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凶器低语 雨。 冰冷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拾遗斋”古旧的花格玻璃窗,将窗外霓虹迷离的街景晕染成一片模糊的、流淌的光斑。屋内,只有一盏高倍LED修复台灯亮着,在堆满精密工具、化学试剂瓶和待修器物的宽大工作台上,投下一圈惨白而集中的光域。空气里弥漫着铜绿、陈年木料、稀释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古老死亡的特殊气息——铁锈混合着泥土的腥甜。 林烬就坐在这光域的中心。 她微微佝偻着背,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眼下是两抹浓重的青黑,那是长期睡眠不足和精神高度透支的勋章。一件深灰色的棉质工装外套随意地裹在身上,袖口卷起,露出过分纤细的手腕。此刻,她的右手稳如磐石,指间捏着一根细若毫发的钨钢刻针,左手则稳稳扶着一块品相极差的战国龙形玉佩。 玉佩通体呈灰褐色,玉质浑浊,遍布土沁和蛛网般的绺裂。最刺眼的,是龙首下方一道深暗、几乎沁入玉髓的暗红色污痕——那是千年未褪的血迹。林烬屏住呼吸,刻针的尖端在放大镜下精准地划过一道细微的缺口,剔除杂质,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她的眼神专注而冰冷,仿佛隔绝了窗外的整个雨夜,世界里只剩下这方寸之间的破损与修复。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道沁入最深的血痕。 嗡——! 世界骤然扭曲、坍缩。 不再是安静的、只有雨声的工作间。刺耳的尖叫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她的耳膜,尖锐得能刺穿灵魂!一个女子扭曲痛苦的面容瞬间填满她的视野,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无边的恐惧和刻骨的怨恨。紧接着,是冰冷、坚硬、带着铁腥味的触感——一柄粗糙的青铜短刃,正狠狠刺入她的腹部!剧痛!真实的、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林烬的全身,几乎让她痉挛。浓烈的血腥味、泥土的腥气、还有那临死前喷薄而出的、粘稠得化不开的绝望和不甘,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呃啊——!” 林烬猛地抽回手,像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刻针脱手飞出,叮当一声砸在金属托盘上,又滚落在地。她整个人向后弹开,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额发和后背的衣衫,带来一阵阵冰冷的战栗。指尖残留的触感,是深入骨髓的冰冷,仿佛刚刚握住的不是一块玉,而是万载寒冰。 她大口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的幻觉。颤抖着手拉开工作台下的一个抽屉,里面没有零食,没有工具,只有一排排贴着标签的药瓶。她熟练地拧开一个白色小瓶,倒出两片药,甚至没用水,直接干咽下去。药片滑过喉咙的苦涩,稍稍压下了那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幻痛,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却像跗骨之蛆,更深地缠绕上来。 工作台上,那块刚刚修复好的龙形佩,在灯光下流转着一层温润的、内敛的光泽,仿佛从未沾染过血腥。只有林烬知道,它平静的表象下,封印着怎样一段狰狞的死亡。她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工作台一角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伴随着欢快到有些聒噪的铃声。 视频通话请求:苏玥。 林烬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紊乱的气息和指尖的冰冷,才拿起手机,点了接通。 屏幕瞬间被一张活力四射的俏脸占满。苏玥似乎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裹在毛巾里,脸上贴着面膜,只露出闪闪发亮的眼睛和一张红唇。 “烬烬!我的宝!你还在店里当神仙呢?”苏玥的声音元气满满,穿透雨幕,“外面这雨下得跟天漏了似的,烦死了!我明天探灵直播的装备都淋湿了!气死我了!” 林烬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个回应:“嗯,还有点活。”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就知道!古董比闺蜜重要是吧?”苏玥夸张地叹了口气,随即又兴致勃勃,“哎,对了,你猜我明天要去哪儿?就西郊那个‘红房子’!网上传得可邪乎了,说半夜总有女人哭,还有血手印……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起来?给你个VIP视角,近距离感受灵异氛围?说不定还能给你那‘古董感应雷达’充充电?”她指的是林烬偶尔能感知到器物特殊气息的“直觉”。 林烬下意识地将那只触碰过血玉的手藏到桌下,指尖的寒意还未完全散去。她摇摇头,语气平淡无波:“不了,活多。你小心点,别真撞上什么。” “安啦安啦!姐可是新时代唯物主义民俗博主,主打一个科学探秘,破除迷信!”苏玥挥了挥拳头,面膜纸跟着晃动,“那你忙完早点回去啊,别熬太晚,瞧你那小脸白的,跟见了鬼似的……哎?等等,你那边门铃是不是响了?” 几乎在苏玥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阵急促而略显沉闷的门铃声,穿透了雨声和手机里的喧闹,清晰地传了进来。 “嗯,有客人。挂了。”林烬没再多说,直接切断了视频。苏玥活力四射的脸庞消失在屏幕里,工作间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冷清,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突兀的门铃声。 林烬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走向前店。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深色雨衣、戴着鸭舌帽的快递员,帽檐压得很低,雨水顺着雨衣不断滴落。他手里捧着一个约莫一尺见方、包裹得异常严实的黑色匣子,外面还缠绕着几层防水塑料膜。 “林烬女士?”快递员的声音低沉。 “是我。” “特殊件,需要您本人签收,并签署保密协议。”快递员递过来一个电子签名板和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林烬微微一怔。保密协议?她签过不少古物运输的保险单,但这种直接要求保密的情况极少。她快速扫了一眼协议内容,条款很模糊,主要强调收件人对物品来源及信息的保密义务,违反将承担巨额赔偿。没有寄件人信息。 一丝异样感掠过心头。她沉默地签下名字,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黑匣子。快递员一言不发,转身消失在雨幕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回到工作间,锁好门。林烬拿起一把裁纸刀,小心地划开层层包装。防水膜、防震泡沫、最后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硬质塑料盒。掀开盒盖的瞬间,一股极其阴冷、混着浓重土腥和铁锈味的煞气扑面而来! 工作台上那盏高倍数的LED灯,光线猛地闪烁了几下,发出滋滋的微弱电流声,仿佛被这股气息干扰。 林烬的瞳孔骤然收缩。 盒内,深红色的绒布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两截断剑。剑体布满厚重的铜绿和深褐色的土锈,几乎掩盖了原本的金属光泽。断裂处犬牙交错,显示着曾遭受过的巨大暴力。剑格(护手)处隐约可见古朴的蟠虺纹,剑身狭长,线条冷硬,即便断裂残损,依旧透着一股逼人的杀伐之气。最刺眼的,是剑身上几道深深的、暗沉发黑的污迹——那是干涸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血迹,比刚才那块玉佩上的浓郁百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 西周青铜短剑。而且是……饮过血的凶兵! 剑旁附着一张打印的纸条,只有冰冷的几个字:“修复。价格面议。急。” 报酬的数字,是足以让任何修复师心跳加速的天文数字。 林烬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刚才触碰血玉残留的冰冷感还未散去,此刻面对这把凶剑,她体内的某种直觉在疯狂报警,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在刺着她的神经,警告她远离。那剑身上散发出的凶戾、怨憎与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让她感到窒息。 然而,作为一个顶尖修复师,面对这样一件工艺精湛、历史厚重却又破损严重的古兵,一种近乎本能的、挑战技艺巅峰的渴望,又在心底悄然滋生。尤其是那断裂的茬口,像一道难解的谜题,无声地诱惑着她。 她站在原地,看着盒中凶兵,眼神在挣扎与探究之间反复。最终,修复师的职责和对“谜题”的执着,短暂地压过了那股强烈的不安。她深吸一口气,转身从特制的恒温恒湿柜里取出一副薄如蝉翼、却嵌着细密银丝的黑色手套——这是她师父留下的,据说能隔绝部分异常气息。 戴上手套,冰冷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她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用指尖拈起那半截带着剑柄的断剑。 就在指尖隔着特殊手套触碰到冰冷铜绿的刹那—— 轰!!! 不再是单一的死亡片段。是无数重叠的、歇斯底里的惨叫!是刀锋疯狂劈砍骨肉的闷响!是烈火焚烧木梁的爆裂!是绝望的哭嚎、愤怒的诅咒、临死的哀鸣!无数破碎而血腥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滔天的怨气与毁灭的欲望,狠狠冲进林烬的脑海!她仿佛置身于一片燃烧的炼狱,被无数双血手撕扯,被无数怨毒的目光洞穿! “唔!”林烬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那股阴寒的气息顺着指尖疯狂钻入体内,远比触碰血玉时猛烈十倍、百倍!体内的某个地方,仿佛有东西被这浓烈的死亡气息勾动,发出沉闷而不祥的嗡鸣。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松开手。冷汗如浆,顷刻间再次浸透衣衫。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住剑格处一个极其微小的、被铜锈半掩的印记——那并非铸造时的纹饰,更像是一个后来刻上去的、扭曲如蝌蚪般的诡异符文!符文虽小,却散发着与整把剑的凶煞截然不同、却又隐隐勾连的邪异气息。 一个关键的、不属于这把剑本身的印记!林烬强忍着灵魂被撕裂般的痛楚和侵袭骨髓的寒意,将这个发现牢牢刻印在脑海深处。 接下来的几天,林烬几乎把自己钉在了工作台前。修复这把青铜剑的过程,变成了一场与痛苦、寒冷和幻象的拉锯战。每一次触碰,每一次清理锈迹,每一次尝试拼接,都伴随着死亡记忆碎片的冲击和体内那股莫名阴寒的加剧。她眼下的青黑愈发深重,脸色也越发苍白透明,像是被抽走了生气。靠着加倍剂量的药物和近乎自虐的意志力,她才勉强支撑下来。 最终,断裂的剑身在精密的夹具和特制粘合剂下重新合为一体。缺失的部分用同质青铜精心填补、做旧。覆盖的铜锈被小心地清理、加固,只留下必要的岁月痕迹。剑身上的血污被最大限度地淡化处理,但那股深植于剑体本身的凶戾之气,却只能被暂时压制、内敛,无法根除。当最后一道细微的打磨完成,寒光在剑刃上如水般流过时,这把沉寂了数千年的凶兵,仿佛在沉睡中睁开了冰冷的眼睛。 交付的日子到了。那个神情倨傲、穿着考究的中年收藏家赵老板亲自来取剑。他戴着白手套,眼神炽热地欣赏着修复一新的古剑,不住地赞叹林烬的鬼斧神工,痛快地支付了尾款,带着剑满意离去。 赵老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雨帘中(雨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林烬紧绷了数日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甚至没力气收拾一片狼藉的工作台,踉跄着走到角落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衣服都没脱,几乎是栽倒下去,瞬间陷入了深沉而黑暗的昏睡。 睡眠并不安稳。破碎的杀戮场景、扭曲的符文、冰冷的剑锋、还有体内那股越来越难以忽视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寒意……各种光怪陆离的影像交织纠缠,如同一个无法挣脱的噩梦。在意识最混沌的深处,她似乎听到一个低沉、模糊、充满贪婪与饥渴的声音在回荡: “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深夜,也许是凌晨。 嗡…嗡…嗡…嗡…… 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在黑暗中亮得刺眼,显示着连续不断的新闻推送通知。 林烬被这持续的震动硬生生从噩梦的泥沼中拽了出来。她头痛欲裂,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摸索着抓起手机,烦躁地想按掉。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最顶端的新闻标题—— 《突发!本市著名收藏家赵XX一家三口深夜离奇身亡!疑遭凶器刺杀,现场诡异!》 配图是一张高角度拍摄的、被警方封锁线围住的豪华别墅。别墅灯火通明,警灯闪烁。而在一个取证人员手中的透明证物袋里,赫然映着一把寒光凛冽的青铜短剑!那剑格处的蟠虺纹,那修长的剑身……正是她耗尽心力修复、几个小时前刚刚交付出去的那一把!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漆黑的雨夜,瞬间照亮了林烬毫无血色的脸。她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失控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响。 冰冷!一股比触碰凶剑时更加刺骨、更加深沉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她脊椎深处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借着手机屏幕惨白的光线,林烬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自己那只拿着手机的手——在冰冷的手机光映照下,她右手食指的指尖,皮肤之下,极其短暂地、诡异地掠过一丝冰冷的、非人的、纯粹的金色光泽!如同某种冷血巨兽的竖瞳,一闪而逝! 她猛地将手缩到眼前,死死盯着自己的指尖。 窗外,只有滂沱的雨声,单调而冰冷地敲打着整个世界,仿佛在嘲笑,又仿佛在预示着什么。那点诡异的金光消失了,快得像是幻觉。但指尖残留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心脏处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却无比真实。 工作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窗外那永不停歇的、冰冷的雨声。 ------------ 第二章 冷光魅影 指尖那点转瞬即逝的冰冷金光,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林烬的视网膜上。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才勉强压住那股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几乎要冻结血液的寒意。 幻觉? 一定是幻觉!是过度疲惫,是精神冲击后的应激反应! 她死死盯着自己的右手食指,皮肤苍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青,再正常不过。窗外惨白的闪电早已消逝,只剩下无休止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声。工作间里弥漫着修复青铜剑后残留的铜锈、稀释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赵老板那栋别墅的、被雨水浸泡后的、冰冷绝望的气息。 那气息,仿佛是从新闻图片里透出来的。 林烬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再次点开那条新闻。冰冷的屏幕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像一张遗照。 “本报快讯:今日凌晨3时许,我市著名收藏家赵XX先生及其妻子、女儿被发现在其位于XX路的别墅内遇害。据现场初步勘查,三名死者均死于利器刺杀,作案凶器疑似一把古董青铜短剑。案发现场门窗完好,无明显暴力闯入痕迹,但室内物品摆放异常,存在多处难以解释的混乱现象,警方已初步排除普通入室抢劫杀人可能。目前案件正在全力侦破中……” 文字是冰冷的,但林烬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翻涌着画面。不是新闻描述的“混乱现象”,而是她触碰青铜剑时看到的那些破碎影像——燃烧的火焰、喷溅的鲜血、扭曲的面孔、重叠的惨叫……那些属于数千年前某个血腥时刻的死亡记忆,此刻诡异地与眼前这栋现代别墅的惨案重叠在一起。 “呕……”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她捂住嘴,踉跄着冲到角落的水槽边,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冰冷的自来水拍打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点眩晕,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阴冷和心底不断扩大的、名为“不祥预感”的黑洞。 是她修复了那把剑。 剑交付给了赵老板。 然后,赵老板一家……死了。死于剑下。 这个逻辑链条冰冷而清晰,带着致命的巧合。恐慌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警方会查到“拾遗斋”吗?会查到这把剑是她修复的吗?他们会怎么看她?一个修复了凶器、然后雇主全家就诡异死亡的……不祥之人?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林烬的心脏骤然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盯着那个号码,像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几秒后,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缓缓放到耳边。 “您好,林烬女士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但异常沉稳干练的女声,带着公式化的礼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陈婧。关于赵XX先生一家的案件,有些情况需要向您核实。您现在是否方便来市局一趟?”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林烬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恐慌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好。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声音干涩沙哑。 挂断电话,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憔悴,眼下乌青浓重,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狠狠搓了几把脸,试图搓掉那份死气。然后,她脱下沾满铜绿和化学试剂味道的工装外套,换上了一件干净的黑色高领毛衣,外面套上深灰色的长款风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窥探和那无处不在的寒意。 走出“拾遗斋”,冰冷的雨水立刻打在身上,寒意透过风衣纤维直往里钻。她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市局的地址。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场罕见的秋雨和刚发生的灭门惨案,语气里充满了猎奇的兴奋和市井的揣测。 林烬靠在后座,一言不发,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城市街景。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光影,像一条条流淌的血河。那些光影映在她漆黑的瞳孔里,却激不起一丝波澜。她的指尖藏在风衣口袋里,无意识地互相摩挲着,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柄青铜剑冰冷的触感和……那一点诡异的、一闪而逝的金光。 市局大楼灯火通明,即使在雨夜也散发着一种肃穆而压抑的权威感。林烬在门卫处登记,被指引到刑侦支队的楼层。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咖啡因和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息。穿着制服的警察步履匆匆,神色凝重。她的出现,吸引了一些探究的目光,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刺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陈婧警官在询问室门口等她。她比电话里的声音看起来更年轻,约莫二十七八岁,短发利落,五官端正,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长期高强度工作磨砺出的干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穿着合身的深色制服,肩章上的银色徽章在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林女士,请进。”陈婧打开询问室的门,语气公事公办,做了个请的手势。 询问室不大,一张长桌,几把椅子,墙壁是单调的米白色。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光线惨白刺眼。空气有些滞闷。 陈婧坐在林烬对面,打开一个记录本,旁边还放着一个录音笔。她没急着开口,而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平静地打量着林烬。那目光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要将她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林女士,深夜打扰,抱歉。”陈婧开口,声音平稳,“我们了解到,遇害的赵XX先生,在案发前几个小时,曾从您的工作室‘拾遗斋’取走了一件物品——一把西周青铜短剑。对吗?” “对。”林烬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闪。她的声音很稳,但藏在桌下的手,指尖冰冷。 “能详细描述一下这把剑的来历、修复过程,以及您与赵先生交接的具体情况吗?”陈婧的笔尖悬在纸面上。 林烬尽可能客观、清晰地陈述:特殊快递、保密协议、剑的损毁状态、自己的修复过程(省略了那些恐怖的感知和反噬)、赵老板取剑时的满意态度、支付尾款。她的描述冷静得像一份技术报告,但提及那把剑本身时,她停顿了一下。 “那把剑……很特别。”她斟酌着用词,抬眼看着陈婧,“它本身煞气很重,是真正的古战场凶兵。修复它,耗费了很大的心力。”她避开了“死亡记忆”这样的词,用“煞气”和“心力”这种玄学圈或古玩行相对能接受的说法暗示。 陈婧的笔快速记录着,听到“煞气”二字时,她抬起眼皮,锐利的目光在林烬脸上停顿了一瞬,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细微的情绪波动,但并未深究。她更关心的是现实逻辑链。 “您说快递没有寄件人信息?保密协议内容是什么?” “是的,没有寄件人。协议主要是约束我对物品来源和信息的保密义务。” “赵先生取剑时,情绪如何?有没有异常表现?或者提到过什么人?” “他很满意,情绪很高,没有异常。只说是为他的私人收藏增添一件重器,没提别人。” “您最后一次见到那把剑,它是什么状态?” “修复完成,状态稳定。我做了必要的加固和防护处理。”林烬强调,“它只是一件古董,一件死物。” “死物?”陈婧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一种洞悉的压迫感,“林女士,法医的初步报告出来了。三名死者身上的致命伤,其创口形态、深度、角度……与那把青铜剑的形制特征高度吻合。而且,凶器上只提取到了三名死者的生物痕迹,没有第四人。现场门窗完好,监控在案发时段恰好因电路问题失效。没有目击者,没有强行闯入痕迹,没有财物损失。那把剑,像是自己从展示架上飞下来,杀死了他们一家三口。” 陈婧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锤子,敲在林烬的心上。她描述的现场,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和邪性。 “这不可能!”林烬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她猛地想起剑格上那个扭曲的符文。那个不属于剑本身的、散发着邪异气息的印记!难道……难道问题出在那里? “不可能?”陈婧捕捉到了她瞬间的失态,眼神锐利如刀,“林女士,您是古董修复专家,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一件承载了太多负面历史的古物,有时候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影响’?”她的用词很谨慎,但显然,她并非完全排斥某些超乎常理的可能性,尤其是在证据链如此诡异的情况下。 林烬的心沉了下去。她意识到,这位警官并非纯粹的唯物论者,或者说,她面对的是超出常规逻辑的现场,她需要任何可能的线索。 “我的专业是修复器物,不是解释超自然现象。”林烬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带着一丝疏离,“我只能说,我交付的是一件物理状态稳定的古董。至于它为何会成为凶器,以及现场发生了什么,这需要你们警方的专业调查。” 就在这时,询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他身形挺拔,露在口罩外的眉眼清俊,但眼神却透着一股与这身法医装扮格格不入的慵懒和……玩味?他冲着陈婧点点头:“陈队,尸检的初步电子报告出来了,有点新发现,您可能需要看一下。” 陈婧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位“法医”的随意态度有些不满,但还是接过平板。 那年轻“法医”的目光却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林烬身上。他的视线在她苍白的脸、紧抿的唇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并不像陈婧那样带着审视和探究,更像是在……观察一件有趣的东西?带着一丝饶有兴味的评估。 林烬感受到了这道目光,微微蹙眉,抬眼回视过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一瞬间,林烬仿佛在他那双看似慵懒的眼底深处,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极其锐利的精光,如同暗夜里划过的冷电。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随即,对方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对她微微挑了一下眉梢,像是在打招呼。 陈婧快速扫视着平板上的报告,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她抬起头,对林烬说:“林女士,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复杂。如果您不介意,可能需要您……协助辨认一些东西。在法医室。” 辨认东西?去法医室?辨认什么?死者的伤口?还是……那把剑? 一股更强烈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烬。她几乎能想象出那冰冷的停尸间,惨白的无影灯,还有那柄沾染着新鲜血液的青铜剑……仅仅是想象,那股浓烈的、属于赵老板一家的、刚刚凝固的死亡气息,就仿佛穿透了空间,让她胃部一阵翻搅。 “陈警官,这……”林烬下意识地想拒绝。她不想再靠近任何与死亡直接相关的东西,尤其是那把她亲手修复的凶器! “只是辨认几个特殊的痕迹,不会让您接触遗体或凶器本身。”陈婧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这很重要,可能关系到案件的关键线索。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林烬看着陈婧坚定的眼神,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个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仿佛事不关己却又饶有兴致看着她的年轻“法医”。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拒绝,只会显得更加可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翻涌和指尖的冰冷,点了点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疼痛带来一丝虚假的清醒。 “好。”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在陈婧的带领下,林烬穿过灯光惨白、弥漫着消毒水与福尔马林混合气味的冰冷走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薄冰上。越靠近那扇标志着“法医鉴定中心”的厚重金属门,那股无形的、粘稠的死亡气息就越发浓重,几乎让她窒息。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声,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那个年轻的“法医”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身后,步伐轻松得像在散步。 金属门无声地滑开。 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着化学药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腐朽气息的气流扑面而来。林烬的呼吸猛地一窒,眼前瞬间有些发黑。 里面并非直接是停尸台,而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准备间。灯光同样是冰冷的白色。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在忙碌,空气中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他们偶尔低声交谈的片段。 陈婧走到里间一扇观察窗前,示意林烬过去。那是特制的单向玻璃,可以从这边清晰地看到里面的解剖室,而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 林烬的脚步有些僵硬地挪到窗前。 目光透过冰冷的玻璃。 解剖室里,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三张覆着白布的金属台静静排列。白布勾勒出人形的轮廓。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刻意压低,却字字清晰:“林女士,请看二号台,死者赵XX的右臂。我们需要您辨认的,是这个痕迹。” 林烬的目光顺着陈婧的示意,聚焦在中间那张金属台上。一名法医正小心翼翼地掀起覆盖在死者右臂位置的白布一角。 暴露出来的,是一截苍白浮肿的手臂。而在那手臂靠近肩膀的位置,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痕迹! 那不是伤口,也不是尸斑。 那是一个印记。 一个扭曲的、深深刻入皮肤纹理的、如同烧灼烙印般的印记! 它的形状……林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蝌蚪状的扭曲线条,诡异的角度,散发着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邪异感——和她在那柄青铜剑剑格上看到的那个微小的符文,一模一样!只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一个狰狞的烙印! 轰!!!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林烬的脑海中炸开!青铜剑上的符文!死者身上的烙印!这两者之间那赤裸裸的、邪恶的联系,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体内的那股寒意,在这一刻猛地爆发!如同积蓄已久的冰河决堤,瞬间冲垮了某种无形的堤坝!一股冰冷、狂暴、带着毁灭气息的能量洪流,毫无征兆地在她四肢百骸中疯狂奔涌! 眼前的一切开始剧烈摇晃、变形!冰冷的法医室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破碎、扭曲!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更加恐怖的死亡幻象—— 不再是碎片,而是近乎连贯的、第一人称的视角! 她(或者说是赵老板?)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黑暗中,那把悬浮在半空中的青铜剑!剑身上,那个扭曲的符文正散发出幽幽的、不祥的暗红色光芒! 剑,动了!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狠狠地刺向“她”的胸口! 剧痛!冰冷的金属贯穿身体的撕裂感! 视线被喷涌的鲜血染红! 耳边响起妻子和女儿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伴随着骨头被硬生生劈开的、令人牙酸的脆响!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还有……在那片血色的视野边缘,在疯狂舞动的青铜剑影之中,一个庞大、模糊、仿佛由纯粹黑暗与冰冷构成的兽形轮廓!它匍匐在房间的阴影里,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两点燃烧着贪婪与毁灭欲望的、冰冷的金色竖瞳!它正“注视”着这场屠杀,如同在欣赏一场盛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令人绝望的凶戾与饥饿感,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林烬的意识! “呃——!”林烬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到极致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真的开始泛起那种非人的、冰冷的金色!她死死抓住观察窗冰冷的金属边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惨白,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风衣下的毛衣一片冰凉。 “林女士?你怎么了?”陈婧立刻察觉到她的极度异常,伸手想要扶她。 就在这时,一直像个背景板一样站在旁边的年轻“法医”,突然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一步就插到了林烬和陈婧之间,看似随意地抬手,正好挡住了陈婧伸出的手。他的指尖,极其隐蔽而迅速地,在林烬紧抓着窗框的手背上虚点了一下。 没有实际的接触,但林烬却感觉一股温和却极其坚韧的暖流,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注入她冰冷颤抖的身体!那股在她体内疯狂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冰冷洪流,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猛地一滞!虽然那股凶戾的毁灭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并未消失,但那种濒临失控、要被幻象彻底吞噬的感觉,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眼前血色的屠杀幻象和那恐怖的兽影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法医室惨白的灯光重新变得清晰。 林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离水的鱼,浑身脱力,冷汗涔涔而下。她惊魂未定地看向那个出手的年轻“法医”。 他正收回手,插回白大褂口袋,仿佛什么都没做。他看向陈婧,眼神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样子,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陈队,这位林女士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像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和刺激。可能是刚才看到的……嗯,痕迹,对她这种长期接触古物、比较敏感的人来说,冲击太大了。我建议立刻终止询问,让她去休息室缓一缓。后续如果有必要,等情绪稳定了再谈。” 陈婧看着林烬惨白如纸、冷汗淋漓、几乎虚脱的样子,眉头紧锁。她确实需要林烬辨认那个符文印记,但对方此刻的状态显然无法进行有效沟通。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小张,带林女士去休息室,倒杯热水。” 旁边一个年轻警员应声上前。 那年轻“法医”却对林烬微微侧了侧头,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只有她能懂的深意,随即转身,很自然地跟着陈婧走向里间,似乎要去讨论那个印记的报告。 林烬被警员搀扶着,脚步虚浮地走向休息室。她的心脏还在狂跳,指尖冰冷依旧,体内那股被强行压制的凶戾洪流仍在不安地蛰伏、涌动。刚才那一瞬间的暖流屏障,让她惊疑不定。 休息室的门在身后关上。 林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试图平复混乱的呼吸和思绪。刚才的一切——死者手臂上的符文烙印、那恐怖的第一人称死亡幻象、阴影中那对冰冷的金色兽瞳、还有那个年轻“法医”神秘莫测的出手……信息量太大,冲击太强。 就在她心神激荡之际,一个极低、带着点磁性、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她耳边响起!就像有人紧贴着她的耳廓在低语! “剑格上的小蝌蚪,跑到了死人的胳膊上……有意思,对吧?” 林烬猛地睁开眼,全身汗毛倒竖!休息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正是那个年轻“法医”的嗓音! “别紧张,一点传音小把戏。看来那把剑,还有你,都比我想象的更有趣。”那声音顿了顿,语气变得清晰而直接,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锐利,“林烬,想知道赵老板一家到底是怎么死的吗?想知道那个符文是什么吗?想知道你指尖为什么偶尔会冒金光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砸在林烬的心上!他知道!他竟然都知道!关于金光!关于她的异常! “想活命,想弄明白这一切,”那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却又透着冰冷的现实,“明天中午十二点,‘听雨轩’茶馆,天字二号包厢。一个人来。带上你的‘诚意’。” 声音戛然而止。 休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林烬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急了。冰冷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但这一次,除了恐惧和冰冷,还有一种更强烈的、被未知力量盯上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楚珩……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和那个诡异的符文一起,刻进了她的意识深处。 ------------ 第三章 听雨之约 休息室冰冷的墙壁贴着林烬的后背,寒意透过薄薄的风衣布料,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她靠着墙,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石像,只有胸腔在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抑的嘶声。 指尖残留的冰冷触感,比法医室的消毒水气味更顽固地烙印在神经末梢。还有……那幻象中,阴影里燃烧着的、充满贪婪与毁灭欲望的金色竖瞳!那仿佛来自深渊的注视,让她灵魂都在战栗。 “剑格上的小蝌蚪,跑到了死人的胳膊上……有意思,对吧?” “想知道赵老板一家到底是怎么死的吗?想知道那个符文是什么吗?想知道你指尖为什么偶尔会冒金光吗?” “想活命,想弄明白这一切……明天中午十二点,‘听雨轩’茶馆,天字二号包厢。一个人来。带上你的‘诚意’。” 那个年轻“法医”——楚珩——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耳畔,挥之不去。每一个字都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和掌控一切的漠然。他知道!他知道那把剑的诡异符文,知道赵家的死因蹊跷,甚至……知道她指尖那点转瞬即逝的、连她自己都以为是幻觉的金光!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心防。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被无形大手攥住的窒息感。她像一只突然暴露在聚光灯下的猎物,无处遁形。楚珩是谁?他为什么会在法医室?他那看似随意的一指,为何能压制住她体内那股几乎失控的狂暴寒意?他想要什么“诚意”?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疯狂翻搅,头痛欲裂。林烬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像困兽般焦躁。她不能再待在这里!陈婧随时可能回来,带着更多无法回答的问题,或者更可怕的发现! 她强撑着虚软的身体,扶着墙壁站直。休息室里只有一张简单的桌子和两把椅子,连个饮水机都没有。她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翻涌,拉开了门。 门外走廊,灯光依旧惨白。一个年轻的警员正百无聊赖地站在不远处守着,见她出来,立刻投来询问的目光。 “警官,”林烬的声音带着极力掩饰的沙哑和疲惫,“我……我感觉很不舒服,可能是低血糖,还有点惊吓过度。陈警官说我可以先回去休息,后续再联系?” 年轻警员看着她苍白如纸、冷汗未干的脸色,确实是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样子,点了点头:“好的,林女士。陈队交代了,您留个联系方式,后续有需要我们再通知您。这边走。” 林烬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市局大楼。冰冷的夜雨再次兜头浇下,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灼热的头脑清醒了一瞬。她没有叫车,而是裹紧了风衣,一头扎进雨幕中,步履匆匆,漫无目的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疾走。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带走一些虚假的温度,也让她体内那股蛰伏的、冰冷的洪流稍稍平息。 她需要思考。需要冷静。 楚珩……听雨轩……诚意…… 回到“拾遗斋”时,天边已经泛起一丝灰蒙蒙的鱼肚白。雨势小了些,淅淅沥沥,更添几分凄清。林烬浑身湿透,冰冷刺骨,嘴唇冻得发紫。她反锁了店门,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向工作间。 工作台上,修复青铜剑时留下的工具、残留的铜屑、废弃的棉签……一切狼藉都还保持着原样,无声地诉说着几天来的噩梦。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把凶剑最后散发出的、内敛却依旧令人心悸的煞气。 林烬的目光扫过桌面,最终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带盖的金属密封盒。那是她在清理青铜剑上覆盖的厚重铜锈和土沁时,从剑格附近、那个诡异符文旁边,极其小心地刮下来的一小撮物质。它混杂着铜锈、泥土和……一些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块般的碎屑,以及一点点难以察觉的、类似骨粉的白色粉末。当时她只是出于修复师的严谨习惯,将这点特殊残留物单独收集封存,并未深究。 现在,这点东西的意义完全不同了! 赵老板手臂上那放大的、烙印般的符文!楚珩提到的“诚意”!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划过脑海! 她猛地扑到工作台前,戴上特制手套,近乎粗暴地打开了那个金属盒。惨白的晨光从窗户透进来,勉强照亮了盒内。她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夹起一小撮混合着暗红碎屑和白色粉末的残留物,放到高倍放大镜下。 视野被拉近、放大。 暗红色的碎屑,在微光下呈现出一种干涸、结晶的质感,边缘锋利……这绝不是普通的泥土或铜锈!更让她心惊的是那些极其细微的白色粉末颗粒,它们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仿佛被强行碾碎的形态…… 林烬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想起了楚珩在法医室观察窗前的低语——“剑格上的小蝌蚪,跑到了死人的胳膊上”。 符文!是那个符文! 青铜剑上的符文,不是简单的刻痕!它是用某种极其邪异的方式“制作”上去的!材料……很可能就是这种混合了不知名生物(甚至可能是人)的血液和骨粉的秽物!它像一枚邪恶的种子,寄生在剑上,汲取着剑本身承载的千年煞气和死亡记忆。当这把剑被修复、被激活、被送到特定的环境(赵老板的别墅),这颗“种子”就被“唤醒”了!它转移了!以一种超乎物理规则的方式,烙印在了活人身上!然后……引发了那场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由剑主导的血腥屠杀! 这就是真相吗?这就是楚珩所说的“赵老板一家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再次涌上喉头,林烬差点将手里的镊子扔掉。她看着盒子里那点污秽的残留物,仿佛看到了无数冤魂的诅咒和痛苦凝聚而成的实体。这就是楚珩要的“诚意”?证明她知道内情?证明她手上有与案件直接相关的、超自然的证据? 她猛地盖上金属盒,仿佛那里面关着什么剧毒的活物。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那深入骨髓的寒意。楚珩的目的不明,前路凶险莫测。但不去?她毫不怀疑,那个神秘莫测的男人,有无数种方法找到她,或者让她陷入更深的麻烦。而且……关于指尖的金光,关于体内那仿佛来自深渊的冰冷洪流……她别无选择!她必须知道答案! 时间在压抑和煎熬中缓慢流逝。林烬强迫自己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但依旧低调的黑色衣裤。她没胃口吃东西,只灌了几口冰冷的矿泉水。体内那股寒意似乎暂时蛰伏了,但指尖依旧冰凉。她将那小小的金属密封盒用几层防水袋仔细包好,放进风衣内侧的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冰冷坚硬。然后,她找出一把锋利的、平时用来切割特殊材料的精钢刻刀,藏在袖口的暗袋里。冰凉的刀柄紧贴着小臂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上午十一点半。雨停了,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压抑而沉重。 林烬走出“拾遗斋”,拦了辆出租车。“听雨轩。”她报出地址,声音干涩。 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只是默默开车。车子驶过湿漉漉的街道,两旁的景物飞逝。林烬靠在后座,闭着眼,但神经却绷紧到了极致。她感受着口袋里那个金属盒冰冷的触感,感受着袖中刻刀的坚硬。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仿佛空气中布满了无形的陷阱。 听雨轩。名字很雅致,位置却有些偏僻,在老城区一条种满梧桐树的幽静小巷尽头。白墙黛瓦,木格窗棂,门口挂着两盏古旧的纸灯笼,在阴天的下午显得有几分寂寥。茶馆似乎没什么生意,门口停着几辆低调的豪车,更添几分神秘。 林烬付钱下车,站在茶馆古朴的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和梧桐树叶的微苦气息,但她却仿佛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隐市”的、陈旧纸张、特殊熏香和隐秘交易的味道。 她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门内,光线骤然一暗。与预想中的清雅茶室不同,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异常开阔、挑高极高的大厅!巨大的天井直通屋顶,将阴天灰白的光线引入。四周是环绕的回廊,廊柱粗壮,雕刻着繁复却意义不明的古老纹饰。回廊上分布着一个个挂着竹帘或珠帘的包厢。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整块墨玉雕琢而成的风水鱼池,池水幽深,几尾色彩斑斓、形态奇异的锦鲤在缓缓游弋,鳞片在幽暗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极淡的檀香、陈年普洱的醇厚,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但无处不在的能量波动感。这里安静得过分,只有鱼尾搅动水流的细微声响,和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如同古埙般低沉的背景音。 几个穿着考究、气质各异的人散坐在大厅角落的茶座里。有的低声交谈,声音模糊不清;有的独自品茗,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入的人;还有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老者,正闭目养神,手指间捻着一串油亮的乌木念珠,念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响。他们的目光,在林烬推门进来的瞬间,都似有若无地投射过来,带着审视、好奇、或者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这些目光,远比市局里那些警察的探究更让人脊背发凉。他们看她的眼神,不像看一个普通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或者……一个潜在的麻烦。 这里,绝非普通的茶馆!这就是“隐市”的门户? 林烬的心脏骤然收紧。她强作镇定,无视那些目光,视线快速扫过回廊上包厢的门牌。天、地、玄、黄……找到了!天字二号包厢,就在回廊的拐角处,门前垂着一幅深蓝色的、绣着银色星辰图案的门帘。 她定了定神,抬步走向楼梯。木质的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能感觉到,那些来自大厅各处的目光,如同实质的丝线,缠绕在她身上,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终于,她站在了天字二号包厢的门帘前。深蓝色的帘子隔绝了内外的视线。里面一片寂静。 林烬伸出手,指尖冰凉,甚至微微颤抖。她触碰到那冰凉顺滑的丝绸帘子,刚要掀开—— “诚意呢?”一个慵懒磁性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帘子后面传来,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正是楚珩的声音! 林烬的动作猛地顿住!他就在里面!他甚至知道她来了!她下意识地捂住了风衣内侧口袋的位置,那个装着邪恶残留物的金属盒硬硬的硌着她的手心。 “带了。”她强迫自己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稳一些。 “呵。”帘子后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林烬不再犹豫,猛地掀开了门帘! 包厢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空间不大,陈设古朴雅致。一张深色的矮脚茶案,几个蒲团。临窗的位置,楚珩正斜倚在铺着厚厚软垫的窗棂边。他脱掉了那身白大褂,换上了一件质地柔软、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立领中式上衣,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没有了口罩的遮挡,露出一张过分年轻俊朗的脸,眉骨清晰,鼻梁挺直,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风流意味。只是那双眼睛,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深邃得如同寒潭,慵懒的表象下,是深不见底的锐利与洞察。 他手里正把玩着几枚造型古朴、边缘磨损严重的铜钱,铜钱在他修长的指间灵巧地翻转跳跃,发出细微清脆的碰撞声。窗外的天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也照亮了他指间流转的铜色光泽。 听到帘响,他并未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指尖跳跃的铜钱上,仿佛那才是世间最有趣的东西。 “坐。”他随意地指了指茶案对面的蒲团。 林烬没有动。她站在门口,风衣下的身体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她死死盯着楚珩,眼神冰冷而警惕,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口袋里那个冰冷的金属盒,此刻仿佛有千斤重。 “赵家的死,是不是和剑上那个符文有关?”林烬开门见山,声音如同淬了冰,“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又是什么人?” 楚珩终于停下了把玩铜钱的动作。几枚铜钱无声地落入他掌心。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眼眸终于对上了林烬冰冷警惕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玩味和慵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如同精密的手术刀,要将她一层层剖开。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她的风衣,穿透了她的皮肉骨骼,直接落在了她体内那股蛰伏的、冰冷的洪流之上! “符文?”楚珩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林烬紧绷的神经上,“那不过是‘唤灵引’的载体。真正的问题,从来就不在剑上,也不在符文上。”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钉在林烬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问题在于你,林烬。” “在于你身体里那个被强行塞进去的、正在一点点苏醒的……” “上古凶物——‘九曜’。”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林烬的识海深处炸开!上古凶物……九曜?!被强行塞进她的身体?! 就在楚珩话音落下的瞬间!林烬体内那股被强行压制了一夜的冰冷洪流,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失去了所有束缚!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凶戾、充满毁灭欲望的能量,毫无征兆地、彻底失控地爆发开来! “呃啊——!”林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 嗤啦——! 她左手袖口的布料,毫无征兆地撕裂开一道口子!一道冰冷刺目的、纯粹的金色光芒,毫无阻碍地从她的小臂皮肤之下透射出来!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如同极地寒冰,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凶戾!光芒之中,隐约可见皮肤之下,一道道暗金色、古老而扭曲的咒文烙印,如同活物般浮现、扭动! 更恐怖的是,她的左眼!瞳孔在瞬间收缩、变形,眼白被急速蔓延的金色覆盖!一只冰冷、妖异、纯粹由毁灭金光构成的竖瞳,取代了她原本漆黑的眼眸!一股非人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包厢!矮桌上的茶具嗡嗡震颤,窗棂咯咯作响! 九曜之瞳!凶物苏醒的征兆! 楚珩的脸色瞬间变了!之前的慵懒和掌控一切的从容荡然无存!他猛地从窗边站直身体,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林烬那只妖异的金瞳和手臂上浮现的咒文烙印,脱口而出: “封印……松动了?!这么快?!” ------------ 第四章 凶笼与引路人 “封印……松动了?!这么快?!”楚珩脸上的慵懒与掌控一切的从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愕!他瞳孔骤缩,死死盯着林烬那只妖异的金瞳和手臂上疯狂扭动的暗金咒文,脱口而出的惊呼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这速度远超他的预估!林烬对自身能力的频繁使用,加上青铜剑案带来的巨大刺激和此刻真相揭露的冲击,如同三重重锤,狠狠砸在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封印上! “吼——!”一声低沉、狂暴、充满无尽贪婪与毁灭欲望的兽吼,仿佛直接来自九幽地狱,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林烬的脑海深处、在整个包厢的空间里震荡回响!那声音让楚珩的脸色更加难看,也让林烬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汹涌的凶戾意志吞没! 杀!吞噬!毁灭!将眼前的一切,连同这个渺小脆弱的世界,都撕成碎片!那源自“九曜”本能的滔天凶念,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淹没了林烬所有的理智、记忆、情感!她不再是林烬!她是饥饿的凶兽!是行走的灾厄! “嗬……”林烬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那只冰冷的金色竖瞳死死锁定了包厢内唯一的“活物”——楚珩!她的身体以一种非人的、关节反向扭曲的诡异姿态微微前倾,被金光笼罩、咒文扭动的左臂缓缓抬起,五指张开,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冰寒金芒!目标,直指楚珩的心脏! 包厢内,空气凝固,杀机沸腾如实质! 楚珩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麻烦!”他低咒一声,声音却异常沉稳。面对这失控的、源自上古凶物的恐怖力量,他没有后退半步,反而迎着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凶戾威压,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踏出,他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那股玩世不恭的慵懒气息瞬间被一种古老、肃杀、仿佛来自洪荒的凌厉所取代!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右手猛地探入怀中,再抽出时,指间已夹着三张符箓!那符箓非纸非布,材质奇特,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古玉色泽,上面用暗金色的、仿佛流淌着熔岩的奇异墨汁,绘制着极其复杂、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的符文!符箓出现的瞬间,包厢内狂暴肆虐的九曜凶威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了一瞬,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般的“滋啦”声! 楚珩的眼神锐利如刀,口中疾速念诵出一串音节古老拗口、节奏奇特的咒言!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实质的重锤,敲打在混乱的能量场中!他手腕猛地一抖,三张玉质符箓如同三道金色的流星,脱手而出,却不是射向林烬,而是呈品字形,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林烬身周的地板上——左前、右前、正后! “封!镇!锢!三才锁魂,玄门正法,敕!” 轰! 三张符箓落地的刹那,三道璀璨的金色光柱瞬间冲天而起!光柱并非笔直,而是如同三条灵动的金色锁链,顶端在空中急速交汇,瞬间构成一个倒扣的、由无数流动符文组成的金色三角光牢,将失控的林烬连同她周身狂暴的金色凶光,死死地笼罩在内! 滋滋滋——! 狂暴的九曜金光与金色光牢甫一接触,便爆发出剧烈的能量湮灭之声!暗金色的咒文烙印在林烬手臂上疯狂扭动挣扎,如同被烙铁烫到的毒蛇!她口中发出的兽吼更加痛苦和愤怒,那只金色竖瞳中毁灭的光芒暴涨,被禁锢的左手狠狠抓向面前的光牢壁垒! 嗡——! 金色光牢剧烈震颤,构成壁垒的符文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碎!楚珩闷哼一声,脸色微微发白,显然维持这封印对他也是极大的负担!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左手在腰间一抹,指间已多了一柄三寸长、通体漆黑、非金非木、刻满细密符文的古朴短匕——镇魂钉! “孽障!安敢逞凶!”楚珩眼中厉色一闪,左手掐诀,口中咒言再变,更加急促凌厉!他右手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丝精纯的淡青色毫光,闪电般点向自己左手掌心! 嗤! 锋利的镇魂钉瞬间划破掌心!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但那血液并未滴落,反而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引导,迅速染红了整个匕首的符文凹槽!漆黑的匕身瞬间亮起刺目的血光! 就在林烬被凶念彻底吞噬、左手即将撕裂光牢的千钧一发之际!楚珩动了!他的身影快得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瞬间欺近到光牢边缘!无视那足以冻结撕裂普通灵魂的凶戾金芒,染血的镇魂钉带着一种破灭邪祟、镇压万古的决绝气势,精准无比地、狠狠刺向林烬那只妖异竖瞳的眉心位置——泥丸宫!意识之海的门户! “镇魂!定魄!归位!敕令——伏!” 噗! 镇魂钉并未刺入血肉,而是在距离林烬眉心皮肤一寸之处骤然停住!钉尖上蕴含的磅礴血光和淡青毫光,混合着三张玉符构成的三角光牢之力,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血色符印,如同烙铁般,狠狠印在了林烬的眉心! “啊——!!!” 一声凄厉到超越人类极限的尖啸从林烬口中爆发!那不是她的声音,更像是她体内某个恐怖存在发出的痛吼!眉心处,血色符印如同活物般扭曲、蔓延,与皮肤下疯狂挣扎的暗金咒文烙印激烈对抗!她周身的狂暴金光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水,剧烈翻滚、收缩!那只冰冷的金色竖瞳中,毁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明灭,充满了不甘与暴怒! 楚珩的脸色苍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维持镇魂钉的手在剧烈颤抖,掌心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顺着匕首流下,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刺目的红。但他眼神中的坚定没有丝毫动摇,口中咒言如同疾风骤雨,死死压制! 血色符印与暗金咒文的对抗达到了顶点!林烬的身体在光牢中剧烈地抽搐、痉挛,如同遭受着最残酷的刑罚。终于,在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不甘的嘶鸣后,她左臂上透射的金光猛地熄灭!皮肤下扭动的暗金咒文如同耗尽了力气,不甘地隐没下去,只留下皮肤表面淡淡的、如同烧伤般的暗红色灼痕。那只冰冷妖异的金色竖瞳,光芒急速黯淡,金色如同潮水般退去,眼白恢复,瞳孔剧烈地收缩、放大,最终变回了林烬原本漆黑的、却布满血丝和极致痛苦的眸子。 噗通! 笼罩着她的金色三角光牢瞬间破碎,化作点点光尘消散。三张玉质符箓同时裂开,化为齑粉。林烬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楚珩眼疾手快,一步上前,在她后脑勺即将撞上冰冷地板的瞬间,手臂一揽,将她瘫软的身体接住。入手处一片冰凉,她的身体轻得吓人,体温低得如同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危机暂时解除。楚珩也几乎脱力,踉跄了一步才站稳。他低头看着怀中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鬼、眉心还残留着一道淡红色符印灼痕的林烬,眼神复杂无比。有凝重,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探究。 包厢内一片狼藉。破碎的茶具,移位的茶案,地板上点点刺目的血迹(他的),空气中还残留着能量碰撞后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楚珩将林烬小心地放在唯一还算完好的软垫上。他撕下自己衣襟下摆,草草包扎了依旧在渗血的左手掌心。然后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空气涌入,冲淡了室内的血腥和能量残留。他对着窗外某个方向,手指以一种特定的节奏弹了几下,似乎在发送某种信号。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到软垫旁,盘膝坐下,静静地看着昏迷的林烬,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色愈发阴沉。 不知过了多久,林烬纤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那双曾经被金光占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如同劫后余生的寒潭,里面盛满了极致的疲惫、尚未散尽的恐惧、以及一种被彻底颠覆后的茫然和空洞。她看到了楚珩包扎的手,看到了包厢的狼藉,感受到了身体深处那虽然暂时蛰伏、却如同休眠火山般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冰冷洪流,还有眉心那隐隐的灼痛…… “九……曜……”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破旧的风箱,吐出这两个重若千钧的字眼,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灵魂被撕裂的痛楚。那不是疑问,而是绝望的确认。 “嗯。”楚珩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没有了之前的慵懒或蛊惑,只剩下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心寒。“上古凶物,九曜。被某种极其强大且邪异的古老封印,强行禁锢在你体内。你就是它的‘容器’,也是它挣脱封印的最后一道枷锁。”他看着林烬瞬间变得更加惨白的脸,继续道,“你的‘死亡记忆’能力,不过是封印松动时,‘九曜’力量极其微弱的泄露所导致。每一次使用,都在加速封印的崩解。就像今天,真相的冲击加上你能力的过度使用,差点让它提前破笼而出。” 容器……枷锁……泄露……加速崩解……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林烬残存的认知上。她不是天赋异禀,她只是一个被选中的、盛放灾厄的祭品!她赖以生存、探索真相的能力,竟是催命的毒药!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闭上眼,身体抑制不住地细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为什么……是我?”她问,声音轻得如同呓语。 “不知道。”楚珩回答得很干脆,“或许是意外,或许是某种精心的挑选。线索在你师父那里就断了。”他顿了顿,看着林烬痛苦紧闭的双眼,“但我知道一点,林烬。封印崩溃,‘九曜’破体,第一个被它吞噬得渣都不剩的,就是你。然后,是这座城市,是更多无辜的人。” 林烬猛地睁开眼,漆黑的瞳孔中映着楚珩平静却无比认真的脸。 “你想死吗?”楚珩问,直白得近乎残忍。 林烬嘴唇动了动,喉咙干涩发紧。死?不!在经历过无数次死亡幻象的折磨后,她对生命有着近乎偏执的眷恋!哪怕这生命被诅咒缠绕! “你体内的‘九曜’,是灾厄,也是钥匙。”楚珩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尽管他此刻看起来狼狈不堪,“它能引来针对赵家的‘唤灵引’,因为它本身就是更高层次的‘灵’!是那些躲在阴暗处、觊觎着它的力量、或者想利用它达成某些目的的魑魅魍魉的目标!找到他们,弄清楚他们想做什么,或许能找到延缓封印崩溃、甚至……找到一线生机的方法。” 他向前倾身,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住林烬:“合作,林烬。你帮我追查灭门案背后的真凶,揪出那些觊觎‘九曜’的虫子。作为交换,我告诉你延缓封印松动的方法,分享关于‘九曜’和玄门的一切情报,在你失控时……尽力压制它,就像刚才那样。”他扬了扬还渗着血迹的左手,“至少,让你能活到弄清楚真相的那一天。” 活到弄清楚真相的那一天…… 一线生机…… 林烬看着楚珩包扎的手掌,那刺目的血迹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恐怖和这个男人所付出的代价。他的话,是诱饵,也是冰冷的现实。独自一人,她根本无法对抗体内苏醒的凶物,更无法对抗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楚珩,这个神秘莫测、危险至极的情报贩子,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通向真相和生存的……引路人。哪怕这条路上布满荆棘和陷阱。 挣扎在眼底剧烈翻涌。对楚珩的警惕和不信任根深蒂固,但体内那蛰伏的冰冷凶物带来的死亡威胁更加迫在眉睫。她就像站在万丈悬崖边,身后是咆哮逼近的烈焰,面前是深不见底的幽谷,而楚珩,是那根垂下的、不知是否牢固的绳索。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楚珩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等待着她的抉择。 终于,林烬眼底的挣扎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所取代。她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点了点头。动作轻微,却带着一种坠入深渊的沉重感。 “……好。”一个字,嘶哑,破碎,却无比清晰。 楚珩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他站起身,走到包厢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矮柜旁,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非金非木小盒。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几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淡淡苦涩药香的暗红色蜡丸。 “这是‘定魂丹’。”楚珩取出一颗,递给林烬,“能暂时安抚你体内躁动的凶戾之气,也能稍微稳固一下你那摇摇欲坠的封印。省着点用,材料很难找。”他的语气恢复了那种商人式的平淡。 林烬没有犹豫,接过蜡丸。入手冰凉,那股苦涩的药香钻入鼻腔,奇异地让她体内那蠢蠢欲动的寒意稍稍平复了一丝。她紧紧攥住蜡丸,仿佛攥住了最后一点希望。 楚珩又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愈发阴沉的天色和梧桐树上残留的雨滴。“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日落时分,城南旧货市场门口见。”他转过身,看着依旧坐在地上、虚弱不堪的林烬,眼神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点玩味的深邃,“带好你的‘眼睛’,林小姐。我们要去的地方,普通的光线……可照不亮。” 他指的是她的“死亡记忆”能力。 林烬沉默地点点头。身体依旧冰冷虚弱,但攥着“定魂丹”的手心,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热。深渊之路,已然开启。而她,别无选择,只能紧握着这不知是救命稻草还是催命符的“定魂丹”,跟着眼前这个亦正亦邪的引路人,踏入那名为“隐市”的、更加黑暗未知的洪流之中。 ------------ 第五章 鬼市初窥 暗红色的蜡丸在林烬掌心被体温焐得微热,那股苦涩的药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像一只冰凉的手,勉强按住了她体内那头刚刚被强行塞回囚笼的凶兽。回到“拾遗斋”,她几乎是立刻将蜡丸捏碎,露出里面一颗深褐色、散发着浓郁苦辛气味的药丸。没有犹豫,就着冰冷的矿泉水吞服下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气息瞬间从胃部扩散开来,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它不像“九曜”那种冻结灵魂的凶戾冰寒,更像是在滚烫的岩浆表面覆盖了一层薄冰。体内那股蠢蠢欲动、随时要撕碎一切的狂暴意志,在这层“薄冰”的覆盖下,暂时变得模糊、迟滞,如同被投入了深沉的睡眠。深入骨髓的寒意虽然依旧盘踞,却不再像无数根冰针般疯狂穿刺神经,而是变成了一种沉重的、弥漫性的冰冷麻木感。 林烬倒在工作室角落那张窄小的行军床上,连湿透的衣服都无力更换。身体的虚脱感如同潮水,瞬间将她吞没。眉心那道淡红色的符印灼痕隐隐作痛,提醒着不久前那场生死一线的恐怖。意识沉入黑暗之前,楚珩那句“带好你的‘眼睛’”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再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雨不知何时停了,铅灰色的天空堆积着厚重的云层,将最后一丝天光也吞噬殆尽。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的光污染透过窗户,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模糊而扭曲的光斑。 体内的“薄冰”感依旧存在,压制着凶兽的躁动,但也带来一种奇异的迟钝和疲惫。林烬挣扎着坐起身,感觉每一块骨头都像是生了锈。她摸索着打开灯,惨白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桌上,那枚染血的古玉和装着青铜剑残留物的金属盒依旧静静躺着,像两座沉默的墓碑。 她强撑着洗了把冷水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深灰色连帽卫衣和黑色工装裤,将风衣套在外面。想了想,她又将那把精钢刻刀仔细地藏进袖口的暗袋,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最后,她将楚珩给的那张镶嵌着暗金纹路的黑色卡片——“钥匙”——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仿佛能直接渗入骨髓。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烬彻底沉入地平线,黑暗如同浓墨般彻底笼罩了城市。林烬裹紧风衣,帽檐压低,如同一个融入夜色的幽灵,汇入了城南旧城区湿漉漉的街巷。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老房子散发的陈旧霉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城市隐秘角落的躁动。 城南旧货市场,白天是个充斥着真假难辨旧货、讨价还价声浪的嘈杂之地。此刻,夜幕降临,巨大的铁栅门紧锁,里面一片死寂,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投下孤零零的光圈,更添几分破败阴森。市场正门一侧,有一条狭窄得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巷子,入口处挂着一块被油烟熏得乌黑的木牌,上面用褪色的红漆写着两个模糊的大字:槐树巷。 巷子幽深,两侧是斑驳的高墙,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巷子尽头,一盏功率极低、散发着惨淡黄光的老式白炽灯泡,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光影摇曳,如同鬼火。灯泡下方,一扇破旧的红漆木门紧闭着,门上贴着两张早已褪色、纸张脆裂、画工粗糙的门神画像。左边持鞭,右边举锏,面目模糊不清,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那两张脸孔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狰狞,仿佛不是守护,而是某种阴森的警告。 空气在这里似乎都凝滞了,弥漫着一股陈年灰尘、朽木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香灰混合着铁锈的怪异气味。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林烬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边鼓噪。 就是这里了。午夜零点,槐树巷尽头,红漆木门。 林烬摊开手掌,那张触手冰凉的黑色卡片在昏黄灯光下,边缘的暗金纹路隐隐流动着幽光。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和体内因靠近此地而隐隐传来的、被“薄冰”压制下的凶兽的躁动低鸣。按照楚珩所说,她将卡片小心翼翼地、平整地贴在了两扇门板之间那道狭窄的门缝上。 卡片接触木门的瞬间,异变陡生! 卡片上的暗金纹路骤然亮起!如同被激活的电路板,流淌出炽热熔金般的光辉!这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如同活物般,沿着粗糙的木门纹理,瞬间蔓延开来!构成一个覆盖了整个门板的、复杂到令人目眩的、由流动光丝组成的巨大符文!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见、却仿佛直接震动灵魂的嗡鸣响起!那两张褪色的门神画像,在流动的金色符文映照下,那双模糊的眼睛似乎极其短暂地、极其诡异地转动了一下!仿佛沉睡的守卫被唤醒! 紧接着,没有锁舌弹开的声响,没有门轴转动的吱呀。那扇看似沉重紧闭的红漆木门,就在林烬的眼前,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无声地、平滑地向内“融化”开来!门板变得透明、扭曲,最终彻底消失!门后露出的,不是预想中的旧货市场仓库或后巷,而是一片翻滚涌动的、如同浓墨般的黑暗!那黑暗深邃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 一股冰冷、陈旧、混杂着无数难以名状气息的“风”,从门后的黑暗中猛地倒灌出来!吹得林烬风衣猎猎作响,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风中带着陈旧纸张的霉味、奇特的草药辛香、淡淡的血腥铁锈气、隐约的腐烂气息、还有一丝……非人的、冰冷的腥气!比市局法医室更复杂,更古老,更……危险! 这就是“隐市”的气息! 林烬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体内的“九曜”似乎对这黑暗和气息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在“薄冰”之下发出一声贪婪而凶戾的低吼,震得她识海嗡嗡作响!眉心那道符印灼痕也隐隐发热!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带着熟悉的微凉温度,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楚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 “别怕,跟紧我。”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依旧是那种带着点慵懒的调子,但在这诡异的环境下,却奇异地带着一丝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这里的‘风’,吹久了,容易迷路。”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门后那片翻滚的浓墨黑暗。 楚珩换了一身装束。不再是听雨轩里的中式立领,而是一件剪裁利落的深黑色立领冲锋衣,拉链拉到下颌,衬得他下颌线更加清晰冷硬。他看起来精神不错,左手掌心的伤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他没有多言,率先一步,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片翻滚的浓墨黑暗之中。他的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只留下一句余音:“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别乱碰东西,别离开我三步之外。” 林烬看着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暗入口,心脏在狂跳与体内凶兽的低吼中几乎要炸开。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四肢,但身后是冰冷的现实和体内随时可能爆发的定时炸弹,身前是唯一可能通向答案和生存的路径。 她没有再犹豫。攥紧了袖中的刻刀,感受着“定魂丹”带来的那层脆弱的“薄冰”,深吸一口那混杂着无数诡异气息的冰冷“风”,猛地一步踏入了门后的黑暗! 瞬间,天旋地转!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的水膜! 预想中的脚踏实地感并未传来。脚下是湿滑、冰冷、微微起伏的触感,如同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粘滑脊背上!眼前并非彻底的黑暗,而是骤然转换的光怪陆离!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无法形容的“街道”上。 头顶不是天空,而是望不到顶的、翻滚涌动着幽绿色和暗紫色光芒的浓雾,偶尔有巨大而扭曲的、如同某种深海生物内脏般的阴影在雾中缓缓蠕动游过,投下令人心悸的庞大暗影。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孢子或尘埃,如同活着的星辰。 街道两旁,并非砖石建筑,而是无数巨大、扭曲、虬结盘绕的、散发着金属或木质光泽的……根须?或者说是某种难以名状生物的粗大“血管”?这些根须或血管构成了天然的“店铺”框架。上面悬挂着千奇百怪的“招牌”:有的是一块散发着磷火的骨头,上面用某种黑色液体书写着扭曲的符文;有的是一颗悬浮的、不断转动的水晶眼球,投射出变幻的光影文字;有的干脆就是一张不断开合、露出森白利齿的兽皮,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低语。 地面上铺着某种粗糙、布满孔洞、踩上去会发出轻微“噗叽”声的暗红色“菌毯”。菌毯下,似乎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蠕动。 这就是鬼市!一个依托于现实空间,却又扭曲了物理法则的隐秘之地! 无数奇形怪状的“人”在街道上穿梭。有穿着长袍、兜帽遮脸、周身萦绕淡淡烟雾的;有皮肤覆盖着鳞片或甲壳、眼睛闪烁着非人光芒的;有干脆就是一团飘忽不定、内部闪烁着点点星光的雾气;甚至还有一个坐在巨大蟾蜍背上、穿着破烂道袍、手里摇着铜铃的老者……空气中充满了各种语言、嘶鸣、低语、甚至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意念交流,汇成一片混乱而嘈杂的声浪背景。 林烬的太阳穴瞬间传来尖锐的刺痛!她的“死亡记忆”能力,在这里如同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被动地、疯狂地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无数物品上残留的、混乱叠加的死亡印记碎片!它们不再是清晰的片段,而是扭曲、尖叫、哀嚎、疯狂的低语、冰冷的触感、腐烂的气味……无数破碎的信息洪流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她的意识!眼前的世界瞬间被叠加了无数重影和血腥的幻象! “呃……”她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眼前发黑,体内被压制的寒意又开始蠢蠢欲动!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楚珩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他的手掌依旧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 “收敛心神!把那些‘杂音’当成背景!”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穿透了林烬意识中的混乱风暴,“你的‘眼睛’太敏感,这里到处都是‘历史’的残渣。试着……屏蔽掉那些最弱的、最混乱的信号,只捕捉你需要的、或者最强烈的那个点。就像在古董堆里,一眼找到最值钱的那件真品。” 林烬咬紧牙关,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努力按照楚珩的话去做,拼命地集中精神,试图在这片混乱的死亡信息海洋中,建立起一道脆弱的堤坝。这比她想象中难上百倍!那些尖叫和幻象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撕扯着她的意识防线。体内“九曜”的低吼也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对这些混乱能量的贪婪渴望!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一根巨大根须的阴影里“滑”了出来,无声无息地挡在了两人面前。 那是一个侏儒。身高不足一米,穿着一件用无数碎布和兽皮拼接而成的、肮脏油腻的长袍,几乎拖到地上。他的脑袋奇大,光秃秃的头顶布满褶皱和暗绿色的斑点,一双眼睛大得出奇,几乎占据了半张脸,眼珠是浑浊的黄色,没有瞳孔,像两颗劣质的玻璃珠。他咧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如同鲨鱼般的细密尖牙,发出“嘶嘶”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笑声。 “哟嗬嗬……瞧瞧这是谁?”侏儒的声音尖细刺耳,带着浓重的痰音,浑浊的黄眼珠贪婪地在楚珩和林烬身上扫视,“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夜枭’大人吗?真是稀客啊稀客!怎么,今天也来淘换点‘硬货’?还是……又嗅到什么‘腥味’了?”他最后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不怀好意的试探。 楚珩停下脚步,脸上挂起他那招牌式的、慵懒中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刀:“老蝰,收起你那套把戏。今天没空陪你玩猜谜。”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被称为“老蝰”的侏儒缩了缩脖子,浑浊的黄眼珠里闪过一丝忌惮,但贪婪很快又占据了上风。“嘿嘿,夜枭大人还是这么不近人情。”他搓着枯瘦如鸡爪般的手,目光却像黏在了林烬身上,“这位……眼生得很啊?啧啧,好重的‘阴气’……好凶的‘煞’!夜枭大人从哪里淘换来的‘宝贝’?这‘品相’,这‘气场’,在鬼市可不多见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竟然伸出枯瘦的手指,试图去碰触林烬垂在身侧的手! 林烬浑身汗毛倒竖!那枯瘦的手指带着一股浓烈的尸臭和腐烂鱼腥味!体内被压制的“九曜”似乎感受到了冒犯,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林烬的左眼瞳孔深处,一点极淡的金芒不受控制地一闪而逝! 楚珩的动作更快!他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恰好挡在了老蝰和林烬之间。他没有动手,只是微微垂眸,目光冰冷地落在老蝰那只伸出的枯手上。 老蝰如同被毒蛇咬到一般,猛地缩回手,浑浊的黄眼珠里瞬间充满了惊惧!他脸上的贪婪笑容僵住,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冰冷的根须上。 “管好你的爪子,老蝰。”楚珩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她是我的人。再乱伸,我不介意帮你‘修剪’一下。” 老蝰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误会!误会!夜枭大人息怒!小的就是……就是职业病犯了,见猎心喜,见猎心喜!嘿嘿……”他一边干笑着,一边飞快地瞥了林烬一眼,那眼神中的贪婪被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取代。 “少废话。”楚珩懒得跟他虚与委蛇,“我要的东西,有眉目了吗?” 老蝰浑浊的眼珠飞快转动,似乎在权衡着什么。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口吻:“夜枭大人要找的那个‘引子’……嘿嘿,消息嘛,老蝰这里自然是有一点的。不过嘛……”他搓着手指,做出一个不言而喻的手势。 楚珩冷哼一声,随手抛过去一个东西。那是一枚造型古朴、边缘磨损严重、带着暗沉血沁的玉扣。 老蝰眼睛一亮,如同饿狗扑食般接住玉扣,放在鼻子下贪婪地嗅了嗅,浑浊的黄眼珠里爆发出精光:“好东西!好东西!谢夜枭大人赏!”他小心翼翼地将玉扣揣进怀里,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您要找的那‘引子’的气息……最后出现的地方,在‘百骸坊’!有人看到它被‘血帆’的人拿走了!” “百骸坊?血帆?”楚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没错!”老蝰用力点头,枯瘦的手指指向街道深处某个方向,“就在前面拐角,挂着‘千骨灯’的那片地界!‘血帆’那帮疯子最近在那边盘踞,神神秘秘的,像是在准备什么‘大买卖’!夜枭大人您可要当心,那帮家伙……邪性得很!” 楚珩点了点头,不再理会老蝰,对林烬低声道:“走。” 两人再次汇入鬼市光怪陆离的人流(如果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能称为“人”的话)。林烬强忍着意识中依旧翻腾不休的死亡信息碎片和体内凶兽的蠢蠢欲动,紧跟在楚珩身后。她忍不住低声问:“‘血帆’是什么?‘引子’又是什么?” “‘血帆’是一群信奉血肉祭祀和古老邪术的疯子团伙,在隐市里臭名昭著,做事毫无底线。”楚珩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显得异常清晰冷静,“‘引子’,就是能激活‘唤灵引’的特定媒介。赵家灭门案,那把青铜剑是‘唤灵引’的载体,但激活它、让它转移到赵老板身上的,必然还有一个更核心、更强大的‘引子’。找到它,才能顺藤摸瓜揪出背后的‘唤灵者’。”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林烬熟练地在拥挤怪异的“街道”上穿行,避开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摊位和奇形怪状的行人。越往老蝰所指的方向走,空气似乎越发粘稠冰冷。街道两旁那些由巨大根须构成的“店铺”也变得更加诡异:有的门口挂着风干扭曲的怪异兽首;有的摆满了浸泡在浑浊液体里的各种器官标本;空气中弥漫的腐败血腥味也越发浓重。 终于,在一个拐角处,楚珩停下了脚步。 眼前豁然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这里的地面不再是暗红色的菌毯,而是铺满了惨白的、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骨头!有人骨,有兽骨,甚至还有一些无法辨认的巨大骨骼碎片,在幽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森然的冷光。这片“骨地”中央,耸立着一座用巨大、粗粝的黑色骨骼搭建而成的、形似船帆的诡异建筑!帆布并非布料,而是由无数张剥下的人皮缝合而成,在幽绿色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暗红近黑的油腻光泽!帆布上,用某种凝固的暗色液体,绘制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仿佛无数痛苦面孔融合而成的诡异符号! “血帆”的据点!百骸坊! 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怨念气息扑面而来!林烬体内的“九曜”瞬间发出了兴奋而贪婪的低吼!眉心符印灼痛!眼前的世界再次被叠加了无数血腥恐怖的幻象!断肢残骸!痛苦哀嚎!绝望的面孔!比之前任何地方都要强烈、清晰! 而在那巨大的人皮帆布之下,骨帆建筑的入口阴影处,似乎堆放着一些东西。其中一件,被一张沾满暗褐色污迹的帆布覆盖着,但帆布勾勒出的轮廓……像是一尊人形陶俑!一种极其微弱、却让林烬瞬间汗毛倒竖的熟悉气息——混杂着阴冷、怨毒、以及一丝与青铜剑符文同源的邪异波动——正从帆布下隐隐透出! 是它!那尊唐代的、面带诡异微笑的陶俑!下一个可能的目标! 林烬的心脏骤然沉到谷底! ------------ 第六章 情报的价值 "别看那尊陶俑的眼睛。"楚珩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细线,刺入林烬混沌的意识,"那是'活俑',看久了会把你的魂儿吸进去。" 林烬猛地别开视线,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帆布下陶俑的轮廓诡异地蠕动了一下,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起伏。更可怕的是,当她视线扫过陶俑头部位置时,一股阴冷粘稠的触感如同实质般缠上她的眼球,似乎要顺着视神经爬进大脑深处! "那不是普通的陶俑。"楚珩拉着她退到一根虬结的黑色骨柱后,声音压得极低,"唐代的'镇墓凶俑',用活人封入陶土烧制而成。里面封存的怨气足够让一整个村子的人发狂。"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骨帆建筑前游荡的几个身影,"看来'血帆'的人打算用它做点什么大买卖。" 林烬的胃部一阵抽搐。活人封入陶土?她想起修复青铜剑时看到的那些战场嘶吼和绝望哭嚎,又想起赵家别墅里那把沾满鲜血的凶器。如果这尊陶俑真的落到"唤灵者"手里...... "我们得毁了它。"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带着连她自己都惊讶的决绝。 楚珩挑眉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勇气可嘉,但你现在连体内的'九曜'都控制不住,拿什么去毁掉一尊被'血帆'重点看守的凶俑?"他指了指骨帆建筑周围游荡的身影,"看到那些'骨哨'了吗?" 林烬顺着他的指引望去。三个披着暗红色斗篷的身影在骨帆建筑周围逡巡,斗篷下露出的不是手脚,而是森白的骨爪!更诡异的是他们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光滑的、如同瓷器般惨白的平面,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简笔画般的笑脸。每当他们移动时,脖颈处就会发出细微的、如同骨笛般的"呜呜"声。 "'血帆'的看门狗,"楚珩冷笑,"没有视觉,但对活人的气息和情绪波动极其敏感。你现在的状态,靠近十步之内就会被发现。" 仿佛印证他的话,其中一个"骨哨"突然停下脚步,那张画出来的笑脸转向他们藏身的骨柱方向。林烬瞬间屏住呼吸,体内的"九曜"似乎也感应到危险,暂时收敛了躁动。她死死攥住袖中的刻刀,冰冷的金属触感刺入掌心,带来一丝清醒。 "骨哨"歪着头"听"了几秒,脖颈处的骨笛声时高时低,最终似乎没有发现异常,又继续它的巡逻。 楚珩轻轻呼出一口气:"先找'百晓斋'。我们需要更多情报。" 他带着林烬绕开骨帆建筑,钻进一条由巨大肋骨构成的狭窄通道。通道内壁上挂满了风干的、不知名生物的肢体内脏,散发出浓郁的腐败气息。林烬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紧跟在楚珩身后,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骨质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出现一个由无数头骨堆砌而成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央,一棵通体漆黑的枯树扭曲生长,枝干上挂满了大小不一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脆却莫名令人心悸的声响。树下摆着一张看似普通的红木书案,案后坐着一位穿灰色长衫、戴圆框眼镜的老者,正慢条斯理地翻着一本泛黄的古籍。 与周围诡异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是,书案上摆着一盏造型现代的LED台灯,冷白的光线将老者周围照得如同白昼。更违和的是,老者左手边放着一台最新款的平板电脑,屏幕上不断滚动着某种类似股票行情的图表。 "百晓斋主,"楚珩在林烬耳边低语,"隐市里消息最灵通的老狐狸。待会别乱说话。" 他们走近书案,老者头也不抬,继续翻着书页:"夜枭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带着一种老学究的腔调。 "斋主客气。"楚珩随手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放在书案上,"一点心意。" 锦囊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几枚青黑色的、表面布满细密纹路的种子。老者镜片后的眼睛微微一亮,枯瘦的手指轻轻拨开锦囊看了一眼,随即满意地合上书册:"'幽冥藤'的种子?夜枭大人这次出手倒是大方。"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林烬,在她左眼位置停留了一瞬,"这位姑娘身上的'东西',可不简单啊。" 林烬心头一跳。老者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直接看穿她体内蛰伏的"九曜"。 楚珩不动声色地挡了挡:"我这次来,是想打听两件事。第一,'血帆'最近在百骸坊搞什么名堂?第二,那尊唐代凶俑的来历和买家信息。" 老者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香清冽,与周围腐败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第一个问题,三十个'阴德钱'。第二个问题......"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烬一眼,"得用别的'东西'换。" 楚珩眯起眼:"斋主想要什么?" 老者突然笑了,露出一口整齐得过分的白牙:"不急,先回答第一个问题。"他放下茶盏,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了几下,调出一张模糊的照片,"三天前,'血帆'从'掘墓人'手里收了那尊凶俑,代价是七个活祭品的魂魄。据我所知,他们准备在下次'血月'时举行一场大型唤灵仪式。" 照片上,三个披着暗红斗篷的身影正围着一尊被帆布半遮的陶俑举行某种仪式,陶俑露出的部分隐约可见一张诡异的笑脸。 "至于买家......"老者突然转向林烬,"姑娘,可否让老朽看看你的左手?" 林烬警觉地后退半步,楚珩也瞬间绷紧了身体:"斋主这是何意?" 老者不慌不忙地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个古朴的罗盘,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最后颤颤巍巍地指向林烬:"这位姑娘身上带着'引子'的气息,而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尝空气中的某种味道,"她接触过那把青铜剑,对不对?" 林烬心头巨震!她确实带着从青铜剑上刮下的残留物!那盒被她贴身藏着的金属小盒此刻仿佛有千斤重! 楚珩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斋主的情报网果然名不虚传。" 老者摆摆手:"别紧张,老朽对打打杀杀没兴趣。只是......"他盯着林烬,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姑娘若愿意让老朽取一滴血,作为交换,老朽不仅告诉你凶俑的来历,还额外奉送一条关于你体内'那位'的消息。" "不行!"楚珩断然拒绝,"她的血不能外流。" 林烬却突然开口:"什么消息?"声音嘶哑却坚定。 老者笑了,从书案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青铜小鼎:"关于当年是谁把你选为'容器'的消息。"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烬心上!她体内的"九曜"似乎也被触动,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震得她骨骼发麻。师父临终前模糊的呓语、那些残缺笔记上的只言片语、还有体内这个随时可能吞噬她的恐怖存在......所有谜团的源头,或许就在眼前这个诡异老者手中! 楚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冲动!在隐市里,一滴血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林烬挣开他的手,直视老者:"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老者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残破的玉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与林烬师父遗物中某个符号极其相似的印记:"认得这个吗?" 林烬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符号!师父的笔记本上出现过无数次!每次出现都伴随着"大劫"、"容器"之类的可怕字眼! "斋主好手段。"楚珩冷笑,"连'清肃派'的密符都能弄到。" 老者将玉牌收回怀中:"如何?一滴血换两条命——你的,和你师父的。" 师父?!林烬的心脏几乎停跳!师父不是已经......难道...... 她不再犹豫,伸出左手:"怎么取?"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从书案下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放心,老朽只取指尖一滴。" 楚珩还想阻止,林烬已经将手指按在了青铜小鼎边缘。银针轻轻刺入她的食指,一滴暗红色的血珠渗出,落入鼎中。 嗤——! 血珠接触青铜鼎底的瞬间,竟然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嘶鸣!更诡异的是,那滴血不是静止的暗红,而是内部隐约流转着一丝极淡的金芒! 老者的表情瞬间变得异常严肃:"果然......"他迅速盖上鼎盖,将一个小瓷瓶推给林烬,"按在伤口上。" 瓷瓶中是某种淡绿色的粉末,接触伤口的瞬间带来一阵清凉,止血效果奇佳。 "现在,兑现你的承诺。"楚珩的声音冷得像冰。 老者点点头,从书案下取出一个泛黄的羊皮卷轴:"唐代天宝年间,西南边陲有个叫'千尸冢'的古墓群,这尊凶俑就是从那里面挖出来的。它本是一对,另一尊至今下落不明。"他展开卷轴,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两尊一模一样的陶俑,唯一区别是一尊笑,一尊哭,"它们不是普通的陪葬品,而是某种'门'的钥匙。" "门?"林烬皱眉。 "通往'九幽'的门。"老者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低沉,"或者说,通往'九曜'故乡的门。" 林烬体内的凶兽听到这个词,突然剧烈躁动起来!一股冰冷的洪流从脊椎直冲大脑,她的左眼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一丝金芒闪过! 老者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变化,语速加快:"至于买家,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自称'牧灵人'。他付给'血帆'的定金是一块刻满符文的骨头,据说是从某个上古遗迹中带出来的。"他顿了顿,"而你的师父......" 突然,整个广场上的铜铃同时剧烈摇晃起来!刺耳的铃声如同千万只毒蜂振翅,震得人头皮发麻!老者脸色大变,猛地合上羊皮卷:"有人触动了警戒!你们得马上离开!" 楚珩一把拉起林烬:"走!" 他们刚冲出几步,身后就传来"骨哨"特有的骨笛声!林烬回头一看,三个无面的红斗篷身影正从通道口涌出,脖颈处的骨笛发出刺耳的警报!更可怕的是,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盒子,盒中赫然是一块正在蠕动的、布满符文的暗红色肉块! "血帆的'寻踪蛊'!"楚珩咒骂一声,"他们追踪到你的血了!" 林烬这才明白老者的警告有多严重——在隐市,一滴血确实能引来杀身之祸! 楚珩拉着她钻进一条由脊椎骨构成的狭窄隧道,身后的骨笛声越来越近。隧道尽头是一堵爬满暗绿色苔藓的骨墙,墙上用鲜血画着一个诡异的符号。 "抓紧我!"楚珩一把搂住林烬的腰,另一只手按在那个血符号上! 瞬间天旋地转!林烬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某种力量撕扯、扭曲,然后猛地被抛入一片刺目的白光中!最后的意识里,她听到楚珩在她耳边说:"记住,下次别随便给人你的血......" 当视线再次清晰时,他们已经站在城南旧货市场外的巷子里,冰冷的夜雨打在脸上,远处传来警笛的呼啸。隐市的入口,那扇红漆木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关闭、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烬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体内的"九曜"因刚才的逃亡和空间跳跃而躁动不安,眉心符印灼痛不已。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那个金属小盒——装着青铜剑残留物的"诚意",此刻盒子表面竟然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他们......他们是怎么......" "血帆有他们的手段。"楚珩脸色阴沉,扶着她靠墙坐下,"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说你的血不能外流了?"他叹了口气,"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我们知道了凶俑的来历,还有那个'牧灵人'的存在。" 林烬想起老者未说完的话:"我师父......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他是不是......还活着?" 楚珩沉默了片刻:"不知道。但'百晓斋主'从不说谎,他既然提到你师父,就一定有线索。"他看了看表,"天快亮了,先回去休息。晚上我去'拾遗斋'找你,我们得制定一个计划。" "计划?" "抢在'血帆'之前,拿到那尊凶俑。"楚珩的眼神锐利如刀,"如果让它落到'唤灵者'手里,下一个赵家惨案就会重演。而这次......"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烬一眼,"可能会直接唤醒你体内的'九曜'。" 林烬浑身冰冷,不是因为夜雨,而是因为楚珩话中的可怕含义。她抬头望向渐渐泛白的天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场与凶兽共舞的危险游戏,才刚刚开始。 ------------ 第七章 死亡记忆碎片 雨水顺着"拾遗斋"的玻璃橱窗蜿蜒而下,在玻璃上勾勒出扭曲的水痕。林烬蜷缩在工作台前的椅子里,双手紧握着一杯早已冷却的咖啡。杯中的黑色液体映出她憔悴的面容——苍白如纸的脸色,眼下浓重的青黑,以及左眼瞳孔边缘那一圈若隐若现的金色光晕。 距离鬼市惊魂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但体内的"九曜"依旧躁动不安。那滴被"百晓斋主"取走的血,仿佛打开了某种禁忌的闸门,让封印的裂隙又扩大了几分。每一次心跳,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冷洪流在血管中奔涌的触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随着血液循环穿刺全身。 咔嗒。 门锁转动的声音让林烬猛地绷紧了身体。她条件反射地摸向袖中的刻刀,直到看见楚珩那张带着疲惫的脸出现在门口,才稍稍放松。 "你该换个锁。"楚珩反手关上门,将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扔在工作台上,"三流小偷都能在十秒内撬开。" 林烬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目光落在那个散发着食物香气的纸袋上。她的胃部传来一阵抗议的蠕动,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快二十四小时没有进食了。 "吃吧。"楚珩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套,随手挂在门后的衣钩上,"空腹状态下'九曜'更容易反噬。" 他看起来比昨晚更加疲惫,眼下浮现出淡淡的青色,左手掌心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纱布边缘渗出一点暗红。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隼,在昏暗的工作室内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林烬打开纸袋,里面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和一杯豆浆。简单的食物香气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饥饿。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滚烫的肉汁烫到了舌头也顾不上。 楚珩在她对面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打开后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六颗暗红色蜡丸,比之前给她的"定魂丹"颜色更深,散发着更加浓郁的苦涩药香。 "加强版的。"他推过盒子,"能压制'九曜'至少十二小时。但副作用更大——可能会做噩梦。" 林烬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拿起一颗蜡丸在指尖转动:"代价是什么?"经历了鬼市一役,她再也不会天真地认为楚珩的帮助是无偿的。 楚珩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聪明的姑娘。"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工作台上,"我需要你'看'一样东西。" 他从内侧口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绒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枚古朴的玉扳指,青白玉质地,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内圈沾染着已经氧化变黑的陈旧血迹。 "赵老板死前戴在手上的东西。"楚珩的声音低沉下来,"警方证物室的'纪念品'。" 林烬的指尖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上一次触碰染血古玉的经历还历历在目,那种被死亡记忆撕裂灵魂的痛苦让她本能地抗拒。而现在,她体内还蛰伏着一个随时可能暴走的凶兽,任何刺激都可能成为压垮封印的最后一根稻草。 "必须现在?"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楚珩的眼神异常坚定:"血帆的仪式就在明晚血月之时。如果我们想阻止凶俑落入'唤灵者'之手,就必须先弄清楚赵家灭门的真相。"他指了指玉扳指,"这里面可能藏着关键线索。" 林烬深吸一口气,体内的"九曜"似乎感应到她的紧张,发出一声贪婪的低吼。她咬咬牙,抓起一颗加强版"定魂丹"塞入口中。药丸化开的瞬间,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冰凉气息从喉咙直冲而下,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这感觉不像是在吞药,更像是将一块万年玄冰硬生生塞进胃里! "呃......"她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抓住工作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药力所过之处,肌肉痉挛,骨骼发冷,连呼吸都凝结成白雾。体内的"九曜"发出愤怒的咆哮,但在药力的压制下,那股狂暴的寒意被暂时禁锢在了丹田深处,如同被锁链束缚的猛兽。 当最剧烈的药效过去后,林烬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玉扳指冰凉的表面。 瞬间,世界崩塌。 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她的意识!不再是之前那种线性的死亡记忆,而是无数碎片化的场景同时呈现,仿佛同时打开了千百个电视频道,每个频道都在播放不同的恐怖片! ——赵老板肥胖的手指戴着这枚扳指,在一份合同上盖章,对面坐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眼镜反射着诡异的光...... ——深夜的书房,赵老板颤抖着拨通一个电话,声音压得极低:"东西我拿到了,但我觉得不对劲......" ——青铜短剑被摆放在铺着黑丝绒的托盘上,剑格处的符文在烛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如同干涸的血迹...... ——一只苍白的手将扳指从昏迷的赵老板手指上褪下,那手腕内侧有一个奇怪的刺青——三条波浪线贯穿一个倒三角形...... ——赵夫人惊恐的脸在黑暗中闪现,她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重复同一个词:"镜子......镜子......" ——一双孩童的手将扳指藏进玩具熊的填充物里,随后是刺耳的尖叫和喷溅的鲜血...... 无数声音同时在林烬脑海中炸响!哀求、尖叫、狂笑、低语......各种情绪如同锋利的刀片,将她的意识切割得支离破碎!最可怕的是,这些记忆碎片中似乎混杂着某种非人的、充满恶意的存在,正透过这些死亡片段窥视着她! "啊!!!"林烬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身体猛地后仰,连人带椅重重摔在地上!玉扳指从她指尖脱落,滚到角落。 楚珩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按住她剧烈抽搐的肩膀:"林烬!回来!控制它!" 但林烬已经听不见了。她的左眼完全变成了金色竖瞳,右眼则翻白,嘴角溢出白沫。皮肤下,暗金色的古老咒文如同活物般扭动、蔓延,从脖颈一直爬到脸颊!更可怕的是,她的指尖开始渗出淡淡的金芒,如同十把微型光剑,在地板上划出深深的焦痕! 楚珩咒骂一声,猛地扯开她的衣领,露出锁骨之间那个已经变成暗红色的符印——昨天镇魂钉留下的痕迹。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食指,用鲜血在那道符印上快速勾勒出一个复杂的符文! "封!" 鲜血符文亮起刺目的红光,与林烬皮肤下扭动的暗金咒文激烈对抗!两股力量交锋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气味。林烬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痉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终于,在长达一分钟的角力后,暗金咒文缓缓退去,左眼的金色竖瞳也重新变回黑色。林烬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者被拉出水面,瞳孔重新聚焦,落在楚珩那张近在咫尺的、布满汗水的脸上。 "欢......迎回来。"楚珩喘着粗气,声音沙哑。他的食指还在滴血,脸色苍白得吓人。 林烬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火烧过,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她的视线模糊,头痛欲裂,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但更可怕的是,那些死亡记忆的碎片依旧在她脑海中翻腾,如同无数锋利的玻璃渣在搅拌。 楚珩扶她坐起来,递过一杯水。林烬贪婪地吞咽着,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清明。 "看......看到了......"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很多......碎片......" "慢慢说。"楚珩捡回那枚玉扳指,谨慎地用绒布包好,"把最有用的信息挑出来。" 林烬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从混乱的记忆漩涡中打捞关键片段:"赵老板......他拿到青铜剑后,联系过一个人......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她突然抓住楚珩的手,"还有......手腕......刺青......三条波浪线......穿过倒三角......" 楚珩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确定?" 林烬虚弱地点点头:"还有......赵夫人死前......一直在说'镜子'......" 楚珩沉默了片刻,突然起身走到工作台前,从纸袋里抽出一张餐巾纸,用笔快速画下一个图案——三条波浪线贯穿一个倒三角形。 "这个刺青?" 林烬仔细辨认后点头:"对......那只手......把扳指从昏迷的赵老板手上......取下来......" 楚珩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这是'档案馆'的标记。" "'档案馆'?"林烬想起鬼市里那些古怪的摊贩和买家,"隐市的势力?" "比那复杂。"楚珩的声音低沉下来,"'档案馆'是隐市中立的记录者,号称不参与任何纷争,只收集和保存历史。他们的成员身上都会有这个标记。"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但如果'档案馆'的人参与了赵家灭门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件事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楚珩站起身,在狭小的工作室内来回踱步,"'档案馆'掌握着隐市最完整的历史记录,包括各种禁忌知识、上古秘术......"他忽然停下脚步,"等等,赵夫人提到了'镜子'?" 林烬点头:"她一直在重复这个词......像是警告......" 楚珩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青铜剑、凶俑、镜子......"他猛地转向林烬,"赵家别墅里,有没有一面特别古老的镜子?" 林烬努力回忆警方报告和新闻照片:"好像......有一面古董穿衣镜?就在......主卧?" 楚珩迅速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正是赵家别墅主卧的现场照片。角落里,一面近两米高的复古穿衣镜被警方用警戒线围起,镜面已经碎裂,但框架上精美的雕花依然清晰可见。 "果然!"楚珩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这不是普通的镜子,是'阴阳界门'!一种古老的法器,能够在特定条件下连通阴阳两界!"他指着镜框上那些看似装饰的花纹,"看这些纹路,根本不是装饰,而是压制性的封印符文!" 林烬凑近屏幕,果然看到镜框上那些繁复的雕花中隐藏着与青铜剑符文风格相似的符号:"所以......凶手真正的目标不是青铜剑,而是这面镜子?" "不,都是。"楚珩的语速加快,"青铜剑是'唤灵引',镜子是'界门',而凶俑......"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很可能是某种'钥匙'。这三样东西组合在一起,能打开一条通道......" "通向哪里?" 楚珩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渐大的雨势,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通向'九曜'的故乡。" 这句话如同一桶冰水浇在林烬头上。她体内的"九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悠长的、充满渴望的低吼,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所以......"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赵家灭门......只是一个开始?" 楚珩转过身,雨水在玻璃上形成扭曲的水幕,将他的身影切割成模糊的碎片:"一个测试。测试'唤灵引'的效果,测试'界门'的稳定性......"他的目光落在林烬身上,"以及测试'容器'的承受极限。" 林烬浑身发冷:"我......我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从你被选为'容器'的那一刻起,就是。"楚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但现在,我们至少知道对手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凶俑......" "明晚血月之时,'血帆'会在百骸坊举行仪式,将凶俑交给'牧灵人'。"楚珩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林烬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双手:"就凭我们两个?"她体内的"九曜"在药力压制下蛰伏,但那种随时可能破笼而出的感觉让她对自己的能力毫无信心。 楚珩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疯狂:"不,我们有更好的办法。"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我联系了一个老朋友,他愿意提供一些......特殊装备。" 林烬展开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时间:"城南废弃化工厂?今晚十点?" "苏家的'军火库'。"楚珩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苏玥没告诉你她祖上是干什么的吧?" 林烬愕然。苏玥?她那个整天直播探灵、讲都市传说的闺蜜?那个连恐怖片都不敢一个人看的胆小鬼?和"军火库"有什么关系? 楚珩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在隐市,最不能以貌取人。"他收起纸条,"休息一下,晚上带你去见见世面。至于现在......"他指了指角落里的行军床,"你需要睡眠。加强版'定魂丹'的副作用要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击中林烬。那些死亡记忆的碎片开始扭曲、融合,形成更加荒诞恐怖的画面。她的眼皮变得无比沉重,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黑点。 "噩梦......"她喃喃道,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倒向床铺的身体。 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楚珩将一件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以及他几乎微不可闻的低语: "睡吧,容器女孩。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