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  子 “你好,我叫李跑跑,云南人,祖籍辽宁沈阳。” “怎么你跟姑娘搭讪的方式就是背户口本吗?” “没办法,这是家规。从我记事那天起,我太爷爷就一直跟我念 叨东北老家,还说早晚他得回去,绝不落在云南这种荒蛮之地。” “那他后来回去了吗?” “嗯……” 我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旅行包,用呵呵一笑回答了姑娘的问题。 好在她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估计也是对我没兴趣,下了火车就被一 辆大奔接走了。不过走出车站的那一刻,我感觉不到丝毫沮丧,因为 我成功了——我终于实现了对太爷爷的承诺,循着他当年的路,跋涉 了半个中国,把他带回了东北老家,尽管只有一小把装在酒葫芦里的 骨灰。 千万别把我想象成行走在路上的文艺青年,为了祖辈一句话千里 寻根……不不不,我是专指着这些人吃饭的——“在云之南”,这是 我小客栈的名号,目标客户就是这些把跑路当成浪漫的人。我自己足 不出户,工作生活两不误。这点和我的名字恰恰相反。 对了,这名字也是太爷爷起的。当年,全家人就没一个喜欢这名字的, 说起来仿佛总有种抱头鼠窜的感觉。可太爷爷振振有词:“树挪死人挪活, 多跑多见识。” 可我的人生就像和这个名字较劲似的,活了快三十年,阴差阳错, 就在方圆一百多里活动。后来,干脆在家门口开起了客栈。对 此,太爷爷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意,只是偶然听到他对着太奶奶的 照片念叨:“看来我年轻的时候,把儿孙们的路也都跑完了。” 我一直把这句话当成老人对故土的思念,直到太爷爷中风后,他 坐在轮椅上晒了三个月太阳,郑重地把我叫到身边:“酸菜汆白肉的 方子,给你。” 听到这句的时候,我的眼睛肯定亮了一下。虽然远在大西南,可 太爷爷的这道酸菜汆白肉却是远近闻名的私房菜。没吃过它,任你名 头再大,也不敢自称是老饕。也有人曾经重金来买秘方,可太爷爷总 是笑着摇头说:“东北家常菜,哪有什么秘方,别人怎么做我就怎么 做呗。” 事到如今,太爷爷终于松口了。要是能把这道菜移植到我的小客栈, 哪里还愁买卖不火? 此时的太爷爷虽然行动不便,可依然心明眼亮,他仿佛看透了我 的心思,慢慢说道:“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别忙答应。头一个,一心不能二用,你要学菜就得把客栈关 了,专心学。二一个,不能偷奸耍滑,不满一年不能出师。三一个, 也是必须得做到的,学成之后,你要把我送回东北老家,而且要照着 我来的时候走过的路,一步一步走回去。这些你能做到吗?” 即使到了今天,我都不知道两年前自己中了什么邪。太爷爷苛刻 的条件仿佛一道咒语,瞬间开启了我的好奇心。 “这些条件我都答应,可是回东北,您这情况我怎么……” “跑跑,不用愁,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是在绝境里一步步从东 北走到了云南。再难还能比我当年更难吗?” “那确实。” 见我满口答应,太爷爷松了一口气:“今天太阳真好,跟我从家 里跑出来的那天一样。全家人都不喜欢你的名字,可是你知道吗,我 才是真正的李跑跑……” ------------ 第一章 逃离大帅府 1943年3月,上海。 雨稀里哗啦下了快一个礼拜,时大时小,就是没有停的时候。大 帅府的厨子李跑跑坐在灶台边的板凳上抽烟,一会儿看看外面的天, 一会儿看看身边的几个坛子,不住地唉声叹气。 “李师傅,侬怎么又是一副苦瓜脸啊?”门房王老七是上海本地 人,热情周到,没事就爱找人聊天。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谁还没点烦心事儿啊。”李跑跑含混地答道。 “讲来听听呀,吾也帮侬出出主意。” 透过烟雾,李跑跑瞟了王老七一眼,自己确实一脑门子官司,可 是桩桩件件都不能轻易说出口。不过他也很清楚王老七黏人的性格, 不问出个子丑寅卯绝不善罢甘休。掂量来掂量去,李跑跑把目光落在 了身边的坛子上:“远的不说,就说眼下吧。大帅的口味你也知道, 顿顿离不开我们东北的酸菜汆白肉。要是搁沈阳,这都不算事儿,可 到你们这旮旯儿,啥都不好使了。” 说着,他指了指身边的坛子:“打从到了上海第一天,我就开始 积酸菜,可就这破天,动不动就长毛。好不容易整出一坛没毛的, 大帅尝了一口,连坛子都给我砸了,非说不对味。事到如今看见没有, 千里迢迢从东北带过来的酸菜,就剩下最后一坛了。眼看着就要断 顿,你说我能不愁吗?大帅要犯了性,直接冲我整一梭子,我连魂儿 都飞不回去了。” “别跟吾讲笑话了,给侬一梭子,伊哪里舍得。” “这有啥舍不得,白花花的姨太太说扔都扔了,我一个厨子还降人啊?” “吾又没讲舍不得侬咯,伊是舍不得那一梭子弹。”王老七偷笑两声, 回头张望了一眼,凑到李跑跑身边小声嘀咕道,“子弹要钞票的啊, 现在把大帅府从上到下搜刮一遍,够不够买一梭子也讲不定的。 侬以为姨太太是被伊赶出门的啊?这全是嫌伊没钞票,自己跟野男人跑掉嘞!” “哎,这你可别瞎说啊!小心大帅知道了……” “哎哟,吾可不怕伊。这小破院子,也就侬们这些老随从还把伊 当个大帅,这等货色上海滩一抓一大把哩。” “那我看你一天到晚,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大帅长大帅短的, 叫得老带劲了。”李跑跑看不惯王老七的小市民嘴脸,得机会就挤对他。 王老七却不以为意:“在其位谋其政,做工自然要给老板哄开心 咯。吾心里是伐怕伊的,当年吾也是大宅院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上海 警察局局长的管家,见面都要叫吾师父的。” “那你徒弟可够没良心的啊,飞黄腾达了也不帮衬帮衬师父,把你也整到局长家干干。” “吾可伐去那遭罪,侬伐晓得啦,大宅院规矩多得很。吾一把年纪, 才懒得去看伊们的脸色。在这边虽然挣得伐多,可说说笑笑也蛮自在的。” “王老七,你又躲哪儿偷懒去了!”窗外,三姨太的贴身丫头梦兰厉声喝道。 “在这里在这里!”王老七忙不迭地站起来。 “答应着还不出来。”梦兰循声冲了进来,“三姨太想吃桂花糕,下雨天的你跑一趟吧,这是赏钱。” 王老七点头哈腰地跑了出去,一见着赏钱,他的老寒腿就痊愈了。 李跑跑看着他那股殷勤劲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可见身边的梦兰立着没动, 笑容很快从李跑跑的脸上消失了。 “考虑得怎么样了?”梦兰一边扔给他一封信,一边小声问道。 “我,我,我不是那样的人。” “别装了,有贼心没贼胆啊!” “这不是胆不胆的事儿,都是男人,我不能平白无故地给大帅戴绿帽子。你个小丫头片子不懂。” “大帅都六十多了,三姨太才二十出头,你忍心看着她守活寡啊?” “我不忍心也没办法啊,自己当初愿意跟着。” “少废话,满院子人三姨太就看中你了,这事你答应不答应吧?” “姑奶奶,这不是小事,你容我考虑考虑行不?” “都考虑半个多月了,你是男人不是?大帅刚打电话回来,说下雨住在陈将军家不回来了。 三姨太让我告诉你,今晚就让你过去一趟把这件事定死了,去不去自己看着办吧。 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三姨太说不能再等了,你要不来她就找别人,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梦兰冲李跑跑翻了个白眼,一溜小跑出去了。 李跑跑嘀咕了一句“臭娘儿们”,随手撕开了信封。一绺头发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李跑 跑捡起来看了看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他急忙抖搂信封,最后干脆把信封彻底撕开, 可里面竟然连一个纸片、一丁点字迹都没有。再摊开手掌时, 系头发的一小段编花头绳已经被李跑跑手心的汗浸湿了。 李跑跑盯着手心愣了半天,最后颓然地瘫坐在凳子上,心里默默地想:大帅,看来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还有个条件?你这是蹬鼻子上脸啊,白捡的便宜,还想再讹我一道?”三姨太白小凤突然喝道。 “哎呀我的亲姨奶奶,你小点声行不?”蹲在梳妆台旁的李跑跑被这一嗓子吓得够呛, 差点冲上去捂住白小凤的嘴。 “怕什么,反正我是准备豁出去了。” “你这样是先把我豁出去。急头白脸的能成事啊,听我把话说完嘛。 你之前许给我的那些都作废,冲着点钱财我绝不干对不起大帅的事儿,不算个爷们儿。” “得了吧,来上海还不是大帅一枪给你吓傻了才来的,现在说得自己跟个忠臣似的。” “两码事!再说了,我不就是一听枪响就东奔西跑的癔症吗, 你不同情我还给我起外号,弄得现在府里没一个人叫我大名了。” “行,我同情你,我叫你大名,李学良,咱赶紧说正事吧。” “你还是叫我外号吧。”李跑跑嘟囔了一声进而严肃地说道, “我要跟你一块儿走。” “你也要走?去哪儿?”白小凤有点惊讶。 “先到北平,过后可能还得回沈阳。” “你疯了,现在有点钱的都奔南边跑,你还要回关外?” “我是疯了,遇上你这个灾星,我没法不疯。” “这话我说你还差不多。本来大帅府的厨子铁定是我表哥,结果 你疯疯癫癫地冲进来了。要是没你,我跟我表哥早八百年就团聚了, 还用得着跟你在这儿磨叽?也怪我,当初看见你给枪子儿吓傻的可怜 样,心一软还跟大帅说情。” “那没你说情,我早一闭眼两省心了,还用得着……”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三声轻轻的敲门声。 敲门的是梦兰,她虽名为白小凤的丫鬟,但实际却是她的师姐。 这件事除了白小凤,整个大帅府也只有李跑跑知道。屋里瞬间陷入 了平静,二人都知道,这是梦兰在提醒这见面就吵的两个人,该说正事了。 沉默了一会儿,李跑跑先开口道:“一句话,北上的车票到底有没有?” “你真要回去啊?还是跟我们走吧,我的盘缠里够你这口人。况 且还有师姐呢,你别看她老熊你,其实……” “我明白,可是我得回去救我媳妇。” “你媳妇不是走散了吗?” “是,可她来信了,就是上午梦兰给我带过去的那个信封。” “可梦兰跟我说里面除了一绺头发,连个纸片都没……”白小凤自知失言,慢慢把话咽了回去。 “信拆开过,我知道。梦兰对我的心意,我也知道。信封里头 发就是我媳妇的,栓头发的扣襻是我媳妇娘家独有的手艺,别人打不 出那样的。我媳妇比我认识的字还多,她只给我这个,要不就是情况 特别危急,她来不及写字,要不就是被坏人逮住了,被逼着交出的信 物。在大帅府这些时日,我也不是没想过别的出路,可我媳妇对我恩 重如山,没有她我现在指不定在哪儿给人扛货呢,说不准早都累死饿 死了。这样的女人,我要是轻易扔了,你们还会看得上我吗?” 白小凤第一次见李跑跑如此严肃认真,颇为不适应。她沉吟了 一会儿,说道:“师姐果然看人不错,你还真是条汉子。车票的事儿 包在我身上,可是想从大帅眼皮子底下把你带出去,我可没有十足的 把握。” “这个也不难,我已经预备好了。” 李跑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 “鹤顶红!”白小凤脱口而出。 “蒙汗药!”李跑跑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这个药力很强,一小 点下去能保他睡上一天一夜,所以必须由你亲自下手。” “为啥?你直接兑到菜里,多方便,还不容易被大帅发现。” “我在菜里下药大帅当时是发现不了,可一口菜下去人立即死过 去,那门口的守卫能看不出来吗?就算他们没发现,你自己怎么把大 帅拖到床上,中间有一个人看见咱们就都完了。所以你必须不动声色 地陪大帅喝酒吃饭,把他哄上床再下药。他睡得踏实,咱们才能跑得 安稳。” 二人商量到后半夜才散。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李跑跑低着头想赶 紧溜走。可狭窄的过道上,他和梦兰左躲右闪却谁也过不去。李跑跑 忍不住抬眼皮瞅了一眼,梦兰还是像往常一般狠狠瞪着他,只不过夜 色下,眼角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李跑跑也无话可说,一缩脖侧身 快速走了过去。 王满仓吃饭前定要洗三遍手,听说张作霖张大帅就是这个规矩。 同为东北走出来的大帅,他觉得自己也不能失了体统。传言中,张 大帅每餐前,三个姨太太排成一队,端着三盆不同功效的水伺候他洗 手,最后由一个丫鬟跪在地上替大帅擦手。哪天大帅若是隔着毛巾握 住了丫鬟的手,那这个丫鬟明天就变成了端水的姨太太。 这样的情景对王满仓来说,只能出现在梦里了。姨太太们早已经 走走散散,只剩下白小凤一人。每次吃饭前,白小凤端着盆,看王满 仓洗了擦擦了洗的来回倒腾,时常就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王满仓装 看不见,自顾自端着大帅的架子。 可是今日不同往常,白小凤的笑意一张脸都快堆不开了,比领月例钱都开心。 王满仓满腹狐疑——这个女人是在关内收的,本身就有些来路不明。 最近听说她跟厨子走得很近,难不成二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会吧,李跑跑听见枪响都能给吓癔症了,借给他仨胆儿也不敢干出这种事来。 “大帅,先干一杯吧!”白小凤已经把酒杯端到了王满仓的嘴边。 “今天这是咋的了,上来就干杯,没点说道吗?”王满仓把酒杯轻轻地推开。 白小凤立马收了笑脸,嘟着嘴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亏得我心心念念准备了这些日子,闹了半天大帅都忘了。” “忘了啥呀?” “今天是二月初九。” “初九咋了?” 见大帅还是不明所以,白小凤干脆把脸扭到一边,噘着嘴不说话。 “咋的这是,说啊!” “大帅心里没我。” “没你还有谁啊?现在不论心里还是家里,我这都只有你一个人了。” “那你不记得今天是啥日子?三年前的今天,我在大街上拦了大帅的汽车。” 王满仓一下想了起来,白小凤穿着白斗篷,像一道光似的闪现在他的车前。 她自称仰慕多时,无缘相见,只能冒险拦车。当时的王满仓刚到关内, 颇有些腰力,见这从天而降的大美女,喜不自胜,二话不说扶上车,当天晚上便收了房。 “可不就是个迎春天,这上海整天下雨,都给我整忘了。快过来 让我瞧瞧,你跟三年前还是不是一个样儿。” 白小凤马上转怒为喜,再次端着酒杯走到王满仓身边。 “这杯算罚的,谁让大帅把咱俩的好日子忘了呢?” 王满仓终于痛快地干了杯。酒杯还没放下,白小凤的筷子就递到了嘴边。 “大帅快吃口菜,压压酒的冲劲儿。” 如此这般殷勤,很快王满仓便有点晕晕乎乎。可他脑子里始终绷 着一根弦儿,眼睛眯缝着,却没放过白小凤的任何一个动作。 “大帅,酒有点凉了,我拿去热热。喝凉酒伤身子。”白小凤端 起酒壶往外走去。 “这点子事儿哪用得着我的心肝小宝贝亲自动手啊,陈副官……” “大帅,今天是咱俩的好日子,何必让外人来掺和,还是我来吧。” 王满仓平时对入口之物便极为小心,见白小凤执意要去,他倒不 阻拦了。只见白小凤把酒壶放进装满热水的小桶里,手一闪从袖口掏 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想倒入酒壶。 “干啥呢!”王满仓突然在背后大喝一声。 李跑跑把自己仅有的行李理了好几遍,最后决定除了钱包和媳妇 的头发,其余的什么都不带。万一被抓回来呢,还可以编瞎话说,自 己是在府里憋闷得慌,跑出去玩两天。 鬼才能信啊!他在心里嘀咕着。没准大帅这会儿已经变鬼了,他 炒完菜已经快一个钟头了,也不知道白小凤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李 跑跑害怕得不敢想,系着围裙在厨房一圈圈转悠。可越是这样,各种 万一越是像苍蝇似的在他脑袋上盘旋。 “李师傅,大帅让你过去一趟。” 是梦兰的声音。李跑跑赶紧走过去想问个究竟,却见梦兰一个劲 儿朝他使眼色。 完了!李跑跑的心咯噔一下。估计一会儿就是直接吃枪子儿了, 要不临时编个瞎话,说都是白小凤的主意,自己是被逼的?不行,这 样也太不爷们儿了。要不就直接磕头,先把命保住…… “愣着干吗,大帅叫你呢。快去吧,别让大帅等着急了。”见李 跑跑傻愣在那儿,梦兰催促道。 李跑跑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一般,一步一蹭地朝大帅的房间走过去。 背后梦兰还在不断地催促他,可他耳朵里仿佛进了水,嗡嗡一团,渐渐什么也听不见了。 直到耳边响起白小凤嗔怪的话,他才突然缓过神来。 “你傻了?快过来帮忙啊!” 李跑跑一激灵,眼前的景象又把他吓了一跳。大帅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陈副官也倒在了地上。白小凤已经换了一身丫鬟的打扮,趴 在陈副官身边,使劲儿往下扒他的裤子。 “你这是要干啥啊?” “给你弄身行头,一会儿好出门。” “我穿陈副官的衣服?” “你俩身量差不多,一会儿走路的时候记得把腰直起来,腿抬起 来就行了。人家是当兵的,走路做派可不跟你似的拖拖拉拉。” “我还是没明白,不是大帅找我吗?怎么陈副官也掺和进来了? 到底咋回事啊?” 见李跑跑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白小凤气得干脆停下手:“这俩 人已经都不知道事儿了,按你说的药力,他俩在这儿睡到明儿早晨没 问题。一会儿,你穿上陈副官的衣服扮成他,和梦兰一块儿把我接出 去。见人就说,我是梦兰的老乡,想把我介绍给陈副官当媳妇。明白 了没?” “有点明白了。我说这两天,府里老有人背后说陈副官咋样咋样的, 闹了半天在这儿等着呢。我还说,你咋有闲心给陈副官说媳妇 呢,把咱们的大事都给忘了吗?这么一想就顺了。” “顺个屁,我是真想给陈副官说媒,让他有空就出去溜达溜达, 省得老跟在大帅身边,我不方便下手。这会儿放倒他,纯属意外。” “啊?他不是喝药倒下的?” “喝药能把后脑勺子喝出血啊!你看。” 李跑跑这才看见,陈副官脑后的床单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你把陈副官打死了!” “嘘!”白小凤伸手捂住李跑跑的嘴,连拉带拽地把他摁到地 上,“小点声!他死不了,我刚给他清理了伤口,还上了金疮药。” “陈副官又没招惹了咱们,你对他下什么手?”李跑跑稍微松了 口气,但还是嗔怪白小凤。 “他自找的。我端了下药的酒到外间,说大帅赏的,让马上喝。 结果他感激涕零地非要先去给大帅磕个头再喝,怎么劝都劝不住。这 个二百五开始根本没看出大帅已经昏过去了,进门就扑通跪在那儿磕 头。我怕露馅儿,照这儿给了一棒子。” “最毒莫过妇人心,你可真够狠的。”李跑跑一边说着一边解 开陈副官的衣服,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难不成大帅也是这样放倒的?” “若能这样放倒大帅倒也省心省力了。我料得他疑心重,先假装偷往酒里下药, 故意让他看见。然后骗他说这是我新得的春药,下在酒里,又补身子, 且能在床上重振雄风。连哄带骗地扶到床上,又伺候了他一回。 然后当着他的面,把蒙汗药下在酒里,他才爽快地喝下去。”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连自己都舍了。” “我跟了他三年,什么舍不舍的。想来他对我也算不薄,可惜如 今光景不济,他人财两空空,不然我还真想多陪他几年。” “快别扯了,这会儿装起菩萨来,你……”李跑跑的后半句话骤 然停在了嘴边,脖子直挺挺地僵住了,一直摸索着脱衣服的手也停了 下来。白小凤未来得及问明缘故,却看见陈副官的脑袋正一点点抬起 来,嘴里伴随着轻微的哼哼声。 陈副官竟然醒了! 李跑跑吓傻了,一只手还在半空中悬着,一动也不敢动。白小凤 的魂也吓得飞出去老远,可看见李跑跑悬着的手,她一下子清醒了。 她端起下了药的酒,一把扳过陈副官的头,对着嘴一通猛灌,直到陈 副官的头又渐渐低垂下去,才终于停手。 陈副官咣当一声躺在了地上,李跑跑终于缓过神来。他看看还喘 着大气的白小凤,下意识地用手试了试陈副官的鼻息。 “断气了!” “瞎说,这又不是毒药。”白小凤说着也把手放到陈副官的嘴边, 余温尚存,但好像真的没了气息。 “怎么办?”愣了一会儿,李跑跑问道。 “跑呗。不过咱俩得把他先藏起来,不然一会儿有人进来看见他 这样,马上就露馅儿了,咱们跑出去也得被抓回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二人终于把现场收拾停当。已经换上陈副官 衣帽的李跑跑还有些惊魂未定:“一会儿出门,我先迈哪条腿啊?” “你只要把腰挺直了,走出个当兵的样,迈哪条腿都行。” “陈副官出去啊?”王老七老远便殷勤地招呼。李跑跑的脸被大 檐帽和大墨镜遮住了七八分,却还是吓得一激灵,想起刚刚白小凤的 话,下意识地挺了挺腰。 “怕什么来什么,老犊子平时这点都睡觉呢,今天咋窜出来 呢?”李跑跑小声嘀咕着。 “别慌,有我们俩应付他,你直接走出去叫车就行。” 李跑跑深吸一口气,甩开大步朝门外走。王老七似乎不肯轻易放 过他,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李跑跑脚步不敢停,又要躲着王老七, 本来笔直的路线突然画成了半圆。眼见着王老七还要追上去,白小凤 赶紧咳嗽了两声。 “太太好,竟伐看见太太侬。”王老七暂且放过了画圈的“陈副官”。 “你忙着跟陈副官套近乎,自然看不见我了。”白小凤说道。 “怎么会呢?今天恰好想求陈副官帮忙,平常伊还蛮和气的,今 天怎么头都不歪一下。” “陈副官今天得替太太办事,没工夫搭理你的闲篇。”梦兰抢着 说道,“快闪开吧,太太也得出门了。” “太太难得出门,要去哪儿啊?”王老七并没动,追问道。 “我出门还得跟你汇报吗?”白小凤听出梦兰的口气有些急躁, 便冲她使了个眼色。王老七表面上跟谁都挺近乎,其实是大帅的眼 线,白小凤早已料到他没这么好应付。 “太太言重了,只求侬伐要难为阿拉,侬忘了上次去万国酒店的 事了?倘若大帅一会儿问起来,也有的回话嘛。” 王老七说的这事,其实是白小凤出去和她表哥私会。当时,她便 想一走了之,只是想到梦兰还在府里,自己一走必然累她受罪,才又 转了回来。自此,大帅才起了看住她的心思。白小凤也是个有城府的 女人,为了有朝一日能成事,从此轻易不出门。忍了一年多,才渐渐 打消了大帅的疑虑。 “今天你不用愁,我这跑的几乎是一趟公干。看见陈副官没,我 们一路的,去火车站接一个大帅的亲戚。” “哦,没见陈副官开车呢?” “大帅这亲戚坐惯了洋车,看见汽车就晕。随行的还有女眷,所 以少不得我亲自去接。” 王老七点点头,眼睛却往正房瞟。白小凤明白这种瞎话也只能骗 过眼下,她前脚出门,后脚王老七就会去找大帅。可此时,洋车都已 经等在了门外,若再纠缠下去,李跑跑被认出来,一切便前功尽弃, 陈副官的事儿也自然暴露。眼前,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你快别啰唆了,我们赶点接站,误了大帅的事儿你担待得起吗?” 梦兰也看清了形势,赶紧拦住了王老七的话茬。急匆匆上了车, 三人直奔火车站的方向。王老七站在门口看着洋车越走越远, 转身进门,朝大帅的房间走了过去…… 站台上人头攒动,白小凤却没有了重获自由的激动和喜悦——一 行人半路去接表哥,却发现表哥的出租屋早已人去楼空,连带白小凤 存在他那里的体己钱,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房东交给她一个信封, 里面只有四个字:来生再见! 李跑跑暗想,这是寻死去了,却见白小凤脸上已经挂满泪珠。 误杀了陈副官,便再没有退路。白小凤本来也没准备回头,但千 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表哥会背叛自己。他俩青梅竹马,一起从家里跑 出来,一起要过饭,一起骗过钱,共苦的日子眼看到头了,却再没有 机会同甘。 “我早看那小子不地道,劝你别把钱放在他那儿。”梦兰忍不住抱怨。 “现在扯这还有啥用啊?想想下一步到底怎么走吧。不过我也劝 你一句,千万别相信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白小凤面无表情,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又呵呵冷笑。李跑跑见 状,早已六神无主,嘴里不停叨咕:魔怔了,魔怔了! 突然,白小凤紧紧抓住李跑跑的手:“实话告诉你们吧,从他把 我送进大帅府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心术不正。我故意把大把银票放 在他那儿,想再试试他,结果他真跑了。那些银票都是假的,去票号 里一个大子儿也取不出来!” 白小凤的一番话把李跑跑和梦兰都镇住了。他们猜不出这是白 小凤受了刺激说的疯话,还是真的确有其事。可眼下李跑跑还有比这 更急的,白小凤许给他的车票还没拿到手。那边北上的车已经催着送 站的赶紧下车,这边白小凤依旧死手拉着李跑跑,嘴里念念叨叨一句 话:千万别相信女人! 李跑跑实在急得没法,只好央求梦兰,好歹车票先给了他。 梦兰则是刹那间涌了一脑门子官司,又急得师妹得了疯魔病, 又愁得前路茫茫不知何往,还担心那边家里若是发现了陈副官的尸首, 一发有人追上来,此刻李跑跑再磨三磨四地央告,梦兰只觉得脑袋旁 边有一万只蜜蜂苍蝇,不止嗡嗡吵得闹心,却已经开始刺疼地蜇过来 了。正此时,不知道哪辆火车要离站,轰然拉响了汽笛。梦兰登时觉 得蹿上一团火来,冲着李跑跑吼道:“闭嘴,你个吃枪子儿的!” 演戏也没凑得这么刚好,梦兰话音未落,只听脑后凌厉的一声枪响:“啪!” 同时有人喊道:“站住……” 刚升起来的火球,被当头一盆冰水浇熄了。梦兰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快便派人来抓,必是大帅醒了。她和白小凤早年混戏班,身上多 少有些三脚猫功夫,不过遇到开枪的大阵仗恐怕也难逃脱。况且,白 小凤眼下还魔怔着不知动弹,必定跑不了了。又想到,这个王满仓虽 然平时看着和善,可也曾经是亲手割过人头的狠角色,既这么恨恨来 追赶,抓回去必然没有活路了。绝望像山顶滚落的巨石,眼瞅着砸了 过来,梦兰再也无法可想,她一把抱住瘫坐在箱子上的白小凤,豁出 一副“要死我先死”的架势。 此刻的站台上也乱了,枪一响,有人吓得惊声尖叫,有人唬得慌不择路, 有人干脆趴在地上,以防流弹伤着。梦兰不敢抬头,任凭周围怎么嘈杂, 只管死死抱住白小凤。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混乱声渐渐缓下来, 不远处有人你一言我一语道: “先把子弹下了,小心别走火。” “手脚都捆紧,免得他再跑了。” …… 梦兰觉察到异样,奓着胆抬头张望。只见前方不远处,一群人连 抬带架,中间一人几乎被捆成了粽子。再细听周围人议论,原来是个 囚犯,押解的路上趁人不备,拔了警察的枪一路跑到车站,想扒车逃 跑。梦兰好喘了一阵大气,才渐渐定了神,忙不迭地给白小凤整理头 发容装。待见到白小凤摊开的双手,梦兰突然说道:“坏了!” 再抬眼望,站台上熙来攘往,却再也不见李跑跑的身影…… ------------ 第二章 车站风云 啪!咣当咣当!啪啪!咣当咣当…… 爷爷的猎枪瞄准了小兔,今天就崩了这些小兔崽子,啪! 大帅的枪又顶在了眉毛中间,走?走一步就让你脑袋开花,啪! 学良哥,快跑,啪! 娇娥,娇娥,娇娥! 李跑跑觉得嗓子都要冒烟了,干疼干疼的,忽然被人踢了一脚, 骤然从梦中醒来。 半米之外,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是一个四五岁的小 女孩。李跑跑被她盯得有点尴尬,嘴角强挤出一丝笑容。 “你叫我做什么?我不认识你。” “啊?”小女孩的话让李跑跑更加不明所以。 “你喊着我的名字从外面跑进来,我答应了一声,你就拉着我不 松手了。” 李跑跑低头一看,自己果然死死地抓着小女孩的手。他循着手臂 望上去,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一边惊恐地看着他,一边使劲把小女孩 往怀里拉。 李跑跑吓了一跳,赶紧撒开手。女人一把把孩子拉回来,紧紧 搂在怀里。小女孩倒很淡定,不死心地追问着:“你怎么知道我叫娇 娥?你叫什么?” “我……” 不等李跑跑回答,女人小声喝道:“侬作死啊,个么神经病侬还 敢招惹,到站了,走走走。” 李跑跑的脑子还没完全恢复,他努力回忆着噩梦之前的情景。 火车、车站、白小凤、梦兰、四下张望、仓皇的人流里、没有半点熟 悉的身影。突然,车窗前一个巡逻的警察走过,李跑跑看着他腰里别 着手枪,一下子醒过味来——有枪声!肯定又犯病了,没错,刚才又 看见娇娥了,他一犯病就看见害怕的人,还有爷爷、大帅。打枪的人 是谁,他们大喊站住,难不成是大帅带人撵上来了?那白小凤和梦兰 呢,被抓住了?自己上的哪趟车,现在到了哪一站? 正胡思乱想之际,火车一晃再次启程。李跑跑站起来四处问人, 这是哪一站。不知道是被他刚才疯癫的样子吓怕了,还是刚上车没空 理他,四下里只一片嗡嗡的吴侬软语。李跑跑整天闷在大帅府,本来 也不大懂上海话,此时更是一头雾水。他想去找列车员问问清楚,却 被一只手拉住胳膊,咣当一下倒在座位上。 “下一站,杭州。” 一片嘈杂声中,终于传来一句能听懂的话。李跑跑这才注意到 坐在他身边的人,二十多岁的一个小伙子,半新不旧的白衬衫,上面 的扣子一直系到脖子根,下面整整齐齐地扎在一条看不出颜色的军裤 里,脚上一双行军鞋,但却没打绑腿。一个行军小背包,带子斜挎在 肩膀上,小包摆在腿上,两只手并排放在包上。 打量了半天,李跑跑简直有点怀疑刚刚说话的是不是这个人。 若是他,被人在身边盯着端详半天,焉有不回头瞧的。可这人却端端 正正地坐在位子上,目视前方,一动不动。若不是他,李跑跑看看四 周,忙忙乱乱,似乎也再没人有闲心搭理他。李跑跑试探着喊了两声 “兄弟”,这人依旧不回头。难不成是瞎子?李跑跑慢慢把手伸到他 眼前,比画了两下,终于这人把头转了过来。 这人不像当兵的啊?李跑跑在心里嘀咕。这些年跟着大帅从北到 南,他也见了不少当兵的,到了这个年纪,基本都是老油条,脸洗得 再干净,眼神里也装满了油腻腻的狡猾。可这个人虽然风尘仆仆,但 神态透着干净,眼神更是清亮得像个孩子。 “兄弟,你刚才说下一站是哪儿?”李跑跑的语气不由得柔和起来。 “下一站,杭州。”还是和刚才一样,一字一顿。说完,用脚踢 了他两下。 李跑跑意识到,刚才自己犯病的时候,正是此人把他一脚踢醒。 想到自己疯疯癫癫的样子,他有点不好意思。 “刚才见笑了啊,兄弟。从小落下的病根,听不得枪炮声,亏得 你给我两脚,要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到哪一站呢。” “听到枪声要卧倒,流弹无眼四处跑。”小伙子脸上的表情渐渐 松弛下来,不似刚才那般僵硬。 “对对,兄弟这是要去哪儿啊?” “石头岭。” “这是个啥地方啊?” “我大哥家,我去找大哥。” 小伙子说话慢慢流利起来,可李跑跑却没再继续追问。前言不搭 后语的,他觉得这恐怕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大哥说,倒三趟火车就到,下一站咱们下车,下一站,杭 州。”小伙子边说边拉住了李跑跑的胳膊,力道不算大,可感觉特别 笃定,不容得人挣脱。 李跑跑在心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让你碎嘴子,刚醒过 神来,又缠上个神经病,这可如何是好啊? “查票了查票了!”远远的,列车员吆喝着从车厢尽头走过来。 李跑跑计上心来,只能打他个一石二鸟了。他动了动胳膊,说道: “哎,你车票呢?拿出来,要查票了。” 嗯,小伙子松开手,低头在包里找出一个小本子。 “给我瞧瞧。”李跑跑不由分说地把小本子拿了过来。不知道 是个什么证件的皮,可惜表面的字迹已经磨得看不清楚了。打开里 面,字迹也斑驳得难以辨认,只有正中间照片下面的姓名还勉强辨认 得出。 “朱立业?这是你?”李跑跑端详着问道。 “嗯。” “把这个收起来,票我帮你拿着。咱们是一路的,查票的时候得 一起看。” “嗯。” “别拉着我,车上有规定,列车员查票的时候,乘客必须坐军 姿。快坐正了!” 几句瞎话,让李跑跑后背直冒汗。换谁也不会相信这糊弄三岁小 孩的话,可没想到他却轻易地相信了。朱立业,这个看上去已经而立 之年的大男人,真的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后背挺得笔直。 “也不用坐这么正。”李跑跑在旁边看着都有些尴尬,朱立业却 丝毫不以为意。 “车票车票,都掏出来。”列车员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跟前,李跑 跑也顾不得纠正朱立业的坐姿,抢着把车票递了出去。 “杭州,再到站下车啊。”列车员扫了一眼车票,转而对笔直的 朱立业说道,“你的,票呢?” 朱立业一动没动。 “车票,说你呢!”列车员用手里的木棒杵了一下朱立业的肩 膀,有些不耐烦。朱立业一头雾水,慢慢转过头,望着李跑跑。 李跑跑送给他一个后脑勺。 他哪里敢回头看。车票还没拿到手,就被枪声吓得魂都飞了。 迷迷糊糊坐上了火车,还南辕北辙。也不知道包里这会儿还有几块钱, 还够不够补一张火车票。就算够,也舍不得,还不知道要走多少 日子才能找到娇娥,钱没了寸步难行。没办法,大兄弟,只能对你不 住了。 正在胡思乱想自责之际,李跑跑的肩膀也被杵了一下子。 “你两个一起的呀?”列车员问道。 “不是,不认识。”李跑跑支支吾吾道。 “那你跟我补票去吧。”说着列车员便用木棒把朱立业往前驱 赶。朱立业起先只是死盯着李跑跑,被推搡了几下之后,突然拉住李 跑跑的胳膊,放声大哭起来。 “哎,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一起的呀?”列车员不耐烦地问道。 “不是不是真不是,我不认识他。”李跑跑边说,边想把胳膊挣 脱出来。 “那你赶紧走,跟我补票去。”列车员说着使劲儿拉了朱立业两 把,不想朱立业猛地一甩胳膊,竟把列车员晃了个趔趄。 “反了你了,逃票还耍无赖,老子还治不了你了。”列车员吆喝 了一声,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三四个精壮汉子,把朱立业按到地上, 一顿拳打脚踢。 李跑跑傻眼了,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步田地。朱立业连哭带 喊,让他心有不忍,周围也渐次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李跑跑再也看不 下去了,刚张开嘴,却有人替他喊了一声:“住手!” 一个穿制服的拨开人群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长官,他们打人!”李跑跑这回抢先说道。 “他逃票,还耍赖不肯补票。我拉他去补票,他倒先动手把我推倒了。” “哎,你别血口喷人啊,我亲眼看见你就晃了一下,咋成推倒你了呢?” “都别吵了!”眼看乱作一团,制服长官大喝一声,“你是哪个?同他一起的?” “刚问他了,他说不认识,可这个人就是死拉着他不肯走,肯定 是一伙的。”列车员不等李跑跑回答抢先报告起来。 “我们是一伙的,我们这一车厢的好人都是一伙的。没你们这 样的,逃票罪不至死,可你们这是把人往死里打。这个大兄弟老娘病 重,他这是心急火燎地往家里赶呢。刚才正跟我说到伤心处,你们就 容不得他喘口气吗?照你们这手脚,老娘就算救回来怕也见不着儿子 的面了。大伙来给评评理,三四个打一个,还给不给人留活路了,一 张车票,至于的不!” 看着朱立业的惨状,人群渐渐有了不平之气。还有人附和着说, 现在火车上专雇些流氓,一个不小心非打即骂。制服长官见人多势 众,也不敢再一味压制,转而对刚才的列车员小声训斥道:“早跟你 讲,不要把码头上那一套带过来,闹出乱子来怎么收场。” “那他逃票总不对嘛。”列车员低头说道。 “是呀是呀,票还是要补的。”制服长官对着人群说道,“难不 成大家都凭眼泪坐车吗?” “补票可以。”李跑跑接茬道,“可你们也不能白打人啊,治伤的医药费咋说?” 对呀对呀,人群跟着附和道,还有人吵嚷着说,下车验伤,连火 车都得赔给人家。制服长官被闹得焦头烂额,只得挤到李跑跑身边说 道:“赔他两个银元,票也不用补了,大家息事宁人吧。” 李跑跑没吭声,蹲到朱立业身边,检查了一下伤情,感觉应该并 无大碍,便冲制服长官点了点头。 杭州站。 李跑跑把两块银元包好,放进了朱立业的书包。 “让你受苦了,兄弟,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你别记恨哥, 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便转身赶奔售票厅。杭州有没有直达北平的车 呢?还是先回上海,怎么也是那边车多。正胡思乱想之际,李跑跑忽 然感觉背后有人尾随。 没错,他紧走两步,后面的人也紧走两步。他稍微放慢,后面 的人也没急着追上来。是刚才车上的混混来报仇了?车站人多眼杂, 要来报仇直接上来揍一顿呗,还藏猫猫干啥?还是大帅的手下一直跟 着我,待到合适的机会,给我活捉回去?别管是哪个,为今之计只能跑。 在乱糟糟的车站连钻带绕地跑了三圈半,李跑跑始终没能甩掉 “尾巴”。他累得气喘吁吁,身后的人也追得颇为费力。眼看天色 将晚,李跑跑把心一横,干脆拼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想到此, 他突然放慢了脚步,一个急转身。后面的人没提防,直接跟他撞了个 满怀。 “你咋还跟着我呢?” 原来是朱立业,从李跑跑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买票,坐火车。” “那你买你的去呗,跟着我干啥呢?” “坐火车,去石头岭。” “我不去石头岭,我也不知道石头岭在哪儿。不过,既然你也要 买票,那咱俩一块儿去,到那儿你问问卖票的有没有到石头岭的车,啊。” 朱立业安心地点了点头,跟着李跑跑往售票处走去。 “我说,你能不能别老拽着我衣服啊?” “嗯。” “哎,不拽衣服你拉我手干啥!咱俩大老爷们儿,手拉手的这叫 啥事呢?” “嗯。” “挎胳膊也不叫个事儿啊。” “嗯。” “咋又拽衣服呢? …… 没票了! 李跑跑好不容易挨到狭小的售票口,迎面赶来的却是这无情的三 个字。之后,无论他再问什么,窗口里面传来的只有不耐烦地驱赶。 后面排队的人渐渐有了不满的议论,无奈,李跑跑只好退到一边。看 样子,今天是要困在这里了。 李跑跑有点发愁。出去住店,他还住得起——刚才排队的时候, 他悄悄清点了下盘缠,白小凤给他的加上自己攒的,七七八八也有不 少。可他舍不得,不必说娇娥那里凶多吉少,单单倒腾到北平便还有 上千里路,哪一步也少不得用钱垫脚。可是住在车站里,李跑跑有点 胆虚。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帮派、混混、小偷,哪怕是个要饭的估 计一般人也惹不起。想到此,李跑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忽然,一股温热的暖风从耳边滑过,比这阵风更热乎的,是紧 随而来的一句话:“大哥,你要买票吗?”这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 仿佛绕着李跑跑的脑袋转了一圈。李跑跑“嗯”了一声,人也跟着轻 飘飘起来。他四下里张望,想看看谁要卖票给他,可周围竟没有一个 人。他想循着说话的声音追过去,刚一抬腿就差点被绊倒,一个孩子 身材的大人正抬头望着他。 “要买票吗?”他又问了一遍。 “嗯。”李跑跑答应着,“我要去北平……”然后便乘着暖流悄然睡去。 傍晚的候车室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至少李跑跑从长椅醒来的时候, 周围很是安静。朱立业在他身边盘腿而坐,手里举着一张车票不 错眼珠地端详。看一阵,摇摇头,摇摇头,又看一阵。李跑跑想夺过 车票,大概起得太猛,脑袋一阵眩晕,整个人从长椅上栽了下来。 朱立业倒显得很冷静,操着一贯的口气说道:“躺地上别动了, 药劲儿还没过去。” 李跑跑也听话,果真就躺在了原地。他心里明白,摔得浑身生 疼,还顶着个昏昏沉沉的脑袋瓜子,想起也起不来啊,干脆在哪儿摔 倒就在哪儿趴着吧。刚才到底咋回事啊,又犯病了?不像啊,爷爷、 大帅、娇娥,谁都没来。可自己怎么就睡过去了?睡之前有人问他要 不要车票,没错,车票在朱立业那儿呢。也不知是几点的车,好容易 买上,千万不能误了点。 想到此,李跑跑又挣扎着爬起来。却见朱立业把车票摆在一个硬 板子上,拿着尺子和笔在上面涂涂改改。 “哎,你干啥啊?”李跑跑着急地问道,“火车票涂改就失效了。” 朱立业仿佛根本没听见李跑跑的话,头也不抬,手也不停,嘴里 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描红涂三遍,边角让两分。左右须找齐,上 下碰运气……” 李跑跑听不懂他的话,他一点点挪到朱立业身边,想看清楚他究 竟在干什么。不想这一看真真吃了一惊——车票在朱立业的手底下, 生生少了半张。李跑跑一下急眼了:“你干啥呢!车票是我的命根 子,我……”李跑跑拼了命扑过来,不料朱立业收起手里的家伙,站起来就跑。 李跑跑扑了个空,又摔在了地上。这一摔身上虽疼,可脑袋却 清醒了不少。腰间怎么软软的?他立马翻身坐起来,浑身上下一顿 摸索,坏了,出大事了!金银细软全部身家,还有娇娥的那一绺头 发,他都紧紧缠在一个布袋子里,硬硬地硌着肚子。可现在什么都没 有了! 究竟是谁?朱立业,还是刚才要卖票给他的人?李跑跑有点慌了, 他四下张望,想先找到朱立业。万幸,这呆子还没走远。 “哎,朱立业!”李跑跑冲着不远处朱立业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整个大厅里都听见了,朱立业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连头也没回。李 跑跑一边起身,一边又喊了一声。这次,在朱立业的腰间,一个小人 微微探出头来。 这不正是刚才卖票的小矮人吗!虽然相隔一段距离,两个人的目 光还是擦枪走火了。然后,便是不约而同大叫着狂奔。唯有朱立业, 依然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李跑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刹了下车,只 见他一手拿着小硬板,一手在上面写写画画,嘴里还嘟囔着刚才那几 句打油诗。 在先擒朱立业和追击小矮人之间,李跑跑抉择了两秒钟,最后他 选择了后者。一来因为朱立业呆头呆脑的,抓住他估计也问不出个所 以然来。再者,比起车票,钱更重要! 犹豫之间,小矮人已经跑得快要看不见了。李跑跑不怕,两条 小短腿能跑多快。果然,不一会儿他就追到不到一米的距离。可是, 就像买票的时候一样,奇怪的事又发生了。任凭李跑跑使出吃奶的力 气,小矮人就在他前面一米左右的地方,怎么也追不上。渐渐地,身 边的景色凝固了,连行人也仿佛都被孙悟空下了定。只有李跑跑还在 拼命地跑,拼命追逐那个不远处的小矮人。突然,一堵高墙拔地而起, 挡住了李跑跑的去路。他来不及刹车,一头撞了上去, 整个人摔了个四仰八叉,之后便再没力气动弹半分。 也不知躺在地上喘了多久的粗气,墙忽然说话了: “你找土豆?” 是朱立业,原来刚才是他挡住了已经跑傻的李跑跑。这会儿他 蹲在李跑跑身边,手里还拿着李跑跑的车票,一张完整的车票。李 跑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着钱若真追不回来,好歹把车票抢回来。 没想到,朱立业一下把他拉起来,说道:“我也找土豆,咱们一起去 找他!” 离车站仅仅十分钟的路程,朱立业拉着李跑跑来到了一座废弃 的破庙门口。庙门早已不知所踪,大门口被一堆破烂和稻草虚堵了 一下。李跑跑想扒拉开走进去,却被朱立业拦住了:“危险!门在这边。” 李跑跑看过去,哪有什么门,就是个狗洞子一样的窟窿。堂堂 七尺男儿,我怎能……不等他在心里气愤完,朱立业已经俯下身子, 开始往里钻了。李跑跑看看四下黑咕隆咚,一肚子志气已经消了一多 半。人生地不熟,别再遇到什么机关,钻狗洞就钻狗洞吧。 任谁也想不到,闹市中竟有这样清静的所在。李跑跑循着朱立业的鼻息声, 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渐渐看到点光亮。只听朱立业突然喊了一声:“土豆,我……” 李跑跑慢慢直起腰来,眼睛适应了一下屋里的光线。除了别有洞天, 怕是再也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眼前的景象。经过刚才的通道,他 们已经来到了正殿,而这间一半沉入地下的小屋就掩藏在佛像背后。 屋里显然曾经精心布置过,破旧却不纷乱。靠近佛像底座的一边,用 毛毡和稻草堆起了一张床。床上躺着什么看不清楚,但床边站着的人 李跑跑早已辨认分明,就是卖票的小矮人。 “好啊,你个妖精,还敢往佛祖脚底下藏,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李跑跑边说边冲了过去,不想小矮人突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道:“大哥大哥,要杀要剐等会儿再论,孩 子,孩子刚睡着。” 听到孩子二字,李跑跑的心微微一颤。他又看了看,一个年轻 的女人躺在床上,臂弯里睡着一个小婴儿,看样子刚出生没几天。女 人的身体还很虚弱,她努力想坐起来,但欠了欠身子,终究还是没力 气。小矮人见状,赶紧爬到床边说道:“别怕,有我呢!” 此时,朱立业反倒没了之前的呆板僵硬,他凑到婴儿前,仔细端 详。想碰碰孩子的脸,可手伸到跟前又缩了回来。床上的女人看看朱 立业,再看看孩子,神情微微放松了一些。 “看来是老相识了,你们果然是一伙的。”见此情景,李跑跑说道。 “以前是,现在……”小矮人看看朱立业,叹了口气说道,“小猪, 我就知道早晚是你!” “土豆,这就是你说的恩人吧,要是的话,你赶快给他服解药吧。” 仅仅说了这两句话,女人已经有点气喘。 “哎呀,差点忘了!”小矮人一跃而起,“恩人,你赶紧坐下, 我给你拿解药。”说着他从床头的一堆瓶瓶罐罐里翻出一颗药丸, 想了想,掰下一小块塞进朱立业嘴里,剩下的递到李跑跑跟前:“恩 人,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百二十分的不信我,可这解药务必得吃了, 你一天之内中了我两种迷香,若不服解药,毒素存在体内,会损伤大 脑,过上一年半载你就不认人了。” 李跑跑感觉自己一头扎进了说书先生的段子里,迷香,解药,刚 才还势如水火,这会儿又成了恩人。他真想扇自己一个嘴巴子看看是 不是做梦,可是梦里自己也得是条汉子啊,总不能让这么个小不点看 扁了吧——况且,朱立业吃下去这一会儿,看起来也好好的嘛。 于是,一颗药丸下肚,李跑跑闭上眼在心里给自己默默壮胆:佛 祖保佑,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也数不清念叨了多少遍,待眼睛再 次睁开的时候,李跑跑果然感到神清气爽,昏暗的小屋都比刚才看起 来要亮堂了。 只见小矮人捧着一个布包走过来说:“恩人,这是我在你腰里解 下来的,给我老婆买了点吃的,剩下的全在这里,如数奉还。” 李跑跑赶紧打开布包,钱少的不多,娇娥的头发还在。一颗心终 于从嗓子眼放下来了。 “看不出来,你这么个小人还真有两下子。你外号叫土豆?” “不是外号,我姓土,土豆就是我的真名。” “这个姓还真是头回听说。” “我们全村都姓土,我妈生我的时候正在收豆子,就给我起了这 么个名字。” “你妈看来会算啊,就知道你长大了是这副模样。” “我妈要会算,肯定不会给我起这个名字。六岁以后我就再没长 高,我妈老觉得是这个名字把我给妨着了。要不然,怎么我两个哥哥 都长得五大三粗,我就死活长不起来呢。” “有俩哥哥护着,你还不至于太受气。” “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在我渐渐显出比平常小孩矮一截的时候, 我们村里遭了灾,连着大旱三年。村里请了个真会算的, 四下里又唱又烧,最后说南方的水路被妖精堵住了,得像大禹治水一 样,把妖精赶走,水路通了,自然消灾解难。而我家不偏不倚正住在 村南头。开始,不过有个把小孩起哄,管我叫土豆精,家里人也没太 在意。可慢慢的,村里的大人们看我的眼神也古怪起来。最后,村长 带着族里的老人找到我家,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能再待在这个村里 了。我妈一通臭骂,把他们轰了出去。她拍着我肩膀说,儿子,要走 咱们一起走。” “你妈真仗义!” “可我不能拖累全家啊,那会儿我两个哥哥都定下了亲事,真 走了,哥哥们上哪儿讨老婆去。再说,我爹这一辈子除了种地啥也不会, 离开村子,就等于要了他的命。我三天没睡觉,最后跟我妈说,我走! 我妈也知道没别的道了,半夜把我叫到祖坟前,把制迷香和挖洞的 本事传给了我。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我姥爷原来是盗墓的,我 妈是他训练的小手,大人钻不进去的小地方,就让我妈去探。可姥爷 把我妈当猴使唤,他怕我妈长胖了不好干活,长年累月饿着她。得了 钱就自己出去花天酒地。我妈眼看着自己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就 一狠心,把我姥爷埋了。” “啊?”李跑跑惊出一身冷汗,“你妈给你姥爷也下药了?” “想给我姥爷下药,这样的人估计到现在也还没生出来呢。我妈 说,我姥爷的鼻子比狗还灵,二里地外也能辨别出迷药的配方。” “那还怎么动手?” “让他自己往坑里跳呗。我妈等了好几年,终于碰上一个合适 的大墓,里面宝贝多得能堆起一座金山,可是结构错综复杂。我妈下 去探了三次,最后背了三捧金米粒上来,跟我姥爷说,下面就是一座 大金库,可惜进得去拿不走,都是纯金的大件,她扛不动。我姥爷一 听,哪儿舍得走,非要自己下去一趟,说就算拿不走,看看也好。可 是他哪儿知道,那里面是个死穴,通道又被我妈做了手脚。等他进了 最里面的穴,我妈在洞口掘了两铲子,整个墓穴就埋了个严严实实。 我妈把那三捧金米粒撒在洞口,给我姥爷磕了三个头,从此就金盆洗 手了。” “拼了命拿上来的金子为啥扔了?” “我妈说,我姥爷死在一个贪字上,她既然决定金盆洗手,那就 要洗得干干净净,绝不再贪恋一丝一毫。这也是我离家之前,我妈再 三嘱咐我的。” “你偷我钱的时候,咋没想起你妈的话来呢?”李跑跑忍不住揶揄道。 “我也真是走投无路啊,我老婆跟着我吃了上顿没下顿,好不 容易把孩子生下来,却怎么也没有奶水,眼看大人孩子快饿死了, 我……” 离奇的身世,讲起来就像别人的故事,可一说到老婆孩子,土豆 却急得要掉眼泪。李跑跑早忘了之前的恩恩怨怨,拍着土豆的肩膀, 忍不住唉了一声。 “可说起来,你跟你妈学了这一身本领,何至于过这样的日子。” “我妈的本领是我姥爷训练了十多年的结果,我就学了一个月, 也就得了点皮毛。这些年,我基本就是靠捡垃圾要饭为生。” “捡垃圾还能娶上媳妇,你可以啊!” “她也是我捡回来的垃圾呢。”土豆偷瞄了一眼老婆,未老先衰 的脸上有了一丝舒展的神情,“她跟着家人逃难出来,走散了,饿晕 在垃圾堆里。我把她拖回来,灌了三天米汤救活的。我没想到她会嫁 给我,更想不到我们还有了孩子。” “那你这同伙也是你从垃圾堆捡回来的?”李跑跑问道。 “说起他就更神了。大概半年前吧,一天早晨,他背着包站在庙 门口。我问他什么话一概不答,只说两个字,吃饭。我给了他一碗稀 饭,他吃完之后转头就走,过了几天,又回来,还是老样子。反复几 次以后,我把他领进屋里,趁他睡着了,翻了翻他的包。你不晓得, 满满一书包的火车票。我当时想,这个人恐怕全中国都要跑遍了吧。 可是后来我仔细一看,发现不对劲,这些车票,起点各不相同,终点 却都一样,石头岭。我想这是个啥地方,那么多火车都通过去?” “火车都通过去的地方,除了大上海就是北平城。”火车票触动 了李跑跑的心事,上海,北平,什么时候才能坐上火车,什么时候才 能找到娇娥,还有…… “那我没去过,可石头岭我后来研究明白了。”土豆说着, 拿了件破褂子搭在朱立业的身上,折腾了一天,他趴在小婴儿的旁边睡 着了。 “哦?在哪儿?” “在他这个大脑瓜子里!”土豆用手指了指,“根本就没这么个 地方,那些火车票都是他画的。” “啊!”李跑跑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你不信哈,我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你看他呆头呆脑, 连句整话都说不上,可他脑袋里装的东西多得很,手也巧得很。原来 他之前一走几天,就是买票坐火车去了。后来大概钱花光了,他就坐 在屋里画车票,终点都是石头岭。后来我看他画得那么真,心想要是 地方车次都写对,那不是能以假乱真吗?我就去车站捡了旧票根,让 他照着画,只改掉日期。然后,我再偷偷把车票卖掉,我俩平分,靠 这个赚钱度日,比以前捡垃圾要稍微好一些了。” “这么说,你卖给我的票也是他画的?” “不,那是我画的。两个月以前,他突然拉着我非要教我画车 票,还给我编口诀,什么描红涂三遍,边角让两分,啰啰唆唆好长一 段。我想,两个人画,也许还能多赚点,就跟着学起来。不过他一直 嫌我画不好,我自己也没啥信心,他走了以后一次都没敢出去卖票。 今天我奓着胆,想去车站碰碰运气,没想到一混进买票的人群,老远 就看见你在那儿数钱。老实讲,除了我,当时少说有三四个惯偷盯着 你呢。” “惯偷遇见你也要甘拜下风,我追着你跑的那段,就像进了鬼打 墙,那么绕的路你竟然没跑迷糊。” “嘿,那都是迷香的作用。”土豆有点不好意思道,“感觉好像 进了迷宫,其实就是领着你在大厅里跑了两圈,趁你靠近的时候撒了 点药粉,剩下的都是你的错觉。不过,也亏了小猪拦下你,我当时偷 了你那一大包银钱,心里害怕得很,手一哆嗦,药下得猛了点,要没 人拦住,搞不好会跑死的!” “整了半天,你还是给我下死手啊!”听到这儿,李跑跑刚刚放 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没有没有,已经给你服了解药,不会有事了。那颗解药是我妈 特制的,吃上一颗,不仅治当下的毛病,以后你都百毒不侵了。” “真的?” “真的真的!”土豆急忙解释道,“恩人,咱们是不打不相识, 现在已经天黑了,车站周遭乱得很,今天就在我这里将就一宿吧。” 还有别的出路吗?没有。所以,虽然依旧对眼前的人和事半信半 疑,李跑跑还是同意了土豆的提议。这一夜,想着离开上海后惊险奇 妙的遭遇,惦记着生死未卜的娇娥,他以为自己肯定睡不着了。可也 许是药物的作用,也许是白天的奔跑耗尽了精力,不一会儿,李跑跑 便偎在佛像脚下,沉沉地睡着了。 寺庙的夜安静得让人害怕,如豆的灯光顽强地跳跃了几下,最后 还是绵软地倒了下去。后半夜下起了雨,铺在身子下面的稻草像随时 准备缴械投降的士兵,没有力气再支棱着抵抗湿冷的空气。李跑跑越 睡越抽抽,却怎么也舍不得醒来,直到梦中有人拍着他的肩膀问道: “你要去哪儿的车票?” “你让我带上他?”面对土豆的提议,李跑跑大摇其头,“绝对 不行!” “恩人,你先别急着摆手嘛。”土豆说道,“你想想,昨天你为 啥能被我骗了呢?因为你买票心切。看你带的这些盘缠,大概是要走 远路的。现在兵荒马乱,想买张车票着实不容易。可你带上小猪就不 一样了,他就是个活的印票机啊,你想去哪儿,看准了车次,他有半 天工夫就完活了,省钱又省力。你划得来啊。” 土豆的一番话让李跑跑有一瞬间心动了,然而更多的担忧接踵而 至:“可他……”李跑跑说着指了指脑袋,“这儿不好使啊,我为了 芝麻点大的方便背上个西瓜大的包袱,不行。再说了,他也有自己的目标, 石头岭,他能乖乖地跟着我走啊?我看未必。” “李大哥,这怕是你们的缘分了。”没想到开口的竟是土豆的老 婆,“我和小猪兄弟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这么亲 近这么上心,不信你看。” 顺着她指的方向,李跑跑看见一双锃亮的军靴。 “小猪兄弟天不亮就起来给你擦鞋,嘴里还念叨,自己人,自己人。 之前土豆总说他是个定时炸弹,怕他引来陌生人,但我一次都 没担心过,我觉得他虽然看上去傻乎乎的,可他心里明白。这次他把 你带来,说明在他心里你不是外人,至少不是需要提防的人。人生在 世,能遇到几个不提防你的人,这样的伴儿带在身边,踏实。” 李跑跑架不住女人跟他讲理,再看看那双干净到自己都快不认识 的军靴,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朱立业真的不傻,前一秒还在一边发呆,李跑跑刚一点头,他 立马跳起来把鞋拿到李跑跑跟前,然后跑到门口整理好行装,立正站 好,像个整装待发的新兵。 火车站的售票室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拥挤,大家争先恐后地挤向 窗口——退票。有人说洪水冲断了铁路,也有人说是飞机扔炸弹炸断 了铁路,但无论如何,三日内出发的车票都可以退票。换句话说,三 天之内火车绝对没的坐了。李跑跑在人群中穿梭,他不是想退掉朱立 业画的火车票,而是想打听一下还有没有其他回上海的办法。大约过 了半个小时,他满头大汗地挤出来,冲着朱立业连说带比画道:“走 吧,出门左转两站地,长途汽车站。” 朱立业雕像一般伫立在售票室门口,人群的嘈杂被他特殊的气场 隔绝开来。任凭李跑跑怎么说,他就是不肯挪动一步,嘴里反复一句 话:石头岭,坐火车。离开破庙的时候,李跑跑曾经想,自己早晚会 后悔带上这个怪人。万万没想到,这个早晚来得这么早。在连续说了 二十多遍去长途车站的话之后,他口干舌燥地瘫倒在朱立业的脚下。 朱立业也跟着一起蹲了下去,手里还死死攥着李跑跑的衣角。李 跑跑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问道:“到底要咋样你才能跟我走啊!”朱 立业没说话,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一碗馄饨,李跑跑就喝了两口汤,但他还怕朱立业没吃饱,又买 了个烧饼塞到朱立业手里。有的吃就会有人跟你走,李跑跑觉得他爹 这句话简直就是锦囊妙计。只可惜这妙计也不过救了一步棋——到了 汽车站也并非万事大吉。每一辆客车周围都挤满了人,售票员把住车 门,现收钱现往里放人。 “没别的招了,咱也挤吧。”李跑跑横下一条心,拉上还在端详 着烧饼的朱立业,冲进了人海之中。 ------------ 第三章 甩不掉的跟班 天要黑的时候,李跑跑终于被颠醒了。 他现在几乎有点佩服自己,居然靠着一个草笼子也能睡着。朱 立业也在一边睡着了,他也有两下子,身子挺得笔直,嘴里却打着呼 噜。李跑跑被他逗得直想笑,但一丝不安让他没能笑出来。天都快黑 了,也该到上海了吧,可外面看起来不像啊。上海还有这么黑漆马糊 的地方呢? 不久,汽车进站。李跑跑走上去向司机问道:“师傅,这是哪个车站啊?” “上饶车站。” “哦,这个车站离外滩远不远?” “外滩是哪里?” “上海还有人不知道外滩的?” “你昏头了,这里不是上海,是上饶,江西上饶。” 江西!李跑跑忍不住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疼得眼泪差点 掉下来。怎么睡了一觉就到了江西呢?他仔细回想上车前的情景—— 拥挤的人群里,他远远看到一辆车前插着一个上字头的牌子。他挤过 去问道: “这是去上海的车不?” “上呀!” “是去上海的不?” “上呀上呀!” 当时,他以为那是售票员催他上车,现在想来才明白,人家那 是告诉他“上饶”。不知何时,朱立业揉着眼睛站到了他身边。对 了,李跑跑想起来,上车前,朱立业曾拉着他的胳膊大声说“上呀上 呀”,当时他还不耐烦地说他“那你赶紧上来啊”。现在想来,定是 朱立业看见了牌子上的字,才来阻止他。 李跑跑恼得直想抽嘴巴子。就凭自己这两下子,何年何月才能找 到媳妇! “哎,天要黑了,你住不住店?”说话的恰是刚才身边草笼子的主人。 “你说什么?”李跑跑已经对自己的耳朵失去了信心。 “我问你,要不要住店?” “啊,要,要!” “跟我来吧。” 不待李跑跑招呼,朱立业倒先跟了过去。他紧跟着那人, 对他手里的几只草笼子颇有兴趣。那草笼子猛一看仿佛一堆稻草,但仔细端 详原来是六角形,稻草之间相互勾连,轻巧又结实。朱立业围着笼子 左看右看,一直到了店里也不肯罢休。 “这就是了。”那人把几个草笼子往店门口一放,冲着店内喊 道,“陈老板,收货了!”店内应声走出一人,四十多岁,虽然身穿 长衫,可腰上却扎了个围裙,看上去颇不相称。见到围着草笼子打转 的朱立业和一旁傻站着的李跑跑,他一下没明白过来:“来福,这, 什么货?” “当然是你吵着要了十几天的货喽!”来福说着踢了踢脚边的草 笼子,里面仿佛有响动。朱立业刚伸出手想对笼子一探究竟,被这一 踢一响又吓了回来,一个箭步回到了李跑跑身后。 “我是说这二位……” “哦,他俩要住店,上海来的。” 来福显然听到了李跑跑和司机的对话,早就打了他们的主意。只 是李跑跑现在没心思追究这些,无论如何先过了今夜才能再做打算。 “侬好侬好!欢迎光临长隆酒店。”陈老板热情地把他们让进店来, “来福,这货鲜不鲜?我听说乡下现在到处闹瘟病,你不要拿孬 货害我啊。” “方圆五十里找不出更鲜更肥的了,不信你当场验一下。” “我肯定要验的,你先拿到后厨去,交给小刀。”陈老板说完又 转头问李跑跑,“贵客打算住几天啊?饭食要随房还是另点?” “随便,啊啊,随房。”李跑跑想了想说道,“我们俩住一间。” “好的,我让他们收拾一间最好的上房。贵客在上海哪里高就啊?” “我……”李跑跑一时语塞,这个陈老板怎么对上海这么有兴趣,有什么目的? “不瞒您说,我以前也是混上海滩的,后来……” 话未说完,只听后厨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吵闹声,只听来福说 道:“陈老板,你快来看看这货鲜不鲜,哈哈哈!” 陈老板说了一声“失陪”,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后厨走过去,可还 未走到,便有一只草笼子从帘子后面飞了出来。 “小刀,你干什么呢?”陈老板大声喝道。 “师父,芦花跑了。”里面的伙计喊道,“哎呀,黑爪也跑出来了!” 李跑跑也是厨子,听到这一阵响动,心想该是小孩子手头没准, 跑了些活物。他喝了口水,抬头一看朱立业不见了,四下一扫,只见 他蹲在厨房门口,正在近距离研究刚飞出来的那只草笼子。 此时后厨的声音越来越大,不等陈老板进去,里面又喊道:“师 父,芦花飞出去了!”只听扑棱扑棱一阵,一只鸡拍着翅膀飞了出 来,正好落在门口的草笼子上。 “这下热闹了。”李跑跑想到。突然,一声炸雷似的惊叫声传来, 把李跑跑吓得魂儿都要飞了。是朱立业。 只见他从地上一蹦老高,然后一把扯下后厨的门帘, 冲着笼子上的鸡一阵抽打。刚落地的鸡,惊魂未定,又经过这一顿抽 打,立马又飞了起来。后厨里面的鸡,不知道是不是也受了惊吓,也 一个个拍着翅膀往外扑。眼看又飞出三四只鸡,朱立业瞪大了眼睛愣 了两秒,继而疯了似的在屋里跑了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啊啊大叫。 陈老板未料到这样的场面,他一面追一面冲着朱立业大喊:“不 要打我的鸡,不要打我的鸡啊!” 李跑跑在一边几乎都看傻了,他觉得与其说朱立业是在追打这些鸡, 还不如说他是和鸡一起受惊了,一起在拼命地逃跑。只见他一会 儿蹿上桌,一会儿钻柜子,上蹿下跳之际,还不忘挥舞刚刚扯下来的 门帘,嘴里还不停地啊啊大叫。 就这样,三四只鸡加一个人,整个小店被掀了个底儿掉。陈老板 开始还企图拦人或者抓鸡,后来也被这场面镇住,彻底放弃了抵抗, 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他们折腾。 足足等了十分钟,几只鸡经过苦苦挣扎,相继飞出了大门,朱立业 才渐渐停了下来。李跑跑赶紧冲过去,将他扑倒在地。朱立业的头 发全都被汗水浸湿,可整个人却如同掉进了冰窟窿,冷得吓人。手脚 和身子不停地打冷战,李跑跑把他扳过来一瞧,整张脸死灰蜡黄,嘴 里大口吐气,却没多少进气。他赶紧掐住朱立业的人中,大声喊道: “快拿水来!” 半晌,一个小伙计终于缓过神来,端了一杯温水过来。李跑跑喝 了一口,然后扑一下喷到了朱立业的脸上,只听他啊地叫了一声,然 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过了几分钟,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安顿好朱立业,李跑跑主动找到陈老板。酒店已经上了门板, 可地上破碎的杯盘狼藉还没有收拾。李跑跑见状,在墙角抄了一把笤帚, 准备打扫,却被一个小伙计拦住:“师父不让动。” “这不收拾,还怎么做生意?不开张,损失不是更大?” “唉,你有所不知,摔几个盘子事小,跑了活鸡事大。” 李跑跑小心翼翼地走到陈老板面前,扫了扫地上的碎碗片,慢慢 蹲下说道:“陈老板,我这兄弟有点毛病,他也不是故意的,店里的 损失我赔。” “赔什么?这都是命,你赔得起吗?” “我知道,那啥,鸡我也赔。”李跑跑四下张望着道,“来福, 是叫来福吧,你那几只鸡卖多少钱?” “来福已经走了,就算没走,怕也找不出这样的鸡了。” “乡下养鸡的人多,再找找看嘛。” “晚了,烧菜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怕是这辈子也做不出全鸡宴了。” “你也会做全鸡宴?” “也?谁还会?” 李跑跑道出了自己的过往。他说:“不瞒您说,我也是个厨子, 以前在上海的富人家干活。我听说,上海的大老板林维康家有位名 厨会做全鸡宴。林维康黑白两道通吃,自己家还有好几处厂子,能 被他请去的非富即贵。他本人又讲究吃,所以经常摆全鸡宴,招待贵客。” “什么贵客,都是些江湖混子!”陈老板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李跑跑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小老板竟有这样的见识,以前大帅提起林 维康和他家的全鸡宴,一脸艳羡。只可惜,他入不了人家的法眼,这 么多年都没能捞到一张全鸡宴的请帖。 “林维康家的厨子也姓陈,是我的师兄。我们师兄弟都是流浪的 孤儿,拜了师就跟着师父姓。师父一生授业无数,但最终只把全鸡宴 传给了我和师兄。全鸡宴分大凤和小凤,我学的是小凤,师兄学的是大凤。” “看来你师父还是向着你师兄啊,把大的传给他了。” “开始我也这么想,可师父告诉我,所谓大凤小凤其实并没有高 下之分,只是侧重点不同。大凤讲究的是大而全的排场,小凤则着力 挖掘味道的层次。师父说,他这样传也是因材施教。师兄性格比我活 络,心思也大,他将来定是个场面上的人,学大凤他能把里面的排场 发挥到极致。而我凡事爱钻研,适合研究小凤。我们兄弟二人各精一 道,合则十全十美,分也各有千秋,谁也断不了谁的路。” “您的恩师果然高明,干这行,师兄弟反目拆台的太多了,他是 怕你们也走上这条路,在手艺上防备着呢。” “防备艺防备不了心。心变了,人也就变了。师父传艺一年零 九个月便仙逝了,不久师兄就进了林府。开始师兄曾提议我一起去, 说林家出很高的酬金,兄弟一起发财。我当时觉得小凤里面的功夫博 大精深,自己刚刚学了些皮毛,贸然出山搞不好要遭人耻笑,便拒绝 了师兄的邀请。起初,大家相安无事。但渐渐,坊间开始有了传言, 说师兄是师父的唯一正宗传人。小凤只是细微末技,跟大凤无法相提 并论。” “看来你师兄想吃独食啊。” “是林维康想吃独食,他想凭借全鸡宴结交名士高人。此人心胸狭窄, 据说曾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大凤和小凤的渊源与区别,事后林维康 大发雷霆,扬言若不把小凤收入麾下,便要把我赶出上海。师兄 后来曾代表林维康来请我,我厌恶他的为人拒绝了,还力劝师兄也离 开林家。可惜,师兄此刻已经听不进我的逆耳忠言,甚至开始与林维 康狼狈为奸。不久,我的噩梦便开始了。在林维康的支持下,师兄召 开了一个记者会,不仅标榜他的大凤是全鸡宴唯一正宗传人,更宣布 要把打着全鸡宴招摇撞骗的小人赶出上海。” “所以,你就从上海躲到了上饶?”李跑跑闻言一脸的惊骇。 “我何曾想躲,可在上海我连一只鸡都买不到。后来,终于有 人肯给我供给活鸡和原料,但我提前试菜后,舌头便麻痹了,很久都 恢复不了味觉。我依旧不甘心,想外出寻找名医,医治舌头。终于在 上饶,一位大夫让我恢复了味觉,但我做菜的感觉却并没有恢复。做 出的菜肴,不是肉老难嚼,就是味道怪异。师父曾经说过,凤凰要落 在梧桐树上,全鸡宴只有在上海才能生根发芽。我不信,我找遍了上 饶乡下的农户,培育出各个品种的仔鸡,但小凤却再未从我的手中诞 生过。这家长隆酒家,并没有一道菜是出自我手。今天,来福说你 们从上海来。我以为今日怕是老天要成全我了,没想到带来的却是又 一场噩梦。看来,我今生终究做不成全鸡宴了,小凤就要死在我手 里了。” 李跑跑听了也颇为唏嘘,突然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似乎想到了 什么:“陈老板,你研习菜品这些年,虽没有开张,但试菜也试了有 上百次,那都有谁吃过你的试菜?” “除了师父,就是我自己。” “你家人都没吃过吗?” “我,我没有家人。师父是我唯一的亲人,他去了,我便是孑然一身。” “我看你岁数可比我还大,徒弟都收一堆了,没收个师娘啥的?” “功不成名不就,哪儿有颜面成家。以前觉得有兄弟便是家, 谁知现在成仇人了。甚至连师父,我有时也忍不住想,为什么他要 把自己的绝学一分为二,让我们兄弟相争。是觉得我资质不够,还是 想让他自己成为江湖上永远的传说,谁也无法超越?”陈老板长叹一 口气。 李跑跑说:“陈老板,我也是厨子,为了赔偿我们给您造成的损失, 从明天开始,我给您白干三天,就做鸡肉,让大家尝尝我的手艺。 若是客人满意,咱们两清,若是客人都嫌难吃,我情愿再白刷十天碗, 以加倍偿还您的损失。如何?” 陈老板和伙计们面面相觑,今天上门的这尊瘟神去掌勺,会带来 什么样的后果?谁的心里也没底。 第三天晚上打烊后,柜台的伙计兴冲冲地跑来对陈老板说:“师 父,咱一个月的买卖也赶不上这三天。” 陈老板自然比伙计们镇定,他慢条斯理地走进厨房,随便在一盘 客人的剩菜中,蘸了一点汤汁抿了抿,脸色一沉,立马问道:“你哪 儿来的小凤秘方?” 李跑跑嬉皮笑脸地说道:“你猜呢?” “听你的口音像是北方人,你师从的是鲁菜的石宗卜大师还是河南的……” “你甭猜了,我直接告诉你吧,我的师父就是我媳妇。我媳妇没别的, 就爱吃红烧鸡块,我就整天给她做。她说咸了我就做淡点,她说白了, 我就色儿深点,反正标着她的口儿,就做成现在这样了。现在看来, 我媳妇不愧是大宅子里出来的千金小姐,她尝着好的味儿,大家也都挺爱吃。” “既然如此,能不能把你的味料清单给我看看?”陈老板说完 有些难为情,“自然各家的秘方都是不外传的,我是有些唐突了,可是……” “陈老板,别可是了,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的配方里少了一味材料。” “什么?” “感情。饭不是药,差一丁点也不行。良药苦口,可饭是让人享受的。 我给我媳妇做菜,想着她吃得抬不起头来,心里就美得跟喝了蜜似的。 我只要把心里的蜜往锅里撒一点,随便什么料都能炒出好菜。你呢, 把自己关小黑屋里,试来试去,你那舌头都快试成腌口条了吧。 你说你师兄害你,可在你内心里难道就没有要跟你师兄一较高下的念头吗? 怕是从学艺的那天开始,你就想过早晚有一日你要把师兄踩在脚下吧。 你师兄好歹还想拉着你一起赚钱呢。好,就算他挤兑你,他全错。 可天大地大,哪儿的庄稼不养人,离了上海就没有小凤,那是胡扯。 芦花肥,三黄香,各有各的好。你师父当年传艺也是这个思路, 可你就知道钻牛角尖,道越走越窄,最后连师父都恨上了。 你师父要是在那边知道了,肠子都悔青了,怎么把好好的手艺传 给你这么个死脑袋瓜子。” 陈老板一言不发,满脸涨得通红。 李跑跑心里有点发怵,一激动嘴又没把门的了。趁着陈老板还没 回过神来,他一溜烟跑回了客房。 朱立业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自从被鸡吓着之后,他倒安静了, 躲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李跑跑躺在床上才感觉到浑身酸疼, 好久没干饭馆的大厨了,没想到累成这样。三天了,不知道陈老板明 天会不会放行。 再担心也抵不过疲惫,不一会儿客房里便响起了呼噜声。 一大早,李跑跑被店里伙计的叫门声给吵醒。他眼睛眯开一条 缝,就被窗口照进来的光刺得赶紧伸手挡脸。缓了一会儿翻身下床, 只见朱立业笔挺地坐在桌旁写写画画,还不时地起身往窗口那边看几眼。 开门让进来伙计。伙计弯腰殷勤地端着水和毛巾,客气地说: “打扰李师傅清梦了,请赶紧洗漱吧,咱们陈老板请您过去喝早茶。” 李跑跑一愣,这是唱的哪出?挠头想了想才记起昨天晚上的事儿, 明白过来,莫非是自己一语点醒梦中人,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座上宾了? 去了就知道了,李跑跑哼着小曲儿开始洗漱,伙计一直在旁边候着。 那朱立业依然置身事外,自顾自地不知道在桌上忙活着什么。 完事了李跑跑还特意整了整衣服领子、袖口,正了正腰身,自己 感觉一切妥当了,张嘴准备喊朱立业一块儿出去,顿了顿又把嘴巴合 上了。这人是个娄子精,他在哪儿哪儿准出幺蛾子,想想算了。 伙计领着李跑跑直奔了客栈后院,远远就看见陈老板背手站在一 个亭子里,来回踱步。听见动静,陈老板马上转身迎了过来,招呼李 跑跑就坐,示意伙计上茶。 陈老板的这副客气模样,让在大帅府一直受惯了差使的李跑跑, 突然之间有点儿不知所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张嘴也不知道怎么 搭话。 伙计端着茶,陈老板亲自给李跑跑斟上一杯,开口说:“穷乡僻壤, 也没什么可以招待李先生的。这是我以前在上海讨生活的时候, 私藏的一点儿普洱,平时也没什么人可以对酌。鄙人今生有幸遇上了 李先生,今天就借茶招待,聊表谢意。” 李跑跑受宠若惊,赶忙起身摆手:“陈老板您这是……我一介厨 子……何德何能……” “李先生您落座,落座。”陈老板请李跑跑坐下说,“我这些年 窝在这个小地方,想潜心烹出正统的小凤。几年下来,小凤的味道没 做出来,反而陷入了执念,执迷不悟几乎成疯魔,还为此一叶障目, 竟然责怪起恩师来。” “哎!”陈老板叹了口气,不无感慨地说,“幸得终究让我遇到了先生, 昨天先生的一顿痛骂,我如醍醐灌顶,豁然开窍。做菜是门手艺, 更是门心态。我从艺这些年,才是真正的一介厨子,只会简单地按方配料, 从没明白做菜做的也是感情,我却从来没有倾注过这些。 李先生,您才是真正的大师。” “哪里,哪里……”李跑跑被陈老板一顿躬谦之词说得更加不自在, 吞吐地答着,“陈老板您言重了,我这人嘴直心快,跟您说的那些, 也是我一家之言,伺候自家媳妇儿用的,上不了台面。每个厨子 都有自己的一套独家秘方,那不是方子,可能是习惯。如果陈老板觉 得对您有用,我更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陈老板笑意盈盈,给李跑跑续上水,说:“李先生咱们能在这儿遇上, 也算是一场缘分,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李先生酌情考虑。” 李跑跑心里一咯噔,陈老板今天的客气样子对他这种粗人来说, 已经很不受用了,现在也不知道对方会提出什么“不情之请”, 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招架,只是强挤出笑脸说:“陈老板你有话直说就是。” “好,那我就直说了。” 陈老板站起身道,“李先生虽然不是我的授业恩师,但是昨天一席话, 说是我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我想请李先生留下来,在饭店里帮衬一下, 您可以主厨,也可以带徒;此外这饭店的份额我匀您一半,咱们共同来经营打理。” 李跑跑听了惊得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怎么成……” 陈老板打断他的话:“还望李先生不要推辞我的一点薄意。这个 地方虽然偏僻,但是在当前世道不安稳的情势下,也是一个不错的安 顿之处。以后咱们互相也可以探讨切磋。” “不是,您有所不知。”李跑跑急切地掐断了陈老板的说辞,道 出了他媳妇可能出事、自己急于前往北平的原委。 “原来如此。”陈老板听完沉吟了半晌,开口说,“夫人的人身 安危事大,既然这样我就不强留了。还请李先生今天还在小店暂住一 宿,容我好好设宴款待您,明天一早,我就差人送您去九江坐火车回 北平。” 一听“款待”二字,已经浑身不自在的李跑跑更不敢留了,赶忙 起身托谢:“人命关天,已经兜兜转转延误了许多天了,不敢再耽搁 了。陈老板的盛情我且领了,等我见上了媳妇儿,到时候捎上她一起 来这儿探您。” 陈老板看李跑跑一脸急切的模样,也不便再强留,便吩咐伙计招 呼李跑跑回房收拾东西。 朱立业这回终于离开了桌子,站在窗口发愣。俩人也没什么行 装,李跑跑粗粗拾掇了一下,把值钱的细软藏在腰间,挎上包袱, 喊了一声朱立业就开拔了。陈老板在店门口迎上,递上一个盒子,说: “本想多留先生几天,无奈您的事情紧急。这里面有点儿干粮和盘缠,您二人路上用。” 李跑跑赶忙推辞,陈老板只是端着不收回:“这儿到北平路途遥远, 要花费的地方还很多,老哥的一点儿心意,先生就且收下吧。” 李跑跑摇头还是不收,说:“前几天弄得店里鸡飞狗跳,锅碗瓢 盆砸了一大堆,食客也跳单不少,我都没补给陈老板,怎么还好意思 收您的东西呢。” 陈老板说:“李先生给我的那一席话,可是万金难换啊。这样, 这几天您掌勺以来,店里人满为患的情况您也看见了,这点儿盘缠, 权且算您这几天的工资,请您万万收下。” “这样……”李跑跑拗不过,收下了。 一个伙计驾着店里平时采货的农用车过来了。李老板招呼李跑跑、 朱立业上车:“条件有限,只能用这车送二位去城里了。到了那 儿你们先乘汽车去南昌,然后换火车北上。”说完,还吩咐伙计路上 注意颠簸慢点儿开。 车轰轰隆隆开始往前蹿,两人挥手道别。朱立业依然跟个没事儿 人似的,呆呆地坐在车斗里,看着远处。 世道不太平,这南边的小县城远离前线,却过得一片祥和。街上 熙熙攘攘的,贩夫走卒来来往往,门户商铺叮叮当当。 李跑跑带着朱立业直接奔了汽车站,却被告知今天最后的一班车 已经出发了,明儿且赶早。看着远处快要落山的太阳,李跑跑心里有 点儿不痛快,但是也无可奈何,只得再找个客栈留宿一晚。 安顿下来,李跑跑心想着这儿到北平路途遥远,刚好趁着今晚的空闲, 去采购点儿干粮杂什路上用。出门前,李跑跑把腰上的包袱解下来, 将陈老板送的钱物一并儿塞了进去,藏在枕头下面,低头瞄了 在桌旁的朱立业一眼,想想又觉得不妥,还是绑回了腰间。 “我去市集逛逛,买点儿路上吃的喝的,你一块儿去么?”李跑 跑问了朱立业一声。 “去!”朱立业“嚯”地站了起来说,“听说石头岭这个季节老下雨,天气潮, 我要多备几双鞋垫捎上。” 听到这儿李跑跑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儿忘了这茬了。朱立业 一心要去那个什么石头岭,也不知道这地儿到底在哪儿,但是只要他 跟着,肯定会缠着自己一路,还是得想办法把他给甩掉。李跑跑开始 在心里盘算着明天的计划。 朱立业在夜市上见到些瓶瓶罐罐和小玩意儿物件,一改之前的闷 葫芦样,突然特别来劲儿,东摸摸,西瞅瞅。李跑跑心里装着事儿, 再加上腰上别着东西,逛得有些索然无味。买了点儿干粮,就拉着意 犹未尽的朱立业回了客栈。 白天颠簸了一整天,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躺下了,朱立业很快 就打起了轻微的呼噜声。李跑跑终于想到了明天怎么甩掉朱立业的法 子,会心一笑,摸了摸枕头下的包,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也睡去了。 赶早班车的人还挺多,起了个大早的李跑跑、朱立业,挤在人群 里在售票窗口前排着队。 “我在这儿排着,你去那边买几个包子去。”李跑跑从兜里摸出来些零钱, 递给了朱立业。 “你吃什么馅儿的?”朱立业呆呆地问。 “啥馅儿的都行,快去吧你。”人群里的各种难闻的怪味儿,让 李跑跑有些不耐烦。 两张车票到手,距离开车还有一阵儿,李跑跑和朱立业两人就蹲 在墙角吃包子,看着大包小包的人们挤来挤去。 “想不到这么个小地方,人真不少。”朱立业说,“不知道他们 都要到哪里去。” 李跑跑咽下去一口包子,说:“真不少。”心里暗喜,趁着人多 自己一会儿也好脱身。 车门打开,李跑跑、朱立业裹在一窝蜂地往上挤的人群里,被推 上了车。待人塞满后,验票的大姐喊了一嗓子:“车马上就开啦,没 票的赶紧补票了。” “哎呀不好。”李跑跑突然举手站了起来,弯腰捂住肚子做痛 苦状说:“师傅您等会儿,我刚吃坏东西了,闹肚子,我得下去一 趟。”说着就往门口钻。 人群里爆发出来各种不满的声音。司机摇了摇头,说:“那你赶 紧了,快点儿回来,车不等人。” 朱立业摸了摸自己肚子,没什么不对劲儿。看了看手里剩下的俩包 子,自言自语:“还是素包子干净,刚才不该给他买猪肉馅儿的。” 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李跑跑挤进人流里,回头看了一眼, 就直起来腰身,心里暗喜,总算甩开朱立业了。他打算先出站去溜达溜达, 等那趟车开走了之后,再回来重新买票。 心里正美着呢,突然一个人影晃过眼前,李跑跑一愣,有点儿熟悉, 但是一下子没想起来是谁。正愣神间,那个身影一下子转到了他 面前,惊讶地喊了一句:“李学良!李大厨?” 这下李跑跑才看清楚来人,这不是梦兰么?上回在上海好不容易 逃脱,哪承想居然在这里碰上了。李跑跑见势不好,抬腿准备走人, 被梦兰一把揪住:“见着熟人,你还跑啥呢跑?我又不会吃了你,再 说这儿离上海远着呢。” 李跑跑尴尬地站住,两下瞅瞅,怯生生地问:“梦兰?那个……夫人呢?” “原来你是怕她啊!”梦兰哈哈一笑,“那天车站出乱子是抓革命党, 不是大帅府的人追过来了。你这个天杀的偷偷溜了,剩我们俩 女人也没辙啊,走一步是一步呗。夫人回东北去了,我来这儿投靠了 一户远房的亲戚。” “那……你怎么在这儿?”李跑跑还是有点儿怯。 “哦,我家亲戚保的媒,我嫁人了。他今天去省城办事儿,我来 送送他。对了,你怎么在这儿?你那时候不是一心想奔北平吗?”梦 兰脸上挂着笑容。 李跑跑心里有事儿,顾不上叙旧,说:“说来话长,那什么, 梦兰我还有点儿事儿,回头我再上门去看你,那我就先走了。”说罢 转身就往人堆里钻。他刚转过身来,就被人迎面撞倒,刚爬起来想骂人, 第二个、第三个更多的人往他这个方向跑过来,李跑跑在人群里 被撞得东倒西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车站里瞬间全乱了,喇 叭声、大喊声、小孩儿的哭泣声。 李跑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被人群推着往前走,梦兰也不见了。 走到一个拐角处,李跑跑赶紧钻出人群靠了过去,他想搞明白到 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他正气喘吁吁地歇着,有个人一个箭步冲上来就 抓住了他的胳膊,是朱立业! 李跑跑眼前一黑,这是个什么事儿啊,他怎么又找下来了? 不待他反应,刚才乱跑的那些人,很快就把李跑跑和朱立业给 围在了中间。那些人指着朱立业骂骂咧咧,说他神经病之类的。看来 朱立业刚才在车上又闹事儿了。其中一个妇女费劲地扒拉开人群,站 到了二人面前,她后面跟了几个穿军装的人。女人指着朱立业张口就 骂,说刚才她在车上掏出手帕擦汗,这人就发疯了似的上来抢她的手 帕,对她又抓又挠;还砸东西,在车里大喊大叫,胡蹦乱跳。 女人跟军装控诉着,又掏出了手帕擦脸。这朱立业看见那黄色的 手帕,一手拖着李跑跑,就又朝那女人扑了过去。 李跑跑还没来得及甩开朱立业的手,就被那几个军装给摁倒在地, 挣扎了没两下,他和朱立业就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那女人惊魂甫 定,朝朱立业啐了口痰,对军装说:“军爷,我看这俩是一伙儿的, 他们都是流氓,你们一定得管管。” 不明就里的李跑跑已经是天旋地转了,张了张嘴:“我不是……”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就被人群的责骂、嘲讽声给淹没了。 几个军装押着捆得结结实实的朱立业和李跑跑,分开人群,往外走去。 李跑跑扭了扭身体还想挣扎,胳膊一下子磕到什么硬邦邦的物件, 他扭头一看,是军装身上背着的枪。他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 第四章 小城大事 “别杀我,别杀我!”李跑跑被自己的大叫声惊醒,冷汗如珠, 面色似土,紧紧握着朱立业的双手。 “李大哥,我不会杀你的。”朱立业认真地看着李跑跑。 李跑跑还没缓过神来,环顾周围冰冷的墙面和铁窗,又看看湿 漉漉的地上,情绪有点儿崩溃:“还不是你害我沦落到这田地,这跟 杀了我有什么区别?”李跑跑怒斥朱立业。朱立业一脸无辜,转而又 惭愧地低下头。李跑跑见此情景,也赌气转过头,囚室里一下子安静 了,两人都不说话。 军差端来了两盘饭菜,从铁门下面塞了进去。李跑跑看了一眼, 半碗米饭、一个馒头、一道清水白萝卜、一碗认不出是汤还是泔水的液体。 “我在大帅府上当厨子的时候,就这些东西,姨太太们都懒得 拿去喂她们的猫啊狗啊的……”李跑跑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望着饭菜抱怨。 朱立业饿了也不管什么阿猫阿狗的,自顾自地啃起了馒头。李跑 跑回头看了他一眼,怒其不争地啐了他一口:“没出息的东西!” “这兵荒马乱的,外头多少人都饿死了,要不是典狱长仁慈,你 们还有这些东西吃?都他妈最后一顿了,快点吃完上路吧!”军差站 了起来,一脸怒气地说。 李跑跑一听傻了,从地上一跃而起,但不知是因为吓得不轻, 还是因为没吃饭,起到一半,腿脚一软,两腿“嘎吱”一下就瘫在地上, 又连滚带爬匍匐到军差脚下,紧紧抱住他的腿,嘴唇刚刚张开一条缝, 还没来得及挤出一个字,眼泪已经从缝里渗了进去。 “军爷,军爷,我真的冤枉啊,我就一普普通通的小老百 姓……”李跑跑哭诉着,突然想起什么,狠狠转头,指着正在啃馒头 的朱立业大叫道,“都是他,全都是他做的,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朱立业像是没听见李跑跑的控诉,津津有味地嚼着馒头。 军差用力踢着李跑跑,但李跑跑的手箍得跟铁链似的,牢牢扣住 他的左脚,而且隔着铁栏杆,没法踢开。军差气急败坏,举起挎着的 步枪对着李跑跑,呵斥道:“再不放手老子现在就崩了你!”李跑跑 一看到枪口对着自己,又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屁股支撑着地面往后一 弹,蹲缩到牢房的角落里了。军差朝里面吐了一口痰,整理了一下军装, 昂着头离开了。 朱立业端着李跑跑的盘子走过去,说:“李大哥,先吃点东西冷静一下吧。” 李跑跑完全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啜泣着。朱立业见他不动, 又抓起馒头啃了起来,边吃边说:“李大哥,你放心吧,他只是吓唬我们的, 都还没审判呢!”话音刚落,果然来了三个军差,说是来提审,便一人押着李跑 跑,一人押着朱立业,出了牢笼。一行人走过一段长廊,来到一个小房间。 说是审判,这房间里却没有个法庭的样子,里面一张八仙桌,几个 斯文模样的长官围坐在桌旁,刚起的麻将还未摸牌。押人的军差喊 道:“报告长官,犯人带来了!”这声音过于洪亮,吓得一位长官手 一抖,眼前清一色的牌没扶住,全散了。 “妈的!”长官扫兴,只得叫人把牌收了,审完犯人再继续。 几分钟工夫桌子便收拾好了,被吓着的长官原来就是法官,另外 还有一个记录员、一名检察官和一名律师。四人又端正起来,围着八 仙桌坐下,李跑跑见这架势,双腿不自觉地就跪了下来。 “起来!”法官义正言辞地吼道,“什么年代了还下跪,我们都 是讲法律的!”李跑跑又颤抖着双腿站了起来,直哆嗦个不停。 旁边的军差拿来了两只小板凳给二人坐下。李跑跑坐在那儿,自 己两条腿,加上凳子四条,一块儿有节奏地抖着。 “鉴于你们二人是外地人,又请不起律师,所以本庭给你们指派 了一名律师。”法官说完,那名律师便站起来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清 了清嗓子,严肃地说:“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你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下面我们正式开庭。”法官用烟灰缸使劲敲了一下八仙桌,“咔擦”一声, 桌上两个没收拾起来的骰子被弹得老远,一旁站着的军差赶忙捡了起来。 “你们为何在闹市当众耍流氓?”检察官厉声问道。 “我们真的没有耍流氓,那天……”李跑跑慌忙解释。 “咳咳,你们可要从实招来,不然我也帮不了你们。”律师说。 “是我不好,我对黄色的东西很敏感,那天看到一个女人拿出一条 黄色手帕,受了刺激,没控制住,就闹出了那样的笑话。”朱立业说。 “笑话!”检察官轻蔑地说。 “对对对,确实是个丢人的笑话。”李跑跑连忙附和。 “我是说你们在讲笑话吗?!”检察官呵斥道。 “千真万确啊,长官,不信你们拿个黄色的东西来实验一下就知 道了。”李跑跑说。 “使不得啊长官,我这病一发作自己都怕……”朱立业着急了。 “我提议,当场实验,以证明我的当事人的清白。”律师有模有 样地说。法官微微点头。 一个军差拿着一块黄布从后门进来,朱立业还未反应过来,军差 就将黄布盖在了他头上,只见朱立业先是一楞,接着一声号叫,便一 个飞身撞向八仙桌,法官受了惊,从椅子上摔倒在地。李跑跑连忙上 去抱住朱立业,掀开黄布,露出朱立业一双瞪得巨大的红眼,吓得法 官直钻进了桌底下,其他几人也纷纷后退。朱立业毕竟年轻力壮,李 跑跑哪里抱得住他,又见朱立业一个鲤鱼翻身,将李跑跑重重摔在地 上,自个儿也狠狠撞上了八仙桌,桌子轰隆一声,塌了,朱立业也晕 了过去。 场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在场的人小心围过来,朱立业已经不省人事。 法官从桌子下面爬了出来,手还在发抖,看到晕倒的朱立业, 壮了壮胆又挺直了腰杆,故作镇定地说道:“看来你们没有撒谎,但 是,鉴于你们严重损坏公物,扰乱公堂秩序,本法官判你们关个三 年,可有异议?” 李跑跑正要辩解,律师抢话道:“没有异议。”说完律师又转向 李跑跑,小声说道:“这算轻了,你再多顶一句嘴就要多判一年。” 吓得李跑跑不敢吱声。法官朝军差使了个眼神,又是那三人上来, 一人押着李跑跑,两人抬着朱立业,将二人扔进了原来的牢房。 “来来来,继续继续。”法官嬉笑着对牌友说道,又将麻将摆了出来。 李跑跑越想越气愤,看着身边尚未醒来的朱立业,恨得直咬牙切齿 却又无可奈何。李跑跑正要去踹他,突然几名巡视的军差,匆匆忙 忙地从走道中跑了过去。 这小县城虽然迂腐败落,却有一位颇为开明的典狱长。典狱长 不爱吃喝嫖赌,却偏偏沉迷于洋人的玩意儿,家中有间一百平米的仓库, 堆的都是些“先进”的破铜烂铁。平日无事他就钻在里头摆弄, 也不顾妻子的怨言,自个儿其乐无穷。 这天,典狱长的一个朋友前来拜访。这位朋友早年留学美利坚, 后来加入gongchandang,按理说和gongchandang交朋友,也算是杀头大罪, 但这位典狱长明知他的身份却不顾各自的政治立场,偏偏对他的那些见识极有兴趣。 “兄弟可知,美国人现在正在研制机器人?”朋友一进门,就给典狱长带来一条大新闻。 “愿闻其详。” “机器人,就是用机器替代人类去做一些事情。往后很多事情, 譬如端茶洗碗、生产制造,就不用人去做了,只要通上电,操控一些 按钮,就全由机器完成了。” “真有此事?” “当然,我留学期间一个同学正在做这个研究,只不过若要实现 恐怕还得有些时日,”朋友突然语气一转,瞬间从兴奋跌落到悲伤, “然而纵观我神州大地,人人忙于逃难,政府经费也多用在了军火弹 药之上,剩下的都拿来吃喝嫖赌了,谁还会关心科学呢?未来的文明 必将远远不是坚船利炮所能控制的,若要救国,当始于科学啊!” 典狱长也陷入感慨,连连点头。 “不说这些了,这次从欧洲回来,我给兄弟带来了一样好东西。” 朋友面露神秘微笑,引得典狱长眼神发光。 “兄弟可曾听说自动洗衣机器?” “略有耳闻,也听过一些人谈论,但未能亲眼所见。”典狱长说。 “我这次回来,便给兄长带回来一台。” “哦?快让我见识见识!”典狱长按捺不住,赶紧起身让朋友带路。 朋友吩咐下人把一个大箱子抬进院子里,里面放着一堆奇怪的物件。 典狱长吩咐下人将这些零件搬进了仓库。 “快给我演示这件宝贝。”典狱长迫不及待地说。 朋友不慌不忙,花了大约一个时辰将这些零件组装起来,接上电源。 “可以了。”朋友满头大汗地说。 典狱长连忙脱下身上的衣服,扔了进去,朋友按了几个按钮,机 器转动了起来,看得典狱长连连赞叹。 典狱长的夫人也被这声音吸引了过来,看了一眼,冷笑一声: “这玩意能洗干净衣服?”典狱长没搭理,只问朋友这机器售价多少。 朋友连忙摆手:“我也是借花献佛投其所好,送给兄长便是。” “那怎么行?管家快去账房取五百大洋!”朋友正欲推脱,典狱 长又按住他双手,“不要再推辞了,否则下次我就不再见你了。”朋 友只得笑意盈盈地收下。 典狱长妻子听见这话,立马瞪了他一眼,典狱长也不在意。管家 取来一盒大洋,又附在典狱长耳边轻声道:“就这么多了。”典狱长 也装作没听见,把钱交给朋友,朋友再三言谢,说是这钱就当您存放 在我这儿,下次需要什么,我再从国外捎过来。 两人作别后,典狱长回到仓库,钻研起来那机器,摆弄了几个小 时后,如往常那些机器的宿命一样,这台自动洗衣机已经无法运作, 瘫痪在那儿了。典狱长无计可施,回到客厅。 妻子见他上来,故意大声说着尖酸刻薄的话:“五百大洋,转 个身就成了一堆废铁,现代的这些科技,可真是厉害啊!一屋子的发 明,没一样能转起来的,真跟小孩儿买玩具一个样啊!要我说,典狱 长干脆也别做了,去当个工程师也不错嘛……” 妻子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听得典狱长心烦意乱。他气呼呼地走进 卧室,套上制服,气急败坏地走了出去。 “我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儿啊,嫌我啰唆啊,嫌我啰唆就去买个 机器人老婆回来,又能端茶拖地,还能生产制造呢!” “我去巡视一下监狱,晚饭不回来吃了!”典狱长甩门而去。 慌张的军差引起了李跑跑的好奇,他连忙趴在铁栏杆上往外张望。 朱立业也惊醒过来,缓了几秒钟,也和李跑跑一起看着外面。 “看什么看,回去!”一个军差用军棍敲了一下栏杆,两人吓得 往后一缩。另一名牢头模样的军官站在走道一头,举着一个喇叭, 一边走一边喊着:“等会儿典狱长巡视,你们都给我老实点,谁他妈敢 惹事,老子今晚请他吃枪子儿!” “三年啊,出去了儿子都会打酱油了,不对!还不知道是不是我 自己的儿子……”李跑跑欲哭无泪。 “三年?”朱立业愣住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啊!” “嘀咕什么呢!”军差朝里面吼了一声,两人不再作声。 不一会儿,典狱长就在几个军差的陪同下,走进了监狱走廊, 牢头毕恭毕敬地陪着说笑。 “这些犯人表现都很好,这都是典狱长治理有方啊!”牢头说。 “很好,很好。”典狱长嘴上这样说着,但是面色并不好看,他 还想着家里的那堆破事。 “时候也不早了……”典狱长走到李跑跑的牢房门口停了下来, 看了看手表,发现指针停住了一动不动,用力拍了拍,还是没反应。 “今天真背,连手表都坏了……”典狱长叹气。 “这说明您操劳过度日理万机啊,改明儿大家伙儿凑钱给您换个 新的。”牢头嬉笑道。 “可能是齿轮脱落了。” “谁,谁在说话?”典狱长问。 朱立业正要说话,被李跑跑按住了。 “您别担心,是个新来的,不懂规矩。”牢头对典狱长说,接着 走到铁栏杆前,朝里面斥责了一句:“老实点!” “刚才谁在说话?”典狱长已经走到了铁栏杆门口。牢头凑了过 来,被典狱长拦下。 “是我。”朱立业说。 “你懂西洋手表?” “略知一二。” 牢头露出了惊慌的表情,但是典狱长镇定地取下手表,递了过 去,客气地说道:“那你帮我看看。” “修不好小心你的脑袋!”牢头朝朱立业狠狠地说。 朱立业也懒得看他,走到铁门口,接过手表。李跑跑惊讶地望着 他,又不敢说话。 “需要一把小螺丝刀。”朱立业摇了摇手表,若有所思地说。 “拿螺丝刀。”典狱长对身边的军差说。 军差立刻送来了一把螺丝刀,朱立业接了过来。牢头生怕他行 凶,连忙护住典狱长。 只见朱立业熟练地拆开手表,左右摆弄了几下,放在耳边听了 听,又摆弄了几下,然后盖上盖子,递给典狱长:“修好了,再调整 一下时间就行了。” 典狱长接过手表,发现指针真的走动了,瞬间欣喜若狂,问: “你还会修什么?” “那些西洋的新鲜玩意儿,大多都会一些。”朱立业说。 古人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上午李跑跑和朱立业还在牢房 里啃冷馒头,下午就成了典狱长家的座上客。已至半夜,李跑跑在典 狱长家的客房里酣然大睡,朱立业和典狱长却还在仓库里钻研。 别看这朱立业平时呆头呆脑闷声闷气,手上只要碰到两样东西, 便会跟换了节新电池的手电筒似的:一样是画笔,一样就是这机器的 零件了。典狱长仓库里堆放的那些破烂,到了朱立业手上就像鱼儿找 到了水,没几下工夫就生龙活虎了,看得典狱长眼花缭乱连连惊叹。 李跑跑和朱立业的刑期自然也不必说,牢头白日里见典狱长那般 高兴,也就将二人释放,一口一个“误会”,这会儿巴结他们还来不 及呢。李跑跑见此,便声称自己是朱立业的结拜大哥,派头十足。 再说到典狱长这仓库,虽然不过百平米,里面的东西可真不少, 几乎囊括了当时世界上所有先进的机器,只不过典狱长并不懂得其中 的奥妙,全都被他弄成了一堆废品。当然“废品”只是典狱长妻子的看法, 典狱长认为这些东西早晚会重现天日,他找遍了小城里所有的匠人, 但每个人都无计可施;而在朱立业眼里,这些“废品”都是蒙了尘的金子, 他只要动动手指,就轻而易举地拂去蒙在上面的灰尘。 吹风机、留声机、电饭锅……包括那台最先进的自动洗衣机, 朱立业全都让它们动了起来。朱立业每修好一件,典狱长便迫不及待地 拿去给妻子看。三天三夜过后,朱立业修好了仓库里的大部分机器。 典狱长将朱立业介绍给了官场的朋友,李跑跑和朱立业从此开始 不断进出豪门大院,给那些官大人修理各种东西,还给那些官太太、 官小姐们画画,惟妙惟肖,受极了夸耀。渐渐两人走在街上,老百姓 们也都停步驻足,围观上来。 民众的口口相传总不免会夸大传说,没过多少时日,大家说起李跑 跑和朱立业,就开始用“李神仙”、“朱神仙”来替代他们的名字了。 自从出狱后,李跑跑和朱立业两人就一直住在典狱长家中,前 面说到两人成了达官贵人的座上客,而没多久,寻常百姓也纷至沓 来。他们既然将二人视作神仙,自然所求之事也千奇百怪。先是有人 来看病,接着又有人来求福,后来连家里的猪崽难产也来询问两位“大仙”。 朱立业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被问得烦了干脆躲了起来。李跑跑 不同,他从典狱长家中翻到了一些西洋科学的书籍,便照搬那些书中的 理论,譬如来求子的人,他便告诉人家,行房事前一个月丈夫就不能饮 酒、经期之后半月要多多“耕耘”等等,果然那妇人不久就怀上了。 两人名头越来越大,这事儿显然逃不过县长王金全的耳朵。其实 早在朱立业修好了典狱长家的机器时,他就在关注此二人了,如今他 们又弄出这么大的风浪,还越俎代庖做了他分内的职务,王县长有些 按捺不住了。 这王县长年轻时一直在军队,常年跟着张少帅南征北战,后来又 护送着蒋委员长去了重庆,年纪大了只想回乡照顾母亲,于是就成了 这儿的父母官。半辈子的军旅生涯,让王县长恨极了“神仙”这样的 封建愚昧之事,听说本地出了两个“活大仙”还了得?王县长决定亲 自去会一会这两位“天神”。 一日,李跑跑与朱立业刚出典狱长的大院子,两名随从就跟在王县 长后面堵在他俩面前。李跑跑见这人模样有些背景,猜测也是找他帮忙 的达官贵人,于是劈头就说:“本大仙今天休息,有事请预约。” “你就是李学良?”王县长似乎并不理会李跑跑的话。 “你竟然不认识我?”李跑跑讥笑道。 “大胆,竟然不认识我们老爷!”一名随从说。 “恕在下眼拙,这县城但凡有点名气的在下都认识,还真没见过 你们家老爷,莫非你们是新来的?”李跑跑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王县长摆了摆手,示意随从不要说话。 “那今天你认识了。我是本县县长王金全。请多指教。”王县长 伸出右手要与李跑跑握手。 李跑跑一听到县长二字,心脏突然颤抖了一下,赶紧拉着朱立业 跪了下来。 “神仙还给凡人下跪,头一次听说。”随从冷冷地说。 “什么神仙,都是他们乱叫的。”李跑跑赔着笑。 王县长左手掏出一把枪,右手还摊在李跑跑面前。李跑跑抬头 一见到枪,头上直冒冷汗,浑身哆嗦,又看到王县长直愣愣地盯着自 己,于是伸出已经不是自己的手。 李跑跑原本是想跟王县长握手,但这会儿手已经完全不听自己的 使唤,也不知道他哪根神经搭错了,鬼使神差地嗖的一声,将王县长 左手上的枪打落在地。王县长和随从一惊,没想到李跑跑的反应更强 烈,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触碰到枪,尖叫着蹿到了大街上。朱立业不知 所措,也跟在后面跑开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王县长悠悠地说了一句,捡起了地上的枪。 1943年,以广东为首的全国多地因大饥荒饿死冻死数千万人,其 中便包括江西。上饶本是小地方,这县城更是贫瘠,加上日军侵袭、 国共互斗、盗匪猖獗,小城人民苦不堪言,县长虽有心治理却也无能 为力。 这日县长出门,准备去会一会李跑跑和朱立业,不料前脚刚迈出大门, 后脚自家院子就被匪徒盯上了。这匪徒可是有些来头的,江湖人称屠老二, 是山上“黑风寨”二当家的。在这个“地主家也没余粮”的年代, 这群亡命之徒也只好拼了,把目标瞄准了当官的。 这屠老二本想大捞一笔,但这王县长虽为一方父母官,却也简朴清贫, 不像别个大官,每家每户少则十几人多则上百人的护卫,况且 这王县长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王县长带走了家里的两个护卫, 整座院子里就只剩下他八十岁的老母亲和一个家仆了。 屠老二不费吹灰之力便控制了这宅子,家仆正在打水,水桶刚落 进井里,人也跟着被推了下去。王县长的老母刚叫出一个“哎——” 字,嘴就被堵上了。 屠老二带着手下几人,将屋子翻了个遍,找到了些碎银子和几件 家当,甚是晦气,于是揭开老太太嘴里的布。 “你儿子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都藏哪儿了?”屠老二脚往凳子上一砸, 吓得老太太愣住了。 “名字?什么名字?”老太太耳背,大声对屠老二喊道。 屠老二挠挠耳朵,凑到老太太耳边大喊:“钱!大洋!” “哦,钱大洋啊,我不认识啊!”老太太喊道。 屠老二无奈,对手下打了个响指,老太太嘴又被堵上,身上也被 绑了起来,几人带着搜来的几样可怜的物件和老太太走了,留下了一 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万大洋,明日午时黑风寨换人。” 王金全刚在李跑跑那儿受了气,匆匆赶往家中,又见到这一幕, 更是火上浇油,心急如焚。这王金全虽是一五大三粗的汉子,但是他 孝顺这事儿无人不知。当年放弃蒋委员长的高官厚禄,也正是因为家 中有老母,不便跟随自己走南闯北,才回了这里。 家仆在井里泡了好久,听到县长回来便呼救,被捞起来时已经全 身发软了。家仆告知了王县长事情的经过,说匪徒尚未走远,王金全 怒火中烧,拔出枪就往外跑。 李跑跑那一惊吓着实不小,一路狂奔一边喊着“县长杀人啦”。 路人先是大惊,再一看后面人影都没一个,都奇怪大仙今日是不是自 个儿中邪了,于是也跟在后面想去探个究竟。李跑跑这一路飞奔,后 面紧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转眼间就一大串子在大街小巷里钻来钻去。 屠老二带着手下从一条无人的小巷子想穿回山上,突然听到李 跑跑的惊呼,心想莫不是那县长带着人追杀过来了,于是下令停止前 进,吩咐手下去打探消息。 过了许久,“县长杀人啦”的声音还在到处乱窜,但屠老二的手下 却还没回来,屠老二开始有些着急了,于是吹着口哨,召唤人回来。 李跑跑听到哨声,着了魔似的朝着那个方向奔去,朱立业也不 得不跟在后面拼命跑着,而两人的身后更是紧随着浩浩荡荡上千的百 姓,他们既是好奇又是担心两位大仙。 屠老二哨音刚落,就见到远处两个人朝着自己飞奔而来,前面的 那个人还喊着:“县长有枪,县长要杀人啦!”屠老二不知所以,此 时又孤身一人,准备掏枪。只是他手还未伸向腰间,抬头一看,后头 那一群黑压压的人头也朝着自己奔来,这就算有一千颗子弹也不够用 呀,屠老二顿时慌乱起来。李跑跑和朱立业领着人群越来越近,屠老 二无奈,丢下老太太撒腿就跑。 李跑跑见到被绑着的老太太,脑子一下子蒙住了,停在了那儿, 朱立业也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后面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停了 下来大口喘着气。 这屠老二也是倒霉,这一吓吓得不轻,慌不择路,在一个转弯处 刚好撞到了赶来的王县长的枪口上。 “屠老二,你他妈胆子肥了啊,老子还没去剿你,你他妈还先来 找我了!说,我娘呢?”王县长用枪指着屠老二的脑门。 屠老二也并非怯弱之人,自知绑架官府家人,加上前些年的杀人 放火,已是死路一条,于是冷笑一下,大喊一声:“我已经宰了那老 太太了。”说罢摸枪就准备火拼,王县长手快,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 机,屠老二顿时血溅当场,慢慢地瘫软在地。 李跑跑正在给老太太松绑,听到枪声,两眼一白,晕倒了过去。 朱立业抱住李跑跑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脑壳,围观的群众又有人去找大 夫了。 屠老二的手下赶回来,见这阵势只得躲在角落,看见两人带着 全城百姓追杀着屠老二,又救了老太太,接着听见屠老二的喊声和枪 声,不明情况,只得先行撤退了。 王县长让手下抬着屠老二的尸体,顺着巷子,找到了李跑跑和朱 立业,还有坐在地上的老母亲。王县长一见到母亲便抱住号啕大哭: “娘啊,孩儿不孝,险些让你落入歹徒之手啊!” 李跑跑被哭声惊醒,一睁眼,看见是县长,腰间还别着枪,刚喘 了一口气,眼一白,又晕过去了。这会儿王县长才注意到身边的这两 人,正准备将他们抓起来,朱立业急忙解释,却又说不清楚,倒是老 太太开口了:“多亏他们俩救了我,金全,你不能这样对恩人呐!” 原来老太太并没有耳背,只是糊弄屠老二而装出的样子。加上那 一大群“大仙”忠实信徒的百姓做证,王县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一 激动,又抱住朱立业和晕倒的李跑跑大哭一顿。 李跑跑和朱立业是第一个在县长家做客的人,这成了当地最大的新闻。 王县长为人正直,家中从不接待他人,今日却破例为二人摆宴。 这俩难兄难弟自是不知其中的含义,而城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 一个个比原来更敬佩这两位“大仙”了。 “原先对两位兄弟多有误会,还望见谅。今日你们救了我的母亲, 又助我毙了一个土匪,我定当禀报上层,封二位一个官位。” 王县长端着酒杯对李跑跑和朱立业说。 在这城里已经耗了一个多月,李跑跑想起自己老婆尚且下落不明, 也攒够了盘缠,于是提出上路,而朱立业也是有任务在身,虽然 县长、典狱长、各路官人和百姓再三挽留,他们还是决定继续赶路。 “多谢县长大人与各位的厚爱,只是李某还要寻妻,不宜久留, 来日寻得妻子必定再来做客。”李跑跑见此场面,感动地说道。 “既然这样,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你们在我家再多住两天,届时 我派人送两位去省城的火车站。”王县长说。 这县城到省城多是山路,路程也漫长,李跑跑便谢过了王县长。 与此同时,李跑跑和朱立业协助县长剿杀了黑风寨二当家的事情, 也传遍了整个县城,包括山上的黑风寨。两人此时大鱼大肉风生水起, 殊不知前路已经埋伏好了各路魑魅魍魉。 吃饱喝足歇够,县长派车送两人去省城坐火车。 不料路上,几里长街挤满了送行的人,李跑跑还看见了自己和朱 立业的画像,车窗外百姓还举起了万民伞。 他回头看看仍然呆呆傻傻的朱立业,心中五味杂陈。 ------------ 第五章 山寨风云 五月阳光正好,不温不火,李跑跑坐在车上,打开窗户,暖风吹得他醉醺醺。 今年的春天来得有点晚,这样的年代,春天总会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吧。 这会儿田里的油菜花还开得正旺,女人们扛着锄头穿梭于乡野之间。 有男人才奇怪呢,没被抓去当兵的也都躲了起来。 汽车驶过颠簸的土路,女人们都放下手里的活计,朝这边望过来。 她们看的并不是这洋气的小汽车,而是车上的男人们。 回想起这一路坎坷,李跑跑转头看了一眼靠着车窗打鼾的朱立业, 突然觉得不那么讨厌这个人了。但是他也没去想会喜欢这个人的理由, 李跑跑看见窗外的女人,就开始想念妻子贾娇娥了。往事云涌, 李跑跑开始默默流泪,自己是攒了多少辈子的福气才娶到了娇娥 这样的女人啊,一想到妻子在外受苦,自己竟然还在这小城快活了这 么久,忍不住不停地捶胸。 “李大哥,不要摇了,这路本来就不平,再摇就要翻车了。”司机担心地说。 李跑跑并没有听见司机的话,仍然陷在沉重的思妻情绪中,这情 绪就像一个雨后的沼泽地,一脚踏上去,没人拉一把是起不来的。 “轰!”一声巨响,车子翻了,一颗地雷把李跑跑从沼泽中拉了出来, 同时被从梦中拉回来的还有朱立业。两人感到一阵头眩,李跑 跑打开车窗,两人踉踉跄跄地从车里爬了出来,瘫倒在地上,仰头望 着天空大口呼着气。还好只是头上、手上受了些皮外伤,但司机已经 不省人事了。 女人们好奇地正往这边围观,突然从山上冲下来几个大汉,女 人们远远看见,“妈呀”一声,慌忙丢掉了手中的农具,纷纷各自 逃散。 那日屠老二命丧街头后,手下几人原本是想把他的尸体带回黑风寨的, 却无法下手,屠老二的尸体被王金全带回县城吊了起来,说是要当街 示众三天三夜。 手下们回到山上,跟黑风寨的大当家屠老大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事 情的经过。 “……那两个小子不知何方神圣,把二当家的逼到了死角,那一 头已经被王金全带人堵上了,二当家的当场被抓,他宁死不屈,与对 方火拼……就……”一个喽啰说着说着就差点哭了起来。 “那俩人叫什么名字?”屠老大看上去表情冷静,内心却承受着 巨大的悲恸和愤怒,下面人看不到,他的座椅后面已经被压出了一条裂缝。 “我们打听了一下,县城里的人都认识他俩,一个叫李学良,一个叫朱立业。” 另一人说。 “他们不是本地人,我在县长大院里悄悄听到,过两天他们就要 到省城坐火车,县长派人开车送他们去。”第三个人说。 “县城到省城,能开车的只有一条路!”屠老大若有所思,悠悠 地说了一句。 第三日天刚亮,屠老大就在黑风寨的大院里召集了几个手下,发 起了动员令: “平时二当家待你们如何?” “视如兄弟!”几人齐呼。 “兄弟遇难,该当如何?” “报仇!报仇!报仇!报仇!……” 屠老大手一挥,大伙儿停止喊叫。屠老大慷慨陈词:“害我们兄 弟被杀的那两个人,今天就要经过我们的山脚。老二的尸体我们要不 回来,但是,我们可以拿这两个小子的命,来祭老二的在天之灵!” “祭灵!祭灵!祭灵!祭灵!……”下面人又挥着手臂呼喊道。 屠老大一招手,几人上前,听屠老大布置好了任务,连连点头, 又迅速撤离。 李跑跑的车已经到了山脚,此时他沉浸在对妻子的思念与担忧之中, 正当他捶胸顿足之时,一颗地雷掀翻了车子。 几个壮汉走到李跑跑和朱立业身边,带头的便是屠老大。 李跑跑正要说话,屠老大拔出枪指着李跑跑的脑袋,李跑跑一见枪, 加上刚才撞了一下,两眼一闭晕了过去。几人绑了李跑跑和朱立业, 又用麻袋套在他们头上,直接扛上了山。 “你知道我们老二是怎么死的吗?”屠老大坐在石凳上,对着一 个人,表情有点悲伤,“都是因为你啊!” “关我屁事啊,我都被你关了一个礼拜了,外面是下雨还是太阳 我都不知道,怎么就害死你们家老二了?”一个姑娘坐在石凳上,一 边啃着鸡腿一边骂道。 这姑娘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得水灵,就是口无遮拦。 姑娘本名韩红玉,因长期挎着一个包袱偷窃,便得了一个外号叫“小 包袱”。一个礼拜前,小包袱竟然偷到了黑风寨,当场被屠老大给绑了。 “你那天上山来当我的压寨夫人……”屠老大沉重地说。 “喂,搞清楚了,我上山可不是来做什么压寨夫人的!”小包袱打断他。 “我就喜欢你这暴脾气,”屠老大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是看上 了你才要娶你的。老二一听我绑来了一个压寨夫人,高兴坏了,非要 下山去给我弄点儿贺礼。但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山下也没什么好东 西了,早知道他是去县长家,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下山啊!我可怜 的弟弟啊!”屠老大一激动,竟然哭了起来。 “这能怪我吗?要怪还是怪你自己啊,非要逼我成亲,天下好姑娘那么多, 为什么就我这么倒霉呢?”小包袱抱怨道。 “你倒霉?你有我们家老二倒霉吗?”屠老大情绪激动,又狠狠 地对小包袱说,“等我兄弟头七一过,你就得跟我进洞房!” “大当家的,外头那两个怎么办?兄弟们现在恨不得把他们千刀 万剐了。”跑进来汇报的土匪叫豹子,专门负责山寨的安全,自幼上 山,也算是跟着屠老大和屠老二建立山寨的最早功臣之一。 “押进来,关一块儿,等成亲的晚上杀了祭咱兄弟!”屠老大命令道。 豹子推搡着二人进来,押到屠老大面前,又害羞地、偷偷地瞥了 一眼小包袱。豹子每次进洞来,总会这样偷看小包袱,小包袱便知他 是对自己暗生情愫,只装作没看见。 “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们,县长和典狱长都是我朋友, 你们赶紧放了我们,否则请你们吃枪子儿!”李跑跑的头还套在麻袋里, 说起话来就像没吃饭,又软又接不上气。 “你就是李学良?”屠老大问。 “知道还不放了本大爷!”李跑跑突然有了些底气。 “前些天,一个土匪被抓了,最后还被枪毙了,是你们干的?”屠老大问。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大爷我,怕了吧?”李跑跑越说越来劲。 “你可知道我是谁?”屠老大不慌不忙地问。 “没见着我蒙着脑袋吗?白痴!” 李跑跑说出“白痴”两个字时差不多是吼出来的。 屠老大一把扯掉两人的麻袋,两人一见光,眼睛刺得睁不开, 朱立业从眼缝里瞥见了小包袱,突然情绪亢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对着小包袱就叫起“娘”来,泪珠儿就跟从盘子里掉落的葡萄一样止不 住地往下坠。 众人见这场面,全都愣住了,李跑跑也傻了眼。小包袱一惊,叫 了一声:“去你妈的,老娘还是黄花大闺女!” 朱立业也不管,双手还是绑着的,于是双膝“扑哧扑哧”就挪到 小包袱脚下,继续哭喊着:“娘,孩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包袱心烦意乱想一脚踢开他,突然顿了顿。她自从沦落到这山洞后, 终日想办法逃脱而不得,突然见到这二人,心想结交两个壮丁, 出去的希望总会大一点。 “大哥,你认错人了,不过看着咱挺有缘,我就收你为义子吧。” 小包袱突然又温柔地说。 朱立业这会儿也没刚才那么激动了,抬起头来看着小包袱,真是 和自己的母亲长得极为相似,但小包袱毕竟太年轻,而且自己的母亲 已不知所踪,于是眼泪也收了起来,但仍好奇地打量着小包袱。 “这下可不好办了,你要成为我老婆了,你收了个义子,也就等 于是我的义子,但这个义子又害了我兄弟,”屠老大犹豫了一会儿, 接着说,“不过你害我兄弟在前,那会儿你还不是我义子,我只能大 义灭亲了”。 李跑跑对于眼前的场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于是也跪倒在地, 对着屠老大哭诉:“大哥,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我们怎么会害您兄 弟呢?我们都不认识您啊!” “少他妈废话,老子就是屠大龙,土匪,知道么?前两天被你们 抓了毙了的就是我亲弟弟,你刚不是承认了嘛,怎么这会儿又是误会 了?”屠老大发起飙来。 李跑跑一听,糟了,牛皮都已经吹出去了,再解释也晚了,于是 只能求饶:“大哥,我是厨师,我做的酸菜汆白肉可好吃了,您留我 一命,我给你们烧菜……” “好啊,明儿就把你耳朵割了,你来做给我们下酒,能不能活下 来就看你手艺了。”屠老大一甩手,带着豹子离开了,留下三人欲哭 无泪。 小包袱见他们离开,于是给两人松了绑,李跑跑被绑久了浑身难受, 在一边活动筋骨,朱立业只是呆呆看着小包袱,看得小包袱一阵脸红, 莫名其妙就给了朱立业一耳光,朱立业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 “我们跑吧。”李跑跑小声说。 “能跑掉我还在这儿?”小包袱轻蔑地说。 “你不是都要和他成亲了吗,你还要跑什么?”李跑跑问。 “你愿意的话你跟他成亲啊!” 李跑跑愣了一下,又接着说:“他那么喜欢你,要不这样, 我们假装绑架你做人质,然后我们一块儿下山!” “我觉得行。”朱立业说。 小包袱被气得直翻白眼,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到底是你们傻, 还是你们觉得土匪傻啊,他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就这样走?他们是 土匪啊,不把我们仨全崩了才怪。” “说得也是,”李跑跑说,“那怎么办?” “你们自己想办法吧,别碍着我的事就行。”小包袱的眼里流出 一种怪异的表情,让李跑跑心生疑惑。 山中号角响起,黑风寨又有大事发生。 屠老大坐在寨子中间的一个大虎皮椅上,周围是开阔的场地,摆满了酒。 尽管白日艳阳高照,周围却仍插满了火把。这里即将举办一场盛大的仪式。 黑风寨里稍有地位的土匪们,聚集一堂,熙熙攘攘叽叽喳喳,坐等屠老大说话。 “苍天无眼,黑风有主!”屠老大口中吼出这八个字,山中鸟儿惊起, 头顶黑压压一片飞过,全场人站起来、肃静。 “二当家被杀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我也知道大家都很愤怒 和悲恸。仇,我们一定要报,凶手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只等老二头七 就杀了祭奠。但是今天,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屠老大说完,场下瞬间又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各自猜测什么事 这么重要,还得在这黑风寨顶召集这么多人宣告。要知道,这寨顶 会议上一次召开可还是在八年前屠老大当众斩首百余名背叛山寨的土匪了。 屠老大伸出一只手掌,众人又停止了议论,齐齐地望着他。 “黑风寨十八年前建寨,我和我弟弟带着一帮兄弟打下了这个山头, 后来军阀来了,被我们赶走了;日本鬼子来了,被我们赶走了; 国民党也来了,还是被我们赶走了。除了八年前我毙掉的那群不忠不 义之徒,黑风寨没死过一个弟兄,靠的是什么?靠的不是我这把老骨 头,靠的是这里的规矩!”屠老大义正言辞地说道,下面人纷纷点头称是。 “我是黑风寨的大当家的,我亲弟弟是二当家的,谁封的吗? 不是,是弟兄们信得过我屠某人,这就是规矩!今天,我的弟弟、你们 的二当家的横尸街头,我比你们更难受,但是,山寨还在,规矩就还 在,要不然大伙干脆就散了算了。” 众人沉默。 “既然规矩还在,今天,我们就要选出一位新的二当家。我老了, 也快打不动了,所以大家既是选二当家,也是选山寨的接班人了。” 屠老大说到这儿,气氛莫名有些悲凉。 “大当家的洪福齐天!”众人纷纷下跪,齐声喊道。 “都是自家人就甭自己骗自己了,狗屁洪福齐天,能洪福齐天我 弟他能就那么窝囊地死了?”屠老大吼道,“你们也不要劝我了,我 就在这寨子养老了,寨子的未来还是要靠你们的。” 这黑风寨虽是土匪窝,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但是这群土匪却极其团结, 尤其是八年前那场叛变过后,几乎再无一人有二心; 黑风寨的规矩也是出了名的,这也是在周边众多山头都沦陷后黑风寨却越来越 强大的原因。所以当屠老大说到这儿,大家也不再说什么。 “大当家的可有人选?”台下一人问道。 “这事不能我决定,凡是自认为有能力的,就可以自我推荐, 然后由兄弟们投票决定,可有异议?”屠老大问。 台下无一人反对。 “既然这样,自荐的兄弟,请站到我两边来。”屠老大话一出口, 众人便面面相觑,接着便开始有人走上台去,站在屠老大左边; 接着又一人上去,站到右边,没过一炷香时间,屠老大两边已经站了 六名土匪,都是颇有资历、能力、威望的人。 豹子站在下面,心里挣扎着要不要上去。论资历,他是和屠氏 兄弟一起打江山的人,元老级了;论能力,整个黑风寨的安全都归 他管,从来没出过一点差池;论威望,台下近半数兄弟都是他带上山 的。还有谁比他更适合黑风寨接班人的位子呢? 豹子并不是不想坐这位子,之所以挣扎,是因为他曾多次建议屠 老大将兄弟们收编到八路军,最终总是被屠老大怒斥一顿。尽管屠老 大并没有怀疑豹子对兄弟们和黑风寨的忠心,但他也曾说过“寨子绝 对不能让你当家”之类的话,倘若他此时走上台去,必定又会闹出一 番事情;若是不上去,他又怎能甘心? “还有谁要上来吗?”屠老大问道,众人的目光又聚集在了豹子 身上。 终究不能当一辈子土匪,就算当了一辈子,也不能让子子孙孙也 当一辈子土匪吧,能不能劝住兄弟他当然不能确定,但是倘若做不了 主,又如何去劝兄弟们呢?管他呢,拼一把吧。豹子想着,就壮着胆 子向屠老大走去,却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屠老大直愣愣盯着豹子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突然开口道:“豹子, 你去视察一下山下有没有异常。” 豹子一听,停下了脚步,众人也发出一阵唏嘘声。豹子抬头看了 一眼屠老大,他当然明白那眼神里的意思,若是继续往前走,别说接班人, 会不会去和屠老二相聚也不可知。 “我拥戴豹子哥。”台下忽然一人说道,接着又有多人响应。 屠老大一见阵势,又用略带威胁的口吻问豹子:“你若也想坐这位子, 那上台就是。” 豹子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屠老大,又转头对着下面的众人说道: “多谢兄弟们抬爱,我豹子无能领导大家,并不想带领大家误入歧 途,希望更有能耐的兄弟担当。”说完豹子便头也不回地在众人不解 的目光中下山巡查去了。 豹子坐在一棵树上,他并没有真的去巡视,他当然知道屠老大 也并非真的叫他去巡视。豹子怨恨屠老大,并非因为阻止他当接班人 这件事,事实上他对于这个位子本身并无觊觎之心,豹子只是想不明 白,明明有机会去做一件更体面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吊死在这棵树上 呢?带着兄弟们去谋大业有什么错吗? 豹子有些倦了。想起这些年为这个山寨付出的那么多,此时此刻, 他好想和屠老大一样,再过些时日就能安安静静地去度过自己的余生, 不再去掺和这些是是非非了。 豹子从树上跳了下来,又回到寨子去了。 “说,你有什么企图?”小包袱一手反押着李跑跑,左腿压在他的背上, 小声问道。 “女侠饶命啊,呀呀,疼疼疼!”李跑跑痛得表情都扭曲了,却 又不敢大叫。 小包袱松开了手:“你要是不老实交代,我就告诉那屠老大,说 你要非礼我。” “我哪儿敢啊大姐,”李跑跑活动着自己的手臂和腰板,“白天 我看你有点不对劲,心想八成你是想到了怎么逃跑,我就是来看看能 不能帮上忙什么的。” 小包袱一听李跑跑这么说,下意识地把身后的包裹往后挪了挪。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李跑跑贼笑道。 小包袱瞅瞅守在洞口的土匪趴在那儿打盹,于是示意李跑跑凑过 来,小心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李跑跑听得连连点头,最后露出欣喜 的表情。 “那就这样定了,我去叫那个呆头,一会儿按计划行事。”李跑跑说。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李跑跑又悄悄溜回睡得跟死猪一样的 朱立业旁边,轻轻把他摇醒,又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两人赶紧躺下装睡。 “哎呀,肚子好痛……”小包袱发出痛苦的叫声,李跑跑和朱立 业装作没听见,为了睡得更真实点,李跑跑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守在山洞的两个土匪惊醒了过来,其中一人对着洞里喊道: “你……你怎么了?” “我肚子好疼……我……要死了,快叫……豹子大哥来!”小包 袱痛苦地喊道。 两名土匪小声交流了一下,其中一人留下来守着洞口,另一人赶 忙汇报去了。豹子赶了过来,支走了守洞的两名手下,又听到洞里小 包袱的声音,立刻跑了进来。 洞口传过来的一些火光给洞里铺了一层薄薄的光纱,但仍然有些 地方照不到,小包袱现在躲起来的位置就是一片漆黑。 “啊,好痛,好痛啊!”小包袱还在呻吟着。 “哪儿呢,哪儿呢?”豹子进来没见着小包袱,到处探着头寻 找,刚走到一片阴暗处,就被一双白皙温柔的双臂抱住。 豹子吓了一跳,“咔擦”一声举起枪,定睛一看,却是小包袱一 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得他一阵脸红心跳。小包 袱刚进山第一天,豹子就对她一见钟了情,心中爱慕却无奈这是老大 要的女人,平日里也就敢偷偷看一眼。这下倒好,豹子只觉着好梦成 了真,一时晕乎。 “嫂……嫂子……”豹子有些哆嗦。 小包袱早已脱去了身上的外套,只剩下一件肚兜,双臂环在豹子脖子上, 一把把他拉倒压在自己身上,胸脯跟着呼吸上下微微颤抖着, 与豹子的胸膛只隔着一张纸的距离,一呼气便触碰上了。少年便 做了土匪的豹子哪儿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不知所措,全身发抖。 “嫂……嫂子……你这是……”豹子虽有贼心,却无贼胆。 “还叫嫂子?来山上这几日,我只对你钟情,那个屠老大一身杀猪气, 闻着我都想吐,要不是想着还能见到你,我都想自杀算了……” 小包袱轻轻哭诉了起来,说得泪珠涟涟。这土匪哪儿经得起这娇花柔情, 小包袱话音刚落,他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直把嘴凑上去,但小包袱又立刻用手挡住了他的嘴。 李跑跑和朱立业听得真真切切,李跑跑故意又打了几声鼾,但朱 立业有点沉不住了,想冲起来去揍土匪,又硬生生被李跑跑按住了, 只得作罢。 “今夜就算我俩在这儿合好,过两日我不还是得嫁给那屠老大吗? 倘若被发现,又要牵累你,你要是个男人,就不该这样。”小包 袱楚楚可怜地说。 “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豹子喘着粗气,十分认真地看着小包袱。 “我在省城有一所房子,是母亲留下的家产,我们一起回去吧。”小包袱说。 “但是……”豹子有点犹豫。 “你还是个男人吗?还是你根本不喜欢我?”小包袱有些生气。 “我对天发誓,为了你我肯上刀山下火海。”豹子当真举起手发起誓来。 “那你还犹豫什么呢?” “这黑风寨的盯得很紧,别说大活人,就连一只鸟飞进飞出也要 得到准许。” 小包袱一听,又娇哭了起来:“看来我这辈子只能当个压寨夫人了……” “你别急,办法倒是也有一个,”土匪寻思了一会儿接着说, “你穿好衣服,就跟我来。” “等等,”小包袱拉住豹子的手,指着那边躺下的两人,“把他 们也带上吧。” 听到这儿,李跑跑和朱立业瞬间跳了起来,溜到了他们身边,巴 望着豹子。 “他们一个是我干儿子,一个是我干儿子的结拜大哥,我不能丢 下他们不管啊,而且有什么事的话他们兴许还能帮上忙。”小包袱祈求道。 两人连连点头。 豹子一狠心,说道:“那你们快点收拾。” 三人已经拿出收拾好了的行李,豹子一看,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是看到小包袱深情的眼睛,又想起白日里受的气,自己忠于山寨却不 得施展抱负,于是头也不回就拉着他们走出山洞。 刚出山洞不远,两名站岗的土匪就举着枪对着他们。 “豹子哥,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里?”其中一名土匪喊道。这 两人虽是豹子手下,但是这规矩不讲人情,即便是个头目,土匪们还 是不敢轻易破了规矩。 “大当家的说有重要的事情找他们,白天就吩咐了,让我晚上带 他们过去。”豹子说。 两人有些迟疑,互相看了一眼就放行了,但是仍然盯着四人的背影。 四人渐渐走远,在一条小岔路口突然一闪,不见了踪影,其中一 个站岗的土匪便喊道:“不对劲,快去报告大当家的。”另一名土匪 便匆匆沿着刚才的路跑了过去。 那豹子四人原来跳进了一灌木丛,灌木丛下有一草坪,掀开草坪 是一处暗道,土匪带着三人在里面匆匆穿行着。 “真是狡兔三窟啊!”李跑跑惊叹道。 “这本来是躲避官兵和小日本的暗道,还是十八年前挖的,只有 大当家的和几个兄弟知道这里。”豹子一边跑一边说。 突然地面上响起一阵哨声,他们知道逃跑的事情被发现了,于是 加快了脚步。 屠老大一屁股从床上坐了起来,拔出手枪就冲到门口。 “除了女人,全都杀了!”屠老大喊道。 “报告大当家的,守在下山路上的兄弟说没见到人。”一个土匪 气喘吁吁地跑来汇报。 屠老大一想,突然知道了什么,手一挥,喊道:“跟我来!”一 伙人跟着屠老大往那灌木丛跑去。 “果然是从这里跑了,我就知道这兔崽子早晚要出问题,追!” 李跑跑四人一刻不敢停歇,这会儿又听到后面传来响声,便知 是土匪们追过来了。又跑了几百米,豹子停了下来,回头对着小包袱 说:“你们先走,我掩护!” 这时候小包袱突然怔住了,原本她是想骗豹子带自己下山后再找 个借口把他甩掉,或者直接带到官府,没想到此时他竟然做出这样的 举动。 “还不快走!”豹子对她叫喊道。 小包袱心情复杂极了,李跑跑和朱立业连忙拉着她逃跑。小包袱 挣脱他们,跑到土匪面前,二话没说,冲上去一个深情的吻,抚摸着 他的脸,然后头也不回地和李跑跑、朱立业向出口跑去。 豹子还没从这吻中回过神来,默默地望着小包袱的身影,此时他 多希望小包袱再回头看他一眼。突然暗道里一声枪响惊醒了他,豹子 拿下背上的步枪,上膛,瞄准暗道的后面。 屠老大带着一群人紧追不舍,突然一声枪响,屠老大身边的一个 土匪倒了下来,于是一群人又赶紧停了下来,举枪反击。 小包袱听到一阵枪响,又听到豹子一声号叫,她愣了一下,很快 又跟上脚步继续往外跑,只不过此时她的脸上多了两行眼泪,在皎洁 的月光下闪闪发亮。 小包袱和李跑跑、朱立业逃了出来,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身后的枪声也停了下来。 “先在这儿睡一晚吧,天亮了我们再做打算。”小包袱对他们说。 从黑风寨逃出来后,三人继续奔跑,最终确定无人追上来时, 他们在一座被日军轰炸得只剩一半的平房里歇了脚。 李跑跑与朱立业此时已经筋疲力尽,抱着行囊往地上一躺就睡着了, 也不管这五月的夜晚最易着凉。没几秒钟工夫,朱立业已经打起 了鼾,李跑跑大概梦见了妻子,叫了一声“娇娥”便不再出声。 小包袱此时无心入睡,抱着双膝坐在地上,脑海里一直浮现豹子 那张深情而坚决的脸。她并没有因为救命之恩而真正喜欢上这个土匪, 但这个宁愿被骗也要牺牲自己救她出来的男人,还是让她感慨愧疚。 村里的公鸡唤醒了沉睡的太阳,朱立业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他看见身边仍在酣睡的李跑跑,嘴角浮出一丝微笑。他又看了一圈周 围,没见到小包袱,脸上又露出慌张的表情。 “李大哥,快醒醒!”朱立业使劲摇了摇李跑跑。李跑跑不耐烦 地翻了个身,下意识摸了摸行囊,发现怀里空空如也,惊坐而起。 “包袱呢?包袱怎么不见了?”李跑跑慌慌张张地寻找着。 “是啊,该不会又被抓回去了吧?”朱立业心急如焚。 “蠢货,我说的是咱们的包袱,里面装着钱的包袱!”李跑跑也很着急。 朱立业一模怀里,行李还在,但是打开只发现了纸笔和一些不值 钱的物什,还有一件贴身的玉佩未被取走。但他并不关心这些。 “红玉也不见啦,是不是被抓回去了?我们快去救她吧!”朱立业说。 李跑跑拍了一下朱立业的脑袋:“你是真蠢啊,要是她被抓了, 我们还能好好在这儿睡觉?”李跑跑又一想,接着说:“糟了,八成 是她偷了我们的东西跑了!” “不可能,她怎么会偷我们东西呢?是她救我们出来的啊!”朱 立业还不相信。 李跑跑虽然气愤,但也无奈,于是开始数落朱立业:“都是你, 睡得那么死,怎么不看好我们的东西?我们还有那么多的路要赶, 身上没钱怎么到得了?你肯定被那个小妖精给迷惑了,一点心眼都没 有……”李跑跑没完没了地抱怨着。 朱立业并不相信小包袱是贼,听到李跑跑这样数落自己,还“诬 蔑”小包袱,心里很不快活,又想到小包袱竟然不辞而别,心生悲 凉,一气之下跑了出去。 李跑跑以为朱立业只是撒气,也没管他,于是又躺下睡了一会儿。 醒来已经日照当空了,李跑跑发现朱立业还没回来,钱没了人也 没了,他开始有点着急,于是出去找他。周围来来回回寻一遍,并没 有朱立业的身影,回音也没一个。 李跑跑环顾周遭,人生地不熟,又身无分文,突然又想起下落不 明的妻子,顿时号啕大哭。从上海出来,这么多天的遭遇,各种阴差 阳错,曲折苦难,全涌上了心头。哭到伤心处,李跑跑心里闪过了一 丝求死的念头,不想他一把抓住了这个念头,很快满心就是寻短路的 执念了。 李跑跑生无可恋地沿着土路往前走,行尸走肉一般,走着走着也 不知道到了哪儿,只见脚边有一条河。李跑跑看着浑浊的河水,想起 自己同样浑浊的人生,也没犹豫一下,就整个人倒向河里了。 ------------ 第六章 特务谜云 “妈的!”李跑跑爬了起来,吐掉一嘴的沙子,抹了一把脸,又 是一把沙子。 李跑跑倒下的那一刻直挺挺的,一点多余的动作和语言都没有, 像极了一座大理石雕塑,跌在河里溅起好大一片水花。但他没想到河 水太浅,整个人铺在里面都未没过后背。 “还以为是条河,妈的原来是条沟!”李跑跑尴尬地爬了起来, 浑身泥沙,此时他不像雕塑那样严肃,更像是一座散了架的沙雕。 喝了几口黄水,洗了把脸,李跑跑清醒了很多。他突然意识到这 样的死法太...... 玉无缺恨声附和,若非毫无所知,二弟当日岂会用一个破绽百出的假货诱金飞环深入毒蚀之海。 平常三当家的可最是硬气的一个了,现在怎么就这么出卖了寨子呢? 阎云立刻拍板让胖子拿上一个一阶和一个零阶的,然后众人都各自拿了一个吃了下去。 “公公放心,非郎情妾意两情相悦者不卖!”纪千萌一脸仗义的道。 她如今的情况比之前还糟糕,已经维持不住人形,下半身都是尾巴。 随后章飞再不迟疑,身影一闪已是化作道道黑色残影,瞬间钻入了森林之中。 沈梦媛没有说话,只是拿着早已经握在右手的钢针在自己左臂上狠狠一划,沈梦媛用行动告诉了胖子自己想到的办法。 镇国公就不必赘述了,那是太后的亲哥哥。齐国公乃是甄懿的父亲,太后亲姐姐的夫君。 陶怡婷和杨澜都外出练兵了,夏蓝也带着百花军团进入了丛林之中,狩猎去了。 他看着杜菀儿那好看的眉眼,心里在想,这要是个儿子长得像他好还是长得像菀儿好呢? “这是自然,那就一言为定,等柳先生请来各方名医之后,我再来赴约,到时候,希望柳先生能拿出足够的诚意,达成我们之间的合作。”藤斋说罢,将茶水一饮而尽,从席上一跃而下,踩着木屐,朝外面走去。 “铁布衫”乃是金刚寺入门功法,共分为九层,待练到第九层境界后便可修习金刚寺的独门绝学“金刚身”,而待到“金刚身”练成之后,却可修习其他更为高深的功法。 轰鸣声不绝,二十万里大地已经全部成为一片汹涌的岩浆海,虚空已经完全不复存在,只有汹涌的能量狂滔。 “楚紫玲,柳雪柔、冷寒霜!”到最后,紫凌天想也不想,就喊出了这三个名字,三人,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放弃。 涅夫斯基虽然心里也比较忐忑,却还是给了鲁鲁修一个肯定的答复,他说完后便直接向着一旁走去,在哪里,是一万一直等待的蛮人士兵。 而这时,秦梦瑶突然放声尖叫,紧接着体内就放出无尽的青光,神情变得恍惚起来。 既然知道孙兴所部水军也已经向济州岛赶去,王泽便也放心下来,不过他率领的这些军队还是要向济州岛而去。 话音落下,李阳就迈步走了出去,而那些阻挡他的人,还不等靠近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推到了一边,这让他们都十分吃惊,呆在原地一时间也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出击,就算死,也别给我蓝鲨族丢人。”蓝鲨族三老祖脸色阴沉的爆喝了一声。 “开吧。”苏明嘴角翘起得意的微笑,瞥了李阳一眼,而其他人也是如此,根本不看好李阳还有翻盘的机会,就连高明虎也不例外,神色都耷拉下来。 叶南所认识的三名青年,在见到他以后,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的,存在可能性。但也存在对方逃走的可能性。”朱星云道。 李昊打开门之后,所有人都赶紧往后退一步,李昊竟然独自进去了,那么他身上肯定会传染病毒的。 还好,关键时刻我没有丝毫犹豫,总算是从里面脱离了出来,而我一出来之后,我顿时眼睛一亮,我发现,那阵法,却是因为我鲜血的滴入有了神奇的变化。我知道,自己这次算是赌对了。 魔法壁障上每一处被尖刺轰炸到的地方都出现了一丝丝的血红色的能量,而这种能量正在不断地侵蚀着坚固的魔法壁障。 观众席上的人们,看到三道夺目的紫色光芒后,纷纷开口议论了起来。 而且,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一旦资源被限制住,电子世界可能的出路就是去其他世界开采资源。可是一旦电子世界去了其他的世界开采资源,那么他们也可能会遭到其他世界的攻击。 当冷汗直冒的监狱长,看到李天那只颜色层次鲜明的第三只眼时,顿时明白了一切!那是一只由底自上,颜色依次是:灰、白、银、青、蓝、赤、黄、黑的眼睛。 凝聚凝元丹本就是如此,哪怕陆樱天赋十分惊人,甚至还拥有极品灵体,更在突破前做好了万全準备,但最后结果也未必就是心中所想的那般。 难道跟韦国标有关?厉中河暗想,但嘴上却并没有说出来。他相信秦德来的敏锐的判断力。 这时在那禽苑最深处的一间木屋中,好像是因为雕声的缘故,从内走出一个相貌寻常可目光极为锐利的灰衣老者,那老者看着远处逐渐飞临的银雕和银雕背上的陈云,满是皱纹的面上也露出一丝诧异。 一个时辰后,重头戏大比武开始了,校场上,两员将领骑着骏马,一人手持长枪,另一人握双锤,打的不亦乐乎。 各种理由和借口在庞梓脑子里头盘旋,距离彻底说服庞梓只有一线只差,可这一线如同铜墙铁壁一样,怎么都突破不了。 “望山,我已经不久人世。为师一生所学都已教你,你的成就远超过我,有徒如你,为师死而无憾。”看到熟悉的俊朗字体,尚远的眼眶又忍不住湿润了。 ------------ 第七章 东北往事 朱立业不明就里,还愣在原地。 “他……他怎么了?”朱立业指着孙龙权呆呆地问。 “路上再跟你解释,先跑再说,等会儿他醒了就走不了了。”李 跑跑催促道。 “噢……等一下。”朱立业俯身去翻废纸篓,找那张扔掉的纸团, “这张地图对我来说很重要。” “地图不是在这个特务身上吗?”李跑跑不解地问。 “那是错的图,我故意的。”朱立业已经收起了地图,而李跑跑 趁这工夫,拿走了孙龙权身上的财物。李跑跑看了一眼枪,本想拿着 防身,但是...... “楚夫人,我想听听你的解释。”钟暮山这个时候走到了沈水吉的面前,然后很是冷静地说道。 不过现在的线索不足让我们研究其中的秘密来,看来只能等教授他们来了再说,毕竟现在当务之急是胖子的大事情。 所以,当钟如水想到这些的时候,她也就顾不上什么无辜不无辜了。 望着西方升起的红炎,樱间默默地叹了口气。其余三个方向的防线都已经撤退到了最后一道,用不了多久,这里也会面临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浩劫。 虽然他自信凭借自身手段神通,或可遁离但考虑到丽仙子的遁术身法及修为,却不确定能够将其也安全带离。 当然另有可能获得奇遇或是大威能的异宝,未来有能力可抗衡或是超越过李旭此人的可能,亦可算得真正复仇成望。 鲜血顺着刀刃滴下,尾田彻底停住了脚步,一把将爱知拦在身后。 在与海族强者争斗中,其曾传音询问莫某出处,还曾言说只有确实莫某真真实实是人族修士,他才会尽全力与莫某联手突围。 “叮铛铛!”金属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直直响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是慢慢缓了下来,黄旗旋转依旧高速,将鱼鳞抵尽数挡下,巨大黄旗的高速旋转,让鱼鳞向着四面八方旋飞而去。 不过想到刚才买那么多东西都是他付款,更不要说给她无数机会,连银河地产这么庞大的产业都交给她执掌,拒绝的话完全说不出口。 这种平静像是暴风雨的前奏,她们之间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无法回到从前。 “看来只能等他自己醒来了。”薄景无脑的说到,这屏障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修为能打破的,就算是他巅峰时期都不一定能。 凤九璃眼中冷色一闪而过,素手一撩腰下雪色长裙,抬起一脚,直接踩在了冥景后脑勺。 无相火拳疯狂如雨点一般的朝着叶苏轰来,叶苏蛮鬼横斩,修罗则是包夹抄后。 其它人要不手被咬伤,要不腿被咬伤,暂时也动不了,便在山上等待援手。 她怎么也没想到,之前那被她讨厌的年轻道士,竟然会是令她崇拜不已的抚云剑仙。 叶菁并没有在意肖卓这句话,因为在她看来,无论是叶家还是李家,他都抗衡不了。 虽然对沈万三的身份还不放心,但是眼下,朱樉也只能选择跟他合作。 “阿风别瞎跑了,把兔子放好陪嫂子下棋。“纪寻边说边把之前买来的围棋拿来,摆在床头合适的位置,沈予桉趴着正合适,之后他又出去守着煎药去了。 过了阵子,给李国峰写了张药方,并且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一些药材。 所以当她说出这段话的时候,秦埘越只觉得心脏猛的收缩了起来。 闻言,李老歪的双手有些发颤,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一个劲儿的磕头。 她说这句话时,难得正了神色,崔钰看清她眼中的悲悯,想要拒绝的话便被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眼前的姜海,虽说从头到脚都是普拉达,手上的腕表也是江诗丹顿的,看着也挺有钱。 没办法,宋昭绵只能起床,正想发难,结果就发现陆星野人并没有醒,只额头上冒着虚汗,嘴里呻吟着,好像很难受的模样。 宋昭绵再有能力,难道还能跟奥佩娅这么一个行业顶尖的品牌对抗? 不过就是觉得利润稍微有些“微薄”,比飞达广场的火锅店业绩差很多,就没有直接下手。 关键是,他在明知道是方慧杀害了自己之后,居然为了她所谓的“脸面”,选择了用这种方式和方慧厮混在了一起,光是想想,唐婉芝都觉得晦气。 毕竟内院的人都是玄罡境,看那些留级弟子就知道了,他们没进入内院并非实力不够强,而是没通过内院考核而已。 林娴如一直以为,自己的哥哥、嫂子会把这事隐瞒到死。谁知他们,居然会把真相告诉林少惜。林少惜听了自己母亲的故事,不但没有责怪自己的母亲没有尽为人母的职责,反而心疼自己的母亲所承受的一切。 戴待蹙起眉头对自己的这种行为表示不满,心下暗骂,打起精神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戴莎那边。 木天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黄泉帝说了这么多,他还是不明白这黄泉里面到底是什么,以为以前压根就没有听说过。 “喂,刚才踢我的是不是你这混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那人流着鼻血从后面用力拍了下幽兰牧的肩膀。 “老板在老板自己的员工下面打工,这个想法本来就有点怪。亏了陈葭,是怎么想出来的。”落遇淡笑,说。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招惹我谢听风的人,不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谢听风如同鹰隼一样的目光,犀利地扫向众学员,然后停在宋铁铮的脸上。警告的意味,非常浓。 ------------ 第八章 小城风云 东方已经微亮,小巷口的一幕,被晨光渲染成了一幅画。破落的 建筑,三个人各有姿态:一个面容无光、表情呆滞地站着;一个衣衫 褴褛,跪倒在地;一个靠墙伸着懒腰,好梦刚醒。 呆立许久,李跑跑就那么站着。骨瘦如柴的马勺,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 已经磕了许久的头,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朱立业这个旁观者, 听着故事睡着了,这会儿睡眼惺松地醒来,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点儿蒙。 突然,一直雕塑般凝立的李跑跑动了动,他狠狠地握了握拳头, 扭...... 它就在距离凯撒宫不远的地方,李子涛要在那‘种’一颗胡杨树,把她放在树下安静沉睡。 “二哥,我们真的要走过去吗?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我们应该去找几匹马”。 这事费时间,得专注,专心,还要有足够的知识储备,以及独到的见解。 最近整理资料总是弄得很晚,所以有时候她会把锻炼的时间放在晚饭前。 但是,对于这突然起来的一幕,不光是湖畔的众人愣住了,就连上官一族那三名大武师境也愣住了。 一看到真凶,剑闻道震惊得合不拢嘴,那个正在拖拽尸体的人竟然是——修?? 压了又压,把激动的情绪压下去,脑袋总算没那么眩晕,勉强能够正常思考。 而且,哪怕是颜值处在巅峰的期间,你也还得担心,又有哪个明星,会突然在一夜之间爆红。 胡途故意让他把那句狠话说完,这才真正动手,开始往他的嘴里塞抹布。 但是凶狠秃鹰马上便反应过来,接着便嘴巴大大张开,然后只见他喉咙深处,又是呈现出了红色光点。 “啪!”一记狠狠的把掌声响起,何皇后捂着脸倒在地上,满脸难以置信之色地瞪着汉灵帝。那阴冷而怨恨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浓浓的阴寒之意。 这场赛虽然湖人属于悲情一方,但是媒体可不惯着你那回事,必看科拿下全场最高分,但是但是纷纷针对科0助攻说事,42分0助攻5篮板,这是科第五场的最终数据。 只见他一身黑衣,披着一件薄薄的黑纱斗篷,令人惊奇的是他的皮肤、眼睛、嘴唇,无一不是漆黑如墨,乍一看颇像具黑炭雕刻而成人像。 “大白天的活见鬼了。”周念平低声喝骂一句,扛起两个铁铲,返回茅庐,招呼上穆长风即刻离去。 薛暮烟自中迷药之后一直昏睡未醒,阿月将她带回客栈,轻轻放在床上,盖上软被,端着木盆走了出去。 洪翔看了看那木箱,只见其厚度约一尺,表面的盖子大约两尺见方,盖子上中间部位有一个金属圆环,可以穿过一根粗木棍由两头挑起,方便人力运输。 “还是俺自己回去吧,不然俺爹生气,定不会来济南的。”许褚略显郁闷地道。 眭固得知卞喜出动三十万大军打得前来的袁绍军屁滚尿流夺路而逃,心中暗喜。 后天境界的武士服用相应的丹药修炼,就有可能将体内的气流转为真元,形成循环,成为修士,从而进阶享受布家修士的待遇。 灵火打入,手指跳动,一株株准备好的灵草放入了炼丹炉,一道道灵诀打出来,铃铛进入了了炼制一品灵丹的状态中。 龙洛道:“不用担心,他已经被雪帝打跑了”,龙洛将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了梦璃,梦璃道:“想不到雪帝已是高阶至尊,这修炼速度真是让人惊叹”。龙洛道:“别的就不多说了,还是先回云栖宗吧”。 先前,他就已经答应柳云晴,不论去哪里都会带着对方,如果现在只能够自己进入古界,那萧云飞宁愿放弃。 到时候,就算是萧家在这一战中落败,也绝不会影响到萧家在商业上的发展。 雪帝道:“这些年你在血天大陆的风头实在是太盛了,是时候束其锋芒了,不然招来的祸事可无法限量”。龙洛不知雪帝怎么突然让自己收手,这可不是雪帝的行为,按理说雪帝来可是一向不嫌事大的。 接下了这家店的第二天,牛老二便傻了眼,原本以为会天天顾客盈门的景象并没有出现,每天最多只有三两桌的流水。这样的生意,叫人怎么做? 此刻第三监区里每一间监仓的铁门边都是人头攒动的景象,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情绪激动,谁能不盼望着能早点见到自己的家人? 龙洛道:“原来垣古大战是因为万古轮盘而起的,可是修真界有万古轮盘,当年怎会落得那般地步”? 至于慕容瓶儿是如何被伤的龙洛也不清楚,此时到了人家的地盘龙洛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逍遥幕轩五人还没见到雷象土猪的出现,就面对着它天赋神通的攻击。 枯印禅帝两位至尊眨眼间到了雪剑宗,这二位突然造访雪倾茹心中突然感觉有些不妙。看到二人雪倾茹道:“你们二位来次有何事”。禅帝道:“倾诉至尊,龙洛出事了”。 他锐利的眼,仿佛能看到躲在角落里的她一般,她捂住嘴巴,不敢出声,他们却一步一步的走近。 她今天嚣张而來,最大的底牌就是,蓝颜风需要她的帮助,而她能让林家以及一些林家附属的企业,都重新和蓝氏合作,并且她还和莫氏说好了,再后续只要莫伊得到白冉冉后,会让那些原來属于蓝氏的合作商还回來。 “这样就可以了,真是的,下次不准这样做了,很危险。”韩雪告诫道,刚才叶冥可是把她吓坏了,现在那一幕都还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就知道蓝颜风这人不会有这么好,刚夸了他一句就立刻露出狐狸尾巴來了。 “没事,梦瑶待会就下来了,我去把粥端出来。”韩雪又急忙跑进厨房端粥,叶冥叹气,跟了上去,抢先一步端起热乎乎的粥走了出来。 一只白皙的手掌,紧贴在方一鸣的后背上。一缕缕狂暴的气劲,顺着方辰的手掌,不断涌入方一鸣体内,疯狂地破坏着他体内的经脉。 元清风正胡乱猜测,不想罗三少气稍稍顺了点后,一下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因为离得远,孙家三虎还都不知道赵敬东昨晚的故事,要是他们也参与到了其中,只怕更得会被这种场面吓个半死,心里面,也会对赵敬东更加的死心塌地。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到底是怎么來到这里的?他怎么会在这里?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的问題急急地向她袭來,想得她头痛,见他沒有要醒的迹象,想了想,掀开了被子,轻轻地拿开横在腰间的手,准备下床。 ------------ 第九章 传教士 “车上的人呢,都去哪儿了?咱们这是到哪儿了?”美美地睡了 大半天的朱立业,摇醒了李跑跑。 “啊!”李跑跑惊叫着醒来,“这是哪儿?我们是已经死了吗?” 朱立业一愣,掐了掐自己,又掐了掐李跑跑的胳膊,李跑跑吃疼 赶紧打掉他的手,说:“你有病啊?” 朱立业说:“还疼,咱们没死。你做噩梦了吧?” 李跑跑这才回过神来,自己也伸手掐了掐脸,咧嘴一笑,说: “噩梦,噩梦,梦见咱俩都死了。” “咕咕”,朱立业的肚子叫了起来,李跑...... 她身上穿着白色的裙子,头发剪到了脖子以上的位置,精致的妆容和五官,加上脸颊上的笑容,让人一眼之后,无法移开眼睛。 她知道冷七少故意在南宫夫人面前表现他和自己的暧昧,他的心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爷爷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刘宇,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萱萱眼中开始湿润起来。 陈楠瞬息之间感觉到哪里有点不对劲,这家伙,怎么感觉好像是有所指? 司马谨捂着自己的伤口处,就是不肯让安然碰一下。“你都不宠我了,我不要你看我!”嘟着嘴巴,跟安然赌气。 “妈的,老子这辈子最恨别人比我长得高。尤其是你这么高的。”这次没有闪躲,而是大骂一声之后,挥舞着真气包裹的拳头和大块头的打拳迎了上去。 “好,我不说了,我真的是跟你开玩笑的。”秦爱莲声音里含着一丝丝隐忧,说道。 如果傅太医所言是真,如果芸公主手里真的有含笑无尽颠的话,那她怎么可能会都用暴露自己的红尘四刻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哪知道顾卿言做事这么绝,一下子就把站在娱乐圈顶端光鲜亮丽的伊恋,瞬间打入了地狱。 萧婉半开着玩笑,实则也是在向马四宝表示,请他的父亲来,是有偿劳动。 “慢着,我替我叶哥哥来跟你们喝,你们有意见吗?”楚方提议。 这个问题,凤羽珩在给中毒者打针的时候就一直在考虑。考虑的结果是,玄天华送来的东西的确不可能有毒,但那是从前,如今的淳王府里,还住着一个俞千音。 黑暗中,这融合了大量钢铁的身体令得他比方才显得笨拙了一些,但依然保持了巨大的力量,在力量推动下,他大喊了一声,猛然发力,朝着刘峰与费歌这边,狂奔而来了。 担任国内留守的智罂不可能不在身边留下亲信部队,而且不可能不把战斗力最强的智家精锐留下——即使这样,他还能像扔一棵大白菜一样,随手扔出五千士兵。 旁人也不敢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得了丰厚的赏钱都眉开眼笑的说了一大堆喜庆吉祥的话。 接二连三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颠簸行列,凤羽珩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有点赛马的样子。”于是扯了扯玄天歌,二人继续狂奔。 饭桌上,自然也是很多人的。齐雅是客,礼让了一番到底还是做在了齐优的下手。隔着齐优便是华寄仓。几位姨太太争相向华寄仓敬酒,齐雅虽不甚酒力,勉强还是敬了。一顿饭下来,好不吃力。 那么,需要什么样的胜利才能迫使楚国人低头,才能迫使楚国人彻底承认晋国的霸权? 子睿的马车一路往东,而此时,玄天华的队伍也已经过了鲁天府境内的蓬州和济州,正停在济州城外三里处的茶棚前歇脚。 各种各样jīng美的吃食,各种各样的美酒都应有尽有!当然,在那里,还有不少休息和就餐的位置。 而那些没有做自我介绍的,立即在心里回忆自己上个月总结的数据,免得等下皇后娘娘询问的时候禀报不出来,那就是真的是自个找死了。 “可不可以不去?”席惜之弱声问道,大概也知道安宏寒说出来的话,极少有收回去的时候,所以说话底气不足。 见霍思宁蹲在这个摊位前,一旁奈良仁川连忙给霍思宁解释起来。 他将所有的力量都转换成了纯粹的肉体力量,不动用任何规则之力,全心全意,去掰开手里的那块石头。 “但是,如果那消息越传越大怎么办?”张婆子又为难了,她抓了抓头,差点把绾的一丝不苟的发髻弄乱。 但是一番拦截之下,只有这么多人来了,阴老实在捉摸不透魔主的心思,不清楚主上满意不满意。 “那……那是什么?”他看着那出现在苏拉克丝城上空的那个巨大的,完全说不清是什么的,看着就能够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宏大威严的东西,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腰间的佩剑。 旁边围观的众人瞪大了双眼,震惊的看着瞬间变得空旷起来的正院,心中一阵寒气直冒。 杨云溪自然是清楚的知道这一点。而若不是知道这一点,她又怎么会选择将这事儿捅给了涂太后?让涂太后来整治熙和? 但是刘傅清没给他机会,挥出鞭子往他马儿的屁股,用劲一抽。林恩所骑着的那匹马吃疼,疯了死的往山上奔去。 他本不愿和公冶北做正面之争,奈何这老头当着如此多的人,竟然一点颜面都不给他留下。而吴青峰此人又将颜面看的极重,自然便与公冶北杠上了。 ------------ 第十章 姐妹反目 走出没多远,李跑跑突然站住了,转身直愣愣地盯着小包袱。 搀扶着小包袱的朱立业一脸蒙,问:“你干吗?” 李跑跑说:“有句话不说出来,我憋得慌。” 小包袱看看朱立业,又看看李跑跑,面色难堪,很快又镇定下来, 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朱立业愣了会儿,反应过来,他悄悄拉了拉李跑跑的衣角,示意他别 说了。李跑跑甩掉他的手,依旧直愣愣地看着小包袱,在等她一个说法。 “钱,就当是我借你的,日后必定连本带息奉还。”小包袱一...... 姜陌捡起了还在燃烧着火焰的战戟,入手之后,一股十分沉重的感觉,弥漫了全身。 而赵昊,摆摆手,接着道:“好了,你们都回去吧。你们粮食吃完了不要紧,因为我以后还会给你们分粮。我乾坤戒里面的粮食,可有一千亿吨。 “那你们是如何逃出上古寒冰的?辛云如今何处?”清风关心地问。 “阻止你?把你打昏?”真阳子愣了一下,拿出灵器圈子,比划了起来,似乎在想着打哪比较好。 可以说,如果要解析的丹药不熟悉,越是低阶炼丹师炼制出来的丹药,难度越大。 因为并不是说有的九级丧尸都需要原力一阶丧尸晶核才能成为原力丧尸的,乌拉星球的原力只是稀薄,并不是完全没有,有些运气好的九级丧尸指不定哪天找到了隐藏的原力就成为原力一阶丧尸了。 “为师今日就教你用‘削界之术’来查勘冥界之门!”清风说完,拔出了自己的桃木剑。 不说那位实力平平但却能熟练使用合击阵法的玄妖王,便连那眼高于顶的黄色大猫,似乎眼皮都是抖了一下。 听了这番话,妖孽又是几声冷笑。他觉得清风的话不无道理,五鬼万劫之法的威力,桐林阎君也是头一次见识,会被杀一个措手不及,那也并不奇怪。 可当他靠近她的脸颊,闻到她的气息,他的心似乎就安定了下来。 “瞧,马夫人这在为蓉姐儿寻合适的青年才俊呢,带着蓉姐儿围着说话的都是家中有年岁相当孩子的夫人。”说话的是与马府有些亲戚关系的刘家大奶奶。 白药一早就睡了,这会儿从暖暖的屋子里被拎了出来,极其不满的翻了个白眼。 “爷爷到了地方了,嘿嘿我们下车吧,”项明不想在这个话题再说下去。自己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对自己的身世知道更多的线索了。 “没有回来,不过不出意外,今天他们之内,不管他们有没有发现,都会回来。”那人如实道。 这些天他游走于乡野,是为了让百姓知晓有他这个县令。今天他准备去那所谓的商场走走,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有如此恐怖的吸金能力。 因而,秦风的出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等于是改变了王侯的性格与命运,让他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他越是妒忌就越是想要毁掉于晨光的幸福,他得不到的东西,于晨光也不配拥有。 “啧啧,姑姑怎么教你的?姑姑不在宫里,你要在自己院子里好生呆着,不然出来既要受皮肉之苦,你怎么就记不住!”吴双又疼又气,说话的时候眼圈也红了。 环球集团的保安悉数出动。硬是拦出一条过道让下班的员工通过。六点一到。里面的人蜂拥一般出去。外面的记者恨不得自己多长几双眼睛看清楚这其中有沒有卓凌。 目光慢慢往上移。最终定格在男人的脸上。呼吸顿时变得有些困难。 荀靖率先用手拿取麦穗,搓揉掰开,放入口中。四个半大孩子见了,也纷纷动手吃起烤麦穗来。 施烨虽然明说了是冲着她来的, 可他本来匆匆赶到已经放下了本职的很多事情,此时确保素意安全的离开了议会的范围,便连夜赶往新联盟的总部,由泽洛几个护送素意接下来的路程。 她推门而入,抬眼就瞧见了对面那张帅气的脸……童澈30多了,这个年纪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正是魅力十足的时候,再加上他俊美的容颜和儒雅的气质,可以这么说,他依旧是一个非常抢手的“王老五”。 “好奶奶,我真的不会耽误学习的,你就答应我一次吧。”叶妙在一旁捉住叶奶奶的手撒娇。 “那可怎么办,天眼…天眼…对了!”陈云见晓媚无济于事,就琢磨着,自己虽然不是神通广大,但对付他们还不至于太过麻烦。 闪电划过天际,就连阴暗的地牢都被它照亮了一瞬。诸葛玄的脸色在闪电亮起的那一瞬间显得苍白无比。 她的视野被男人沉稳的目光占满了,掌心传来的温热也仿佛一直上沿,缓缓的暖到胸口。 杜克心事重重,自顾自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她没跟上,也不问,停下脚步默默的等着。 它还是沿用了复古的设计,审判长代表着法律的威严,坐在最前方最高处,乍一见面就能直接震慑进门的被告。 再次见到这样一口神棺,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在那个世界所有的一切,最终的归宿似乎就是这样一口神棺,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这口神棺,又意味着什么? 她琳达的名气,并不需要制造这样的绯闻来上头条,她也从来不屑用花边新闻上头条,但是这是她和厉炜霆的緋闻,她便喜欢。 老头笑得很是欢畅,对于一名大丹师来说,失传的丹方复得,就好像赚了几亿星石一样。 厚厚的一叠银票,除了武王府四成的干股之外,最重要的还是最后宋婉儿拍卖的那颗回生丹,那才是大头,饶是拍卖行的大东家见过不少世面,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才是神灵最可怕的攻击,不是力量,而是武道意志,完全碾压的武道意志。 也是王冰现在肚子疼把我逼上梁山了,不然平时我绝对不敢这么晚跑出来。 加上他之前和叶良辰的父亲争夺过叶家家主的位置?我才不相信叶行会这么低调下去呢? 空气像凝结了一般,他屏住呼吸,用力眨了眨眼,抱起它转身就走。 可是,林瑟瑟的嘴角却慢慢的漾起一丝冷笑,充满了讥讽的意味。他等着她的顺服,她,偏不。 云墨闻言,还是坐在屋中没有动,看着宋婉儿道:“那些事情有人在处理。”如果凡事都需要他亲自出来,那他培养那么多属下做什么。 叶摇目光一扫,才发现坐在附近几桌的妖兽,胸口竟都是挂着同样徽章的,显然是属于不同势力的佣兵团成员。 ------------ 第十一章 误入耳朵村 “肯定还没走远,我们分开去找吧。”小包袱心急如焚。 李跑跑想了一会儿,说:“你身上的伤还没彻底痊愈,不能让你 一个人走动,而且万一那呆子回来了见不到我们,又不知道会跑哪儿 去。这样,你待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找看。” 小包袱想想也是,就点了点头。 李跑跑先是去把票退了,接着找遍了周围,连朱立业的脚印都没 见着一个,只得悻悻而归。突然他看见前面发生了争执,以为是朱立 业又闹出什么事了,就匆忙赶过去。 “明明是我先到的,...... 叔叔家里是普通农民,叔叔不想再种地,想做点生意出人头地,不过运气一直不是很好。 这声音光是听一下都让人觉得疼,而且如果仔细看的话,那金属隔板已经被梁禀一头撞出来了一个往上深凹的大坑。 易晓娟拿着空水杯,呆呆的出神,就连香烟烧到了尽头,也没有发现。 过了个年,再回到俱乐部里,阔别多日再见,林轩觉得几个队友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了一家面食店,这家店并不算大,不过装修的倒是挺精致的,两人坐了下来,然后点了一些东西,开始吃了起来。 “先别管他!他没有大招。”灵子直接选择忽略了技能都在CD的萧晋。 “嘿大仙哥,帝之一枪可是圈里出了名的帅哥。本人要比上镜更好看呢!”魏陈年笑着回了一句。 “不用急,反正最晚明天就知道了。”露娜对此倒是并没有太过关心,反而看起了面前的一幅幅壁画。 五一九基地训练室的灯从十月二十八号开始就从未熄灭过。其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让人窒息。 这番话,既是警告,也是威胁,在他看来,这番话说出来,应该没有人不愿意再重新做一次选择。 雷战现身,他的伏魔战士也跟着现身,拉贡此时都要绝望了。如果雷战跟这些魔鬼军团联手,他们这几个屠魔战士今天就别想离开这里了。 “天使,怎么会出来这玩意儿?”比起天使,旱魃院长觉得血族更可亲一点。 他精神非常紧张,而且非常害怕苏本经受不住苏阳的恐吓。所以他才说了这句话,想和他的父亲赵成志划清界限。 也许无声又无理地战争让他厌烦终于。他忍不住了展开翅膀飞了起来白色的羽翼带着点点金光铺展开来一片翠绿中是那么的醒目和美丽。 “我想问一下,这把扇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为什么能待在里面写?”莫莫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手中的扇子,皱巴巴的一把山水叠扇,难道有妙用? “母亲大人你下次大概什么时候醒来我再来看你好吗?”梅塔特隆化为火焰包围着自己的母亲。 他所说的九转空间是一种拟空间,玄门禁制术中的海纳山藏之法,与其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开辟出某个拟空间用来放置物品。 顺著水路往前走,大概走出几十米,脚才踏到了真的石地。看样子,那根晶柱必然是辟水的宝物,全靠了它,洞口才没被水灌入。 “你也要跟我一起回去,听到没有?”莫莫在黑暗中,努力瞪大眼睛,来表达自己的立场。 刘诗雅高兴的说了声好,然后找出苏阳以前用的那个电推子,给苏阳直接吧头发理的很短,只剩下半厘米左右。 “那就好,老师也是从年少冲动那个时期走过来的人,现在的大学生都太容易冲动了,尤其是喝醉酒之后,既然一飞同学你都这样说了,那老师相信你。”这位老师笑着说道,脸上不自觉的带着一丝讨好的笑意。 奚宁驾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突然接到肖龙的电话。她看了眼副驾驶位一脸兴奋的男子,看来别墅是回不去了。 武皇林枫不是没有见过,但十四岁的武皇却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前不久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以为那是人家服用了某种逆天的丹药,但据说人家那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修炼而来的。 敢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算再不要脸的家伙,也不会认为他是在怕死。 “别烦我,刚刚你是怎么把我赶走的?少來炫耀。”她心口不一的说着,其实刚刚看着屏幕上她胜利的那一瞬间,她比金月仙还要高兴,特兴奋。 咣当,斑若苦向后褪去,躲开了罗睺却没躲开从天而降的建勇。海水被两人砸了一个窟窿,班若苦趁机潜入了海中,引了身子藏在了一处贝房后。 如今,他是炼气后期的修为,随着修为的增加,寿命自然也有所增加,寿命少说也能够达到两百年,甚至更多。 “云隐村的上忍?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刺杀我?”陈御风愣了一下,随即喝问道。 “呃,师傅,我这不是想想么。”林天龙面色一怔,尴尬的说道,心里却是鄙视起樊老来,又偷看我的隐私。 轻烟散,子无的手空空的,那握着自己的大手如今又成了红色袈裟前唯一不变的合十礼。 当初杨赐曾单与杨彪说起过郭斌,说此人“有担当,重情义,胸怀宽广、意志坚定,值得深交。”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但张博勋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任何的恼怒,他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握住了战炼的脚脖子,稍微加了些许的力道,想将战炼的脚挪开。 哪怕她迟迟没有答复,他也并不着急。总要等到春闱之后,他有了功名,才有颜面去吴家提亲。 “大师兄,哪来的光天化日,这还下着雨呢?”就在这时,丹青旁边的师弟忍不住低声补充了一句。 ------------ 第十二章 悲相逢,喜相逢 哪儿?” “他说你的母亲去世后就到处找你……”李跑跑话音未落,朱立 业突然怔住了,接着大声哭了起来。 “什么?娘啊!孩儿不孝……”朱立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难怪他说我像一位故人……”小包袱此时也想起了朱老四的话, 又想起朱立业第一次见她的情形,恍然大悟。 朱立业长跪不起,拖拉机停了下来,朱立业摔倒在了一旁安慰他 的小包袱怀里。车站到了。 “我们先去找朱大哥吧。”李跑跑说。 朱立业听到李跑跑这么说,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旁边的路遥遥听了顿时僵立在地,浑身如遭雷击。她是……李娜的奶奶? “陆琛言,上次是你跟苏妙音订婚,这一次,是结婚吗?”苏锦笙对着他挑眉,也没有叫他坐下的意思。 “你难道不知道吗?陈修远在我们学校当着所有人的面求婚了呢。”路甜甜捂着自己的嘴巴,故作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揪出幕后人,不要担心,好好养伤,明天我让私人医生给你看看。”霍渊眼神温柔安慰的看着她。 这就是“勿谓言之不预也!”,中国人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是站在了道义的上风。 直至楚和的身影一点点远了,拐过寝宫一个拐角,叫沈霍看不见了,他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眸光,径自回房睡去了。 维马管事更是叫苦不迭,刚威慑住西奥多菲比,怎么又来了一只更加强大的黄金龙,难道这种黑龙真是霉运当头? 他忍住自己的手不发抖,可是自己的双腿微微的战栗,还是出卖了自己的心情。 现在自己的手上还有些积蓄,可能日子还能勉强的过着,到时候这些钱全部拿出去了。 浓郁的苦涩充盈口腔,我蹙眉,但还是将它们咽下——虽说是药三分毒,但已身中剧毒的我还怕吃药么? 不仅仅是神州界阵营,整个天神集中营的所有进化者都没有资格修习神术。 留意四面武卫扑面而来,身边兵将渐渐被围,内心焦急,生怕难以全身而退! 何况,他在幽州时,便死心塌地追随杨钺,仔细数数有数载之多,太清楚杨钺性格与处境。 这样的消息,只要他到了雷魔管辖的地方,稍一打听都可以知道的了,现在居然这样当成好处给了自己,而自己还不得不接下……尼玛,这不是强买强卖么? 而天乾大陆上面的丹师却是不同,在武道联合会的领导之下,已经建立起来了完整的丹道体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在这些不同丹道思想的碰撞下,天乾大陆上的丹道水平日益增长。 刘迁此时在学生们眼中已经是神一般的人物,不仅是个神医还是个神探!再对比苍天的所作所为,要支持谁身为大学生的学生们还是有那个眼光的。 三千五百株,对于一千亩地来说显得有些单薄。怎么合理利用这批果树,怎么栽可是讲究活。 这一世的方辰资质太差,而且这个空间灵力有限,他暂时还没找到一个好的办法助他修行。 乔思远早就作好了他不会多留的准备,默不作声动手把安全带系好。 或者自然抵抗病毒、细菌、真菌过程中,体内产生了抗体,这个过程中,微生物的基因序列,同样有可能嵌合进人类基因序列中。 作为一个实习生,这些人能够耍的手段,恐怕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所以,自己也算得上是,知己知彼了,应对起来,也应该还算得心应手。 云祁华默不作声地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一堆白瓷瓶,选了一个个头稍大一点的,从里面挖出了白色软膏,很轻地从伤口边缘给她涂上。 夜景宸薄唇微勾,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陆成赶到另外一个手术间的时候,髋关节脱位的病人已经打好了麻醉,陈丁喊了两个手术班在帮他固定患者的骨盆,他开始牵拉复位了。 陆江入宫之后,就将昨日在半城湖所发生的事情,全都如实禀告天鸿帝。 喊声还未落地,张景泰突然右肩一震,巨大的惯性使他又向前冲了几步,一头栽进了一蓬茂密的矮树丛中。 他的眼睛明亮深邃,看人的时候目光有时候很温柔,一笑就更不得了,仿佛要把人溺在里面。 他看着与陆锦铭年纪相仿,但气质却截然不同,有一种让人不敢随意接近的沉默和冷酷。 艾尔自我感觉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也许是比较累的原因,也没有做什么梦,也不记得是怎么睡着的了,不知不觉闭了眼,再睁眼就已经天亮了。 另一边,就在酒吧一楼的角落里,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松开了按在耳朵上的一只手,拿起一边的啤酒,一饮而尽。 十名九星斗尊后期的巅峰修士,恐怕都无法与一名初入斗圣的修士相抗衡。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联系起来,得出的结论毫无根据、不可理喻。 随着他实力的飙升,锻造加八的荒古遗尘光剑虽然依然非常的强劲。 带着有些模糊的回忆,他上到了春层并直直走到了75号房门前,但令人惊奇的是,里边睡着的人既不是三个也不是两个更不是一个。 贺进用的是普通军刀,而方强的军刀强度要比他的好上不少,贺进砍断了方强的军刀后,他的军刀也是应声而断,与此同时,他一拳狠狠地打在了方强的胸口。 刘尚海很主动的请李更云坐到主将的位置上,因为现在李更云便已经是掌控显扬关的人了,自己已经选择了投降,这就必须表现出自己的诚意以及臣服之心。 现在自由联盟几乎成了周围所有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齐运不在,他们几乎没什么抵抗之力。 疯狂的猎杀一直持续到第三天下午。经过长时间的战斗三人的身体都有些疲惫了。絮儿和火舞一左一右靠在洛子修的两侧,而距离他们不远处便是通往指天峰的崖壁。 ------------ 第十三章 北方有娇娥 李跑跑跟在女人后面走了两条街,又转到一条小路,小路两旁是 青葱的树林,接着是一块大草地,最后绕过一个花园,在一座别墅门 口停了下来。 保安见到女人走来,远远就打开了别墅大门,笑脸相迎,等女人 进去又赶紧把门关了。 李跑跑不明所以,东倒西歪地走到了大门口。 “先生,请问您找谁?”保安客气地说。 李跑跑指着大门的方向,醉醺醺地说:“刚才那个女人,是我的 老婆,我要见她。” 保安见李跑跑一身酒气又疯疯癫癫,便说:“先生,...... 她倒不是看不起叶枫,而是觉得叶枫为了和这李美丽置气,没必要话这么多。 既然人不能给她们什么线索了,就看看能不能找到个什么石头之类的。 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叶晨心中的往事如同泉水一般,喷薄而出。 韩奕虽然被没收了财产,出轨的事也被捅破,但人却是越来越放松了。 江时晏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指,幽黑沉邃的眼里闪过复杂纠结之色。 自以为了解,实则根本不在意孩子的解释,便以心中的成见盖棺定论。 那个不知姓名的中年道人可不是独自前来,随从、杂役、厨子、马夫,前后十多人,虽有些无辜,但也是被清理了个干净。 她先在医院的自助挂号机上一顿操作,试图挂上江时晏的号,这样她便能知道江时晏现在在哪里。 林念瑶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时心脏还咚咚直跳,浑身发热,环顾了下四周。 他们之间,明显在互相压着价,赵天明可不会让他们打这样的如意算盘。 秦州城乃是大蜀西南边陲的唯一大城,自是隐藏了不少实力强大的好手,围观之人中,便有一个凝血境强者,随着孟青桐出手,已经看出了孟青桐分明是拥有壮骨境后期的可怕实力。 这年头结婚,盖头自然是不必了,她穿了一身大红,脖子上金项链挂菩萨坠子,手腕上金镯子铮亮。 张益谦再也无法忍受,干脆上奏郭永守大名有功,升迁为河北东路提举刑狱使,而整个河北的常平仓,郭永再也管不着了。 其实这也不怪孙思邈,他们三人顺流而下,走到这里时,正好碰见了一个今天早上逃出来的蓝田百姓,详细询问了后,更加印证了他们这一路上的道听途说,那便是朝廷打算放弃蓝田,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他已经没有哥哥了,他要做哥哥一样的事情——保护好定远侯府。 洛克一见,立马转身一扑,迅速将身后的雷蒂娅扑倒在地,刚好剧烈的风压堪堪擦过他的背部。 随着首领的一声大吼,所有的萨满直接伸手朝着天空中的三只血法一招闪电链劈了过去。 “爹娘来了?”盛惟乔微微惊讶,她是知道盛兰辞这段时间会每天抽空来泻珠轩讲学的事情的,不过为什么冯氏也一块来了?难道因为自己在这里的缘故? 在场诸人,死了倒是可以一了百了,但魔鬼们这几十万的幸存者又改怎么办? 穿心候熊百川等四候,一心想着将功折罪,却是前去追杀那些六阶凶兽,为了立功更多一些,他们自然是选择更加偏远的地方。在他们想来,这样黑河总部再派援兵之时,就可以轻松一些了。 十年,不就是从龙绍炎刚刚搬进来就开始喝了?有什么要需要和十年呢?何况是一味补药。 “你来了。”刘渐抬眸,淡淡地道。对于庆王,他始终心存一份愧疚,他知道庆王心中一直都有毛乐言,而毛乐言原先也是王府的人,他才是后来破坏他们的人。 看到捕手给自己打出的暗号,天久光圣先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拉开架势,将自己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投球的两个指尖上。 虽然之前他没说什么,但心中未尝没有怀疑,而黄爱国更是差点直接拒绝墨客的好意。 “孟师弟,你功劳最大,你先选吧!”份额确定,夏侯坚直接开口道。 林碧霄挂断电话之后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毕阡陌打电话,而是眸底升腾起一抹寒意。 有些时候儿,需要谦逊,而有些时候儿,那就必须当仁不让。孟白腾云驾雾念法再次使出,带着郑克邪、苏鸣空两人,横空挪移几十米吼,直线而下。 陈峰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把车停下来,带着众人下车去查看,只见那头三角龙的腹部被撕裂开来,散发着血腥味,有几条短毛犬类动物聚在那里吃着三角龙的肉,看到陈峰等人过来,龇牙咧嘴,想要扑过来。 她把枕头拍了拍,扔给夏至安。自己把田藻那个枕头抽了过来,丢到折叠床上。 白爸爸和他们说了,爸爸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大概会不记得他们。 “只怕是丢人现眼吧。”刚才被陈峰戳破真面目的记者在后面叫嚣道。 几年不见,周深越发成熟了。她知道就算是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周深以后也会对他母子好的。 现在楚随风只是盯着菲菲,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在菲菲眼中,老师很不满,想起在考场上说话低下头。今日出现的这一幕,正是菲菲在遗失城中神穴里见到的未来画面,她当时想不通为何会出现这种画面。 这一下如蜻蜓点水,可在欧阳灿心里却像是往平静的海水里发射了一颗鱼雷似的……她攥着的手在出汗。 “好!”嫣红的唇瓣微张,余琬凝掩嘴不雅的打了个呵欠,又闭上眼沉沉睡去。 保利诺气笑了,这个男人既然比他这个真强盗还要强盗,不打真tm的对不起自己。 `”武琴回了一句,可还是看向她师傅,武琴让串串用土给武飞搭了个遮阳台,可师傅已经连续10天没动了,忽然,武琴看到师傅眼中留下了泪水,右手臂的美莎师娘的水莲花竟然出现在了胳膊上。 “加油,莫欺少年穷,自来也你可以的,打败纲手大姐头的任务交给你了。”朝阳用掌仙术治疗着脚伤,顺便给自来也喂了口鸡汤。 他要看一下包厢布置的如何,看看这王建森是不是按照自己之前设计好的理论做的包厢。 广场的前面,立着四个笼子。箱子里面,便立着四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猎人。 “回去告诉我姐,她永远都是石国的未来。”石冬青始终没有睁眼。 纲手虽然出生在千手豪门,但是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娇惯,反而在医院里是一个业务熟练的精英。 ------------ 第十四章 送不出的信 “李大哥,你要去沈阳?”朱立业惊讶地问。 “嗯,我昨晚见到娇娥的妹妹,她说娇娥在沈阳,我要去找 她。”李跑跑说。 四人正在吃早饭,听到这儿突然都不说话了。 “你和朱大哥也重逢了,红玉也不用到处奔波了,我也知道了 娇娥的消息,应该高兴才对嘛!”李跑跑看大家都沉默,于是笑了起来。 “朱家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不不,是三个,少爷有什么打算?”朱老四问朱立业。 此时朱立业才慢慢道出当年走散的实情,加上朱老四的回忆, 当年......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找“二大爷”上古邪神。他只能切出游戏,跑聊天组去问。 “逃?往哪逃,看爸爸的幽灵普攻!”随着火男的话语,提莫的血量下降的愈发迅速,最终,随着第一滴血的激昂之声,提莫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起身梳洗,告祖庙,如此方金芝便彻底入门也。待到明日归宁,这婚嫁议程,便告结束。 激情过后,李娜他们平躺在床上,莫神将她搂抱在自己的怀里,让她枕在自己的肩膀上,享受着风雨过后的温馨和愉悦。 “那些海里面的生物,都是已经死掉的生物么?”苏含香忍不住说道,海面上的骷髅生物太多了,堪称不计其数,如果都是死的,那到底谁造下如此大的杀孽。 “这样吧,大哥。咱们兄弟一场,我也不跟你多要。我这房子是什么状况你是知道的。 “不过,老婆咱们这次先去外面看看好了!你把身上那防护的衣服都穿好。 暂且放到一边,叶澈把接收过来的其它信息整理了一下后,瞬间便开始为影流之镰打造容器起来。 说着牧苏有点得意瞥了眼无邀之客,是恶灵又怎样,我叫门方式不比你霸气多了? “难道我的桃花运这么好,她喜欢我。”麻七虽然惧怕陈拖,一听卢爱琳喜欢他,他突然胆子大的不得了。 “该不会自己,今晚上自己不犯桃花,猎艳有果。”李三都有点欢喜激动,真没有想到今天晚上会有这样的收获。 邢天宇有些尴尬的问道,西维亚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所以我们做了?”她问道。 拉开十几米,带土稍将绷紧的神经放松,看过去,对方身上缭乱可怖的雷电随心所欲地收起来了。 不过,这些都属于万剑山的隐秘,知情者并不多,只有诸峰的峰主了解的相对多一些。 “你们在干什么呢?”一个突兀的声音,却让三人同时一惊。都是惊讶的回过身去,但是三人回头一看,却立刻松了口气,那人却是刘强,这会正一脸嬉笑表情的问道。 不过南宫燕对此却没有任何怨言,对她来说一个属于她的实验室已经非常棒了。 清扫碎片不难,叶离又开了吸尘器,细细的把地面可能残留的细微的碎片吸走,只是处理血渍困难点,戴了手套,受伤的手还是吃不上力去洗抹布,最后刘天青丢了包湿巾给她,才算把地上弄干净了些。 那是刘氏名下新增的一处产业,几乎没什么患者,安保却很好,要见刘夫人一面特别难,他不得不借助一些其他的力量,终于在某一天傍晚见到了坐在阳台上晒着夕阳的刘夫人。 李大军很紧张,他必须确定李林说的“以后”是什么意思,必须确定眼前这批货的单价。 董淑解释:“顾先生,你放心,我们电视台已经请了公证员,他们会全程监督比赛过程。 控制不住自己呜咽的哭了出来,何家父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把买的一些零食水果什么的填满了郑珊珊的冰箱,这才带着东西去了医院。 她首先采用了第一种赔偿方式,帮我买新的,这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最好的方式。 这几天的时间都是很忙忙碌碌的,之前也没觉得突然有这么多事儿,现在都挤到了一起。 面店的老板娘见刘概买单走人了,夏瑾也放了筷子看着是不打算再吃的样子,就勤劳地上前询问可不可以收碗,帮她上杯热水? 当然,这不代表着他是个善良的人,身为天龙人的他一样拥有那些恶习,肆意杀戮取乐,抓捕奴隶,折磨对方,颐指气使目空一切。 得到李林的首肯秦重阳安排人带她们和毕坤去隔壁,会议室里就剩下买卖双方。 土豆被切成手指粗细,过了油之后外脆里沙。外面是辣椒油的香辣里面是土豆本身的甜味。 马林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除了前期为了解决移民口粮问题会猎杀足够的北美野牛外,等到粮食供应稳定了,他会管控北美野牛的猎杀,实行猎杀许可证制度,避免滥杀。 “诸位想必都知道了,不久后我们将进军幽州,剿灭伪帝刘辩。现在长安来信了,让我们开战之时大军直进。直逼伪帝的老巢燕京而去。诸位在此之前定要勤练兵马,准备器械,兵器,箭矢。”吕布对一众手下说道。 那头狼也没死,愤怒的嗷呜两声就朝着攻击他的目标碰到奔跑而去。 呼延灼并没有太多的废话,但是手中举起的宝剑已经表明了他的意图。 这种“四象”是古人把每一个方位的七宿联系起来加以想象而成的四种动物的形象。如东方苍龙,角宿象龙角,氐、房宿象龙身,尾宿象龙尾。南方朱雀则以井宿到轸宿象鸟,柳宿为鸟嘴,星为鸟颈,张为嗪,翼为羽翮。 “你不用多问,朕自然有朕的方法确定,朕能告诉你这个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铁木真退军指日可待。”刘辩肯定的说道。 方宏看了看天,正是晌午,是唯一能够看到太阳真身的时候,有低头看了看前后左右的石墙,突然有了一种明悟。 ------------ 第十五章 山城婚礼 “你们两个第一天接人吗?脑子里是发洪水了,还是发旱灾了? 啊?来回跑了一万二千多里地,干什么,重走长征路啊?没见到首长 就随便带一个回来,当我们也不认识首长吗?首长要是没及时转移, 出了什么事,就你们这两个猪头,担当得起吗?” 李跑跑迷迷糊糊地醒来,见到一个戴着军帽、穿着军装、领导 模样的人在训斥两个靠在墙角的年轻人,年轻人低着头一脸愧疚的样子, 正是他们将李跑跑一路带到了这里。 领导完全没注意到李跑跑醒了过来...... 众人眼前迷蒙,过了片刻,眼前不再是石窟,而是立足于海上,一座孤岛桀然耸立,只有一株古树傲然挺拔。 窦唯双手抱在胸前,冷冷的看着面前这几位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然后又瞧了瞧,此刻坐在地上那位背着吉他的姑娘。 那是如同核弹爆炸一般的情景,无穷的光和风肆意绽放,散射出致命的美丽光华!预示着一切的毁灭和终结。 可是,若是奶嬷嬷吃醉了酒打人,虐待贾琮,那就是了不得的丑闻了。 金芒乍起,五色神光如莲花绽放,从崖底升起了修仙党喜闻乐见的传送阵。 可是她看着贾琮那双漆黑而璀璨的眼眸中,分明是坚毅自信的目光,劝他软一些的话怎样都说不出口了。 江家在嬴州不是没有卖材料的地方,只不过江长安尽量不想暴露身份也自然不好公然出面。 邓布利多坐在长长的教工桌子正中间的那把金色高背椅上,穿着布满银色星星的深紫色长袍,戴着一顶配套的帽子。 更何况,你根本不用感激他,要知道他只是给你们老板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就能在你老板的高尔夫球场里,免费吃喝玩乐两年。 一个食死徒从尘雾中扑了过来,哈利用胳膊肘使劲撞向他戴着面具的脸。 “他说我们陈董请来的客人,请大家不要误会!”那保镖连忙解释道。 老头当时就很绝望了,工人催债,合作伙伴也要撤资还要赔偿损失,主要是项目的投入还有支付给工人的工资。 其实林云在得到这碧绿乌龟的时候也是打算找摆渡者换取机缘的,但刚才的景象实在有些骇人。 周卫国看着朱厚那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咳咳。”被爆炸抖落下来的尘土刺激了一下的吉恩咳嗽了两声,推开了最后一个警卫,但他却发现这名警卫好像没有像刚才几个警卫留着些阻挡的力气。 又一次用力搂抱了一下,直到怀里的这个老头脸色铁青,几乎开始无法喘息的伸舌头的时候,白智终于放过了这个可怜人。 露丝说的是,刚到手的400万澳磅已经完全被GN线和黑德兰港项目完全吞掉了,一分也不剩。 透过式神视野,他看到陈天明和他老婆睡得正香,陈天明时不时的还呢喃几句。 这里原本有鲨鱼,自己在村民口中就知道,再加上背鳍的模样,看错了也有可能。 就连长老团的那几个老家伙都纷纷侧目,看向林云的眼中并没有多少重视之意。 远方战斗的吴虞一直关注着张阳,突然看见张阳施展元能攻击之后,倒地大吐血,她那美丽的眸子之中闪过担忧之色。 在一次偶然中,得到一位前辈的传承,从此走上了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另类修行方式—符修。 又等了片刻直到其他人都已经跌落了,才见那六个修炼到七阶战师的高手,身上的光焰变得暗淡下来,但暗淡的同时,似乎光焰也变得更加纯粹干净了一点。 阎王见状大惊,说:“好你个情天,居然连败我的两大属下,看来,本司命不得不亲自出手了。”说着,阎王从空中落下,来到了我的面前。 经过这番修炼之后,楚原已经有些疲乏,考虑到明天还要应付郑志阳,便没有再继续研究下去。 于是几个守卫连忙来到我的牢门外朝里查看,一看我还在,这才放心。 “甲帝,你在不医馆大厅接着上班吧,我去想想如何帮乾坤和那个陈幽然解毒,切记,不要让任何人进入东一隔离室。”郭坏吩咐完,带着水云子等人一起朝着后院走去。 沈俊凌得到了九爷的回答转身去问柳溪寒,柳溪寒是孤家寡人一个,而且他一直醉心于医术草药的世界,在哪里过年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差别。 忽而忆起司命与我所说的月宫仙子的故事,不由得一阵轻笑,司命虽是毒舌了些,待我却是极好的。 “你们帮我抓住这根绳子,我下去看看!”李大牛在自己腰间系了根大拇指粗细的麻绳说道。 他拉了一下缰绳,忽然脸上现出一丝喜色,然后就突变成一股哀伤,都是一闪就没:有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飞奔而来。 “但是,我可以开除你!”他狠狠地说,嘴角却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他们的人都以为他们在说很温馨的悄悄话。 几日来,慕芷菡照顾父亲,裴君浩极少回庄园,一来公司事务最近因为与梁氏的合作而扩大贸易致使工作量加大,二来他想静下心来找紫薇,三来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梁曼茹抓到什么把柄而对裴氏与梁氏的合作造成影响。 “不知道最近东市的情况怎样。”李浩可不想让王晓敏知道这些事情就是自己做的,所以说话还是藏着一点好,只要田龙能够听懂就行了。 某某努力的想整理出一条可行的路来,但是思维又不断地陷入“没证据+可疑+魔兽血统+间谍=兰斯=艾卡西亚的威胁=安迪绝对不会放任”的怪圈中无法自拔。 猴子打开保险箱,惊呆了他双眼,不下五十根黄金,还有一张银行卡,杨乐凡当然不介意全部笑纳。 如今对李娴静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华正锋与楚彬轩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两父子都辗转难眠。 洛汐再次收拾行装,踏上了去Q市的飞机,她要去Q市的海边,去寻找机会,回去回去回去,这是洛汐现在唯一想的事情。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洛汐还未起来,王师傅便上门了,他满脸的笑容,乱乱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最近忙着飞羽的事情,竟忘了王师傅,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变成了这副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