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白头宫女01 “到了”内侍刘总管尖细的声音蓦然响起,宁澜惊了一惊,抬头看见那荒草丛生的宫殿,心顿时凉了半截。 “邵美人,便是这里了”刘总管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下轿吧。” 宁澜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回身去扶邵心邵心的神色是不出她意料的苍白,许是也被这荒凉给镇到了。 好在,她并没有哭闹,宁澜多多少少是安了点心的此时此刻,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们,若是邵心再整出什么幺蛾子,难保别人不落井下石。 虎落平阳被犬欺,向来是这宫中的常态。宁澜现在最害怕的,还是邵心无所顾忌的闹将起来,那样的话,无疑是授人以话柄,最终只是害了邵心自己也害了宁澜。想来经过那么多的事情,邵心终于肯将她的话听一听了。 虽然院落萧索,但毕竟是在宫中,东西是一应俱全的,宁澜看了看那宫殿的匾额,扶着邵心往正殿走去。 时值腊月,外边是漫天风雪,这殿内也没有暖和到哪里去,这宫殿许久没有人住,冷清得可怕,宁澜看到榻上已经换上了新的被褥,连忙扶着邵心过去,心想着先让邵心休息一下,她再去把炉火生起,去除一下寒气好了。 邵心刚碰到那床榻,便立刻跳将起来:“怎么这般冰冷!”说着话,伸出手便要朝着宁澜面上挥去。 宁澜也不躲,只在心内微微叹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要邵心全然改了那脾气,看来是难上加难。 已经做好了被扇一巴掌的准备,邵心的手却在离宁澜面上不远的地方顿住,迟疑了一会,邵心终是委委屈屈地收回,也不肯坐下,就是那般委委屈屈地站着。 宁澜长叹:“美人先将就将就吧,奴婢这就去着人生火将炉子生起把这屋子暖和一下。” “你快些”邵心裹紧了身上的衣物,就是不肯坐下,她的脸冻着发紫,伸出手握住了宁澜的指尖,面上始终是哀哀戚戚的:“我冻得难受。” 她的指尖冰凉,宁澜自是感觉到了,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手,宁澜连忙告退,不敢回头看她。 出了正殿,宁澜连忙指挥着其他人打扫的打扫,收拾的收拾,自己寻了一旁的伙房,叫上宫女眉儿以及内侍小安子去生火。 忙完这一切,宁澜才惊觉自己在这寒冬腊月里,居然出了一身的汗。 屋内添了炭火,先着人将那些被褥都暖过一遍,宁澜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邵心躺下,刚想离开,邵心的手却从被褥之下伸出来,握住了她的:“宁澜,我知道,我今日这般处境,多少人等着看戏,等着落井下石,又有多少人生出了异心只是,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不管我的,对吗?” 宁澜吓了一跳,依旧是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手:“美人你想多了,好生安歇吧,奴婢再去将物品清点一下。” 说罢不理会邵心的一双翦瞳,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其实说清点,也没什么好清点的,但是宁澜总要找些事情做,才能压下自己心内的忧虑。 细细清点过一遍,宁澜稍稍安了心看样子邵心虽然失了宠,一时之间那些人也不敢做得太过,但是长此以往的话终归是不行的。 这宫中,攀高踩低本便是常态,若是邵心一直呆在这样一个类似冷宫的地方,迟早是要出事的,她们必须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她可不想一辈子都呆在这个地方可惜,偏偏此时此刻,她所能倚仗的,只有一个邵心而已,而邵心,偏偏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何况,她还得罪了这宫中位置很高的陆昭媛今上即位不过数载,百业待兴,后宫并不充裕,后位至先皇后故去之后一直空悬,四夫人之位也无人,九嫔之位中,也不过许昭容、陆昭媛、顾修容、阮充容四人,婕妤之位本该有九人,此时也不过三人,美人之位加上刚刚被贬为美人的邵心,也不过二人才人以下的位份虽然有人,但也是不足的,何况那些人从未被宠幸过,也不足为道。 虽然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宫女,但是不知为何,陆昭媛偏偏就是记住了她,时不时便要想起她一下,刁难一下这一次邵心失宠,由修仪降至美人,这背后说不定还有陆昭媛的功劳。 这样想来,倒是她连累了邵心,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她还无法和邵心撇清关系。 倒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或许大多数人眼里,她本就是与邵心一条船上的人,何况……她和邵心还有着其他的联系。 想到陆昭媛的手段,宁澜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一旁的眉儿见她似乎有心事,小心问道:“宁澜姐姐,怎么了?” “没事,”宁澜回过神来,叮嘱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见眉儿依旧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连忙重复了一遍:“我没事。” “我方才看到了呢,”眉儿努起嘴,似乎很为她抱不平:“美人也真是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里耍脾气呢。她也不想想,姐姐对她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她落到今天这地步,非但不知反省体恤下人,反而还是想拿姐姐撒气也亏得是姐姐脾气好,要是换了旁人,啧啧……” 要是换了旁人,邵心也不敢就这么动手啊。宁澜苦笑,正因为是她宁澜,邵心才敢这般的无所顾忌。不过这些话自是不能说出口的,只好摇摇头苦笑:“她也不容易的。好了,她毕竟是我们的主子,我们作为宫女也不好在背后议论主子是非眉儿你有闲工夫和我闲聊,还不赶忙帮着我把这些东西收拾好,别总想着偷懒儿!” 眉儿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自去忙活了。宁澜摸了摸微湿的鬓角,心内苦笑邵心都这样了,那些人看样子还是不肯死心啊。邵心的品级从修仪降到了美人,还搬来了这么一个荒凉的所在,即使这样,她们还是想从她这里找邵心更多的弱点吗? 她的确是知道邵心许多的事情,可是那又怎样?她们旁敲侧击了这么久,一无所获,自己不觉的无趣么? 眉儿总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却时不时想从她这里套话或者离间,真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吗?她只是不戳破而已。 这宫中,无论是谁,都逃不开争斗的漩涡,而她们作为宫女,难免要选择各自的派别,想来邵心真是可怜,她身边,唯有一个宁澜而已,其他人都早已经被旁人收买,只等着她再次出错,随时给她最后一击偏偏,她对宁澜,还是有防备的。 不过防备也没什么错即使是宁澜自己,也不能保证她的心完全是向着邵心的,之所以帮着邵心,不过是没办法罢了。 此时正值寒冬,她们所住的松颐院松柏正郁郁,虽然冷了点,但也算是个极好的所在。偏偏邵心嫌那松柏颜色太冷,又瞅见隔壁晴雪园中腊梅开得正好,便央着宁澜去剪一支回来。 宁澜不是没有迟疑,不想惯着她这毛病那晴雪园名字好听,但是可是真正的冷宫,虽然并不禁止外人进入,但是邵心刚从修仪降到美人搬到冷宫旁边,此时还要把晴雪园的梅花弄回自己宫中多多少少是有些触霉头的。 奈何邵心一见她迟疑便变了脸色,一旁的眉儿还有如画哪里管什么冷宫不冷宫的,她们是恨不得邵心直接搬到冷宫中去的,因此在一旁挑唆着,到最后宁澜还是不得不出了松颐院,偷偷往晴雪园中走去。 这晴雪园中梅花开得正艳,宁澜却是无心欣赏,脚下的积雪厚厚一层,踩在上边吱吱作响,虽然四下里并无人,但是宁澜却是很害怕把什么脏东西给招出来了。 这晴雪园中,谁知道死了多少人?反正宁澜入宫这么多年,听得最多的怪事,大多数都是和晴雪园有关的。 越是这样想着,越是觉得毛骨悚然,连忙四周看了看,找了一支梅花剪了便要带走。 “你在做什么?” 突然听得身后有人在说话,宁澜心一惊,差点伤到自己,一回头……居然没人! 宁澜想起那些不好的传闻,顿时吓住了,小心翼翼地四处看了看,终于发现最远的梅树后边站了一个人。 那人的脸被梅枝遮住,看不真切,宁澜能看见的,便是她一头的银发,以及身上的宫女服饰而且看那衣物的样式,似乎是先帝在世时的样式,那衣物也很旧了。 宁澜心再度一惊那人到底是人是鬼? 不过随即看到地上那人的倒影,多多少少安了心,又见那人一身骨瘦嶙峋,裹在一件单薄的宫装里,饶是宁澜自己身上衣物厚重,顿时也觉得冷入心扉。 “你……是谁?”宁澜小心翼翼开口,终究是忍不住:“你不冷吗?” 那人自梅树后走出,似乎笑了一下,宁澜看到她满脸的皱纹几乎皱成了一团,不免又觉得心酸,下一刻,那人却再度变了脸:“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还不快走。” “哦”宁澜赶忙应了,连忙退下,一回头,身后又看不到那人的身影了,说不被吓到是骗人的。 ------------ 第一章 白头宫女02 回到她们居住的松颐院,宁澜还觉得自己的心在“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邵心见她回来太晚,自是不快,又加上眉儿还有如画怠慢自己,更是有意要拿宁澜来出气,连给她拍拍身上的雪的机会都不给,便让她跪在那里受训。 宁澜知道她是想树立威信,虽然明白她这样做未必有用,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依言跪下了。邵心说了一通,见宁澜没有任何反驳,自己便也觉得无趣,便让眉儿和如画侍候她睡去,宁澜继续跪着,等她醒来再做打算。 宁澜安然跪着,也不说话,只是想起许多过去的事情,不由得心生感慨很难将现在的邵心与年少时总是跟在她身后“表姐”“表姐”轻轻叫唤的小女孩儿联系到一起。 一瞬间,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如画与眉儿扶着邵心躺下,小心翼翼的,只是时不时瞥她一眼,脸上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小心打量着宁澜的神色,似乎要看看她到底有没有生气。 她当然不会生气,在这宫中多年,她唯一学会的,便是压抑住自己的脾气,曾经她的脾气比之邵心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这些年来,她比谁都明白,脾气太烈的人,多数是活不长的,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宫女。 宫中多年,她当然知道如何应对主子各种各样的刁难即使邵心或许还要称她一声表姐,但是此时此刻,说到底了也不过是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婢罢了,她比谁都明白。 所以直至今日,没有人知道,其实那个事事刁难她的邵美人,其实是她的表妹,亲亲的表妹她的母亲,是邵心父亲的亲妹子当然,两家早已经不来往多年。 只因十年前,宁家突遭变故,宁澜父亲被发配到苦寒之地,而宁家其他人,全数沦为奴籍。邵家作为宁家的亲眷,没有被牵连已经是万幸,他们没有与其他人一般落井下石已经是十分仁厚,当然不会再认回这一门亲戚,给自己家门蒙羞。 所以当初邵心之所以从许昭容那里巴巴地讨来,并不是因为血族亲缘,而是为了羞辱她,她知道的。 但是此时此刻,她其实一点都不恼,她早已经看透了。 身上的雪化了,慢慢浸入衣料之中,到达最里边的肌肤,冷,是此时唯一的感觉,可是她也只能咬紧了牙关承受而已。 邵心不会关心她,如画还有眉儿只会在一旁看好戏。 比如此时,许是见邵心似乎睡着了,如画还有眉儿便再度有些怠慢,两人神色放松了许多,眉儿更是朝着宁澜挤眼:“宁澜姐姐快起来吧,美人睡着了,想来醒来时是不会再追究了。” 宁澜心下冷笑,面色不变,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依旧安然跪着。 如画也跟着过来,似乎是想要将她扶起,一摸上她的身子却惊叫道:“怎么这么冷!” “该不会是受凉了吧?”如画大惊小怪的:“这可使不得!” 眉儿越发的放肆起来:“我说这一位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敢摆谱?还真当自己还是以前的邵修仪啊……依我说,眼看着她是不会再受宠的了,还是那般硬脾气,也不怕哪天半夜被那些被她苛待过的人索命” 她朝榻上的邵心怒了努嘴,神情鄙夷,做了个被人勒死的动作,下一刻看向宁澜却换上了一副仿佛自己说错了话的惊恐:“啊宁澜姐姐,我说的不是你。”仿佛宁澜的确生出过想要勒死邵心的想法一般。 宁澜对这种小伎俩自然不放在心上:“这宫中,哪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再说了,要真出了事,只怕这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讨不到好的。” 一句话,提醒眉儿若邵心真的出了事,她们为人奴婢的,也不会有好过。只是不知眉儿是否能体会这其中的意味。 眉儿有些讪讪的,还想说什么,邵心却突然动了,仿佛被吵醒了一般,语气微恼:“吵什么吵,放肆!” 她眼睛微微睁开,看了如画和眉儿一眼:“你们退下吧。” 又看了看宁澜,嘴角微动,最终还是开了口:“你也不用跪了,退下吧。” 宁澜自然是要千恩万谢,这才与如画她们退下。背后冰冷,不知道是化掉的雪水的缘故,还是因为生出冷汗的缘故。隐隐约约,听得眉儿小声嘀咕着:“不过是和我们一般的奴才罢了,摆什么谱!” 宁澜冷笑,她既然知道她们同为他人奴仆,又何必处处针锋相对?相煎何太急啊。 只是,这些不是她此刻该多想的,叫人帮自己打了热水,宁澜自动忽略掉其他人面上的不快,眼下她必须要洗一个热水澡,否则的话怕是真的冻坏了。 然而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之后,宁澜才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整理衣物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宫牌不见了。 宫牌是宫中人身份的凭证,也是出入宫时必须查验的东西平时都是挂在腰间的,虽然平日里也无人查验,但是若是查起被发现遗失了宫牌那可是大罪。 宁澜知道她必须要把自己的宫牌找回来何况,她料想她的宫牌估计是落在晴雪园了,虽然晴雪园不是禁地,但是旁人进去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忌讳的,若是被其他人发现她的宫牌掉落在晴雪园,后果不堪设想。 何况雪下得这么大,若是被雪把宫牌掩埋了,那就更找不到了。 顾不得其他,宁澜赶紧收拾好自己,急急忙忙的溜出松颐院,悄悄向晴雪园跑去。 好在,没人。 这便是成为冷宫的好处,旁人避着还来不及,当然不会进来触这霉头不过也正是因为没人,所以那种阴深深的感觉也加剧了。 到了园中,确信外边的人不会看到,宁澜才敢把带来的宫灯点亮,小心翼翼的回忆着白日时自己走路的路径,只是寻了一通,却是什么都没有。 宁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她在自己曾驻足的树下,发现了另外一个脚印在这样的时刻,莫名地生出一身冷汗。 不会是她的脚印,估计也不会是那白发宫女的那对脚印偏大一些,似乎是男子的鞋印。 有人在她之后也来过这晴雪园,然后留下这一对脚印是想告诉她,她掉落宫牌之事,已经被人知晓了吗?那么那人会不会去告状?会不会把自己的宫牌交给其他人?如果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宫牌是在晴雪园掉的,会怎么看她呢? 事关自己生死,宁澜没法不担心,没办法不胡思乱想。 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脚印,躲在不知何处的白发宫女,暗淡的灯火,被风吹动的梅枝以及这漫天的凉意,无一不使得宁澜忧心忡忡,找了许久,都没找到自己的宫牌,宁澜想了想,决定去其他地方找找或许掉在其他地方也不一定呢。 “嘭” 刚想离开,脖子却被一团雪砸中,颈后是一阵渗人的寒意在这样一个骇人的雪夜里,自然是让宁澜再度被吓到何况,她回头的时候,身后依然没有人。 “谁”宁澜压下心内的不安,壮着胆开口:“谁谁在那里!” 她举高手上的宫灯,想要照得更远一些,可是目之所及,依旧没人。 宁澜咬着唇:“少……装神弄鬼的,我不怕你的!” “哦?”正以为没人的时候,一个声音却蓦然响起:“真的吗?你不怕我那你为什么在发抖?” 听起来是人声无疑,还是个男人的声音宁澜却并没有松口气:“你是何人!你难道不知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那你又是在做什么?”那人并没有因为她的话便被吓到,反而是反问她:“这里似乎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宁澜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宫牌了,环顾左右而言他:“我……我只是走错路了。” “是吗?”那人声调不变:“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宁澜愣住,不敢回答。 梅林间突然落起纷纷扬扬的雪,梅枝大作,枝上的雪纷纷落下,很多都落到了她身上,宁澜心内不知为何感知到了危险此刻突然很想逃,可是偏偏腿脚却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怎么都动不了。 那黑色的身影从树上落下,站到她跟前,宁澜手一抖,手上的宫灯落在地上熄灭了。不过她还是看清了那人是谁,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奴婢见过晋王殿下晋王殿下千岁,请晋王殿下网开一面,饶了奴婢。” 宇文图站在那里,脸色没什么变化,也不理会她的求饶,只是淡然道:“你叫宁澜?” 虽是如此平淡的一句话,宁澜却如堕冰窟他如何知晓自己的名字的? “是”心下虽然不解,但是宁澜还是小心翼翼开口:“不知晋王殿下有何吩咐?” “你可是在找这个?” 宁澜头低着,感觉跟前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一抬头,便看到一块木牌,黑暗中看不清晋王的脸,宁澜小心的接过那木牌,恰是自己的宫牌,顿时感觉感激涕零:“奴婢谢过晋王殿下。” 宇文图没有回答,也没有叫她起身,宁澜便只好那样跪着,今天本就跪了好久,此时更是觉得膝盖疼得厉害,只是不敢开口求饶。 许久之后,宇文图终于开了口:“你起来吧。” 宁澜连忙谢恩站起立在一旁,却不敢走开。 见宇文图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宁澜终究是忍不住好奇:“这么晚了,晋王为何一人在此?晋王殿下身边的宫女侍卫呢?怎么没有跟着” “不过是个小宫女罢了,”宇文图声音冷冷的:“孤的事,由得你来插嘴吗?” “是奴婢逾矩了,请晋王恕罪,”宁澜连忙再度跪下告罪,见他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奴婢还有要事,可否先行告退?” “走吧走吧,少来烦着孤,”宇文图不知为何,语气突然变得不耐烦起来,宁澜连忙告退离开,走远了又听宇文图道:“记着,今晚你没有来过这里,更没有见过孤。” 宁澜连忙应了,带着自己的东西赶快离开了晴雪园。 出去一趟,身上难免又被雪打湿,宁澜知道太晚了总不能再麻烦别人,想了想只是把身上的衣物换下而已。顺便查看一下自己的膝盖,结果果然红肿到不行,一碰便疼得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刚换上亵衣,便听得窗外有什么东西落地,宁澜吓了一跳,赶忙披了衣物过去看,只是外边什么都没有。 许是风吹动窗子吧,宁澜摇摇头,将门窗关好,便连忙跑回去躺好。 这一夜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仅仅是因为膝盖疼痛的缘故,更是因为莫名地遇到宇文图,让她觉得有些心烦气躁的。 想起宇文图的语气他应该没有认出自己吧?毕竟其实算起来他们从未见过面,当初又都是小孩子,宇文图应该是对她全无印象的吧? 人生兜兜转转,想来真是可笑若不是当年宁家出事,她此时此刻,该是早就嫁与他做了晋王妃的吧? 当初邵家对自己好,不正是因为自己与他的这一分关系么?只不过后来宁家出了事,她与宇文图的婚约自然便做不得数,而宇文图对他们一家人的袖手旁观,自然让邵家再也没了顾忌,邵家与宁家自此彻底断了关联,自己的舅舅也如同旁人一样,不管自己妹妹还有外甥外甥女的死活。 宁澜细细想来,自己对宇文图,其实并无怨言。说到底,不过是年少婚约事罢了,即使成了亲,她的家事本也和他没多大关系,更何况,他们又没有成亲。他没有伸出援手,她不怪他,说白了,也没什么资格怪他。 对自己的舅舅,起初是有怨言的,只是入宫这些年来,许多事情都已经看透,亲情血脉什么的其实说到底了也没什么,这宫中,陷害自己亲人姐妹自己获得恩宠的事情多如牛毛,何必大惊小怪。 说来好笑,她没当成晋王妃,邵心却入了宫,而她成了邵心的宫婢想来在邵心看来,似乎是挺得意的一件事情吧?邵心巴巴地将她讨来,想要炫耀自己的地位,又怎么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在宁澜心里,这些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可炫耀的。 成了皇上的妃子又怎样?不过是与他人争风吃醋罢了,皇上只有一个,凭邵心那点手段姿色,在宫中,能掀起多大风浪?要不也不至于就这么着被贬为美人了。 宁澜不是一心活在过去的人,有些人有些事情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没有必要留恋,晋王妃又怎样?她没有必要心心念着这件事,说到底,那个位置早就已经与她无缘。 她现在满心想着的事情,是再过几年,等她被放出宫,虽然年岁大了一些,但是不再是奴籍,或许就可以找个普通百姓嫁了,日子清苦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本朝律例,宫女入宫十年,便放出做良家子。母亲辛辛苦苦送她入宫,所求的,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结果而已。 ------------ 第一章 白头宫女03 昨晚上一夜受凉,天一亮,宁澜便觉得头重脚轻,浑身无力。 怕把病气过给邵心,宁澜连忙着人去告了假,打算好好养一天病。 趁着这空挡,宁澜决定去太医院那里去看看崔姑姑。 宁澜十二岁入宫,初来那几年,举步维艰,若不是崔姑姑,怕是早已经死在这宫中了。 母亲只知道入宫十年便可销了奴籍,又怎么知道,进了这宫墙,要想出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与她一同进宫的姐妹,到头来,留下的不过六成而已余下的,大多就那样死了,无人知晓。 宫中的日子,没有外人所想的那般好过,尤其是她们这样作为最底层的宫女,在上位者眼里,或许不过是命如草芥。 初来那两年,所做的事情是都是一些粗使的活,管教的姑姑甚是严厉,宁澜永远记得自己在寒冬腊月里双手冻得通红却依旧要浣洗一大堆的衣物而且动作稍稍一慢,姑姑的鞭子便挥过来了,那几年,每到冬天,宁澜身上都是永远都好不了的冻疮与鞭伤,即使后来被派去服侍妃嫔,不必那般辛苦的,可是每到冬天,依旧觉得那些旧伤隐隐作痛。 若不是崔姑姑可怜她,对她百般照拂,怕是她早已经死在这宫中了。 说起来,崔姑姑出身倒是和她差不多同样是罪臣之后,同样由官家小姐沦为奴籍,最后入了宫,不同的是宁澜宫外还有亲人,崔姑姑却早已是孤身一人。 虽说是在宫中,其实说白了,也还是他人的奴仆而已,现世太平,一般人家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儿女送入宫中服侍人的同是奴仆,在外边大户人家家中做奴仆,虽然挣得的银钱比做宫女少一些,但即使是签的死契,婚嫁多多少少还是可以随意的,而宫女,即使每月的俸银多,至少在宫中的这十年,是不能嫁人的当然,也没什么机会,后宫中就那么几个男人,其余都是女人和内侍,想要嫁人,谈何容易。 也有一些人家出身不错,却把女儿送入宫中的情况这一类,大多数是有其他的目的,通常情况下是买通了管事的内侍或者姑姑行便宜之事,期待着那天皇上不小心遇见了宠幸了,便飞上枝头变凤凰 当然,这样的情形有是有,但是很少,大多数的宫女出身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家中贫苦,送女入宫做一门差使,也算是贴补家用;还有一种便是像宁澜这样的,本身出身便是奴籍的。 进宫之前的出身不同,各自的想法也会有差异,比如有和宁澜一样,只打算在这宫中待够十年的宫女俸银丰厚,十年间足以为自己积攒下一笔嫁妆,若是有贵人赏赐,那便更是风光;而像宁澜这样的,更多的是看重十年后放出宫时会把奴籍销了若一直只是奴籍,那也只能嫁给奴仆,将来生了子女,也依旧是奴籍。 当然,想要嫁人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毕竟在宫中十年,放出宫时大约二十余岁虽然也算不上年老色衰,但归根结底,最适宜婚嫁的年岁已经过了。要嫁人的话,通常只能做他人继室甚至小妾当然,也还是比较好的了,宫女嫁人,即使是妾,也多是良妾。 也有一些人十年后并不想出宫或是习惯了宫中的锦衣玉食,到了外边再过日子会不习惯,或者是外边已经没了亲人,这时候,宫女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宫中担任女官,负责宫中的事物比如说教引指导新来的宫女等等,这些女官比她们宫女地位要高一些,寻常内侍与宫女见了,也要唤一声姑姑,比如崔姑姑当年并没有选择出宫,盖因宫外已经没了亲人,崔姑姑为人又和善,颇得人心,加之本身出身医药世家,懂些医术,现在是在太医院中做事,负责后宫宫女药材的发放。 宁澜和崔姑姑也算是有缘当年崔家未出事之前,崔姑姑与宁澜母亲颇有来往,宁澜样貌又承继了母亲的模样,虽然多年未见,崔姑姑对友人倒是念念不忘,她本就在宫中,自然也知晓宁家出了什么事故,对宁澜除了照顾故人之女的情意在之外,更多的是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 若说这宫中宁澜还能相信谁,怕是也只有崔姑姑一个了。 这冰天雪地的,平日里也无甚事情做,太医院内也甚是空闲,宁澜小心避开了可能遇见外人的情况,一闪身便到了崔姑姑的屋子。 崔姑姑正带着小宫女在那里清点药材,见着宁澜便放下手头的事情,拉着她一边往里走去,一边念叨着:“我说澜丫头,你可总算来看我这把老骨头了!你自己算算,你都多久没来了?” 宁澜有些不好意思:“崔姑姑,最近忙了些。” “我都听说了呢,”崔姑姑叹气:“你们搬到松颐院了?那边可好?那些人有没有苛待你们?可缺什么东西不缺?” “崔姑姑!”宁澜有些招架不住她一连的问话,连忙应答:“没事,都还好。” “那便好,”崔姑姑叹气:“如今你搬到松颐院,那里可离这边远多了,难为你大冷天的跑过来,看,脸都冻成什么样了。” “崔姑姑,”宁澜吸了吸鼻子:“我这不是受了点风寒,想过来找人帮忙看看” “真的?”崔姑姑倒是比宁澜更紧张,她自己在太医院呆了那么多年,也略懂一些医术,帮宁澜看过见无甚大碍,便也放了心,吩咐一旁做事的宫女去帮忙抓药,还特意叮嘱了一般说是用她那一份的份额。 宁澜知道崔姑姑的脾气,也不好拒绝,崔姑姑还不放心她,吩咐宫女帮她把药熬好,非要盯着她喝下去这才满意。 四下无人,宁澜这才小心叹崔姑姑的口风:“崔姑姑……你可知道晴雪园中住着的是谁?” “晴雪园?不是废弃了吗?”崔姑姑神色有些怪异:“想来是没人的吧。” “可是……”宁澜小声开口:“我昨天,见到了”却被崔姑姑捂住了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崔姑姑摇头:“宁澜,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 “宁澜知道了。”宁澜点头,不过还是有些疑问:“按道理说宫女十年后大多数都出了宫,有些留下来做女官我看那人依旧是宫女的打扮,还是先皇时候的宫女服,已经旧得很厉害了她那个年纪,头发都白了,为什么没有出宫也没有做女官?反倒是在那样的一个地方……” 崔姑姑却只是叹气:“宁澜,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得下心?” 宁澜低下头:“宁澜知错了。” “其实你也没什么错,”崔姑姑依旧叹气:“只是这宫中,有些事情毕竟是秘辛,不可为人道宁澜你答应我,以后都决不可再去晴雪园了。” 宁澜点头,崔姑姑却似乎是不肯信她,非要她一再的发誓,直到宫女把熬好的药送过来,这才作罢。 在太医院呆了半天,虽然没有问到有用的事情,但是陪着崔姑姑聊天,宁澜的心情多多少少是放松了一些,喝过了药,虽然不会立刻好转,但的确感觉舒服了许多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刚想躺下,却蓦然发现床头多了一个白脂玉的瓶子。 打开一闻,似乎是药酒的味道,下边还压着一张纸,宁澜看了一眼,只有几个字“涂抹用,可消肿”笔力遒劲,似乎是男子的字。 宁澜连忙将那张纸揉成一团,四下张望了一下,当然无人这是谁给自己送药来着? 心下不解,收好了药瓶,出门装作不经意问眉儿自己走时有没有人来找自己,答案是无人。 宁澜不免有些奇怪,只是也无暇多想,闭了门窗,悄悄将裤腿往上挽去,露出昨天跪太久了而有些红肿的膝盖。 先是用自己从崔姑姑那里讨来的药试了一只,另外一只膝盖换了桌上莫名出现的药,对比之下,果然那白脂玉瓶中的是好药,不过,到底是谁送给自己的? 是夜,宁澜终究还是忍不住偷偷跑到隔壁的晴雪园,转了一圈,终于靠近了晴雪园最深处的宫殿。 那宫殿掩在梅树之间,路径被雪覆盖住也无人清扫,宁澜刚想进入那宫殿,身后却多了一个人:“你在干什么?”却是先前那白头发的宫女。 宁澜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却是斟酌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人,许久方才喃喃道:“这位……姑姑,我……我是来给你送件御寒的衣物的。” 从昨晚起,她便一直记着那宫女一身单薄的样子,总是不放心,因此入了夜便带了一件自己的衣物过来,否则自己实在是不安心。 那宫女奇怪地盯着宁澜,也不接过,宁澜被冻得通红,又不敢放肆,只好喃喃道:“姑姑,我没有恶意的,我就是看你穿得那么单薄,怕你冷了……” “既然别人是好意,程姑姑你便收下吧,”一道男声突然在她身后响起,宁澜自是又吓了一跳,身子一颤,便撞到了身后的宇文图:“小心。” 宁澜连忙要跪下,宇文图却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她的膝盖一眼:“不用跪了,就当孤没有来过。” 宁澜心中腹诽,不过不跪当然是好事。 宇文图偏偏不肯放过她:“你为什么又来了?” “难道……”他戏谑的一笑:“你是来找孤的?” 宁澜连忙摇头,笑话,她可不想见到宇文图,她怎么知道,这么晚了,堂堂晋王殿下不去歇息,跑到这冰天雪地的冷宫中来做什么。 因此立即告退,看都不看宇文图一眼。 走了许久方才出了那晴雪园,正要踏出去的那一刻,宇文图的声音幽幽响起:“你为什么要对程姑姑好?” 宁澜愣了愣,站在那里许久不动,半天才回应道:“因为也许有一天,我会变成她今天的样子。” 她很害怕,害怕期满十年之后,她未必能出的了这宫墙,至于女官的位置,她不想要也要不到,只要陆昭媛受宠一天,她就别想在这宫中好过也别想出得宫去到那时,年老了,她或许便会如程姑姑一样,头发白了,却依然还在这宫中出不去也升不去。 她很害怕这样的结果。 她今年十七岁,十二岁入宫,如今已经整整五年。 这五年,她懂得了许多,成长了许多,可是正是因为懂得了许多,所以她明白,或许再过五年……她是出不去的。 陆昭媛不会放过她的。 或许,程姑姑的结局,便也是她最后的结局,那般的凄凉在这宫中暗无天日的活着,先皇新帝几度变换,她却依旧还在。 几度江山改,宫女到白头。 ------------ 第二章 冤家路窄01 那病将养了好几日,才慢慢好转过来,好在这几日无甚大事,否则就算宁澜有心,怕是也无力。 他们就这样便在偏远的松颐院待了一个冬天,转眼便到了除夕。 邵心失了宠,自觉面上无光,平日里轻易不肯出去见人,称病免了对太后的请安,这当然是下下之策,然而邵心坚持,宁澜也没有办法是以除夕原本该是众嫔妃济济一堂争奇斗艳希望能得到皇上青眼的日子,太后一道口谕,言道邵美人病弱,不便出席,便生生断了邵心再见到宇文复的可能。 邵心一气之下,这一次还真的就病了。 眉儿在墙角幸灾乐祸:“这下可好,可算是如了她的愿了,我说啊,人就不该胡乱咒自己,随便说说的话,没准儿神明便记着呢。” 她这声音说大不大,刻意压制住了一些,但是说小也不小邵心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呢,在邵心身边服侍的宁澜自是也听到了。 宁澜微微蹙眉,眼见邵心要发火,连忙止住了她。 邵心看了她一眼,顿时泪眼连连:“这日子没法过了,连个区区宫婢都敢欺压到我头上来了。” 宁澜心道这些本就是她自找的,只是这话却是不宜说出口,连忙安抚道:“别理她们,安心养病才是。” 见邵心又要哭,宁澜忍下心内的不快,面上依旧是恭谨,收拾了药碗,向外退去了。 推门,眉儿见到她,面上没有丝毫的惊慌,似乎还带了一丝不屑。 于是宁澜确定了眉儿那番话,根本不是有口无心,分明是故意让她们听到的。 横竖这松颐院也不过这几个人,偏偏所有人都不是一条心,宁澜倒真是为邵心的未来感到担忧了只不过,她也明白,即使她是邵心最后可以信任的人,邵心也不会完全的信任她的。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天色尚早,前朝事还未了,后宫却也开始忙碌起来了。 即使再不受宠,毕竟还是位置在那里,该有的赏赐份例也不会就这样免去,不过因为邵心病中,不好叫她前去领赏,更不可能让太后屈尊来这偏远的松颐院,故此是许昭仪代邵心领了赏赐,吩咐宁澜去她的柏香殿帮邵心领赏。 宁澜出门的时候,眉儿依旧是一脸的不屑,也有一丝不快她倒是想去,偏偏许昭仪特意指了宁澜的名字,因此眉儿看向宁澜的眼神便有些怪异,嘴里似乎嘟囔着什么,不过听不真切。 宁澜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过宁澜不在乎。 松颐院离柏香殿挺远的,宁澜不过是宫女,自然没有车驾可行,只好带了内侍小瑞子慢慢穿过大半个宫廷。 好不容易走到柏香殿,宁澜居然感觉到了微微的汗意,许昭仪在忙着,宁澜也不好打扰,通报了之后便静静立在殿外等着。 柏香殿内似乎挺热闹的,宁澜暗揣自己似乎来得不巧,因为她似乎听到了陆昭媛的声音。 希望……不会节外生枝吧。 宁澜暗自想着,让小瑞子先退下,自己在那里等着,因为心内不安,所以面上越发的恭谨她可不想被陆昭媛抓住一点小毛病,否则的话,怕是会没玩没了的。 她倒是不至于怀疑许昭仪是故意为难她,想来应该只是凑巧,她自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撞到了陆昭媛在的时刻。 只能说是倒霉了。 许昭仪身边的宫女蕊珠出门见了她,倒是欣喜,却又有些紧张:“你来了。” 宁澜也有些紧张,看了紧闭的殿门一眼,蕊珠轻叹:“陆昭媛可一直在这儿呢。”说着朝殿门努努嘴。 ------------ 第二章 冤家路窄02 宁澜心跳漏了一拍,看了蕊珠一眼,明白了陆昭媛那是一直在等着她呢。 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出了错,但是无论如何,宁澜明白她是断断不能出现在陆昭媛面前的,因此面上便有些迟疑。 蕊珠侧耳听了一会,拉过她:“你先到我那儿暖暖身子吧。” 宁澜有些为难,蕊珠又道:“她应该不会知道的。” 宁澜点点头,刚想和蕊珠离开,柏香殿的门却打开了,陆昭媛身边的宫女锦绣出得门来,趾高气昂地瞪着宁澜和蕊珠:“我们昭媛娘娘说了,她还要与昭仪娘娘说一会事,听得外边有人,着我出来看看是谁,叫先在外边候着吧,别没大没小的。” 这话里有话呢……蕊珠和宁澜轻轻叹气还是被逮住了,早知道早点离开不过,依陆昭媛的性子,绝对不会是现在才知道外边是她,想来是事先便知道她会来,所以才有现在这么一出吧?也就是说,反正无论如何,陆昭媛今天是必定要刁难宁澜了。 只不过……宁澜叹气,这样的招数,未免太幼稚了一些。 蕊珠似乎很见不得锦绣这样猖狂的劲儿,只不过毕竟是陆昭媛吩咐的,哪怕许昭仪和陆昭媛再不和,也不好直接驳了陆昭媛的面子,因此她悄悄捏了捏宁澜的手,低声道:“你等我去告诉昭仪。” 宁澜微微点头表示谢意,然后再锦绣紧迫盯人的目光下收敛了神情,一副恭顺的模样,不让锦绣再找借口挑刺儿。 锦绣并没有随着蕊珠一道进去,似乎是在那里盯着宁澜,宁澜低着头小心谨慎没有一丝差错,许久之后,听得锦绣似乎是跺了一下脚,愤愤不平地进了殿内。 宁澜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只是神色有些恍惚何必呢? 宁澜知道锦绣这人其实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太过于老实太过于忠心了她这样的性子,也亏得陆昭媛正受宠,否则的话定是会吃亏的。 感觉自己神思走远了,宁澜敛了敛面容好在并没人注意到她的失神。 又等了约莫两刻左右,终于听得里边的人要出来了,宁澜赶紧打起精神,等待陆昭媛的刁难。 宁澜恨不得自己变成尘埃,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企盼着陆昭媛不会看到她然,终究是妄想。 陆昭媛喜欢着红色,这后宫之中,也只有她,能把红色穿出味道来。 张扬,明媚,即使在冬日,也依旧如火一般,只不过不是温暖旁人,而是灼烧。即使不喜欢陆昭媛,宁澜也不得不承认陆昭媛的确有恃宠而骄的本事。 只是,她宁澜不过只是小小宫女,真不值得陆昭媛为她如此费尽心思。 换句话说,陆昭媛对付她,其实不过是得不偿失,损的,终究还是陆昭媛自己的颜面。她之于陆昭媛不过是草芥,陆昭媛对付她,却难免惹人闲话,招来不体恤下人的非议。 只不过,像陆昭媛那样的人,自是不会把闲话听入耳中的。 宁澜偏头想想,其实自己所作所为并不出格,何至于令陆昭媛对她心心念念呢。 ------------ 第二章 冤家路窄03 正走神间,陆昭媛便已经到了宁澜跟前。陆昭媛本身比宁澜高了半个头,此时宁澜又是低头又是耸肩的,自是比她矮了许多。 正想自己先向陆昭媛赎罪,蕊珠却已经折回来:“宁澜,昭仪宣你进去呢。” 陆昭媛自是愤然:“暂且先饶你这一遭!”说罢带着锦绣以及其他的宫女走开。 直到陆昭媛的驾舆走远,再也听不见之后,宁澜方才舒了口气,随着蕊珠进殿,对许昭仪行礼道:“婢子谢过昭仪。” 许昭仪轻笑:“你我之间何须这般更何况,我可没帮你什么。”说着朝着她挤挤眼。 只可惜,宁澜却无法如她一般轻松自如。 许昭仪是宫中为数不多的知晓她原先身份的几人之一,邵心的母亲姓钱,与许昭仪的母亲傅氏是表姐妹,按理来说许昭仪与邵心的亲缘关系该是比与宁澜的关系近得多,然而自小许昭仪却是与宁澜交好,许昭仪年长宁澜两岁,虽然来往不多,但却是常常护着宁澜当然,一切都在十年前宁家落败之前。 虽然是年少旧事,宁澜对许家倒是没什么怨言,毕竟许家与宁家本就无甚来往,危急之刻没有伸出援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年沉浮,宁澜早就明白,这世间事啊,可不是事事都得围绕着自家转的,别人自是有他自己的立场,做每一件事都是要有考量的,帮是道义,不帮,也无可厚非,何况当年宁家之事也不是小事,别人避之还唯恐不及,如前事所说,许家没有落井下石便已经算是幸事,又怎么能怪别人隔岸观火,说白了,还是宁家自己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数年之后,当年常常护着她的许家姐姐入了宫,成了宫中地位尊崇的人,而她宁澜却沦为宫婢,与以前的旧人成了云泥之别。 不是没有过一些小心思的,面对许昭仪时,宁澜难免会有些自惭形愧若不是宁家出事,她也该嫁与宇文图为妃,虽然依旧比不上许家姐姐,但至少两人的身份差距不会太大,若论姐妹情深,还是身份恰当才好。 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对于宇文图,她早就死心了。至于许家姐姐而今两人身份差距如此之大,她宁澜不过是小小宫婢,哪里奢望什么姐妹情深?她连与自己血脉最亲近的邵心都不敢相认,哪里还敢高攀许昭仪? 虽然许昭仪对她一直都很好,当年她在陆昭媛手下受苦,也是许昭仪为她开脱还将她纳入自己羽翼之下,若不是许昭仪护着,这宫中怕是早就没有宁澜这个人了。 许昭仪待她,还是一如既往,可是宁澜自己却不得不时时刻刻谨记着,自己是婢子,她是主子,只有主仆情谊,若是论姐妹情谊,便是轻狂了。 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婢,敢与堂堂昭仪姐妹相称?那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吧。而宁澜自己,不愿成为那笑话的主角。她只想安安分分过完这十年,不想徒惹事端,成为众矢之的。 这宫中,有些事情是可以杀人于无形的。 虽然或许许昭仪并不需要她的保护,许昭仪自己便可以保护好自己,但是,她不愿许昭仪受到一丁点的流言困扰。 因为她一直知道,许昭仪并不喜欢这座宫殿。 她也从未想到,许家姐姐有朝一日竟然入了宫。 当年初听到这一消息时,她是不信的,许家女子虽与后宫有缘现而今的太后许氏便是许昭仪的姑母,先皇后闺名许宛,是许昭仪的堂姐,皇帝宇文复并不是许氏所生,先皇后薨后为了巩固自己地位,也为了安心,让宇文复再娶一许家女儿是必然的可是,不该是许昭仪。 许昭仪闺名许宁,当初两人亲厚也是与这名字有关,虽然一个是姓一个是名。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宁澜臆想中的许家姐姐,该是驰骋天地之外,快意江湖的,不该是困于这后宫之中,被这后宫的肮脏事牵累的。 可惜,入宫的偏是许宁。 ------------ 第二章 冤家路窄04 陆昭媛入宫比许宁早,许宁入宫时的盛景让陆昭媛经常气得半宿睡不着。 彼时陆昭媛还不是昭媛,只是一个充容,虽则只是充容,但也算是后宫之首了然而许宁甫一入宫,便封了修仪,陆充容也得到了晋升,封做修媛品级连升两级,却是沾了许宁的光,而且还屈居许宁之下由不得她不气恼。 宫中人都心照不宣,许宁是被当成皇后培养的,每一步升迁都是稳稳当当不容许有丝毫变故的。而在此之前,陆昭媛可是一直以为皇后之位会是她的,突然杀出个许宁,顿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乱了方寸,本来她气势便很盛,却又不好明着与许宁作对,毕竟许宁身后还有个太后撑着宇文复又好似极宠许宁,比之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到最后,只好拿着身边人撒气。 那时候,宁澜与锦绣都是服侍陆昭媛的宫人。那时的锦绣也不是今天这样子的,那时候陆昭媛虽然对宁澜不满,也经常针对宁澜,锦绣却常常帮着宁澜说话,通常的结果是两人一同受罚,但是锦绣却从未因此而怨怼。 真正的嫌隙,还是她离开陆昭媛,到了许宁身边那以后,锦绣再看见宁澜,便再也没有好脸色了。 许宁入宫半年多的时间,宁澜一直小心着不在她面前出现,平日里则是能避则避,并不想和许宁相认。 然而终究是避无可避,那一次陆昭媛差点将她处死,许宁不管不顾地将此事揽下,事后更是将宁澜纳入自己羽翼之下,虽则保住一命,宁澜却越发小心翼翼了,流言纷纷扰扰,她却谨守本分,安安心心做了许宁的宫婢,别人问起因由,她只摇头装作不知,她不想因为自己犯官之女的身份,给许宁带来任何的困扰。 许宁知她倔强,也不劝她,只是由着她罢了。 陆昭媛对宁澜的恨意,是那时候开始变的吧? 初始时不过只是看不顺眼,反正是自己的人,折磨折磨一番处死了也没人说什么,偏偏被别人夺去了,那人又是比自己位高之人与自己又向来不和,拿许宁无法,自是又将那一份不快加诸宁澜身上,原先不过是三分的不顺硬是化作了十分的仇恨陆昭媛还偏偏就是这等小题大做之人。 许宁也知道因由,难免对宁澜多了几分愧疚,宁澜却是如履薄冰,许宁对她越好,她越是不安,待得邵心入了宫认出她来向许宁讨了她,许宁问她自己愿不愿,宁澜倒是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锦绣是她跟了邵心之后,才彻底地变了吧? 两人同一年入的宫,一同受过责罚一同服侍陆昭媛,即使还是一同受罚,却也是共患难的交情,后来她跟了许宁,锦绣虽然颇有艳羡,但是更多的却是高兴她脱离苦海,再然后她跟了邵心,日子虽然不像在陆昭媛那里那般艰难,却也并不好过,从那时起,锦绣见了她脸色便十分不佳,每每总要指桑骂槐挖苦一番。 宫中人对她评价并不友好,言道她不过是三姓家奴,跟了一个又一个主子必然是不忠心之辈,宁澜不在乎这些闲话,虽然邵心待她并不好,但是至少她安心一些。 邵心再苛刻,也不敢害人性命,邵心再不愿意认她,她始终还是邵心的表姐,只凭这一点,在邵心那里受多少折难,在宁澜看来真的没什么。 陆昭媛向来气盛,并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何况是众人眼中毫无地位的宫女?在陆昭媛那里,宁澜除了要受折磨,更多的还是担心自己随时小命不保。 而许宁,她待宁澜的确很好,也的确是还当宁澜是姐妹可是宁澜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现而今她们的身份已经是天差地别,在许宁那里,宁澜时时刻刻小心谨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忘了形忘了自己身份卑微,纵然许宁不会说什么,但是宁澜自己不能忍受。 锦绣不知道她与许宁、与邵心的关系,只当她又得罪了许宁才落到邵心手中过得凄凄惨惨的是自甘堕落,多少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心性,宁澜是知道的,但是锦绣又如何明白,跟着邵心,是她最好的选择 不会受宠,便不会失了小心,便不会忘了自己身份,才不会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只是一个宫女,微不足道,至少在她真正能够出宫之前,她的身份,只能是宫女而已。 ------------ 第二章 冤家路窄05 “想什么呢?” 还在想着那些纷纷杂杂的旧事,许宁的声音再度响起,似乎是在叹气:“你何必与我如此生分。” “回昭仪,婢子知错了。”宁澜却故意忽略她语气中的柔和,低下身子做知错状:“婢子不该在昭仪问话的时候走神的。” 许宁轻轻一叹:“罢了罢了,由着你吧。” “我今日特意唤你过来,是有事请你帮忙,”许宁的笑容总是恰到好处:“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是,婢子知道,”宁澜唯唯诺诺:“婢子前来是领取邵美人的赏赐。” 似乎是被她左一句“婢子”又一句“婢子”说得心烦,许宁眉头微微皱了皱,想说什么却终是住了嘴,半晌之后方才道:“那事倒是其次,我找你来,是有另外一件事。” “今夜陛下设宴,我身边的绿如却偏巧病了,”许宁一脸沉重:“其他人又当不得大用,想来想去,只好拉下脸面求你帮忙了你可愿意帮我?” “昭仪见笑了,”宁澜笑:“昭仪身边的姐姐各个都是能人,哪能用到我婢子这样的粗人,更何况婢子一直服侍邵美人,邵美人卧病在床,婢子也不好走开去看热闹。” “哪里是看热闹了,这可是正事,”许宁正色道:“何况我已经着人去告知邵美人借人了。” 宁澜分明见到她眼中带笑,不知道她又是打着什么主意,不由得叹气:“这不太好吧。”可想而知,今晚过后,她又将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还能说什么呢,不过是说她得陇望蜀,朝三暮四,明明跟了邵美人却还是不肯安分,这不又巴上了许昭仪。 宁澜眼中难得的出现了恼意,对上许宁笑眯眯的眼睛便又没了办法,只好叹气:“昭仪何必为难婢子呢。” “我就不喜欢你左一个‘婢子’又一个‘奴婢’的称自己,”许宁笑容里带了几分狡黠:“不过我说不过你却还是有办法说服你的虽然我不愿但少不得要拿位置来压你既然我是主子你是婢子,我要你帮我做事,你怎么还好推三阻四的?” 宁澜低头,却在翻白眼:“我又不再是你身边的人了。” “但是昭仪可比美人位高,”许宁正色:“难道我堂堂一个昭仪,连向一个美人借个婢子都不行?” “好吧,”宁澜叹气:“谨听昭仪吩咐。” 许宁摸着下巴:“我发现原来仗势欺人挺有意思的……你说我是不是干脆直接和邵美人换人” “不可以!”宁澜急了:“昭仪不要开这等玩笑!” “我哪里是开玩笑了,我可是认真的。”许宁正色,见宁澜急得脸都红了,连忙摆摆手:“好了好了,不逗弄你了,你去和蕊珠商量今晚的事宜吧,可不要出错了。” 宁澜叹气:“我去总不太好吧,那个……” 她想问陆昭媛怎么办,许宁却似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似的,立即道:“没事,有我在,陆昭媛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但是陆昭媛会继续多恨她一些的啊!宁澜没法,只好告退退下,自去和蕊珠商量不提。 许宁见她走远,方才叹气:“你说,我想做个媒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一直在她身边没说话的素馨笑着帮她捶腿:“小姐又想做什么,绿如姐姐明明没有生病,小姐一句话说她病了便病了,现下里绿如自己怕是还不知道自己病着了呢。”绿如和素馨是自小跟着她的侍婢,即使后来入了宫,也坚持只称许宁“小姐”不肯改口,她们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宁澜的事情,想了想又道:“要是宁澜知道小姐在算计她,仔细着可惹恼了她。”原本素馨她们是想称宁澜小姐的,奈何宁澜自己认为眼下她们都是一样的身份,那样的称呼多少有些不好,素馨拧不过她,只好称呼其名。 “绿如那里还得你去说,绿如倒不会怎么,我就怕宁澜会生气,”许宁看着她,继续笑眯眯地:“不过她怎么会知道是我做的,对不对素馨?” 素馨叹气:“当然,她怎么会知道,又没人告诉她。”这小姐,平日里就爱这样,警告她不要多嘴也要说得笑眯眯的,让她们怎么好违逆她的意思? “我这就去和绿如说她‘病了’,”素馨也笑:“小姐可有什么东西赏赐于她,让她安心养病的?” “呀,哪有你这样趁机要挟的帮她求赏赐的!可反了不成!”许宁不怒反笑,继而懒懒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 第二章 冤家路窄06 虽然有许宁的保证,宁澜其实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但是到了晚宴的时候,宁澜才知道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 陆昭媛算什么,那么多人在场,难道陆昭媛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陆昭媛根本不算什么,要命的是宇文图也在啊。 他为什么在场? 素馨一本正经的:“陛下觉得往年只是与宫嫔们宴饮多无趣,今年索性便叫上几位回京的王爷一道,也算是维系一下手足情谊。”她可没说谎啊,只是藏了一半的话这其实是许宁建议的。 明明和身边的素馨、蕊珠穿着一样的衣服梳着一样的发式,连佩饰都是一样的,宁澜琢磨着就算他们之前见过两面不过都是在黑灯瞎火之下的怕是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呢但是他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时不时飞过来一记眼刀好似处处看她不顺眼的样子啊? 连陆昭媛都没认出她来他到底是哪来的好记性好眼力啊宁澜真是恨不得立刻化作尘埃从这宴席上消失,但是偏偏许宁不知道哪根筋错乱今晚偏偏总是指着名儿叫她上前服侍。 许宁这般刻意之下自然有人看不顺眼了,坐在许宁下首的陆昭媛声音有些凉凉的:“我说呢,原又是拣着高枝飞了。” “你们说说,有些个人啊,尽是这样,见异思迁朝三暮四的,好在只是区区宫婢,要是嫁了人呐,指不定哪天便红杏出墙了,”陆昭媛环顾四周,状似为某人十分不值:“邵美人真是可怜。” 宁澜只装作听不到,奈何陆昭媛哪里能让自己说的话无人应和,立即找上许宁:“姐姐你说是不是?” “妹妹说什么呢,可是在体恤邵美人一个人冷清着?”许宁笑容十分得体:“妹妹这么关心邵美人,姐姐真是自愧不如。不如我向太后请旨,让妹妹前去陪伴邵美人,也算全了妹妹的一片心意了” “姐姐见笑了,”陆昭媛吃瘪,知道许宁或许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因此皮笑肉不笑:“邵美人病着,好好将养也好。” “妹妹果真是善心,”许宁无所谓地夸奖她:“不如我再去和太后说,让邵美人搬到妹妹宫中,由妹妹‘亲自’‘好生’照顾她?” 邵心不过只是个话由罢了,真让邵心搬到她那里,且不说邵心会不会把病气过给她,离得那么近,指不定哪天邵心便分了陆昭媛的宠,对陆昭媛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陆昭媛讨了个没趣,讪讪道:“天冷气寒的,让邵美人劳累,对她的病可不好。” “妹妹果真是关心邵美人,”许宁继续笑:“妹妹宅心仁厚,我想邵美人必定会感念妹妹的。” 陆昭媛只好陪她笑,狠狠瞪了宁澜一眼,宁澜叹气她真是无辜的。 低头忽略宇文图继续扔过来的眼刀,宁澜心内默念着“看不见看不见”把自己身形掩入素馨和蕊珠身后,心道许宁就不要再给她招惹仇恨了吧她的目的是低调啊。 那边许太后却着人过来相询:“太后问昭仪与昭媛在说些什么,这般谈笑风生的。” 许宁敛色道:“倒没说什么,只是姐妹间话些家常罢了,妹妹你说是不是?” 陆昭媛自然也明白此时此刻提起邵心的话倒是徒惹太后不快,因此也讪笑道:“倒真的只是些小事,劳太后费心了。”说着和许宁一道向太后敬酒。 许宁放下酒杯,不经意道:“天有些冷,宁澜你帮我回宫去取我的披风来。” 宁澜此刻正被宇文图的眼刀戳得千疮百孔的,恨不得立马离席,因此也不顾许宁这话里有什么不妥,连忙告退离开。 ------------ 第二章 冤家路窄07 许宁的宫殿里只留下绿如以及一些洒扫的小太监和宫女,宁澜虽然在许宁宫中呆过,但是毕竟不是贴身服侍许宁,因此并不了解许宁的披风放在哪里,何况许宁只说了拿披风,宁澜却忘了问她拿什么样的披风,要是拿错了,可是不美。 好在绿如还在,听得她回来,绿如撑着“病体”给她开了门,又问清楚许宁今晚的衣着以及其他宫嫔的着装,一步三歇的,半天才为她取了披风。 宁澜拿了披风,却又开始有些踟蹰了她不想那么快回去继续承受宇文图的眼光,却也担心许宁等久了会不会冻着了真是为难。 好在许宁的宫殿离宴席的地方有挺长一段路,她还可以慢慢想。 虽然道两旁都挂着宫灯,宁澜却依旧有些不放心,夜深人静的,远远传来一些声响,宁澜想起晴雪园中程姑姑,走路都是没声没息,真是有些吓人。 吓人的还有晋王爷宇文图,宁澜叹气,好生生的想起他做什么她可不想见鬼。 “见鬼”那两个字刚冒出来,宁澜身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就那样突然从一旁冒出来的人,宁澜真的被吓到了,以为见到的是宇文图,定睛一看,不是稍稍安了心下一刻却再度紧张起来。 那人是个男子,可是那人身上的衣着可不是太监服这深更半夜的,一个宫外的侍卫出现在内廷中可不是什么好事。内宫中都是陛下的宫嫔,稍不留神便会生事,就算是宫女,和外边的人有牵扯也算是罪过。 宁澜眨眨眼,转身从另一条小道跑了。 身后似乎有人追来,宁澜吓得心直提到了嗓子眼她是有多倒霉,拿个东西都能遇到鬼哦不遇到外人,那人还追着她不放,真让别人知道了,她可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宁澜体力毕竟比不上男子,跑了没多久便被追上,那人抓住了她一只胳膊,宁澜想都没想便大叫起来,那人连忙捂住她的嘴,声音里有些恼意:“你跑什么,我又不是鬼。” 他比鬼还恐怖好不好!宁澜也知道此刻大叫只会让自己更麻烦,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再叫了,那人却会错了意:“你点头做什么,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是鬼。”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松开了手。 宁澜连忙推开他,刚想跑那人又道:“别跑,我有事问你。” 宁澜不敢跑了,只好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声音里有些懊恼:“什么事?”她又不认识他,能有什么事!可别是陆昭媛设计招人陷害她啊不过陆昭媛应该做不出这种事来。且听那人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晋王爷身边的侍卫,姓萧,”那人一开口便又把宁澜吓了个半死,又听他声音有些扭捏:“我们……我且问你,上次给你的药可用过了,膝盖可好些了?” 宁澜想了半天方才想起他说的是上次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枕边的药,有些迟疑:“是你送的?” 萧侍卫声音虽然依旧迟疑,却还是应了:“是。” “你为什么要送我药,”宁澜有些恼意:“还有,你是怎么进的我屋子?” “你别管那么多,”萧侍卫声音也恼了:“你就告诉我好些没有。” “用过了,也好了,”宁澜知道自己的语气不善,连忙收敛:“谢谢你了。” “不用谢,”萧侍卫声音似乎放心了许多,又道:“那便好。”他可以回去交差了。 “那我可以走了吗?”宁澜小心问道,虽然这人有些怪异,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多多少少安了心。 “你走吧。”萧侍卫倒是干脆,不过身子却没有动。 这条道很小,只容一人通过,他那么大个人堵在那里她怎么过去? 宁澜犯了难,又不好意思开口叫他先退回去,那样的话别人看到了只会当她跟着他从暗处出来,更是说不清,想了想,只好从另一个方向出去了,虽然路途远了些,但是到还是能到的。 ------------ 第二章 冤家路窄08 好在那人并没有继续跟上来,宁澜这下总算是放了心,沿着小道向前走,她记得前边有个凉亭,再转个弯就能回到大路上去了,虽然曲折了一些,不过也还好。 眼见着那凉亭近了,宁澜正觉得胜利在望,却瞥见凉亭里隐隐坐了个人。 宁澜不疑有他,只当是看不到便要从亭外路过,却突然听到一个好像是宇文图的声音响起:“你站住。” 真是冤家路窄!宁澜悻悻然站住,找了一会发现身后无人,于是知道凉亭里那人便是他了,不由得翻白眼:“天冷风大,王爷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吹冷风?”真是没病找病宁澜强忍着把这后半句给压下了。 “孤在赏月,”宇文图恼:“与你何干!” 赏月?今天是除夕,哪来的月?宁澜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继续翻白眼反正暗地里他又看不到,怕什么! 宇文图似乎也知道自己“赏月”的说辞说不下去,因此讪讪道:“孤就是不想在里边呆着,乌烟瘴气的。” 你不想在里边的时候是我想在里边的时候,宁澜嘴角上扬,觉得就算要回去面对陆昭媛的指桑骂槐也没什么了,因此很是开心:“既如此,奴婢便不打扰晋王‘赏月’了。”说着便要退下。 想了想又好心道:“对了,晋王可有什么吩咐,是否需要奴婢叫人过来服侍?” 虽然怀疑萧侍卫是受他指使去拦的自己,但是见他似乎并不提起仿佛不知情的样子,宁澜只当自己多想了,想来萧侍卫虽然是他身边的侍卫,但是所作所为应该是与他无关的,这下可以放心了。 “你过来帮我倒酒,”宇文图声音依旧气恼,见她原地不动便扬声道:“怎么,你不愿意?” 喂,她那话不过是随口一问他最好就当做是随便听听好不好!宁澜心内腹诽着这人真是听不懂别人的敷衍。 见她依旧不动,宇文图似乎有些微怒:“你是哪个宫殿的宫女,这般不懂礼数,孤叫你服侍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哟,真生气了,不过宁澜听到他问起自己是哪个宫殿的却是放心了许多,看样子他似乎没认出自己,因此连忙道:“晋王言重了,奴婢是昭仪身边的人,正奉了昭仪之命帮她取了披风呢,你看昭仪也急着要用,不如这样吧,奴婢先行告退,到外边再找人过来,晋王看这样如何?”说着她把捧着的披风向宇文图示意了一下。 宇文图却不管她,只是幽幽道:“这里可不是两地的近处。” 那话里的意思,是说她在说谎是吧!宁澜心道若不是被他的侍卫吓住了,她也不会遇到他啊,不过却只好道:“不小心走岔了,打扰了晋王殿下真是对不住,奴婢这就走。” 刚动身,宇文图却又道:“我说你个小小宫女好生不识抬举,孤说了让你过来倒酒你没听到吗?” 宁澜微恼:“可是” 宇文图却打断她:“可是什么,宴席还未散,许昭仪哪里这么快就需要披风了?你细细想想,留着孤一人在此地喝酒无人服侍的罪过大还是晚些回去的罪过大?” 宁澜撇撇嘴,当然是前者,可是就算如此,他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啊,她又不想和他单独呆着。 只是似乎也没法子继续拒绝,宁澜叹着气,十分不情愿的上前。 ------------ 第二章 冤家路窄09 好在宇文图似乎真的没有认出她来,真的只是让她倒酒而已。 宁澜看着他一杯一杯地灌下去,忍不住想要多嘴劝他不要喝多了,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下了。 她都可以预见到那话说出来宇文图会怎么讥讽她了,就像上次在晴雪园中一样。 也是,她不过是小小宫女,哪里有资格多说一句?就算晋王喝多了,也不是该她管的,当然,如果喝死了,那她只好赔他一条命了。 真不值得啊,宁澜心内小声抱怨着,手上便控制了一些,每一杯都没倒满。 宇文图也不多说什么,自己慢慢的一杯一杯的饮着。 这样一来,时间便拖得有些久了。 他喝到第三瓶酒的时候,宁澜终于站不住了。 就算许宁真的不急着要这披风,她出来太久了也不好,可是看宇文图没有丝毫想要放人的意思,宁澜想要退下的话却是始终说不出口的。 好吧,她还真的不放心他一人在这里喝闷酒。 是的,就是喝闷酒,闷不作声地只是一个劲儿的喝酒,脸色那么沉重,怕是不开心呢。 宁澜叹气,他开不开心与她何干。 只是她真的该走了,看着时辰,宴席也该散了。 欲言又止地斟酌了半响,始终还是不敢开口,宇文图却突然道:“你入宫多久了。” 宁澜可没心情陪他聊天,只是低头不答。 “问你话呢,”宇文图语带讥讽:“别是哑了吧。” “五年,”宁澜终于开了口,觉得自己应该把另外一件事也说了:“晋王你看这么晚了,奴婢是否可以退下了?” “那么急干嘛,陪孤说说话。”宇文图却不打算放过她:“五年了,你今年多大?” 问这个作甚,又和他无关,宁澜腹诽着,却依旧闷声道:“十七。” “十七啊,”宇文图轻叹:“若在宫外,该是嫁人的年纪了吧。” 宁澜继续装作没听到。 “其实你是知道孤在这里,特意来见孤的吧?”宇文图轻笑:“你帮孤倒酒,每一杯都没有倒满,可是为了能与孤多呆一刻?” 这个人……宁澜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明明是不小心,明明是好意,都能给他曲解成这样,想了想只好道:“晋王喝醉了,说笑呢。”真自恋。 “孤可没说错吧,”宇文图似乎真的醉了,继续说着浑话:“你这样的人,孤可是见得多了,只可惜你今年都十七了,入宫五年,再等五年放出去都人老珠黄了,孤才不要你呢!” “晋王放心,”这人说话真是越说越过分,宁澜是真的怒了,任何女子被人说没人要不恼才是假的何况那人还是曾与她又婚约之人,即使没有婚约这样说也是大不对的宁澜想着,刚想发火,被风一吹脑子却又清醒了:“奴婢对晋王,还真的是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天色已晚,宴席也快散了,”宁澜声音冷冷的:“昭仪还在等奴婢,奴婢还是先行告退吧,晋王放心,待遇到人,奴婢便叫他们过来服侍。”说着便捧起许宁的披风,不管不顾地离开。 ------------ 第二章 冤家路窄10 刚走了两步,身上突然感觉沉重,一股男性的气息汹涌而来,宁澜吓了一跳,却发现宇文图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到了她身上。 夜黑风高,喝醉了的男子,还脱了衣服这……这是要欲行不轨吧? 宁澜心惊肉跳,眼见着宇文图向着自己靠过来,惊叫了一声扯下身上的披风便跑,刚好看到萧侍卫从不远处走来,惊喊道:“萧侍卫你过来看看王爷醉了可怎么得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了你好好照顾王爷!”说着便一溜烟跑没了。 宇文图盯着自己被人十分嫌弃地扔在地上的披风许久,直到宁澜走远,萧侍卫走过来帮他拾起披风掸了掸交给他才回过神来。 “萧侍卫?”宇文图声音幽幽的:“叫得可真亲切。” 灯下看,萧侍卫一脸的稚气,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只见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不是王爷命我去拦着她的吗对了王爷怎知她一定会往这边走,王爷真是神机妙算……” “继续拍马屁也没有用,孤可没叫你自报姓名”宇文图看了看另外一个从树丛里钻出来的侍卫,脸色铁青:“对了,你那只手摸的她!” “我又没有报名只是报了姓”萧侍卫很是委屈,向宇文图摊开手掌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只手拉了另一只摸了:“这是要” “两只手?”宇文图声调上扬:“两只手都剁了!” “两只手都剁了我要怎么拿剑!”萧侍卫惊叫:“没有手我岂不是成了废人那要怎么保护王爷你?” 宇文图绷了脸:“那回去是自己动手还是我找人帮你砍了,看下次还敢不敢自作主张。” 萧侍卫小声嘀咕道:“那也是没办法的啊,我怎知道她跑那么快,只好抓住她不让她跑了才好说话,一抓住她她就乱喊,我可不就只好捂住她嘴了……”他声音越来越小,好吧,他知道错了,自家王爷这么久了连个手都没摸到,可不得气恼了。 想了想又道:“不过她说用过了王爷上次给的药,已经好多了,王爷你看她跑得跟兔子一样快,可不是大好了。” 说了半天终于说到重点了,另一个侍卫汗颜,不过没有开口,只是舒了口气,萧侍卫的双手,可算是保住了。 “算了,”宇文图脸色总算是好了些:“下次可记着了。” “记着了记着了,”萧侍卫笑,见宇文图又变了脸连忙敛色道:“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不,不是是绝对没有下次了!” 这边且不提,那边宁澜惊慌失措逃走,直到回到许昭仪身边,依旧还是惊慌未定。 素馨好心问她怎么了,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被吓成这样,宁澜哪里敢说实话,只好说自己走错了路耽搁了时间又被路边一只野猫给吓到了。 她不敢说自己见鬼了把宇文图当鬼可是罪过啊罪过。 许宁心内腹诽道把堂堂晋王爷当成野猫难道就真的好吗?面上却是做出相信样子,抚慰她道:“倒是我的错了,你毕竟不怎么熟悉我的宫殿,来来回回,怕是受惊了,这可怎么是好。”说着真是一脸愧疚的样子。 宁澜连忙道没事,许宁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了,你走后不久晋王爷便也出去了,宴席都快散了也没回来真让人担心,宁澜你有没有在路上遇到他?” “没有没有!”宁澜连忙撇清,怕许宁不信,又强调了一遍:“我没有看到他。” “哦这样啊,”许宁叹气:“方才陛下还和我提起他呢,看样子应该着人去找一下。” 话音放落,宇文图却又回来落了座,这下眼神终于不再往这边飘了宁澜直呼庆幸。 许宁看了看时辰,喃喃道:“我也乏了,也该散了。” 终于结束了宁澜觉得此刻许宁真是她的再生父母一般,她可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快些散了走了吧,再多呆一刻,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事呢。 ------------ 第三章 欲远还近01 正子时钟声响起,爆竹声声四起,堂上诸人相互道贺,倒也祥和。 守岁的任务算是达成,宴席此时也接近了尾声,太后早就意兴阑珊自去歇息,此时留下的,除了皇帝宇文复,能当大事者也只有许宁一人而已,因此宁澜想退,却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好在陆昭媛同样也乏了,又有些酒意,倒是没空继续折腾。加之太后走后,许宁便坐到了宇文复近前服侍,离陆昭媛也有一定位置,陆昭媛虽不满,但许宁位份就在那儿,她也没法子,也不好失了脸面,因此倒是消停了。 宇文复此时看到宁澜帮许宁拿了披风来,安安静静站在许宁身后,不免看了宁澜一眼,又看了看席上众人,向许宁笑道:“倒的确是乏了,就这般散了吧。” 又转向座下三位王爷和两位长公主:“天色已晚,三姐姐、五妹妹、七弟、八弟还有十弟出宫也是不便,不如就在宫中住下,待明日再回去吧。” 大夏皇室宇文家向来子息不盛,先帝所生不过皇十子五女而已,已经是大夏多年来子息最为繁盛的帝王了。 皇室子息虽不盛,虽有弊端却也有好处,名师毕竟有限,皇子一多先生难免顾不过来,因此虽则大夏多朝以来皇室嫡系血脉不多,但几乎没有不成材的皇子,大夏基业才得以维系。 然而皇子个个成材,却也有其弊端,先帝育有十子,十年前虽不说十子皆成材但是前边较为年长的五子倒的确个个都是显出栋梁之才本是好事,奈何佼佼者难免生出轻看他人之心,先帝又没有早早册立太子,五位皇子都认为自己有机会登大统,彼此之间明争暗斗谁也不服谁。 先帝有意考量几位皇子,因此也默许了这样的行为,哪知几位皇子之间的争斗越演越烈,最终终于酿成了五王之乱。 五王以大皇子与三皇子各自为首,逼宫先帝,先帝未料到自己的几位皇子居然会生出不臣之心,雷霆之怒下镇压了五王之乱,五位皇子虽然高明,但是如何与掌握天下兵马的先帝争得?叛乱很快被平息,大皇子、三皇子作为乱党之首当场伏诛,四皇子与五皇子于征战中被流箭杀死,二皇子因参与不多侥幸活下被流放到苦寒之地,七年前也于病中死去。 同时因九皇子是四皇子胞弟,事败后四皇子母妃惶惶不可终日,怕先帝迁怒娘家父兄,带着九皇子于宫中自焚而死自此,先帝十位皇子所余不过四人,分别是当年皆年幼的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以及十皇子,先帝因五位皇子的叛变而越发谨慎地管教余下四位皇子,更是于七年前四皇子死去之后册立了四位皇子中较年长的六皇子为太子,也即现在的皇帝宇文复。 十年前的那场叛乱成为先帝此生最大的伤痛,看着自己骨肉接连死去,对先帝打击甚大,虽则处置了五位皇子的党羽,却依然心中难平,最终积成心病难解,消磨了自身,导致先帝于五年前驾崩六皇子即位。七皇子宇文备被封为楚王,八皇子宇文图获封晋王,十皇子宇文蘷封赵王并各自赐予封地。 十年前的五王之乱已经成为大夏朝的秘事,平日里向来少有人提起,在皇宫,更是提起便是罪过,宁澜之所以知道些,多多少少还是入宫前偶然听母亲提起当年祸乱之时,其他世家皆明哲保身不参与此事,唯独有几家与宁家一般,看不清形势,各自为主追随大皇子或三皇子,最终为自家带来灾难。 宁澜的祖父当时追随大皇子,大皇子事败之后宁家全家被牵连,祖父和几位伯父尽皆死去,宁澜父亲与叔叔则被流放,并且“永不可再回京述职,宁氏族人有官职者皆黜其位,永不复用”也即说,宁家此后,几乎再不可能翻身。 所以宁澜明白,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与昔日姐妹平起平坐,她的身份,自十年前祖父决定跟着大皇子作乱的那一刻起,便被注定了,没死便已是万幸,注定为奴为仆,再不可生出妄念。 ------------ 第三章 欲远还近02 三位王爷虽然在外各自开府,两位长公主也各自婚嫁,但是昔日宫中的住所却依然留着,每到重要节庆或者宇文复有事找他们相商之时常将他们留宿宫中。宇文复此举之意自然是想显示其愿意多与手足相亲之意,不管是出于感恩还是亲情,三位王爷与长公主倒也不会不给宇文复这个面子。 两位长公主各自去歇息不提,十皇子尚年幼,也跟着宫婢内侍走了。七皇子与八皇子年岁相近平日里又与宇文复相厚,便留下多叙了一会。 此时其他妃嫔也准备散去,陆昭媛、顾修容、蒋婕妤三位平日里较受宠的妃嫔暗示性地问起宇文复前往哪位姐妹宫中留宿,宇文复却正与宇文备以及宇文图聊兴正浓,又道今日按例本该留宿皇后宫中然宫中无皇后自然留宿在位份最高的许宁处,三人讨了个没好悻悻然退下,宇文备笑道:“只是皇兄膝下尚无子嗣,可得早日开枝散叶才好,臣弟便不叨扰皇兄了。” 说着拉过身后的楚王妃,带着自己一对孪生儿向宇文复及许宁告退。 宁澜想着终于快结束了,因此便有些雀跃,安分守在许宁身后,想着回到许宁宫中自己便可以解脱了一抬头便又看到宇文图眼刀子又向自己袭来连忙低下头。 宇文复宫中,只有先皇后许宛所遗一个公主,小公主年幼,体弱多病,平日里养在太后跟前,轻易不出来见人。宇文备故意拿自己儿女双全之事刺激宇文复,倒并无坏意都是朝中那些大臣属意的,目的啊,自然是提醒宇文复比他小的宇文备都两个孩子了,他作为兄长,又是帝王,可不能输。 许宁似乎挺喜欢那两个孩子,因此并不急着回去,起身逗弄着两个粉嘟嘟的孩子,玩得不亦乐乎,楚王妃因笑道:“许姐姐这般喜欢小孩子,可要加把劲儿啊。”说着眨眨眼,意有所指。 许宁与楚王妃未出阁时便交好,知她是故意在打趣自己,脸却也还是红了,因而佯怒道:“就你得瑟,知道你一次子女双全正高兴着,可是也得顾及一下旁人啊,尤其是那些个还未成家的人,你看看,晋王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多寂寥,你这不是往他伤口上撒盐么?” 宇文图本是别过脸想着事情,听得说到自己,连忙回头,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笑容:“昭仪便不要拿臣弟取笑了。” 宇文复倒也的确想要一个子嗣,毕竟他即位也有五年,却也只得先皇后所遗的一个公主而已,平日里可没少被大臣们念叨,因此本来只是艳羡地看着自己自己七弟都已经左儿右女的有些感叹,听得她们提起宇文图,也跟着笑道:“八弟年岁是不小了,也该娶妻了吧?” “皇兄说笑了,”宇文图状似不经意地看了许宁身后一眼,转向宇文复:“臣弟尚年幼,不急。” “怎么不急?”宇文复指着宇文备道:“你看七弟不过大你三岁,已经儿女双全,你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也该成家了。朕听说你府中连婢女都很少,那怎么行?你身边那些人都是些粗手粗脚的,哪里能照料好你?” “子女也罢,妻子也罢,多靠缘分,哪能强求?”宇文图叹道:“皇兄,此事暂且不提罢,天色已晚,皇兄还是早点歇息吧七哥已经专美于前,皇兄可要加把劲啊,至于臣弟的婚事,就且先不提了吧。” “七弟像你这般年纪早就成亲了,”宇文复却没打算放过他,即使被他打趣却还是坚持这个话题:“我看你可完全没有娶妻的心思这样吧,你且说说你要找哪家的千金,皇兄为你做主。” 宇文图呆了呆:“皇兄不必了,臣弟的婚事臣弟自会留意,若是有合适的,少不了向皇兄请旨为臣弟操办婚事,到时候皇兄可别怪臣弟麻烦才是。” “陛下你听这话的意思”许宁很适时地插话道:“许是晋王已有意中人了?” 宇文图眼神躲闪:“哪里,只是臣弟的妻子,怎么的也得是家世良好貌美如花德才兼备温柔娴淑的大家小姐,哪有那么容易就有的。” 宇文备因笑道:“皇兄你看看,这世间哪有这样好的女子,八弟可是明显地在搪塞呢。” 宇文图正色道:“臣弟可是认真的。” 宇文复摆摆手:“既然八弟都这么说了,虽则有些困难,但是这样的人未必没有,八弟放心,你的婚事皇兄必然放在心上宁儿你平日里可要帮我好好留意,有这样的人立刻告知朕,朕可不能看着八弟继续这样下去,先帝要是知道八弟年岁到了却还未娶妻,指不定要怎么怪罪呢。” 许宁因笑:“当然,陛下既然把这是交给妾,妾自当尽力,必当为晋王寻一个合意的。也不枉我们做长辈的的一点心意。” 宇文图倒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因而闷闷的:“既然皇兄坚持,臣弟便谢过了昭仪可千万记着,家世良好貌美如花德才兼备温柔娴淑可是缺一不可,不过最主要的可是还得过了我这一关才行。” “是,是”许宁连连答应,转向宇文复,笑道:“看,谁说晋王不急的,他心里可有数儿的呢。” 众人皆笑,宇文图虽然也在笑着,但是神思却有些恍惚。 ------------ 第三章 欲远还近03 许宁看了宇文图一眼:“看来大家都乏了,便都去歇息吧。” “对了,”她转向楚王妃:“王妃身边带的人可够用?可需要我为你们加派些人手,毕竟两个孩子尚年幼,可要事事留意着。” 楚王妃因笑道:“正愁着人手不够呢,便先谢过许姐姐了。” 又看了宇文图一眼,面带担忧:“方才我看晋王身边就只带了两个小侍卫,身边没有人服侍可不行,姐姐派人的时候可别忘了晋王那。” 宇文复也看向宇文图:“果然是的,宁儿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烦呢,安顿好陛下的兄弟本是妾分内之事,”她笑道:“其他人我也不放心,少不得把我身边的人派去,蕊珠,你带了人跟随楚王和王妃,可要尽心尽力照顾好,至于晋王嘛” 许宁目光在素馨和宁澜之间游移,似乎有些举棋不定,宁澜心跳到嗓子眼,就怕许宁点了她,不过许宁倒是让她安心,指着素馨道:“素馨你” 宇文图却抢在她之前开了口,拒绝道:“昭仪身边也要留着人,得力的人给了七哥自己怎么办,随意指派个宫女给我便好。”话虽这么说,目光却盯着听到许宁喊出素馨名字嘴角便上扬的宁澜真是……不爽极了。 许宁也发了愁:“是我忘了,我身边也不能没有人服侍,只是晋王毕竟是贵人,也不好怠慢了,可是我身边此刻就只有这三人,待回去再吩咐又怕来不及……” 宇文复倒是知道许宁身边人的情况,因而道:“素馨留下,你去。”说着指着看着比较眼生的宁澜,既然是许宁带在身边的人,自然也不会差,虽则眼生了些,但是想来不会出错。 许宁却有些为难,看了宁澜一眼:“你” 宁澜没料到宇文复会指到自己,有些发愣,见许宁望向自己,小声道:“奴婢手脚不伶俐,怕” “好了,就是她算了,”宇文图却打断她的话,向许宁道:“谢昭仪割爱了。” 喂,她可没答应好不好?宁澜想继续拒绝,却也知道此刻自己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了,毕竟是宇文复指的她,因而不甘心道:“是。” 许宁回身握了握宁澜的手:“既然如此,你便去吧,小心照料。”又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心:“放心,没事的。” 宇文图嘴角上扬,告退道:“臣弟可累坏了,便先行告退了。”说着目光盯向宁澜。 宁澜低头避开他目光,十分不情愿地走到他身边,十分恭谨地道:“晋王请。” 蕊珠早领着楚王夫妇退下了,许宁继续叮嘱道:“你便先领着晋王回去,其他人我稍后会送过去。” 夜风微冷,宁澜低着头跟在宇文图身后,出门找到他身边的两个侍卫,宁澜继续向前走,却突然撞到一堵肉墙。 宇文图不顾她撞到鼻子疼得吸气,语似淡然:“走前边。” 宁澜有些为难,宇文图又继续道:“前边带路。” 宁澜心道他自己明明记得路,何必让她在前,萧侍卫却提过来一盏宫灯递给她:“照路。” 宁澜看了萧侍卫一眼,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宫灯,抬头看道两旁挂着把路面照得明明已经很清楚了的灯,叹气地接过:“晋王小心留意脚下。”说着向前一步,为宇文图照着脚下的路。 宇文图却又嫌弃道:“你走慢一些,孤都跟不上了,你是怎么带路的。” 她已经很慢了好不好?宁澜腹诽着,却还是放慢脚步。 宇文图上前两步,此时他们之间相距的距离不过一尺,宁澜有心要避开但是又怕做得太明显惹恼了他,因此只好当做无事,目不斜视地盯着宫灯所照亮之处。 奈何宇文图却还是不肯安分,不经意间便又靠近了她,手搭在她没有拿着宫灯的那边肩膀,身上突然加重的力道让宁澜有些发愣,一抬头侧脸便看到宇文图在盯着自己:“孤醉了,扶着孤过去。” ------------ 第三章 欲远还近04 宁澜有些无措,想要避开宇文图却已经贴近了她,全然陌生的男性气息里带了微微的酒气,宁澜毕竟少接触异性,他微微低着头,微热的气息就那样拂在她额头,宁澜“腾”地红了脸,连忙把头转向另外一边,向着身后道:“萧侍卫……” 萧侍卫和另外一人却是低着头当没看到靠在一起的那两人,对宁澜的呼喊更是当做没听到。宁澜没法,只好低声向宇文图道:“晋王爷等着,我叫人过来扶着你吧。” “不用麻烦了,”宇文图却拒绝:“没事,就这么走吧。” 他没事可她有事啊,男女授受不亲,她可不想和他这样亲近,又不便直言,因而道:“奴婢身单力薄,怕扶不住晋王殿下,晋王请自己的侍卫过来,何如?” 然而她身子才稍稍避了避,宇文图似乎感觉到她的排斥,讥讽道:“怎么,你嫌弃孤?” 这话便有些欲加之罪了,宁澜欲哭无泪,又想到宇文图未必是识得自己就算有意刁难也只是个性使然罢了,倒没有旁的心思,虽则说男女授受不亲然而宇文图是主子她是奴仆,对于她此刻的身份,说什么男女之别反倒是可笑,因而不再避让,只好身子僵硬地伸出手扶住宇文图,一手拿着宫灯,小心前行。 宇文图身子僵硬了一瞬,好在很快又放松了,没有再生出其他的动作,只是规规矩矩的前行,宁澜心内舒了一口气,暗道的确只是自己想多了。 夜风拂面,宇文图本就没有醉,此时脑子可是清醒着呢,夜色深沉,人群散去,夜也越发的静了。 一路之上,只有他们四人细碎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没有人说话,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人,宁澜心中庆幸着,虽然宇文图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感觉格外的重格外的烫,让她无法静心,从未与男子如此靠近过,他身上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香时不时被她闻到,让她的心悬着始终无法落下。 宁澜想,她此刻的怪异应该只是因为宇文图是男子而已,她十七年的人生之中,所接触的男子少之甚少,乍然与一个男子如此靠近有些不适应也是正常的,与宇文图这个人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 何况宇文图此时所作所为并无什么不妥,她是奴他是主,只是扶持一下扯到男女之别难免好笑,一般大户人家里,婢女常常也还需帮主人做些净身更衣的事,宫女虽则和一般婢女大不一样,但是说白了也还是奴仆,非要和宇文图争论“男女之别”怕是反倒是她自取其辱罢了。她早就已经不是宁家的小姐了,她现在是宫女,是奴籍,可没有那个资格妄谈尊严。 这样一想,宁澜虽然颇有感伤,却也自觉气顺了许多,宇文图加诸自己身上的重量与热量,既然无法刻意忽略,就把他当做是一个可以自己行动的暖炉吧,不得不说,有他在一旁多多少少还是挡住了一些寒风的。 宁澜脑子里边将宇文图的样子与暖炉的样子联想到一处,觉得心下十分的舒坦,嘴角忍不住上扬,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 第三章 欲远还近05 宁澜的心情变化虽然很微小,一直走在她身边的宇文图却似有所察觉,忍不住低头看她,灯光十分暗淡,她脸色的神色虽是看不清,不过从那微扬嘴角可知她心情似乎不错。 宇文图盯着她娟秀的眉眼,有些发愣,有些开心,也有些微微的别扭。 他的确是有意刁难,然而她调适自己的心情调适得太快,反倒让他感觉有些无所适从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有些无趣了。 她放置在自己腰间的手,虽则柔若无骨却也安安然然稳稳当当地扶住自己,隔着厚厚的冬衣,他本该感受不到那只手的,偏偏此刻感觉那般的清晰,心上好似有万千蚂蚁爬过一般,忍不住心荡神移。 他刻意放慢脚步,平日里只需一刻钟便可以走完的路途,硬是给他拖到了两刻钟多一点。 宇文图以前在宫中的宫殿是靖安宫,平日里他来往宫中的时候通常是仍宿在此处,今晚自然也无变化。 许宁安排周到,他们到殿外之时,里边的人早已经迎着上来,对于宁澜扶着醉酒的晋王之事虽然有些讶异,倒是无人生出他想。 有其他新到宫女过来似乎是想要帮忙扶着,宇文图身子闪躲了一下挥开那人常在靖安宫中服侍的宫人小声道晋王并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 宁澜挑挑眉这宇文图倒真是奇怪, 既然不喜别人亲近,那为何要搭着她的肩膀,宁澜眨眨眼,想到他这一路上心情似乎都很不好,是否是因为他不得不倚靠自己的缘故呢? 又想到自己还扶在他腰上的手,顿时如同针刺一般赶紧收回,收敛了自己慌张的神色,面无表情地随他往殿内走去。 宇文图感觉自己不知为何,居然生出了怅然若失的惆怅感。 靖安宫时常留有两个守殿以及平日洒扫的宫女,都知晋王不喜人服侍因此无人上来接过宁澜的事情,宁澜无法,只好继续劳苦着扶着宇文图往榻上走去。 殿内已经生了炭火,隔绝了屋外的寒气,宁澜帮着宇文图解了披风递给旁人,许宁早就吩咐了人熬好了解酒汤,新指派过来的小宫女端着上来,小心放在一旁:“请晋王殿下先喝了这碗解酒汤再歇息。” 明明就在他手边,宇文图却偏偏指了指宁澜:“端过来。” 宁澜没法,只好端起那碗解酒汤,递到他眼前。然而宇文图却没有动,只是瞥了那碗汤一眼然后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宁澜眨了下眼睛,好吧认命地拿起汤匙,轻轻搅动几下,舀了呈到他嘴边。 宇文图凑近了一些,嘴才刚刚碰到汤匙,又退回去:“烫。” “帮我吹凉一些,”他声音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不过见宁澜站得远身子又拘谨,稍稍有些不满:“你站那么远作甚,过来一些。你是想把汤水落到我身上吗?” 宁澜无奈,只好靠近了他,将解酒汤小心吹了吹,估摸着不烫了这才再度送到他嘴边,这一次他倒是没在继续挑剔,让宁澜小心地一匙一匙地喂他。 喝了半碗他便怎么都不肯再喝了,宁澜也不多嘴,见其他宫人已经送来了热水毛巾又退下,想到先前那宫女说宇文图不喜人接触,想来这些事似乎也不用自己做,因此便有意要退下。 哪知她才刚想走,宇文图又道:“懂不懂规矩,过来帮我洗脸。” 宁澜挑眉,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然而还是没多说话,过去将毛巾放入热水中泡了泡,拿起拧干,过去为宇文图细细地擦脸。 之后又帮他擦过手,她的动作细致柔和,并无任何不妥,宇文图看着她无波无澜的面色,却总觉得心内哪里不甚舒服。 宁澜才不理会他的坏脸色呢,帮他弄干净之后其他宫人又过来捧了水盆退下,宁澜想着应该没什么事了,便要跟着退下,宇文图却又多事了:“你,留下来守夜。” ------------ 第三章 欲远还近06 那两个宫女稍觉怪异地看了宇文图一眼又看了宁澜一眼,没说什么便退下了,跟着其他人自去歇息或者忙着其他不提。 宁澜看了看殿内灯火通明,见宇文图的确是生出了倦意,虽则仍有疑惑,却也不好追究,因道:“可要熄了灯?” “熄了,只留下一盏便好,”宁澜方想动,宇文图又道:“先别忙,先过来帮我宽衣。” 宁澜心情很微妙,虽然知道这没什么然而自己之前并没有服侍过男子,心下便有些不愿。踟踟蹰蹰地不肯上前。 宇文图才不顾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只是盯着她,神情似乎不悦。 宁澜知道既然主子有了吩咐下人是不好违逆的,只好扭扭捏捏地上前,站到他身前准备帮他褪下身上的衣物。 宇文图身量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此时站在他身后的宁澜能看到的,只是他看起来很瘦却并不显得羸弱的肩膀。 她神思有些恍惚,忍不住想到这人,原本该是成为她夫君的。 宽衣解带这种事,婢女常做,另一个身份也常做,比如妻子。 若无十年前那场变故,她该是他的妻,而他该是她的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此时宽衣之事,便不该只是婢女服侍主人,而该是夫妻之间的相处…… 思绪一出,宁澜脸色便有些发红,赶紧打断那不切实际的臆想,专心致志地研究怎么帮他褪下身上的衣物。 男子衣物与女子衣物毕竟有所不同,宁澜没有服侍过男子,研究了一会终于还是盯上他腰间,抬头见宇文图已经有些不耐烦,连忙伸出手帮他先把腰带解开。 她原以为很简单,奈何偏偏不得章法,摆弄了半天没解开,宇文图轻咳了一声,声音有些喑哑:“又不是让你侍寝,你怕个什么劲。” 宁澜面色一白,低头不敢看他,手上倒是成功,不言不语地帮他解下腰带退下外衣,余下的,却是发了难。 宇文图原本想继续刁难的,见她如此,又看了看自己,不由得红了脸:“便这样吧,去打盆水过来帮孤洗脚。” 宁澜依言退下,刚开了门其他宫女却已经捧着水盆站在外边了,宁澜感叹其他人动作太迅速,害她想借口在外边多磨蹭一下都不行。 不过却也没法,接过那人手中的盆子,宇文图已经坐到了榻上,宁澜将盆子放到一边,先帮他脱了靴子和袜子,试了试水温正好,将水盆放到他脚下。 即使之前服侍过三个人,虽然这也的确是婢女应该做的事情,但是之前宁澜却很少帮人洗脚陆昭媛是不喜她靠近,许宁是不肯让她做这种事,邵心是心中有事不敢更何况是帮个男子洗脚,然而看宇文图的模样,却是一定要她动手了,宁澜咬咬牙,说服自己忽略宇文图是个男子的事实,把他当做自己服侍的妃子好生照料好了。 宇文图原以为她会拒绝,然而她并没有,说不清心内该是失望还是高兴,只感觉她的手拿着毛巾轻柔他帮他按捏,一下一下的,很舒服,心内好似被虫子勾着一般,痒痒的,暖暖的,身体也生出异常的反应来不对,其实先前她帮他宽衣的时候,他便已经不太对劲了。 先前宽衣之时看她不甚熟练还有些些的安心,此时却不知为何生出隐隐的怒意看她此刻手法甚是娴熟,不知曾为多少人如此服侍过?这其中……有没有别的男子,比如他的皇兄之类的人? 想到宁澜是宫女,又在妃嫔身边服侍,难免会遇到宇文复难免需要服侍他,虽则那人是自己兄长,却还是有些气不顺,脚往水中重重一踩:“好了。” 水花溅起,宁澜触不及防,连忙跳开才免于被洗脚水打湿的命运,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不快,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收拾东西。 宇文图见她如此,心内的不快也只是一闪而过,见她收拾好要捧着水盆正要退下,赶忙道:“你先出去,整理好之后回来,在一旁候着。” ------------ 第三章 欲远还近07 宁澜依言退下,出了殿门,外边之前来的宫女一直守在外边,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另一位宫女则带着她去清洗。 宁澜小心地与身边的宫女套近乎,知晓带着她的宫女名叫明兰,捧着盆子的宫女名唤欣月,二人皆是宫中的老人,平日里宇文图来宫中宿在此处便是她二人服侍,宇文图不喜人近前又不喜人多,因此倒没什么特别要忙的。 明兰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奇怪呢,平日里晋王并不需要人服侍,今晚倒是奇怪。” 宁澜苦笑:“许是真的醉了吧。”其实她是觉得宇文图就是故意的不过到底是为什么他要针对她?之前晴雪园的事他应该不记得了,那么便是今晚的事惹恼了他吧?宁澜叹气,自觉自己今晚不会好过。 “他之前睡觉也要人在一旁守着吗?”宁澜有些不解,怎么看都是怪异了,偏偏她猜不透宇文图到底想要做什么。 “之前倒不是,殿下不喜人近身,睡觉时也不喜身边有人,”明兰也同样不解,不过还是同意宁澜之前的理由:“怕真是醉了呢,今晚便有劳宁澜妹妹你了。”明兰和欣月都年过二十,入宫也比宁澜早,再过个一两年便要出宫了,因此这妹妹倒是叫得顺口,当然,她们之所以对宁澜还算是客气的,多少是看了她是许宁特意指过来的缘故。 “其他人都到哪儿去了,”宁澜有些叹气:“明兰姐姐不如找人换换吧,今天一直服侍在昭仪身边小心伺候着,可累坏了,我怕我熬不住呢。”她倒是真的很困,也真的不想为宇文图守夜,因此少不得找借口,说一些小谎应该无事吧? “那可不行,”明兰摇头:“妹妹是昭仪派来的人,按理说要做什么你吩咐一声便是了,可是晋王殿下的脾气啊,他可不喜人亲近,我看他对妹妹还算是不排斥,更何况他是主子,既然他指定了你你便去吧,否则怕是他会不快呢。” 欣月已经回来,听她们说话说到这里也笑道:“是啊,妹妹你少不得要劳累一下这样好了,找另外一位宫女跟你一道近前服侍,两人照应着多多少少安心一些,若真是熬不住,等晋王睡着了之后让人换下你,怎么样?” “也只能这样了,”宁澜叹气:“我有些乏了,洗个脸稍稍醒醒神吧。” 她坚持用冷水浄面,冰冷的水浸没过指尖,带来入骨的寒意,宁澜却不理会,毛巾沾湿了咬着牙敷到面上,感觉冷得清醒了一些,回头看见欣月捧着热水过来,笑道:“赶紧用热水泡泡手,手一直冻着可不好。” 她身边还带了个小宫女,比宁澜稍稍年幼一些,欣月笑道:“我让采青跟着你一道守夜吧,有人在一起也好照应一些。” 宁澜点头:“谢谢姐姐了。” 又说了会闲话,其实宁澜一直在拖时间,能拖得一会是一会,宇文图脸那么臭,她可不想那么快回去看到他。 可惜等不了多久,便听到外边萧侍卫的声音响起:“那个宫女姐姐到底好了没有啊,殿下可有些发怒了。” 宁澜没觉得他是在说自己,直到明兰推了推她才醒悟过来,连忙带着采青出去,心内想的却是萧侍卫那么大一个人,居然唤自己姐姐,真是……有些怪异。 出了门,灯火通明之下,细看了萧侍卫一眼,方才觉得那声“姐姐”叫得或许倒是没差之前被吓到了,之后又一直被宇文图牵绊着,没机会细看,心内总觉得萧侍卫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此时细看才发现他其实才比自己高一些,也并没有她以为的那般高大粗壮,脸上也还带着五分稚气,竟是个少年郎。 因此忍不住好奇道:“萧侍卫今年年岁几何?” 萧侍卫抓抓头发,稚气未脱:“虚岁十五。” 也就是说才十四岁多一点,宁澜暗笑自己之前被吓得不轻自己臆想之下把萧侍卫的模样想多了,怪只怪他此时正在变声期,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先前她都被吓着,难免多想,以为错了。 ------------ 第三章 欲远还近08 萧侍卫在前,宁澜和采青跟在他身后,不一会儿便走到宇文图的屋外,萧侍卫停下,向着宁澜道:“你进去吧。” “采青,你先进去,”宁澜和身边的采青说道,又转向萧侍卫:“我有些话要问萧侍卫。” “那个……”萧侍卫看了采青一眼,又看向宁澜:“我觉得,还是你一人进去就好,殿下他不喜欢人多。” “没事的,”宁澜却是摇头:“人多才顾得过来。” 萧侍卫还想说什么,采青却已经推门进去了,萧侍卫没法,只好向着宁澜:“有什么事。” “先前忘记和你说声谢谢了,”宁澜敛衽,低头躬了躬身子:“谢谢你给我的药。” 萧侍卫有些手足无措,想扶她又不敢,只好退后了两步:“宫女姐姐你言重了,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就是一瓶药而已嘛,你别谢我了,再谢可就是折煞我了。” 宁澜见他少年稚气,笑了笑:“受人恩惠,怎么不铭记于心,若是连个谢意都不肯说出口,那我可成了什么人了?” 萧侍卫没法,只好继续抓着头:“好吧,就随你好了。” 宁澜点点头:“我只是一个宫女,没什么好报答你的,若是他日萧侍卫有任何需要宁澜做的事情,宁澜必定帮忙做到,以报答萧侍卫送药之恩。” 萧侍卫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你别那样客气,其实……其实……我……我也没做什么,都是总之,宫女姐姐你别谢我了,我会受不住的。” “萧侍卫客气了,”宁澜笑:“萧侍卫不必对宁澜如此恭敬,只需与别人一样唤我名字便好。”好吧,其实她不想听他叫自己姐姐,平日里叫她姐姐的不是宫女便是太监,又听他叫自己宫女姐姐,总感觉有些怪异,有些好笑。 萧侍卫红了脸:“好的,不过你也不要萧侍卫萧侍卫的叫我好了,我叫萧迟,王爷平时都是叫我名字的,你也唤我阿迟便好。”不管怎么说,王爷对眼前这宫女好似不一般,他总觉得对方对自己越是恭敬,自己也是感觉有些怪异。 宁澜愣了愣,见眼前的少年坦坦荡荡,若是自己拒绝倒是显得矫情,因而笑着点头:“阿迟。” 宁澜于是跟萧迟道别,刚想推门进去,门却突然洞开,采青惨白了脸退出来,见了宁澜道:“宁澜姐姐,你快些进去吧,王爷在发火呢。” 宁澜于是点点头,正要进去,见采青没有跟上来,不由得回头:“采青你不跟我一起守夜吗?” “不了不了”采青摆摆手,指着里边道:“王爷说不要我守着。” “那怎么行,”宁澜有些不安:“我一个人如何照应得过来。” 采青却是坚持不肯进去,宁澜没法,只好道:“那你后半夜过来顶替我” “不行!”采青却是再度拒绝:“姐姐你就多劳累些吧,我可不敢进去了。” 萧迟亦道:“宁澜姐姐你便不要为难她了吧,王爷的脾气便是这样,说一不二的,说不要旁人服侍便不许旁人插手的,既然他说了让你服侍,便不可能换了旁人的。” “你们王爷脾气真差。”宁澜忍不住抱怨,摆摆手让采青回去,有些为难:“阿迟你跟着你们王爷多少年了,肯定吃了他不少气吧。” “那倒没有,”萧迟笑道:“宁澜姐姐你放心吧,王爷对自己身边的人向来是极好的。” “啧,”两人本来便要收了话题的,偏偏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宇文图阴沉着脸出来,身上只着一件单衣,冷冷地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孤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戏?” “在说什么?”宇文图咬牙切齿:“我怎不知你们什么时候这般相熟了。” “王爷说笑了,”宁澜看了看他身上的衣物,随意道:“天冷气寒的,王爷可得小心身子。” 宇文图脸色很臭,哂道:“谁让你管孤的事了。” “昭仪命奴婢来照顾晋王起居,若是晋王病了,可就是奴婢的罪过了,”宁澜才懒得理他,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天色不早,晋王还是早点安歇吧,明儿还要早起向太后请安呢。” ------------ 第三章 欲远还近09 宁澜越是坦荡宇文图心内反而越发的不适,想了想终究是没继续讥讽下去,负手走了进去。 屋内炭火依旧在烧着,隔绝着屋外的寒气,宁澜心无杂念,只当宇文图与自己平日里服侍的宫嫔并无差别,扶着他过去躺好,帮他盖上被子。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身子微倾向前,眼睛看都没看宇文图一眼。 她的梳着宫女常梳的发式,除了头上的双鬟之外,余下的头发尽皆梳拢到脑后,一丝不苟,宇文图想,这发式真不适合她,她本来就无趣,衬着这发式,三分的无趣硬是成了七分。 一般人家的女子,哪怕是婢女,只要不是太夸张太隆重的发式,都还是可以随意的,宇文图眯眼想起自己偶然见到的大家淑女,脑后的头发偶尔会放下来,垂侧在脖子两边,少了一分严谨,却也多了几分娇俏与朝气,又想着,宁澜此刻若是半披着头发,帮他整理被子时,那头发会垂下,在她胸前轻轻晃着,或许会不小心落到他鼻端,挠得他鼻端痒痒的,间或闻到她头发上的芳香。 不过是想想,便真的觉得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宁澜瞥了他一眼,果然是冻着了,却也懒得开口说话,帮他捻好了被子,又放下了帘幕,将那炭火挑明了些,这才去吹熄了其他的灯盏,只留下不远不近的一盏灯,虽然很暗,足够照明又不至于影响到宇文图的睡眠。 当然,还是例行的要问问宇文图:“晋王这样可行了。” 宇文图没有回话,宁澜只当他睡着了,也不再开口,坐到炭炉旁,开始并不漫长却也同样难熬的一夜。 这般折腾下来,丑时已经过了两刻。大约卯初便要起床,宇文图能睡的,最多也不到两个时辰而已。 想到这里宁澜倒是有些愧疚,若是她不和明兰、欣月还有萧侍卫多聊了几句,至少还能让他多睡上一刻钟。 想到萧侍卫,又想起自己还有些话没问完呢,而明天自己便要回松颐院了,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问他。 叹口气,盯着眼前的炭火,宁澜的确是困极了,可惜哪怕是只有两个时辰,也还是不能稍稍打盹的,主子在睡觉,屋内燃着炭火,守夜的人必须得万分小心谨慎,虽则向来很少出事,但是一旦出事,可不得了。 宁澜觉得有些烦闷,以前也常守夜,但是没有那次像今晚这样,心思复杂。 以前一人也守夜,整晚整晚地守着也没什么,偏偏今晚不到两个时辰,宁澜却觉得是无比的漫长。 若是有人在这人陪着自己就好了,就算是不能说话,也好过自己一个人坐着发呆。 宁澜总是要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却又忍不住想此刻躺着的那人,原本或许会成为她的夫君的。 宁澜觉得脸上有些发热,知道自己又胡思乱想,生出不该生出的念头了,觉得再这样下去可不好,果然一个人的时候,容易出事啊。 想了想,走到放下的帘幕边,细听了一会,觉得宇文图呼吸平稳,该是睡着了,宁澜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决定找人换下自己或者是找人陪着自己,反正她不要一个人呆着帮宇文图守夜就是了。 刚走到门口,却听得帘幕后宇文图翻了一下身,似乎是醒来了。 ------------ 第三章 欲远还近10 “来人,”他的声音倒是清醒,没有刚睡醒的人常有的迷糊,想来是睡得并不好吧,毕竟他才睡了半个时辰左右,宁澜听他道:“渴了,帮孤倒水。” 宁澜不疑有他,好在热水倒是一直有的,宁澜小心地倒了热水,捧了过来掀开帘幕,先放到一旁,扶宇文图坐起之后,方才把杯子递到他跟前。 宇文图却不喝,黑暗之中明明应该是看不清的,可是宁澜感觉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怎么这么慢,你在干什么?” 宁澜有些尴尬:“我……奴婢本来是想找人换下我的。” “好一个尽职尽责的宫女,”宇文图冷笑:“我记得你是许昭仪‘特意’派来服侍我的吧,这本来就是你的职责,你找人替你,就不怕丢了许昭仪的面子?” 宁澜继续干笑:“奴婢知错了。”道歉虽然道得无甚诚意,但是她都道歉了,他总不好继续追究吧。 哪知宇文图可不是她可以猜测的,他声音冷冷的:“你这是在玩忽职守吧。” 宁澜的确理亏,连忙低头,装出很是反省的样子,又道:“晋王不是渴了吗,赶紧喝了吧,冷了可不好了。” 宇文图摸了摸杯子,皱眉:“冷了,去换一杯来。” 冷了也还不是因为他穷追不舍拖延的时间,宁澜心内腹诽,倒还是听话地去换了过来,这下快多了,可是宇文图却又嫌烫,等了一会才喝。 宁澜想扶着他继续躺下,宇文图随意问道:“什么时辰了。” 宁澜答道:“过了丑正呢,快到寅初了。” 又道:“晋王还是好好睡吧,想来今天可是累坏了,能睡得一会是一会,多多少少补回些许精神。” 宇文图却盯着她:“小心炭火别走开了,走水了可不好。” 宁澜不想他多话,连忙应了,宇文图虽是不太信任她,却还是躺回去了。 宁澜只好继续坐下来守夜,听得宇文图似乎睡得不好,翻来覆去的折腾了约莫半个时辰,宁澜听得他翻身虽然觉得有些担忧,不过不肯多言,好在后来他终于安稳下来了。 宁澜待他终于安静下来,看看时辰,快到寅正了,他也睡得安稳了,自己应该可以换了人才替代自己,反正横竖再有半个时辰多些他也该起来了,自己能歇得一会是一会。 哪知她才刚起身,宇文图却又醒来,又要茶水。 宁澜没法,觉得自己太倒霉了些,每次都是刚想走就被逮到,看样子自己和宇文图真是犯冲,于是又想到那个被断掉的婚约,不知道为何心情反而好过了一些看,她和宇文图准是八字不合,天生无缘,断掉也属理所应当。 如此一想,曾有过的绮念顿时烟消云散,对宇文图反倒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心思。 宇文图这一次没有再折腾,老老实实地喝了,也许是水喝多了,不久又要起夜,净了手回来,宁澜想着这一次他该去睡了吧,哪知他却坐在她对面不动了。 宁澜连忙起身,可不敢与他相对平坐,站远了些,又舍不得那温暖的炉火,因此讪讪的:“晋王还是去歇着吧。” 宇文图摇头:“再等一会也该起身了,这一睡万一睡过了可怎么办。” 宁澜道:“奴婢会提醒晋王的。” “不了,反正也不能睡多久,再睡也睡不着了,”宇文图坚持:“你过来,陪孤说会话。” “这不合规矩,”宁澜摇头:“晋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规矩是人定了,孤的话便是规矩!”宇文图却发了火,起身拉着她过来坐下,见她好似坐到钉子一般弹跳起来,便有些发怒:“孤让你坐着你便坐着,怎么,不把孤的话放眼里是吧?” ------------ 第三章 欲远还近11 “奴婢不敢,”宁澜只好小心翼翼地坐回去:“奴婢谢过晋王了。” 宇文图却哂道:“孤不过是不喜欢和人说话的时候别人离那么远。” “反正还是谢过晋王了。”宁澜也不再扭捏,把这当成赏赐就算了,因此正坐下来,听宇文图要说什么。 两人围炉对坐,却无人开口,宁澜挑挑眉,不过可也不想主动开口。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宇文图讪讪道:“孤叫你陪孤说话,你怎么反倒哑了。” 宁澜眨眼,有些不解,她以为是他要说,所以一直等着呢,难道不是吗?不过也不好质疑他,因此没话找话道:“萧侍卫人倒是挺好的呢。” 怎么就提起萧侍卫了?宇文图拧眉,不肯回应这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宁澜再度眨眼,心内越发的安定,先前在凉亭之时听他和自己说的那番醉话,还以为他知道些什么呢,看样子宇文图果然没有记住自己,当初自己的宫牌被他拾到也没有让他想起什么,因而坦然道:“宁澜。” 然后……又继续冷场了。 “你宫牌与我看看,”宇文图终于找到了话题,宁澜不疑有他,将腰上的宫牌解下恭谨地递与他,宇文图拿着那宫牌,盯着好半晌,喃喃道:“这宫牌好生熟悉。” 宁澜干笑:“宫中宫牌不都是一样的吗,晋王说笑了。” 宇文图盯着她:“这宫牌好像是我捡到还给你的。” “哦,是了,奴婢忘记了,”宁澜低头,原来他没忘记啊,只好继续尴尬地赔笑着:“是啊,多亏了晋王呢。” “你这宫女好生无礼,”宇文图指控道:“孤帮你捡回宫牌,你居然没有任何谢意。” 宁澜不解了:“上次奴婢不是跟晋王道过谢吗。” “口头道谢有什么诚意?”宇文图微哂:“如此恩德难道只值得一声谢谢吗?” 那还能怎样?宁澜腹诽,面上却是做出愧疚的表情:“倒是奴婢的不是了。” 宇文图又等了她好一会,见她没有其他表示,因此拧眉:“你难道没有其他要说的了吗?” 宁澜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晋王帮奴婢捡回宫牌还给奴婢,如此奴婢必会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就是记着而已?”宇文图怒:“好没诚意!” 宁澜苦了脸:“那晋王想要如何?晋王是堂堂王爷,见过的东西要么是奇珍要么是异宝,奴婢只不过是小小宫女,身无长物,可没什么可以报答晋王,就算能拿得出的东西,想来也是入不得晋王的法眼,晋王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奴婢计较这些了吧。” 明明是她不懂知恩图报,怎么成了他挟恩求财了,宇文图面色越发的不佳:“真是小家子气。” 宁澜不怒反笑:“奴婢是小小宫女,所入有限,自然得好好精简算计,可比不上晋王。晋王若是非要奴婢表示谢意奴婢又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不如这样,奴婢把每月的例银分出一半,作为酬谢,这样可好?” 这话真是越说越难听,宇文图脸色越发的臭:“孤又不是贪图你那几两银子!” 宁澜很无辜也很为难:“可是奴婢是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酬谢晋王的了。” 好像是他非得要她拿东西来酬谢了明明是她自己失了礼数在先,他不过是提醒她罢了,宇文图脸色很臭,盯着宁澜低下的头说不出话来,最后目光落到她腰上的荷包:“你身上的荷包是自己绣的?” 宁澜只当他终于打算放过自己转移了话题,倒没多想:“是的。” “这样吧,”宇文图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十分大度了:“你绣个荷包给孤,算是酬谢吧。” 哪知宁澜居然还是拒绝:“不行,奴婢针脚拙劣。” “你”宇文图又气了:“孤不管,孤帮了你大忙,你便应该回谢孤,不过是一个荷包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虽则只是一个荷包,却不是小事,”宁澜正色道:“先不说晋王身边自然有好的绣娘,奴婢那点手艺的确是入不得晋王的眼;按理说晋王是主子,奴婢是宫女,帮主子做针线活的确是没什么,晋王别说是要一个荷包,哪怕是十个百个,奴婢也不该有二话,但是奴婢虽然暂时服侍晋王,可是说到底,毕竟是宫中的人,是在宫中贵人身边服侍,奴婢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一言一行代表的还是身后的人若是奴婢真的帮晋王做了这荷包,被人发现可如何是好?别人不会疑我,只当是我身后的贵人与晋王私相授受,晋王该知道名节之于良家女子是何等重要,更何况是宫中妃嫔?” ------------ 第三章 欲远还近12 宇文图喃喃道:“别人怎么会知道,就算知道又如何?” “别人如何知道奴婢怎么知道?”宁澜神色严肃:“但是若是事情一旦被人知道了,奴婢服侍的邵美人必然受罪,而作为其宫婢的奴婢也会受罚,晋王体恤下人,便不要为难奴婢了吧。” “不过是个荷包而已,何必这般小题大做说出这连篇道理来!”宇文图越发的恼了:“你这宫女好生无礼!孤确实是帮了你大忙,难道你就没有任何表示?” “无礼也罢有礼也罢,这种事可不可随意,”宁澜抬眼看她:“至于晋王的恩德,奴婢自然感激,只是私相授受这事,请恕奴婢不能做,奴婢也说了,若是晋王执意,奴婢愿意用自己一半例银作为酬谢。” 宇文图恼:“孤又不是为你那点例银,孤是为你的诚意!诚意你懂吗?” 宁澜叹气:“奴婢以为,自己已经很有诚意了晋王如此介意,那的确是奴婢的罪过,既然这样,奴婢任由晋王责罚。” “根本没有!”宇文图越发的恼,她哪里有半点诚意了,还把他说得那般小气,宇文图本意只是开开玩笑,此时此刻见得如此,还偏偏就必须要拿到她的东西作为酬谢了,因此打量她腰间半晌,趁她不注意,便夺过了她腰间的荷包:“就拿此物抵过就行了,孤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孤还是很大度的。” 宁澜一个不小心便让他得手了,不免懊恼,想要把荷包抢回来:“晋王那荷包不能给你!” 宇文图拦下她:“不过是个荷包而已!” “这荷包旧了!”宁澜有些急了:“何况那上边还有奴婢的名字!” 宇文图一看,果然找到了绣着“宁澜”的字纹,但是却反手把荷包收入怀中:“就这样定了。” 宁澜呆住,还真不敢上去从他怀中摸回自己的荷包,因此悻悻然:“既然如此,奴婢也没有办法,但是请晋王一定要收好,不要让人看到了,还有就是把奴婢的名字剪掉” 宇文图嫌她烦:“知道了知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宁澜有些怒了:“让人知道我的荷包给了你,可是大事,真要人知道了,奴婢就算是死也没有资格申诉的。” “孤回去就把它烧了,”宇文图怒道:“这样行了吧。” 宁澜也跟着恼了:“既然如此,晋王还不如就还给奴婢!” “那不行,”宇文图拒绝:“孤之所以要这荷包,要的是你的诚意,怎么可能还你,孤就是烧了它,也不可能还你的。” “烧了也好,”宁澜喃喃道:“既然如此,晋王要的诚意奴婢也给了,晋王可舒心些了?” 宇文图哼了一声。 宁澜不理他,只是转而期期艾艾地道:“反正都是要烧的,不如晋王现在就把它烧了吧?”宁澜指着两人中间的炭炉,现在烧了便安心多了,以免夜长梦多。 “孤会烧的,”宇文图继续哼哼:“要你管!” 宁澜稍稍不满,还想说什么,却听得外边的更鼓声响起,惊叫道:“呀,都卯时了!” 连忙服侍宇文图穿衣,因为心里发急加之昨夜帮他脱过,宁澜这一次倒是熟悉了一些,很快打理好。 宁澜想要送走他,宇文图出门时却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先歇息一下,在此地等孤回来。” ------------ 第四章 兜兜转转01 宁澜眨眨眼,宇文图又想做什么? 不过她没开口回答,送着他走后回头看了眼身后靖安宫的景致,虽然困极,她可不想再这里继续待着了。 回身寻了明兰与欣月道了别,明兰倒是挽留了她一番,言道宇文图估计还要在宫中呆上几日,既然宇文图愿意让宁澜近身,宁澜留下多多少少会好一些。 不过宁澜觉得自己任务已经算是完成了昨日许昭仪明明说的只是今晚而已,她自作主张留下来难免有人继续说自己闲话,她不忠主的名声早就传遍宫中,要是继续待下去,过几日宫中又该传言自己刚撇了邵美人搭上了许昭仪,又转眼便勾搭上了晋王,指不定要怎么被人编排呢。 她不怕流言,也没有生出换主的打算,可是邵心那个小性子,总是难免会多想,她虽无意,但是架不住邵心有心怀疑,所以最好尽快回去安抚邵心当然,邵心未必需要她的安抚,她需要的,是发泄。 无论如何,她该回去了。 先去了许宁那里复命,许宁此刻也正在太后那里,宁澜倒是不急,正好趁着这空挡,去看看“病”了的绿如。 绿如此刻正跟着小宫女说笑,见到宁澜没反应过来,笑着和她打招呼,宁澜倒是欣慰:“看你精神大好,想来病也好了,我倒是安心多了。” 绿如面上闪过一瞬间的疑惑,不过很快醒悟过来,连忙抓了宁澜的手:“好多了,难为你记着我,昨晚让你替我,可累坏了吧,我也不多说什么,只一个谢字,你可不要嫌弃。” 宁澜倒是没什么,绿如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却好奇道:“绿如姐姐你什么时候病了呀,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绿如脸色微变,抓了抓那小宫女打了一下:“我昨日里病得那般难受,你们都没一个过来看我一眼,还好意思说呢。” 那小宫女顿时怪叫着,宁澜笑着看她们打趣,倒是觉得好笑。 等了许久许宁方才带着素馨回来,蕊珠却还是在楚王那边,许宁见到她愣了愣:“你怎么回来了,晋王那边” “晋王那边已经没什么事了,”宁澜笑道:“婢子是回来向昭仪复命的,今天婢子便要回松颐院了,毕竟也出来一整天了可不好。” 许宁有些为难:“可是这样一来晋王那边人手怕是会不足啊。” 宁澜笑:“怎么会呢?昨晚昭仪又遣了几人过去,人手自是够用了。” 许宁纠结着:“但是没有个放心的人主事,总归是不好的。” “这点昭仪放心,”宁澜笑:“我看着那边的两位宫女姐姐都是惯常在那宫中的,倒是尽心的人,婢子资历不足,过去了居她们之上反而不美,更何况婢子本来便是在邵美人身边服侍的,服侍邵美人才是婢子应该做的,出来太久了也不好。” 许宁却还是沉吟着并不怎么愿意,宁澜知道若是她坚持让自己去的话,自己也没有法子拒绝,因而叹气道:“婢子是真的不能再过去服侍晋王殿下,望昭仪理解。” 许宁却眨眼:“为何,有什么因由?”她明明知道,可偏偏想要逗弄宁澜一下。 宁澜咬牙微怒:“昭仪娘娘!” “好吧好吧,”许宁不再逗她,摆摆手:“那你便回去吧,对了,邵美人的赏赐我昨晚便已经让跟你来的内侍带回去了,这里我还有一些赏赐,你带回去,就当是我跟邵美人借人的谢礼吧。” 说着她又转向绿如道:“既然宁澜要回去了,晋王虽然不缺人手,但是我宫中派人过去是我的诚意,这一点倒是不能缺失了,说起来宁澜也的确是镇不住晋王宫中那些人,既然绿如你病已经好了些,那你便替了宁澜吧。” 绿如十分配合的咳嗽了一声,做出虚弱状转向宁澜笑眯眯地:“我代你过去可是帮了你大忙,以后你要怎么谢我呢?” 许宁也愁眉道:“临时换人这事终归是不太好,绿如的病我也还是担心呢,宁澜你这样可是让我有些为难。” 不管怎样,宁澜才不会继续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因而笑道:“绿如姐姐做事细心,她过去昭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反正晋王那边的事其实并不多,绿如姐姐也不会太劳累。” 许宁和绿如看了看宁澜眼睛下边微微的黑眼圈,一脸的不信。宁澜倒是没注意到自己的仪容,笑着向绿如道:“绿如姐姐也不用担心,晋王宫中的明兰姐姐还有欣月姐姐甚是好说话,绿如姐姐过去也不必有所顾忌的。” 反正说来说去,她就是不肯继续过去服侍宇文图就是了,许宁叹气,拿她自是也没什么办法。 ------------ 第四章 兜兜转转02 宁澜拿了许宁给邵心的赏赐,许宁又而外赏了她东西,这才捧着慢慢往回走去。 一路上慢慢思量,估摸着邵心的反应,再把应对之策一一想好,此时也回到了松颐院。 方一进门,眉儿便在那儿阴阳怪气的:“哟,我看看是谁,是哪里来的大红人啊,怎么没见过,你看看,攀上高枝的人儿啊就是不一样,红光满面的,跟咱们这个破地方,可真是不协调呢。”宁澜面色那般憔悴,她都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可算是酸到家了。 宁澜瞥了她一眼,知道不理她她也会有话说,但是理了她指不定更是不依不饶呢,因此便不再看她,只是向着邵心的所在之处走去。 眉儿嗤笑道:“看看看看,我说的没错吧,不过是一夜,眼睛便长在头顶上了。” “我说那位大红人,”眉儿继续道:“你是回来向美人辞别的吧?看你手上的那些东西,可是昭仪给你的买身钱?” “啧啧,真是可以呢,”眉儿好似十分感叹:“我说啊,你有那好手段怎么也不教教我们,好歹我们也是一路的,你只顾着自己拣着高枝飞了,抛下与你情同姐妹的我们,你可真是狠心呐。” 宁澜任她继续说着,只是依旧不理会,眉儿说多了,也自觉没趣,因此啐道:“呿!有什么了不起!什么东西!” 如画从殿内推出门,只是瞥了宁澜一眼,转向眉儿:“眉儿妹妹,我在里边便听得你的声音了,在说什么呢啊宁澜姐姐,是你回来了,请恕如画眼拙,居然没认出姐姐来,姐姐出去忙活了一夜,倒是越发的容光焕发了,如画好生羡慕着呢。对了,眉儿你刚刚在骂什么呢,竟然说宁澜姐姐是‘什么东西’宁澜姐姐可是个大活人,可从来就不是东西呢。” 眉儿笑道:“哪儿呢,我可没有骂宁澜姐姐,我怎么敢骂她啊她现在可是宫中的大红人呢,我说的‘什么东西’可说的不是宁澜姐姐,宁澜姐姐当然不是东西,我啊,说的是她手中的东西呢。”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真当她听不出那话里的刺啊,可是宁澜偏偏就是不开口,只是径自上前,如画本来是堵在门口的,见宁澜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讪讪然地退开。 邵心站在案边临字,宁澜捧着东西恭立在一旁:“美人。” 邵心头抬都没抬,只是继续临字,宁澜知道她的脾气,打扰了她指不定怎么生气,因此只是安静地立在一旁。 手上的东西说重不重,说轻但是也不轻,她一路捧着过来,手臂原本便有些发麻,此时静立着,那酸意更是慢慢加深。 许久之后,邵心方才抬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怎么,舍得回来了?” 宁澜连忙跪下请罪:“让美人记挂了,是奴婢的罪过,请美人责罚。” “我如何敢责罚你啊,”邵心声音酸酸的:“我责罚了你,别人就该责罚我了。” “美人言重了,”宁澜恭谨道:“奴婢是美人身边服侍的人,自是以美人为主,主人责罚婢子,本就是名正言顺,旁人哪能插话?” “不能插话但是未必不会插手未必就不会在背后说闲话,”邵心冷冷地盯着她手上的东西:“怎么,这是在向我炫耀,说你得了许昭仪的心,她平白给你许多赏赐?你特意捧了这些东西,是想告诉我,你此刻是许昭仪身边的大红人,叫我不可轻易动你是吧?” 宁澜低头:“美人说笑了,奴婢哪有这个福气,这是昭仪给美人的赏赐呢。” 邵心嘴角微动,看了宁澜一眼:“我听说,许昭仪想与我换了你,这些东西,难不成是你的身价钱?” 宁澜敛眉道:“美人听谁胡说的,哪有的事,这些就是昭仪体谅美人正在病中,特意赏赐给美人的,至于奴婢,既然是跟着美人的,哪里敢生出二心来?” “我怎么知道?”邵心冷哼道:“她原是公府千金,我不过平民丫头,她是后宫之首,我只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美人这人啊,都是往高处走的,我可有自知之明,你要走啊,其实我也不会拦你,反正你这人从前就是跟着她的,当初是我巴巴着将你讨了过来,断了你们的主仆情深倒是我的罪过了。” ------------ 第四章 兜兜转转03 邵心这个人,平日里尽是往温婉柔弱里走的,今日说话,听起来倒是刺耳,带了几分火气,宁澜知道她最近心情不甚舒畅,又是向来便有些眼红许宁的,只是宁澜也不好说破,只好越发的恭谨。 许久之后,许是说得累了,邵心这才瞥向宁澜手上的东西,声音懒懒的,好似并不在意:“昭仪都赏赐了什么?拿过来我看看。” 宁澜连忙起身,趋到她近前,邵心随意地翻检,却是几匹上好的缎子以及一些首饰,较贵重的是一只玲珑剔透、雕着牡丹花样的花瓶。 邵心撇撇嘴:“我道是什么东西,值得你这般小心。” 看宁澜依旧恭谨,冷笑道:“罢了,你别也在我跟前做出这样子,我可不敢责罚你。” “我也困了,你自去歇着吧,我可不想明天有人说我苛待身边的人,”邵心看了看宁澜的黑眼圈,似乎很是嫌弃:“你这模样,这几天也别过来,让人看到了,没得丢了我的脸面。” 她说得轻巧,随即想到自己目前失宠,可没人会来看自己,因此面色越发的阴沉:“还不快滚!” 宁澜得令,将东西收拾放置好,又见邵心神情恹恹,虽然不喜,却还是好心提点道:“按理说,昭仪有了赏赐,美人应该着人回礼的还有太后那里。” 邵心懒懒的:“这是我省得,你便不要管了,看你那鬼样子,别在这儿呆着,没得惹我厌烦,退下吧。” 宁澜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下,走到外边,终于是舒了口气。她倒是真的困极,再不好好睡一觉,可真是熬不住。 邵心的话虽然酸了些难听了些,但是其实并没有什么反正宁澜对于这种话可是听得多了,哪怕是尖酸恶毒的话也听过,她主动把邵心的话转换成关心自己的意思,虽然是自作多情了些,管它呢,反正自己觉得好过了许多便好。 这一觉,便睡到了下午,今日是初一,正该是喜庆的日子,可惜这松颐院可没什么好庆祝的,松颐院远离热闹,清清静静的,可没有半点过年的喜气。 坐了一会,一日未进食,方才觉得饿了,眉儿和如画自在邵心跟前服侍,宁澜自己随意找了些东西,又想起隔壁晴雪园中的程姑姑这大过年的,她一个人,想来倒是挺孤单的。 想着想着心内便有些不安,连忙包了些食物,见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偷偷溜出了松颐院。 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宁澜身子闪入小道之中,慢慢往晴雪园走去,方走得几步,道旁便又窜出个人,又是突然站到她面前,天色阴沉,看不清那人样子,宁澜没防备,被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怀中的糕点也不小心落下来了。 “你这人怎的这般胆小,”却是萧迟的声音,宁澜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借着还未全黑的天色,看清了身前那人,正是换了一身衣物的萧迟,只见他笑得放肆:“可是做贼心虚?” 他换了身衣物她差点认不出他来其实两人本就不相熟,一时认不出也没什么,只是宁澜倒是红了脸:她可不正是做贼心虚要往冷宫中跑吗。 “阿迟你又这样吓人,”知道对方年岁比自己小,这称呼虽然略显亲密不过宁澜倒是觉得没什么,不过还是想吓吓他,因而起身严肃道:“这样可不好。” 萧迟果然是少年心性,以为她是真的生气,抓了抓自己头发:“我可不是故意的,谁叫你鬼鬼祟祟的。”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宁澜不想继续吓他,只是觉得有些怪异:“你不好好在晋王身边服侍着,跑这么远来干什么?” ------------ 第四章 兜兜转转04 “我一直在等你啊,”萧迟睁大了眼睛:“我从上午便等在附近,看你什么时候出来,结果你倒好,这么晚了才出来,活该被吓到。” 宁澜倒是不好意思,跑到冷宫这种事,可不就得天黑了才好去吗,要不难道要她大白天跑去那里,她可不想那么容易被人发现。 不过“你找我作甚?”宁澜不解:“有什么急事吗?” “十万火急呢,”萧迟夸大其词:“你可惹了大事儿你知道吗?” “怎么了?”宁澜眨眼,直觉不妙:“难道……是晋王?” “当然。”萧迟小声道:“殿下回来时,发现你不在了,后来又换了个宫女过来,顿时阴沉着张脸,吓得整个靖安宫中的人大气都不敢出,晋王当时便叫我过来,说看到你便把你逮回去。” “你说笑呢,”宁澜不以为意:“晋王没那般小气吧。” “殿下之前有没有跟你说了什么或者吩咐你做什么你忘记了?”萧迟倒是很同情她:“你不知道,殿下最讨厌人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 宁澜想起之前他说过让自己在那儿等着他的话,顿时觉得有点冷,不过却是重重地摇了摇头:“绝对没有!你们晋王绝对是记错了。” “不管怎样,”萧迟过来便要拉她:“你快跟我去见殿下吧。” 宁澜才没有那么傻自己去找罪受呢,她现在眼里的宇文图,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儿,没事啊最好是少去招惹。 因而看了萧迟一眼,觉得萧迟年纪小,应该挺好糊弄的:“且慢。” 萧迟迟疑道:“别磨蹭了,殿下现在可正气头上呢。” 他吸了吸鼻子:“你不过去,殿下可就朝着我发火了。” “我且问你”宁澜再度退后:“晋王是什么时候叫你寻我的?” “上午,我不是才说了吗,”萧迟急了:“等了一天了,可别再耽搁了。” “那么你就一直在附近等着的吗?”宁澜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心道这少年真是心实,却又继续道:“一直没有回去复命?” “你没出来没带上你我怎么回去复命?”萧迟倒是很无奈。 宁澜眨眨眼:“你别急着带我回去,我且问你,依着晋王的脾气,你这么晚了才带我过去,他会不会怪你办事不力呢?” 萧迟想了想,老老实实道:“会。” “那就是了,”宁澜笑:“反正你现在回去,不管是不是带着我,都是会被他说一通的,既然如此,你为何你干脆自己回去复命,就算要罚,也是罚你一人,我跟着回去,必定也是要受罚的,无论如何都是要受罚的,罚一人总比罚两人来得实在,你说是不是?” “好像是这个道理……”萧迟有些转不过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宁澜趁机拍马屁:“阿迟你我既然互道姓名,也算是朋友了,你又那么善良,总不忍心让朋友与你一同受罚的是吧?” “可是……”萧迟小声道:“我要怎么跟殿下复命……” “你就说你没等到我就好了,”宁澜一副“你放心吧”的表情:“你跟他好好解释说我一直没有出来就好了,你一直跟在晋王身边,之前你不是说晋王十分体恤身边的人吗,你好好解释一下,他肯定不会迁怒于你的啦。” “可是你怎么办?”萧迟还是不安:“你到时候总会遇到殿下的,总不可能一直不过去吧?” “怕什么?”宁澜倒是无所谓:“晋王在宫中能呆多久?他迟早是要回自己府中的,我这几日就小心一些便好了。”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萧迟想了想,好心道:“殿下最迟后天便会出宫了,这两天你且小心一些。” 宁澜做出感动状:“阿迟你人真善良。” 萧迟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那我便走了啊。” ------------ 第四章 兜兜转转05 可算是走了啊。 宁澜看着萧迟的身影消失,心上闪过一些愧疚,不过很快烟消云散。 她相信宇文图既然对他身边的人好,想来是不会怎么责罚萧迟的,反倒是她,此时撞上前去,她可不是他身边的人,到时候吃苦的只能是她她可没有那么傻。 宁澜收拾了心情,继续向着晴雪园走去,被萧迟一吓,险些忘记自己要来做什么了。 此时天已经大黑,宁澜知道自己真的不好再耽搁,因此加快了脚步,好在距离并不远,不一会儿便到了。 宁澜小心翼翼地摸黑向前,晴雪园里她并不是熟悉,又没有点灯,黑暗之中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才走到上次程姑姑的住处。 程姑姑屋内还有些许亮光,知道她还未睡,宁澜倒是有些开心,不过她也知道程姑姑并不喜欢被人打扰,因此只是把东西放在门口,敲了敲门,便打算离开。 “谁”里边却有人开了口,声音很是警惕,听着又有些熟悉,宁澜愣了愣居然是宇文图的声音! 想都没想便要跑,谁知才跑了几步,身后的门“咿呀”一声地开了,宁澜可不想被人发现,好在四周都是梅树,又恰好天黑,她想都没想便跑得最粗壮的一株树后躲起来,屏住了呼吸。 “咯吱咯吱”有人向她的位置走过来,脚步很重,宁澜越发的紧张,吓得闭上了眼睛,听得那人的脚步在自己背后,隔着树干徘徊了一下终于走了,这才舒了口气。 听得那扇门又关起,一道自己并不熟悉的男生道:“殿下,没有发现人,应该是走了。”应该是宇文图身边的另一个侍卫吧,宁澜对那人实在是没什么印象。 为什么觉得是宇文图她只是想到,这地方,除了宇文图之外,好似也没什么人回来吧?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探出头看了看,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拍了拍胸口,转身便要走,却一不小心撞到了树干, 不对,不是树干树干没有这么软。 宁澜一手摸着自己鼻子,一手摸着那树干,下了结论之后连忙收回手那是个人。 “嗬嗬奴婢见过晋王殿下。”宁澜干笑着,讪讪然收回手,虽然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凭着刚才的接触,闻着那味道以及衣服摸着的手感,宁澜猜到了是谁:“晋王真是好兴致,大半夜的突然出现在别人身后,知道的,说晋王功夫好,不知道的,以为是在装鬼捉弄人呢。” “那么,你是觉得孤功夫好,还是在装鬼呢?”宇文图哼了一声,对眼前此人,实在是介意极了。 “嗬嗬”宁澜继续干笑,心道当然是后者,嘴上却拍着马屁:“晋王功夫当然是好,悄无声息的就出现在人身后,不是功夫好是什么?” “你怎么出现在此地?”宇文图才不理会她的拍马屁行为呢,一点都不诚心:“你有没有想起自己做错了什么?” “晋王真爱说笑,”宁澜躬身行礼:“奴婢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说着不等他回话便要离开此时此刻,可顾不得什么礼节了,保命要紧。 “殿下,殿下”不远处却传来萧迟那稚气的声音,只听他声音有些微喘:“殿下果然在这里,属下等了一天,也没看到她出来,想来是不能等到她把她叫过来了,不如就这样算了吧,如果殿下执意的话那属下明天再去等好了咦,宁澜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回去了吗?” “嗯?”宇文图声音冷冷的:“来,告诉孤,出了什么事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联合起来打算欺骗孤的?” ------------ 第四章 兜兜转转06 “奴婢哪敢啊……”宁澜可没料到萧迟这么快言快语就把她给卖了,因而赔笑道:“阿迟,我之前可没有见过你,是不是?” 萧迟这才知道自己语快了说漏嘴了,连忙闭了嘴,这次可不敢再接宁澜的话了。 场面顿时很尴尬,无人说话,宁澜感觉身后宇文图的怒意正慢慢飙升着,脑子里一转,想到自己可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于是指着宇文图身后突然喊道:“什么人!” 萧迟反应比较快,立刻向着宁澜指着的方向追过去,宁澜知道机不可失,连忙顺着萧迟原本来的方向跑去。 刚跑了几步,肩膀却被人抓住,宁澜听到宇文图冷哼了一声,顿时出了一声冷汗他怎么没有被骗到啊。 “先前孤让你候着你没听话,目无尊主本就当罚,”宇文图指控着她的罪过:“伙同孤的手下有意欺瞒于孤,罪加一等,被孤发现,有意逃跑,罪加一等,你自己算算,你的罪过有几项了。” “奴婢知错了,”宁澜叹气,事到如今,只好认命了:“请殿下责罚。” 萧迟有些奇怪地回来:“殿下,查过了,没有人” 宇文图因道:“把孤的属下骗得团团转,罪加一等。” 宁澜冷汗涔涔,不再说话,知道自己是越说越错,最好还是装哑巴吧。 可惜宇文图可不打算一直让她装哑巴:“你自己说说,该怎么罚?” “任凭晋王处置”宁澜才不会自己给自己想处罚方式呢,说得轻了,宇文图准会生气,说得重了,万一他要是允了受罪的还不是她自己,因此只是装出一副知错了的样子,不肯多话。 “怎么了,”一道比较苍老的声音响起,程姑姑慢悠悠地往这边走,拉过宁澜:“难为你这孩子还记着我,那些糕点我很喜欢。” 又转向宇文图:“殿下看着这孩子宅心仁厚的分子上,便放过她这一次吧。” 宁澜听到程姑姑帮自己求情,心内顿时看到了几分希望,很想点头附和的,但是又怕自己一开口不知道哪里又惹恼了宇文图,因此倒是没有继续为自己求情。 “既然姑姑帮你求情”宇文图本来便是要找些台阶下,程姑姑开了口他也乐意给程姑姑面子,不过看到宁澜虽然低着头可是明显已经有几分雀跃,还是觉得有些不甘:“我便免了你一半的责罚吧。” 说来说去,还是要罚了,宁澜顿时垮了肩。 程姑姑凑近了她,小声道:“你赶紧装晕过去。” 说着她便突然惊声道:“孩子你怎么了……身子不好吗?” 宁澜反应够快,眼睛一闭身子一软,便向着程姑姑倒去。 程姑姑看起来虽然瘦得只剩下骨头,力气却很大,轻而易举地扶住了她,又转向宇文图,语带担忧:“我看这孩子好像很累,又被殿下吓得不轻呢,难怪会晕过去了。” “既然这样……”宇文图声音十分不甘:“这一次就先这样算了!程姑姑你帮忙照看一下,有劳了。” 程姑姑稳稳当当地扶着宁澜,宁澜此刻装得毫无知觉,任由她提起自己身体,只有脚尖拖着地,全靠着程姑姑的力量前行,心内却是有些愧意的可真是劳累程姑姑了,程姑姑那么瘦,不知能承受多久,宁澜有些担忧。 “我来吧”宇文图似乎和她想的一样,过来便要接过宁澜,宁澜心内吓了一跳,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在程姑姑立刻拒绝:“殿下身子尊贵,可不能劳烦殿下。” 宁澜还来不及高兴,身子却被一道强劲的力道抢过,被人打横着抱起,程姑姑连忙惊叫道:“殿下这个不行!别人若是知道了,这孩子的名声可是坏了!” “别人如何知道?”宇文图倒是浑不在意。 宁澜闭着眼睛,心转了好多圈,此时此刻……她还是继续装作晕倒了什么都不知道吧。若是此时“醒来”,被宇文图知道她有骗他,到时候前账新账一起算,受罪的终究还是她。 更何况,若真是此刻醒来,此情此景也难免尴尬,宁澜是打定了主意,绝对不可出错的。 ------------ 第四章 兜兜转转07 其实宁澜实在是不懂,宇文图何必亲自动手? 程姑姑是有功夫底子的,虽然看起来瘦弱但是决不至于连宁澜都扶不住,更何况哪怕是宁澜“晕”过去了,也不至于真的就把自己所有的重量都压到程姑姑身上,她还是有分寸的。 程姑姑毕竟是女子,由她扶着自己,本也恰当。宫女也还是女子,虽则与宫嫔相比男女之事没那么大防,但是与男子过分亲近总归是不好,何况是有肢体接触,再则说了,若是她此刻的事被人知晓,对邵心的名声的确是不好。 更何况,就算是程姑姑真的受不住自己的身子,身边不还是有两个侍卫吗? 虽然也是男子,但是总好过让堂堂王爷亲自出手要好吧? 好吧,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她也无法,只好装作不知吧。 宁澜身子僵硬,只继续闭目。感觉宇文图一手放在自己背后,一手探过她膝盖后方,心内不紧张不害怕那都是假的,但是既然一开始做了戏,就要做足全套,中途醒来,那是找死。 感觉腿被人抬起,身子向后倾去,宁澜心随着身子被腾空,空落落的,可是依旧还是紧闭双眼。 似乎听得宇文图“咦”了一声,宁澜心中生出几分惊骇,却也还是不敢有所反应。 被人抱着向前,鼻子处有什么细细的好像头发的东西若有似无地撩着自己,宁澜觉得鼻子好痒,好想伸出手把那东西拂开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她此刻既然已经晕倒,当然就应该什么都动不了。 不过是一小段路,宁澜却似走得无比之漫长,程姑姑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此时道:“先把她放这里吧。” 宁澜稍稍安心,哪知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身子突然重重地被人放下,不过是一瞬间的坠落,却足以让宁澜吓了个半死,落地时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好在很快便安全了,身下是铺得厚厚的垫子,宁澜心思转得很快,身子一稳住,继续装。 虽然闭着眼,但是耳朵却还是警醒的,听了好一会,也没听到其他人走的声音,主意是程姑姑出的,程姑姑没说她可以“醒”来,她可不敢轻举妄动。 等了好久,久到宁澜几乎要绷不住时,终于听道宇文图冷冷的声音:“我看你还能装多久!居然敢骗孤!” 他是怎么知道的!宁澜心中惊骇不定,知晓越是如此自己越是不能醒了,于是越发的闭紧自己眼睛,大气也不敢出。 “不招是吧?”宇文图怒意更甚,咬牙切齿地:“好,装死是吧,我让你如愿!”宁澜还反应不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下一刻,自己鼻子便被人捏住,用的应该是大拇指与食指,剩下的三根手指则是死死都压住了自己嘴巴。这下,她彻底不能呼吸了。 宁澜告诉自己要忍,以为宇文图不过是试探自己,又听得程姑姑急道:“殿下,这怎么行,这样可是会闷死她的。” “死了便死了吧,”宇文图声音冷冷的:“反正孤本来就是打算处死她的!”说着手上的力道更是发狠。 宁澜没料到会如此,此时却也无暇多想了,感觉自己的生路似乎被人阻断了一般,思维也跟着混混沌沌起来,呼吸越来越困难,胸腹之中仿佛缺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往身子内部压着压着想要把她压死一般。 好好一个活人谁会想死?求生的意志让宁澜忘记自己此刻的处境,抬起手抓住按压住自己的哪只手,想把它扯开。 那只手并没有继续,宁澜的鼻子嘴巴一得了空当,连忙大口呼吸,想要把之前被隔断的一一补回来。 “果然”此时她顾不得许多,已经睁开眼睛,听到宇文图的声音,一抬头便看到他幽暗不明的眼睛,脑子渐渐清醒她知道,她死定了,这一次,不知罪加几等了。 “装晕是吧?”宇文图手上拿着一方干净的帕子正在擦拭自己的的手,仿佛刚才碰了她是多么令人嫌弃的一般,眼刀子飞向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宁澜那一瞬间突然觉得宇文图的的确确,当时是想要自己的命的,若是自己不挣扎,他……他真的就那样闷死自己的? 宁澜觉得,自己真的看不懂宇文图。 ------------ 第四章 兜兜转转08 宇文图他今年多大? 宁澜记得他是比自己年长三岁,今年该是二十岁,宁澜想到自己在这宫中五年,其实过去几年里并没有怎么见过他,平日里听说他只住在自己封地处,每年就算回京,所呆的时间也并不长,往年节庆他也是回宫的,但是从来不像最近那般频繁,今年到底是怎么了? 也怪宁澜今年流年不利吧,跟着邵心没多久,邵心便被失了宠,接着被贬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以为晴雪园无人居住,偷偷进来却掉落了自己宫牌,好死不死的还被他捡到 宇文图有时候的反应让宁澜以为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是有时候又觉得其实他什么都知道,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就在昨晚,她终于确定他是的确不知道实情的,才稍稍安了心,可是今日他的所作所为,又让宁澜疑惑了。 真是一个怪人。 宁澜刚在鬼门关晃悠了一下回来,此时只觉得了无生趣,本来是害怕的,此时反倒不怕了,只是冷冷地盯着宇文图不说话。 她不说话宇文图也不说,程姑姑倒是急坏了,上前查看,见宁澜的确无事,这才舒了口气,看了宇文图一眼,语气里有些嗔怪:“殿下下手怎么这么重……我以为殿下” “姑姑以为什么?”宇文图对程姑姑虽然稍稍客气,可是对宁澜,却是十分的嫌弃:“以为孤会下不了手?以为孤会怜香惜玉?不过是个卑贱的宫女罢了!” 程姑姑幽幽一叹:“奴婢也是宫女。” 宇文图愣了愣,重重地甩了甩自己衣袖,负手于身后:“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程姑姑幽幽看了他一眼:“殿下还年轻,有些事情看得不甚透彻,切不可因为一时之气而酿下大错,他日再追悔莫及。” 宇文图气道:“如何!难道孤连处死一个区区宫女都要瞻前顾后的么!” 程姑姑点头:“当然不必,若只是一个宫女,殿下随意处死了,也无人说什么,就连殿下想要奴婢的命,奴婢眉头也都不会皱一下。” “既如此”宇文图不明白了:“姑姑何必护着她!” “若她只是个宫女,自然没什么不一样,”程姑姑幽幽道:“可是她到底哪里不一样,奴婢不是告诉过殿下吗?奴婢听说昨晚特意让她服侍,奴婢还以为殿下” “那又如何!”宇文图不服气:“孤不过是查探她而已。” 宁澜听着他们两人对话,脑子突然无比之清明:“晋王殿下可是知道了什么?” 宇文图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果然,你也是知道的!所作所为都是有目的的!” 宁澜叹气:“这是晋王想要处死奴婢真正的缘由?” “特意的刁难,就是为了让奴婢惹怒晋王,好找个借口除之而后快?”宁澜转向宇文图身后的萧迟:“哪怕是故意让自己身边的侍卫接近奴婢,也是晋王有意试探?” “晋王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呢?”宁澜冷然道:“奴婢不过是区区宫女,晋王何必为奴婢费这心思,奴婢自认为自己并未得罪晋王,晋王执意如此,却是为何?” “晋王试探奴婢,是想知道奴婢对晋王是否有非分之想吧?”宁澜倒是淡然了:“如是这样,奴婢还请晋王放心,奴婢自知出身卑贱,断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念想。” “你没有?”宇文图自是不信:“若是你没有的话,为何处处留心孤的事情?” “晋王说笑了,”宁澜失笑:“晋王那只眼睛看到奴婢‘处处留心’了?” “那你如何第一次遇见孤,便认出孤来??”宇文图冷哼了一声:“若不是心中有他想,怎么会如此上心?” “晋王还真是冤枉奴婢了,”宁澜叹气:“这京中贵人甚多,也常有贵人入宫来,身为宫女,若是不识得这些人不小心唐突了,那可是罪过宫中管教的姑姑常常教导奴婢们,一定要把一些常出入宫中的脸记熟了,否则到时候真出了事,可不是自身的事情,若是牵连到自己服侍的主子,那更是大罪了。” 她说着话,程姑姑在一旁点头道:“是有这么一说的。” ------------ 第四章 兜兜转转09 宇文图吃瘪,想了想又气道:“反正孤是不信的,既然你知道那些旧事,孤就不信你从未生出过任何想法。” “这便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宁澜叹气,反而坦然道:“若真说奴婢没想过,倒也的确诛心。” “你看,我就说嘛!”宇文图似乎抓到了她罪证一般:“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这世间女子,谁没有想过自己以后的事情?”宁澜长叹:“奴婢也是女子,对这种事,不是没有想过,奴婢自小家中不幸,与母亲兄长幼弟相依为命,处境艰难,那时候便在想,若是奴婢可以改变自己命运,必不会再让自己亲人受苦现世之中,一个女子,想要改变自己命运,能走的路,无非是嫁个好人家而已,奴婢的确想过,若是自己未来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那该多好?” 宁澜苦笑:“后来得知原来自小便有那么一桩婚约,也不是没有生出过臆想,只是母亲告诉奴婢,要看得清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处境,凡事不可生出妄想。奴婢也知道,晋王与奴婢,何止是云与泥之别!奴婢虽然身份卑贱,但是这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晋王且请放心,奴婢对晋王,虽然说不上是心如止水,但是却也再也不可能生出非分之想!安分守己的道理,奴婢是省得的!至于那件事情,自从奴婢家中遭了变故以来,那件事便再也无人敢再议,宁家虽然卑落,好歹也曾是世代书香,这一点骨气还是有的,对于自己不能高攀之事,绝不会自去找没脸无论是奴婢还是奴婢的家人,都不会把那件事放在心上,更不会去想要兑现它,晋王大可放心。” “既然是如此,”宇文图不信:“既然你们尚有自知之明,为何私下里却提起此事,你又为何会知晓此事?” “奴婢想,大概”宁澜冷笑:“当成一个好笑的笑话说起吧,不过晋王放心,虽然母亲告知了奴婢此事,可是却也从未对外泄露过半句。毕竟,这事现在说起,倒也的确是笑话一则,奴婢一家人可不想被人讥笑说‘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呢。” 宇文图面色十分不佳:“倒的确是笑话若被人知晓孤堂堂一个王爷,未婚妻却是个出身官婢、是个卑贱的宫女,孤可真成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 “所以”宇文图阴沉了脸:“你这个人,决计留不得!” “既然无人知道,那晋王何必害怕?”宁澜见他仍是不肯放过自己,握了握拳头,终究还是打算求饶,她起身下来,跪在宇文图面前:“与晋王有婚约的那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经随着宁家的覆灭死去了。而今活下来的,只是个卑贱的奴才罢了可是再卑贱也罢,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奴婢自知命如草芥,可是但凡是人,谁不愿活着谁愿意就死?奴婢上有母亲要侍奉,下有幼弟要抚养,更是不能生出一死了之的念头,求晋王放过奴婢一命,奴婢知错了,自此之后,再不会出现在晋王面前,至于那桩婚事,奴婢发誓,奴婢过去已经绝了念头,此后更是不会再生出非分之想,若是晋王不信,奴婢可以对天发誓若是奴婢对晋王再有任何妄想,便……便让奴婢一辈子都出不了这宫墙!” 宇文图冷哼:“别人诅咒发誓,都说的天打雷劈,怎么,你不敢吗?” “都说天打雷劈,可是被天雷打死的,又有几人?”宁澜道:“奴婢不怕什么天雷,最怕的,不过是不能活着出了这宫墙,既然奴婢敢拿这事发誓,便绝不会有违誓言!” ------------ 第四章 兜兜转转10 “你以为这样,就能说服孤了吗?”宇文图冷笑:“太便宜你了吧!” “那晋王还要如何?”宁澜反问道:“晋王还希望奴婢做到如何?只要晋王放过奴婢一命,奴婢自当铭记于心,晋王就是让奴婢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你不是说女子最担心的是自己终身之事吗?”宇文图道:“那你便拿你日后出宫后的婚事发誓吧,如果你敢说,我便放过你。” 宁澜愣了愣,想了想还是咬了咬嘴唇道:“奴婢发誓,不会对晋王生出任何非分之想,若有违此事他日……他日则让奴婢嫁给这最脏、最不堪、最卑贱之人,永世不得翻身!” 程姑姑幽幽一叹,宇文图倒是没料道她居然真的答应,还说得那么狠,自己面上挂不住,听她这样说自己的心却并没有好受过来,然而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也不好收回,因而怒将她踢到一旁:“还不快滚!” “谢晋王不杀之恩,”宁澜忍着身上的疼痛,十分恭敬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奴婢说出的话奴婢绝对会做到,请晋王放心!” “滚!”宇文图却是烦闷,没甚好气。 宁澜起身,依旧恭敬地低着头,十分得礼地退下,她可不想再让别人挑出自己半点错处。 此时夜深,晴雪园中没有点灯,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是的确看不清楚路,宁澜却突然觉得心中亮堂堂的,知晓了所有因由,知道了宇文图对自己态度莫名其妙的理由,反而安心了许多,至少她知道,此事到此,算是解决了,有些话说开了,即使受些屈辱又如何,至少从今往后,她不必再害怕晋王了,对着他,也不必再惴惴不安生怕他知道些什么不过,他们不会再见便是了。 心中无事,走路也走得十分顺当,一路上十分顺畅地找到了出口,刚想离开,萧侍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宁澜姐姐。” “阿萧侍卫,”宁澜改了称呼,让萧迟愣了愣,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瓶子:“这个……给你,你额头都磕破了。” “这……”宁澜摇头,并没有接过:“不必了。” 萧迟似乎有些不安,都快哭出来了:“你拿着吧,这是我们我给你的,都怪我不好,说错了话,否则你也不会” “跟你没关系,”宁澜笑得十分安心:“这事啊,迟早都是要发生的,我早就有准备了。” 萧迟看到她居然笑得出来,呆了呆:“你还是拿着吧,这样我也安心一些。” 宁澜没法,只好接过,不由得又道:“你真是个好人。” “其实殿下他人也很好的”萧迟小声道,知道宁澜不信,只好道:“是我有愧于你,他日宁澜姐姐有要帮忙的话,和我说一声,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他拍拍胸脯,一脸小大人的样子。 宁澜失笑,知道继续拒绝只是会继续纠缠下去,因此敷衍道:“是是,我一定记得!” “那”萧迟抓了抓脖子,有些不好意思:“你快些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宁澜只当他怕被晋王知道,因此笑笑,径自离开不提。 萧迟原本想要回到梅林深处的屋子里的,一回头发现宇文图就在自己身后,因而道:“殿下,她收下了。” 宇文图只是盯着他,不说话。 萧迟摇摇头,他毕竟年纪小,有些事情真是想不明白明明之前差一点就要杀了人家的,又何必为了那一点小伤口,又巴巴地吩咐他帮着送药过去。 程姑姑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宇文图身后,却也只是幽幽一叹,并不说话。 ------------ 第五章 人情冷暖01 一个人走着夜路,夜风冷得吓人。周围安静得恐怖,只听得到自己细碎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只能前行,不可回头。 这天地那么大,这宫墙那么高,她却只能一人独行,无一人可依靠,宁澜很想告诉自己不哭,真的没什么可以伤心的,这世间事,本来便是这样残酷。 即使一直以来都是有着自知之明的,可是如此清晰地遭人嫌弃,宁澜心内还是觉得不好受。即使当年跟着母亲辗转于各个大户之间,寄人篱下,被人当阿猫阿狗一般呼喝,即使后来被管教姑姑的鞭子抽得几乎差点醒不来,宁澜也没有哭过。 所有经历的苦难,只不过是要告诉她必须得坚强,因为除此之外,谁都帮不了她的忙。 像今日这样的情形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当初母亲为了养活他们兄妹三人,为了找到一点钱来养家,昔日的大家小姐舍弃了自己尊严给人下跪给人低声下气的求情,和母亲比起来,她今日所遭遇的,又算得了什么? 十年前,她不过是稚儿,乍然从枝头跌落,锦衣玉食的生活一夕之间便消失无踪,锦衣华服换成了粗布衣裳,经常也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那时候年纪尚小,受不了那么大的落差,每日里,只是知道哭闹,觉得这日子根本没法子过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小小年纪,只以为那些已经回不去的荣华才是全部,后来年岁渐长,才明白,其实活着,才是全部。后来才知道,其实她所承受的落差算什么,她不过是小孩子,所过的所记得的终究是有限,而母亲,却是数十年那样过来了,已经根深蒂固,却一夕之间,被迫改变。 因为要活着,因为还有三个孩子要抚养。 那时候,宁澜才七岁,兄长宁渊长她两岁,幼弟宁泽才三岁,二子一女,都还是无甚能力的孩子,失去了丈夫与娘家的庇佑,母亲她却也只能强自坚强。 所受的苦,别人又怎能体会。宁澜却是知道的,刚开始的时候,宁澜适应不了,晚上总是睡不好,只有握着母亲的手,晚上才能好眠。 母亲的手,一开始是滑滑的,细细的,摸起来软软的暖暖的。后来却是慢慢地长了许多水泡,她睡觉不安稳时有时会不小心戳破那水泡,母亲便痛得半宿半宿地睡不好。再后来,那水泡消去,渐渐长成茧子,母亲的手也不再是细皮嫩肉的,开始慢慢变得粗糙指骨慢慢突出来,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什么粗活重活都做母亲为了他们吃了多少苦,从那双手便可见一斑。 宁澜感觉鼻子好酸,她想家了。 入宫五年,她还是两年前才回过一次家呢。 虽然他们以前住的地方其实也在这京城中,可是隔着一道宫墙,想要见面,却是那么难。 大夏朝善待宫女,每年都会恩准一些宫女出宫与亲人相叙,不过话虽是如此,宫女本就多,尽数轮换一遍,也不知要多久,更何况,这样的好事大多数还是先给了那些在得宠贵人身边服侍的、得脸的大宫女。 两年前她还在陆昭媛跟前服侍,虽然只是不能近身服侍的小宫女,陆昭媛虽然待下人苛刻,但是她宫中的人别人自也不敢得罪,那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宁澜便得了那个出宫的机会,一晃居然便是两年过去了。 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出宫何其之艰难! 宁澜知道自己不该妄想,苦笑着叹口气,悄然潜回松颐院,避开其他人的耳目,回到自己屋内。 手中握着的,还是萧迟送给她的药瓶,宁澜盯着那药瓶好一会,终究还是摇摇头,小心的收好她现在的伤其实就是破了点皮而已,无甚大碍,上次用萧迟给的药便觉得极好,既然是好药,便不该这样随意乱用,留着或许他日会有急用呢。 第二日照例无事,宁澜知道邵心不喜见自己,这风头上也不想去惹邵心不快,更不敢再出去了,因此只顾着躲在自己屋内,重新为自己绣个荷包。 谁知天将黑时,邵心却又让眉儿过来寻她,明明之前邵心自己说的不想见到她,此时要找她又是何事呢? 宁澜虽然觉得怪异,不过却也不好揣测。 邵心见到她额头,愣了愣:“怎么了?” 宁澜注意到她目光,赶紧低头:“无事,不小心撞到了。” 邵心很随意地“哦”了一声,只是盯着宁澜不说话,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句:“你平日里自己小心些。” “是。”宁澜心内有些感动:“谢美人关心。”邵心再讨厌自己,多多少少还是记着,自己还是她的表姐,虽然实为主仆,但是却是这宫中血缘最为亲近之人吧? 宁澜是极易满足的人,仅凭邵心这一句看起来十分轻巧的关心,却也足以让她觉得身上的伤心上的伤都好过了许多。 邵心避开她的眼神,又是沉默了好久,方才试探着开口:“你想出宫去吗?” 宁澜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邵心,满眼的期待。 邵心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咳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是那般不近人情之人,毕竟……毕竟你我……毕竟你也算服侍我一场,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这般亏待于你。” 这么说,让她出宫这事是真的了?宁澜心下狂喜,连忙谢恩道:“奴婢谢美人恩德。” “你也不用先忙着谢我,”邵心神情有些尴尬:“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是不可能帮你要到这样的好处的。” 宁澜有些失望,感情邵心只是说说啊,逗她玩儿的啊? 邵心见她满脸失落的神色,却似乎是好受了一些,慢吞吞地道:“杜婕妤身边的宫女琬笙,与你很相熟吗?” ------------ 第五章 人情冷暖02 “是,”宁澜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琬笙姐姐与我是一年入的宫。”当然,有些事邵心没有细究,她有所保留也没什么吧。 “这样啊,我知道了,”邵心状似不在意地提起:“琬笙得了个探亲的机会,托杜婕妤派人过来说让与你,你要谢,便去谢她们吧。” 宁澜却依旧恭恭敬敬地道:“奴婢首先要谢的,自然是美人您了。”虽则是琬笙让给的她,但是说到底,如果最后邵心这一关不许,那也没辙,因此宁澜这声谢意,倒的确是真心实意的,不过之前心内小小的感动,却早已经散去,留下的,只是漠然。 奢望在邵心身上找到亲情,果然是一种自讨没趣的行为啊。 邵心虽不知宁澜心中的变化,但是的确是有些讪讪然的拿着别人给的好处来当做恩赏,的确让她面上有些不快。 她看见宁澜雀跃的样子,倒是不快,也生出把这事生生按下不提的念头,不过思考了许久还是决定让宁澜出宫探亲,因为她有些事情需要人帮她去做。 虽然有所求,但是她却不会也断不可能低声下气:“你出去之后,帮我到娘家送个信。” 邵家?宁澜有些奇怪,邵心想做什么? “你不用想太多,”邵心看到她疑惑,却懒得在她面前露怯:“你只要去做便是了。” 宁澜有些为难:“这信是要送到舅邵夫人那里吗?” 邵心哂笑道:“你如何能见得到我娘亲,你是什么人!” 这话一说出口,邵心总算是想起自己还有求于宁澜,愤愤然地止住话:“你只需把信送到邵家府门外,让人交给管家便好。”反正,以宁澜的身份,连邵家的大门都进不了。 宁澜倒是没有一点难过,只是点头道:“是,奴婢省得了。” “你退下吧,”邵心看她一眼:“我这里不要你服侍,你无事的话,我便准你去和琬笙叙旧吧。” “奴婢谢过美人,”宁澜伏下身子:“美人的恩德奴婢感激不尽。” 说着宁澜继续告退,即使是听到邵心那声细微的嗤笑,她也照旧面不改色。 回自己屋内整理了一番,又带上一些东西,宁澜这才向外走去。 一路上小心避让小心留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又遇见宇文图或者他身边的人,好在,她今日的运气并不算太差。 杜婕妤的居处在妍芳院,虽然不像她们所居的松颐院那样偏远,但是走路,却其实并不需要走多久。 这后宫之中,算是许宁和陆昭媛以及顾修容还有蒋婕妤最为受宠,其他人则是分沾雨露,这其中,杜婕妤也算是比较得今上心的人,她入宫倒是比许宁和陆昭媛还要早,宇文复初即位时便一直伴在帝王身侧,这么多年来虽然一直是在婕妤的位置上没有动过,却也从未失宠,倒是宫中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她身边的琬笙当年与宁澜是同一年入宫做的宫女,虽然这样,但是琬笙年纪却比同期入宫的宫女稍长一些,因此平日里便是一副大姐姐的样子,很是照顾那些比她小的人,其中又是与宁澜、蕊珠最为亲厚。 后来她们各自跟了不同的主子,虽是来往得少了,但是好在每个人都并没有大变过,此次琬笙有这样的好事还想着自己,宁澜觉得心内暖暖的,她入宫五年,交到这几位好友,也算不虚此行,总算她做人还不是太失败。 随即又想到连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都能对自己好,这宫中与她血缘最为亲近的邵心,彼此之间却是那样的疏远,想想真是令人寒心。 不过也没什么,邵心不愿意亲近她,其实她自己又何尝愿意亲近邵心了?说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地位,交什么样的朋友,她不过是宫女而已,能来往亲近的,自然也只能是与她同样的宫女,邵心那样的贵人,说实话,她还真的高攀不起。 邵心对她,从未全然信任,她对邵心,又何尝不是有所保留? ------------ 第五章 人情冷暖03 杜婕妤是个好说话的,见宁澜来谢恩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宁澜和琬笙自去说话。 琬笙拉着宁澜的手,打量好半晌,方才道:“瘦了好多了。” 又捏了一把宁澜的脸:“待我看看,脸上连肉都没有!” 却一不小心碰到宁澜的额头,宁澜没防备,忍不住“嗤”了一声。 琬笙看她吸气,这才注意到她刻意用刘海掩住的额头,大惊小怪的:“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宁澜看她是要过来继续按压她的伤口,连忙退后:“就是不小心给撞到了。” “撞的?”琬笙明显不信:“一般人就算撞到柱子,最多就是撞个额角而已,我看你这样子,分明是磕头磕坏的。” 宁澜微笑:“什么都瞒不过你。”却不肯解释为什么。 “邵美人可是亏待你了?”琬笙皱着鼻子:“她怎么这样,怎么说她也是” “琬笙姐姐!”宁澜打断她的话,笑眯眯道:“我是过来跟你道谢的。” “道什么谢!”琬笙眼眶有些红红的:“我先前还和蕊珠说呢,自从你跟了邵美人之后,就很少出来偶尔和我说说话,我还道是你忘了我们了,原来是你怕被我看到你身上带伤!” “我没事,”宁澜认真解释道:“这伤和美人没关系,真是我自己撞到的。” “还装呢!”琬笙自是不信,压低了声音道:“你可好意思,昔日要好的几个姐妹里,就属你最不争气,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个,跟了许昭仪,我原以为你该是好的了,谁知你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出狼窝便要往火坑里跳,就算那个人与你是那样的关系,你也不能任由着她欺负啊。” 宁澜知道她们作为宫女的,对于主子们做什么,本不该议论,也知琬笙是担心自己,因此只是拍拍她手背安慰她,转移了话题道:“琬笙姐姐我刚好特别想回家看看,正愁着没法子呢琬笙姐姐你就给我雪中送炭来了。” 琬笙叹气:“今年探亲本该轮到我的,婕妤也许了,只不过你也知道,我家……外边已经没人,我本来不想要,可是一想你上次出宫还是两年前,这么久没回去,怕是想念得紧了,反正那机会本是我的,与其不要给便宜了别人还不如帮着自己姐妹,所以求婕妤让我把机会让给你,让你回家看看。” 她说得淡然,宁澜却是知道她的感伤的。 这宫中,若说谁与她出身最相似,怕是便是琬笙了。 琬笙本姓严,出身良好,只是十年前那场怕乱,严家与宁家一样站错了队,而且严家的罪过更重,十六岁以上的家人直接处死,当年严琬笙九岁,侥幸逃过一劫,后来选宫女时,虽然年纪略长,但是她不愿在外流离,都是为人奴仆,自是要往高处走,做一般人家的奴仆哪有直接做天家的奴仆来得风光? 琬笙与她不一样的,是她入宫为的不是消去奴籍,她入宫,是奔着宫中女官的位置来的。 严家尚武,琬笙本身也颇为仗义,她脑子好使又懂得做人,在宫中口碑一向很好,这些年来,宁澜受她许多好处,自是感恩于心若是时时刻刻说着,指不定她就厌烦了。 因此宁澜也不多言,只是继续与她道些家常不提。 琬笙摸着宁澜额上的伤口感叹:“我知道你一直是想出去的,眼下好不容易过了五年,还有一半的时日你也该对自己好一点,总是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宁澜无奈:“有些事情,哪是你想避让便能避的,我且以后小心些则是。” “算了,不和你多说了,”琬笙皱着鼻子:“你家那位那个脾气啊我还真是不放心,我昨日去寻你,她偏不肯让我直接见你,你若在我这里呆得长了,指不定她又要怎么横挑鼻子竖挑眼呢,我也就不留你了,对了,你把这东西带着,里边有出宫的令牌。” 宁澜接过她递给自己的荷包,沉甸甸的,看了看里边,除了琬笙所说的令牌之外,还有些银子,连忙塞回去:“这是” “你先别忙着推脱,那些可不是给你的”琬笙笑道:“我知道你虽然不说,但是别人的好你总会记着,我可不想你因为这样与我生分了,所以啊,我也不是平白给你找个好处的宫外有个名叫‘奢香阁’的地方,专卖香料与胭脂,我们婕妤听说那里的东西极好,有心想要却又不放心宫中的采买,所以要自己人去,本来那事是给了我的,但是现下里我把出宫的机会给了你,少不得要劳烦你走一趟了。” 宁澜知道她这样是想让自己心内好过一些,因此自然答应。 琬笙把一个白玉佩交给她,又给了她一张桃红色笺子:“要采买的东西都列好在这笺子上了,有些东西比较珍贵难得,寻常人贸贸然去了,那些东西可是连见都不让人见的,因此婕妤给了这块玉佩做凭证,拿着这玉佩去那里,事情也办得顺当一些。” “这些,你可好生记住了?”琬笙因笑道:“所以我说嘛,你也别忙着谢我,我不过就是找个借口偷懒罢了。” 她的好意宁澜自然心领,因此不再赘言:“我记住了,定会办好的。” 琬笙又握了握她的手,许久之后方才道:“你自己……也小心一些。” ------------ 第五章 人情冷暖04 宁澜又去向杜婕妤再度谢恩,这才带着琬笙给自己的荷包离去。 她要出宫的消息不知怎的就被别人都知道了,作为一个失宠了的美人身边的小宫女,平白得了这好处,自然有人眼红有人发酸,宁澜知道别人怎么想,只是能够回家见见母亲的激动让她对这些东西自动地忽略掉了。 接下来的几日又是一阵好忙。 宁澜在宫中虽然声名不佳,其实人缘倒是并不坏。宫女们长居宫中,可是宫外却还是有各自的牵挂,平日里也没少往外送信送东西,平时也有负责采办的宫女内侍做这种事情不过,那些人可不是平白无事做这种好事,少不得要趁机敛一下财,因此在有相熟的宫女出宫时能顺便帮个忙,反而更便宜一些。 邵心的松颐院,难得的热闹起来。 时常有相熟的不相熟的宫女过来请宁澜帮忙,往外带信或者带东西,也有拜托宁澜帮忙从自己家中带些东西或者从外买些东西的虽然有采买,但是宫女攒钱本也不易,自然不想任那些人多搜刮几笔宁澜也不想得罪人,因此都没有拒绝。 邵心冷眼看着宁澜忙碌,心内自是酸溜溜的不过是个宫女罢了,居然比自己还得人心她的事又紧急,又总觉得那些人来松颐院见了自己,走后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议论自己呢,因此宁澜忙了几天,她便催促着宁澜赶紧出宫去了。 按宫中的规矩,宫女出宫探亲并不是说出去便能出去的,少不得要把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忙完,因此平日里,至少也要忙活个十数日,长则数月也有,看的,还是什么时候闲下来无事了才最恰当。 因此此时正是年终,按理说事情本是很多的,宁澜是知道道理的,因此虽然激动,却也不至于乱了方寸她本意是想过了元宵至少要到二月方才出去的。 然而邵心等不得,因此十二日,十三日一大早,宁澜便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宫。 先前出过一次宫,宁澜对于那流程,倒是十分清楚。 琬笙给她的令牌只有一块,她还要先去专门负责管理内侍宫女的内侍刘总管那里报备,领了另外一块令牌方可。 刘总管对宁澜倒是有印象:“这不是邵美人宫中的吗?”他对宁澜印象倒是深刻没办法,宁澜换了太多次主子,他可没少接触宁澜的文书。 虽然不明白宁澜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刘总管对于除夕之夜宁澜是跟在许宁身边这事却还是有所知晓的,因为摸不清许宁和宁澜到底是什么关系先前他和别人一样,以为宁澜离了许宁跟了邵心是因为宁澜失了许宁的心,因此此前对这宫女便没怎么在意,谁知看样子,宁澜在许宁跟前,未必便失了恩宠。 故而少不得打起精神应对。 宁澜却不知道刘总管心内转了几个圈圈,只是拿出琬笙给自己的令牌:“刘总管,奴婢要出宫一趟。” 刘总管见到那令牌,更是好奇了,他可不觉得邵心有那个能力让宁澜出宫,更何况自己这里可都是有底子的,许昭仪最近也没有什么动作:“这” 宁澜不着痕迹地把事先备好的银钱递了过去:“这是杜婕妤身边的琬笙宫女让与奴婢的。”哪怕本来便是她的机会,破费一番也是必不可少的,何况宁澜的情况特殊,因此少不得下了血本。 刘总管虽然不明白她什么时候又搭上了杜婕妤,但是心想且不说许昭仪和杜婕妤都是自己不能得罪的,哪怕是个邵心,也毕竟还是主子,何况宁澜这人也还算上道,因此自然笑纳:“既如此,那咱家便给你另一块出宫的令牌吧,你那一块自己保管好,这一块是交给宫门处的守卫那里,回宫时对了对牌再拿回来,交到咱家这里。” 他继续絮絮叨叨着出宫的事宜,这些事宁澜都省得,不过并表现出来,只是做出听得很认真的样子,是不是点头表示自己铭记于心了。 刘总管对宁澜很满意当然,这满意,多多少少有几分是看在了许宁和杜婕妤的面子上的,不过却也不再赘言,把令牌交给了她。 宁澜自是千恩万谢,这才领了牌子退下。 在宫门处少不得又是一番破费,好在宁澜事先早有准备,因此并未受到多大刁难。 甫一踏出宫门,出了那高墙,顿时觉得这天地似乎更广阔了一些。 她终于出来的,只是心情却并未因此而松口气这一次,不过是短时间的出来罢了,待回去之后,她还要继续熬过那五年,下一次出来,不知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 第五章 人情冷暖05 正想着事情,听得有人在轻声唤自己。 “妹妹。” 眼前的青年男子较之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来得更高大一些了,两年前,他虽然比自己高些,却没有像今日这样,突然让宁澜生出那般强烈的安全感。 好在,那张脸还是自己记忆中的那张脸,虽然比起两年前稍稍有些变化,更成熟了一些,更稳重了一些,可是鼻子眼睛嘴巴,却还依旧是自己熟悉的模样,与她长得有五分相似的模样。 那人是她的兄长,血溶于水。 “哥哥,”宁澜轻声回应着只觉得眼眶发酸,却还是笑着:“哥哥怎么来了?”她虽说托人把自己能出宫的消息递了出来,可是原本出宫的时间她自己都无法掌握,却没有想到,一出宫,便遇到了兄长。 宁渊快步走过来,帮她接过手上的东西:“原本是想着宫中事多,你要出来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不过今日突然觉得你会出来,因此便向世子告了假,原本不过是碰碰运气,哪知你真的今日出来了呢。” 宁渊长她两岁,七年前便入了齐王府做小厮,因看他识字也够伶俐,因此便被分到齐王世子近前,这些年来跟着齐王世子读书习字练武,倒也学到了许多东西,现在是齐王世子身边的护卫。 宁澜不由得想起宇文图身边的萧迟,萧迟是侍卫,其实侍卫与护卫所做的事情差不多,不同的,不过是出身而已。 侍卫多是良籍出身,甚至有大户人家也愿意把自己家公子送到皇宫或者王府中做侍卫,为的,自然是找一分保障。 而护卫,多是出身家仆,保护主子,本是分内事。换句话说,侍卫可相当于幕僚,而护卫,永远都只是奴才。 宁澜心内多多少少是为宁渊惋惜的,只是命已如此,还能如何? 宁渊却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小心地护着她往家中走去。 宁家住在齐王府后街中的一个小院落里,也才是近几年的事情,之前那些年里,住的是邵氏做事的浣衣楼附近一间小小的屋子,屋子小到什么地步?除了一张小床之外便只有三尺宽,三个小孩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挤在一处睡觉,好在三个孩子年纪尚幼,倒也无事,那张床如何容得下这么多人?宁澜和幼弟年幼,身量未足,横躺着睡在邵氏左右,宁渊蜷了腿睡在幼子外边防着他半夜睡着不会掉落下去,邵氏则是每晚抱膝而坐,守着他们。 她还不能睡得太沉,他们住的地方鱼龙混杂,邵氏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三个小孩难免惹人侧目,常有那色胆迷心之人有意找他们麻烦,半夜上前砸他们门的也是常有的事。 每当此时,邵氏便只能唤宁渊与她搬了东西堵住门口,心惊肉跳地坐等天亮。 宁家世代书香,宁渊后来却那般刻苦习武,与这些事脱不了干系。 后来宁渊入了齐王府做事,接着宁澜入了宫,他们日子才好过一些,但是邵氏还是带着幼子到处奔波,不停的更换住所,直到三年前宁渊成了齐王世子的护卫,找人求情,在王府后街租赁了一个小小的院落,宁家才算安定下来。 宁家的院子很小,空地上却物尽其用地种着瓜果蔬菜,邵氏的手原先只会绣花写字,到而今洗衣做饭洒扫种菜样样来,为的,只是让自己的子女过得好一些。 宁澜一直都知道,其实很多时候,她都是比不上母亲的,可是这样的母亲,却更是让她心疼。 此时天色尚早,邵氏并不知道她今日会回来,因此此刻已经出门去做事了,宁澜的幼弟今年快满十四岁了,此时正在学堂中。宁家世代书香,只是宁家出事时宁泽年纪太小,没有家中长辈给其开蒙,虽然做了官奴,可是邵氏却不希望宁家的子孙在自己跟前成了睁眼瞎,只是她所学毕竟有限,怕教不好孩子,因此少不得破费送孩子入了学堂。 宁渊怕宁澜累着了,又想让她快一些见到亲人,因此嘱咐她先歇息一下,自己去把母亲邵氏和宁泽寻回来。 宁澜却有其他心事,因此很听话地应了,待宁渊走后,却拿出邵心的信件,趁着家中无人时,把这事给办了。 毕竟,若是让母亲还有兄长知道她居然要帮着邵心给邵家送信,指不定会直接烧了那东西宁家对邵家,可谓是积怨颇深。 宁澜实在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在宫中,其实她是在邵心身前服侍的。 若是母亲他们知道……宁澜实在是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 第五章 人情冷暖06 宁澜并没有换下自己那一身宫装,而是就那样出去了。 邵家的所在她是很熟悉的,不熟悉的,是从齐王府后街到邵家的路径。 一路跟人问路,别人看她是从宫里出来的,倒是不敢推诿,却还是寻了小半天,才走到邵府正门前。 低着头站在邵府门前,宁澜踟蹰了许久,终究还是咬着牙上前托人寻邵舅母身边管事的丁嬷嬷。 因见她是宫中来人,邵家的下人倒是不敢怠慢,客客气气地迎她到花厅稍事歇息等待,那边早有人前去通报了。 宁澜如坐针毡,觉得自己不该自作主张直接寻了丁嬷嬷,丁嬷嬷是邵家的老人了,当年她可没少见过自己,现在宁澜唯一能期盼的,是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样貌变了许多,丁嬷嬷年岁也越发的长了,应该不会认出自己来。 正胡思乱想剪,丁嬷嬷却已经过来了。虽然宁澜与她一样,都只是为人奴婢,但是丁嬷嬷倒是对她很客气,不断地和她寒暄着,宁澜愿意是把邵心的信交给她让她转交给邵舅母便走了的,奈何丁嬷嬷却是始终不肯接话。 宁澜突然感觉十分不妙 顾不得那么多,宁澜连忙起身,把邵心的信件拍到桌子上,低着头告辞道:“丁嬷嬷奴婢家中还有事,不可以再耽搁了,先行告退了。” 说罢转身便要走。 “姑娘且莫着急着走,”丁嬷嬷连忙唤道:“奴婢已经着人去告诉我家太太,太太嘱咐奴婢一定要留下姑娘,她有许多话要问姑娘呢。” 听闻邵舅母要见她,宁澜更是知道自己留不得,因此少不得十分为难:“丁嬷嬷就别再为难奴婢了,奴婢真的有急事。” 丁嬷嬷却也同样为难:“姑娘唤奴婢不要为难姑娘,姑娘这样做,却是为难奴婢呢。” 宁澜倒是急了,也顾不得那么多,转身便走:“奴婢是真的有急事,丁嬷嬷难道是要强留奴婢吗?” 不管怎么样,宁澜毕竟是从宫中出来的,丁嬷嬷也不敢放肆,又不敢真的就那样放她走,只好快步追到她身前:“姑娘便多等一会吧。” 宁澜此刻想起的,却是当年亲眼见到母亲跪在邵府门前,邵家却始终不肯为其开门的场面,心越发的冷:“这便是邵家的待客之道吗?” “果真是‘热情周到’!”宁澜气得全身发抖,想起邵心的处境,越发的觉得邵心此人真是一点都不值得同情怪不得邵心是那个脾气呢,原来都是耳濡目染呢。 宁澜真是后悔自己听了邵心的话帮她送信,更是后悔亲自送了过来,早知道直接扔在邵府门口,回去复命说自己把信送到便是了,何必在这里自取其辱! 丁嬷嬷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宁澜在生气,她倒也全然不是不察,但自己有命在身,也不敢违逆,少不得小心安抚她,见她依旧没有气消,忍不住转移了话题:“对了,姑娘怎知奴婢名姓?” 宁澜怒气之中总算还没有丢了理智,见她怀疑,连忙拿邵心当挡箭牌道:“是邵美人特意提起的。” “哦,是这样啊,”丁嬷嬷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只是盯着宁澜的脸看得仔细:“姑娘看起来好生面善,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宁澜心下更是慌张,也顾不得那么多,越过丁嬷嬷的身子便走,她就不信邵家真的就敢派出人来拦下她不成。 她一路小跑着,丁嬷嬷倒真的不敢喊人拦下她,只是一路追着宁澜:“姑娘!姑娘!你等等!”她年岁虽长,跑起来,却依旧十分有劲。 宁澜自是不停,却是迎面遇上了邵家的管事勤伯,也即丁嬷嬷的丈夫,宁澜前后的去路都被阻住,不免生气,因而冷笑道:“好一个邵家!好一个盛气凌人的邵家,现在是想怎样,把我绑着去见你家主人吗?好心来帮忙送个信,邵家便是这样的对待信使?真是好家风!” 丁嬷嬷自觉理亏,勤伯盯了宁澜好半晌,却是突然有些激动:“你是你是” 他好不容易按捺下自己的激动,小声道:“你是……表小姐是吧?” 宁澜心下大骇,却是冷笑道:“勤伯认错人了呢,‘奴婢’只不过是邵美人跟前服侍的宫女罢了!” “怎么会……”勤伯又打量了她一番,有些半信半疑:“媳妇儿,你看看,是不是表小姐?” 丁嬷嬷方才醒悟过来:“我说呢,我看着怎么那般面熟!原来” “丁嬷嬷,你们认错人了!”丁嬷嬷声音太大,宁澜生怕她乱喊,因此忍不住发火道:“我不认识你们,没空与你们认亲,家中还有急事,先走了。” 勤伯却是突然两眼汪汪的:“真是表小姐呢……这模样……可不就是当年小姐的模样么……”又看了看宁澜身上的宫女服侍,心中越发的伤感:“小姐她……现在怎么样了?可还好?” ------------ 第五章 人情冷暖07 “我说了你们认、错、人、了!”宁澜气急,面容却是越发的冷:“你们这是真的打算拦着不让我走了是吧?”早知道……她该让宁渊跟着来的,虽然或许免不了他会发火一通,但是此时此刻,他在这里的话,跑不过,还可以打嘛。 不过对着这两人,还真是下不了手。 丁嬷嬷是邵家的老人的,邵氏未出嫁前便在邵家老太太跟前服侍着,后来才指给的邵舅母,当年两家时常来往,勤伯那时候也只是个管事,对邵氏又是向来敬重,来往之间多是勤伯接送的,因此的确是常见到宁澜,只是宁澜真没想到勤伯记性会这般好,十年未见,居然就凭着母亲自己和母亲三分相似的样貌,硬是生生认出自己来。 不过无论如何,宁澜可不能在这里承认自己的身份。 谁知道邵家现在是什么个样子,真知道了她的身份,指不定要多想呢多想倒也没什么,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宁家虽然落败,可不是任由他邵家任意凌辱的! 当年的事情,她可是从来都不敢忘记,也从来都不曾原谅过,她恨邵家,不是因他们袖手旁观,而是恨他们,为了撇清自己关系,居然能够狠下心来不管母亲的死活。 宁澜时常会想,他们三兄妹是宁家的人,邵家不救也没什么,只是母亲毕竟是邵家的人,是邵老太爷和邵老太太的亲生闺女,是邵舅舅的亲生妹妹,他们居然真的,做得出这种事来,简直是难以置信。 人常说血浓于水,在邵家,倒真是个笑话。 所以其实后来遇见邵心,邵心没有认她,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意外的。 十年前,便知道了必然是这样的结果,有什么好意外的。 宁澜冷冷地看着勤伯:“你们打算怎么样?”反正跑是跑不了了,且看看他们要如何,难不成真的绑了自己去见邵舅母? 邵舅母这人,宁澜向来就是看不惯的,即使没有家变之事,邵舅母这人,也是宁澜懒得看到的人,何况此情此景?让她去见邵舅母?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失了礼数呸她一脸口水。 邵舅母向来不喜欢邵氏这个小姑子,连带着对邵氏的孩子,也是不喜的,不过因为上边还有邵老太太在,也不敢做得太明显,不过一个人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冷冰冰的敷衍,宁澜觉得当年自己虽然年幼,可是却并不是全然不察的。 她对宁澜倒是好,好到虽然不喜欢,却又近乎谄媚宁澜对于她,也最是看不惯。 事后证明,她对宁澜好,绝不是因为亲情宁家的女儿和邵舅母一个姓钱的有什么血缘关系?她对宁澜好,不过就是因为宁澜那时候和宇文图订了亲时罢了,宁澜当时才多大,她便开始为自己将来和皇室打好关系去讨好个小孩子了,也不害臊! 依着邵舅母的性子啊,如果见了她,刚好认出她来,指不定怎么耀武扬威呢邵心现在可是入了宫呢,宁澜呢,不过就是官奴而已,不借机得意一番,就不是邵舅母了。 宁澜想,邵心果然是邵舅母的亲生女儿呢对于这事的反应,绝对是如出一辙。 所以,她才不要真的和勤伯去见邵舅母呢她又不是闲着,自去讨这个没趣。 等了许久,勤伯和丁嬷嬷倒是没什么反应,宁澜正好奇,便见勤伯泪眼汪汪的:“果然……表小姐是有恨意的吧。” 宁澜只是冷笑。 “表小姐你也该知道,那事情”勤伯小心翼翼地:“可都是有缘由的啊。” 宁澜还是冷笑:“勤伯真是有趣,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你们,就是个送信的而已,你们怎么偏偏钻了牛角尖!” 勤伯却道:“那表小姐又是如何一眼便认出勤伯的呢?” 宁澜顿时吃瘪,她怎么知道,她巴不得他们都变化很大,她一个都没有认出来呢! 勤伯却是叹气,让开身子:“表小姐,你走吧。” 丁嬷嬷连忙道:“那怎么可” “让她走!”勤伯却是吼了一声,又低声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她在生气吗?” 丁嬷嬷嘟囔了一声,虽是不甘心,却也没再坚持。 宁澜舒了口气,见勤伯的确是有意放自己走的,因此快步走了过去,经过勤伯身边时,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别让人知道是我。” 勤伯听到了,宁澜见他点了点头,这才放心离开。 丁嬷嬷有些不安:“回去告诉太太吗?” “不用,”勤伯叹气:“不要告诉太太说那是表小姐毕竟,她没承认不是吗?” 丁嬷嬷很为难:“太太让我留住她太太那边怎么办?” “就说你没留住,又不好意思得罪了人!” ------------ 第五章 人情冷暖08 宁澜跑回家中,惊魂未定,迎面走来个小少年,抓着她的手臂:“姐姐”是她的幼弟宁泽。 宁泽年纪尚小,身子还未长开,虽然多年未见,对宁澜倒还是依赖。 当年邵氏为生计所迫,每日在浣衣楼忙着,起早贪黑的,宁渊小大人一样,留在家中照顾他们两个小的,忙着保护他们,忙着为他们准备吃的就是没有空陪着他们玩耍。 宁渊还是少年,却被迫着成长,被迫着懂事,被迫着成熟。 于是两个小的,只能相互依靠,宁泽对她倒是十分亲厚,毕竟在最初的那几年里,一直是宁澜陪着他的。 既然宁泽回来的了,那宁渊和母亲应该也回来了吧?宁澜深吸一口气,想要把在邵家那里生出的不快祛除干净,可不能让母亲和哥哥看出端倪。 回到屋中,却没有见到邵氏,找了找原来是正在做饭,宁渊也不在,原来是回来时没看到宁澜,以为她出去寻他们,便又出去找她了。 宁澜连忙过去帮邵氏的忙,邵氏见是她,连忙握了她的手,绕着她细细打量着,许久之后方才眼泪涟涟道:“在宫中可是没有照顾好自己,怎么这般瘦?” 宁澜同样握住她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又看了看瘦削的脸颊,心内发酸,脸上却是挤出笑容:“哪里,放心,我一直都有好好照顾自己的。”不让她放心的,是母亲才对,只是她却不敢说出口,怕说出来自己便会忍不住落泪,更怕母亲会哭得更伤心。 “母亲怎么哭了呢,”宁澜放开她的手,转身过去帮她烧火,不让母亲看到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眶:“难得回来一次,母亲不开心吗?” 邵氏连忙擦了擦眼睛:“哪里哭了,分明是被烟熏的、烟熏的!” 又拉了宁澜到一边去:“这里脏脏乱乱的,你仔细小心着别弄脏了衣服和手,你先回屋去和泽儿说说话,等等渊儿,我这里一会儿就好。” 宁澜知道自己是犟不过母亲,因此只得走开,回屋去换了身粗布衣裳,又折了回来,不由分说地帮着邵氏打下手,邵氏虽然嗔怪,面上却是带着笑意,一直看着她,好似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我女儿长大了呢,”邵氏满怀欣慰:“可真是好看。” 宁澜红了脸,不依道:“母亲又拿女儿取笑呢他们都说我像母亲,又道我最多只有母亲三成的样子,母亲这般夸女儿,其实是在自夸罢?” 邵氏佯怒,轻轻拍打了她一下:“才刚回来就作死呢!拿母亲来取笑!” 宁澜故意夸张得躲着:“女儿可没有取笑母亲的意思,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邵氏见她动作太快,头发有些凌乱,连忙抓住了她把自己手擦干净了这才帮她把头发拢好,又摸着她的脸,有些伤感:“你今年都十七了……若是在外边的话,早该帮你找户好人家了……偏偏你还有五年才能放出宫来……想来,倒是耽误了你……若不是我执意要你进宫,也不会耽搁了你的大好时光……” 宁澜放下手中的活,转身抱住邵氏:“母亲可别伤感了,五年虽然长,可是不是也过了五年了吗?还有五年,想来熬着终究是能熬过的更何况,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是,是值得的,”邵心收回泪意,摸着她的头笑:“只要能让你脱了奴籍,多长时间都是等得的……” “不过啊,再过两三年,还是要开始留意了,”她抱着宁澜:“已经耽误了你这么些年,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呀,烧焦了!”宁澜突然跳将起来,急急忙忙去熄火,也不知是真的着急还是害臊,邵氏自在一旁笑得开心。 宁渊却是回来,见状笑道:“我还以为过了这些年妹妹手艺会有些长进,今日不用吃烧焦了的菜呢,却原来还是没有变。” 宁澜可不愿被他取笑,手中还拿着勺子便要追过去打他,宁渊少不得要躲,打打闹闹的,原本的悲伤似乎被冲淡了许多。 邵心在一旁看着他们打闹,少不得劝说一些,不过宁澜他们并没有打算停下,她也没有对此很上心便是了。 难得高兴,就由着他们打闹吧,邵氏笑得有些开心,随即又有些伤感反正这样的机会,也不多,就先不管他们规矩了。 反正她三个孩子她都是放心的,虽然此时身份是官奴,可是在外边,那礼数,哪怕是和世家公子小姐比起来,也是没差的,偶尔的放纵,就宽容一下也没什么。 毕竟……他们父亲自小便不在他们身边,他们也够苦的。 ------------ 第五章 人情冷暖09 他们闹得累了,饭菜自也弄好了,邵氏这才招呼过他们,一家人安安静静用过饭,邵氏又抓着宁澜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天黑也全然不察。 这一晚宁澜便是和邵氏挤在一处睡的,宁家向来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先前说话也说累了,所以倒是无话,宁澜整晚都握着母亲的手睡觉,仿佛回到当初宁家最艰难的那几年,邵氏的手粗糙而苍老,宁澜细细摩挲着邵氏手上的茧子,感觉难受,却又是别样的安心。她知道邵氏其实一直没有睡着,半夜里起来好几次,帮她掖着被角,生怕她冻着一般,宁澜都知道,只是不想让邵氏担心,只好闭着眼睛,好久只好方才入眠。 第二天照例很早便醒来,此时天还未亮,邵氏并不知道宁澜已经醒了,只是悄悄放开她的手,又小心地帮宁澜把被子掖好,小心翼翼地起身。 宁澜轻轻一叹,也跟着起来。 邵氏见她起身,难免嗔怪:“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宁澜笑:“习惯了早起,倒是睡不着了,母亲,我来帮你吧。” 邵氏倒是没有拒绝,母女两人合心将热水烧好,蒸了一屉子的馒头,此时宁泽方才睡眼惺忪的起身。 其实附近便有一个学堂,可是里边的夫子多是有些傲骨有些迂腐的,见宁泽是官奴出身,觉得收下他便是对自己的侮辱一般,邵氏当年求了许久,那些人却是执意不肯松口。 那学堂本是开在齐王府附近,所收的也不过是附近的平民也有附近几大家府邸里边的家奴,邵氏原以为既然家奴也收,那么宁泽其实也可以去的,然而别人还偏偏就是不收,加之有些狗仗人势之徒有意欺侮,邵氏心下忖度这样的学堂能教什么?不过是识几个字会算个账而已,他们不收,宁家还看不上他们呢。 只是苦了宁泽,年纪小小便要穿过半个城子,去一个颇有善名的夫子所开的学堂处,每天来来回回,倒是颇费周折。 宁泽嘴上叼着个馒头,见到宁澜十分的不舍,只是他昨日已经早早回来,今日更是不能不去了,因此用手抓住馒头,朝着宁澜撒娇道:“姐姐我上学堂去了,待我下学堂前,你不会偷偷地便回宫里去了吧?” 宁澜笑,帮他整理衣物,拍了拍他抓着馒头的手,心道若是世家公子,哪里容得他这样不顾形象的,不过却也只是宽容,体谅他要早起根本没有空闲好好吃完东西再出发。心微微难受,不想让宁泽看出来,因而只是叮嘱道:“知道了,路上小心,别饿着自己,可不许满脑子只想着回来,今晚我可是要考量你的功课呢。” 宁泽见天色的确不早了,虽然不舍,但是还是不得不辞别了宁澜,然后立即飞奔着出去,吓得宁澜一叠声道:“小心些,刚吃了东西别跑那么快,小心噎着,小心脚下” 宁渊笑着用过,邵氏也要去浣衣楼做事了,宁澜原本想邵氏其实不必这般辛苦,只是邵氏却有自己的主意:“我知道这几年日子过得好些了,原不必如此,只是人啊,总要懂得居安思危,我每日做事勤勤恳恳,别人自然记着,哪怕日后我们家再不好了,也容易找着事情做,也不至于像当初那样,那般艰难。” 宁澜情知邵氏是苦怕了的,因此也不多言,只是笑道:“母亲放心,以后咱家的日子不会再过不好了的。” 邵氏也知道自己有些扫兴了,时间又不早了,赶忙道:“我得走了,渊儿,你昨日和王府告了假,今日就好好陪着澜儿。” 宁渊自是省得,送走了邵氏便和宁澜商量着她要做的事情,十分体贴地充当苦力,继续帮宁澜拿着东西。 有宁渊在,的确是快了许多,不过那些托自己的宫女家中住的分散,送完了东西,却也已是过了晌午了。 宁澜心中记挂着琬笙托自己办的事,也顾不得歇息,便让宁渊带路往东市走去。 京中有东西两市,西市多为一般百姓之间的物品买卖偶尔会有外邦的东西,东市则是一些达官贵人置办采买的地方,东市比起西市来,也更宏大一些,当然,东西也更贵,一般的百姓哪里能买得起。 今日因是正月十四,明日便是元宵佳节,东市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引得众人趋之若鹜,平日里显得宽松的街市,今日虽然算不上人满为患,但是的确有些拥挤的。 宁渊事先没有料到这一茬,此时面色很是难看,手下小心护着宁澜向前走不让别人碰到她,好不容易才穿过人流,到了要找的地方。 宁澜看了看那店铺外边的匾额,并不急着进去,只是小心安慰宁渊:“哥哥怎么了?” 宁渊却还是记挂着方才有人多看了宁澜几眼,因而气正在头上:“待我回去教训了那几个登徒子!” 宁澜好笑:“哪里就有那般金贵了,哥哥你看这街上不也有其他女子,别人多看几眼也没哥哥你这般介意的。” 大夏民风虽有保守的一面,但是并不至于迂腐,寻常人家的女子偶尔抛头露面并无什么,只是若是大家闺秀自然不同,即使出行,面部也是要遮挡住还要带着三五个人随行方可,宁渊心里,自家妹妹自然是珍贵的,被人看了一眼,可是吃亏得紧。 ------------ 第五章 人情冷暖10 “你和她们哪里能一样!”宁渊却仍是不快,随即神情低落:“若我们家没有出事你也该是像大家小姐一样养在深闺,轻易不出门,哪怕是出个门,也要身边跟着一群人围绕着,连脸都要好好遮住,哪里就容得那些人看去了!” “可是我们家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宁家了,”宁澜叹气:“哥哥自己也清楚,对自己也算豁达,怎么一到了我身上,就看不开了呢。” 宁渊喃喃道:“你是女子,自然娇贵,哪里能和我一样?我抛头露面可没什么,但是你” “可是说到底,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一样的。”宁澜自知在这事情上自己说不过他,因此只好叹气,安慰道:“哥哥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不是吗?若是以前,咱俩也不会像今日这般亲厚不是吗?”若是以前,即使是兄妹,每日相见也是有限,更别提还能说上话了,所以宁澜倒是真的觉得,此时与长兄幼弟相处和睦,是十分的难得。 宁渊不再说话,只是催促她快些进去,已经晌午,他担心宁澜会饿着了。 宁澜也不再多言,低头进入奢香阁。 奢香阁内的伙计听得有人进来,虽然宁澜他们衣着普通,但是倒是没给他们什么脸色,依旧好生过来招呼毕竟,这京中贵人多了,这指不定是哪家贵人派了自家下人过来采买呢。 宁澜记着琬笙的话,无意与人多言,只是拿出那块玉佩:“我要见你们掌柜的。” 伙计原本想要直接从宁澜手中接过那玉佩的,宁渊却是瞪了他一眼,自己接过玉佩,这才转递给那伙计,那伙计嘟囔了一声穷讲究,却还是飞快地往后寻自家掌柜的了。 不一会儿伙计回来,把两人主要是宁澜往里边请,宁渊不放心,一定要跟着进去。 到了里边,只见一个身着翠绿色袄裙的年轻妇人迎在一旁,见到宁渊和宁澜一起进来,倒是毫无讶异,只是热情地请两人上座。 宁澜推辞了一番坐下,宁渊却是不肯做,只是站在宁澜身后。 宁澜没法,只好和他一起站着。 女子起身,笑着看向互相谦让的两人,指着宁渊有些迟疑道:“这是……”她分明有些失态,不过很快掩饰住了。 “这是家兄,”宁澜有些不好意思:“让掌柜的见笑了。” 女子倒是笑,只是未免多看了宁渊几眼,眼里多了几分赞赏,倒是让宁渊脸微微的红了,连忙别过脸。 女子收回目光,转向宁澜:“也别‘掌柜的’称我,我……小女子姓佘名曼妮,你唤我曼妮便好。”说着她自己似乎觉得有些酸,瑟缩了一下。 宁澜只觉得好笑,却还是道:“不敢,奴婢只不过是区区宫女,哪里敢直呼掌柜的名字?” 佘曼妮似乎不甚开心:“我说你们这些古人真是的,这事又没什么大不了的,非得往文绉绉酸溜溜里整,随意一点不是更好吗。” 宁澜敛眉,佘曼妮因而停下,沉默了一会道:“我不是在说你,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既如此我也不好继续矫情,”宁澜倒是不愿惹她不快,因笑道:“不知佘掌柜年岁几何,看样子似乎比奴婢差不多” “我这身子今年好像是二十还是二十一呢,”佘曼妮似乎很开心,十分唐突地伸出手想要摸宁澜的脸:“你是真的觉得我和你差不多大,你今年最多十七八岁吧?”却被宁渊上前护住宁澜,没让她得手,不过那双手却是停在了宁渊身前,两人对视着,宁渊轻声咳了一下,连忙别开脸,退到宁澜身后,低下头不再多事。 “哎你也别奴婢奴婢的自称了,我可听不惯。”佘曼妮可是一点都不尴尬,只是对着宁渊笑:“放心,我又不会吃了她。” 宁渊尴尬地立在一旁,宁澜因点头笑道:“这你倒是没猜错,我今年的确是十七,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样称你,那我少不得腆着脸叫你一声‘佘姐姐’了,佘姐姐别在意,兄长自小便是这样大惊小怪地护着我,让佘姐姐见笑了。” “没有,”佘曼妮眯了眼,轻声道:“护着妹妹至少说明心地儿不坏,人看着也精神……就是看起来有些迂腐,不过倒是呆得可爱……” 宁澜没听清:“佘姐姐你在说什么?” 佘曼妮喃喃道:“在想你哥哥多大了呢。”随即发觉自己居然不小心把话说出来了,脸色微红。 宁澜倒是不察,只是笑道:“兄长比我略长两岁呢。” “那就是比我小了……”佘曼妮有些为难:“那岂不是成了老牛吃嫩草?” 随即耸耸肩,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你是宫中来人,是帮什么人买些什么呢?”说着把玉佩放在桌上还给宁澜。 宁澜连忙拿出琬笙交给自己的笺子,递给佘曼妮。 佘曼妮看着那些上面的字迹和写着的东西,眼神微微闪了一下,转向宁澜:“这是她要的东西?” “是,”宁澜不解:“有什么不对吗?” 佘曼妮见她神情坦荡,知道她不过是个不知情的,因叹道:“没什么,只是这么多东西,一时半会我可拿不出,总得要等等,让我从库房那边调度过来。” 宁澜却是有些为难:“明日午后我便要回宫了,那之前能给我吗?” “那倒是可以的,”佘曼妮点头,看了看宁澜,突然叹道:“你在宫中那种地方,可一定要小心啊,千万不要随意信了别人。” 宁澜只当她是关心自己,因笑道:“省得的。” ------------ 第五章 人情冷暖11 佘曼妮叹气:“这样吧,你一个姑娘家来回也太方便,让你那妹控哥哥晚上过来跟我去取吧。” “啊?”宁澜觉得佘曼妮这人说话有些怪异,却也不好问起,只是觉得:“兄长是男子,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难不成要让你来,那么多东西还不把你累死?”佘曼妮却是拍了板:“就这样说定了。” 想了想又道:“对了,好半天了我告诉你们我名字了,你们可还没告诉我呢。” 宁澜这才想起,因而赧然道:“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姓宁,单名一个‘澜’字,兄长名讳里,是一个‘渊’字。” “宁渊宁澜,”佘曼妮笑:“倒是好名字。” 宁澜因而客气道:“佘姐姐名字也很好。” “你别夸我了,我自己名字我怎会不知?”佘曼妮倒是不恼:“你当我不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名字怪异呢。” 宁澜自是不好再言。 佘曼妮因道:“那个宁渊你待我收了铺子,就过来跟我去拿东西吧。”语气随意,好似他们认识许久一般。 宁渊脸色微红地点头,然后便催促着宁澜走。 佘曼妮一脸惋惜:“可惜小了些,再长几岁就更好了。”一边送他们出去。 又和宁澜在外边说了几句话,才见宁渊从店内出来。 “哥哥去做什么了?”宁澜方才有一瞬没看到他,因而好奇问道。 宁渊却是抿了嘴不答,不过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佘曼妮看了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宁澜刚要和她道别,身后人群却突然开始骚动,宁渊连忙揽过宁澜与佘曼妮到一边,避开了被一匹突然出现的马儿踩踏到的后果。 佘曼妮笑得见牙不见眼,十分地不顾及形象,宁渊却是连忙收回手,又连连道歉。 佘曼妮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转向从那马上下来的少女,眼神里是十分的不赞同,嘴上却道:“终于看到这时代的纨绔了,只可惜是个女的啊。” 宁澜也看了那鲜衣怒马的少女一眼,低下头,和宁渊一同上前:“见过郡主殿下。”却是齐王府的郡主,也即齐王世子的妹妹。 佘曼妮耸耸肩,微微向那人点了点头:“郡主殿下。” 随即一个风风火火的青年男子过来,为那女子挡住众人目光:“冬儿,不许放肆。”却是齐王世子宇文处。 宁渊宁澜只好继续上前见礼,齐王倒是认得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宁渊,只是目光转向低着头的宁澜:“这是……” “这是舍妹,”宁渊把宁澜护到身后:“世子这是……” “我记得你有个妹妹在宫中服侍的吧?”宇文处也有些尴尬:“可否请舍妹帮个忙……”他指了指自己身后因为骑马而头发微微散乱的宇文冬,自觉得面上无光。 佘曼妮连忙把人往自己店内后院里请,宁渊倒是不怎么乐意的,自家妹妹好不容易出了宫,又要去服侍人,虽然那人是自己主子的妹妹,可是心内多少有些不快。 宁澜倒是没什么,在佘曼妮着人备好东西之后,冷静地服侍宇文冬净了面,又帮她重新梳好发髻,重新上了妆,这才扶着她起身。 宇文冬看了看镜子,对宁澜的手艺倒是十分赏识:“毕竟是宫里出来的,比我身边的丫鬟可强多了。” 宁澜可没有把这话当成夸奖,只是淡然一笑。 宇文处本来想要答谢宁澜,请兄妹两人到酒楼中用膳,不过宁渊却是拒绝了,毕竟今日难得,他倒是不愿意宁澜再为这些事情操心。 此时两人方才觉得时间过了太久,两人都有些饿了。 宁澜原本打算回家自己做饭,宁渊却是拉着她便往旁边一间富丽堂皇的酒楼里走去。 宁澜连忙拉住他:“哥哥,我们还是回去吧,可不能破费。” 宁渊拍拍胸脯:“怕什么,放心,哥哥有数呢。”他时常跟着宇文处四处走动,多多少少知道这些酒楼的价位是多少,因此早有准备。 宁澜说不过他,只好战战兢兢地跟着他走进去,一直低着头。 谁知一进去便听见宇文处唤他们,宁渊没料到这么巧,只得过去行礼,宇文冬因对宁澜先前给自己梳的发髻十分欢喜,对她也多了几分亲近,因而邀他兄妹与他们一道用膳,宁澜不想麻烦人,宇文渊想着那两人毕竟是主子,自己兄妹与他们在一块也难免拘束,因此只是拒绝。 宇文冬还要强求,宇文处却是知道一些实情的,因此连忙止住了宇文冬继续的纠缠:“冬儿,人家兄妹难得相聚,我们就不要打扰了。” 宇文冬因叹道:“他们兄妹真是令人艳羡。” 宁澜和宁渊退下,宁澜忍不住感叹道:“其实世子殿下对郡主倒也是极好,要换了寻常人家,哪里容得郡主这样快意。”寻常人家的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京中,敢在闹市上纵马的,也只有宇文冬一个。 宁渊却道:“如果换了我是世子殿下你是郡主,我也会如此的,哪怕把你宠得比郡主还过也没什么。” 宁澜笑:“那样我可就嫁不出去了。” “那怕什么,我妹妹难道还用担心这个吗,你喜欢谁,哥哥去帮你把他掳过来便是了。”宁渊想着想着却是难过了:“可惜,现在哥哥真的没办法让你过得和郡主一样。” 宁澜见他又开始感伤,连忙把话题回转:“哥哥,我饿了呢。” ------------ 第五章 人情冷暖12 果然,宁渊立即住了嘴,一脸的愧疚。 宁澜本不想在这里用膳,毕竟她总觉得此刻他们身份低下,这样的地方,本不是他们能来的。不过她争不过宁渊,只好作罢,这酒楼分上下两层,楼上是用屏风隔开的雅间,楼下却是敞开的,宁澜本意是他们在楼下便好,奈何宁渊不愿让她被别人看去了,因此执意要在楼上。 宁澜无奈,只好由着他了,宁渊又问她想吃些什么,宁澜对此地并不熟悉,因此只是笑道:“哥哥决定吧。” 菜倒是很快上了上来,宁渊小心劝宁澜,见宁澜觉得那菜式确实不错,方才喜笑颜开。 宁澜明白宁渊这人向来简单,对家人总是生怕有亏欠,因此不再赘言,只是劝宁渊也一起用。 两人食桌上的礼仪向来是不说话,因此只是安安静静的,连咀嚼之声都不闻。 一旁偷看的宇文冬感叹道:“这两人,若是换了一声衣裳,别人决计看不出他们原是官奴出身!” 宇文处对于她偷看别人的行径十分不满,见她偷看便罢了,居然还要说话,连忙把她拉回来,又怕隔壁的人听到,压低了声音揶揄宇文冬道:“那是,宁渊的妹子看起来倒是比你还像大家闺秀。” 宇文冬跺了跺脚,自是不依,想说什么,身后却是有人轻声开口:“你们在做什么?” 却是宇文图,原来今日宇文处今日本来便是要这里请宇文图的,宇文冬的出现倒是一个意外,被宇文图撞见自己和宇文冬在做这种偷窥之事,宇文处自觉没面子,连忙道:“没事没事。”拉了宇文冬回来。 宇文图却是不信,忍不住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看,便看到了宁澜还有她对面的男子。 他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一哂,过去坐下,半天又忍不住道:“不过就是个出身卑贱的女子与男子出来幽会,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们这般。” 宇文处对他的论断并不赞同,不过并不解释,宇文冬却依旧兴致勃勃,还在那儿偷看,因道:“哥哥,他们吃完了呢,你身边的侍卫送了她东西,看起来……好像是奢香阁的胭脂呢。” 宇文处笑:“知道了知道了,别人有的你也会有,回头我便让人把奢香阁的胭脂都给你带回去。” 宇文冬回头,哼了一声道:“好没诚意。” “是是,”宇文处因笑:“我自己亲自去帮你挑。” 宇文冬这才高兴起来,不过面色却仍是做出十分不满意的样子:“要和人比你才知道自己差劲。” 宇文图见他兄妹二人说得开心,自己却是不开心,因而闷闷地喝了一口茶,转向宇文处道:“你也真是的,由着她在那里看别人私相授受,没得污了眼睛!” 宇文处却是奇道:“八哥你向来不是这样随意下断言的,怎么今日这般奇怪?” 宇文图愣了愣,抿嘴不言,不过那神情似乎很不开心。 “隔壁那两人一人是我身边的护卫,另一人是他的妹子,”宇文处还是好心解释道:“兄长送给妹妹东西,怎么就能算得上私相授受了?” “兄长?”宇文图眯了眼:“宁澜……宁渊?” “八哥怎么知道?”宇文处倒是不解,又喃喃道:“原来宁护卫的妹妹唤作宁澜啊,倒是个好名字,人似乎也不错,挺温柔和善的”他住了嘴,因为看到宇文图面色十分不善。 那边宁澜却是把宁渊给她的东西还给他:“哥哥,这东西我不能要,你回头去把它退了吧。没的花这钱做什么?” 宁渊却是执意:“听说这京中稍有头脸的大家小姐都用的她家的东西,哥哥没什么出息,转眼你都这般大了,也该好好注意自己的样貌了。” 宁澜蹙眉:“没的花这冤枉钱做什么?哥哥你还说呢,你比我大,这钱啊,就应该好好攒着,他日娶一房媳妇儿,哪能这样破费呢。” “该花的钱总是要花,花在你身上,也算是花在刀刃上,”宁渊却是坚持:“花在你身上,哪里会是冤枉钱呢。” 宁澜没法,只好收下,又道:“总之哥哥以后不能这样破费了!我可还等着哥哥早点娶个嫂子呢!” 宁澜叹:“我这样的身份,想这么长远做什么?” “哥哥,你都十九了!”宁澜不满:“可不是该好好准备了?” “不急,”宁渊避开她的目光:“泽儿还小,你还没有出宫,哥哥要等你出了宫,把你嫁出去,看着泽儿成材了,再考虑这事儿吧。再说了,我这个身份……就算是娶亲,花费也是有限的,你却不一样” “我还要五年才能出宫呢!”宁澜急了:“到时候我都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了,你比我更老,要等我嫁出去,你该不是会想这辈子都讨不着媳妇儿吧?” “怎么会呢,”宁渊收拾了东西起身,又护着她出去:“不怕,如果你真的嫁不出去了,哥哥会养你一辈子的再说了,我妹妹,怎么可能嫁不出去!也不知是哪个好运气的,到时候能娶了我妹妹呢!” 宁渊说到后边那一句的时候,刚好经过他们附近,宇文图倒是听得清楚,宇文冬叹道:“居然就走了。” 不一会儿,酒楼掌柜地小心翼翼地过来,十分心虚地向宇文处道:“世子殿下,那两人执意自己付了酒钱,你看”先前宇文处特意嘱咐说宁渊他们的花费算在宇文处头上,结账的时候掌柜的说破了嘴皮子,宁渊还是执意自己出了钱,掌柜的没办法只好自己过来和宇文处请罪了。 “没你的事了,就当是赏你的吧,”宇文处倒是不介意:“我早猜到了。” 宇文冬因叹道:“这两兄妹真是有意思,有骨气,如果不是出身差了点,我倒是真想和宁护卫的妹妹好好来往。” 宇文图脸色更加的臭了。 ------------ 第六章 血脉至亲01 入夜时分,京城里并没有因此而安静下来。 明日是元宵,不过人们的兴致却是高涨的,即使这之前,已经热热闹闹了好些天。 东西两市,街市花灯如昼。 宁澜拉着宁泽在浮浮人海之中慢慢走着,感觉自己多年以来,从未像此刻这般平静过。 远离了宫中是非曲直的纷纷杂杂,唯有在自己至亲面前,才能够全然没有防备的做回自己。 当然,也许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宁渊没有跟着他们。 想起这事宁澜便觉得好笑。因为难得出宫出宫又更是难得遇到佳节,宁泽也早早的回了家,一定要撺掇着宁澜去看花灯。宁澜想想时机的确是难得,虽然一直在京城中,可是她倒是从未有过这样的闲情呢。 七岁之前还太小,家中规矩又多,哪里会容得她出门?七岁之后十二岁以前,每日里要为生计而担忧,更是不会有心情。 宁澜知道宁泽其实是想借故不看书,却也的确没有拒绝,摸摸宁泽的头叹气,明知道他们一家不可能通过科举起身,可是却还是执着地强求宁泽,即使是宁家的长辈连累了他们,他们却还是不愿让宁家蒙羞。 宁澜体谅宁泽小小年纪便要被书本折磨,不过是小小请求,又怎么忍心拒绝? 原以为邵氏不会答应,不过邵氏倒是没有什么微词,若是以前,自己的孩子想着出门,按照她多年所习惯的礼节来说是不被允许的,可是邵氏体谅自己的孩子跟着自己多年受苦,宁泽每日苦读已是很累,宁澜更是难得出宫一趟,只要能让自己孩子高兴的事儿,哪怕是要她的命,她也十分乐于送上,何况不过是这等小事而已。因此只是叮嘱着宁泽要小心护着宁澜便没说什么。 宁渊脸色却不是很好。 依着他的性子,这种事情当然不会反对,不过他却也的确反对了因为先前和佘曼妮的约定,此刻他不得不离开不能护着自己弟弟妹妹,因此心中十分的不情愿和十分的不放心。 宁泽和宁澜好说歹说,才让他答应放人,指天发誓两人会小心不会走散不会出事,宁渊这才十分不情愿地点头,毕竟他也的确不愿意扫两人的兴致,却还是反反复复叮嘱了好一会方才走了。 宁澜和宁泽摸摸额角,相视而笑宁渊比邵氏还要难对付呢。 宁泽正是少年的性子,拉着宁澜总想着要往热闹的人群里跑,宁澜虽然要小心防着不要与别人有身体上的接触,但是却还是笑笑地看着宁泽。 元宵的花灯,少不了的节目是猜灯谜,宁泽一心一意想着要赢了几盏花灯给宁澜高兴高兴,因此绞尽脑汁想着谜底。 宁澜自觉好笑,却也不愿拂了他的兴致,因此只在一旁等候着。 远远望去,花灯高挂在道路两旁,远远的,连成一线,宁澜其实并不喜欢热闹,因此眼见着人越来越多,想着要拉着宁泽离开,一回头,却看不见宁泽的身影。 她的心顿时有那么一瞬的停顿,随即慌乱起来,可是满目的人群,哪里还能看到宁泽的身影? 此时顾不得其他,宁澜急急忙忙往人群中挤去,想从中找到宁泽,只是人那么多,宁泽身形又小,哪里找得到。 她出来之前,未料到会这样,满心满脑想着宁泽是不是被人掳走了,心中着急,更是觉得手足无措。 “这不是宁护卫的妹妹吗?” 宁澜身前突然站了一个人,听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只是那女子的脸掩在帷帽之后,看不真切。 “我就说这东西碍事吧,”那女子小声抱怨了一些,顺手把眼前的面纱撩开,偏着头看着宁澜:“你在这里做什么?宁护卫呢,怎么没有跟着你?我看你那哥哥可不是这么放心你一人在外的人。”虽然和宁渊并没有过多接触,宇文冬却是一语中的,把宁渊那个紧张自己妹子的心看了个透彻。 宁澜见是宇文冬,连忙想要行礼,宇文冬却是拦下了她:“别,我可不想让人侧目。” 宁澜只好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面上却是越发的焦急。 宇文冬把自己的脸遮住,向前近了她:“怎么了?” “没事。”宁澜虽然着急,可是并不想和宇文冬过多纠缠,因而道:“奴婢还有事先走了,郡主且尽兴。” ------------ 第六章 血脉至亲02 宇文冬跺了跺脚:“说没事又说有事要走,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宁澜以为她生气了,连忙请罪:“郡主请息怒,奴婢”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微微一叹。 “你看起来明明就是有事!”宇文冬拉住了她,对于宁澜连忙把自己手抽回并请罪的行为很是不满,昂了头道:“你是打算欺瞒我吗?” 宁澜叹气,虽然宇文冬并不是宫中的人,可是得罪了毕竟也不好,只好诚实地道:“奴婢与弟弟走散了,急着要去寻,故而不能服侍郡主了,还请郡主恕罪。” “我可不是想着要欺负你才过来的!”宇文冬又跺了跺脚,声音里似乎有些委屈:“我……不过是想帮帮你……” 宁澜无奈,不好说什么,宇文冬却是把自己身后跟着的人叫过来:“把你弟弟的样貌衣着告诉他们,让他们去帮忙找。” 宁澜有些讶异,不过有人帮忙自然不会拒绝,因此立即仔仔细细地向宇文冬身边的人把宁泽的身量衣着样貌描绘了一番,又向那些人连连道谢,转过来向宇文冬谢恩。 宇文冬摆摆手,拉过她便要走:“好了,放心,有他们跟着定会很快找到的,你且跟着我来。” 宁澜心下着急,还是想自己去找,宇文冬却道:“你去了万一你再走失了怎么办,放心,我手下的人会帮你找到的。” 宁澜不知道宇文冬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过看在她刚刚帮了自己的面上,知道自己并不好拒绝,因而只好跟上她。 宇文冬不由分说地拉着宁澜往一旁的酒楼上走去,又拉着她往楼上走:“带你去个地方!” 她一脸兴奋,宁澜只好叹叹气跟上。走至高楼之上,宇文冬还要拉着她往栏杆处走去,指着脚下的街市,让宁澜看个清楚。 在下边看时,只觉得人头攒动,花灯明明,高处看起来,人却只看得到一个头,花灯却成了眼中的风景,千盏万盏花灯在脚下汇成了一条河,而人却成了河中的过客,随波逐流。 “怎么样,在高处看起来,不太一样吧?”宇文冬面色兴奋:“可比下边好看多了吧?” 宁澜低头,退了几步,远离了栏杆,虽然的确好看,可是,她这样的人啊,可不适宜站在高处,站在高处的,只有像是宇文冬这样的人方才可以。 宇文冬许是觉得宁澜并没有显露出惊奇的表情,自觉有些丢人,因而闷闷道:“不好看么?” 宁澜摇头:“好看,只是奴婢并没有心情。”她在担心宁泽。 两人走散的时候,她只顾着自己担忧了,此时却开始担心起宁泽发现两人走散时的心情,他比自己还小,怕是会更加害怕吧。 宇文冬倒是不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放心,没事的。” 宁澜知道自己此时也不好说出要走的话,只好小心翼翼陪着宇文冬。 两人兴致都不高,不觉便有些冷场。 “原来你在这里,”身后却是突然响起宇文图的声音,宁澜吓了一跳,想躲到宇文冬身后,宇文图却已经发现了她,声音冷冷的:“她怎么在这里?” 宁澜只好向他行了礼,宇文图冷哼了一声,转向宇文冬:“阿处在找你,你身边的侍卫呢?” “我让他们去寻人了,”宇文冬倒是满不在乎:“哥哥就是爱小题大做,我能出什么事?” “找什么人?”宇文图语气看似浑不在意,眼睛却是看向宁澜,直觉此事和宁澜脱不了干系:“你身边的人,要护的是你的周全,可不是用来护着一些不相干的人的。” “既然认识又看到了,怎么会不相干?”宇文冬对于宇文图莫名其妙的冷然觉得有些怪异:“八哥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血了?” 宇文图愣了愣,把头转向一边,不再看她们。宇文冬却是满脸的不解,宁澜恨不得立刻消失,只可惜不能走,只好把头压得低低的。 楼下有声音响起,宁泽的声音明明在颤抖,却是扬起音调:“你们说啊,到底把她怎么了!我告诉你们,她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可是要和你们拼命的!” 宇文冬“扑哧”一笑,向宁澜道:“这两人倒是一样的脾气,护着你跟护着什么是的,真好。”她说的另一个人自然是宁渊。 宁澜听到宁泽的声音响起时便已是安了心,此时连忙向宇文冬千恩万谢,还未起身,身子便被一个小小的身子紧紧抓着,宁泽眼眶红红的:“不怕,有我在,不会让他们伤你的!” 明明是他自己怕得发抖,却偏偏还要护着她,宁澜感觉自己的心变得好柔软,少不得伸出手摸了摸他额头,以示安慰。 宇文图冷哼了一声,对于靠得很近的那两人,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这般……真是……伤风败俗!” 只是其他人都没有理会他的话。宁澜对于宁泽为何会如此害怕不明所以,少不得看了宇文冬一眼,宇文冬也觉得有些怪异,看向护送着宁泽过来的人:“怎么回事?你们吓着他了?” 宇文冬的一个侍卫不好意思地上前禀告道:“先前找到那位小爷时他不肯跟着属下过来,属下只好骗他说他姐姐在我们手上……这才把他骗过来了。” “哦,”宇文冬了解了事件始末,因笑着向宁泽道:“现在可不仅仅你姐姐在我们手上,你也落到我们手上了,你说怎么办?你就不怕我把你们两个都给杀了吗?” 宁澜还不待反应过来,宁泽却立即护到她身前,对着宇文冬一脸的怒意:“你快些放了我们走,否则……否则……” 宇文冬耸耸肩:“否则怎么着?你打得过我们吗?”她身边的人,武艺自是不差,而宁泽只不过是小小少年,又常年读书,一看便是手无缚鸡之力。 宁泽这才想起他们之间实力悬殊,却还是要护着宁澜:“那你放了姐姐走,至于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宇文冬大笑,也不再吓他:“放心,我只是和你闹着玩儿呢我这就放你们走啊。” 又向着宁澜道:“他们兄弟真是有趣,你真是好运气。”语气里,颇有些感慨。 虽然宁家的运气实在是不怎么样,她的运气也一向都很坏,不过这话宁澜倒是赞同的,不过并不好直接承认,因而只是笑笑道:“让郡主见笑了。” ------------ 第六章 血脉至亲03 宁澜连忙扯着宁泽让他行礼,宁泽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不过只是吓吓自己,因此涨红了一张脸对宇文冬行礼,宇文冬他听到宁澜说是郡主,因此倒是没有什么迟疑,对着宇文图他却是愣住了,宁澜倒是没想过让他和宇文图行礼,不过他身子已经弯下了总不好再收回,因此只好道:“这是晋王殿下。” “见过晋王殿下。”宁泽年纪小,倒是不知道宁澜与宇文图的关系,因此只是淡淡的行了礼,面色如常地凑到宁澜身边:“姐姐,没事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吧。” 宇文图挑了挑眉毛,并没有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澜和宁泽便要告辞,宇文冬倒是不再为难他们,只是摆摆手便让他们姐弟离开。 “等等,”宇文图却突然开口:“你们是住在齐王府附近的吧?” 宁澜低头不答,宁泽却是老老实实地应了。 宇文图因道:“冬儿你也该回去了,要不阿处会疯掉的。让他们和你一道吧。” 宇文冬并不想那么快回去,其实宁澜也不想,因此两人都拒绝了这项提议。 宇文图阴沉了脸:“我现在送你回去。”这话是对宇文冬说的。 “你们两个跟着。”这话是对着宁澜他们说的。 “奴婢与弟弟还有事,”宁澜拒绝:“不用劳烦晋王殿下了,谢晋王殿下。”说着便拉着宁泽走了。 宇文图脸色越发的阴沉,宇文冬只当是他在生自己的气,因此连忙道:“八哥哥别生气了,我这就和你回去!” 宇文图愣了愣,看了宁澜和宁泽离开的方向叹口气:“我让青卓送你。”说着吩咐了自己身边的沈侍卫领着宇文冬身边的侍卫送宇文冬回去。 宇文冬原以为他是要亲自送自己,此时便有些讶异,不过见状倒是安心了许多没有宇文图在身边跟着,那么她到底回不回去,这些人可管不了她。 宁澜和宁泽下了酒楼,却是并没有继续去看花灯,经历此事,两人都有些惊慌未定,因此商议着提前回去了。 走到一半时,宁泽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花灯,却见花灯早已经被自己压扁,因此便有些委屈,眼眶隐隐有些泪意。 宁澜知道他是特意赢了要送给自己的,连忙接过,笑道:“真好看,我家阿泽真厉害!” 宁泽心情十分不快:“我们再回去!我一定要给你一个最好看的花灯!” 宁澜连忙拉回他:“不用了,这花灯就很好,我很喜欢。” “可是”宁泽很是不快,对于自己好不容易赢来的花灯成了这模样很是伤心:“我原本是想着它好看才一定要赢回来的。”为此还和宁澜走散,受了那么大的惊吓结果花灯却被压坏了,他当然有些不甘。 “它很好看啊,”宁澜笑:“虽然坏了,可是是阿泽送的,我会好好收着的!” 又是好一阵哄说,宁泽这才打消了继续回去的念头,宁澜因嘱咐道:“今晚的事情,不要和哥哥说起,母亲也不要,嗯?” 宁泽想想宁渊的脾气,又怕邵氏不放心,因此倒是乖巧地点头。两人一路上对了对说辞,打算把这事情掩盖过去,毕竟从宁澜那里来说如果让邵氏和宁渊知道两人遇到了宇文图,又知道宇文图对自己的不满,指不定要怎么担心呢;至于宁泽,他出来时可是答应了邵氏和宁渊要好好照顾宁澜的,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和宁澜走散了,估摸着虽然不会骂他,可是他并不希望他们担心。 因此两人倒是达成了一致。 他们细细商定了所有的事情,方才开了门回去。 宇文图此时在不远处出来,看着那扇掩闭的门,抿着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萧迟却是道:“原来宁澜姐姐住在这里,殿下我们不如去” “走吧。”宇文图的声音冷冷的:“这种地方,没得去玷污了自己身份。” 萧迟十分不解:“我看他们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啊。” 夜色已经深沉,远处的热闹却还是隐隐可闻。 只是此时此刻回到家中的宁澜并没有什么心情,街市之上花灯招摇,可是所有的热闹,似乎都离她很远。 明天她便又要回宫了。 和家人相处的时日已经是不多。邵氏与宁泽似乎也有心事,邵氏见他们回来,来来回回细细打量,没发现两人少了头发还是怎么的,这才舒了口气,宁澜突然生出许多愧疚来,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想来母亲心中定是十分挂碍的。 只是她不想继续让母亲挂心,因此连忙催着宁泽去看书,自己在一旁考验宁泽的功课,一边等着宁渊归来。 ------------ 第六章 血脉至亲04 其实她对于这些诗书经史的东西也并不怎么懂,她生为女子,当年虽然受过父亲开蒙,但是毕竟年幼,后来家变,虽然邵氏有心指导,然而毕竟是心力不足,所以其实她最多不过是识得一些字而已,只是眼下,她必须要为自己找些事情来做,否则难免总会胡思乱想。 关于宇文冬的,关于宇文图的,关于邵心的,关于许宁的,当然,更多的,是关于宁渊的。好在还有宁泽与母亲在与她一道等着,几人说说话,多少是能将那担忧减轻一些。 宁渊担心她走夜路会不安全,其实她有何尝不会担心他?虽则他是男子,可是近日京中多热闹,贵人也多,像他们不过是出去一会,便遇到了宇文冬和宇文图,宁澜担心若是宁渊不小心遇到了哪个显贵,惹恼了对方会如何。只是担心是没法子的,她可拗不过宁渊。 邵氏在他们出门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闲着,早早的准备了元宵等着他们。宁泽正是小孩子,一天读书下来可累坏了,又和宁澜在外边流连了这么久,看起来明明是饿了的,只是宁澜和邵氏劝他先吃,他却执意要和她们一起等宁渊回来。 宁澜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不得不说,宁泽这样,她虽是有些心疼,但是的确是欣慰的。 他小小年纪便懂得体恤长兄长姐,宁澜自觉心中安慰,却又感伤他自小没了父亲在跟前引导,她不时常在身边督促,母亲和兄长每天也忙着做事,她生怕宁泽无人管束会走岔路,好在,宁泽虽年少,却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他的功课也并没有落下,这是宁澜最欣慰的事情。虽然宁家的人以后未必能再度入仕,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希望宁泽能多学些东西。 只是宁泽却悄悄告诉她,自己并不想继续到学堂念书了。 宁泽所读的学堂之中,夫子为人倒是极佳,同窗多是一些纯良的少年,宁泽与他们倒也是合得来,只是最近开始,夫子授课多是与科举致仕有关,当年宁家出事之时宁泽虽然年幼,可是这几年下来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见到夫子的授课难免便有些触景伤情。 宁澜却不好说什么,只是幽幽一叹。 官奴出身本就不能入仕,加之先帝当年的旨意,宁家想要通过科举翻身的确是有些困难了。 正不知道如何安慰宁泽,手足无措之间,好在,宁渊回来了。 一道跟来的,还有佘曼妮,她是来和宁澜对账的。 一番算计下来,天色已是大晚,邵氏便招呼着佘曼妮留下来一道吃元宵。 佘曼妮却也没有时常女子惯常的那种扭捏,倒是十分爽快地应下,席间少不得问起宁家的情况,听闻宁家是奴籍,面色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却也并不鄙夷。她还拿出几个花灯,十分得意:“这是我赢的,给你们看着玩儿吧。” 宁泽瞬间便有些尴尬,他先前那么费劲才猜出谜底,却没想到佘曼妮一个女子却猜出了那么多,看那几个花灯的样式奇巧,想来那上面的谜面定不会简单。 宁渊也很尴尬,同时也很懊恼。他先前以为不过是陪着佘曼妮去拿了东西便好,哪知佘曼妮非要拖着他去逛灯市。他本意是想快些回来的,只是佘曼妮这人啊,偏偏就是不肯放过他,因此此时看向佘曼妮的眼神便有些责怪,同时因为自己原本是帮着宁澜做事却跑去闲逛的事情,有些脸红。 佘曼妮面上全无扭捏,对于宁渊的尴尬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她却也看到了放在一旁的宁泽赢来的那个已经坏了的花灯:“啊,那个花灯我也见过的呢,那上面的谜面可难了,我现在都还不知道是什么。小弟弟你告诉我谜底是什么好不好?否则我会一直记挂着怕是会睡不着呢。” 宁泽总算觉得有些面子了,面上终于多了几分神采,却是仰起头:“不告诉你。” 宁澜想,这佘曼妮除了偶尔说话举止怪异一些以外,倒是个豪气也知情识趣的女子。 只可惜自己出身不佳,若是宁家还未落败,她或许愿意与这样的人深交。 佘曼妮留下,为的,自然不是蹭饭。 饭后,佘曼妮唤过宁澜,将之前她交予自己的那张笺子递还给她,想了想,忍不住多嘱咐一遍:“你在宫中万事小心,千万别轻易相信什么人。” 宁澜因笑:“这些我都是省得的。” 佘曼妮却是不觉得她说的便是她所做到的,只是摇摇头道:“你终究还是把别人想得太简单了。” “拿着,”她将那张笺子郑重其事地交还给宁澜:“你把这东西收好,回宫之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给了我之后我并没有还回来。” “这是做什么?”宁澜不解:“不过就是一张写了要采买的东西的笺子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何必如此慎重?” 佘曼妮摇摇头:“你不懂,总之你好好收着便是了,千万别让别人知晓了,若一直相安无事倒没什么他日若是真的出了事,这东西,或许还能保你一时。” 宁澜沉默,突然道:“琬笙姐姐总不会害我的。” “她未必,可是别人呢?”佘曼妮摇头:“你太天真了再说了,我不信你口中的那什么姐姐对有些事情全然不知情。” “是杜婕妤?”宁澜自是不信,想想又觉得好笑:“不过是些香料胭脂而已,佘姐姐你未免太大惊小怪了吧。” “原来她其实是姓杜的……”佘曼妮似乎有些恍惚,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随即摇摇头:“是否是大惊小怪日后你便会知晓,我也希望是我想太多了” 想了想佘曼妮终究只是叹气:“你回去之后,若是无人问起这笺子,你便暂且放下心来,若是有人问起,你便如我说的那样回答,并且切记以后做事绝对不可大意,不要轻易答应别人什么事,就算答应了,也定要事事小心才好。” “至于直接交代你做这事情的那人”佘曼妮看了宁澜一眼,虽然不忍,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不管过去她待你如何,从今往后,你对她,还是要多一分防备才好,否则他日受罪的,可就是你自己了。” “琬笙姐姐她……对我是真的好。”宁澜不想听她怀疑琬笙的话,毕竟琬笙与她相交多年,对于琬笙,宁澜自觉自己对其算是十分了解,琬笙待自己又是真的好,自己没道理疏远了她;而佘曼妮自己不过彼此见过一两面,连相识都未必能称得上,怎么可能因为她莫名其妙的几句话便疏远与自己认识十数年的姐姐?不过她虽怀疑,但毕竟对佘曼妮还算是有好感的,因此也不好当面反驳佘曼妮,她相信佘曼妮是出于好意,虽然这好意她并不心领,但也不会让佘曼妮面上不好看,因此只是淡然点头:“好,我记住了。” ------------ 第六章 血脉至亲05 佘曼妮知道她明显没有全然信任自己,只好摇摇头叹气,把话题转向宁渊:“算了,不说这个,问你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你哥哥可有婚配?” 宁澜虽不知她为何这样问,却还是答道:“原先是有的,不过后来我家出了事,那家便再也没有提及这婚事,前些年的时候,更是举家迁出了京城,后来听说那家的小姐已经远嫁了呢。” 佘曼妮却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喜笑颜开:“也就是说现在是没有的了?那便好。” “对了,你哥哥可有意中人?”佘曼妮穷追不舍:“抑或者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不提还好,她这样一问起,宁澜未免有些担忧与惆怅,想着宁渊说要等自己嫁出去后他才考虑成家之事,便觉得十分对不起邵氏以及宁家列祖列宗。 “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佘曼妮见宁澜愁眉不展,未免好奇:“他不会是已经有了意中人吧?”说着,自己也有些紧张,不过随即面色便坚定下来,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应该是没有的。”宁澜摇摇头叹气:“只是我在担心兄长我今日恰巧也问起他这事,想让他早点把自己终身大事给定下来,我和母亲也安心些,可他偏跟我说要等我出了宫才会考虑自己的事,想着我还要五年才能出宫,就算出了宫也未必就能立即嫁得出去的,若真是如此,我便成了耽误哥哥婚事的罪人了。” “五年啊,”佘曼妮却道:“刚好,我也没打算那么早嫁,五年后再等一些,二十七岁左右成家是最好的。” 宁澜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你是说……你和我哥哥?” “对啊,不行吗?”佘曼妮笑眯眯:“我看宁渊这人倒是挺不错的,值得发展。” 宁澜微微蹙眉,觉得佘曼妮这人说话自己常常听不太懂,不过大致的意思自己不知道到底猜没猜对:“你想……嫁给我哥哥?” 佘曼妮点头,宁澜小心翼翼道:“你应该知道……我家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知道啊,”佘曼妮很是无所谓:“不就是奴籍,这有什么所谓?” “你不介意?”宁澜不敢相信:“你不怕吗?”若是一般出身良好的人家的姑娘,听闻男子是奴籍出身,早就吓得逃之夭夭了。 “这有什么,”佘曼妮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别说是想要脱了奴籍,哪怕是买个官做,也未必是做不到的吧。” “虽然你对哥哥有意我很开心,”宁澜虽然开心,不过的确还是有些惆怅的:“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我们不仅是奴籍,还是奴籍里让人不齿的官奴。” “官奴又怎么?”佘曼妮却还是没有放弃:“哪怕是官奴,也不一定一辈子便是奴仆吧?总会有翻身的可能,既然你可以做宫女脱了奴籍,他未必没有其他的际遇可以。” 宁澜见她坚持,也不好发话,只是好奇道:“你为什么会看上我哥哥呢?” “感觉干净、善良吧,”佘曼妮面容沉静:“也许,是缘分吧,他们……很像。” “他们?”宁澜不解:“谁?” “没事,”佘曼妮摇头:“你不认识的。” “你决定了?”宁澜有些无奈的叹气:“虽然我也希望哥哥能有个好归宿,可是我们的身份便摆在那里,哥哥那个人……总有些时候来得特别执拗,你未必就能拧得过他。” “他这人执拗我倒是见是过了,不过也没什么,总有办法可以对付的。你也不用劝我了,”佘曼妮笑得有些伤感:“我决定了呢。” “你担心他不会早点成亲是吧?”佘曼妮面色突然有些发红:“放心吧,也许用不了五年,还没等你出来的时候,我与他已经成亲了呢。” 宁澜当然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只是对于宁渊这人,还是不放心的:“只是哥哥那人,打定了主意便很难回头,你想要劝他,估计是很难。” “那有什么?”佘曼妮倒是自信:“你没听说过‘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的吗?想要倒追还不容易,更何况是追个十分迂腐的古代人!” 宁澜对她有时候会蹦出一些莫名其妙她听不懂的言论倒是很快便习以为常了,因而只是笑而不语。 ------------ 第六章 血脉至亲06 “我知道我先前与你说的那些话你并没有放在心上。”佘曼妮却再度把话题绕回之前的事情,拉过宁澜,将手放在她肩上,逼着宁澜正视自己表情严肃:“之前你不信我,必是因为我们不过只是初次见面,萍水相逢,你不信我,情有可原可是现在不一样,我是打定主意要做你嫂子的,所以此刻这些话,是从家人的角度来劝说的,我可不希望到时候你出不了宫那样我也有可能嫁不成你哥哥了。” “听我一句话,”佘曼妮正色道:“在宫中小心一些,离那些人远一些,想要活命的话,就听我的吧,我总不会害自己未来的小姑子。” 宁澜已经是上了心,听她如此不害臊,自己却觉得尴尬了,因羞道:“我怎么觉得你话里的意思,可不是以后会成为我嫂子,你话里的意思,分明现在就已经是我嫂子了!” 佘曼妮这才回转过来,总算是还没有彻底的没羞没臊,因而佯怒道:“说什么呢你!没大没小的!”说着便要掐她。 宁澜连忙躲开她:“好好好,我知道了,嫂子你便饶了我罢!好嫂子!” 佘曼妮听她唤得大声,生怕别人听去了,连忙捂住她嘴巴,见宁澜眼神示意自己不再乱说了,这才收回手,讪讪道:“我可要走了,不和你贫了。” 宁澜笑着送她出去,见到宁渊又挤挤眼:“哥哥,天黑了一个女子走夜路多危险,你送送佘姐姐吧。” 佘曼妮对于宁澜如此“上道”十分之开心,凑近她低声道:“真是个好相处的小姑子。” “先别忙着叫小姑子,”宁澜也同样跟她悄声道:“我还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是个好嫂子呢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先让我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成为我嫂子吧。” “放心吧,”佘曼妮使坏地伸出两根手指头,掐了掐她的脸,不理会宁澜佯装的怒意,十分厚颜无耻地自夸道:“我这人啊,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才貌双全有钱有闲,拿下一个古代土著人还不是小意思?不过你可先别告诉他,那样的话就没趣了。” 宁澜虽然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那自夸之意倒是领会到了,因此笑得十分开心,觉得佘曼妮这人的确是挺有趣的。又见宁渊已经收拾好走过来,连忙收起笑容,和佘曼妮相视一笑,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宁渊虽然不明白宁澜和佘曼妮怎么突然之间这般亲睦了,不过他自是不会想到自己的妹妹已经和外人联手算计自己,只是老老实实地送走了佘曼妮。 宁澜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心想,佘曼妮这人也不错。只是最主要的,还是看宁渊的。 不过啊,宁渊这人……宁澜实在是无法放心。 虽然对佘曼妮那番话不以为然,但是宁澜向来是不喜欢敷衍别人的人,既然答应了佘曼妮说会留心,即使不信,却还是那那张笺子小心的叠好,想了想,又把它缝到自己新做的荷包的夹层里,细细的收好她相信,这东西,定是用不到的。 第二日一大早,虽然是元宵节中,宁澜却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宫的。 把要带回去的东西一一归类,做好记号,过了晌午,这才让宁渊帮着,送到了宫门处。 宁渊不能随着她进宫,只好送她到宫门外,看着她的背影默然不语。 宁澜想起他先前说过的话,又想起佘曼妮昨晚说的话,因而道:“哥哥,我这便进去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若是遇到合适的姑娘便赶紧的娶回家,可不能真的等我五年后出来,没得耽误了人家!” “放心,”宁渊眼神柔和,却是道:“五年后你出宫来之后,我一定会为你备好一份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母亲和阿泽我也会照顾好的,再不会让他们受苦,至于你,我们便在宫外等着你出来一家团圆,相信哥哥虽然没有什么能力,可是以后绝对不会再让全家人过回当初的苦日子。” 宁澜知道他这是故意转移话题,却又拿他没办法,只好无奈的叹气。 因所带的东西里边有杜婕妤的东西,宫门的守卫依旧没有为难她,领了另外一块令牌,先到刘总管处交了牌子,照例又是一点破费,这才回到松颐院,还不待歇息,便让内侍小安子帮和自己一到往妍芳院向杜婕妤复命并归还玉佩。 杜婕妤依旧只是淡淡地赏了他们一番,宁澜打发小安子回去,自去和琬笙说话。 琬笙对她倒是说了一堆感恩的话,言道这事儿倒真是累人,可麻烦了宁澜之类的,害得宁澜自己原本想要谢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琬笙说了许久的话,待得宁澜要走,方才随意地提起:“对了,我给你的那张采买的笺子呢,可带回来了?” 宁澜心一跳,垂首立在一旁:“佘掌柜拿走了之后并没有还回来……怎么,那东西重要吗?”毕竟是说了谎,宁澜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琬笙却只是摆摆手:“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不过因为毕竟是从宫里出去的东西,怕被外人知晓了故意惹出事来,所以随口问问,既然是佘掌柜的拿走了,想来她也知道宫中女子的东西哪怕就是张纸都是不能被宫外的人得到的,应该会留心的,没事。” 宁澜见她神色坦然,心道或许的确是佘曼妮多想了,只是心却并没有随之舒坦下来,反而渐渐的,自己也忍不住多想了。 好在琬笙似乎并不以为意,只是继续和她说了一会话,两人方才话别。 回到松颐院中,眉儿兀自仍在那里说着一些酸溜溜的话,宁澜叹气,只当做没听到。 回屋拿了自己从宫外带的东西,松颐院中宫女内侍每人都有一份,眉儿原本正在对着小安子训话,见宁澜笑眯眯地送她东西,愣了愣,讪讪然接过,随即哂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稀罕!” 小安子因道:“那眉儿姐姐给了我罢!” “这是女子所用之物,你用来作甚!”眉儿见他插话,自是发怒,作势要打小安子。 宁澜连忙立到两人之间,眉儿只好讪讪地收回手,嘟囔一声,宁澜这才向小安子道:“你自也有一份,便不要和眉儿打趣了。” 眉儿见宁澜给自己的东西倒是比小安子的好一些,便不再发话,宁澜又将东西分给另一个内侍小瑞子还有两个洒扫的宫女,又送了如画。 如画和眉儿皆是淡淡的,其他人却是高兴,宁澜又拿出两份东西,笑着给了小安子和小瑞子:“我这还有一份礼,想请你们两个帮忙呢。”其他宫女托她带的、或者她们宫外的亲人托她帮忙带的东西,没人帮忙的话,她一个人可是拿不动的。 小安子小瑞子得了好处,自是乐意,因道:“左右邵美人这里也无事,拿人手短,少不得要帮忙的。” 宁澜却是摇头,先前小安子已经跟着她去了妍芳院,再度麻烦他也不好,再说这松颐院中也不能不留个内侍照应着,因此只是让小瑞子跟着自己去了。 眉儿在她身后不知道摔了什么东西:“什么人啊,这般支使人做事,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这院子的主子呢!” 邵心不知听没听到,反正是没反应的。 宁澜的东西其他人都送了,邵心倒是没送,一来她能送的东西邵心未必看得上眼,二来,对在邵府的事,宁澜的气可是没有全消。 回来时,也就是懒懒的复命道信送到了而已,其他的,真是不想和邵心多说。 待两人回来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小安子见了她,讨好着道:“宁澜姐姐,眉儿姐姐背后可是向美人说了你许多坏话,你可得着意着些。” 宁澜因笑着道谢,对于眉儿惯常使的这手段,倒是见怪不怪,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至少目前眉儿的手段倒并没有什么好提防的。 这松颐院中,宁澜觉得,自己防着眉儿,倒不如防着如画,因为至少宁澜知道眉儿是陆昭媛的人,可是对于如画,却是从未看清过。 只是隐隐猜到如画是听命于某人的,可是那人到底是谁,宁澜始终是无法猜透。 更何况,如画这人做事,还真没得挑剔。 虽然她偶尔冷了点,但是并不像眉儿那样整天这里不好那里不对惹人厌;不过她一般不出口,一出口便伤人于无形。 ------------ 第六章 血脉至亲07 如是几日,倒是相安无事,宁澜自是知道邵心不乐意见到她,因此也不会自去讨没趣,所以邵心唤她的时候,她反而还有些发愣。 进去的时候,如画正在邵心跟前服侍,见邵心唤了宁澜进来,只是挑挑眉,安安静静地退下了。 邵心看了宁澜一眼:“你真的把信送到了吗?” 宁澜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邵心因道:“那为何过了这么些天,家中还是无人来见我?” “你准是没有送到”邵心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其实,你就算没有送到,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宁澜心道她倒的确希望自己没有送到,只是毕竟自己听她的话送到了,还被她这样怀疑难免有些不快:“美人以为这里是哪里呢?” “这里是皇宫,”宁澜冷笑:“可不是任由人随意进出的地方。除非是太后或者陛下召见,否则哪怕是受宠的嫔妃想要请宫外的亲人入宫见一面,也要经过陛下、宫中主事的妃子、内侍总管、前庭的官员经过决议之后方才可以就算邵夫人收到美人的信,当日便着人向宫中请求,能不能被允许觐见暂且不言,就算得到了恩准,也要好几日,得到了恩准也不是便能立刻进宫的,每一步都是有礼数的,整的算下来,至少也要十日的光景更何况,而今宫中主事的是太后,美人近来的所为,太后必是不喜的,美人觉得,太后会那么轻易便让美人如愿吗?” 邵心吃瘪,听出宁澜语气里的嘲讽,愤愤地让她退下。 接下来的半个月,邵心并没有让宁澜好过,让她做这做那的一刻都不得闲,还时不时给她脸色看。 宁澜那天出言嘲讽之后本来是有些后悔的,不过话既然已经出口,也没有收回的可能,反正邵心对她的那点刁难,她倒没放在心上。 连日里无事,二月中旬的时候,杜婕妤往各宫各院中分别送了礼,邵心那一份也没有落下,宁澜见是自己采买的东西,想着杜婕妤买那么多用来送人倒是没什么怪异的只是邵心很生气,因为宫中都传言道杜婕妤送的东西,都是宁澜出宫采买的,又道现在宁澜可是很德杜婕妤信任,估计很快会离了邵心吧更何况,宁澜回来之后,可是半点都没有提及此事,有点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挑衅意味。 宁澜倒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出名只是接下来的日子便有些不好过了,这宫中原本便又专门负责采买的宫女内侍,宁渊此举,虽然是听命于贵人行事,但是的的确确触犯了宫中负责采买的宫人的利益,也因此惹恼了那些人。 她还要在宫中呆五年,这五年里,她免不了要往外带东西或者从外边买东西免不了还要与那些人打交道,宁澜没法,好不容易在每日冷言冷语的邵心处得了空闲,连忙去向那些人赔礼道歉,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这事情揭过去,回来时却又听闻许宁着人命她到她宫中一趟。 宁澜不知道许宁急着找自己到底是为何,又怕是急事,因此来不及向邵心报备一声,转身便往许宁宫中跑。 见了许宁,许宁却并不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慢吞吞地给她赐座赐茶,聊着一些闲话,宁澜心中好似有万千蚂蚁爬过一般,终究还是忍不住:“昭仪娘娘你寻婢子来,究竟所为何事?” 许宁看了她一眼:“你刚从宫中采买处回来?” “是。”宁澜老实应道,心中却疑惑这事儿怎么这么快便被许多人知晓了? 许宁摇头:“你可知自己错在哪里了。” 宁澜明白许宁这是在怪自己,她也明白自己这事情的确做得不好,因此低头道:“婢子知道错了。” 许宁面色严肃:“你真的知道错在哪里吗?” 宁澜看了她平静的脸色,并没有看到什么怒意,不过却还是低下头:“下次不敢不,不是,应该是绝对不会有下次了。”虽然此事是杜婕妤开的口,于宁澜而言其实并无过错,但是归根到底,还是不对,许宁担心她被人说闲话甚至暗中嫉恨使绊子,当然不快。 “杜婕妤也往我这里送了礼,”许宁叹气:“听说每一处都送到了。” 宁澜点头:“是,美人那里也有一份。”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许宁又把话题转回来,看着宁澜:“我不是气你越庖代俎,我是气你,做事之前,怎么不多想想,做事的时候,怎么不小心一些,何必让别人都知晓了。” 宁澜倒是不解,想起佘曼妮的话:“那些东西……有什么不对吗?” “暂时还没有什么不对,”许宁闭眼,神情似乎很是疲累:“所以我现在不知道,杜婕妤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可是,如果出了事,你的日子,绝不会好过的。” “现在别人都知道这些东西是你置办回来的……”许宁面色终于变了:“如果他日别人将一切的事情都推脱给你,怕是连我也无法保住你了。” 宁澜不明白:“不过是些香料与胭脂……难道还有别的什么隐情?” ------------ 第六章 血脉至亲08 “这世间,是药三分毒。”许宁叹气:“你还是离了邵美人,再度回到我跟前来吧。”这话出口,用的,却是命令的语气。 宁澜却只是摇头:“我还是继续跟着邵美人吧。” “为什么?”许宁不解:“就算她是你……可是她待你如何你自己最清楚,在我身边不好吗,至少我不会亏待你。” “在昭仪身边是有千般好,”宁澜摇头,索性与她说了实话:“可是婢子不愿意在昭仪身边服侍,因为昭仪的确待婢子很好,可是,婢子不配。婢子情愿跟着邵美人,只因她脾气虽不好,但是她的所作所为,能时时刻刻提醒婢子要明白自己的处境,要明白自己只是个宫女而已,婢子执意跟着邵美人,不是因为她与婢子的那层关系,而是因为在邵美人那里,婢子能过得问心无愧。” 许宁幽然一叹:“其实你何必被。” “世间本无事,庸人之扰之。”宁澜笑:“或许婢子便是那个庸人吧。” “既如此,”许宁叹道:“我便不再劝你,只是你自己凡事要小心” 宁澜本想告退,想起邵心,因而又道:“不知昭仪能否帮邵美人一个忙?” “你是说让邵夫人入宫觐见的事情吧?”许宁叹气:“姑母那里已经驳回了。” 宁澜未能料到这事也不对,她本来就猜到几分,毕竟太后不喜邵心并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只是想起邵心的脾气,只能忍不住叹气:自己以后的日子,估计又会不好过了。 许宁盯着她好半晌,摇摇头:“她待你那般,你又何必帮她求情。” “婢子不是为她求情,”宁澜轻声道:“婢子只是想让自己日子好过一些。” “既如此,你回去告诉她”许宁扬声道:“她既然入了宫,便由不得她继续耍性子,要想在宫中立足,就应该好好服侍陛下、太后。” “这宫中,可不是由着她胡来的地方,她要继续这么着下去,谁都帮不了她。” 宁澜因叹:“婢子回去便劝劝邵美人,既然病已经大好了,就应该往太后宫中请安。” 许宁也跟着叹气:“她明日过来,我替她向太后求求情吧。” 宁澜连忙千恩万谢,许宁却只是看着她摇头,最后问一遍:“你真的不回来?” 宁澜坚持:“不了,在邵美人宫中也很好。” 回到松颐院,宁澜顾不得邵心臭着的脸,小心好说歹说地劝说着。 邵心听闻太后拦下了邵夫人入宫的请求,顿时觉得天昏地暗,也顾不得骂宁澜,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宁澜叹气,把许宁的话转告给她,邵心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最终还是答应明日去向太后请安。 宁澜终于舒了口气。关于佘曼妮告诉她的事情,她终究是打算瞒下,连许宁都不告诉,她不想因此而让琬笙受到许宁的猜忌。 因为松颐院的位置偏远,第二日不过寅时,松颐院便开始忙碌起来。 眉儿自从来了松颐院,邵心称病不去请安之后,便没有起过这么大早,打着呵欠,一个劲儿的抱怨,如画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帮着邵心梳头的时候明显的心不在焉,连连出错,如此一来,即使她们起得大早,赶到太后的万寿宫的时候,却还是晚了。 许太后面色明显不善:“哟这是谁打哪来的啊,哀家可从没有见过的。” 邵心当然没有笨到察觉不出许太后语气里的嫌弃,她向来又是喜怒现于表面的人,因而便有些委委屈屈的,只是在那儿行礼不肯起来。 许太后自觉没趣,因而只是摆摆手,让她落了座。 顾修容语气十分的酸:“这不是邵妹妹吗,几个月不见,倒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其实从邵心失宠搬到松颐院至今,也还不到两个月,更何况,此时邵心的处境样貌,可比失宠之前差远了,这顾修容,分明是在嘲讽呢。 也是,之前邵心还未失宠时,位份是修仪,比修容稍稍高了些,顾修容入宫多年,因为身份比较敏感的缘故,至今也才是修容而已,虽然在宫中的地位并不低,可是这些个后来入宫的人风头都盖过了自己,许宁和陆昭媛风头正盛,她自不会去自讨没趣,因而难得有邵心这么个得宠又失宠的人在,自然要好好羞辱一番。 “好了,”相对于邵心,许太后对顾修容更是不喜,此时见她不管不顾的在自己跟前放肆,便有些不快:“你们都退下吧,哀家乏了,没心情和你们闲扯。” 其他人对顾修容向来也是没什么好感,因而都只是笑了笑着退下,陆昭媛更甚,轻蔑地白了一眼顾修容,趾高气昂地走出去:“不过是只破鞋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太子妃啊。” 顾修容顿时白了脸,许太后面色自然又是一变顾修容以前是三皇子的皇妃,当年三皇子是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五王之祸后,顾修容怕会牵连自己,私向宇文复荐了枕席,听说用的手段还挺卑劣的,居然用了药迷了宇文复,且此事还被先帝与太后知晓,先帝自是大怒,不过事情既然发生,顾家在大夏又是望族世家,并不好和顾家撕破脸面,只好将此事按下不表,宇文复对顾修容的态度倒是奇怪,似乎并不记恨她一般,当初即位之时给的位份不过是婕妤,之后倒是偶尔也有宠幸,她的位份也跟着上来,到了修容之位。 无论如何,此事毕竟是件丑事,当年便已经被悄无声息的压下不表,宫中其他人不喜顾修容也仅仅是因顾修容此人惯常喜欢拈酸吃醋不讨人喜欢罢了,陆昭媛又是怎么知道这其中的内情的呢? 顾修容做出那等丑事之时,宇文复还不过只是太子,陆昭媛是宇文复即位之后方才入的宫,之前不过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子,这种事情本就不可能流传出去,再说了,宁澜相信以陆尚书的家风,如此伤风败俗之事断不可能让一个闺阁中的女子知道,那么可能的结果是陆昭媛是入宫之后才知晓的此事。 是谁告诉她的呢?告诉她的人,又是出于何种心态?宁澜自己知道这件事,也不过是偶然而已初入宫时偶然间隔着墙听见管教的姑姑与人闲聊时提起,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那几个人了,据说是被处死了。 此时干系重大,是谁告诉的陆昭媛?宁澜想不透,却总觉得顾修容似乎意味不明的看了自己一眼。可是……她应该是想多了,一个宫女而已,顾修容又怎么会记得住她? 其他人见太后不喜,早已经是避开陆昭媛和顾修容,唯有顾美人小心翼翼地上前拉住顾修容,不让她在太后面前失态。顾修容冷冷地笑了一声,转身便走。 陆昭媛还未料到自己惹了大事,毫无所谓地带着自己的人离开。宁澜悄悄打量远去的顾氏姐妹,幽幽一叹。 顾修容似乎是知道自己手段不甚光彩,自己的来历也不甚光彩,因此两年前许宁入宫之时,撺掇自己父亲让自己幼妹一道入了宫,只是她这一着似乎是走错了,她妹妹入宫之后,便被封做了美人,可是两年之后,许宁已经升至了昭仪,顾美人却依旧还是顾美人,虽然每月里宇文复都会到她那里去几日,但是却似乎对其并不上心。 顾修容因此平日里没少生这个妹妹的气,宁澜却是未料到即使如此,顾美人对顾修容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也许……这便是所谓的血脉相连吧?宁澜想着邵心心内不由得幽然一叹这世间,果然是不能与人相比的。 ------------ 第六章 血脉至亲09 其他人都走了,邵心却还是依旧委委屈屈地站在那里不动,许宁也没有走:“邵妹妹是有话要和太后说吗?” 宁澜小心立在一旁,谨守自己本分,心内却为邵心此时的行为长叹。 许太后并不喜欢那种扭扭捏捏的人,她向来喜欢干脆果敢的人,邵心再不开口,许太后只是会越发的气恼,对于她想要达成的事情,可不是好事。 好在邵心也并不想在此处多呆,因而沉默了一会,还是拉下了脸向许太后求情:“妾入宫之后,便未曾见过家中之人,因而过来向太后求个情,准许妾与母亲母女相见。” “怎么”许太后却是面露不屑:“无事的时候,便是连面儿都不露一下,有事要求着哀家了,就过来了你当哀家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邵心委屈地咬了咬嘴唇:“求太后成全……日后……妾定会小心谨慎,定不会再犯错事!” 许宁答应过要帮邵心求情,因而虽是的确不怎么喜欢邵心,却也还是道:“姑母你便准了邵表妹的请求吧,让母女相见叙叙情也好显示天家宽宏大量。” 她平日里很少称呼许太后“姑母”,此时提起,便是拿血脉亲情来感化许太后,又称邵心“表妹”自是要提醒许太后她和邵心毕竟还是有些亲戚关系的,总不好弄得太僵。 许太后冷冷地哼了一声:“入了宫便应该心内紧想着皇上,整天想着自己以前的家人,可见心儿还是不在这宫中,还不如便打发了回去,这样就可以天天母女相见了,岂不是更好。” 邵心白了脸色,许宁连忙道:“那可不行,那样的话旁人可不知怎么看我们的,依我说啊,邵表妹也受了教训了,这一个多月里想来也是不好过的,她今日里肯来,必是知道以前不对了,姑母便饶了她这一次吧” “是”邵心如何不知许宁是在给自己求情,因此连忙道:“妾知错了,以后定不会再糊涂。” 许太后嘴唇微动,许久之后方才松了口:“好吧。” 其他的,却并没有再说下去。 邵心却是很感激,说了许多以前断不会说的好话,好不容易和许宁一道把许太后哄得面色平缓了,这才以许太后想必是乏了的借口退下。 出了许太后的宫门,邵心便收回了面上的谄媚,只是冷冷地看了宁澜一眼,宁澜低下头,邵心那神色,分明就是在说“看我还不是把事情办到了若是靠你指不定要多久”的样子。 许宁走在前边,此时似乎是什么事情想起了宁澜,因此回头,一不小心便看到了邵心倨傲的神色,不免有些不喜,因而冷冷道:“邵美人这是什么表情呢?” 邵心对于许宁倒还是多几分惧意的,加之许宁不久之前刚帮了她,也不好惹她不快,因而连忙收回了面上的表情,只是恭谨道:“无事,先前的事谢过许表姐了。” “什么表姐不表姐的,美人真是说笑,”许宁却是不吃她这一套:“你我都是服侍陛下的人,只有这宫中的关系,和以前是什么可没有关系。” 邵心吃了瘪,因而闷声道:“妾知道了,谢昭仪指点。” “再说了,”许宁冷笑:“我可不是帮你,只不过之前有人跟我求了情,我答应了而已。” 邵心知道她说的是宁澜,因此面色便再度不佳起来。 许宁这才点点头:“邵美人无事了吧,无事的话我便先走一步了。” 邵心因留在原地目送许宁带着人离开,待她们走远了,看不见了,方才回头看看一直跟着自己、低头小心谨慎地宁澜,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 虽然太后发了话,可是接下来,邵心却还是等了十几天,才等到邵舅母终于要入宫的消息。 这十几日,宁澜的日子倒是好过了一些,其他的么,自然还是照旧。 邵舅母一早便入了宫,按照礼节,本应该是去太后那里请了安,只是许太后不喜欢邵心,连带着也不怎么喜欢邵家的人,因此看起来十分“大度”地免了这礼节,其实却是显示对邵家的忽视。 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邵家毕竟比不上许家、陆家、杜家,甚至连顾家也不及,许太后还真的没必要对邵家太好。 邵心倒也没觉得这是许太后对自己的不满,只是当成了恩赏,邵舅母一来,向她请了安,便赶忙拉着她入座,顺便吩咐宁澜把其他人支开,她要和邵舅母好好说话。 宁澜对于她们要说什么并不关心,对于邵心要支使开如画与眉儿倒是十分赞同,因而领了命便退下了。 ------------ 第六章 血脉至亲10 邵舅母一进来便看到了宁澜,因为觉得有些面熟,不免多看了几眼,不过也并没有多想,只是回过神来看着邵心叹气:“怎么面色这么难看……这宫中难道过得不好?” 邵心自是委屈,把这几个月来自己所受的苦向邵舅母一一道来。邵舅母听到她说起自己身边的宫女都敢欺压到邵心头上来的时候,自是气不打一处来:“下贱的奴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尽然有欺主之心!不过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主子,这般镇不住下边的人,丢的,可是我们邵家的脸面!” 邵心顿时语塞,对于邵舅母突然把矛头对准自己有些不知所措,邵舅母却是借题发挥:“我早就看出这些个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就拿上次去咱家送信的那宫女吧,简直不把人放在眼里,我听闻是你着人送了信,一时走不开,让人留下她我要好好问问话,结果呢?那人真是过分,居然理都不理便那样走了,她以为自己是谁呢!” 邵心张了张嘴,喃喃道:“我就说她回来时似乎有些不对……” “可不是么!”邵舅母依旧生气:“我当时便想,在外边都能这般,平日里在你身边指不定怎么嚣张呢,这不,果然让我猜中了。依我说,你也该好好整治这些人一番,你是主她们是仆她们不听你的,你就该果断一些罚了她们,看她们还敢不敢把你不放在眼里!” 邵心低下头,心道邵舅母又如何知道自己宫中的处境,自己身边的人,虽然明面上是自己的人,背地里听了谁的命可说不定,她哪里敢处罚她们,真要处罚了,她们身后的人指不定借题发挥怎么作践自己呢。 邵舅母还想说什么,眉儿却在外边突然高喊道:“宁澜姐姐,你过来一下!” 邵舅母觉得宁澜这名字怎的那般熟悉,随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顾不得什么礼节规矩,急急忙忙拉住邵心的手:“你上次派出去送信的……是哪个宫女?” 邵心低下头,十分不愿意提起宁澜来。 邵舅母似乎想起什么:“刚刚出去了那个宫女,就是外边那个叫什么宁澜的宫女?” 邵心没法,只好点头。 邵舅母愣愣地放开邵心的手,随即咬牙道:“我就说呢!原来是她!”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呢!”她恨恨道:“现下里不过是个奴籍罢了,还不肯消停着,真当自己是主子小姐呢,我就说勤伯和丁嬷嬷怎么没听我的话留下那人,原来是她!” “我说你怎么这么傻!”邵舅母伸出手指头恨恨地点着邵心的额头:“难怪你会在宫中过得不如意!你怎么就不知道防备着人呢!这样的人如何用得!指不定你失宠和她脱不了干系呢!” 邵心低头,喃喃道:“她……应该不会吧……毕竟……毕竟……毕竟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她也知道与宁澜的关系见不得人,因此无论怎么就是说不出。 “毕竟什么!”邵舅母恨铁不成钢:“我且问你,你心内真的当她还是以前那……那……”她自己也说不下了。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她现在是什么身份?”邵舅母继续道:“你应该看得清楚一些,她现在那身份,可配不上你喊她一句再说了,我且问你,你心内可还当她是以前的她?待她也如以前一般?” 邵心低头,瓮声瓮气道:“没有。” “那便好,”邵舅母多多少少放了心:“现而今她家那样的处境,咱家可惹不得这样的‘亲戚’,你自己小心些,别被她给害了。” 邵心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邵舅母又恨恨的数落了她好一会,到了该离去的点儿,这才趾高气昂地出了门。 在外边遇见宁澜,总是免不了冷哼了一声,宁澜愣了愣,随即明白方才虽然只是见了自己一面,邵舅母却已经是认出自己来了,此刻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宁澜倒是不以为意,要是邵舅母认出了自己热情的贴上来,和她说起些亲戚之间说的话,那才是不正常呢。 因此她也只是淡然地送走了邵舅母,一句话都懒得和邵舅母说。 不过显然邵舅母并不打算放过她,临走时又是一声冷哼:“别以为你那点心思我不知道,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要是让我知道你生出什么歹意,可别怪我不客气!” 宁澜眨眨眼,实在是不知她突然说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却懒得和她辩解,因此只是懒懒道:“奴婢省得了。” 邵舅母一拳出去打在棉花上,便觉得有些力气无处使,因而只是愤愤然地盯着宁澜许久。宁澜依旧只是一副谦恭的样子,连头都没抬。邵舅母自觉无趣,冷哼一声便走。 宁澜转身回去,原本是面无表情,此刻却有些消沉。 邵舅母这人啊……她果然没有料错,之前不见是对的。只是不知道既然她认出了自己,会怎么和邵心乱出主意,可是无论如何,宁澜知道,她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不过无所谓,她的日子,何时曾好过过? 血脉亲情,最终淡漠至此,其实啊,真的没什么好伤心的毕竟十年间,早就看透了,此时此刻若是心伤,未免太过于矫情了。 十年间,她早已经练就百毒不侵的本事,闲言恶语算得了什么,她不在乎,这样势利眼的亲戚啊,不认也罢。 宁家的落败,给她们也并不是没有好处,看透了这世间险恶的亲情之后,更是会珍惜彼此,对自己好的人,他日若有机会,百倍报之,对自己不好之人,且由他去吧,反正人世纷纷扰扰,到头来,也不过一身之地而已。 ------------ 第七章 暗潮涌现01 如果说,邵舅母的到来对于宁澜来说算是什么好处的话,那么唯一的好处便是让她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在邵家、邵心眼中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无所谓,反正啊,都习惯了。 日子在不疾不徐中慢慢度过,整个二月无甚大事,三月宫内却开始热闹起来。 宁澜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年宇文图要在京城滞留这么久的时间了。 他,终于要选妃了。 各个世家的小姐被以赏花的借口请入宫中,花,倒的确开得美艳,只是常说人比花娇,那些个世家小姐各个打扮起来,比起花儿来,倒的确并不逊色。 只是,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一件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再属于她甚至从未属于过她的东西,多年之后难道她还能以那件东西曾经差点属于她的借口,来阻止别人得到它吗? 简直是笑话。 只可惜,或许有人很乐于见到她的笑话。 比如说……邵心。 三月正是春花烂漫时,许宁邀了世家小姐们到宫中赏花,同去的,自然少不了宫中的姐妹,邵心“大病初愈”,自然也要趁着这时机好好享受一番春光,因此带着宁澜不请自来。 其实,宁澜觉得邵心真没必要这般,她自己都不在乎,邵心又何必巴巴的想看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她能是什么表情?安然地低敛着眉眼,头微微低着,在邵心需要时随时扶住她或者为她添茶如是而已,还能怎样,她不过只是一个宫女,首要的,自然是尽好一个宫女的本分。 京中世家望族繁多,只是适龄又尚未婚配的女子倒没有多少。 邵心倒是热心:“看,那着绿衣的是杜家的小姐,是杜婕妤叔父的女儿,杜婕妤的堂妹,今年十七岁,倒也适合,何况杜家是大世家之一,这样的门楣,倒也不至于辱没了晋王,宁澜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与她又有何干,宁澜心下好笑:“当然。” 邵心见她神色丝毫不差,自觉没面子,因而越发地要好好相看那些女子,定要宁澜心中不快。 宁澜倒是无所谓,她说什么,宁澜便应着什么,面上始终没有露出任何不适当的表情,害得邵心几乎要以为宁澜是真的不在乎此事了。 宁澜倒真是不在乎,可惜邵心哪里会信?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挥挥手让她回松颐院帮自己拿了披风过来。 宁澜忍不住想,她怎么和帮人拿披风这事儿这般有缘,上次帮许宁拿披风遇着宇文图,这一次,应该不会遇到吧? 刚要走,身后却骚动起来,原是宇文复下了早朝,知道许宁正请了那些个世家小姐过来,于是借口要赏花,带着宇文图往这边而来。 那些个世家小姐又怎会不知今日的相看是为何,只是未料到会这么快遇见宇文复和宇文图,此时见他们突然出现,不由得方寸大乱,按着礼数本来是应该回避的,只是此时回避已是不及,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更是少不得偷偷打量一番宇文图,面色微红。 只是有些人那眼神却是望着宇文复的。 毕竟宇文复是皇帝,有些人生出了那种念头,也无甚好奇怪的。 宇文图面色却是很臭,他之前并不知道御花园这边有这么多人,更没有料到这些人都有可能是他以后妻子的人选,此时被宇文复骗来此处,很快便猜透其中的因由,只是不好发火,只是看着那些人冷笑。 看到宁澜跟在邵心身后低着头不语,宇文图却突然便觉得心下更是气闷,原本对于此事是十分排斥,此时却少不得认认真真审视一番那些女子。 那些女子在入宫之前便知道一些底细,此时见宇文图看向自己,难免便有些羞涩。 男女毕竟有别,宇文图和宇文复也不好在此地多加停留,因此只是看了看便走,其余的事,留给许宁她们。宇文复对于许宁,倒还是信任的。 只是宇文图一回头,发现邵心身后已经没有宁澜的身影,原来是方才趁乱时,宁澜赶紧退下,毕竟她是真的不愿意和宇文图太近,哪怕是见到,她都想着绕路走。 一路无事,宁澜想着那边一时半会也不会结束,因此步伐放得很慢,无论如何,她并不想那么快回去。 她对宇文图真的有些避之如蛇蝎的心情,恨不得永远都不要见到他以及他身边的人。 不过,宁澜没有忘记,似乎她运气一向都不怎么好的。她看着不远处慢慢走来的人,轻轻一叹,不想要什么的时候偏偏就来什么,这世间,还有比她更不走运的人吗? ------------ 第七章 暗潮涌现02 还未走到松颐院,迎面便遇到了萧迟。 宁澜想都没想,转身便要往一旁躲去,萧迟却一把抓住她,他年纪尚小,对于男女之事并不怎么知晓,因此这样做他自己并不觉得有甚不妥,但是宁澜不同,她深知这样是不对的,因此连忙甩开他的手,自己退开三步。 “宁澜姐姐!”萧迟却是真的急了:“帮个忙!” 宁澜终是不忍心:“怎么了?” “帮忙看看程姑姑到底怎么了,”萧迟有些手足无措:“我奉了殿下的命过来看程姑姑,可是……可是程姑姑看起来好像病得不轻,你” 宁澜想到程姑姑的样子,心有些抽紧,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她便越发的老实,再也没有偷偷跑到晴雪园,因为生怕会再次遇到宇文图毕竟,在那里,她曾经差一点便丢了性命。此时听到程姑姑不太好,心中难免有些不安,程姑姑毕竟帮过自己……只不过她真的不愿意再次踏足晴雪园,她生怕那种窒息的感觉,会把她活活憋死。 “晋王殿下呢?”宁澜有些不安:“要不你先去找晋王殿下?” “殿下被陛下叫走了,”萧迟有些慌乱:“我此刻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只是我看程姑姑是真的不太好,找到他也来不及,宁澜姐姐,你跟我去看看吧,我怕” “殿下在御花园那里,”宁澜虽然迟疑,可是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不如你” “御花园御花园”萧迟急切的念叨着:“我怕来不及,我看程姑姑的样子并不太好,更何况殿下和陛下在一起,我这样贸贸然去了也未必能立即把殿下叫来”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宁澜:“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程姑姑不会有事的,”宁澜叹气:“我……我总不好再去晴雪园那里,更何况……邵美人吩咐了我做事”她话还没有说完,便打住了,因为萧迟真的是一脸没有办法了才找上她的表情。 “好吧。”宁澜终究是忍不住看萧迟那副模样,萧迟不过比宁泽大一些,她难得见到宁泽,对于和宁泽一般大的少年终究是忍不下心来:“我们偷偷过去,别惊扰了别人。”尤其是别惊扰了宇文图。 萧迟终于面色有所缓和:“我还以为宁澜姐姐你真的就那么忍心呢。” 宁澜不搭理他,只是快步闪入晴雪园中,以防被人看到。 而今已是春日,梅花早已经谢了,梅树也青青如许,倒是看不出冬日里的萧条。 宁澜四处看了看,确认没有宇文图的身影,这才快步向晴雪园中的宫殿走去。 晴雪园是冷宫,自然无主。程姑姑平日住的,是在那一处宫殿的后方,宫女们常住的地方。宁澜对此地,倒并不陌生,看了看程姑姑,只是有些受了风寒,嗓子喑哑,倒是没什么大碍,只需着人去煎几副药给程姑姑用过便好,这事情也不急,等萧迟事后禀告了宇文图也还来得及,所以宁澜倒是没什么用处。 宁澜心下责怪萧迟太过于大惊小怪,程姑姑却突然坐起来,面容虽然依旧苍白,不过眼中却多了几分神采,那病怏怏的样子竟转眼之间消失了一大半。 宁澜愣了愣,瞬间明白这是程姑姑和萧迟故意引自己过来呢。 她心中想到这么一着,来不及恼,只是先涌出了害怕的念头,紧接着,想着的便是要赶紧逃离此处。 却被程姑姑一把抓住。 程姑姑的手瘦弱可见骨,手上青筋冒出,手上似乎没有肉,除了皮便是骨头一般。 而且,冷得吓人。 宁澜无奈,听程姑姑道:“你终于肯来了。” 心中长叹,宁澜知道跑是来不及了,只好转过身面对程姑姑:“程姑姑病着,还是好好歇息吧。” “我没事,”程姑姑摇头:“你难道没有事情想要问我吗?” 宁澜愣了愣,倒是没料到程姑姑居然知道她有疑惑。只是她此刻并不想在此地多呆,因此只是摇摇头:“没有。” “你有,”程姑姑却是不放手:“你想知道,殿下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身份的。” 宁澜闭目。 “从拾到你宫牌的那一天,”程姑姑放开她的手:“我告诉他的。” 宁澜抬眼看她:“我并不觉得,你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我且问你,你觉得”程姑姑却是低下头:“我为什么这把年纪了,却还在宫中?” 宁澜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你得罪了哪位贵人吗?”像她得罪了陆昭媛那样。 程姑姑却是摇头:“你可知道,其实宫中……早已经没有我这个人了。” “换个说法”程姑姑语气有些感慨:“我在很多年前,其实已经死去了。” 宁澜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茫然地望着她。 程姑姑让萧迟退下,这才看向宁澜:“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宫牌,那上边的名字,我便有些印象了说起来……其实,我一直记挂着你的名字,我能活到现在,或许便是想着也许哪一天能亲眼见到你一面吧……上天待我,总算是不薄。” 她说得云淡风轻,宁澜却是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何必让程姑姑一个身居宫中的宫女如此挂心? 除非,程姑姑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程姑姑当然不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又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冷宫之中生活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与晋王如此的亲厚,宁澜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不小心碰触到了一些自己不应该碰触的东西,她心内有个声音叫嚣着让她快走,可是脚下却似被灌了铅一般,有千斤重。 ------------ 第七章 暗潮涌现03 宁澜仔细凝视程姑姑的样貌,程姑姑看起来十分的干瘦,脸上也满是皱纹,不过细看去,却隐隐觉得那张脸隐隐有些熟悉。可是宁澜确信,在去年之前,自己绝对没有见过程姑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一定要我来这里……一定要我与晋王断不了干系?”宁澜实在是不明白:“你不会不知道我此刻的身份对晋王而言意味着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其实二十多年前我就应该是死去了的,”程姑姑摇摇头:“我并不是要害你,而是有事情要求你。” 宁澜不解,只是默然不答。 程姑姑盯着她半晌,终是长叹一声:“我看得出,殿下对你……是不一般的,先前殿下的所作所为,也并不是他真实所想……我只望着,你不会因此而恼了他。他……自小便是个可怜的孩子,或许说直至今日,他尚且还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我并不想看到你们两个弄得这么僵,到时候反而不好收拾。” “程姑姑!”宁澜声调扬起,有些发怒:“程姑姑你太看得起宁澜了吧!” “什么叫‘我不会因此而恼了他’?”宁澜冷笑道:“他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哪里有那个资格‘恼’他?更何况,试问程姑姑你又是以何种身份来请求宁澜呢?他堂堂一个王爷,做什么事情,却要自己身边的人帮着自己求情?我敢说,今日之事,连晋王自己都不知晓,是程姑姑自作主张让萧侍卫把宁澜叫过来的吧?请问,程姑姑你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做?你难道不知私下里与我接触,会触犯晋王的规矩吗?萧侍卫说晋王对自己身边的人极好,所以程姑姑不惧,可是宁澜不是晋王手下的人,他不会对付程姑姑可是却会对付我,宁澜敢问程姑姑你为什么要害我?” 程姑姑愣了愣:“我没想过要害你。我也……不可能会害你。” “你当然不是晋王手下的人,”程姑姑看着她,神情无比认真:“你……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笑话!”宁澜气急,起身便要走:“程姑姑这又是奉了晋王的命来试探宁澜的吗?” “我以为,上次说的话已经十分的清楚了,”宁澜心中冷笑:“难道,还要我发一次毒誓,证明我所言不虚,你们才肯放过我吗?” 程姑姑好似未料到她会是如此的反应,有些局促:“我只是……不希望他日,殿下会因为此事而后悔。” “后悔?”宁澜觉得程姑姑实在是可笑极了:“晋王那样的人会后悔?程姑姑你太抬举宁澜,宁澜自有自知之明,不劳程姑姑如此尽心尽力!” “晋王是何种身份宁澜是何种身份?”宁澜懒得再看程姑姑了,心中满是失望:“我原以为程姑姑是一个可相与之人,原来还是宁澜想错了!程姑姑如此抬举宁澜,但是可惜宁澜身份不配程姑姑这般抬举,程姑姑以后若是无事还是不要找宁澜了吧,无论是晋王还是程姑姑抑或者是萧侍卫,宁澜都招惹不起,宁澜躲着你们远着你们行了吧?非得要这般赶尽杀绝吗?” 程姑姑喃喃道:“你听我说……我不是要害你……殿下这人心地其实真的不坏……他只是……他只是……” “他只是对于这一桩婚事心有不甘罢了,”宁澜帮她把话说全了:“若是宁家没有出事,这婚事,本就是委屈了他的,何况宁家到了今日这般境地,宁澜眼下不过只是为奴为婢,要晋王接受这样一桩婚事,的确是有些为难他了当然,我并未想过要嫁给他。” “但是”宁澜冷笑:“他心不甘我何尝不是情不愿?非得要觉得我是有心高攀他不可吗?这世间男子何其之多,宁澜虽然身份低贱,却也知道齐大非偶的道理,晋王觉得心有不甘,宁澜又何其无辜?宁家自十年前起,便再也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当不过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话而已,晋王的所作所为……程姑姑你们的所作所为,却让我觉得,好似我硬生生地要巴上晋王这棵大树不放不可一样,宁澜在你们眼里,就是这般下贱吗?” 程姑姑低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宁澜气急了:“我再说一遍,我对晋王,再无生出任何妄念的可能,程姑姑你们便不用再试探我了对了,你也不会再有机会了,我不会再给你们羞辱我的机会。哪怕是为人奴婢,也不该任由你们这般欺侮,真当别人是任由你们揉捏的吗?” 程姑姑被她这样一通骂下来,居然丝毫未恼,反而生出几分欣赏的意味:“我还未料到,你脾气是如此烈性,如此,倒是不怕你会吃亏。” 宁澜语塞,知道程姑姑这人真不好对付,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程姑姑的眼睛,目光灼灼:“程姑姑,我且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 第七章 暗潮涌现04 程姑姑低敛了眉眼,似在闪躲着宁澜的眼神:“我自小看着殿下长大,对殿下难免多几分关心。” “程姑姑这又是在环顾左右而言他吧!”宁澜冷笑:“程姑姑先前说,‘早就死去了’,那么宁澜且问程姑姑,到底是何时‘死去’的呢?既然已经是个‘死人’了,又是如何‘自小’看着晋王长大的呢?” 程姑姑呆愣了半晌,喃喃着半晌,却并没有回答宁澜的话。 宁澜无所谓,她问那些话本就没打算让程姑姑回答,她盯着程姑姑的眼睛,想从程姑姑眼中看出什么端倪:“程姑姑先前说‘二十多年前’如果宁澜没有记错的话,晋王今年也不过弱冠若是程姑姑二十多年前便已经死去了,那么敢问程姑姑一个‘死人’为何如此挂念晋王?” “我”程姑姑眼神有些闪躲:“我曾是徐淑妃跟前的侍女,服侍徐淑妃多年,主仆情深,徐淑妃殁后,我看晋王年幼,难免”徐淑妃,指的的先帝的一个宫嫔,也即宇文图的生母,死后才追封为淑妃。 “只是主仆情深吗?”宁澜却依旧不信:“若是如此,想来那徐淑妃待你并不好,否则你也不会‘死去’多年了既如此你又怎么还是会对晋王如此忠心?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的缘由?” 程姑姑眼神闪烁,面色也有些不安:“他是主子我是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我怎么知道?”宁澜反问,没有放过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慌乱:“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晴雪园很多年前就沦为了冷宫,我也知道徐淑妃至死都没有失宠过,所以我只是不明白,一个十分受宠的妃子,她身边的宫女,怎么会一个人在这晴雪园中生活了那么多年。” “你应该不是入宫之后才跟着徐淑妃的,应该是徐淑妃带进宫中来的侍女对吧?”宁澜下了断言:“其实,二十年多年前你不是死了,是失踪了的对吧?” “在这宫中,要令一个人失踪比令一个人死去要来得容易得多”宁澜轻轻叹气,盯着程姑姑的反应:“死总要见到了尸体才好下定论,失踪却未必当然,一个人失踪久了,别人自会当那人其实是已经‘死’了。” “他们都说晴雪园闹鬼,”宁澜冷笑,闭目似是在回想着什么:“可是听说先帝未即位时这晴雪园就已经是冷宫了,也的确是死过许多宫人,为何早些年里不闹鬼,偏偏二十多年前开始闹鬼了呢?” “除非有人装神弄鬼这宫中鬼神之说本来便是禁事,虽则未必不是人人都信,但是一定是人人都怕的,”宁澜睁眼看向程姑姑:“程姑姑,你说,这装神弄鬼之人到底有何目的?” “只有一个理由”不等程姑姑回答,宁澜又径自道:“这装神弄鬼之人,想要掩盖一些什么事情。” “程姑姑你说……”宁澜轻笑:“会是什么事情呢?” 程姑姑愣了愣:“我只当你是个安分守己小心谨慎的,却未料到你会想这么多事情。” “真的只是我想多了吗?”宁澜心下难过:“其实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我也未必愿意往下深思,可是别人却不肯放过我……你们不肯放过我,我说了我对晋王无意你们却偏要百般试探……反正都是要死,不如弄个清楚明白。” “程姑姑,我原不愿意与你之间这般剑拔弩张”宁澜苦笑:“我初次见你时,的确害怕有朝一日我会如你这般,后来方知是自己多想了……” “我怎么会如你这般?怎么可能?我的主子不是程姑姑你的主子,”宁澜盯着程姑姑的眼睛,苦笑着摇头:“这宫中,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怕是自始至终也只有徐淑妃一个人而已吧,现在那些人啊,哪里能及得上她的手段。” 程姑姑愣了愣:“你怎么这般说话,她是晋王的母妃,是你” “她是谁与我何干,我与晋王又有何干?”宁澜耸耸肩:“何况……她真的是晋王的母妃吗?” 程姑姑原本只是淡淡然,此时却突然暴起,奋力抓住宁澜:“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宁澜想要挣脱却无法,只好由着她:“我只是听说,徐淑妃入宫多年都未曾诞育子嗣,只因身子虚弱,御医曾断言她此生都不可能有身孕;我只听说,二十多年前,徐淑妃身前常跟着的一个宫婢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我只听说,二十多年前晴雪园突然闹了鬼,多方查探无果之后晴雪园便荒废下来了。” “还要我往下说吗?”宁澜闭目:“你现在,还想试探我吗?抑或者……你恨不得现在便杀了我?” “其实我本不想做这样的揣测,如果不是刚好遇到了程姑姑,如果不是程姑姑对晋王太过于逾越主仆之情的关心”宁澜索性放弃了抵抗:“如果程姑姑不逼我,我真的不愿意做这样的揣测,真的。” 见程姑姑默然不语,宁澜又道:“也许我这话说得不甚明了吧……那么我们不妨做这样的揣测吧徐淑妃知道自己无法诞下皇子之后担心自己地位不保,因此开始一系列的筹划,首先是让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婢女假死或者失踪,接着让晴雪园闹鬼,成为一个安全的所在,然后……暗度陈仓李代桃僵……让婢女代替自己侍寝,最后因病不能有孕的徐淑妃突然之间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晋王……而那婢女,却永远躲在晴雪园中,暗无天日的活着……程姑姑,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 第七章 暗潮涌现05 程姑姑面色发白,抓着宁澜手臂的力道更是紧了些:“你可知道,这世间……尤其是这宫中……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反正不该说的也说出口了,宁澜反倒是无所谓:“那又如何?程姑姑,你只需回答我……我猜的……到底对不对?” “不要再拿晋王来试探我,真的没有这个必要的……”宁澜冷笑:“晋王不甘心原本与他有婚约的人最后却成了卑贱的奴才,可是他自己呢?他自己也不过是卑贱的奴才所生……他看不起我此刻身份卑微,我还看不起他的出身呢!” 宁澜定睛看向程姑姑:“所以,别说晋王不愿承认这门婚事,我也不愿再被人提起这事儿了记着,是我看不起晋王不要晋王了,如此你们可以安心了吧,我对晋王绝无可能生情!谁再拿我与晋王的婚约说事……谁再拿此事来刺探我……只会让我越发的鄙夷你们,只会让我越发的鄙夷晋王!” “如此,你们可以彻彻底底的放下心了吧?”宁澜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的后果,所以放弃了求生的意志,闭上眼睛:“你们想灭口的话,便杀了我吧,只是……我不保证我若在这宫中突然消失了,别人会不会知晓这个秘密。” “你是怎么知道的!”程姑姑力道加大:“这事情……不可能被人知晓更不可能这般轻易便被你一个区区宫女知晓!” “我说了,我只是猜测而已,”宁澜懒得睁开眼睛:“别人不猜,或许是懒得猜吧,这世间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话说,程姑姑,晋王真是你所生的吗?” 程姑姑语滞,明白她一直在探自己话,此时此刻却觉得很累,一怔忪便放开了宁澜,她的语气苍老,仿佛垂死之人:“你走吧。” 宁澜不知何故心内生出莫名的恐慌:“程姑姑……你便这样放了我?你就不怕……” “我不怕,我有什么可怕的?”程姑姑笑得十分疲累:“你所猜测的,都只是猜测而已……” “那你就不怕我把这事情说出去?”只要还有一丝生机,宁澜自然不会想死,因而退后几步,想要逃跑。 “你口上说着要我杀了你,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不能杀你,你以为我听不出吗?”程姑姑幽幽一叹,却突然笑了,那笑容莫名的有些渗人:“就算你说出去……谁会相信?死无对证的……” “死?”宁澜对这个字十分的敏感,抬眼看向她:“程姑姑你……是想……” 身后的门被洞开,宁澜赶紧跳将到一旁,回头发现宇文图阴沉着脸站在她身后,心跳顿时停滞下来,一下一下的,好疼。 更多的是害怕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他有没有可能把她们的对话都听去了,有没有听到她对他的不屑?她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话,被他听去了……会不会想杀了她? 她之所以敢在程姑姑面前放肆,多多少少还是认定了程姑姑不会杀她,可是宇文图……她不敢有那分侥幸。 “你出去!”宇文图倒是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径自越过她向程姑姑走去,宁澜愣了愣,知道他此刻没有心情追究自己,连忙咧咧跄跄地往外跑,隐隐听得身后宇文图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说的,可是真的?” 程姑姑会怎么回答呢?宁澜是真的想知道,只不过此时此刻,可容不得她生出好奇之心。 好不容易跑出晴雪园,便又看到萧迟候在门口,一脸的愧疚:“你没事吧,怎么好似被吓到了一般?对不住……是殿下不让我吱声的,我也不知殿下为何会突然回来,如果知道的话我不会去把你叫来让你遇到殿下了。” 宁澜心知此事怪不得他,恐怕就连萧迟自己都不知道事情其实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如果只是偷偷来晴雪园其实算不得什么大的罪过,罪过的是她将长久以来自己的心中的疑惑倾吐而出,原先只觉得有些怪异,今日思绪却为何偏偏这般清楚,一时口不择言便说出了那样的话来。 “萧侍卫,”宁澜觉得自己似乎是必死无疑了,有些话再不问的话以后或许便再无机会了:“奴婢能问你一件事吗?” “你问。”萧迟沉浸在自己害了宁澜的自责之中,正是打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去年冬日……我从晴雪园中回来的那一晚,就是在你给我药瓶的前一晚……窗外的人,是你吗?”她一直对于那晚之事,有些耿耿于怀的,总觉得的确是有人偷偷看着自己。 “唔”萧迟有些迟疑:“不是我。”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应下此事好了。 宁澜对于他的迟疑却是想歪了:“这么说,你果然……都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萧迟有些疑惑,细想了一会觉得自己既然应下了就应该应到底吧:“是,看到了。” “果然。”宁澜长叹一口气,看向萧迟有些无奈:“萧侍卫家中可有婚配?” “没有。”萧迟不明白为何宁澜突然将话题转到他身上,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那么萧侍卫可有意中人?” “这……”萧侍卫毕竟年少,脸不由得大红:“没有……” “那便好。”宁澜又道:“萧侍卫觉得我这人如何?” “你?人很好”萧侍卫是真不明白她到底想问什么,只是她既然问了,自己自然要回答:“真的很好。” “这么说萧侍卫不会嫌弃奴婢?”宁澜看向他,长叹道:“不嫌弃奴婢出身奴籍不嫌弃奴婢比萧侍卫年长?” “不会不会?”这话怎么越说越奇怪,萧迟内心的疑惑越发的大了:“宁澜姐姐何故这么问?” ------------ 第七章 暗潮涌现06 “既如此”宁澜脸色发红,觉得自己也很无奈,只是想着自己的打算,少不得硬着头皮压下了那分羞耻之心:“萧侍卫是打算负起这个责任了?” “怎么回事?”萧迟不明白:“什么责任?” “既如此,以后仰仗萧侍卫了,”宁澜行了个礼:“奴婢还要五年方才能出宫销了奴籍,若是萧侍卫等不及这么多年,可自行娶妻,到时候宁澜做妾室便好,萧侍卫放心,宁澜不是那拈酸吃醋之人,过门之后会谨守妾室的本分,不会逾矩。” “这我是知道的,宁澜姐姐向来是安分的人……等等!不对!”萧迟明显反应有些迟钝:“过门?妾室?我的?” “是,”宁澜叹气:“萧侍卫还有什么话要问吗?” “什么时候转到我身上来了!”萧迟有些跳脚:“还有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娶你了!” “萧侍卫方才才说会负起责任的。”宁澜无奈:“难不成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等等、等等!”萧迟伸出手,打断她的说话,细细思量:“负责……负责……到底是什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方才萧侍卫自己承认看到了,又说会负起责任的。”宁澜有些失望:“原来萧侍卫只是拿奴婢开玩笑的啊。” “看到……看到什么?”萧迟抓住重点:“为什么看到了就要娶你?” “那奴婢且问萧侍卫,”宁澜看向他,有些微恼:“那日窗外之人是不是你?” “是……”萧迟觉得自己有些下不来台了:“可是那和娶你有什么关系?” “萧侍卫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忘记了?”宁澜是真的不想把事情说得那么明白:“当时……奴婢正在换衣物,而萧侍卫你先前也说了,你都看到了。” “那……那……不是……”萧迟有些着急了,急得满头大汗,纠结了许久,终究还是长叹道:“好……我知道了。” “果然,萧侍卫嘴上说不嫌弃,其实心里还是嫌弃的吧?”宁澜无奈的一叹:“我早该料到的,既如此就不必麻烦萧侍卫了,就当那事从未存在,萧侍卫也从未答应过奴婢吧。” 萧迟涨红了脸:“不是的,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把实情说出口。只是叹道:“我愿意娶你为妻。” “不必那般慎重,”宁澜倒是无所谓:“其实给奴婢一个妾室的名分便好。” “可是……殿下那里怎么办?”萧迟是真的很为难,自家主子的心思明摆着在那里,他这样做总觉得亏欠了宇文图一般,只是他倒是觉得娶了宁澜倒不是什么坏事:“放心,如果我要娶,必定是娶你做妻子的。只是……殿下……殿下……” “我与晋王并无什么。”宁澜自觉心中无愧:“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只是委屈萧侍卫你了。”只是想想自己的身份年岁,萧迟的确是有些吃亏的。 萧迟脸色越发的红,声音有如蚊子一般:“没事……” “那便这么说定了,”宁澜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五年之后我若出了宫,你便娶我。若是……我等不了五年……死在这宫中……萧侍卫你能否给我一个牌位?不必立于家祠之中,就是给我个名分便可以了。”事已至此,她料想宇文图必是不会放过她的,想到自己可能会因此而死,难免有些担忧,害怕自己会成为这宫中一缕无主的孤魂,因此才急急忙忙拉上萧迟,一是因为萧迟的确不小心见过自己身子,二来……萧迟这人,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可以看出是个至纯至性之人……而且,容易说服。她实在是吓坏了,没办法只好找上了萧迟。 “我会娶你的。”萧迟却是下了决心,想着自家主子最近的确是把选妃的事情上了心的,对宁澜不免也多了几分同情,把宁澜那不吉利的话当做耳旁风没听到:“来日我绝不会亏待于你的。” “谢了。”宁澜心中有愧:“萧侍卫你真是个好人。”他越是纯良,她内心越是不安,无论她这事之后是死是活,于萧迟而言,都是吃了大亏的。 萧迟答应了之后便没了迟疑,只是喃喃道:“既然如此……你我是否不该如此生分……你还是如之前一样,叫我阿迟便好。” “阿迟。”宁澜笑,心中的大石放下:“那么,我便走了。”如此不顾羞耻地逼迫萧迟娶自己……宁澜知道再不走,她真的会羞愤而死的。 萧迟点点头,听她那样唤自己名字似乎有些开心,想了想从自己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扭扭捏捏、红着脸递给宁澜:“这个……你拿着,就……就当做是信物吧。” 宁澜倒是没想到萧迟会这么认真,然而自己身上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作为信物回给他的,不由得便为了难。 萧迟将玉佩递给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笑道:“我知道你身上没什么可以做信物的东西……不如……不如下次见面的时候,你绣个香囊与我……可好?”说着,自己又红了脸。 宁澜茫茫然接过,茫茫然点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这私定终身私相授受之事,对她而言毕竟是比较出格的大事了,因而连忙应着跑掉了。 ------------ 第七章 暗潮涌现07 宇文图那边到底如何,宁澜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这之后却一直平静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期间倒是再也没有见过宇文图,连萧迟都没有再出现在宫中,她绣好的香囊放在怀中许久,终究是没能送出去。 萧迟给她的玉佩她倒是小心的收好,有了萧迟的保证,宁澜觉得自己心中倒是莫名生出了许多勇气,即使是死,也没什么好畏惧的,当然,如果能够不死,自然更好。 四月,下了几场好大的雨,雷声阵阵,把人都吓得不行。 邵心向来不喜宁澜在她跟前服侍,因此她倒是一向很闲,坐在廊前,就着雨声做着针线活,只是这雨声越来越大,稍稍不小心便让人分了神,针刺破了手指。 心不在焉的,宁澜想起近日里宫中的传说,实在是无法安心。 她们都在传说……许宁失了宠。 只是近日来是雨季,宫中人不喜在这时节出来,宁澜心下担忧,着人出去打听得来的消息也往往是语焉不详,她又不好直接找上门去问到底是怎么了,因而每日里只是自己胡思乱想。 “宁澜” 外边却有人轻呼宁澜的名字,宁澜愣了愣,这时候会是谁来找她?雨声阵阵,一时还真没听出是谁的声音来,待得宁澜撑起伞迎出去了,才发现外边那人是绿如是绿如,明白是许宁找自己,因而上前:“这么大雨,你过来做什么?快跟我进来!” “快跟我走!”绿如却是急急忙忙拉过了她:“我们小姐找你呢!” 宁澜虽然着急,但是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问问邵心的意见。绿如明显的很焦急,却知宁澜向来如此,只好耐着性子让宁澜入内向邵心请示,心下里却打定主意若是邵心不答应……她少不得要闹一闹的。 邵心知道是许宁寻她,虽然面上不善,但是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她去了。 一路上,说不担心,是骗人的。 许宁不会无缘无故这般着急地找她……那么,必定是有事要发生了。 悄悄摸了摸贴身藏好的香囊,宁澜只愿是自己想多了。 柏香殿内,众人小心翼翼连呼吸稍稍用力都不敢。宁澜只觉得殿内的气息莫名的紧张,有种溺水窒息的感觉,十分不好受。听说几日前宇文复似乎和许宁置了气,发了好大的火,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柏香殿。 绿如她们也不知晓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宁澜不敢乱猜,只好快步向前走去。见了许宁的面,才发现她面色十分苍白,仿佛受了重创一般,神情也是恹恹的。 宁澜的心,莫名的抽紧,莫名地觉得是自己害了她一般。 “怎么了?”宁澜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不应该再拘泥于礼节,许宁也早已经摒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她们二人,她知道,许宁必定是有些私密的话要与她说,因此,只是等着。 许宁沉默许久,苍白的面上终于多了一分表情,她看了宁澜一眼,终是长叹:“是我大意了。” “怎么了?”宁澜十分不安:“我来时绿如什么都不肯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我想了几天,终于找出症结所在”许宁看起来十分的虚弱:“上次杜婕妤送我的香料,我虽然知道有异,但是以为自己处处小心,想来应该是无事的,谁知……偏偏还是着了道儿。” 宁澜看着她莫名红了的脸色,有些不明白:“那些香料……有什么事?” “其实也无事……”许宁倒是安慰她:“只不过,也许……陛下生我的气了吧。陛下他生平最恨别人对他如此……偏偏……算了,此事也不宜对你提起,你只需记着处处小心为上……若是可以,回去之后把杜婕妤送给邵美人的东西都给扔了吧,免得生出事端。” “邵美人……”宁澜觉得哪里不太对:“邵美人也会如昭仪一般吗?” “应该不会……”许宁同样凝眉:“不过也难说……罢了罢了,我与你去一遭,看看杜婕妤对邵美人那里是如何安置的。” 许宁说着便要起身,哪知一起身身子却好似十分疼痛一般跌回榻上。她面色潮红,看了宁澜一眼,有些无奈。 宁澜并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知道她身体不佳,因而叹道:“昭仪身子不适,还是好生歇息吧,婢子回去之后,会小心谨慎的。” 许宁长叹一声:“我且问你,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让我帮你吗?” 宁澜愣了愣,低敛了眉眼:“婢子……不想麻烦昭仪。” 许宁苦笑:“你就是这样!又是这样!你明明知道……算了,反正我永远都说不过你。宁澜,我只想劝你一句有时候太过倔强未必是好事,一味的逃避,也未必是好事。” “婢子省得的。”宁澜亦跟着叹气:“婢子暂且退下了……昭仪……你要保重身子。” 许宁有些无奈:“罢了……反正或许明天开始,我便不再是昭仪了,你跟着邵美人也好……至少……她与你的关系……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害你。” ------------ 第七章 暗潮涌现08 宁澜听出这话里的不对劲来:“昭仪你……此事真的如此重大吗?”若是的话……那么岂不是她害了许宁?想到许宁或许因此被贬,宁澜便觉得如鲠在喉,十分难受。 “我也不知。”许宁面色又是诡异地潮红:“只是陛下那天走时……十分不快……”她说着,便又要挣扎着起身,抓住宁澜,想说什么,却被殿外的动静吸引过去。 “奴婢参见陛下!” 殿外一众宫女内侍对着宇文复行礼,宁澜愣了愣,下一刻宇文复的身影便已经踏入殿内。 宁澜连忙行礼,宇文复却似没有看到她一般,快步走到许宁身边:“你……身子不适,起来作甚。” 他语气柔和,全然没有许宁所以为的那样生气的情绪,仿佛依旧还是十分关心许宁。宁澜稍稍安了心,又听到宇文复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道:“你先退下吧。” 宁澜连忙向两人告退,见宇文复神色柔和又似有些紧张地和许宁说着什么,并没有半点不快或者生气,虽然不明白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想来似乎并不是坏事,因此倒是安心地退下了。 出得殿外,雨已经停了。绿如和素馨依旧是一脸的担忧,只是宇文复进去时特意提到没有吩咐不许人近前服侍,因此也只是小心翼翼地守在门外,见宁澜出来,连忙小心问道里边的情形,听闻无事,这才稍稍松口气。 宁澜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问过她们,居然都是一脸的莫名。许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是无人知晓,只知道那日之后,她便有些不太对劲了从前她与宇文复向来都是相敬如宾的,那一日两人却似是吵起来了一般。 宁澜因为担忧,难免和绿如她们多说了会话,里边却又出了事故,似乎隐隐听到宇文复有些暴怒的声音,众人还未及细究到底在说什么,宇文复却是面色铁青地拂袖出来。 “宁澜你还在吗?”许宁的声音虚弱,似乎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喊出口。 宁澜赶忙入殿,许宁握了握她的手:“今晚陛下会留宿松颐院……你回去……让他们细细准备好了,可不要出了差错……记得,杜婕妤送的香料……千万要赶忙处理掉,不可以留下祸患!” 宁澜愣了愣,原来方才宇文复生气便是因为这事情吗?可是宁澜实在是毫无头绪,她十分的不安:“昭仪这事情……果然是婢子惹出了吗?昭仪又何必把陛下推给别人呢?”这宫中的女子,想的难道不是该如何留住皇帝的身与心,无尽的邀宠才是,怎么许宁反倒这般?实在是让人猜不透。 “陛下的确许久未宠幸邵美人了,这于宫中雨露均沾的规矩本就不合”许宁似乎是花费了极大的心力,苦笑道:“何况……算了,你快些回去吧。” 宁澜是真的很想知道许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也明白若是许宁不愿意说,那么无论如何是无法从她口中套出话来的,因而只是摇摇头告退。 许宁悄声道:“如果我不能护着你了……那么,让邵美人上位……对你而言,应该并不算是坏事吧。” 宁澜实在是不明白:“昭仪你到底是怎么了?” 许宁依旧只是苦笑:“无事的……你快回去吧。” 宁澜小心地退下,依旧还是不放心,嘱咐绿如她们若是有事一定要快些告知自己,这才带着担忧回去。 回到松颐院,听闻陛下今晚会过来,眉儿和如画面色皆是有些郁郁,却还是不得不去好好打理一番,邵心明显有些期待,面上却似毫无波澜,依旧拿了纸笔临字,只是字迹略有些扭曲。 宁澜这时方才想起,其实邵心比她还小。虽然邵心是表妹,可是入宫之后,她习惯了邵心作为主子时的威严,常常会忘记了邵心的年纪。 宫中真是个吃人的地方。抑或者说岁月真是催人老。不过几年间的光景,却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邵心早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邵心,一如她自己也不再是过去的宁澜一般。 想想便觉得心烦,此时已近夏日,雨后天也稍稍炎热起来,宁澜拿了扇子做到树荫之下,想着邵心最近的脾气真是越发的差了,若是今晚侍寝时她又是那番阴阳怪气的模样扫了宇文复的兴,可是白费了许宁为她筹谋了。 想起许宁今日的怪异,宁澜便再度不安起来。又想起许宁吩咐之事,虽然不明,但是还是悄悄将杜婕妤送来的香料换下了。 ------------ 第八章 情事懵懂01 此时离天黑尚早,宁澜想着许宁的事情难免觉得心内十分的焦躁,不想看邵心那副嘴脸,更不想听眉儿如画阴阳怪气的语调,想了想,便往外边走去。 走到晴雪园时,抬头望着墙头冒出的梅枝,徘徊着,终究还是不敢进去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离开了。 刚绕过花丛,却听得一道压低了的十分怪异又十分耳熟声音,似乎有几分激动:“宁澜姐姐!”却是萧迟,只见他小心翼翼地躲在花丛之后,似乎是怕被人发现一般。 宁澜愣了愣,随即失笑,身子闪入花丛之中,同样有些小心翼翼的:“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程姑姑她……”她终究还是问不下去了,毕竟上次的事,的确是她口不择言在先,不过依着宇文图的性子,这么久都没有找她麻烦,真是难得,难道他转了性子不成? 萧迟却摇摇头:“我是悄悄来寻你的。” “那……殿下呢?”宁澜还是有些小心,总觉得无法放心,生怕自己和萧迟说话的时候,又被宇文图给逮着了,虽然现下里她对宇文图的确是心如止水的,但是想着若是让宇文图知道自己和他手下的侍卫私定终身……那面色,必然是难看极了,若是惹恼了他,自己上次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再次撞到他跟前……无异于是找死的行径。 “我是自己自己跑了出来的,殿下正和陛下在一起呢,一时也走不开,不会过来的。”萧迟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少不得安慰道,还想说什么,此时却又红了脸,小心翼翼道:“上次……上次宁澜姐姐你说的那事……没有反悔吧?” “怎么?你反悔了?”宁澜失笑,也有些微微的脸红,从怀中拿出那个一直带在身上的香囊,递给他:“喏,给你的。” 萧迟喜笑颜开:“我还以为你反悔了所以一直没有给我呢。” “怎么会呢。”宁澜倒是觉得好笑:“只是一直没有遇着你罢了。” 想了想又正色道:“那阿迟你呢,你反悔了吗?” “最近因为选妃的事情,殿下十分不喜,因此除非陛下找他,他轻易不肯入宫,所以倒是一直没机会进来找你。”萧迟有些不好意思,接过她之前的话:“为什么要反悔?” “难道你真不嫌弃我到时候年老色衰人老珠黄?”宁澜想想五年可是一段不短的时光,萧迟与自己非亲非故的,这婚事毕竟是自己强迫在先,因此终究是有些不安心:“其实说起来,若不是我逼你的话,你也不会答应此事的。” 萧迟很想做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只是那正在变声的语调与他面上的神情配起来难免有些好笑:“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宁澜姐姐你……人真的挺好的。”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声调有点难听,因此闭了嘴,面色越发的红了,只是小心地瞥着宁澜。 宁澜觉得他们再这样彼此相看下去难免尴尬,因而连忙告辞道:“邵美人那里我还有事……便先走了。”说着转身便跑,再呆久一点,生怕自己会反悔。 萧迟这人太过于纯良,宁澜知道自己赖上萧迟是十分不厚道的,可是她可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与其五年之后,随意找个人嫁了,还不如便赖上了萧迟,至少……无论如何,萧迟总不会亏待她的。 当然,她未必能安然度过这五年。只不过是求一个心安而已。 ------------ 第八章 情事懵懂02  松颐院中其实却是没什么事的。眉儿和如画虽然面上不忿,不过也不好做得太过怠慢,因此该备着的东西也备好了,只等宇文复那个人来了。 这一等,便等到亥初,松颐院内早早地点上了灯火候着宇文复,只是宇文复迟迟不来,邵心的面色也越发的阴沉,对宁澜越发的没有好脸色——怕是觉得宁澜是故意在骗她呢。 宁澜倒是觉得自己的确有点瞎忙了,虽然许宁让宇文复到邵心这里来,可是从今日看来宇文复应该是和许宁闹出一些不快,许宁的话宇文复未必会听,就算听了,他是皇帝,他想来便来想不来便不来,他想宠幸谁不想宠幸谁旁人又怎么能说得了他?早知道便不告诉邵心了,此时害得她空欢喜一场,顺道对宁澜越发的不满,反倒是罪过了。 好在亥正时,宇文复终究还是到了。 见邵心似乎一直在等他,他却似乎并无甚愧疚的,只道是与晋王言谈甚欢,又批了些折子,有些累了,要早些安歇。 邵心满心欢喜,着眉儿如画上前帮宇文复更衣,宁澜并不想上前搀和,因此只是留下来打理,尔后留着眉儿与如画守夜,自己自去歇息。 睡到半夜时分,突然惊醒。 手脚发凉,呼吸似乎也跟着停滞起来……那感觉……好像上次宇文图掩住自己口鼻时的情形。 如此一想,身子反而放松下来,那种好像被梦魇住的感觉终于消失,宁澜挣扎着起了身,发现已经是丑时。 万籁俱寂,松颐院邵心所居之处也熄了灯火,这是常有的事情,宁澜突然之间却觉得别样的揪心——为许宁感觉不值得。 她虽然不明白许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许宁面色那般苍白,定是十分不适,这样的时刻,或许会希望身边有人陪着自己吧?然而她却把宇文复推到别的女人身边。 宁澜并不明了许宁对宇文复到底是什么情愫,虽然她印象中的许宁,对宇文复向来是淡淡的,可是既然许宁入了宫,跟了宇文复,那么宇文复对许宁而言,便该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可是偏偏很多时候,宁澜却总是觉得,许宁对宇文复,在这之前,并不上心。 然而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宁澜明明能感觉到许宁有什么不一样了,可是偏偏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但是无论如何,宇文复今晚,应该是陪在许宁身边的才是。 可是,他却听了许宁的话,来到了邵心这儿。 宁澜是真的不懂上位者的心思,许宁是、宇文复亦是,这两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想了想终究是叹气——找个机会,她悄悄问过许宁罢。 雨后的的夜晚,别样的沉寂,间或听到些许细碎的虫鸣,转眼之间便又听不见了。 窗外,是重重的树影,仿佛张开巨嘴的恶兽,想要吞噬一切。 宁澜是再也无法入眠了,也没有点灯,只是细细思索许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想了半宿,始终是不得其所。 她只是隐隐觉得……此事,自己是脱不了干系的。 又想起佘曼妮叮嘱她的话,摸了摸怀中,睡觉之前自己已经把那荷包解下,自然是什么都摸不到的。 忍不住冷汗涔涔,伸手往枕头下探去,直到摸到了那个荷包,又细细的摩挲了一下那个稍稍有些硬度的地方,这才是舒了一口气。 又不小心碰到萧迟送与自己的那块玉佩,在暗夜之中细细抚摸着上边的花纹,宁澜苦笑,终于是安了心。 难免会想到宇文图,想到宇文复,想到许宁,想到邵心,想到自己——一如侯门深似海,何况是皇家?若换了她是邵心或者许宁,与那么多女子共享一个男子,心中,必定是不快的吧?幸亏,她与宇文图的婚事,早已经作罢。而今有了萧迟的承诺,与萧迟的约定,都足以让她安下心来了,除了对萧迟还抱有几分愧疚之外。 她将会嫁给萧迟,如此,能断了宇文图认为自己对他有意图的想法吧?人常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不嫁给宇文图,或许反而是一件好事呢。 真的,没什么可以遗憾的。 对于那件旧事,向来,终究是可以抛诸脑后了吧?现下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安全的度过这五年。 宁澜想着还有五年的光阴,便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暗地里,似乎有什么事情在悄然发生,莫名的恐惧感自心底隐隐而来。 ------------ 第八章 情事懵懂03 临近五月,天气闷热异常,炎热让人人心浮躁,惶惶不安。 最近宫中气氛十分压抑,许宁与宇文复两人都不大对劲,许宁对宇文复终日冷冷的,宇文复先前还好,不过许是拿热脸贴着许宁的冷脸久了,是个人都会厌烦的。他是帝王,自小便受众人拥戴,没受过什么气,他待许宁虽好,也不至于让许宁如此任性一而... ------------ 第八章 情事懵懂04 “昭仪娘娘。”宁澜又改了口,不理会许宁变换莫测的脸色,长叹道:“是婢子方才逾矩了,不过昭仪没有怪罪,婢子很开心,少不得继续逾矩了——在这宫中,婢子最希望的是昭仪能过得好好的,其他的,婢子并不在意。婢子知道昭仪有心要护着婢子,婢子一直都记在心里的。婢子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身份规劝昭仪... ------------ 第八章 情事懵懂05 萧迟情窦初开 此时已入夏,晒了一整天的地面有些炎热,宁澜小心的地避让着阳光,却也还是晒出了些许的燥热感。 想着还有几天便到了端阳节,怕是又是有得忙了。所以宁澜特别珍惜此刻尚有的一点闲暇。回去了也是面对邵心的脸色,宁澜是真不愿这么快回去。 她走得很慢很慢,刻意选了树木丛生的小道,看着花繁叶茂的... ------------ 第八章 情事懵懂06 那人是谁不好!怎么偏偏是他!宁澜最不想见到的人,除了他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那人身上的衣物,不是宇文图是谁!宇文图站在远处的树荫之下,神色被树影挡着,看不真切,不过宁澜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见宁澜看向他,宇文图终于从树荫之下走出,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她,靴... ------------ 第九章 孤家寡人01 ------------ 第九章 孤家寡人02 宁澜倒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戏言,会一语成谶。 宇文冬在宫中呆了两个月,西戎国王子便也在大夏住了两个月并且一直没有松口,七月初,,大夏与西戎边境战事传来,西戎将士大破大夏之军,连夺了大夏七座城池。一时之间举国皆惊,两国交战多年虽然互有成败,然而大夏败得这么惨烈,却是头一遭... ------------ 第九章 孤家寡人03 ------------ 第九章 孤家寡人04 一路上跟着众人前行,宁澜的心一直落到了谷底,无论如何,只要陆昭媛咬死了是宁澜要害的她,到最后此时宁澜终究是无法善了的。就算宁澜是真的无辜,也无济于事。 这便是宁澜身为一个宫女,身为一个奴才的悲哀。主子若是想要一个奴才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此事一开始,于宁澜便是不利。 她早... ------------ 第十章 何枝可依01 ------------ 第十章 何枝可依02 ------------ 第十章 何枝可依03 宇文图进入晴雪园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 日光西斜,梅树被日头晒得有些蔫蔫的样子,林间带着梅子的清香,还夹杂着些许皂角的香气。 阳光之下晾晒着宫女的衣物,那衣物即使是洗过,依然还是残留了浅色的污迹,那些衣物里,有上衫、有下裳……还有女子的贴身衣物。 宇文图莫名其妙的红了... ------------ 第十章 何枝可依04 ------------ 第十章 何枝可依05 还是宁澜先反应过来,红着脸收回手,两人原本靠得很近,宁澜双手往宇文图身前一推,把还在发愣的宇文图推开,起身大骂:“禽兽!” 宇文图脸色发红,并没有反驳宁澜的责骂,因为宁澜骂得很对,他真的就是一禽兽,旁边是他母亲,新死身子余温尚存,他原本该是伤悲的,结果皆在此地对宁澜生出那样的反... ------------ 第十章 何枝可依06 ------------ 第十章 何枝可依07 ------------ 十一章 风雨如晦01 宇文图在秋雨凄迷的九月末回到了京城。 再见他时,宁澜确信自己终于是心如止水。即使他曾生出过把自己送往西戎国让自己永世不可回来的念头,宁澜觉得自己都可以原谅了。 只因她已经寻到了更好的庇佑之地,从今往后,她再不必怕他了。 她不恨,亦不怨,只感叹自己出身卑贱,命不如人,生死去留皆掌... ------------ 十一章 风雨如晦02 ------------ 十一章 风雨如晦03 ------------ 十一章 风雨如晦04 他们不知道在密林之中逃了多久,只知道在黑暗之中跌跌撞撞前行,宇文图握住她的手始终未曾松开,宁澜蓦然生出几分安心之感。 沈青卓说的对,宇文图其实不是坏人。 否则的话他不会不管不顾地回头找她,他早该任由她自生自灭,毕竟这事情是她自找的,可是他还是回来找了她,此时此刻他完全可以把她扔... ------------ 十一章 风雨如晦05 ------------ 十二章 终成怨侣01 ------------ 十二章 终成怨侣02 佛堂之内,檀香缭绕,念经之声轻柔,那三个小丫鬟无聊得都快睡着了,檀香的气息,最是凝气安神,诚心者平心静气,无心者自然是昏昏欲睡,宁澜趁机打量佛殿内其他的香客。 虽然衣着是西戎人的打扮,看样子却都看得出来是大夏人,只是宁澜实在不知如何才能与别人搭上话,又怕这些人在西戎呆久了,心中... ------------ 十二章 终成怨侣03 ------------ 十二章 终成怨侣04 宁翮依旧没有生气,只是摸了摸下巴:“看来你我果然有翁婿缘分,我还未说你便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 宇文图气急,指着宁翮:“别太过分。” “过分?”宁翮冷笑:“你先前不是口口声声说我背信弃义吗,既如此,你宇文家也不该背信弃义才是。” “你什么意思?”宇文图眯起眼睛:“孤警告你,别痴... ------------ 十二章 终成怨侣05 ------------ 十二章 终成怨侣06 ------------ 十三章 还君明珠01 永嘉八年五月,西戎国谴国书于大夏,请大夏皇帝为西戎国丞相之女与大夏晋王婚事赐婚。大夏举国皆惊,因那西戎国丞相居然是十数年前故去的中书省侍郎之子——当年之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遗忘了,只不过向来不愿提起罢了,此事一出,宁家的旧事便被人重新提起,一时之间,朝野上下,议... ------------ 十三章 还君明珠02 ------------ 十三章 还君明珠03 预料中的落地感并没有到来,千钧一发之际宁澜的身子却是被人抱住往一旁滚去。 相抱的两人滚了几圈,方才停下来,宁澜的身子被那人护在怀中,并未受伤,却是听得那人倒吸一口气,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这人不是萧迟。 这人的身形以及身上的味道,给宁澜的感觉有点像是宇文图——但是,应该不会是他,... ------------ 十三章 还君明珠04 ------------ 十四章 新人旧人01 ------------ 十四章 新人旧人02 “没关系,”许宁安慰她道:“这事情……我会让陛下为他延请名医的。” 宁澜愣住,发现自己越解释会越乱,不敢再乱说话了。 “说什么这么开心?”许宁还在安慰她,却听得宇文复的声音响起,宁澜和许宁连忙起身行礼,两人都不敢把刚刚说的话告诉宇文复。 宇文复不以为意,让宁澜他们坐下,宁澜面对... ------------ 十四章 新人旧人03 ------------ 十四章 新人旧人04 宇文图的手颓然放在一旁,不明所以:“为何一定要坚持搬走,你我刚成婚便分房而居,别人说是知道了,难免闲话。” “闲话?”宁澜轻笑:“别人的闲话还少吗?”话说完却是转身便出了屋子。 宇文图没法,只好由着她,看她叫来管家吩咐众人做事,有条不紊的样子,却也莫名欣喜,仿佛王府之中终于有了... ------------ 十四章 新人旧人05 ------------ 十五章 千里凄凉01 ------------ 十五章 千里凄凉02 宁澜回过神来,将心中的担忧压至心底,随宇文图为徐绩等人送行。 她的脸掩在帷帽之下,想着这样也很好,至少这样的话,宁渊就不会知道此时她眼睛是发红的了,也就不会取笑她了。 依着宁渊的性子,这样的场面,本就不该让宁澜出来——哪怕没有抛头露面,也是很不好的——天冷风大,万一冻着了病了怎... ------------ 十五章 千里凄凉03 ------------ 十五章 千里凄凉04 ------------ 完结章 尘埃落定01 永嘉九年五月初,宁澜收到宇文冬托人辗转送来的信。 信中告知了宁澜关于宁翮最后的结局。 西戎的将军被俘虏之前,败迹已漏,作为筹划之人的宁翮,首当其冲总难脱了嫌疑,何况——他曾经是大夏人,他的亲人,还在大夏。 原本只是试探,只是谁也未料到宁翮会那般轻轻松松便认了罪,西戎国主怒不可揭... ------------ 完结章 尘埃落定02 ------------ 完结章 尘埃落定03 ------------ 完结章 尘埃落定04 ------------ 番外篇 纨绔子弟  宁澜一直觉得,她这一生应该算是幸运的,即使上天再如何亏待她,至少给了她一个好兄长——即使那个兄长有时候事情管得宽了些,即使那个兄长和她的丈夫一见面便吵架——可是,她还是坚定不移地觉得兄长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直到她的儿子宇文谌五岁那年,她才对自己长久以来的坚定不移产生了怀疑。 宇文图对宇文谌十分的不喜,虽然宇文谌是他的儿子,但是他对于与自己分享宁澜注意力的男性,都抱着极大的敌意,即使那人是他的儿子,即使那人才不过是小屁孩一只。 当初宇文谌尚年幼,他忍了便是忍了,但是当宇文谌已经会走路会说话之后,还只需要一声哭闹一声叫喊便能让宁澜立刻丢开他去看宇文谌到底怎么了的时候——尤其是通常情况下两人有十分之“重要”的事情要做的时候——简直是忍无可忍。 于是在宇文谌三岁那年,宇文图终于爆发了。 宇文谌一定是老天派来给他捣乱的! 但是知道在宁澜的心中,宇文谌的地位似乎是重于他的,宇文图还真不敢直接和宇文谌对上,只能徐徐图之—— “阿澜,你想不想出了京城到处游走?” 宁澜是想的,她前半生被禁锢在京城,能去的地方很少,此时已经不再有禁制,可是…… “阿谌还小。”她有些为难。 宇文图轻声道:“所以就我们去,不带上他。” “可是——” 宇文图打断她:“舟车劳顿,他哪里受得住?” “可是——” “把他留在京城,有兄长看顾着,有什么不放心的?”宇文图继续循循善诱:“虽然我不喜欢兄长,但是他对你对阿谌却是很好,他也把你和阿泽教的很好——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宁澜心动了,可是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宇文图已经不给她机会思考了。 宇文图决定身体力行不让她再多想:“阿澜,我们再生个女儿吧?”说着便要动手动脚。 “可是现在是白天——”宁澜想说的话被他封住:“唔——”算了,反正已经习惯了。 只是…… “母亲。”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外边响起,侍女们知道他们在说些私密的话,连忙劝说宇文谌:“世子奴婢带你去赏花好不好?” “不好。”宇文谌很不给面子:“我要找母亲!” 宁澜推开她身上的宇文图:“快起来……阿谌看到了不好!” “不理他!”宇文图正兴头上:“我吩咐过了,放心,他不会进得来的。” 外边的劝说声还在继续,宁澜哪里还有心思与他纠缠,宇文谌已经开始哭了起来,他最擅长的,便是这一招了,每次用出,绝对不会落空。 宁澜立即推开宇文图起身整理衣物,出去安慰宇文谌去了,宇文图叹口气,跟出去,见宇文谌一边往宁澜身上抹泪一边得意地朝他使眼色——他就知道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算了,且再让他得意几天好了。宇文图第一次对宇文谌的使坏和颜悦色——反正他不能得意多久了。 三天后的夜间,晋王府的马车夜色之中驶出京城,同时将一个很重的包裹托人送去了宁家。 宇文图得意地摸着熟睡之中的宁澜的脸——他最讨厌的两个男子终于被放到了一起,就让那两人彼此折磨吧。 至于女儿——也别生了,一个宇文谌已经受不了了再来一个那还得了。 宁澜虽然忧虑,但是已经出来了宇文图不可能再折回去,想着宁渊这人对宇文谌的确好,倒是可以放心的。 两年后宇文谌五岁时归来,宁澜才想起她的隐忧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和宁泽,其实不是宁渊管教出来的吧? 至少宁泽自小是和她在一起的,那时候宁渊可没那么多精力管教他们。 宁渊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将他们姐弟养成宇文冬那样的纨绔——可是到底是没有机会,佘曼妮不能生育,宁渊也没有打算纳妾生一个自己的孩子,所以将他自己的孩子养成纨绔的心愿也是破灭了。 可是终于还是让他等到了一个机会——宇文谌。 两年后宁澜看着在京中横行,小霸王一般的宇文谌,着实感觉到了头疼。 偏偏宁渊觉得真的没什么——人不轻狂枉少年,他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宇文谌好。 宁澜叹气:“他还年幼,应该不至于去调戏良家妇女吧,应该还有得救。” 宇文谌小声问宁渊:“许侯家的三姑娘算不算?” 于是宁澜觉得不能再放任下去了!不能让宁渊继续宠坏孩子了! 刚新婚的宁泽谋求了外任,临走时抛下一句:“宁家的子嗣绝对不能让兄长来抚育。”果然是被宁渊吓的是吧? 看着自己儿子被兄长教成了这个样子,宁澜欲哭无泪,把所有怨气都撒在了宇文图身上。 宇文图自食其果,因为这一次,宁澜决定把宇文谌带到封地去了,想到以后宇文谌又开始捣乱打扰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宇文图觉得……还是继续想对策吧。 ------------ 完结感言什么的  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