这么贵重的东西没经一下手,直接转赠身边佳人。 匣子打开,硕大的蓝钻在灯光下发出璀璨的光。 名茜的一双眼亮晶晶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真漂亮,昱行,谢谢你。” 她目光潋滟地看向他,陆昱行却只盯着对面,连余光都没施舍给她。 名茜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心里的喜悦忽然大打了折扣。 “伊伊妹妹也喜欢这条项链吗?”她忽然有些突兀地问。 沈伊眼皮都没抬一下,“我还是更喜欢3200万现金。” 她这话说得实在直白,名茜一时哑然,没接上话来。 换作任何其他女人,在这种场合说自己爱钱,胜过爱竞拍品,都显得掉价。 偏偏沈伊那张娇俏清纯的脸,配上这毫不掩饰的话,丝毫不显得低俗唐突,反而让人觉得坦率可爱。 美貌,果然是女人最有力的武器。 名茜心里愈发不是滋味,维持住风度,微笑道,“伊伊妹妹,你可能不了解珠宝,蓝钻是钻石中的珍品,曾经有一颗蓝钻,在苏富比拍卖会上以近5000万美元的价格成交,创下了当时钻石拍卖的纪录。” 沈伊心知肚明,名茜这是在抬高自己,也是在凸显她的无知。 她认定她对珠宝一无所知。 可惜,她打错了算盘。 “名小姐很懂珠宝?那你知不知道,你口中的那颗蓝钻叫‘蓝色月亮’,重12.03克拉,颜色、净度、切工,和你这颗都不在一个等级,又有什么可比性呢?” 她这番话着实有些出人意料了。 就连成枫听到了,都忍不住侧目,唇角的笑意淡却显眼。 这一桌坐的都是商界最有头有脸的人物,名茜一时间面子上挂不住。 偏偏身边的陆昱行一副对女人间的纷争毫无兴趣,置身事外的态度。 她只好自己挽回颜面,义正言辞道,“伊伊妹妹,慈善拍卖,最重要的是做慈善的心意,不是拍卖品本身。” 沈伊倒是笑了,目光不咸不淡从陆昱行脸上掠过,“这是自然,谁不知道陆先生是菩萨心肠。” 这话在外人听来兴许是吹捧,但当事人心里却一清二楚,讽刺的意味不能更明显。 陆昱行忽然挑眉,“叫我什么?” 沈伊的心脏骤然缩了一下。 她了解他,知道他这神情和语气,是要发难的意思。 为什么,为了名茜? 明明是名茜存心炫耀,让她难堪在先,她只是没当软柿子任人拿捏罢了。 她的睫毛颤了颤,什么都没说。 成枫正要替她解围,陆昱行已经抢先一步,“昨晚不是叫我哥哥?” 他扬唇,意味不明,“还叫了两次。” 沈伊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强压着心跳,生怕被人看出一点反常。 气氛有些微妙。 名茜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旁敲侧击,“昱行,你昨晚和伊伊妹妹见过面?” “去了趟清水园。”陆昱行倒是坦坦荡荡。 话音落下,名茜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昨晚她给他发的消息,他一概没回,电话也关机,直到今天半上午才联系上他。 所以昨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成枫闲话家常,“陆先生昨晚去过清水园,有没有听说清水园闹老鼠的事?” “老鼠?” 陆昱行的视线从成枫转移到沈伊脸上,眯了眯眼,眼神耐人寻味。 沈伊略不自在,避开了他的目光。 成枫接着道,“是啊,沈小姐说是一只很大的老鼠,闹得人一晚上没睡着。” 沈伊心跳几乎凝滞,指甲掐进掌心,低着头不敢直视对面。 过了好半晌,男人的声音冷冷清清从对面传来,莫名带着几分戏谑,“哪里大?” 沈伊脸上火烧火燎,抬眸飞快地看了对面一眼,不假思索,“体型。” 她翻过这一页,不愿再提,正要借口去洗手间,从桌上逃离。 旁边的洛太太忽然盯着陆昱行的下巴,好奇地询问了句,“陆先生,你下巴怎么受伤了?需不需要让服务员帮你拿个创可贴?” 沈伊迟钝两秒,顺着洛太太的话扭过头去。 在看清楚那道细微伤口的一瞬,她脑子里骤然“嗡”的一声。 那明显是唇齿磕碰的痕迹。 是刚才在休息室时,她不小心弄出来的。 好在伤口不大,也很浅,看上去并不明显,但愿没人看得出来。 她佯装镇定收回视线,全身绷紧。 被洛太太这么一提醒,名茜也看到了,语气里是满满的心疼,“这是怎么弄出来的?我记得来时明明还没有的。” “不小心。”陆昱行轻描淡写。 名茜觉得奇怪,追根究底,“你哪儿也没去啊,就去了趟洗手间,是在洗手间?” “兴许。”陆昱行摆明不愿多说。 始作俑者洛太太也察觉到了,很有眼色地圆场,“洗手间地滑,陆先生大人大量,不想跟这里的工作人员计较罢了。” 名茜可能是被说服了,没再追问。 桌上很快又聊起了别的话题,沈伊悄悄抬眸看了对面一眼。 陆昱行正体贴地帮名茜夹菜,这一茬似乎就这样翻篇了。 晚宴的后半场,他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名茜面前避嫌,没再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 ------------ 第一卷 第9章 和他断了吧 席间,这对养兄妹之间关系的冷淡,在场的人早有耳闻,见怪不怪。 五年前,沈景年手术昏迷,景胜集团大权就一直被掌控在陆昱行这个外姓人手中。 据说,就连沈大小姐五年前出国,也是被这个养兄“流放”出去。 名茜倒是心情明显转好,散场时,挽着陆昱行的胳膊离开,还主动和沈伊打了招呼。 沈伊看着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背影。 市场上关于陆名两家好事将近的传闻由来已久。 虽然本人从未回应过,但看今晚陆昱行为佳人豪掷千金,眼睛都没眨一下,想必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 沈伊收回视线,讽刺地笑了笑。 在休息室胡闹了那么一场,晚上还要陪绯闻女友,他的精力还真是够好的。 …… 半夜的时候,沈伊摆在床头的手机响了,她迷糊间接起来,“喂?” “是我。”陆昱行的声音在深夜寂静的房间里被无数倍放大。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入目之处是空阔的房间,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切都显得有些恍惚和不真切。 “有事?” 电话里,好半晌都没传来任何动静。 沈伊只当是恶作剧,准备挂断时,那头忽然传来男人的低咳,声音暗沉沙哑,“和成枫断了吧,他给不了你想要的。” 她的动作停下来。 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手机微弱的光映出了她此刻的一张脸,冷静到极致,近乎冷漠。 陆昱行许久都没再说话。 “太晚了,没事的话我睡了。” 电话挂断前一秒,里头远远地传来一把温柔的女声,“昱行……” 隔着一段距离,沈伊还是一下子认了出来,是名茜。 凌晨两点,名茜和陆昱行在一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沈伊脑子有一瞬空白。 等回过神来,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抢先一步挂断,耳边只剩下嘟嘟的盲音。 按黑屏幕,她将自己蒙进被子里,闭上眼,却怎么都难以再入睡。 第二天一早,林淑媛按约定来接人,一眼便见到了站在清水园门口发呆的那道身影。 伴随着引擎一声低鸣,半人高的哈雷在沈伊面前停下。 黑色机车靴落地,林淑媛摘下头盔,利落地甩了甩头发,朝她吹了记响亮的口哨,“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沈伊收回思绪,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昨晚没睡好。” “没睡好,是在为沈伯父担心?”林淑媛拨了拨额前凌乱的发,她的黑发有几缕被挑染成粉色,看上去另类又英姿飒爽。 一身黑色朋克风机车服,两边肩上点缀着银色铆钉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偏紫的梅子色口红,暗黑浓烈的妆容。 这身装扮就是在男人身上都称得上飒,更别说是女人。 这是林淑媛独特的个人标志。 她和沈伊是幼时的邻居,也是多年的好友,如果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是沈伊可以信任的,那么一定是林淑媛。 沈伊避重就轻,顺势转移了话题,“医院总是报喜不报忧,我没法不担心。” 林淑媛也没追问,主要是不想加重沈伊的忧虑,豪爽地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座椅,“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沈伊打量着面前这辆崭新的重型机车,“这就是你说的‘开车送我’?” “是啊。”林淑媛毫无察觉,一脸理所当然,“这可是我的新宠,预定半年,昨天刚到货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带你遛遛,别怕,有我在,保证不会摔到你。” 沈伊对机车无感,但也称不上怕。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林淑媛对机车的痴迷程度,和陆昱行对金钱权力,有的一比, 她也没矫情,直接跨腿上了车。 林淑媛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腰侧,“抱紧我,别松手!” “好。” 沈伊倾身将脸贴到她背上。 车开在路上,一路风驰电掣,发出高亢的嗡鸣声,惹得行人车辆纷纷侧目。 相识多年,这还是沈伊第一次坐机车,起初有些控制不住地紧张,但很快适应,开始享受这种风中疾驰的感觉。 “怎么样?是不是很爽!”林淑媛迎着风大喊大叫。 沈伊也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沸腾,“爽,再快一点!” “没问题!” 林淑媛一转把手,油门踩到最大,机车如离弦之箭嗖一下飞了出去。 沈伊在风中张开双臂,仰着脸,感受着风猛烈呼啸着从指间穿过。 这一刻,世间的烦恼仿佛全部被放下,什么都不用想。 她体会到了久违的自由。 半小时后,车在郊区一家高档私立医院门口停下。 林淑媛单腿撑地,摘下头盔,利索地跳下车,又来搀沈伊。 沈伊推开了她的手,“不用,我自己可以。” 看着她动作轻盈地下车,倒是一点不生疏胆怯,林淑媛笑出声,“不错啊,看你挺有天赋的,要不要跟我一起玩儿?” “偶尔尝试一下可以,我没时间精力花在这上面。” 林淑媛耸耸肩,她本来就只是随口一说,知道不可能的概率比可能大。 更何况,沈大小姐这次回国,有自己的目标和计划。 不是回来玩的,更没有时间陪她胡闹。 “对了,你爸妈还不知道你的事吗?”沈伊一边整理着被头盔弄乱的长发,一边随口问。 “不知道,我瞒得好,不瞒着他们不行,他们非得把房顶都掀了。”林淑媛随手擦了擦车身,习以为常的语气。 她玩机车,打扮得像小太妹,这一切都是瞒着家里的。 林淑媛家是书香世家,父母对她和哥哥林墨城寄予的期望颇高。 林家父母希望女儿成为端庄贤惠的名媛淑女,所以才给她取了“淑媛”这个名字。 偏偏,林淑媛逆向生长,每一个方面都朝父母期待的反面发展。 两人说话的间隙,医院的黄院长已经得到了消息,快步走出来迎接,“沈小姐,您来了。” 沈伊循着声音看过去,“黄院长。” ------------ 第一卷 第10章 他的无情 黄院长注意到她带人一同前来,客客气气询问,“这位是?” “我朋友,林小姐。” “林小姐,幸会幸会。”黄院长殷勤地伸出手。 林淑媛却并不买账,手环在胸前,质疑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中年男人,一脸的不近人情,不为所动,不好招惹。 黄院长只好悻悻然收回手,笑眯眯看向沈伊,“沈小姐,今天来得这么忽然,怎么也没提前打声招呼?” “正好有空就过来了,怎么,不方便吗?” “您说哪里话,怎么会不方便,我们随时欢迎沈小姐来探望。”黄院长的回答无懈可击。 沈伊脸上笑容很浅,“方便就好。” 进去的路上,黄院长一边为她们引路,一边解释道,“可惜宋医生这几天出差了,沈总的情况还是他最清楚。” 宋医生,宋奕阑。 江大医学院毕业的优秀生,前些年在排名第一的公立医院脑科任职,只用了短短五年时间,就升到了科室主任的位置,是业内津津乐道的天才。 后来,是陆昱行出面,将他挖角到这家私立医院,专门负责沈景年的诊疗和照顾。 “没关系,我跟宋医生平时也有联系。”沈伊云淡风凄。 进电梯时,黄院长要跟进去,沈伊却忽然停下来,“黄院长,您去忙吧,我们自己上去就行。” 黄院长怔了一下,脚步停在原地,弯腰恭敬,“那好,沈小姐自便,有需要找我。” “麻烦黄院长。” 电梯门关上,狭小的空间内只剩下两人,林淑媛眯着眼从镜子里看她,“故意的?” 沈伊知道她能猜到,也并没有打算隐瞒,“搞突然袭击,是故意的,但宋奕阑不在我事先并不知道,他没跟我打招呼。” 林淑媛察觉出不寻常,“宋奕阑是陆昱行的人?” “不算他的人,但两人交情很好。”沈伊实话实说。 陆昱行这个人生来高傲,称得上孤僻,如果有谁能称得上他的朋友,那就是宋奕阑。 宋奕阑跟陆昱行是江大校友,同届医学院的天才帅哥学长,当时在江大的名气不比陆昱行低。 两人都深受女孩子的欢迎,经常被拿来做对比。 最后那些女孩子得出结论,陆昱行的帅不带一丝温度,拒人于千里之外,可远观不可亵玩。 而宋奕阑一身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怪不得能做悬壶济世的医生。 找男朋友,还是得找宋奕阑这样温柔会体贴人的。 陆昱行住在清水园的那两年,沈伊曾不止一次见到宋奕阑以好友的身份来拜访陆昱行。 那时,她称呼陆昱行为“昱行哥”,也跟着称呼宋奕阑为“奕阑哥”。 七八年前的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如今想起来,却感觉恍若隔世。 沈伊收回思绪,就听林淑媛在一旁幽幽感慨道,“别说,姓陆的看人眼光真有一套,宋奕阑如今在国内脑科领域无人能敌,他安排宋奕阑照顾沈伯父,名义上是尽孝,实际上监视,真是玩的一手好心计。” 林淑媛说着,啐了一口。 沈伊没接话,只是眸色淡淡直视前方。 林淑媛算是最了解陆昱行和她之间那些过往的人,就连身边人都看得很清楚,陆昱行对她对沈家,有多冷血无情,她还存着什么侥幸心理呢。 沈伊自嘲地轻扯了扯唇。 电梯停在顶层,门打开,两人走出去。 顶层是VIP套间,奢华程度堪比五星酒店的行政套房。 走廊铺着厚实的暗金色鎏光羊毛地毯,脚踩在上面也不会发出一点儿声响,不用担心影响病人休息。 正中间最大的那间是沈景年的病房,沈伊推门进去。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铺开一室温暖和明亮。 沈景年静静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隔着检测仪器的管子,旁边的白色机器发出滴滴平稳的声响。 这间三十多平的病房,每个角落都是用真金白银堆砌起来的,光是这一堆进口医疗机器,加起来价值就上千万。 沈伊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爸爸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很平和,就像醒着的时候一样。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看望,相比较上一次痛哭流涕,这一次,她已经平静了很多。 林淑媛没进去,站在门外等。 手机在这时进来一个电话,正要掐断,待看清来电显示:哥哥,她改为接听。 “你在哪。” 不知是不是医院信号不好,林淑媛听得不甚清楚,只觉得电话里林墨城的声音不似往日般和煦。 她轻车熟路,信口胡诌,“才九点,我还能在哪,自己的公寓啊。” 林墨城沉默几秒,“哪个公寓,芳御园?” 芳御园是林淑媛诸多房产中,最常住的那一套,家里人都知晓的。 林墨城一向“爱妹心切”,不过像这样大早上打来电话,问东问西的,还是第一次。 林淑媛没多想,随口应下,“是啊,怎么了?” 电话里,林墨城又是一阵毫无动静,林淑媛忍不住出声提醒,“喂,听得见我说话吗?” “嗯,你下来。” “下哪儿?” “你不是在公寓?我正好路过小区门口,给你送早餐,下来吧。” 林淑媛一怔,只好现编起理由,“不用了,我在上厕所……再说了我都多大的人了,还用哥哥给我送早餐?你走吧。” “上厕所?”林墨城大有不依不饶的架势,“我等你。” 林淑媛哑然,过了好半天才道,“别等了,我便秘,一时半会儿……” “林淑媛。” 林墨城忽然喊她的名字,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这让林淑媛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她咽了咽口水,“哥,怎么了?” “还要继续说谎吗?” “什么……” 林淑媛心里隐约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现在想想,林墨城今天的一切反常,怕不是偶然。 “你开着机车,从市中心招摇而过,自己做出来的事,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 林淑媛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了解哥哥,林墨城并不是个会使诈的人,他能这么说,必然是有确凿证据的。 ------------ 第一卷 第11章 临时抱佛脚 再者,林墨城向来吃软不吃硬,她如果继续狡辩,那就是自寻死路。 正出神,林墨城忽然又道,“下来。” “下哪儿?”林淑媛咽了咽口水,他都已经知道她说在家是撒谎了,还要让她下楼拿早餐吗。 “到医院门口,我在这儿等你,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 林淑媛脑子嗡的一声,不由自主跳出四个字,大难临头。 沈伊在病房里并没有待很久。 她默默帮沈景年把床头的鲜花换了水,又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说了会儿话。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她从里头走出来,顺手关上了门。 环顾了四周一圈,却没有看到林淑媛。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上面果然有一条林淑媛发来的消息: 【救命啊,我哥发现我的秘密了!速来楼下救我!】 沈伊怔了一下,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林淑媛口中的“秘密”是什么。 她心道不好,忙快步走去坐电梯下楼。 一路小跑着出去,遇到的医护都停下来恭敬地跟她打招呼,“沈小姐。” 沈伊无心顾及,气喘吁吁出了门,在门口的花坛边,一眼看到了那辆安安静静停在那儿的黑色迈巴赫。 林墨城是教授,在江大数学系任教,也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年轻有为的高富帅。 刚刚三十岁的年纪,就已经评上教授职称,开迈巴赫上下班,住别墅区的男人,凤毛麟角。 不论是学校的女教职工还是女学生,但凡单身,都对他多少存着一点儿幻想。 不过,他本人倒是感情生活很枯燥。 除了大学时谈过的那个初恋,几年前分手了,这么多年他身边没再见有别的女人。 用亲妹妹林淑媛的话来说,那个叫曾依依的女人,是他心头抹不去的白月光和朱砂痣。 沈伊走到车边,敲了敲车窗。 墨色车窗降下来,露出了林墨城那张英俊的脸,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说不出的书卷气和隽永。 仿佛古诗词里走出来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林墨城扭头,目光停留在她脸上,隐晦地闪烁了一下,“沈伊?” 沈伊点点头,“林先生,淑媛……” 她看向林墨城身边端坐着浑身绷紧的林淑媛,后者俨然一副被绑架了、刀抵在脖子上的架势,前所未有的规矩,动都不敢乱动一下。 虽然,这个绑匪是她亲哥,而且长得过分斯文英俊了些。 但越是不容易发火的人,发起火来越是不动声色,却让人胆战心惊。 沈伊抿抿唇,鼓起勇气道,“林先生,淑媛平时贪玩,但今天她其实是为了送我来医院,你可不可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玩儿机车的?”林墨城似乎并不给她面子,冷冷道。 沈伊一怔,话堵在喉咙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林墨城冷哼了一声,“看样子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帮她瞒了许多年了。” 他说的一个字都没错,沈伊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是,不是,显然此情此景都不合适说出口。 她从小到大和林墨城的接触不多,虽然两家小时候是邻居,但沈伊也仅限于和林淑媛玩在一起。 而林墨城,一则年龄差距有点大,大了她们整整五岁,二则他从小就是学霸,看起来颇有几分严肃。 沈伊望而却步。 要不怎么作为林淑媛的好友,她对林墨城的称呼却是“林先生”。 她只能避重就轻,“林先生,其实现在玩机车的女孩子也挺多的,这也是一项运动,甚至还有专业的比赛。” 林墨城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林淑媛是什么性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万一她骑车出了事故,受伤了,又或是更严重,我的父母怎么接受这噩耗?” 沈伊哑口无言。 林墨城说的,倒也没错,没有谁家父母知道女儿玩这么危险的项目,能不担心。 林淑媛见局面僵持不下,甚至还拖累了沈伊,忍不住了,“哥,你够了,你说我就说我,说伊伊干什么?” “你闭嘴。”林墨城看了她一眼,眉立马皱得更高,“我确实还没来得及说你,你这打扮得是个什么鬼样子,还像个女孩子吗?” 林淑媛张了张嘴,到底是一个反驳的字都没敢再说。 火上浇油,她还没傻到这个地步。 林墨城摆明谁的面子都不给,扭头就要升起车窗。 沈伊见状,忙抓住机会多说一句,“林先生,伯父伯母那边,还希望你为淑媛求情。” 他的一句话,在林家父母面前举足轻重,林淑媛是受罚还是无恙,全靠他了。 话音落下,林墨城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看她,却也没升车窗。 沈伊立马又道,“林先生,淑媛说过几天你过生日,正好我回来这么久,还没上门拜访过伯父伯母,我可以去参加你的生日派对吗?” 平时不烧香,只能临时抱佛脚了。 也不知道这尊大佛肯不肯给面子,但她总得一试。 林墨城的睫毛抖了一下,直视着前方,薄唇微启,“好。” 车窗升起,黑色迈巴赫在她面前走得毫不留恋,沈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直到车消失在视线里,她还是不放心,拿出手机,给林淑媛发了个消息: 【有事随时联系。】 林淑媛没回复,应该是当着林墨城的面无暇顾及其他,还得想辙应付父母。 又等了一会儿,沈伊的车也来了,司机下车为她打开车门。 她压下思绪,坐进车里,直奔景胜大楼而去。 今天是景胜召开董事会会议的日子,上一次会议上没完成的新任董事长选举,应该会在今天进行新一轮投票。 她手握集团10%的股份,可这么重要的事,竟然没有人通知她,还是她通过自己私下的渠道得知的。 陆昱行不希望她出现,怕她阻碍了他成功当选集团新任董事长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爸爸昏迷后,这五年,他一直是以代理董事长的身份在管理集团,想为自己摆正身份的狼子野心,也不是一两天。 沈伊讽刺地勾了勾唇,扭头去看窗外。 可惜,陆昱行还是失算了,没能阻止她回来,而她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让他那么轻易如愿。 ------------ 第一卷 第12章 不敬 电梯直达景胜大楼三十八层,这一层很空阔。 正对门的一大片什么摆设都没有,只有白色大理石地面反射着白色灯光,简约、商务而高档。 四周环绕一圈的是高管办公室,每一间都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能全角度俯瞰江景。 而正中间位置最好面积最大的那一间,就是董事长办公室。 那里曾是沈伊最熟悉的地方。 她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并没有停,转而继续往前走,向高管会议室走去。 十点半,时间刚刚好,应该赶得及。 推开会议室的门,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若不是三十八层她来过无数次,沈伊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正好,有一位高管秘书经过,小姑娘显然是认出了她,低眉顺眼打招呼,“沈小姐。” 沈伊顺势喊住,“今天不是召开董事会会议?” 小姑娘脚步停下来,一愣,“会议取消了,两天前发出的通知,沈小姐,您没收到通知吗?” 沈伊的眸子黯了黯,垂眸似乎在思索,没说话。 小姑娘反应慢半天,这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找个借口离开了。 沈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正要拿出手机打电话,身后却在这时传来一个声音。 “沈小姐。” 是何若楠,一步步朝她走近,肩背挺直,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两人身高其实差不多,但何若楠此时穿着一双七八公分的高跟鞋,因此乍然看上去,在气势上略胜一筹。 沈伊皱眉看着她,“董事会会议取消了,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何若楠停下来,倒是笑了,笑得坦然,“我们以为沈小姐有自己的办法知道,就没多此一举。” “对了,上次召开董事会会议,不也没通知沈小姐,但沈小姐还是自己来了。” 她语气客客气气,但话里挑衅的意味不能更明显。 沈伊的眉顿时皱得更深。 但此时不是发火的时候,她也没心情追究何若楠的不敬,“为什么取消会议?总得有个说法。” “当然有合理的原因。”何若楠的声音毫无波澜,“秦牧年和张和平两位董事,向集团递交了辞职申请,不知道这个理由,能不能让沈小姐满意?” 秦牧年和张和平辞职。 这个消息像重磅炸弹一样在沈伊心间投下。 一瞬间,她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攥住,快要无法呼吸。 何若楠见她半天没反应,又笑了,看起来倒是丝毫不意外,“沈小姐,如果您没别的问题,我还有事,先走了。” “站住。” 何若楠脚步停在原地,沈伊走到她面前,“陆昱行呢?他在不在办公室,我要找他。” 何若楠睨她一眼,“陆总不在。” 沈伊在原地看了她几秒,转身就走,何若楠见她往董事长办公室方向走去,立马追上去。 “我说了,陆总不在。” “让开。” 沈伊耐心耗尽,不再对她客气,“董事长办公室,我想进就进,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这么久了,何若楠每次见到沈伊,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给人一种好说话的错觉。 乍然见到她发火,何若楠有些懵。 “沈小姐,陆总真不在,您去也没用。” “何若楠。” 沈伊盯着她,一字一顿喊她的名字,极不客气,“我是集团股东,你不过是董事长助理,不我说错了,是‘代理’董事长的助理,你如果不懂什么叫职位等级,就自己去看员工守则。” “这是我第一次提醒你,也是最后一次,你这样的老员工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再有下一次,我开除你,说到做到。” 何若楠有点懵,半天没说出话来。 像一只温柔惯了的小猫,忽然有一天露出了獠牙,让人发现,哦原来这并不是一只猫,而是虎崽。 何若楠此刻感受到的就是这种震慑。 两人僵持不下之际,陆昱行的保镖循着声音赶来了。 “沈小姐,您怎么来了?” 陆昱行一共有三个保镖,而最常在他身边的那个,是杜威。 沈伊循着声音扭过头,“陆昱行呢?” 杜威看了一眼局势,两个女人之间的火药味很浓。 他识相,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陆总今天还没来过办公室。” 沈伊垂眸,心里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杜威是陆昱行一直带在身边的贴身保镖,杜威在公司,陆昱行却不在。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陆昱行在家。 但凡他离开了江畔一号,杜威都会亦步亦趋跟着,只有江畔一号是例外。 沈伊没心情再理会何若楠,转身就往电梯间去。 电梯下行途中,她看着数字一个个往下楼,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凌晨的那通电话。 陆昱行昨晚和名茜在一起。 而今早,十点半了他还没来公司。 他这个人,人品很差,但要说好色,真说不上,是个名副其实的工作狂。 这么多年,除了名茜,也没和别的女人传出过什么绯闻。 就是这样一个人,平日里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就连她在江畔一号过夜那晚,他胡闹到黎明,第二天一早也准时来公司。 可今天,却到现在都还没来。 沈伊心里漫出一种说不出的无力。 她心里一直有意无意地试图说服自己,陆昱行和名茜,他们之间的关系兴许并不是外界传闻那样。 可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却接二连三地让她被打脸。 连她觉得都觉得自己可笑。 更可笑的是,自从回国,这段日子她和陆昱行有接触之后。 她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一颗心了。 明明知道是一杯毒酒,她怕自己会糊涂到饮鸩止渴。 电梯停在一楼,她有些恍惚地走了出去。 直到坐进车里,车开在路上,眼看着景胜大楼越来越远,她的脑子里仍是一片混乱。 车到了江畔一号门口,这小区的安保极为严密,没有登记的车牌是进不去的。 沈伊已经做好准备让司机在这里停车,自己走过去。 却在这时,电子门禁扫到车牌,自动打开。 她和司机都有些惊讶。 ------------ 第一卷 第13章 该相信么 车驶入地下车库,沈伊上楼的时候,直接在电梯间门禁输入了密码,0428。 这个数字,是她上次跟随陆昱行前来时,从他那里偷看到的。 四个数字看起来是个日期。 但并不是她印象中任何和陆昱行相关的日子,他的生日、又或是他进入景胜、成为景胜控制人的日子。 不知道是什么含义。 也兴许和名茜有关。 想到这儿,沈伊不想再了解下去。 都说不论多大年纪的男人,一旦沾上爱情,都会变成小孩,难免做出一些幼稚的事。 沈伊曾经以为,像陆昱行那样冷心冷肺的男人,会是个例外。 现在却渐渐发现,根本没有例外。 不过是看男人愿不愿意罢了。 电梯停在顶层,沈伊迈步走出去。 陆昱行住的是全小区面积最大的顶层复式,对外售价25万一平,真正的“空中别墅”。 她停在门口按门铃,很快,门内传来一道温柔清晰的女声,“谁呀?” 沈伊没回答。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 四目相对,名茜明显皱了皱眉。 “陆昱行呢?”沈伊开门见山地问,她没有心情和名茜周全。 名茜倒是淡定,手环在胸前,朝她一笑,“伊伊妹妹,来找你哥有事?” 你哥。 两个字摆正了身份,她在陆昱行这里,永远只能是妹妹。 沈伊不傻,能听出名茜话里的意味。 就好像,她的出现能给他们造成什么危机似地,但其实,名茜纯属多虑。 陆昱行对她有多不讲情面,沈伊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陆昱行在不在,我要找他。”她一板一眼,语气严肃,显然没什么耐心。 名茜却并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两人在门口僵持不下,客厅在这时传来一道声音,“你怎么来了。” 名茜侧身,沈伊从她身旁的空隙看过去,就见到陆昱行正站在两米远处。 他穿一身深蓝色睡衣,可能是因为刚睡醒,眼神看上去不似平日般犀利,眉头微皱,神情也不太好。 就连声音听起来也比平时沙哑低沉,是昨晚在电话里听到的那般。 名茜丢下沈伊,朝他走过去,“你怎么起来了……” 陆昱行却只是盯着门口。 沈伊的目光越过名茜,和他直直对望,“我有话跟你说。” “说。”他言简意赅。 她的目光从名茜脸上扫过,“单独跟你说。” 名茜皱眉,神情明显的不悦,她正要说话,陆昱行已经道,“你先进去。” 名茜扭头,他脸上的神色一贯的不容置疑。 她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回去,微笑着善解人意道,“好,你谈好了来找我。” 她转身离开,沈伊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名茜打开了门走进去。 沈伊看得很清楚,她进的那间房,是陆昱行的主卧。 “什么事,现在能说了?”男人的声音寡淡疏离。 沈伊收回视线,“何若楠说,秦牧年和张和平要辞职,退出集团,是不是真的?” “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们辞职,你来问我?” 他摆明不愿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她抿紧唇,“他们在景胜干了一辈子,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辞职?” “如果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别人的事,那你不如直接去问他们本人。” 他对她的耐心还真是少得可怜,不过是说了这么几句,就已经流露出明显的不耐。 脸色也差得很。 沈伊一时间哑口无言。 陆昱行说的她又怎么会想不到。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给秦牧年和张和平两人打了电话。 秦牧年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躲着她。 张和平的电话倒是接通了,是助理接的,说张总身体不舒服,在郊外修养,这段时间,工作上的电话一概由助理代劳。 明明前几天刚见过面,沈伊当时见他龙精虎猛,面色红润,哪有半点不适的症状。 好端端的,去郊外修养,背后真实的原因不得不让人怀疑。 沈伊咬住下唇,思索许久,还是问出声,“陆昱行,是不是你逼迫他们的?” 陆昱行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我为什么要逼迫他们?” 他话锋一转,目光咄咄逼人,“还是说,他们做了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我应该逼迫。” 他一句话,直接让沈伊噎住。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还没傻到不打自招。 这段日子,她背着他,把景胜的董事会成员都联系了一遍。 只有秦牧年和张和平两人,还算是念沈景年的旧情。 愿意站在她这边,也答应了在今天召开的董事会会议上,投陆昱行反对票。 阻止他成为集团正式的董事长。 沈伊和这两人的股份加起来超过陆昱行,只要他们坚定不移地在她的阵营,陆昱行没那么轻易如愿。 可现在却说,秦牧年和张和平要退出集团。 要说这件事和陆昱行没有一点关系,沈伊不信。 偏偏他装傻,她还就没法在他面前挑明一切。 陆昱行心机深沉,又睚眦必报,她此刻不打自招,担心的倒不是计划落空,而是给秦张二人招惹灾祸。 沉默的间隙,陆昱行忽然开口,探究的语气,“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我没有。”沈伊脱口而出。 陆昱行倒是笑了,若有似无的一抹浅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她一时间晃神。 他眸色微寒,逼视着她的眼睛,“秦牧年和张和平,到底有没有做对我不利的事?” 她瞳孔一缩,“没有。” 陆昱行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是么。” 沈伊知道他在试探。 她皱眉,态度忽然强硬起来,“你不信我?” 她看不出陆昱行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背后做的事,又知道多少。 但在陆昱行面前露怯,绝对是败笔。 她越是没底气,越容易惹他怀疑。 陆昱行一双深邃的眼望住她,像幽深的暗潭,“我应该信你么?” 沈伊再次语塞。 该相信么。 他们之间,不止一次有过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偏偏,又隔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信任二字,于他们而言或许永远是奢谈。 ------------ 第一卷 第14章 病了 回去的路上,沈伊坐在车里,又给秦牧年打了几个电话。 一直无法接通。 原定在今天的董事会会议没能如期举行,陆昱行目的已经达成,应该不至于对秦张二人下狠手。 张和平安然无恙这一点,也侧面验证了。 所以,是秦牧年自己躲着她。 说不出为什么,沈伊心中隐约生出不好的预感。 …… 名茜听到客厅传来关门声,这才从主卧走出来。 看到陆昱行一人坐在沙发上,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无声地扬了扬唇,快步走到他身边。 “渴了吗,要不要喝水?”她一边说着,一边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中。 陆昱行接过,却没喝,将杯子放到茶几上,“你没必要做这些。” 名茜就不免有些委屈。 她在这儿鞍前马后地照顾了一整晚,连阖眼的机会都没有。 他没说过一句感谢的话,她也能理解,毕竟这男人本就不是个会说甜言蜜语哄女人的。 可此刻,他明显想要和她划清界限。 这就实实在在让她有些伤心了。 兀自出神的间隙,耳边忽然传来两声低低的咳嗽声,陆昱行手握成拳放在唇边,明显在刻意抑制着。 名茜原本的不悦,一瞬间全部被担心取代,“你没事吧?要不还是回床上休息吧,烧虽然退了,可你的病还没完全好。” 陆昱行不动声色,“我没事,昨晚辛苦你了,你回去休息吧。” 名茜心一凉。 他这是,要下逐客令的意思? 她心情低沉得厉害,但顾及他有病在身,只能强颜欢笑,“我不累,留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昨晚凌晨一点多,她接到何若楠的电话。 何若楠说打电话给陆昱行汇报工作时,听他在电话那头咳嗽,声音听起来也不似往常般精神。 何若楠不放心,但她向来知分寸,所以打给了名茜。 名茜得知后立马起身,两点左右赶到的。 到时,他正在打电话,不知道是跟谁,见她来就挂断了。 何若楠在电话里说的没错。 他确实病了,她来时已经烧到39度半,整个人都有些迷糊。 想到昨晚的一幕幕,她就心疼得无以复加,语气也跟着温柔下来,“回房间睡会儿吧,我留下来,不会打扰你的,就陪你一会儿。” 陆昱行闭上了眼,抬手捏了捏眉心,“不必,你回去吧,我也该去景胜了。” 名茜一怔,下意识反驳,“你身体都这样了,还去什么公司?工作的事就交给手下吧。” “名茜。” 兴许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他的耐心极其有限,忽然喊她的名字,睁开了眼。 “我一直觉得你很知道分寸。” 他的声音不高,明明语气也算温柔,可名茜的心却没由来地颤了一下。 换做平时,她也就让步了,可此刻,兴许是一整晚没睡的原因,她的心情格外浮躁。 “昱行,我问你一句话。” 陆昱行换了个坐姿,“你问。” “她怎么会知道你的门禁密码?” 沈伊没按门铃,直接上了楼。 那就只有一个种可能,就是她知道陆昱行这套房的门禁密码。 他不回答,她追问,“你带她来过这里,是不是?” 女人的直觉向来微妙,从昨晚在慈善晚宴见到沈伊那一刻起,名茜心里就没由来的警声大作。 而今天发生的一切,更证明了她的担忧,不是无风起浪。 陆昱行皱眉看向她,“你到底想问什么?” 名茜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陆昱行脸上的不悦已经很明显,“如果是想问她有没有来过我这里,我告诉你,来过,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他是一贯的强势,霸道,不加遮掩,她反倒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该说什么呢? 继续追问,沈伊为什么来他这里,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没有也就算了,如果真有,以陆昱行的性格,根本不屑于遮掩。 届时,她确实得到了答案,却也不过是陷自己于难堪罢了。 名茜混沌的脑子一点点清明了,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随口问问罢了,你还病着,别生气。” 她的睫毛沾染了些许的湿意,鼻尖也微微泛红。 陆昱行能看出来,她想哭,但在强忍。 他的眼前忽然毫无预兆地闪过另一张脸。 那晚在那间昏暗的休息室,她被他欺负得狠了,躺在他身下,也是这副神情。 微微上扬的眼角染了红,像胭脂,紧咬着下唇,却止不住从唇间溢出的细碎呢喃。 像阳春三月枝头盛放的茉莉,皎白馥郁,骨子里是清纯,又透出一种若有似无的妩媚。 心脏最深的地方被触碰,他的语气柔和了下来,“回家好好休息,我空下来联系你。” 名茜的睫毛颤了颤,抬起头,闪烁着眼泪朝他笑,“好,我听你的话。” 他一向喜欢顺从乖巧的女人。 这么多年,他身边想上位的女人无数,有妖艳的嫩模明星,也有身世耀眼的名媛千金。 而能称为他“绯闻女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罢了。 因为她比那些女人看得都要透彻。 对于陆昱行这样权势地位应有尽有,没有短板的男人来说,女人从来不是什么稀缺资源。 除去外貌的诱惑,他更看重的是合得来。 合得来,才能长久。 而对于强势的男人来说,温柔如水的女人,就是最好的慰藉和互补。 女人可以有主见,有手腕。 但那主见和手腕,一定不能展露在男人面前,该用在属于女人自己的战场上。 这是名茜一直以来坚持的哲学。 …… 沈伊的预感没错。 秦牧年一整天都没有接她的电话,隔天,市场上传出他要抛售手头全部景胜股份的消息。 秦牧年是景胜元老,陪沈景年打下江山的功臣之一。 他手头的股份不多,但已经能在景胜董事会占得一席之地。 相比较股份本身,对买家来说更有吸引力的是秦牧年手头的董事会席位。 景胜董事会席位总共只有十二个,其中任何一个,都至关重要。 傍晚的时候,沈伊坐在清水园门口花园的长椅上,接到了苏曼的电话。 苏曼是沈景年在位时的董事长助理,精明强干的女强人,四十岁出头,兼具美貌与智慧。 ------------ 第一卷 第15章 流量小花 此前,景胜召开董事会会议,进行新任董事长选举的消息,就是苏曼透露给她的。 而苏曼愿意帮助她的理由也很简单。 她不甘心屈居新人之下,被陆昱行的党羽压制,希望能回到原先的位置。 陆昱行上位之后,毫不意外地将她发配边疆,贬去不受重要的子公司。 他生性多疑,疑人不用,苏曼不是没向他表过衷心,可特殊的身份注定了她在他那里不会受重用。 所以她想恢复往日在集团的荣耀地位,只有沈伊这个创始人独女能帮她实现。 “沈小姐,您想好怎么应对没有?”电话里,苏曼的语气很沉。 秦牧年倒戈的消息,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一记重创。 沈伊破釜沉舟,“苏助理,你有办法帮我联系上秦牧年吗?” 苏曼不解,“沈小姐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有。”沈伊实话实说,“但他故意躲着我,苏助理如果能帮我约他见面的话,我兴许能说服他把手头股份卖给我。” “我尽力。”苏曼明显底气不足,“但也不敢保证他会给我面子,而且收购股份需要很大一笔钱,您手头拿得出这么多现金?” “总之你帮我约他就好,别的我来想办法。” 挂了电话,沈伊靠在长椅上,仰头看着天空。 八月酷暑,傍晚的空气仍暗浮着燥热,辽阔的火烧云把半边天都染成了澄金色。 出了一会儿神,她再次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这次是打给房产中介。 “清水园这套房,挂牌价可以再降低十个百分点,但我要求对方必须是现金全款交付,越快越好。” 放下手机,沈伊起身回去,离开前又看了一眼郁郁葱葱的花园。 枝叶繁茂,生机盎然,一如七年前,爸爸第一次带她来这儿时那样。 那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从小到大,爸爸送了她无数礼物,这一份显然是有特殊意义的。 可惜,有些东西注定留不住。 一边往回走,她一边告诉自己,凡事还是得往好处想。 如果钱可以买到景胜股份和董事会席位,那也算物有所值。 隔天中午,沈伊接到了成枫的电话。 不过几日没见,成枫在电话里说正好路过清水园附近,想邀她一起吃个午餐。 清水园地处江城西郊,是一片偏僻的高端住宅区,远离商务,男人怎么可能那么巧在午餐时间“路过”。 沈伊心知肚明,在电话里欣然应下。 成枫选的餐厅是一家私房菜,外观看上去犹如一家苏式园林,白墙灰瓦,飞檐画壁。 这家餐厅平时并不对外开放,需要通过老板的关系私下预约。 成枫显然常来,两人一进门,经理便迎上来,恭敬打招呼,“成先生。” 成枫点点头,“壹号包厢空着吗?” 经理抱歉,“壹号包厢有客人了,您看贰号如何?” 不论壹号二号,都是顶级配置,没有足够的社会地位和关系是根本用不了的。 越是上流社会,就越是讲究个排场。 成枫倒没有一般世家子弟的坏脾气,一贯的有风度和好说话,“贰号就贰号。” 说着,扭过头来问沈伊,“沈小姐,你觉得呢?” 沈伊自然没意见,“成先生决定就好。” 经理带两人走到贰号包厢门口,还没进门,从旁边的包厢忽然走出一位中年男士。 正是经理口中已经有客人的壹号包厢。 中年男人出来时,顺手关门。 门完全关上前的间隙,沈伊透过门缝还是看到了里头,一张大圆桌,正对着门的方向是主座。 男人穿着严肃的白色商务西服,肩背硬朗,白衬衫衣袖卷起,露在外的肌肉线条锋利流畅。 他的黑发有几缕随意地落在额前,五官明朗,曲线深邃,眉宇间英气又俊逸。 这张脸,不是陆昱行又是谁。 陆昱行身体靠在坐椅上,长臂舒展,搭在旁边的椅背。 旁边的座位坐着一个女人,身材纤细曼妙,皮肤是素净的冷白色,五官精致较好。 最惹人注目的是那一头黑长直发,发量浓密,犹如黑色的绸缎,披散在肩上。 她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领子开得很低,不仅露出了鲜明的锁骨,就连胸前的沟壑也呼之欲出。 当真清纯和妩媚集于一身,说不出的蛊惑。 这张脸,不是名茜,也不是沈伊认识的陆昱行身边的任何女人。 而是娱乐圈最近新晋的一个流量小花,好像叫孟菀菀。 沈伊能认出她,是因为最近在杂志娱乐版见过。 孟菀菀最近风头劲,时不时登上娱乐版头条,还接连拿下了几部S+级电视剧的女主,资源好得让人瞠目。 市场上早就有传言,她背后有金主在捧。 看样子,传言不假。 孟菀菀扭过头和陆昱行说话,身体几乎快压到他的胸膛,手撑着下巴,在他怀里笑得娇俏妩媚。 陆昱行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唇角勾起淡薄的一线,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腕上的手表,表盘上的碎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门关上的前一秒,他抬眸,目光不经意间朝门口扫过。 四目相碰,他的神情明显凝滞了一下,目光很快从她脸上转移到她旁边的成枫。 门彻底关上,阻断了彼此的视线。 沈伊收回思绪。 刚从壹号包厢走出门的中年男人,隔着一段距离和成枫打招呼,声音沉稳厚重,“成二,你也来了。” 成枫顺着声音看过去,脚步停下来,“蒋伯父,真巧。” 男人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很快停在两人面前,目光落在沈伊脸上,“这位是?” 他的身量不高,体格健硕魁梧,行动举止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度。 成枫笑了,礼貌介绍,“沈小姐。” 男人一副了然的神情,和气伸出手,“原来是沈总的女儿,幸会。” 沈伊也伸出手,和他轻握了一下,随成枫称呼,“蒋伯父,您好。” 她脑海中回响着中年男人刚才对成枫的称呼,和旁人不同,他称呼成枫为“成二”。 成家有两位公子,成枫排行第二,还有一位大哥。 而成枫能高枕无忧地被称作“信成太子爷”,是因为他的大哥成瑾并非嫡系。 是成老爷子年轻时一时多情,在外头做了混帐事,带回来的私生子。 ------------ 第一卷 第16章 他送的 眼前这位中年男人明显和成家交情深厚,再加上成枫称呼他为“蒋伯父”,沈伊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蒋呈介,星宇集团创始人,也是成家老爷子成鼎山的挚友之一。 蒋呈介和成鼎山年岁相仿,都是六十岁出头。 可看他的模样,头发茂密乌黑,脸上鲜有褶皱,脸色红润康健,岁月对他似乎格外优待,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思索间,蒋呈介已经笑眯眯将打量的目光移到成枫身上。 “成二,前几天外头到处都在传,你跟人家沈小姐单独吃饭,这么巧我今天就有幸得见了。” 他话里调侃的意味很明显。 堂堂星宇集团董事长,商界呼风唤雨的人物,倒是并没有什么架子。 成枫显然听懂了,却并不尴尬,反而大大方方一笑,“蒋伯父,今天是巧合,也是机缘,我正好把沈小姐介绍给您。” 他丝毫不藏着掖着的态度,不得不说,在沈伊心里加了不少分。 “蒋伯父在这里谈正事?”成枫忽然话锋一转。 “也不算谈正事,几个朋友私下聚一聚。”蒋呈介仍是笑眯眯的,但言辞间能听出来,他在故意避重就轻,不愿多说。 成枫也没追问,沉默两秒道,“蒋伯父,我父亲其实一直想约您聊一聊,新湾地块的合作。“ 蒋呈介举重若轻,慢条斯理,“不急,这是一件大事,我会和你父亲好好聊。” 成枫还想开口,但蒋呈介似乎急着走,“成二,咱们今天不谈正事,你陪人家姑娘好好吃饭。” 他的话说得已经很清楚,成枫也不好强求。 两人和蒋呈介告辞后进入包厢。 刚落座不久,成枫有工作上的电话,看起来是急事,他起身出去接。 沈伊独自坐在包厢里,点开了和林淑媛的聊天对话框。 两人之间的对话还停留在几天前。 那天早上在医院门口分开后,林淑媛就没主动联系过她。 她忙着卖房子和联系秦牧年,也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这会儿得空,就给林淑媛发了条消息: 【你怎么样,还好吗?】 过了几秒,手机嗡一声有消息进来,果然是林淑媛,【我爸妈同意了我继续玩机车。】 沈伊不免惊讶,【伯父伯母这么通情达理?】 林淑媛秒回,【代价是我得按照他们要求的去相亲。】 后面还跟了一个大大的哭脸。 隔着屏幕,沈伊仿佛都能感受到林淑媛的不情不愿。 用林淑媛自己的话来说,她这辈子宁愿当老姑婆,也不愿意把美好青春浪费在狗男人身上。 沈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出神的间隙,包厢门口传来敲门声,是服务员来送酒。 沈伊暂时收起手机。 抬眸,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目光立马在服务员手上的红酒定格。 沈伊不懂酒,但在各种场合多少见过。 所以一眼认了出来,服务员手上这瓶,是83年的PETRUS,是典藏版。 市场价高达六位数,而且并不多见。 “不好意思,你似乎弄错了。”她出声打断,“我们并没有点红酒。” 成枫还要开车。 而她也并没有中午饮酒的习惯。 服务员微笑,态度十分礼貌恭敬,“是壹号包厢陆先生送给您的。” 沈伊怔住,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服务员又道,“陆先生还让我带句话,他提前预祝您旗开得胜,觅得得意郎君。” 成枫进来时,正好和出去的服务员擦肩而过。 “抱歉,让你久等了。” 他回到沈伊旁边落座,刚坐下,就注意到了桌上那支红酒。 服务员原本要打开的,但沈伊没让。 “沈小姐想喝一杯?”成枫看起来并没有意见,乐见其成。 沈伊摇头,实话实说,“是陆昱行送来的。” 话音落下,见成枫脸上是明显的不解,她又补充道,“他在这里,就在旁边壹号包厢。” 成枫怔了片刻,好似在自言自语,“怪不得。” 沈伊没听清,“成先生,你说什么?” 成枫微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打算重复,“没什么,陆先生还真是客气,送上这么价值不菲的酒,他对沈小姐还算厚道。” 成枫的一句无心之言,却让沈伊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她再次回想起刚才服务员的话。 美人在怀,他倒还有闲情逸致来讽刺她。 “厚道”两个字,和谁都有关系,唯独和陆昱行没有半点关系。 这家私房菜的主厨,是从米其林五星级中餐厅退休后,被老板花大价钱请来的。 为了迎合江城本地权贵的喜好,做的以江城本地菜为主。 沈伊素来最爱本地菜,但今天这顿饭,却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成枫一如既往地体贴温柔。 席间,两人闲聊时,他问起沈景年的病情,“沈小姐,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联系成某。” 说起帮忙,沈伊确实有件事一直想找机会问问成枫。 此刻他主动提起,她也就没客气,“成先生,你在港城那边有人脉吗?” 成枫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她,“信成集团在港城有分公司,沈小姐需要什么?” 她抿抿唇,“你听说过一位港城名医David Hui吗?” 他在脑海里思索着这个名字,“好像是一位脑科领域的权威。” “没错。”沈伊目光灼灼看着他,“成先生,我可以拜托你,帮忙联系他吗?” David Hui在国际脑科领域的名望很高。 他的行程很满,虽然是港城人,但常年各国各地飞,行踪不定。 沈伊之前已经通过各种关系各种渠道试图联系他,邀请他来给沈景年问诊,但David Hui这个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直没给出任何回应。 可沈伊也只能寄希望于他。 沈景年昏迷了整整五年,国内脑科的专家全部看过一遍,得出的结论差强人意。 她找David Hui,一则是因为港城遥远,陆昱行的手伸不到那么长,国内的医生多少有被陆昱行收买了的嫌疑。 二则也是因为David Hui在脑科领域的威望,说不定能提供不同的治病思路。 不论怎样,都得试一试。 ------------ 第一卷 第17章 警告 成枫夹了一块鱼腹肉,放到她面前的白瓷盘里,“沈小姐放心,这个忙我一定帮。” 沈伊松了一口气,“成先生,谢谢你。” 一整晚,她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不笑的时候,就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而一笑起来,距离感拉近。 像阳春三月的阳光,又像四月和煦的微风,温暖舒适,沁人心脾。 成枫也不由得跟着弯了弯唇,“举手之劳,沈小姐客气了。 沈伊正要开口,摆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拿起来看了一眼。 是陆昱行发来的。 只有两个字:出来。 她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神情只有很细微的变化,但成枫显然还是察觉到了,“怎么了,有事?” 沈伊一秒没犹豫,抬眸朝他笑了笑,“没事。” 低头,她在成枫看不到的角度,直接删了那条信息,按黑了手机屏幕。 面无表情将手机放回原处,她继续闲聊般问,“对了,蒋伯父和陆昱行有交情?” 成枫夹菜的手顿了顿,接着停下来。 他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 蒋呈介是从壹号包厢里出来的,而壹号包厢,今晚似乎是陆昱行做东。 成枫实话实说,“没听蒋伯父说过,但生意人交际广泛,都在江城,低头不见抬头见,而且陆先生名声在外,两人认识也正常。” 见身边人半天没说话,他一笑,“怎么了,沈小姐在想什么。” 沈伊摇头,“没什么。” 刚才在包厢门口,她听成枫在蒋呈介面前提起了新湾三块地的项目。 新湾因为地理位置极其优越,坐落在南江边,而且是江城这几年以来,最大的一个商业地块开发,被市场推测会成为标王。 这么大的项目,任何一家单独吃下去,不是做不到,而是风险太大。 成家有意向拉蒋家入伙。 但看刚才蒋呈介的态度,不冷不热,让人看不出他对在这件事上是怎么想的。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陆昱行做东,宴请蒋呈介。 市场上关于景胜要参与新湾三块地竞标,从信成集团手中争夺的消息一直传得沸沸扬扬。 蒋呈介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和陆昱行见面。 沈伊了解陆昱行,他眼光毒,做事狠,无利可图的事是不屑于浪费时间精力的。 今晚和蒋呈介的见面,应该不是偶然。 门口在这时响起敲门声。 包厢门被推开,女服务员不好意思道,“沈小姐,您刚才在洗手间落了东西。” 沈伊不以为然,“你弄错了吧,不是我的,我没丢任何东西。” 女服务员并没有就此作罢,反而往沈伊身边走过来,在她面前摊开手掌,“沈小姐,这只耳环是您的吗?” 沈伊看了一眼。 只一眼,视线定格。 是慈善晚宴那晚,她在休息室弄丢的耳环,后来她怕被人看出来,干脆摘了另一只。 好在男人心没那么细,否则就该发现她当晚戴着耳环去,却空着耳朵回。 此时此刻,这只消失数日的耳环忽然出现在这里。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沈伊的睫毛颤了颤,从服务员手中拿起那只耳环,攥进掌心,“是我的,谢谢。” 不是不舍得一只耳环,而是看懂了陆昱行此举的警告意味。 他手里拿捏着她的把柄,不能让成枫知道的那种,她最好别忤逆他。 “是您的就好。”服务员恭敬地打声招呼,便退了出去。 她离开后,沈伊又和成枫聊了几句,便借口出去接电话离开了包厢。 她直接去了洗手间,在洗手台前补妆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了陆昱行。 仍是那身白衬衫灰西裤的打扮,眉宇间充斥着禁欲气息,让女人觉得遥不可及。 却只有沈伊知道这副皮相之下的恶劣。 他此时看上去有多光风霁月、拒人于千里之外,私下就有多表里不一,贪婪、不知餍足。 “拿到耳环了?” 男人靠在门边,唇角勾起淡漠的一线,满脸戏谑不羁。 沈伊慢条斯理地收起化妆包,没转身,就从镜子里和他对视。 “拿到了,谢谢哥。” 这是继清水园那晚之后,“哥”这个称呼,再次出现在她口中。 毫无疑问,让他再次皱眉。 “老毛病又犯了?”他漫不经心。 “什么老毛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面无表情。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闹脾气,耍倔,对你没什么好处,这么快就忘了?”他教训的口吻。 “记得。”她倒是忽然笑了,抬了抬小巧的下巴,“可我凭什么听你的啊?” 她的语调带着几分吊儿郎当,像一直小心翼翼藏起刺的刺猬,不经意间露出了本来面目。 陆昱行看着她,灯光从她头顶落下来,她白皙精致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光晕,白里透红,格外诱人。 穿着一条贴身剪裁的白裙子,勾勒出了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凹凸曲线。 回国这么久,陆昱行只见过她穿大红,鲜艳欲滴,妩媚得像一朵诱人采摘的红玫瑰 但白色,还是第一次见。 红朱砂,白月光,明明是截然迥异的两种风格,偏偏毫不违和地融合在一人身上。 没男人看到眼前这一幕能不心动。 陆昱行玩味地挑了挑眉,“挑衅我?” 沈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没有啊,我只是就事论事,你如果不是我哥哥,那我凭什么听你的,但你如果是我哥哥……” 她唇边的笑一点点散去,眸子平静如水地看着他,“哥哥对妹妹做那种事,是不是称得上禽兽不如?” 陆昱行目光沉沉,“骂我上瘾了?” 他忽然迈开修长有力的腿,一步步朝她走近,顺手关了门。 咯噔一声,那是门被锁住的声音,陆昱行将她压到墙上。 VIP洗手间,每一间都是独立的,供单人使用。 门一关,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俩,男性坚硬灼热的躯体覆盖在女性柔软之上。 沈伊在他怀里仰着脸,眼神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畏惧和退缩,“干什么?” “你。” 男人言简意赅,眼神语气皆是一股子痞态,和平日正儿八经的虚伪形象又是不同。 ------------ 第一卷 第18章 她点的火 沈伊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倒是一点没害怕,反而笑了,“你确定?” 陆昱行眯了眯眼。 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唇若有似无扫过他耳畔,“陆昱行……” 陆昱行眸子里一点点被点燃,眼神探究而玩味,“你在玩火。” 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忽然一把推开了他,退后几步,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看着他。 “可惜不巧,我不方便。” 他素来有点轻微洁癖,之前的秘书因为不小心把粉底蹭到了他的西服上,直接被开除,沈伊认准了他嫌脏。 “故意的?”男人蹙眉。 她耸耸肩,“是又怎样。” 陆昱行眸光幽深地看着她,她的心脏骤然一缩,她倒是忘了,陆昱行是个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心里隐约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她转身去开门,“没空陪你疯。” 却在下一秒,被男人的长臂箍住腰肢,直接拉了回去。 他的力气极大,她几乎是被摔进了他怀里。 后脑勺抵着他坚硬的胸膛,她挣扎推搡着想逃离他手臂的桎梏,却纹丝不动。 陆昱行高高在上看着她,“你自己点的火,自己灭。” 水龙头打开,冷水胡乱拍在她脸上。 男人动作优雅流畅地整理好西服,弯下腰来,从身后吻了吻她雪白的侧颈。 她浑身的力气都似乎被抽走,张了张嘴想要骂他,但最后还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忽然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尖,她一疼,从镜子里瞪他,“你有完没完?” 陆昱行轻笑了一声,笑得胸腔微震,“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个男人都想好好搓一搓你的锐气。” 她被他的厚颜无耻程度气到,除了瞪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闭了眼,将脸埋在她脖子间,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闷闷地传来,“越来越舍不得你了,怎么办。” 她怔愣的间隙,他已经松开手起身。 黑发湿漉漉地站在脸颊上,她仰着脸看他,整个人落魄又狼狈。 而他衣冠楚楚,整理好衣服的褶皱,转身离开,连头都没回一下。 …… 离开的时间有点久了,回来时,沈伊整个人都有些疲惫。 好在成枫一贯的绅士风度,并没有多问她去做了什么。 他下午两点还有会,要赶回信成集团,两人在包厢又坐了一会儿,便起了身。 离开时,隔壁壹号包厢也正好散席。 陆昱行走在人群最后,那个流量小花孟菀菀紧跟在他身边,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 女人的身姿妖娆婀娜,像一条柔软妩媚的水蛇,恨不得整个缠绕在男人身上。 男人看上去倒是很受用的样子,没半点不耐烦,心情颇好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沈伊看着那道芝兰玉树般的身影,真是连骂他的力气都没了。 男人果然都健忘,并且善于伪装。 刚才在洗手间里发生的那一场龌龊,仿佛从头到尾,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一行人在餐厅门口遇见。 陆昱行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蒋呈介招了招手,“成二,这就走了?” 成枫点头,“蒋伯父,您最近哪天有空,我和父亲想邀您一聚。” 蒋呈介笑容爽朗,却不动声色回避了他的邀约,“有的是机会,下个月是信成集团三十周年庆典,我一定去凑热闹。” 信成集团,成二。 陆昱行身边的女人原本并没有将两人放在眼里,此刻听到蒋呈介的话,不由得朝成枫的方向看过来。 也顺带着多看了一眼他身边的沈伊。 四目相对,孟菀菀脸上不由地扬起一抹傲慢,目中无人地扭过一张娇俏的脸蛋去,更紧地搂住了身边男人的手臂。 显然,就算知道对面站的是成枫又如何呢,她身边的男人就是她的底气。 陆昱行倒是没有半点不耐,微笑着轻勾了一下她的鼻尖,惹得她一阵娇笑。 沈伊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原来,就连绯闻女友也不是唯一,不过是他身边众多的莺莺燕燕之一罢了。 名茜一直对她颇有敌意,怕是很快,矛头就要转到另一处了吧。 沈伊讽刺地勾了勾唇。 陆昱行的司机把他的那辆黑色宾利开到了餐厅门口。 车门打开,他倒是很有绅士风度地邀请女士先坐进去,自己紧随其后后。 车门关上的前一秒,沈伊远远看到孟菀菀又柔若无骨地蹭到男人身边。 男人伸出一只手臂,搭在她后背的座椅上,虚虚地圈住她。 孟菀菀倾身过来,似乎在说着什么,他就含笑听着,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又亲密。 而他脸上的温柔和耐心,更是在她面前从未展现过的。 起风了,明明是盛夏的中午,沈伊却感觉一种若有似无的凉意从脚底蔓延全身。 车门关上,黑色宾利毫不留恋地驶了出去,她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 直到成枫的声音传来,“沈小姐,你去哪里?我送你。” 沈伊收回思绪,朝他笑了笑,“清水园。” …… 林墨城的生日派对在周六,周五晚上,沈伊手机上收到一个好友申请。 看见验证消息,她愣了愣。 怎么会是他。 从小到大,她和林墨城都不熟。 不说在国外这五年,就是出国前,她也没跟这个好闺蜜的亲哥说过几句话。 而林墨城此刻忽然发来好友申请,沈伊除了觉得奇怪,更担心的是林淑媛遇到麻烦。 所以她几乎没犹豫就点了接受。 刚通过好友申请,林墨城就发来了一条消息:【你上次的承诺还算数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沈伊有些懵,她想了半天,才想明白林墨城说的是什么。 上次在医院门口,沈伊为了帮林淑媛免于责罚,曾跟林墨城承诺,他在父母面前说好话,她作为感谢会去他的生日派对。 后来林淑媛确实免于责罚了。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林墨城求情起了作用,但她这个人情却是实实在在欠下了。 沈伊想了想,回:【作数。】 林墨城干脆:【好,你明天早点到,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 ------------ 第一卷 第19章 演戏 沈伊对着屏幕呆了几秒:【什么戏?】 林墨城毫不客气:【扮演我女朋友,帮我应付个人。】 沈伊瞪大眼,下意识拒绝:【不行,我不会演戏,而且伯父伯母认识我,这不合适,你还是换个人吧。】 也不知道林墨城怎么想的,竟然让她扮演他女朋友。 但凡认识林淑媛的人,一眼看穿。 林墨城没回。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嗡嗡的有消息进来,沈伊拿起来一看,果然是他: 【我父母出差了,明天不在,要应付的不是他们。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记住做人要信守承诺即可。】 沈伊一时间哑然。 不愧是大学教授,格外的会说大道理。 林墨城话说得这么不客气,如果她再不答应,倒显得她不想履行诺言,故意推搪似的。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但沈伊还是勉为其难地回了个:【行吧。】 林墨城:【好。】 她想了想,又加了句:【只此一次,不是连续剧,没有下一次。】 林墨城:【知道了。】 每句话都干巴巴的,连个语气词都没有,林墨城仍是她脑海中幼时的印象。 严肃古板,不近人情。 隔天傍晚,沈伊准时赶到林家所住的翡翠阑庭。 别墅门口的大草坪上,佣人们正在布置宴席场景。 夏日的傍晚,晚风送来了阵阵清凉,夹杂着花园里玫瑰的花香,馥郁沁人。 宴会现场布置得极有格调,一张张白色的手工木桌和长椅,整齐排列在碧油油的草坪上,桌上铺着雪白的纱幔桌布。 天将黑未黑之际,桌上的白色铸铁烛台上,熏香蜡烛发出橘色的温暖的光,烛火摇曳着投下朦胧的浪漫。 旁边的几何玻璃花瓶里,五颜六色的小野花也被烛火熏得影影绰绰,格外旖旎。 沈伊站在草坪出神的间隙,从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伊伊!” 她抬眸看过去,落日余晖之下,林淑媛和林墨城正站在不远。 沈伊就笑了,“淑媛。” 兄妹俩身边还站了第三人,是一个女人,看起来比她和林淑媛都要大上一两岁,紧挨着林墨城而立。 林墨城穿着休闲的黑色卫衣和运动裤,本就挺拔的身材显得越发颀长。 平日严肃不苟言笑的一张脸,在这身打扮之下,也衬出了几分超出年龄之外的活力。 这还是沈伊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墨城。 和她的印象大相径庭。 他身边的那个女人,穿了一条绸缎材质的法式茶歇裙,款式非常的贴身。 而女人的身材也足够完美,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几乎无可挑剔。 天地悠远,他们三个的影子也被黄昏的夕阳无限拉长。 林淑媛抢先一步朝她的方向小跑过来,林墨城迟疑两秒,也跟着迈开脚步。 只留下那个女人,独自站在原地。 一双漂亮的眼隔着一段距离紧紧关注着沈伊,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她。 仿佛想把她从内到外看个遍。 林淑媛很快停在沈伊面前,凑到她耳边,“看到那女的没?缠我哥都快一个多月了,怎么都赶不走,多亏了我跟我哥提议,让你假扮他女朋友。” 沈伊一怔,“是你提议的?” “是啊。”林淑媛大大咧咧,不无自豪,“就凭你这张脸,她再不知难而退,那就是自找没趣了。” 沈伊哑然失笑。 两人说话间,林墨城已经走到跟前,他看着沈伊,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你来了。” 沈伊点点头,“林先生。” 她今天并没有精心打扮过,甚至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随意。 穿着一身再常见不过的白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黑长发一半挽在脑后,一半随意披散在肩上。 偏偏双腿修长,胸是胸,腰是腰的,既有女孩子的清纯,又有女人的曲线。 看见了,就让人忍不住再多看两眼。 林淑媛拉起她的手,“走,我们一起去赶走那个缠着我哥的女人,对了,做戏做全套,你可别再称呼我哥林先生了。” “那我应该……”沈伊的话没问出口,就已经被她拉着往那个方向走去。 旁边的林墨城却像能听懂她的心声一般,忽然道,“林墨城、墨城都可以。” 沈伊一顿,回头看他。 夕阳洒在他脸上,他的一张脸不似平日般冷漠,不近人情,倒是多了几分温润之色。 “林墨城”太不了礼貌。 “墨城”又太过亲昵。 两个都不合适,沈伊抿了抿唇,“我随淑媛,一起喊你哥吧。” 林淑媛觉得好笑,“哪有情侣间互称哥哥妹妹的?这又是什么新情趣?” 她只是一句调侃的话。 旁边的林墨城,不知是因为光线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脸上染了淡淡的绯色。 沈伊知道她口无遮拦惯了,没放在心上,“我意思是喊‘墨城哥’。” 林淑媛耸耸肩,“我哥都没意见,我还能多说什么。” 被抛下的女人看着三人一步步走近。 她不认识沈伊,可看林淑媛对沈伊的态度也知道,三人很熟。 林淑媛拉着沈伊走上前,神态自若,高调介绍,“这是我嫂子。” 嫂子两个字,犹如平地一声雷。 不仅是对面的女人,连沈伊就瞳孔地震,回过头来看林淑媛。 她碰了碰林淑媛的手臂,正要开口,对面的女人已经抢先一步。 “你撒谎,你哥明明单身。” 她不急不躁,光是这份从容的气度,就能看出来家教良好。 林家兄妹这么不待见人家,反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也让沈伊觉得疑惑。 “你这么了解我哥?那你觉得凭我哥的性格,他有女朋友,会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林淑媛一句话噎死人,女人张了张嘴,明显不悦,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正僵持着,林墨城走了过来。 ------------ 第一卷 第20章 女朋友 女人立马将目光投向他,“林墨城,我要你亲口说,她是你女朋友吗?” 林墨城眼皮都没眨一下,“我妹说得还不够清楚?江晗昕,给彼此留点颜面好吗。” 江晗昕。 沈伊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不因别的,只因她是名茜的表妹。 名茜的父亲名千山出身清贫,但这个人能力卓越,外貌也出众。 靠一己之力获得江家老爷子的赏识,娶了江家大小姐,后来更是在岳父的帮助下创办了名商集团。 而江晗昕的父亲,正是江家次子,也就是名茜的舅舅。 富贵鼎盛的江家,和书香门第林家也算门当户对,而林晗昕本人看起来也并不是刁蛮任性的性格。 林家兄妹怎么就这么不待见她。 除了没眼缘,沈伊想不出别的理由。 林墨城的话说得实在直白,可以说不留一丝情面,沈伊站在一边旁观,都有些担心江晗昕接受不了。 偏偏她一点没有动怒的迹象,脸色依旧平静,语气也心平气和。 “林墨城,我一直希望你能公平一些对我,不要因为旁人,而对我戴有色眼镜,可似乎,连这点基本的要求都是奢望。” 林墨城不说话,江晗昕也沉默地看着他。 片刻后,她忽然转移目光来看沈伊,“你真是他女朋友?” 沈伊唇绷紧,“嗯。” 骑虎难下,她此刻但凡多犹豫一秒,都暴露了心虚。 而她私心也不希望看江晗昕继续和林墨城纠缠下去。 不是为了林墨城,反而是为了江晗昕。 她能看出来江晗昕并不是什么坏人。 女人的好,不该浪费在不值得的男人身上,而不喜欢自己的男人,显然配不上“值得”二字。 江晗昕并不好糊弄,盯着沈伊问,“你是他女朋友,那你知道他爱吃什么菜吗?” 沈伊一时间语塞。 她和林墨城连饭都没有一起吃过一顿,怎么会知道他的口味。 好在林墨城及时开口,“江晗昕,女朋友不是保姆也不是厨子,我不需要她知道我爱吃什么菜,我知道她爱吃的就行。” 他忽然看向沈伊,目光幽深绵长,莫名地看得沈伊心惊肉跳。 林墨城继续缓缓道,“她喜欢吃江城本地菜,偏酸甜口味的,比如番茄炒蛋。” 沈伊脑子一片懵,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是不是林家兄妹提前串过话,否则,林墨城怎么可能一字不差地说出这些。 这些偏好,连她自己平时都没怎么留意过。 江晗昕一直平静无波的眼底,终于有了裂痕,她忽然笑了一声。 “林墨城,你不觉得自己特残忍吗?同事三年,我刻意打听你的口味偏好,给你送了不下十次午餐,你没一次不是原封不动退回,现在还跟我说这些。” “保姆,厨子……我亲手做的一切,在你眼里不是心意,而是等同于这些人。” 她的语气说不出的颓然。 兴许是她眼底的破碎感太严重,也兴许是同类相惜,沈伊的心揪了起来。 看着江晗昕这副模样,忽然觉得林墨城的做法着实残忍了些。 而她这个帮凶,又何尝没有责任。 “江小姐……” 不知道算不算有感而发,沈伊脱口而出,想要安慰江晗昕几句。 可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 “晗昕。” 她的话没机会说完,迟钝两秒,回过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名茜。 而她身边长身玉立的男人,俨然是陆昱行。 陆昱行手插在西服裤袋里,隔岸观火,看好戏一般看着他们的方向,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 沈伊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只觉得脑子下意识地嗡了一声。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准确地说,从答应林墨城假扮女朋友那刻起,她就彻彻底底地犯了错。 她思索着该找什么借口,从眼前这样的场合逃离。 却在这时,对面的江晗昕忽然握紧双拳,红着眼望住林墨城,有些失控地喊出声: “林墨城,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跟我说清楚,整整三年,你从未对我动过心,你喜欢她,你爱她!” 她的手指向沈伊。 沈伊的心跳几乎凝滞。 视线余光里,不远处男人脸上的嘲讽意味更浓,漆黑的眸子像笼罩一层雾,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绪。 林墨城一秒没犹豫,“是,我喜欢她,我爱她,江晗昕,你听清楚了?” 场面着实难堪。 江晗昕下唇咬得发白,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趔趄着后退了一步。 好在名茜及时走上前扶住了她,“晗昕,我们走吧,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江晗昕整个人都是木然的,像是没听到名茜的话一样,一动不动。 不知是不是为表妹鸣不平,名茜忽然将矛头指向沈伊,“伊伊妹妹,你动作还真是迅速,明明几天前的慈善晚宴上,还陪在成先生身边,怎么这么快就和林教授在一起了?” 她话里的嘲讽很明显,目光意味不明看向林墨城,“林教授,你好像不是很了解你女朋友,又或者说,不是很了解她的行踪?” 如果是刚才她还只是在讽刺,那么此刻,毫无疑问是在暗指沈伊脚踏两只船,品行不端。 沈伊蹙眉。 她不想招惹是非,偏偏是非来招惹她。 她和林墨城的关系是真也好,假也罢,什么时候轮到名茜来指手画脚了? “名小姐,你没和异性一起吃过饭吗?如果有的话,是每一次都报备男朋友?” 她说着,目光直接落在陆昱行脸上,她口中的“男朋友”,指的显然就是他了。 陆昱行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你……” 名茜没想到沈伊这么牙尖嘴利,一时间被说得哑口无言。 她脸色暗下来,“伊伊妹妹,我也不过是把自己看到的如实说出来罢了,你又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呢,你问心无愧就好,犯不着解释。” 沈伊觉得可笑。 她倒是小看名茜了,应该说低估了她的心机城府。 明明是名茜先往她身上泼脏水,现在却说得好像是她心虚,急于狡辩似的。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林淑媛看不下去了,直接骂起来。 “名茜,你还有脸在这里大放厥词?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连男朋友都是偷来的,要不是伊伊十六岁那晚……” ------------ 第一卷 第21章 十六岁那晚 “淑媛!” 林淑媛的话戛然而止,她扭过头来看沈伊。 沈伊脸上的血色仿佛瞬间被抽走,白得像一块易碎的琉璃。 “别胡说了。” 陆昱行盯着她,脸上是浓浓的探究,“你十六岁时发生了什么。” 沈伊面无表情,“与你无关。” 陆昱行半信半疑,转移视线去看林淑媛。 林淑媛一脸说错话的悻悻。 对上陆昱行的目光,她不怕死地翻了个白眼,“看我干嘛,有本事自己去问。” 陆昱行懒得和她计较,冷冷收回视线。 兴许沈伊并没有说谎。 十六岁,那时候她尚和周慕辰在一起。 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也和周慕辰有关,和他确实没关系。 思及此,陆昱行的眼神又暗了几分。 今天这一出闹剧,让名茜气得咬牙,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 “晗昕,我们走吧,这里不欢迎我们,亏你还想着给他好好过生日。” “你知道就好,但凡和你名茜沾边的,在我们这里统统不欢迎,你听懂没?” 林淑媛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阴阳怪气的话,摆明是在下逐客令。 “你……”名茜被气得干瞪眼,咬住槽牙,才没让自己失了仪态。 她算是长见识了,这世上竟然还有林淑媛这种泼妇,简直给名媛圈子丢脸。 江晗昕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她早已无心理会这通闹剧。 林墨城刚才当着她的面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爱另一个女人,衬得她仿佛一个笑话。 男人说的话兴许可以有假,但眼神做不了假。 林墨城刚才看那个女人的眼神,如果说是装的,那简直能拿影帝。 江晗昕不愿接受这个事实都不行。 三人转身离开,和林墨城擦肩而过时,陆昱行停下脚步。 “一直听说林家是书香世家,今天倒是见识了林教授的待客之道。” 他的声音很沉。 林墨城扭头,“陆先生懂得待客之道?但就我看到的景胜这些年发生的事,陆先生似乎更懂反客为主。” 他明显意有所指。 陆昱行的眸子黯了黯,脸色也跟着覆了一层冰霜。 沈伊的心悬起来,怕他发难,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挡在林墨城面前。 两人对视几秒,她转移了视线,去看林墨城,“墨城哥,你的朋友都来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墨城哥。 倒是喊得情真意切,和喊他的那几声哥不用,那是讽刺,真是发自肺腑。 他倒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林墨城关系也这么亲近了。 说起来,从小到大她身边追求的男孩子都没断过,先有周慕辰,然后是成枫。 现在又蹦出了林墨城。 林墨城收回视线,朝沈伊笑了笑,“好,我们走。” 他严肃惯了,平日里极少笑,别说是沈伊,就连林淑媛见到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那张脸又过于儒雅英俊了些,说是古籍里的潘安、宋玉走了出来都不为过。 笑起来的模样震撼人心,是个女人都会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沈伊一时间看得也有些呆,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收回视线,“好。” “走,别理他们。”林淑媛故意扯着嗓门,走前还剜了名茜一眼。 “岂有此理。”名茜被气得声音都在哆嗦,眼眶都红了。 “昱行。”她扭头想跟陆昱行告状,话到了嘴边,还是三思了一下,意有所指道,“伊伊妹妹怎么会和这种人混在一起。” 陆昱行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目光晦暗深沉。 回到车上,名茜安慰着江晗昕。 “世上好男人多的是,林墨城虽然长相能力都不差,但也算不上顶尖,你要是真跟他在一起,也是林家高攀,他倒好,这么不给脸面。” 江晗昕看起来心不在焉,一句话都没接,只是呆呆看着窗外。 名茜觉得还不够解气,“你回去跟舅舅提一句,让姓林在江大混不下……” 林墨城和江晗昕都在江大工作,他们同一年被录取,而如今林墨城已经被评上正教授,江晗昕仍在副教授的位置上。 学术圈子没那么好糊弄,饶是她家里背景滔天,也不过是同事平日里对她客气一些。 前途,还是取决于在国际刊物上发表的论文含金量,那是真才实学。 “够了表姐。” 一直沉默的江晗昕终于开口,面无表情,回过头看名茜。 “表姐,我知道自己说这话不应该,但林淑媛今天话里话外,对你敌意很明显,你和她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而且,过节很深。 名茜一愣,明显不悦,但当着陆昱行的面也不好发作。 她扭过头,义正词严道,“我和那个疯丫头能有什么过节,真要有,也是她小心眼罢了。” 江晗昕没说话,但也没被说服。 和林淑媛打交道也有一段时间了,她性格是火爆了一点,也时常说话不过脑子。 即便如此,她和“小心眼”这个词怎么也扯不上关系。 更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以前江晗昕觉得林淑媛对她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但今天听她亲口说,是因为名茜。 但凡和名茜有关系的,她都厌恶。 那么林墨城呢,对她的冷淡也那么明显,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江晗昕脑子里忽然有什么闪过,“那么那位沈小姐呢?表姐,你和林淑媛没有过节,那和她有没有?” 话音落下,陆昱行也扭过头,看向名茜。 名茜心里咯噔一下,面上波澜不惊,“伊伊以前对我以姐妹相称,我和她能有什么过节?” 江晗昕半信半疑。 陆昱行似乎被说服了,扭过头去。 名茜趁机补充,“晗昕,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你现在因为一个疯丫头的话质问我?” 江晗昕抿抿唇,终究是说了一句,“表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正因为一起长大,她才对名茜的为人十分了解。 名茜表面上看起来温婉大方,实则做起事来毫不手软。 小时候,邻居家女孩的裙子和她撞款,没过多久那女孩的裙子就丢了。 再后来,江晗昕在名茜房里看到了一些布料残余,以为是名茜的裙子坏了。 可事实上,她那条完好无损。 那时候年纪小,江晗昕并没有多想。 可现在回想起来,邻居家女孩那条裙子丢了,一定和名茜脱不了关系。 ------------ 第一卷 第22章 你别搞他 三人往回走,林淑媛愤愤,“名茜这女人脸皮可真够厚的,我怎么就学不会她那套虚伪的把戏。” 林墨城睨了她一眼,听不出是调侃还是认真,“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真能学会倒也好,至少有点女人该有的样子。” 林淑媛立马反口,“呸呸呸,我也就随口这么一说,谁要学她那套啊,假死了。” “那也比你现在这样好,不长脑子,只有吃亏的份。”林墨城声音淡淡,说的话倒是毫不客气。 林淑媛不服,“你又教训我随便哪个女人在林教授眼里,都比你亲妹好是吧?” “不是好,是有女人样。” 兄妹俩斗嘴斗得火热,互不相让。 唯有旁边的沈伊思绪有些恍惚,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林墨城忽然调转了话锋,“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沈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摇了摇头,“没有,是我自己答应帮你忙的。” 不过,这样的事也不会再有下次了。 林墨城停下来看了她一会,“你是在想名字,还是陆昱行。” 他这话说得实在唐突。 沈伊身体僵了一下,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都不是,你为什么这么问。” 林墨城沉默半晌,“没什么。” 沈伊回想起刚才他在江晗昕面前说的那些话,还有那番举动…… 尤其他在说她是女朋友,说喜欢她、爱她时,实在有些以假乱真了。 “林教授,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她犹豫了半晌,还是如实问出口。 林墨城目光平和看着她,“你说。” “就像你在信息里说的,今晚的这一切,不过是演戏,对吧?” 她仰着头,并不回避他的目光。 林墨城眸光微动。 “对。” 她点点头,什么都没再说。 林淑媛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放心,我哥兴许人品不行,但他绝不是色狼,不会占女孩子便宜的,更何况,你还是他亲妹妹的好朋友呢,是不是?” 她本是为林墨城说话,但这话任是谁听到了都要翻脸。 “我怎么人品不行?”林墨城皱眉,“还是第一次听人用这种话来形容我。” “哎呀我一时嘴瓢,说歪了总行了吧,不是人品不行,是不解风情。” 林墨城毫不掩饰嫌弃,“真有你的。” 沈伊看着这对兄妹拌嘴,忍不住笑了,虽然只是很轻地弯了弯唇。 在她的印象里,林淑媛在她面前从来没说过哥哥什么好话,对林墨城一百个不满意,两百个嫌弃。 但血浓于水这句话始终不假。 不像她和陆昱行这对伪兄妹,中间永远横亘着无法逾越的沟壑。 不仅是性格为人上的,更牵扯着利益。 任何关系,一旦和利益扯上关系,就无法单纯,变得复杂起来。 从生日宴离开已是深夜。 林墨城兴许是出于礼貌,也兴许是出于对她今晚帮忙的感激,开车送她回去。 车停在清水园门口,车门关上前,林墨城又喊住了她。 沈伊不解地看着他。 他在她的目光注视下,解开安全带下车,从车前绕到她身边。 “你手机没拿。” 沈伊看向他的掌心,这才恍然,接过来,“谢谢,竟然差点忘了。” 林墨城在夜色里看着她。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她。 印象里,她不过是个时常来找林淑媛玩的小妹妹,披肩发、齐刘海,那时总爱穿一条白裙子,看起来乖乖的。 也会笑,也会闹,但眼神总是温柔如水的。 后来不知从哪一天起,她好像就忽然长大了。 身影少了少女的单薄,多了几分独属于青春期女孩子的气息。 林墨城说不上那是什么气息,兴许是因为他离她还是太远,也兴许是因为他接触的异性还是太少。 只觉得她像一朵花苞,静悄悄地绽放,等他察觉出,已经错过了很多。 而他能做到的,不过是一直在不被察觉的角落,默默关注罢了。 林墨城觉得,离开五年,这次回来她整个人又变得不一样了。 仍是那张脸,不化妆的时候皮肤白得毫无瑕疵,黑发柔软地覆盖在额头上,一双眼微圆,看上去仍有几分稚嫩。 可眼神却变得和以前截然不同。 她有心事,也有了自己的盘算,终究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 “没事的话,我回去了。”沈伊看他似乎有些出神,出声提醒道。 林墨城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好。” “再见,墨城哥。” 她说完这句,转身往回走。 墨城哥。 这个称呼让林墨城心头微漾,忽然开口,“等一下。” 沈伊又回过头,“还有事?”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步走上前,脱下身上的冲锋衣给她披上。 “你穿太少了,夜里凉。” 她明显惊讶,看着他半天没回过神。 林墨城收回视线,微垂眸,“别误会,林淑媛常说你们女孩子不能受凉,我也是从她那里听到的。” 沈伊就忍不住笑了,“知道了。” 这一笑,又让林墨城不由得愣了愣,等回过神来,就发现她已经走远。 他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她的身影完全隐没在黑暗里,才转身上车。 沈伊往回走。 快到别墅门口时,路边黑暗处忽然亮起了两束明白刺眼的车灯。 她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待眼睛适应了一些,才睁开去看。 入目之处是一个车牌,嚣张的连号。 就和这车主人一样。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认命地朝车方向走去。 黑色宾利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车窗半降下来,露出了后排陆昱行一张深邃的脸。 笼罩在月光里,看上去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上车。” 冰冷的两个字从他唇间吐出。 司机从前座下来,绕过来为她打开车门。 坐进车里的一刻,沈伊脑海中浮现的是他今晚揽着名茜出现的画面。 还有那天中午在餐厅,那个当红小花孟菀菀像蛇一样缠着他的画面。 他身边的花朵,好似永远开不完。 司机替她关上了车门,并没有跟着上车,而是走到远处路边抽烟去了。 她坐下,和陆昱行之间隔着一人的距离。 “我和他没关系,你别搞他。” 他不说话,她就主动开口,就事论事,不带任何情绪。 ------------ 第一卷 第23章 吃醋 陆昱行这才扭头看她。 她眼底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就好像说的是真的一样。 如果不是他的车半小时前就到了这里,全程目睹那个男人送她回来,依依不舍地追下车来和她道别。 如果不是她此刻身上正披着一件属于那个男人的外套。 他兴许还就真相信了,两人只是演戏。 他忽然伸手拎起她身上的那件男士外套,直接从半降的车窗扔了出去。 力气极大,衣服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最后落入旁边的树丛里。 沈伊的目光追随着,愣怔了几秒,要开车门去捡。 陆昱行直接按了中控给车门上了锁。 沈伊拉了几下没成功,扭过头来,怒目相对,“你有病吧,那是别人的东西。” 他冷笑,看笑话的神情,“怎么,还想留着借下一次还衣服的机会,吃个饭,眉来眼去……” “神经。” 她要去按中控,被他一把握住手腕,“你没这么想,但敢保证他也不是这么想的?” “他怎么想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挣扎了几下,挣不脱,一下子怒了。 “陆昱行,你管得也太宽了吧?那么多女朋友、情人还不够你忙的?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陆昱行听到这话,目光明显闪烁了一下,看了她好半天才开口,“吃醋?” 她一把将手从他手中抽回,扭过头去看窗外,“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你闹什么脾气。” “我没闹脾气。” 她气结。 跟他说话永远说不通,她说东,他说西,也不知道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 陆昱行似乎低笑了一声。 昏暗的车厢里,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摇了摇,“这还不是闹脾气?” 沈伊一把拍开他的手,“别碰我。” 陆昱行眉目疏冷看着她,“差不多得了,闹脾气也该有个限度。” 她咬牙,“我说了不是闹脾气,我怕脏行不行,怕得病!” 陆昱行怔了一下,眸子顿时黯了几分,语气阴沉沉的,“得什么病?” “脏病。” 他看了她半天,似乎已经处于发火的边缘,但终究是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话音落下,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松开她下颌去接电话 她逃脱他的桎梏,立马往车门边缩,直到身体抵住车门,满眼戒备地看着他。 电话接通,对方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是个女人。 不是名茜,应该是那个小明星,孟菀菀。 沈伊扭过头去看窗外,不想听,但女人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从电话里传来。 “我想你了。” 男人低笑了一声,笑得漫不经心又蛊惑,“是么,想我哪里。” 对方明显愣了愣,接着是娇嗔的一句,“讨厌。” 滥俗的调情的话。 原来男人都衷情于这种,越是暧昧低俗,越能挑起兴致。 他难得一见的耐心和好脾气,也就不出奇了。 沈伊按下按钮,把车窗又降低了一些,任由晚风吹着自己的脸。 风不大,也不冷,她的脸却几乎麻木。 耳边也嗡嗡的,心脏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缓缓渗透。 有那么一会儿,她脑子里仿佛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就听陆昱行对电话那头说。 “我半小时后到。” 没等他挂断电话,她直接伸手按下中控,给车门解了锁。 这一次他没来得及阻拦。 门打车,她飞快地从车里逃离。 陆昱行冷眼看着,对电话那头道,“有事,先挂了。” “你干什么。”收起电话,他兴师问罪。 “不打扰你约会。”她看着他,无悲无喜。 他知道她不是在演,是真不在意。 她关了车门,转身就往旁边的树丛去,陆昱行的目光追随着她。 远处,司机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立马朝车边走来。 到了车门边正要上车。 陆昱行看一眼那道仍弯腰在路边树丛里寻找的身影,忽然开口,声音很冷,“你去,把那件男士冲锋衣找出来。” 司机分不清眼前的状况,怕自己会错意,所以多问了一句,“找到了交给沈小姐?” 陆昱行收回视线,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侧脸,“找到直接烧了。” 司机:“……” 老板交代的事他不得不做,但沈小姐也不是好招惹的。 跟在陆昱行身边这么久,哪个女人地位特殊,他一目了然。 硬着头皮走上前,他经过沈伊身边时,小声说了句:“沈小姐,得罪了。” 沈伊怔神的间隙,司机已经看到了不远处阴影下,模模糊糊露出了一个衣角。 他正要上前,不知怎的脑子里灵光一闪,福至心灵般,就地摔了一下。 这一下摔得还真不轻,把花坛的泥愣是砸出个坑。 司机是明白人,知道自己今天夹在这两尊大佛之间,怎么都没法全身而退。 神仙打架,受罪的从来都是凡人。 “哎哟”一声,沈伊朝他的方向看过来,那句“你没事吧”还没问出口,余光已经扫到了不远处角落里的那件衣服。 立马快步走过去捡起来。 这一声也同样惊动了车里,男人眸光凉凉看过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冷笑了笑,收回视线。 有时候不得不小看了她的本事,就连他身边的人也在悄无声息中被她收买。 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起了把戏。 手机在这时嗡嗡震动了两下,有消息进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仍是孟菀菀。 陆昱行的手指顿了一下。 她兴许是等得着急了,又怕他放鸽子,给他发了一张自拍。 照片上,女人趴在床上,抬起上半身,胸前的沟壑在挤压下无比明显。 红唇微启,盯着镜头,眼睛水汪汪的,仿佛小鹿般无辜又迷离。 说不出的诱人。 陆昱行意兴阑珊地笑了笑,按黑了手机屏幕,扭头朝窗外看去。 路边的树丛已经不见人影。 透过车前挡风玻璃,能看到那道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脚步很急,头都没回一下。 司机拉开车门坐进来,从后视镜看他,欲言又止,“陆先生,沈小姐先我一步,找到了衣服。” 陆昱行看都没看他一眼,冷着一张脸道,“走吧。” ------------ 第一卷 第24章 日记 清水园的房子很快卖了出去。 兴许是因为价格低于市场十个点,着实有吸引力,双方很快走流程。 签合同时双方都没有出面,交给了代理人,沈伊惟一在意的是那两个多亿的资金。 准时到账。 钱的问题解决了,另一头,秦牧年在向市场发布要出售手头全部景胜股份的消息后,就再也没有公开露面。 沈伊通过苏曼去联系他,邀约他见面,也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报纸的娱乐八卦版,最近却十分热闹。 新晋流量小花孟菀菀,被狗仔拍到深夜密会钻石王老五。 沈伊得知这个消息,是从林淑媛口中。 当时她正在清水园打包行李。 要带走的东西很少,无非是衣服等贴身物品,收拾一下,两个行李箱足够。 林淑媛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今天的报纸,看得津津有味。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恶人自有恶人磨,名茜现在遇到了比她段位更高的绿茶,这下有好戏看了。” 她幸灾乐祸的语气,看沈伊置若罔闻,直接将手上的报纸递到她面前。 “平心而论,陆昱行这张脸,也算没辜负衣冠禽兽这个称号,衣冠楚楚、禽兽不如。” 沈伊内心毫无波动,“哪来的称号?” “我赐予的啊。”林淑媛洋洋自得,“他娘的这么一张帅脸,净不干人事。” 沈伊不想看,奈何林淑媛就差把报纸贴到她脸上,她撩起眼皮就看到了狗仔的偷拍。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一身标志性的白衬衫和灰西裤,没露正脸,只有一个侧影,在夜晚的光线里模模糊糊的。 不是身边熟悉的人并不容易认出来。 重点在他的手腕上。 夏夜燥热,他的袖子挽起半截,露出了肌肉结实的小臂,那只手表极具辨识度。 限量款,不光是价值不菲,而是每一只出售时都需要实名登记。 光是这一点,就给了八卦媒体足够的线索,去揭秘这位神秘钻石王老五的身份。 沈伊觉得讽刺。 陆昱行并不是个愣头青,泡妞也不是第一次,但这次竟然被媒体抓到了把柄。 不知道该说是他自己不小心,还是孟菀菀有手腕,把他迷得七荤八素,以至于露出这么重要的马脚。 “对了,上次我哥生日那事,他回头找你茬了吗?”林淑媛手撑着下巴问。 沈伊摇头,“没有。” 事实上,从那晚之后,她这阵子都没见过陆昱行。 不用猜也知道,他一定是厮混在莺莺燕燕之间,无暇分身。 “我收拾好了。” 她将箱子推到房门口,扭头对林淑媛道,“走吧。” 林淑媛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穿好鞋,快步走到门口,从她手里接过一只箱子。 “走,我送你去雍庭。” 雍庭是沈伊名下的另一处房产,两百多平的面积,和清水园这种顶级豪宅自然没法比。 但胜在地理位置优越,离核心商务区开车不过十五分钟路程。 离开前,沈伊又停下来看了一眼。 从十八岁收到这份生日礼物开始,她便一直住在清水园,这里是她实实在在的家。 忽然卖了,说没有一点不舍得,是假的。 林淑媛看得出她难受,握住她的肩膀安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沈伊扭头朝她笑笑,“走吧。” 车子驶出花园时,和另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擦身而过。 何若楠坐在后排,透过车窗看着面前这座欧式风格的建筑。 说是别墅,应该说庄园更恰当些,白墙白瓦,说不出的恢宏气派。 放眼整个江城,比这里更优越的住宅条件也屈指可数。 银灰色轿车缓缓驶入黑色院门,司机在停车坪停了车,来为她打开车门。 白色高跟鞋落地,何若楠下了车。 她走进房子里巡视一圈,将近七百平的面积,每个角落的地砖都擦得近乎反光。 这栋宅子有多豪华,沈家就有辉煌。 可惜都已经成为过去。 何若楠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接通,男人的声音低低从那头传来,“什么事?” “陆总,清水园已经完成交接了,需要重新装修吗?” 电话里沉默半晌。 “不用。” 她顿了顿,又接着问,“那家具需要换掉吗?我看这里的东西都有些年头……” “什么都别动,保持原样。” 男人没等她把话说完,直接打断。 何若楠唇角绷紧,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好,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那头直截了当地挂断。 何若楠站在原地思索了几秒,迈开脚步,朝楼梯方向走去。 二楼第一间,是沈伊的房间。 她推开门走进去,“人去楼空”这个词用来形容这里并不恰当。 原主人只带走了最贴身的东西,其余的大部分仍留在房里。 何若楠昂首挺胸在房里走了一圈。 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若有似无的香气,仿佛光闻这味道,都能想象出这里曾经的主人是一个怎样的尤物。 何若楠的眸子一点点变冷。 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书桌,她随手拉开抽屉,翻看着里头的物件。 连她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这么做。 大约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她终于不再觉得自己是处于下位的那一个。 有些人生来在罗马,有些人生来是牛马,这句话在她和沈伊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大小姐,就算再落魄,一颦一笑都能轻而易举勾走男人的魂。 凭什么。 就因为她会投胎,是沈景年的女儿? 何若楠不服,也不认,她不信命,不信天,只信她自己。 抽屉底层压着一个粉皮日记本,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何若楠的手顿了一下,接着抽出来。 是沈伊的日记。 说是日记,但写得并不怎么勤快,偶尔才会记上一章。 从十岁开始,一直记到二十岁,也就是五年前。 何若楠随手翻着,前面都是小女孩的一些琐碎日常。 从十二岁开始,一个名字开始格外频繁地出现。 昱行哥。 【对门那个男孩子养的藏獒真讨厌,差点咬了我,幸好昱行哥及时出现。】 【昱行哥说下次放假带我去游泳,我说我不喜欢,但我没告诉他,其实我不好意思在他面前穿泳衣。】 ------------ 第一卷 第25章 成夫人 【有个姐姐来找昱行哥,她说是他的朋友,可我看得出来,她喜欢他,昱行哥跟她单独出门了,我让他带上我一起,他没答应,让我乖一点。】 【我问昱行哥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他说喜欢温柔的,如果我更温柔一些的话,兴许昱行哥就能像喜欢那个姐姐一样喜欢我了。】 何若楠的眼皮颤了颤,心里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面无表情继续往下翻。 她并没有多少耐心仔细看,一页页飞速扫过,直到十六岁的某一页。 她的动作下来,把上面每一个字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瞳孔微震。 手机在这时忽然响起来。 何若楠被吓了一跳,回过神,发现自己在清水园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 后面的内容,她草草翻过。 越往后越靠近五年前,也就是沈伊出国之前那段日子,有很多页的字迹都是一片模糊,看起来像被水浸泡过。 【秦伯伯和张伯伯说,爸爸是在景胜开会时发病晕倒的,是被昱行哥气的。】 【他们都说昱行哥是存心的,他早就不甘心只做景胜的副总裁了,我不信,他们一定是误会了昱行哥。】 最后一页,是沈伊出国前那晚,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何若楠屏息凝神读过去。 【昱行哥再次强迫了我,和四年前那晚不同,这一次他是清醒的。】 手机又响起来,何若楠拿起来看一眼,是工作上的电话。 她按掉电话,匆忙合上日记本,准备放回原处。 却在放进抽屉前一秒,手停下来。 沉默几秒后,将日记本中间那部分——从十二岁开始,女孩子不为人知的青春期懵懂的感情,全部撕掉。 只留下前面无关痛痒的碎碎念,以及二十岁出国前那部分。 看不出丝毫女孩子的情意。 只有对陆昱行的怀疑、猜忌,还有日益加深的敌意。 合上笔记本,何若楠没有放回抽屉,而是塞进了自己包里,收拾好一切,悄无声息从这间卧室离开。 …… 雍庭的房子,沈伊提前让保姆收拾过,两人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好,并没有花多少时间。 做完这一切,恰好到了晚餐点。 “旁边的商场有一家网红火锅,上过美食博主探店排行榜的,要不要去?”林淑媛翻看着手机点评网站的评论,跃跃欲试。 “都行,我请你,所以你说了算。”沈伊没意见。 两人出了门。 沈伊开车,车在开出小区门口时,被一辆忽然出现的紫色玛莎拉蒂拦住。 沈伊踩了急刹车。 透过挡风玻璃看着玛莎拉蒂的司机下了车,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最终停在驾驶座一侧,扣驾车窗。 她将车窗降下一点,看男人的目光不无戒备,“什么事?” 男人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低着头,毕恭毕敬道,“请问是沈伊,沈小姐吗?” “我是。”沈伊打量着他,“你找我?” 男人客客气气,“不是我,是我家夫人邀沈小姐一起共进晚餐……” “你家夫人谁啊,真是莫名其妙。”林淑媛坐在副驾驶,语气不善地打断司机的话。 沈伊也质疑的目光看着他。 他在两人的注视下,朝沈伊笑了笑,“沈小姐不认识我家夫人,但一定认识我家少爷,成枫,成先生。” 沈伊一怔。 林淑媛也跟着哑然,半天,凑到沈伊耳边小声道,“成枫他妈找你?你俩都已经发展到见家长这一步了?可以啊你,不声不响的……” 沈伊摇头,“不是你想的这样。”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成夫人找她的目的一定不是“见家长”,否则,就不会故意绕过成枫。 林淑媛眼珠子转了转,“难道是要棒打鸳鸯?” “不知道。”沈伊实话实说。 但这趟,她得去。 扭头,她跟林淑媛道歉,“我下次再请你吃这家火锅店,怎么样?” 林淑媛有眼力见,爽快解安全带,“没问题,你去忙你的。” 两人下了车。 成夫人的司机代沈伊将她的车开回车库,沈伊则按他说的,走到那辆紫色玛莎拉蒂边。 一个年轻女人从前排副驾驶座下来,绕过来为她打开车门,“沈小姐,请。” 沈伊看向车里。 车里光线不算明亮,但能看到后排那位正襟危坐、姿态大方优雅的贵妇。 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黑发挽成一个发髻,穿一身暗蓝色高奢小香风套装,中等身材,妆容不浓不淡,得体又精致,是这个年纪女人独特的风韵。 成夫人扭头朝她微笑,看起来倒是平易近人,“是沈小姐?” 沈伊礼貌点头,跟她打招呼,“成夫人。” 她上了车,在成夫人身边落座。 车一路往郊区方向去。 似乎察觉出了她的忐忑和疑虑,成夫人柔声开口,“沈小姐,我冒昧来找你,你应该不会怪我唐突吧。” 寂静的车厢内,成夫人的语气听起来很温柔,却掷地有声,虽然是自谦,但姿态是久居上位者的不咸不淡。 沈伊回答得也中规中矩,“怎么会,您是长辈,我敬重您。” 成夫人不置可否。 沈伊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开口,“成夫人如果有什么话,其实可以直说。” 她不喜欢装傻,也不喜欢兜圈子,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成夫人也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之间,有时并不需要过多的虚与逶迤,真那么做了,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成夫人听她这么说就笑了,微微侧过身来,更认真地看着她,“沈小姐是个爽快人,这一点我很欣赏。” “成夫人,您说,我在听。” “其实也没什么事。”成夫人收回视线,端坐着直视前方,语气不急不缓,“就是最近市场上出现了一些关于阿枫的传言,不知道沈小姐有没有听说过?” 沈伊自然知道成夫人指的传闻是什么。 说没听过,显得虚伪,毕竟她和成枫关系非比寻常的传闻,本就是她故意透露出去的。 目的也很简单,爸爸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景胜董事会那群老狐狸没一个是好应付的,她要在景胜站稳脚,必须有所依靠。 即便不是真的有,至少也该让那群人以为她有。 而成枫和成家,显然就是她选中的那个“依靠”。 ------------ 第一卷 第26章 挑拨 沈伊沉思几秒,如实道,“我听说了。” 成夫人应了一声,似乎好奇,“那沈小姐是怎么看待这些传闻的?” 她看着沈伊,目光含笑,却又仿佛带着穿透力,能透过她的眼睛看进她心里。 关于这位成夫人,沈伊其实是有所耳闻的。 成夫人本名叫陈露,是成家老爷子成鼎山的现任妻子,也是唯一一任。 她娘家名不见经传,硬是靠一己之力实现了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上嫁,挤进了豪门圈子。 成老爷子位高权重,相貌也英俊,因此这些年桃花运一直很旺盛。 身边的红颜知己来来去去,却没一个女人能撼动成夫人的地位。 就连那位认祖归宗的长子成瑾,生母至今也没得到任何名分。 上流圈子的太太们在提到成夫人时,用的词无一不是“有心计”“有手腕”,是夸赞,也是羡慕,但凡能学会她的一招半式,就能把家里的男人拿捏得死死的。 沈伊收回思绪,坦然回视着成夫人。 这种时候,回避就意味着心虚,而她和成枫之间仅仅是朋友关系而已,没什么好心虚的。 她神态自若道,“我回来才几个月时间,成先生诚心待我,帮我,我很感激,我们是朋友,除此以外,并没有什么逾越的关系。” 她这番话说得礼貌客气,不动声色间拉开了自己和成枫的距离。 既是对成枫的尊重,也是对她自己的。 男女来往,不论外界怎么传言,女孩子自己首先得自尊自爱。 上赶子倒贴,只会让人看轻,更不可能入得了成夫人的眼。 话音落下,成夫人脸上的笑意果然更浓。 “沈小姐是个好女孩,更是个聪明人,怪不得阿枫身边朋友那么多,但能称作‘与众不同’的,也就只有沈小姐一人而已。” 沈伊听不出她这话是字面意思,还是意有所指,避重就轻道,“成先生的洁身自好是出了名的,我清楚,成夫人一定比我更清楚。” 没有做母亲的不爱听别人夸自己儿子,而婆媳之间的不和与矛盾,往往也多来自母亲感觉儿子被别的女人抢走的那种危机感。 虽然和她们目前的处境不完全符合。 但沈伊及时抬高成夫人在成枫那里的地位和重要性,放低了自己的,总没有什么坏处。 成夫人自然也能听出她话里的用意。 轻抚着自己手腕上那支通透的翡翠手镯,成夫人语气含笑,“沈夫人在世时,我听说过她温婉娴静,有大家闺秀风范,今天见到沈小姐,我更加确信,传闻不虚。” 她忽然提到沈伊去世多年的母亲,沈伊心里不无惊讶。 成夫人这是在说体己话,刻意拉近她们之间的距离,说明对她印象不错。 沈伊心知肚明。 她顺着成夫人的话,娓娓道,“我五岁那年,母亲就去世了,这些年已经很少还有人记得她,提起她,您说的这些,让我觉得很亲切。” 沈伊笑了笑,鼻子却感觉酸得厉害,不是在成夫人面前做戏,而是发自内心。 母亲早逝这件事,一直是她心里不愿被触碰的角落。 没母亲陪伴的成长历程,不是亲身经历,一般人根本无法体会。 成夫人似乎也被触动,握起她的一只手,轻抚了抚,安慰道,“你母亲看你现在出落得这样娇俏可人又落落大方,在天之灵,也一定有所慰藉。” 沈伊客气,“谢谢成夫人夸赞。” “好孩子。”成夫人满眼爱怜地看着她。 两人又聊了几句。 前排那个年轻女人的电话忽然响了,她并没有回避,当着她们的面,在车里接起来。 挂断电话,她扭头向成夫人汇报,“夫人,是成总的电话,他说有事跟您商量,让您今晚早些回去。” 成夫人点头,“告诉他我会的。” 说着,又笑眯眯看向沈伊,向她介绍年轻女人,“这位是我在信成集团助理,也是我外甥女,叫陈梦。” 沈伊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压下心头的疑惑,面色无波地朝陈梦礼貌点头,打招呼,“陈助理,你好。” 陈梦朝她笑,“沈小姐你好。” 成夫人忽然话锋一转,问陈梦,“对了,新湾三块地有什么消息了?” 陈梦看沈伊一眼,似乎迟疑了几秒,但最后还是实话实说,“蒋呈介似乎并没有意向和我们信成集团合作,相反,他最近和景胜的陆总走得很近。” 虽然早就知道她们所说的这件事。 但乍然听到陆昱行的名字,沈伊还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成夫人似乎在她面前毫不避讳,“陆昱行一个晚辈,做事的手段未免太不讲道义了些,不论在哪一行,对前辈都该有些尊重,商场虽不论资排辈,但他这么做只会让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她忽然扭头看向沈伊,“沈小姐,我这么说你的养兄,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沈伊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她忽然觉得,成夫人今天来找她,并不是为了市场上成枫和她的那些传闻那么简单。 一些流言蜚语,对于成夫人这种见惯大风大浪的人来说,不足挂齿。 她真正的目的,应该是陆昱行和新湾那三块地。 她出神的间隙,成夫人已经笑眯眯握起她的手,“我们阿枫从小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他的那些老师啊,只教会了他怎么做正人君子,没教过生意场上的这些尔虞我诈。” “关于陆先生,我倒是听说他出身不怎么样,父亲不过是沈总的司机,沈总仁义收养了他,但如今景胜大权尽数落入他手中,这一点,怕是连沈总都没预料到。” 成夫人说着,似乎很感慨地叹息了一声。 沈伊垂着眸,仍是沉默。 成夫人的一番话,既贬低了陆昱行,又挑拨了他和沈家、以及她的关系。 确切的说,也不能算是挑拨,毕竟她这和陆昱行兄妹不和的传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圈子里的人多少都有所耳闻。 而成夫人在这个节骨眼忽然提起这些,似乎是想拉拢她。 她和成枫关系如何,不重要,和陆昱行关系如何,才是成夫人真正关心的。 ------------ 第一卷 第27章 结束了没 沈伊半天都没说话。 成夫人不知是真的有事忙,还是耐心耗尽,忽然下了逐客令,“沈小姐,我们家老成找我有事,让我早些回去,看来今天不方便一起吃饭了。” 沈伊一个激灵,毫不犹豫地告辞,“您忙正事,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抱歉了,沈小姐,今天白白耽误了你的时间。”成夫人笑眯眯的,一脸诚恳。 “不要紧。” 司机在前面靠边停了车,沈伊打开车门下去,车门关上前,成夫人又喊住了她。 “我对沈小姐其实很有眼缘,阿枫对你的印象也很不错,下个礼拜是信成集团的周年庆典,我会让陈梦给沈小姐发邀请函的,沈小姐,希望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成夫人,您客气了,再见。” 沈伊恭恭敬敬,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成夫人笑了笑,扭过头去吩咐司机,“走吧。” 车门关上,紫色玛莎拉蒂在她面前飞快地开了出去。 陈梦看着后视镜,直到那道纤细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再也看不见,她才扭过头来问成夫人,“新湾三块地,您觉得她会帮我们?” 成夫人直视着前方,不知何时已经敛去了脸上全部的笑意,看上去有些高冷,“她现在除了我们成家,难道还有别人能倚仗?” “她很聪明,不像一般这个年纪的女孩,脑子里都是情情爱爱,这一点倒是超出我的预料。” 陈梦皱眉,明显不解,“您的意思是,她接近成先生,目的并不是做小成太太?” 成夫人就笑了,看向陈梦,“瞧,你同样作为女人都看不出来,她还不够聪明吗?” “她的目标并不是阿枫,而是借助我们成家,为她造势,拿回景胜,这一点,阿枫那个傻小子看不穿,我却看得一清二楚。” “她费尽心机做这一切,想要的无非就是陆昱行从景胜滚蛋,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目标其实和我们一致的,是做盟友还是单打独斗,我相信她知道怎么选。” 陈梦仍有疑虑,“可景胜毕竟是沈总创办的,沈小姐就算再看不上陆昱行,他们之间说到底是内部矛盾,她不一定会拿景胜的前途开玩笑。”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成夫人摆弄着腕上的镯子,不急不缓,“我今天见她,无非就是想告诉她,阿枫喜欢她,是因为她的个人魅力,但也就仅限阿枫罢了,她想在成家得到认可,还需要过我们这一关。” “成家可以成为她的后盾,但前提是,她也必须给成家带来足够的利益,互惠互利的道理,她很快就会想明白。” …… 沈伊打电话给司机,在路边等了二十分钟,车终于来了。 回到雍庭时,天已经全黑。 按指纹开门,门刚打开一条缝,室内有影影绰绰的光洒出来,她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离开时并没有开客厅的灯。 脑子飞快运转,她转身就要逃离,担心房子里进了贼。 却在刚迈出一步时,就被伸出的男性手臂拦住腰,往里拽。 “放开!”她手脚并用地挣扎,慌乱间看清了那条手臂,白衬衫,衣袖半卷,露在外的肌肉线条贲张。 手腕上的表,两百多万的限量款。 “闹什么。”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却隐约带着怒意。 她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被他在怀里一把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陆昱行长腿阔步往前走了几步,她被他推着往后退,直到身体抵在墙上。 客厅壁灯昏暗的光线下,他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看着她,眼神犀利沉着,“看清是谁了没?” 沈伊怔怔开口,“你怎么进来的?” “密码是你生日,很好猜。”他淡淡开口,似笑非笑。 那一张脸轮廓端正深邃,刚毅俊美,一半笼罩在灯光下,一半深陷在阴影里。 就像他这个人,一半正义,一半邪恶,明明是完全冲突的两面,却在这个男人身上完美结合。 沈伊想问他怎么会知道她现在住这里。 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对陆昱行这样大权在握的男人来说,何来信息差一说。 他应该早就听说了她卖掉清水园,搬来雍庭的事。 “放开。”她两只手腕都被他箍住,按在头顶的墙上,他的力气很大,她感觉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别闹。”陆昱行喉咙微燥,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放开了她。 她一得到机会,立马逃去远离他的角落,站在晦暗的光线里,一脸警戒和抗拒地看着他。 “你找我什么事。” 每次见面都是这句话,陆昱行似乎觉得有些闷,抬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粒纽扣,露出了半小截精壮结实的胸膛。 “没事不能来找你?” “不能。” 他似乎被气到,倒是笑了,“说说,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看着他,一板一眼,“没事,就别来找事。” 他又笑了。 走去不远处的沙发坐下,长腿抻直,坐姿大开大合的,十分的随意散漫,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不客气。 “那要是有事呢。” “什么事?”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她,最后落在她露在外的那双雪白纤细的小腿上,盯了许久,让她感觉无所遁形,几乎想逃离。 “例假结束了没?” 沈伊料到他没安好心,但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不由得怔了一下。 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厚颜无耻程度。 她几乎脱口而出,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没有。”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握玻璃杯的手轻轻晃动,漫不经心,“是么,你告诉我,什么例假要来半个月?” 她不说话,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猜测着他的意图还有下一步动作。 他迈开长腿,一步步朝她走近,灯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了一起,忽如其来的亲近。 沈伊失神之际,面前响起一道戏谑浑厚的男声,男人指了指她的裙子,“检查。” 她仰起头,皱眉,“你有病吧。” “心虚?” 陆昱行一步步往前走,她一步步后退,掌心开始冒汗。 ------------ 第一卷 第28章 别逼我 就在她以为他要为难她时,他忽然停下来,握住她的手,将自己手里那只玻璃杯递到她手里,“喝点温水,对身体好。” 她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忽然笑了,灯光下,那一张英俊的脸如梦似幻,多了几分不真实,“姓成的似乎很会用这些把戏哄女人。” 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嘲讽成枫,还是在羞辱她。 沈伊一把将水杯塞回他手里,“我不喝。” 动作幅度大了些,杯子里的水溅出来,洒在身上,打湿了他的白衬衫,潮湿的布料紧贴在男人腰腹,上半身的线条若隐若现。 他走去茶几将杯子放下,逆光朝她看过来,“你把我衣服弄湿了。” 确实是她弄的。 她也没打算推卸责任,“你把衬衫脱下来,我帮你吹干。” 他勾了勾唇,“你帮我吹?” “嗯,我帮你吹。” 她毫无察觉,话说出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头,有些生气地看向他。 “无聊。” 她脸颊通红,转身要走。 他似乎逗够了她,动作利落地将衬衫衣摆从皮带里抽出,一粒粒解开胸前的纽扣。 “沈伊。”他喊她的名字。 她转过身,白衬衫从天而降,被丢进她怀里,正好被她接住,还带着男人身体的余温。 “你帮我吹。” “……你没完了?无聊透顶。” 她丢下他,快步走去浴室,反锁了门。 吹风机嗡嗡作响,白衬衫上的那点水渍在灼热的温度下很快蒸发。 关了吹风机,她将衬衫里外检查一遍,打开门。 却在门开的一瞬间,从缝隙里伸进来一只男人的手,又将她推了回去。 洗手间的门再次关上。 她被压在门背上,男人只着了一条灰西裤,上身空无一物,那件白衬衫还在她手上。 明明已经“坦诚相对”很多次,可她还是第一次在这样明亮的光线下这样看他。 太清楚,也太危险。 男性胸膛灼热得厉害,像一把火,被扔在干草堆上,随时可能引发一场铺天盖地的火灾。 “穿上。” 她抬手将衣服递到他眼前,自己扭过头去,不敢再乱瞄一下。 “嗯。”他接过衣服,松开手。 她逃离他的桎梏,立马后退。 门被他堵住,她只能躲到远离他的角落里。 他动作优雅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走到镜子前,从镜子里看她,“过来。” 她站在原地,小心谨慎,“怎么了?” “这里有一块没吹干。”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我检查过,都干了。” 她嘴上反驳得利索,脚仍站在原地,一步都不肯动。 陆昱行玩味地看着她,语气虚虚实实,“站那么远干什么,我是老虎,还是豺狼?” “都不是。” “那你怕什么。” “你不是豺狼,是色狼。” 话音落下,男人前一秒还满脸戏谑漫不经心的笑,此刻明显怔了怔。 “骂我?”他鼻孔出气。 她缩在角落,一动不动,心里咯噔一下,强迫自己镇定,不露出一点胆怯。 “我说的是实话。” “是么,过来。” 她仍不肯动,他似乎忽然怒了,“是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你想好。”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迟疑着迈开了那双纤细笔直的腿。 男人痞气含笑的一张俊脸越来越近,白衬衫纽扣没扣,他的胸膛半敞着,露出了蜜色的肌肤。 她刚到他身边半米远处,便被他一把拽住。 头磕到他坚硬的胸痛,她痛得抬手去捂,男人握住她的手腕压在身后的水池边,弯下腰来,吻带着一点怒意粗鲁地落下来。 纠缠间,有淡淡的血腥气在两人唇间弥漫开。 他直起身,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唇角,那里被她咬出了一道小口子。 他睨她,“到底谁是狼?” 她腰抵着洗手池台面,和他拉开一段距离,不敢出声。 咬他并不是存心的,是她刚才一时情急之下的举动,这会儿不免后怕。 下一秒陆昱行忽然拎起她的手腕,将她丢进了旁边的浴缸里。 浴缸虽然没放水,但瓷砖太滑,而他扔的力道又太大,她一时没站稳,膝盖磕在浴缸壁上,火辣辣的疼。 陆昱行抬腿跨进来,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吻狂野地压下来。 她几乎快要无法呼吸,本能地伸手推他,他握住她的手腕按到浴缸边,趁她张口的瞬间,撬开唇齿侵入。 他的唇很烫,她的微凉,像冰与火的碰撞。 仿佛所有的氧气都是汲取,她胸腔的窒息感越来越重,分不清是生理本能还是心里难受,眼眶一点点红了。 他瞳孔微缩了一下,眼底的戏谑和笑意瞬间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忽然松开了手。 她趁机推开了他,趴在浴缸边缘,大口喘气。 男人轻吻了吻她的眼角,带走了那里星星点点的湿意,沾染着情欲的声音听起来暗哑蛊惑,“怎么哭了。” 分不清是脑子太混乱,还是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太温柔,她一时间只觉得鼻子更酸,眼眶也胀得厉害,强撑着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别碰我。”她的声音哑得厉害。 “怎么了?”他摆正她的脸面对自己。 她的脸因为缺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其余地方的皮肤又白得耀眼,几乎和浴缸瓷砖的颜色融为一体。 他抬手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她浑身轻颤了一下。 忽然一把推开他的手,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不许再碰我。” 陆昱行的眸子一点点冷下来,终于陷入无边无际的漆黑,看不见一点光亮,“别告诉我真是为了成枫,假戏真假,处出感情来了?” “你……”沈伊愤然。 那句“你脏”已经到了已经到了嘴边,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有些话,她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她压下心头乱糟糟的思绪,面无表情看着他,“陆昱行,我以后不会再跟你发生关系,一次都不会。” 他目光阴沉,“告诉我,是不是为了成枫。” “与你无关。” 他不说话。 她接着往下道,“你也别想再威胁我,你真敢捅破我们的关系吗?你别忘了,到时候不光是成枫会知道,名茜、孟菀菀一样会知道。” “陆昱行,你非不让我好过的话,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大不了鱼死网破,别逼我。” ------------ 第一卷 第29章 让你来求我 陆昱行抬起她的脸。 他眼底的情欲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阴沉暗沉。 和刚才戏谑轻佻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沈伊的心狠狠沉了一下,睫毛颤了颤,垂下不再看他。 “就这么喜欢成枫。”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 沈伊的嘴唇下意识动了动,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沉默,在浴室不大不小的空间内悄无声息地蔓延,气氛压抑,仿佛一触即发。 他的手指收紧,“回答我。” 她倒吸一口冷气,“你弄疼我了。” “你也知道疼,嗯?”他摇了摇她的下巴。 忽然松开手,后退了一步,眉宇间笼罩着一种说不出的颓然。 再次抬起头,他眼底除了无边无际的漆黑,更漫出一缕缕猩红,“让我不碰你,我做不到。” “你……”她浑身绷紧,隔着一段距离紧张地看着他。 怕他做什么,更怕他什么都不做,和一贯的狂野粗鲁相比,他的沉寂和黯然,才更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仿佛那平静的表面之下,隐藏的是凶险激荡的暗流,稍一不小心,她就会粉身碎骨。 陆昱行缓缓抬起眼,挑眉冷笑起来,“相比较用强,我忽然想到一种更有趣的玩法。” 他忽然一步走上前,蛮横地按住她的后脑,强迫她仰着脸看他。 他冰冷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声音嘶哑,呼吸拂过她的耳垂,“你跟木头一样,我也没有乐趣,我不会强迫你,我要让你心甘情愿,不,让你来求我。” 浑身被一种强势猛烈的男性气息包裹,她的唇瓣在哆嗦,“你休想。” 他的唇一点点冷漠地弯起来,“不信?不如我们来赌一赌。” “我没那么无聊。” “是无聊,还是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她目光坦荡荡地看着他,“陆昱行,我说了,我不会再跟你发生关系,你别想再碰我!” “这么笃定?话别说得这么满。” 他笑,笑得让人不寒而栗,“那我就赌,很快你就会主动来找我,求着我碰你。” 不知道是因为他这露骨的话,还是因为他言辞间的自负,她心里被刺了一下,“你做梦。” “是么,那我们拭目以待。” 陆昱行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手。 转身,他背对着她一粒粒系上衬衣的纽扣,大步离开了浴室,头都没回一下。 很快,客厅传来关门声,沈伊知道他走了。 不会再来了,至少在他所谓的荒谬赌约有结果之前,不会了。 他不会再来找她,而他不主动,她也只会退避三舍。 不见,不联系,毫无瓜葛。 这正是她一直想要的,此刻实现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生得过于突然。 她心里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她在浴缸里抱住自己,坐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可能脑子一片空白。 最后,起身去洗澡,每一步都感觉筋疲力尽。 这一晚她睡得极不好,做了一整夜乱糟糟的梦。 在梦里,一会儿她在沈家老宅,那是她在搬进清水园之前的住所,也是在那里认识了陆昱行。 陆昱行就站在老宅门口的花园里,身上穿着一身破旧的运动服,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那年她十二岁,陆昱行二十。 少年的眉眼间已经长开,青涩褪去,有了青年男子的英气和俊美,那是沈伊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竟还有这样好看的男人。 遇到他之前,她不懂古诗词里所说的“一遇公子误终身”。 遇到他之后,她忽然就懂了。 有些人不一定能温柔时光,却早已在出现的那一秒,就注定了惊艳了她的岁月。 爸爸牵着她的手走过去,笑眯眯告诉她,这是昱行哥哥,是以前家里的司机老陆的儿子。 她仰起脸问,“那陆伯伯呢?” 面前的两张脸孔同时一沉,少年眉眼间是说不出的悲伤痛楚,身处高位的男人神情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伊伊乖,陆伯伯去了很远的地方,没法继续为爸爸工作了。” 爸爸是往了,她已经十岁,不再是个小孩子了。 所以一下子就听懂了,爸爸口中很远的地方,是天堂。 她一刻都没犹豫,走过去牵起了陆昱行的手,仰着脸道,“哥哥,我妈妈也去了很远的地方,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陆昱行怔了一怔,低下头,温柔地朝她笑。 画面一转,她忽然又坐在了医院门口的长廊上。 那是五年前爸爸手术前的那一晚,就是那一晚,爸爸手术后再也没醒来。 他仍活着,却再也没法跟她说话,也没法对她笑了。 他被困在了那方小小的病床上。 也是在那一晚,陆昱行从医院接走了她,她以为他会送她回清水园,可他带她去了江畔一号。 在那个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男人的唇带着莫名的鼎盛的怒意一寸一寸碾过她的肌肤,几乎将她拆骨剥皮。 她疼,可是不论她怎么哭喊哀求,都没能阻止他的暴行。 爸爸昏迷了,陆昱行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能保护得了她。 所以,她变得人尽可欺。 梦里刚刚二十岁的她,和记忆中的那一晚一样,疼得昏了过去。 现实中二十五岁的她,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发现外面天早已经大亮了。 脸上一片冰凉,她抬手擦了擦,才发现眼泪不知何时在脸上肆虐。 洗漱的时候,她接到了林墨城的电话。 沈伊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晚他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给她披上的那件男士冲锋衣。 她找到了,带回来洗干净了,在衣柜挂着,正想找机会还给他的。 “墨城哥。” 电话接通,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林墨城直截了当道,“沈伊,方便来一趟兴化路派出所吗?” 沈伊整个人怔住,过了几秒才道,“怎么了,你遇到什么事了?” 林墨城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情绪,“不是我,是淑媛,遇到一点麻烦。” 听到林淑媛的名字,沈伊手上的动作立马停下来,一颗心攥紧。 ------------ 第一卷 第30章 歹毒 林淑媛打人了,事发地点是在她开的咖啡店。 她大学毕业后便在家人的支持下开了一家咖啡店,林家父母只当她是闲来无聊,打发时间的,正好家里也不差这点钱。 没想到偏偏她是貔貅体质,这家咖啡店很快成了网红打卡点,愣是把原本不算繁华的一整街生意都带起来了。 于是,又开了第二家,第三家……目前已经有十六家大大小小的同品牌店,在江城遍地开花。 咖啡店收入不菲,否则这些年,林淑媛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在家人眼皮子底下玩机车,那是很大一笔花销。 她的日常就是白天去店里监督一下员工,打打下手,其余时间就去山地飙车。 这次是因为一对男女相亲,那男人不规矩,对女孩子动手动脚的,林淑媛暴脾气上来了,一时没忍住,就把人给打了。 事情是两天前发生的,当时花钱摆平了,大约是补偿条件相当诱人,那个被打的男的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但谁想,两天后却被旧事重提,那男人竟然去报了警,说不要钱就要林淑媛进去蹲几天。 因为当时有围观的人拍了视频,证据确凿,这事的转圜余地有限。 沈伊赶到派出所时,林墨城正站在走廊窗边打电话,余光扫到她,他三两句挂了电话,“你来了。” 她点点头,“淑媛呢,怎么样了?” 林墨城抬起下巴,朝里间指了指,“在里头。” “不放人?” “暂时不行。” 沉默,沈伊只好问,“你在想办法捞人吗,跟伯父伯母说了吗?” 林家不算是顶级豪门,但林父是当地国企的二把手,林母是大学教授,都是业内赫赫有名的人物,照理说疏通这点关系,不在话下。 “嗯,都说了,但事情现在有些棘手,对方不接受任何调节,一口咬定就要肇事者进去蹲几天。” 到底是年长她们几岁,林墨城心平气和,有种兵临城下也毫不慌乱的冷静沉着。 沈伊不明白,“那人图什么?” 林淑媛蹲几天,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能有什么好处。 林墨城实话实说,“除了泄愤,我也想不出合理理由。” 泄愤。 “淑媛最近和人结仇了吗?”她紧接着问。 “我也问过她这个问题。”林墨城笑了一声,不知是揶揄还是嘲讽,“她说没有,但她那脾气,你也知道,就算真得罪人了转头就忘。” 沈伊脑子里忽然有一个念头闪过,却仍是不敢相信。 这事怎么听都不寻常,更别说,对方还是在已经拿了钱答应息事宁人的情况下,忽然又反悔了,来追着咬。 偏偏在十几个小时之前,陆昱行离开前曾跟她丢下过一句,她会去求他的。 如果是巧合,又未免太凑巧了些。 如果不是,他的心肠还真是够歹毒的,为了让她低头,连她身边无辜的人都能下得去手。 偏偏,这听起来又极其符合他平日里的行事风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沈伊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这一切只是她的胡思乱想。 林墨城见她脸色有些不对,只当她是在为林淑媛担心,“不用太担心,这事一定能解决,喊你来是因为淑媛想见你,你别多想。” 沈伊这才回过神来,“她想见我?那还耽搁什么,我们快去吧。” 林淑媛被关在审讯室,这还是沈伊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兴许是受心情影响,她只觉得从走廊到那间房,灯光都格外的惨淡冷白。 远远的,就看到林淑媛坐在椅子上,仰头闭着眼,沈伊喊了她一声,她立马睁眼,朝门口的方向看过来。 “伊伊。” 沈伊大步走到她身边,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打量着她,“你怎么样,没事吧?” 林淑媛脸色明显泛着疲惫,但还是朝她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故作轻松道,“我没事,好得很,这破地方就想关住我?那我们林家在江城可算白混了。” 沈伊鼻子泛酸,林淑媛确实性格彪悍,但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事啊,说到底也就是个女孩。 “你别逞强了,该服软服软,大不了吃亏跟那男的低个头说声对不住,回头在心里骂他,总好过在明面上吃亏。” “我呸。” 丝毫不意外,林淑媛仍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态度,“我宁愿蹲几天,也不会跟那种人渣服软的,反正都是要蹲,我现在只后悔当时没把他手打折。” “……”沈伊彻底无言。 她知道林淑媛说的没一个字是虚言,她是真不怕,也真干得出来这种意气用事的事。 “那你就蹲着吧。” 林墨城的声音冷冷淡淡从门口传来,他手环在胸前,身体倚在门框上,目光不冷不热看向她,“看样子你还没吃够苦。” 话是这么说,但林淑媛心里冒火,“你还是不是我亲哥了,说的是人话吗?” “墨城哥开玩笑的,他一直在为你这事忙前忙后。”沈伊不想看兄妹俩吵架,最主要的是不想林淑媛心寒,所以及时帮林墨城澄清。 林墨城远远看向她,逆光站着,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沈伊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既然你是帮人家女孩出头,那女孩出面为你说话,会不会有帮助?” “没用的。”林墨城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腔调,“视频没拍到这一段,那女孩怕卷入是非,否认当时淑媛打人是为了帮她。” 说不出是意外还是失望,沈伊只觉得心凉,“就找不到一个旁观者?” “店员倒是说了实话,但她们是淑媛的员工,员工帮老板说话,可信度不够高。” “别人呢?” “没人愿意提供证词。” 林淑媛也听不下去了,拳头砸了一下面前的桌上,“这世道,还真是黑白颠倒,人性经不起一点考验。” 沈伊唇绷紧,没说话。 有可能不是“人性”这么简单,怕就怕,是有人在背后刻意为之。 吓得这些人都三缄其口了。 “什么蹲不蹲的,你放心,我会帮你想办法的。”她小声道。 林淑媛眉一挑,“嗐,我都说了不要紧,大不了蹲几天,我家里人折腾也就算了,我可不想看你也为我折腾。” ------------ 第一卷 第31章 成总 沈伊没反驳,但也没被林淑媛说服。 因为心里清楚,如果今天换做是她面临这种处境,林淑媛也一定会义无反顾帮她的。 所以,她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从审讯室出来后,林墨城留在派出所等父母安排的人过来,沈伊让司机送她去信成大楼。 如今之际,她能想到的朋友,也不过成枫一人。 路上,坐在车里,她给成枫打了电话,但他没接,兴许是在忙。 沈伊等不及他联系她,只能直接前往。 信成大楼坐落在江城核心商务区,毗邻景胜,两座楼虽然造型迥异,但因为所处的位置都极佳,占了江边最佳的地段,时常被当作江城地标式建筑打卡,也常被作为双子楼,来进行比较。 这么多年,沈伊从这栋楼门前经过了无数次,但还是第一次进来。 三十六层的建筑,是一座巨大的钢筋混泥土堆砌出的商业帝国,宏伟气派,门口的玻璃旋转门,身着商务套装的员工们进进出出。 沈伊直奔前台,“你好,我找成先生。” 漂亮的接待员脸上是专业礼貌的微笑,“您说的是成总?” 沈伊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办公场所,他们称呼成枫为成总。 她点头,“是成总。” 接待员公事公办的语气,“请问您有预约吗?” 她一愣,实话实说,“我有他电话,来的路上给他打了,但他没接,麻烦你帮我通传一声,就说沈小姐来找他,他会见我的。” 接待员脸上的笑容顿时又疏离了几分,“抱歉,成总很忙,没有预约是不能见他的,您要不先联系一下他的助理?” 助理。 认识成枫这么久,沈伊还真没见过他的助理,又怎么联系。 她蹙眉沉默的间隙,接待员兴许是出于好心,也兴许是出于八卦,微笑道,“沈小姐,老实说,成总并不在公司,他一早出门去了。” “他不在?” 沈伊迷茫,不知道该留下等还是回去想别的办法之际,接待员的声音又低低响起,“成总回来了,沈小姐,你运气还挺好。” 沈伊迟钝两秒抬头,顺着接待员的目光方向看过去。 门口,一道西装革履的黑色挺拔身影正从旋转门进来,助理陪伴在他左右。 接待员忽然提高嗓门,“成总,这位沈小姐来找您,说给您打过电话的。” 不轻不重的一句,声音不低,男人显然是听到了。 他脚步缓缓停下,朝前台的方向看过来,却不是沈伊预料中的那张脸。 有那么几秒,她脑子没转过来,眼睁睁看着男人走近。 直到他停在自己面前,质疑的目光打量着她,“你找我,我们认识?” “……”沈伊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跟他说什么。 男人说得对,他们并不认识。 他不是成枫。 接待员在背后倒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又或者是再看好戏,意料之中。 打着各种幌子上门来找两位成家公子的女人不在少数,个个都说自己认识成先生。 今天这个格外的不走运,遇上正主了。 她等着看这种女人会怎么被这位出了名的冷面阎王羞辱。 沈伊再次扭头看向接待员,开门见山,“我找成枫。” 接待员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来不及收回,颇有些尴尬,“您跟我说找成总,怎么又变成小成总了?” 沈伊被她绕得有些晕,“你们信成集团难道还有很多位总裁?” 她语气明显不悦,接待员可能是被唬住,一时间哑然,没接上话来。 身后在这时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沈小姐是吗,你找的成枫是我二弟。” 沈伊僵硬着回过头。 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是传说中的成家大少爷,成瑾。 刚才没机会仔细看,这会儿看他,只觉得他和成枫眉眼间确实有几分相似,两人的相貌都遗传了成老爷子的清瘦高挑。 乍然看上去,倒不像在商场尔虞我诈厮杀的狠角色,透出几分书生的隽永温和。 但和成枫相比,成瑾的眼神明显更加凌厉,大厅亮堂的灯光洒在他脸上,他站在那儿,眼底是掩盖不住的疏离和冷傲,有着震慑全场的气度。 沈伊没心情绕弯子,眼前的是成瑾也好,是任何一个信成集团的员工也罢,她现在只想知道成枫的下落。 “他在楼上吗?” 她的语气随意而自然,言辞间不难判断,和成枫关系应该非比寻常。 早就听说成枫和沈景年的女儿这阵子打得火热,而眼前这位“沈小姐”的身份,似乎也就不言而喻了。 成瑾不由得又多看了她一眼。 她的皮肤很白,几乎是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里最白的那个色号,比那些习惯了浓妆艳抹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女人还要白。 脸型很小巧,是标准的心型,兴许是来得急了,小巧挺翘的鼻尖上沁出薄薄一层汗,在灯光下发着莹莹的光。 一双眼圆润而清澈,眼底是显而易见的焦急。 成二选女人的眼光,着实无可挑剔,比他在生意场上的眼光要厉害得多。 成瑾收回视线,薄唇微启,“你找他有事?” 他其实并不是多话的性子,成枫的事,尤其是和女人之间的事,他原本是没兴趣知道的。 但面对这张脸,不由得就想多问上一句。 沈伊立马点头,“我有事,很急的事,成……总,您方便带我上去吗?” 那个称呼在她舌尖顿了顿,才说出口,同样姓成,一个成先生,一个成总,好区分些。 成瑾仍看着她,表情看不出一点波动,声音倒是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你跟我来,走专属电梯。” “那谢谢成总了。”沈伊松了一口气。 成瑾没再说话,长腿阔步,转身离开,沈伊立马跟上他的步子。 留下接待员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有些懵。 成瑾的助理经过她面前时,脚步忽然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 第一卷 第32章 他对她特殊 那一眼,把接待员吓得立马低下了头。 这位姓张的助理开口,一板一眼,“你的眼力见再不提高一下,怕是很快就会有人来替代你的工作。” 接待员心砰砰直跳,冷汗都从额头上冒出来了,一个字都不敢说。 电梯门关上,沈伊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一个个往上跳。 旁边长身玉立的男人,目光从墙上的镜子静静打量她。 “很急?”他忽然问了句。 怔了一下,她转移了视线来看他。 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她蹙着眉点了点头。 “每个月的十五号,是集团开董事会的日子,这几天格外忙,他没告诉过你?”男人慢悠悠收回目光,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跟她说话。 沈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沉默。 成瑾话里试探的意味很明显,试探她和成枫的关系。 说熟悉,她连成枫的常规行程都不知道,说不熟悉,外头两人的传闻喧嚣尘上。 考虑到这两兄弟关系特殊,她决定还是保守为上,什么都不说。 成瑾看出她眼底的谨慎和防备心,也没有再开口,只是在无人察觉的角度,很轻地勾了勾唇,笑容颇有些意味不明。 电梯很快停在了三十五层,门打开,那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成枫站在那儿等电梯,身后跟着一班西装革履的高管,每个人打扮得都十分正式严肃,他旁边紧跟的大约就是助理,正在汇报工作。 认识也有快两个月了,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沈伊在见到他时发自内心的欢欣雀跃。 “成先生。”她下意识喊出声,大步迈出电梯。 身边的男人慢半拍,也跟着走出来。 成枫怔了一下,扭过头。 见到她的一刻,他脸上毫无意外是惊讶,很快溢出笑意,“沈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找你有事。” 她脸上的神情和平日看起来不太一样,隐约有些郁郁,眼神也透出一股焦急。 认识这么久,成枫一直觉得,她是他身边最能沉得住气的女人,一张脸看起来清纯到无辜,其实很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 从她这反应也能猜出来,她应该是遇到麻烦了。 确切地说是有求于他。 成枫很轻地笑了笑,并没有当众问什么。 他的目光从她白皙精致的脸上,转移到乌黑浓密的发,再到旁边冷眼旁观的男人,眸子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 “大哥。” 成瑾没有说话。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同寻常起来,成枫身边的助理和身后那班高管都噤若寒蝉,找了个借口,很有眼色地先走了。 一群人进了电梯,门关上,电梯厅很快就只剩下兄弟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片刻后,成瑾笑了笑,“老二,你有客人,不妨碍你们说话,正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的态度倒是格外的友好和配合。 说起话来彬彬有礼的模样,让沈伊不得不再次感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成家根基深厚,培养出的儿子,也是个顶个的温润儒雅。 成瑾说完这句转身就要走。 成枫却再次开口,“是大哥带沈小姐上来的,我替她谢谢大哥。” 成瑾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随口答,“不用谢。” 沈伊的目光追随着那道高大的黑色身影。 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处,她才收回视线,却发现成枫正看着自己。 成枫笑了,笑得温润,“沈小姐对我大哥很好奇?” 她下意识摇头,“只是刚才在楼下闹了个乌龙,我来找你,前台误以为是找成总,正好成总路过,说到底还是我麻烦他了。” “原来还有这故事。” 成枫声音不高,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大哥一直是个冷淡的性子,他并不认识你,但能带你上来,说实话我很意外。” 言下之意,成瑾从不是个什么乐于助人的人,他对她很特殊。 沈伊不动声色避嫌,“应该是因为我要找的人是你,成总冲你的面子,才网开一面。” 成枫笑,揭过这一页不再提,“沈小姐来找我,究竟是什么事。” 沈伊看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诚恳,像一只迷路的小兔子,澄澈得令人动容。 …… 从信成大楼走出来是一小时后。 如果不是中午已经有了约,成枫大概率是要邀她共进午餐的。 回去的路上,沈伊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给林墨城,告诉他不用太担心,林淑媛应该今天就能完好无损地从派出所走出来。 林墨城什么都没多说,也没多问,只跟她说谢谢。 挂断电话,沈伊又拨给了苏曼。 苏曼只当她是打来询问股份收购的事,“秦牧年一直跟我打太极,不过,我打听到今晚他会参加一个饭局,我到时候会去,当面质问,他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沈伊顿了顿,“这件事麻烦你了,你告诉秦牧年,我可以溢价百分之三十,别人不可能给得到,他既然要卖景胜股份,就是为了钱,没理由不接受高价选择低价。” “好,我知道了。” “苏助理,等一下。”电话挂断前,沈伊喊住了她。 “沈小姐还有什么事?” “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查一查。” 沈伊在电话里将林淑媛的事和盘托出,让苏曼背地里去调查,那个被打的男人,到底是被谁收买了。 即便到现在,她仍不相信,他做这一切是个人意愿。 苏曼不傻,能察觉她的意图,“沈小姐,您怀疑谁,陆昱行?” 沈伊沉默片刻,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也觉得他最有可能这么做。” 苏曼不置可否,“我知道了,总之不论是谁,我都会查清楚,给您一个交代。” 挂了电话,沈伊坐在车窗边,看着路边的街景出了会儿神。 如果这件事最后查出来真是陆昱行做的,她该怎么办呢? 去质问他这么心狠手辣? 可他的狠,她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是她自己一直心里抱着侥幸,为他开脱罢了,就连质问都显得多余。 林淑媛和她从小一起玩到大,于他而言,也算半个妹妹,他竟然为了泄愤能下得去手。 沈伊想了很久,想得头都有些疼。 手机在这时进来一条消息,是一个陌生号码,她点进去看。 【沈小姐,我的助理捡到一样小东西,是你的吗。】 ------------ 第一卷 第33章 草菅人命 随信息发来的还有一张照片,沈伊点开大图看。 是一个平安扣的小挂件,确实是她的。 她下意识低头去找,今天出门还挂在包上,现在却空空如也。 几乎是同时,她已经猜到了发来信息的人是谁。 成瑾。 东西是她在信成大楼落下的。 而发来消息的又是一个陌生号码,所以,除了成家老大不会有别人。 东西并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于沈伊而言却意义特殊,因为是她母亲的遗物。 她几乎没有犹豫,回:【是我的,成先生,我现在掉头来取。】 消息刚发出去,那头的消息就跟着进来: 【沈小姐,我外出有事,后天晚上是信成集团三十周年庆典,沈小姐若是来参加的话,我届时将东西交还给你。】 沈伊盯着手机屏幕,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 信成集团的这次周年庆典,成夫人对她说起过一次,后来陈梦给她发了邀请函,现在成瑾又对她说起。 反倒是成枫,并没有邀请她。 原本她还在犹豫,自己出现合不合适,可现在,成瑾似乎并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东西在他手里,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跟他讨价还价怎么拿回来、何时拿回来。 半晌后,她还是回复了个:【好,到时见,成总。】 沈伊没回雍庭,而是中途转道去了医院,因为宋奕阑打来电话,说沈景年病情有变。 她赶到时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沈景年被从急救室推回VIP病房,隔着玻璃,沈伊远远看到护士正在病床前无微不至照料着。 她和宋奕阑的身影映在玻璃上,两人并排而立,中间隔着半臂距离。 一个满脸担心,一个淡定从容。 “血压有波动,心率也在下降,血氧浓度一度低到了九十以下,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已经脱离了危险。”宋奕阑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口吻是一贯的镇静沉稳。 医生的职业特殊性决定了他们在面对生老病死时,必须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否则很难在这种时刻做出理智判断和决策。 可过分的冷静有时看上去近乎冷漠,就容易引发误会。 比如此刻,许是他的口吻过于云淡风轻,而他口中轻描淡写的,是她的亲生父亲,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沈伊难得一见地发了脾气。 “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前几天还跟我说一切如常,今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宋奕阑——” 她看着他,眼眶红得厉害,口吻也咄咄逼人,“我希望你记得自己医生的身份,别做出什么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来,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话音落下,宋奕阑明显怔住,扭过头来看她,半晌才开口,“伊伊,你不信我?” 相识多年,他们也算有过年少时的情谊,她这话,于他而言是意外,也让他的心不可抑制地沉了一下。 他能理解她惊魂甫定,没从这个噩耗中反应过来,可她的话,又似乎不完全是一时心急,口不择言。 而是对这家医院、这里所有的医护人员,也包括他,一直以来就不信任。 这才是真正让宋奕阑意外和心寒的。 沈伊仍一瞬不瞬看着病房里,只留给他一个侧脸,“宋医生,有些话没必要说得太明白,况且,怎么说不重要,我只看事实。” 她这话摆明是默认,也是意有所指,宋奕阑的眸子瞬间黯了几分。 那张脸仍和记忆中一般漂亮清纯,眼角微微上扬的时候,妩媚得像是会说话。 她却再也不是那个会喊他“奕阑哥”的小妹妹,对他也再不见往日的亲近。 如今,她看他的眼神里,是满满的不信任。 宋奕阑知道自己此刻不该追究这些的,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为什么?你信不过我的技术,觉得我是个庸医?还是说,顾忌着我和陆昱行的关系,觉得我会做出草菅人命的事来?” 他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但他宁愿自己说出来,也好过,听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 沈伊面无表情,扭过头来看他,“所以,你也承认自己和陆昱行关系不一般,宋医生,我很想相信你,可你扪心自问,陆昱行和我,你和谁的关系更亲近?” 她问得直白,让他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宋奕阑不是没猜过,沈伊对他的态度变化是因为陆昱行。 只是,真当她这么说出口,他倒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是她误会了。 可即便他解释,在她心里恐怕也没什么分量,只显得苍白。 宋奕阑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最后,他扭过头去,只有声音淡淡传来,“伊伊,我知道自己不论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但我从没想过做伤害你的事。” 不知是因为他这话,还是因为她的心情波动有所缓和,沈伊冷静了下来。 心里的怒意消散了大半,她忽然觉得自己拿宋奕阑开刀有些过分,也无济于事。 毕竟宋奕阑不是罪魁祸首。 就算她要指责和质问,也不该冲他来。 “我……” 她迟疑的间隙,宋奕阑的手机响了,他走去一边接。 结束通话走回来,他看她的目光依旧温和,“我还有事,沈总这边要是有什么事,你随时联系我。” 说完这句,就直接转身离开了,从始至终没多看她一眼。 沈伊看着他芝兰玉树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收回视线,她一时间心里有些五味陈杂。 物是人非,世间最惆怅的莫过于此。 明明是记忆中的那些人,可立场不同,决定他们之间已经竖起一道无形的墙。 离开的路上,她站在电梯里仍有些出神。 电梯中途停下,进来两个护士,看起来并不认识她,也兴许是正聊天聊得火热,无暇顾及电梯里还有其他人。 两人的谈话零零散散传到沈伊耳中。 “宋医生怎么来了,他不是今天下午的航班刚回来吗,出差一周,都不需要休息,直接就来医院了?” “还不是因为那位VIP病人,听说是黄院长给他打了电话,他刚坐进出租车,都没来得及回家,直接就赶来医院了,行李箱还在楼下前台那儿呢。” “不是有值班医生吗,宋医生不来也没事吧,他用得着这么拼吗。” “不放心吧,宋医生一向很有责任心的。” ------------ 第一卷 第34章 人情 电梯再次停下,两个护士闲聊着走了出去。 门关上,狭小的空间只剩下她一人,沈伊耳边回响着两人刚才的话。 心情很久都无法平静。 不论她们说的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也不论宋奕阑是不是真心全力以赴治疗爸爸。 如今之际,她必须尽快联系上David Hui才是最紧要的。 …… 宋奕阑站在办公室窗边,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医院门口的一切正好被尽收眼底。 所以在那道纤细的白色身影走出医院大门的第一秒,他就敏锐地看见了。 她的步子迈得有些慢,郁郁沉沉的,和她这次回国后给人的感觉一样。 司机下车为她打开车门,她弯身坐进去,车门关上,车很快驶了出去,并入路上的车流,消失在道路拐角处。 宋奕阑收回视线,抬手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转身,他一颗颗解开纽扣,正要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时,放在不远处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宋奕阑走过去看了一眼,在看到来电显示时,他没有犹豫,直接接起来,“散会了?” 半小时前,在给沈伊打电话通知沈景年的情况时,他还同时打了一个给陆昱行。 是他的助理接的,说他正在开会,很重要的会议,手机交由助理保管,助理会通知他。 “怎么样了?” 陆昱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不复往日般平淡从容,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直奔主题地询问沈景年的病情。 “没事了,情况稳定了下来,护士在照顾着。” “她呢,来过了?” “她”指的是谁,宋奕阑自然心知肚明。 “来过了,又走了。” “怎么样。” “担心,不过我已经告诉她没事。” 宋奕阑轻描淡写,多余的,一句都没有多说。 陆昱行沉默片刻,难得补充了一句,“这次是意外,我已经吩咐了助理,下次你的电话,第一时间告诉我。” 宋奕阑见怪不怪,淡笑一声,“你忙,我理解。” 陆昱行没再多说,正要挂断。 宋奕阑喊住了他,“这次在云城举办的脑科学术会议,David Hui并没有参加。” 宋奕阑这次去外地,是为了参加一个脑科领域的学术会议,是陆昱行指派的。 原因是他从会议委会那里收到风声,David Hui也收到了会议邀请。 这位行业权威会不会参加会议,谁也无法预测,毕竟他一向行踪不定。 但仅仅是这种可能性,已经让陆昱行通知宋奕阑跑这一趟。 “我知道,你已经告诉过我。”陆昱行显然没什么耐心。 宋奕阑紧接着道,“但很巧的是,今天早上我在机场贵宾候机室,竟然遇见了一个人,David Hui的助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 宋奕阑预料之中,又笑,“我和他交换了名片,虽然这位助理架子一点不比他老板小,一样的不好搞,我自报家门,他丝毫不给我面子,但这事,总算有了一丝契机。” 电话那头,陆昱行不说话。 宋奕阑一张文质彬彬的脸,难得露出一丝调侃和戏谑,却也是温润如水的。 “我的陆大总裁,你这下,算是欠我一个大人情了。” 过了许久,电话里传来男人的一声“知道了”,听上去不带一丝语气。 片刻的沉默后,陆昱行率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宋奕阑见怪不怪,收回思绪,将手机从耳边放下。 看着窗外高远的天空和白云,出神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 信成集团的三十周年庆典,和往年一样,在集团旗下的嘉成酒店举行。 门口豪车云集,衣着华丽的宾客,三三两两从旋转门入场。 大厅绚丽的大吊顶投下璀璨的光影,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热闹喜气。 黑色轿车停在门口,门童上前拉开车门,银色高跟鞋落地,女人纤细雪白的小腿迈下车,接着是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进入视线。 路过的男宾客但凡看到了,都不由得朝那个方向多看两眼。 沈伊今晚穿了一条香槟色礼裙,绸缎的材质,贴身的剪裁,不似大红那般明艳招摇,也不似白色那样纯粹无瑕。 是一种别样的优雅和高贵,犹如一朵香槟玫瑰。 一路往里走,沿途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她却对这些人视若无睹,脚步未曾停留,目光一味在人群中搜索着。 她今晚不是以任何人女伴的身份,而是只身前来赴宴。 目的也不是与人交际应酬,只是从成瑾手里拿回那个平安扣挂件。 途径两个男人身边时,其中一个将目光从门口收回,小声对同伴说,“陆先生竟然也来了。” 同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哪个陆先生?” “江城姓陆的,还有哪个风头最劲、最招摇?” 回答的人喝了口酒,借着醉意语气中不无嘲讽和戏谑。 另一人立马听懂了,却是不可思议,“陆昱行?他怎么会来,不是说景胜正在跟信成争夺地皮?而且就算往年,陆昱行也从没赏过信成的脸,今年怎么特殊了。” 两人说着,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更多的人发现了那道身影,纷纷围上去寒暄打招呼。 这两人也立马收敛了刚才的刻薄嘴脸,随大流地往门口去,边走边道,“趁此机会去跟他打声招呼,我这里还有个项目想跟景胜合作……” 沈伊站在原地讽刺地笑了笑。 这浮华的名利场,每个人打扮的各异,而趋炎附势的模样又如出一辙。 这些人背地里都看不起陆昱行出身,对他肆意贬低,而在他面前,又立马换上一副奉承讨好的嘴脸。 身边有人走得急,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蹙眉,转身的瞬间,目光不可避免地从门口那道身影扫过。 只停顿了两秒,就不动声色收回。 却满脑子都是那张刚毅带着几分狂傲的脸,再也挥之不去。 陆昱行今晚并没有带女伴,只有保镖杜威跟在身边。 但他会出现在信成集团的庆典上,这一点,沈伊和旁人一样意外。 沈伊一刻不想在这里多停留,拦住路过的一个服务生问,“请问成瑾成总在哪里?” 服务员很客气,“成总刚才在那边和客人说话。” 说着,手指向宴会现场的另一侧的角落,那里确实围了一群人。 ------------ 第一卷 第35章 自作多情 沈伊道谢后,直奔那个方向而去,却在路上和一行人不期而遇。 是刚才在背后调侃陆昱行的两人,此刻言辞间皆是奉承讨好,“陆总,您可是贵客,这偌大的会场都因为您的出现蓬荜生辉了。” 被众星捧月的男人慵懒开口,声音低沉磁性,却不是理会身边的这群人,而是喊自己的保镖,“杜威。” 杜威心领神会,点点头走上前,拦住了那些人,“麻烦各位止步,陆总还有事。” 他挺拔的身影从面前走过,带动了丝丝缕缕的风,周围的空气都是熟悉的味道,有薄荷的清洌,和森林的馥郁,仿佛往人鼻子和脑子里钻。 沈伊觉得心脏深处倏然漏了一拍。 低着头,脚步定在原地,丝毫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陆昱行从她面前经过,步伐不急不缓,直视着前方,目不斜视,脸上的神情淡然到陌生。 仿佛和她从未认识过,更别说有任何纠缠和牵扯。 就在她以为他要绕过她离开时,陆昱行的脚步忽然停下来,转了方向,一步步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沈伊的头埋得更低,神思恍惚,看着自己脚尖。 七八公分的银色高跟鞋,穿起来是真累,但看上去也是真的美。 陆昱行忽然在她身后几步远处停下。 因为离得近,她几乎可以感觉到炙热的温度从男性躯体发散开来,快要灼烧到她的肌肤。 沉静如深潭般的男声响起,“名总,这么巧。” “是陆总啊,还真是巧了,竟然在这里遇见,咦,茜茜没跟你一起吗?” 是名颢,名茜的亲大哥。 怪不得陆昱行会半路停下来打招呼。 她还以为是冲她而来,现在想想,实在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沈伊心里觉得讽刺,悬着的那颗心落下的同时,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连着肩膀都微微地松垮下来。 等回过神来,就发现身后陆昱行一行人已经走远了。 周围有年轻女人的声音叽叽喳喳地传来,压抑着兴奋,又透出难以抑制的深深的兴趣和探究。 “那就是陆昱行?” “是啊,一点都不像传闻的那样,我还以为他长得像黑老大一样粗鲁凶悍呢,他也太……迷人了吧。” “都说他出身差,哪里看得出来?和那些世家子弟无异,甚至风度远超那群人。” “刚才他离我好近,我脸控制不住地发红发烫,也不知道他看到没……” 沈伊收回思绪,加快步子离开原地,朝成瑾的方向走过去。 刚迈出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嘹亮的女声,“是沈小姐?” 她怔了一下,转身,就见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站在不远处灯光下,全身上下,熠熠生辉,仿佛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散发着昂贵的味道。 是名颢的妻子,也就是名茜的嫂子。 两人以前有过几面之缘的,不过,这次回国后,还是第一次遇见。 “名太太。” 沈伊不冷不热开口,看着女人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名太太身边还跟着两位太太,一左一右,仿佛她的拥趸,脸上皆是趾高气昂。 名太太在贵妇圈子里很吃得开,一方面是因为名家权势正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名太太善于交际,搞拉帮结派的把戏很有一套。 名太太停在沈伊面前,涂抹着厚厚口红的唇扬起半边,腔调颇有些古怪,“沈小姐回来还没多久吧,前几天听到你和成家二少爷的绯闻,今天就在这遇见你了,看来传闻不虚咯?” 沈伊面无表情看着她,“名太太,我们有过节吗?” 名太太没想到她会问得这样直白,脸色一阵青白,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那张虚伪面具,“瞧沈小姐这话说得,我不过是关心你两句罢了,怎么沈小姐对我敌意这样大。” 沈伊忽然笑了,很轻的一下,就敛去所有表情,“名太太,你的关心我收到了,没事的话,我先告辞了。” 她说完这句就绕过三人想离开,不是害怕,更不是躲避,只是无心恋战。 今天是信成集团的主场,她不是主角,连配角都算不上,充其量是过客罢了,来这儿只是为了找成瑾,拿回东西。 所以,没心情陪在场的任何人周旋客套,也没必要。 却在这时,站在名太太左手边的那位太太“不小心”失手把杯子里的香槟打翻了。 金灿灿的液体,一半都洒到了沈伊身上。 冰凉的液体顺着裙子往下滑落,留下一道道濡湿的刺眼的水痕,裙子被泼湿了粘腻的紧贴着皮肤。 沈伊垂眸去看,脸色倏然沉下来。 耳边是女人颠倒是非故作惊讶的声音,“哎呀,沈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啦?我手上端着酒的,你走路要看着点路的呀。” 话音落下,旁边的另一位太太捂住嘴,没忍住笑出声。 沈伊抬起头,两人皆是一脸得意洋洋兴高采烈的表情,肇事者脸上也不见一点歉意。 唯独站在正中间的名太太,很有演戏天赋,一脸惊讶和惋惜,“沈小姐,你这条裙子脏了,继续穿着失礼于人,不如早点回去吧。” “名太太。”沈伊看着她,面无表情,语气透出幽幽的森冷,“这件事我只当是意外,不是冲你,是冲成家,今天是信成集团和成家喜庆的日子,来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不想在这种时候给成家找晦气。”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告诉成先生,邀请人也要擦亮眼,别邀请些触霉头的,在这种大喜的日子给人添不痛快。” 她的话说得极不客气,丢下这句就转身离开。 身后在这时传来怒气冲天的谩骂,刻意压低着声音,却还是传进了她耳朵里。 “我呸,还装什么千金大小姐,谁不知道她父亲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命都攥在她养兄手里。” “就是啊,表面上是大小姐,背地里是什么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啊,早就费尽心机爬上成家太子爷的床了。” “这哪是家教良好的女孩能做出来的事,我要是她,才没脸来这样的场合。” 沈伊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 第一卷 第36章 反击 本以为她退让,这场本就不该发生的纷争就会落幕,可惜她倒是忘了,人性本恶,让步只会换来对方的得寸进尺和变本加厉。 她不想招惹争端,却没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从爸爸手术后昏迷的那一刻起、从景胜不再姓沈改姓陆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站在争端的漩涡中。 无法逃脱,是她的宿命。 沈伊的目光再度从自己身上一片狼藉的礼裙扫过,那刺眼的酒渍仿佛比刀子还凌厉,扎得她的一颗心皮开肉绽。 她倏然抬头,转身朝三人方向走去。 “三位,我忽然发现我做错了。” 她脸上笑意盈盈,眼底再也不见了刚才的隐忍柔和,笑得恣意,像一朵盛开的罂粟花,红得滴血,红得耀眼,连眼尾都微微扬起来。 看得三人莫名的心底一紧。 “你……做错什么了?” 那位泼酒的太太声音有些发空,明显的底气不足,抬起下巴,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内心的心虚。 名太太也眯眼看着她,一脸的防备和探究。 她也算见惯贵妇圈子里的各种狠角色,甚至她自己就是那其中之一,她倒要看看,这样一个二十多岁的、糖罐里长大的落魄千金,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沈伊的目光从那位太太脸上扫过,转移到名太太脸上。 “名太太,刚才是我不小心碰到这位太太手里的酒杯的吗?我怎么记得,是她泼了我,你就在站在她旁边,应该看得最清楚,不如你来说说。” 名太太梗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翻刚才的账,她们都以为那事已经翻篇了。 她还没开口,那个泼酒的始作俑者抢着道,“还需要说什么?就是你碰的,我无缘无故泼你酒干嘛啦?你不要乱泼我脏水好伐啦……” “你闭嘴,我没问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伊恶狠狠打断了。 一个是三四十岁的贵妇,另一个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可此刻,她在沈伊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退让和胆怯,只有毫不掩饰的怒意。 那位太太一下子被唬住了,咽了咽喉咙,没说出口的话都堵在了唇间。 沈伊眼尾染出一抹猩红,扭头来看名太太,逼视着她,“我要听你说,名太太。” 名太太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凌厉的,咄咄逼人的,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到底是见过风浪的,又怎么可能就这样被吓到,她手环在胸前,给自己壮底气,义正词严,“沈小姐,你就是让我说,也改变不了事实啊,是你不小心撞翻的,人家陈太太没有追究你,你给人家道个歉也就行了,何必这么……” 她的话没说完,忽然两声尖厉的“啊”几乎同步响起。 女人的声音尖锐胜过刀锋,仿佛能刺穿空气,偌大的宴会大厅原本还无比喧闹,此刻忽然就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对眼前发生的一幕有些不可置信,目瞪口呆。 紫红色的液体从名太太还有旁边那位太太的头顶上留下来,打湿了她们一丝不苟的发型,头发一股股粘在一起。 那液体一路往下流,流过她们的额头,脸颊,在她们脸上糊成一团。 她们手忙脚乱去擦,却不过是把污渍的范围扩大,弄得手上、脸上到处都是,就连精心打理的妆容都被晕花了。 脸上各种颜色交杂在一起,两人看上去俨然像小丑,让人忍不住发笑。 已经有看热闹的人不小心笑出了声。 沈伊利落地甩了甩手里的红酒杯,动作幅度很大,丝毫不遮掩。 直到杯子里的红酒一滴不剩,她才将空杯子放到旁边路过的服务生的托盘里,又嫌脏似地拿湿巾擦自己的手,一根根手指地擦过去。 被泼酒的那两人还震惊于她这让人始料未及的举动,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整个宴会厅关注的焦点,确切地说,是一个所有人都在饶有兴趣观看的笑话。 名太太脸色很黑,黑过乌云压境的天空,但好歹顾及着自己的贵妇仪态,不敢发作。 她旁边的那位太太就直接了很多,指着沈伊的鼻子骂起来,“我的天爷啊,怎么会有这样不讲道理的女人!泼妇!明明自己做错了事,还倒打一耙……” 闹出的动静太大,连角落里的男人都听到了。 成瑾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远处的那抹身影上,和那天出现在信成大楼的白T恤牛仔裤休闲装扮不同,今天,她穿了一件华丽正式的礼服。 一字肩款式,及膝的长度,分寸拿捏得刚刚好,露出了分明的锁骨和纤细雪白的小腿,却又不会太过露骨。 腰间一根粗粗的缎面,勾勒出了不盈一握的腰身,侧面看去,凹凸有致,黑色长发尾端微卷,随意自然地披在肩头,是一种不刻意的妩媚和蛊惑。 成瑾的目光仿佛被钉在那一处,直到身边人提醒,“成总,我们刚才说到……” “抱歉。”他收回视线,朝那人微微一笑,“有些事要去处理,失陪了。” 说完,没等对方来得及反应,男人已经迈开修长有力的双腿,朝众人目光的焦点方向走去。 “我今天可算开眼界了,这是什么家风啊,能教出这样无礼蛮横的野丫头……”满头满脸都是红酒的那位太太,甩着凌乱的发丝在大声嚷嚷。 反正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了预期和控制,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铁了心要当众报复回去,给沈伊难堪,否则是不会罢休的。 名太太的脸色亦不佳,对于身边人的撒泼胡闹并未阻止。 如今之际,想不丢脸都已经丢了,只有沈伊向她们低头赔礼道歉,她们才能挽回丢掉大半的颜面,有人出手也省得她亲自上阵,她自然没理由阻拦。 “是我们成家招待不周吗?” 男人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两位太太都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沈伊愣了一下,也跟着扭过头。 成瑾就站在半米远处,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西服,手工和剪裁都很高档,穿在身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衬得身型挺拔修长,清瘦贵气。 浅色相比深色更为儒雅,少了正式和严肃感,隐隐透出些许容易接近的柔和。 ------------ 第一卷 第37章 结梁子 那两位太太虽然不认识成瑾,但看眼前男人的言谈举止和气度,就知道必然身份不凡。 更别说他刚才提到成家时,说的是“我们成家”。 正踟蹰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不想得罪了不认识的这尊大佛时,忽然又传到另一道男声。 “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在搞什么!” 相比较成瑾的从容淡定,名颢的声音就显然失控了许多。 尤其当他看到自己的妻子满脸红酒,妆容尽毁,看上去不止是狼狈,甚至是滑稽可笑。 名太太看到丈夫,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忙走去他身边,泫然欲泣,“我是怎么都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沈小姐……” 她欲言又止,看了一眼站在名颢身边的男人。 陆昱行脸色毫无波澜,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插在西服裤袋里,脸上的神情是置身事外,仿佛整场闹剧又或是闹剧中的任何一人,都和他毫无关系。 只是目光在扫过沈伊裙子上的酒渍时,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下颌线隐约绷得有些紧。 没等名太太说下去,成瑾已经主动开口,“原来是名先生,让尊夫人经历这样的狼狈,是在下招待不周了,我代成家,向你们夫妇致歉。” 他的神情很平静,但说出的话却极重。 让成家道歉?今天是成家的主场,不论是哪位宾客,都没有这样的殊荣。 如果有,那也一定不是什么幸运。 果然话音落下,名颢立马不动声色转了话锋,“成总,您说笑了,女人之间的争端,小打小闹罢了,没给您和成家添麻烦才好。” 成瑾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又像是没听到,没有任何回应,扭过头来看沈伊。 “沈小姐,你的衣服脏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服务生干的?” 问出最后那句话时,他原本还十分温柔的语气,忽然就变得严厉起来。 目光在周围逡巡一周,但凡被他扫过的服务生,都瑟缩着低下了头,后退一步,生怕自己被卷入这场纷争中。 成瑾却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指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服务生,“是你吗?” “不是,不是的!” 那人被吓得手软,手里的托盘几乎都要掉落,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就是你。” 成瑾忽然又转了方向,指向他身边的另一个服务生,毫不意外,那人也是一样的反应,吓得腿软。 此情此景,在场的人但凡眼不瞎,都能看出来他是在指桑骂槐,为了维护那个女人。 说起来,市场上一直传言沈家大小姐和成家二公子关系匪浅,却从未提及成家大公子,眼下这场合,怎么就是大公子跳出来维护。 偏偏,他那一张严肃端正的脸摆在那儿,质问之词也掷地有声,让人噤若寒蝉。 名太太骑虎难下,承认也不是,反驳更不是,面对成瑾的发难,进退两难。 旁边那位太太眼力见逊色,主动朝枪口撞上去,“成总,您误会了,是沈小姐自己打翻了杯子,然后又故意泼了我们这一身……” “哦,沈小姐自己打翻的?”成瑾反问,正眼都没瞧那位太太的方向看一个,语气说不出的森冷,“既然是自己打翻的,又为什么要故意泼你们一身?你不觉得自己这话前后矛盾,让人非常怀疑真实性。” 女人被问得傻眼,一来是成瑾说的头头是道,难以反驳,二来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乍然发怒,眼神着实骇人,她被震住了。 名太太见状,怕殃及自己,忙开口调和,“这是误会,我们已经不追究沈小姐了,不管是谁泼的谁,我们自己认栽。” 她这话说得高明,摆明在玩以退为进的把戏,听上去是自己认栽,可只要往深了想一想,就是把这顶帽子扣在了沈伊头上。 真要是就这样息事宁人,反倒坐实了错在沈伊,不计较不追究的美名在归她们。 沈伊自然也能听出来,正要反驳,“名太太……” 而成瑾已经抢先一步,话是对名太太说的,“沈小姐没说不追究,别人怎么替她说不追究?”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又将局面扳了回来,话说得直白,一点颜面都没留给名太太。 有道是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这样当众被毫不留情地质问。 名颢面子上挂不住,沉声道,“成先生怎么认定,沈小姐有权追究别人,而不是被追究的那个?” 名太太见丈夫偏帮自己,原本在成瑾面前还有些畏缩,此刻又抬起下巴,底气十足起来。 成瑾懒懒掀起眼皮,朝名氏夫妻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有说认定吗?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双方都保留追究的权利,正好,口说无凭,我让服务生调取大厅监控……” 一听要调取监控,名太太立马慌了,“阿颢,算了!” 她怎么有胆量让众人看到监控,那样她的罪名就彻底坐实了,算是被钉在耻辱柱上。 只是她没想到,成瑾竟然会来真的,连调监控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名太太害怕得紧,深呼吸,压抑着混乱的心跳,佯装大度和镇定,“我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了,今晚这事就算了吧,都别再说了。” 名先生看她的反应,对事情真相就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即便如此,知道错在他们这边,也不妨碍他因此记恨成瑾。 今晚他和成瑾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名颢重重冷哼一声,甩手走了。 一脸污浊狼狈的名太太也没脸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立马转身跟上丈夫的脚步。 围观的人见事态平息,也都纷纷继续聊天喝酒去了,都是应酬场上的人精,没有人会蠢到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追着这件事不放。 宴会上的这个小插曲,仿佛水过无痕一般,就此揭过了。 沈伊仍站在原地,看着名氏夫妻离开的方向,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里原本有一道让人难以忽略的身影,不知多久前,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陆昱行从来都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性子,更何况这种女人之间的纷争。 起初来看那一眼,怕也是因为名颢的面子。 否则,他应该连余光都懒得施舍。 ------------ 第一卷 第38章 萧二小姐 沈伊收回视线,发现成瑾正看着自己。 他站在那儿,脸上的神情不温不热,儒雅自若,却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是那种久居上位,习惯了呼风唤雨的男人身上才会有的。 和陆昱行的阴骛难以接近相比,成瑾身上多了几分柔和,让人容易产生一种良善的错觉。 沈伊下意识问出口,“值得吗?” 成瑾明显不解。 沈伊抿抿唇,补充道,“成总和我不熟,却因为我和名颢结了梁子,值得吗?” 成瑾看着她,眸光仍一如既往的幽深,却又隐约透出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笑意,“沈小姐觉得呢?” “换我的话,会觉得不值得。” “这话怎么说。” “成总想听实话吗,我一不特殊,二不重要,更和成总不熟,何德何能呢。” “沈小姐谦虚了。” “我只是有自知之明。” 她一双微圆的眸子映在男人眼底,十分的干净澄澈。 男人唇边漾开丝丝缕缕的笑意,“知道不值得,沈小姐下次就别在成家的宴会上惹麻烦了,否则的话……” 他话只说了一半,她下意识追问,“否则什么。” 成瑾唇边的笑意更浓,看她的眼神越发笃定,“否则,我还会出手。” 沈伊心里咯噔一下。 男人的眼像无底的深泉,又像是杯子里香味醉人的红酒,醇厚浓烈,让人一不小心就深陷其中。 愣了几秒,她不自在地转移了视线,“无论如何,今晚谢谢你,成总。” 这句感谢是发自肺腑的。 这才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也根本不认识彼此,可成瑾却愿意无条件地信她,帮她,她不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沈小姐客气。” “成总。”她忽然抬眸,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能问你为什么这么做吗?” “为什么帮你?” “不止如此,为什么让我来今晚的宴会,当然,方便的话,也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帮我。” 成瑾直接笑出了声,“你的问题还真不少。” 沈伊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成瑾的神情忽然严肃了几分,“那沈小姐是怎么认为的呢,你在问出这些问题之前,心里难道没有答案?” 沈伊其实有些惊讶于他的直白,他既然选择坦诚,她也没遮遮掩掩,“其实是有的。” “说来听听。” “成总让我来这里,是为了让我目睹一些事,和成枫有关的事,我说得对吗?” 她的一双眼直直盯着他,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直接看进他心里。 在商场这么多年,成瑾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此刻却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问住了。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他扯了扯唇,“继续说下去。” “至于成总为什么会帮我……” 她抬眸,一双眼亮晶晶地望住他,“我还没单纯到认为成总做这一切是为了我这个人,那还能为什么呢?我想来想去,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市场传言我和成枫之间关系不寻常,而今天是成家的主场,我被欺负,影响的是整个成家的脸面。” 她就事论事的语气,真挚而坦然。 成瑾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重,眼底的玩味也更加明显,“沈小姐,我忽然明白了。” “什么?” “明白怎么这么多年,只有你和成二传过绯闻。” 沈伊愣了愣。 “成总这是夸我还是贬我?” 她像是在问他,但没等他回答,又自顾自接着道,“不论是什么都好,成总都值得我这一声谢。” 成瑾正要回答,大厅一角却在这时传来不小的动静,两人的视线同时被吸引过去。 目光所及之处,一男一女并肩而立,十分显眼又十分登对。 女人穿着一条粉色的鱼尾礼裙,远远看去,气质十分的清纯可人,年纪似乎比沈伊还要小两岁,眼神是不谙世事的活泼俏皮,明显是家世优越的千金。 她一脸甜笑地挽着身边男人的手,而她身边那个男人,显然是成枫。 沈伊收回视线,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只是一瞬间就明白了成枫为什么没有邀请她来参加这次的晚宴。 “沈小姐觉得成二身边的女人如何?” 成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温和浑厚,却隐约能听出几分戏谑的味道。 沈伊语气淡淡,“我怎么觉得,重要吗。” 成瑾垂眸看她。 她一张白皙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也叫人猜不出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想逗她的心思忽然就淡了,“沈小姐想知道她是谁吗?” “我不想知道,难道成总就不告诉我?” 这话有些绕口,但成瑾显然第一时间就听懂了,又笑了,“沈小姐还真能是了解我。” “成总过奖了,不是我了解你,而是……” 她故意拖长了尾调,抬起一双盈盈的眸子看着他,“我了解坏人。” 成瑾明显怔了一秒。 接着,罕见地爽朗笑出声,“沈小姐,你都这么说了,我还真不能让你失望,丽城萧家听说过吗,那是他们的二女儿,萧云樊。” 丽城萧家,沈伊自然听过。 那是丽城的老牌四大家族之一,这些年,在江城新崛起的富商巨贾冲击之下,势力有所衰落,但好歹在丽城市场占得了先机。 而丽城地处西南边陲要地,那块市场多的是外部企业觊觎,却都很难进入。 信成和景胜之前都在争夺进入丽城的先机。 看来,这位萧二小姐就是信成打入丽城的契机了。 “沈小姐觉得萧二小姐如何?” “很好。” 成瑾笑,“沈小姐是发自真心吗。” 沈伊毫无波动,“那取决于成总问这个问题是不是真心,如果是取笑,我有必要真心回答吗。” 成瑾越发抑制不住唇边的笑意。 沈伊垂眸,心事重重。 心情谈不上悲伤,也称不上愉悦,从始至终,她和成枫之间只是一场游戏,他是猎物,她是猎人。 一切的风花雪月,温柔缱绻,都是她想让他看到的,成枫认识的并不是真实的她。 而此刻,看到成枫身边堂而皇之出现了别的女人,沈伊更怕的是外面的流言蜚语。 知道她失去了成家这个靠山,景胜里那些虎视眈眈的董事会怎么想,又会有什么动作?这才是她最关心和忌惮的。 她的担忧,从来无关风月。 ------------ 第一卷 第39章 你脏 成瑾怕她想不明白一般,在她耳边故意提醒,“信成集团一直想去丽城分一块蛋糕,可惜,任何的利益关系都需要靠关系来绑定。” “还要什么关系比联姻来得更稳固呢?沈小姐,你说是不是。” 沈伊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扭头看他,“这就是成总今晚让我来的原因。” 她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没等成瑾开口,接着道,“成先生,我的平安扣呢?” 成瑾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个物件,“沈小姐说的是这个?” 没等他递过来,沈伊主动伸手去接,“是这个,谢谢成总。” 成瑾将她对这个小物件的在意,尽收眼底,却并没有询问为什么。 “沈小姐好像很喜欢跟我说谢谢。” “成总好像很喜欢帮我忙。” 两人言辞间分毫不让,颇有针锋相对的架势。 成瑾笑了,“我还第一次见到沈小姐这么有趣的女人。” “有趣?说明成总还不够了解我。” 成瑾又笑了,语气中透出若有似无的无奈和纵容,“有没有人说过沈小姐伶牙俐齿?” “没有。”沈伊一板一眼。 成瑾直白,“我不信。” 沈伊没搭腔。 她自然不会告诉他,没人说她伶牙俐齿,但有人说她牙尖嘴利,而且不止一次。 “东西我已经拿到了,成总想让我看的‘好戏’我也看了,也算还了成总一个人情,就不再打扰了,告辞。” 她无心多作停留,转身就要走。 成瑾却好似不嫌事大,“沈小姐走得这么匆忙,不去跟成二打个招呼?” “不必。”沈伊头都没回,直接朝他摆了摆手。 成瑾笑着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她很快就会再见到他的。 收回视线,他从路过的服务生托盘里拿了一杯红酒,朝成枫的方向走过去。 …… 沈伊走出门时,和一个女人擦肩而过。 陈梦的脚步停下来,扭头看了一眼,才确认没认错人,“沈小姐?” 在这里遇见陈梦,沈伊并不意外,只礼貌点头,“陈助理。” “沈小姐来这里……”陈梦欲言又止,显然是想问沈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先前她给沈伊发过邀请函,但沈伊并没有回复,她默认沈伊不会来了,跟成夫人也是这么汇报的。 沈伊没什么好隐瞒的,“来找人拿一样东西,东西拿到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她说完这句就继续往外走。 陈梦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收回视线,有些不明所以。 沈伊坐进车里,正要吩咐司机开车,墨色车窗边忽然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杜威弯腰轻敲了两下。 她降下车窗,就听杜威恭敬道,“沈小姐,陆总有请。” 杜威指向不远处停在阴影里的那辆黑色宾利。 沈伊神色自若收回视线,扭头继续吩咐司机,“走。” “沈小姐……” 车窗升起来,杜威的声音被隔绝在外。 沈伊手臂枕着车窗,闭上眼休息,眼前闪现的是陆昱行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回想起今晚在宴会的一切,他明明看到了她和名太太的争端,却置身事外,视若无睹。 此刻又来找她,何必呢。 既然要装陌生人,就装得彻底一些,干脆这辈子都别再见面。 沈伊想得头疼。 就在失神之际,车子忽然一个猛的急刹车停了下来,尖锐的刹车响声划破宁静的夜。 司机是有经验的老司机,这么多年没发生过这种意外。 她睁开眼,透过挡风玻璃,不期然看到那辆黑色宾利横栏在她的车前方。 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朝她的方向走来。 陆昱行步子迈得极大,直接到她的一侧拉车门,动作很急很重。 车门上了锁,原本是拉不开的,奈何司机认识他,也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免心中发怵,按下中控解了锁。 车门打开,陆昱行的声音比这凉如水的夜色还冷,“下来。” “陆昱行,你发什么……” “下来。” 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完,陆昱行直接伸出长臂将她从车里拽了出来。 她在他手里不停挣扎,却丝毫撼动不了男人的力量。 陆昱行拽着她往自己车边走,直接拉开后座车门,把她扔了进去。 “放开,陆昱行,你别发疯。” “我发疯?”他的身体一点点逼近,带着一片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住,“那也是你把我逼疯的,伊伊,你是存心的吧?” “存心什么?” “三番四次,和男人成双成对地出现在我面前。” “什么男人……”她话刚问出口,就明白了。 他口中的男人,除了成瑾还有谁。 见她半天都没说话,陆昱行只当她是默认,眸色更沉。 他捏住她的下巴,讽刺地摇了摇,“长能耐了,是不是看拿下成家老二无望,所以转移了目标,去勾引老大?你还真是不挑剔,什么野种都能看得上。” 他的话极尽讽刺和贬低,沈伊难堪得眼眶都红了,“你……不可理喻。” “你敢说不是?”他身上带着危险的气息逼近。 有些男人就像一杯毒酒,闻上去馥郁醉人,引诱着猎物犯错,而一旦掉入陷阱,便万劫不复,一口足以致命。 陆昱行显然就是那样的男人,外貌有多蛊惑,内里就藏着怎样的剧毒。 “陆昱行,你自己脏,所以看谁都跟你一样脏。”她下意识后退。 “我脏。”陆昱行重复她的话,忽然笑了。 他眼角浮起了很浅很浅的褶皱,黑曜石般的眼在不甚明亮的车厢内,熠熠发光,像隐藏在暗夜里的狼。 他目光沉沉,在狭小逼仄的空间内逼视着她,“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 “我这样烂泥里长大的人,你嫌脏,只有成家兄弟那样的出身,才能入得了你的眼,是不是,沈大小姐?” 沈大小姐。 这么多年了,除了爸爸将他刚带回家、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称呼过她一声“大小姐”,后来再也没有过。 他称呼过她妹妹,称呼过她伊伊,却再也没有碰过那个生疏的称呼。 而此刻,他再次这么称呼她。 听上去只剩说不出的讽刺和嘲弄,尤其是在她爸爸昏迷不醒,沈家败落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