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 一 家长里短 ------------ 楔子 更新时间:2009-12-29 将那一声声严厉的呵斥当作耳边风,裴斯妍烦躁的“嘭”一声狠狠关上自家防盗门,往大街上走去。 走了好远,可是那一句句话还在耳边回荡着,久久不能散去。裴斯妍的心情更加不快,转身又往离家不远的河边市民广场走去,打算吹吹风在河边走一走,散散心。 从小到大,裴斯妍的学习成绩一直还算不错,但是由于性格平淡内敛,做事缺乏主动,所以她在外人看来是个能力一般的人。这种性格使得她在工作上不太受同事们待见,等她自己意识到要主动才能赢得更多机遇时,碰上公司裁员,她“光荣”的回了“老家”。 顶受了一年多的压力,裴斯妍在家歇了两个月才开始重新找工作,可是诸多变故一而再再而三的又拖了几个月,仍是没有着落。 裴斯妍原本打算找到工作后好好努力,大展一番拳脚,不再做裁员大军。可是现实让她大受打击,情绪变得不太好。加上裴父的不理解,时间一久父女俩的关系也变得紧张起来。 今天,父女两个因为一点小琐事吵起来,又扯到了工作的问题上,裴父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句“你可以去死了”。 裴斯妍再也压抑不住,一气之下甩门而去。 快步穿过人群,裴斯妍来到市民广场的偏僻小角落,面向河水坐在一张石凳子上。 想到这些年如影随行的孤独、无助和压抑,泪水夺眶而出,裴斯妍抬手擦了擦眼泪,挪了挪身子背对着不远处的人群。 “五百年等一回,用神迹为你开启人生的新纪元,敬请关注今日的日食专题……” 市民广场上响起了吆喝声,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裴斯妍身边,笑嘻嘻的递上一副日食眼睛,说道:“小姐,今天是难得一见的日食,买一副眼镜吧!没有眼镜直接观赏会严重伤害到眼睛。” 裴斯妍蓦地想起今天是五百年一次的全日食,她从网上知道了这个消息后特别期待。因为生气吵架的事情,倒差点忘了。 裴斯妍付了钱拿过一副眼镜戴上,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会不会穿越呢?在这里又找不到好工作,说不定穿越了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大展鸿图……” 正说着,日食开始了,裴斯妍抬起头看着太阳被一点点的遮盖,天空渐渐的暗下来,如夜幕降临了一般,远方的天地交际之处一片橘红色,犹如日落时分的晚霞一般,又好像华贵美丽的锦缎在飘荡着。 “咦?”裴斯妍疑惑不解,为什么天空忽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不会是瞎了吧?! 虽然未曾见过日全食,但直觉告诉她――根本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 裴斯妍慌乱起来,她摘下眼镜,惊愕的发现身周是一片纯黑色,根本看不见原本站在附近的任何一个人,而且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恐惧油然而生,裴斯妍伸出手,颤巍巍地向前踏出一步,希望能摸索到其他观赏者,可是她摸索来摸索去,什么都没有碰到。 这时,一个宛若吟唱般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虚无飘渺,却字字清晰的传入她的耳中: “想实现心中鸿图,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吗?去灵渊大陆吧,我能如你所愿。” 还没等裴斯妍反应过来,她只觉得脚下一空,好似坠入了无底的深渊,黑暗中只有一个声音在飘荡―― “如你所愿。” ------------ 第一章 报恩 更新时间:2009-12-29 第一章报恩 当裴斯妍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茅草屋子时,她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汗水。 好吧,她真的穿越了。 这里是叫……灵渊大陆?好像和中国古代没有区别嘛。 裴斯妍环顾着茅草屋里简陋残破的桌椅板凳和房梁上悬挂的厚厚一层蜘蛛网,突然意识到一件很不好的事情――莫非要让她像那些励志电视剧中演的一样,在贫穷中挣扎,一步步登上财富或者权势的顶峰,由此成就宏伟事业? 不要!虽然在原来的世界,她过的并不幸福,但至少无须担忧温饱问题,可是眼前这副状况根本不在她的接受和能力范围内,估计连起步的勇气都没有,直接往柱子上“嘭”的一撞,死了算了。 “您玩我呢是吧,老天爷!强烈抗议,放我回去!”裴斯妍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四肢酸疼,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醒了啊。”冷不丁地响起女人的声音,裴斯妍寻声望去,看到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恍惚间她甚至以为面前有一副巨大的镜子,但是完全不一样的发型和衣服很快打破了幻觉。 裴斯妍仔细打量着那个女子,她缩在一个小角落里,难怪刚才没有看见。 女子大部分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肩膀上,一支白色的花簪歪歪斜斜的插在脑后的小髻上,脸色苍白的好似鬼魅,连唇上都没有多少血色,身穿广袖黑纱长裙,看似普通的裙子却在阳光的照射下浮现出繁复华丽的花纹。 裴斯妍见到如此诡异的女子,壮起胆子向她打招呼:“你好,请问你是……” 女子看着裴斯妍,过了许久才开口说话,声音清湛好听:“我救了你的性命。” “诶?”裴斯妍一愣,这个女人做了什么? “那么,你该报答我才对吧?”黑衣女子唇角一勾,裴斯妍傻傻的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请你代替我回到帝都,继承巫盼的位置,守护好澹台家!” 裴斯妍看着黑衣女子苍白的面容,完全不能理解她话中的含义:“对不起,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叫澹台妍,是蓝国四大长老之一巫盼的继承人,”女子缓缓说道,脸色越发的苍白透明,“今日外出,偶然救了你的性命,所以你必须要报答我!” 裴斯妍无语了,那个人在玩什么,救她一命不至于这么强势的张口就要求报报恩吧?而且那个女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 她要是相信―― 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等等,”裴斯妍无法相信这个陌生女人的话,“你说你救了我一命,之前发生过什么?” 澹台妍捂着嘴巴咳嗽几声,手没有从唇上挪开,声音闷闷的传来:“你被一伙山贼劫持正好被我看见,所以出手救了你。若我没有救你,等待你的会是很可怕的下场!” “山,山贼……”裴斯妍有些结巴,虽然她生活的地方不可能有山贼存在,但在许多书籍电视中也见识过山贼是什么样的形象和作为。 澹台妍的眼睛一直不瞬不瞬的盯着沉默不言的裴斯妍看,毫不回避。 “你还是不相信吗?”她猜出了裴斯妍的心思,说:“你是不是感觉全身酸软无力?这是山贼们怕你半路醒过来,喂了你蒙汗药。” 裴斯妍动了动手臂,仍然酸疼,但比刚醒来时好多了。 “本来你还要多睡一个时辰,是我的解药让你提前醒过来,”澹台妍又说道,“你不相信的话,可以舔一舔嘴唇,应该还有残留解药的甘草味。” 裴斯妍再次照着她的话做了,果然有一股淡淡的甘草味道。 “你相信我了吧?”澹台妍说。 真是一个很强有力的证据,让裴斯妍不得不相信澹台妍的话,心存感激的说道:“嗯,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澹台妍惨白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血色,却显得病态。 裴斯妍心中一惊,总觉得她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在她开口要问的时候,澹台妍先发话了:“救命之恩,恩大如山,知恩图报乃是人之常情,我想你不应该推脱我之前提出的要求了吧?” 裴斯妍丧气的垂下脑袋,绕来绕去最后问题还是回到一开始的“代替她去什么帝都继承巫盼”上,她怎么这样,不能换一个吗? “巫盼是什么?”裴斯妍无精打采的抬起头,问。 听名字像是什么做法术的巫师,她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一个穿黑袍戴黑帽、圆眼睛鹰勾鼻、瘦得皮包骨、手上拿着一把破扫帚的女巫,接着女巫又变成哈利波特…… 不对,不对,那是人家欧洲的巫师形象,瞧澹台妍的服饰打扮是标准的中国古代人,虽然这地方叫灵渊大陆,不是中国的地儿。 澹台妍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上下打量着裴斯妍。 裴斯妍顺着她的眼神看看自己,还穿着穿越前的米色短袖上衣和白裙子,和澹台妍古典的黑色长裙显得格格不入,不,应该说――与这个时代这个地方一点都不融洽。 估摸着在澹台妍眼里……她像个疯子? 澹台妍忽然一笑,说:“蓝国建国时,有四人倾力协助太祖皇帝,立下汗马功劳,受封为巫盼、巫礼、巫抵、巫罗,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辅佐皇帝,由嫡系子女继承其位。” 裴斯妍一听,惊叫:“辅,辅佐皇帝?女子也能做官参政吗?”她还以为是白衣飘飘,傲然站立于袅绕着白雾、神圣辉煌的高大宏伟建筑之上,俯瞰苍生,测算天机,祈福国运的巫女。 谁料到竟然是辅佐皇帝的! 为什么要带一个“巫”字,明显误导人,那个太祖一定是脑袋被驴踢过了。 重点是她……能辅佐的了皇帝吗?不给人家帮倒忙已经是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了,如果碰上一个年幼登基的小皇帝,她还不把小朋友给带坏了?! 带坏了小皇帝,朝政必定混乱不堪,狼子野心者会借机掀起血雨腥风,国家将陷入动荡不安中……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她裴斯妍成什么了? 祸国殃民的大奸臣? “请,请代替我回去……”澹台妍的声音再次响起,显出深深的疲倦和虚弱。 裴斯妍支吾道:“对不起,我恐怕不行,会给你添很大的麻烦,所以不能答应你……而且你为什么不能回去自己继承了位置,偏要找我呢……” 鲜红的液体从澹台妍的嘴角缓缓流下,她弯下腰,吐出更多的鲜血,染红了地上的杂草,刺目惊心。 “你……”裴斯妍震惊,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你怎么了?” 澹台妍一翻长袖,一支利箭扔在地上,箭身被血液浸透。她挪开一直捂着胸口的手,裴斯妍惊骇的看到在她的胸口上有一道几乎贯穿身体的伤口,黑色的衣服巧妙的遮盖住鲜红的血,只有在近身细看之下才能发现。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澹台妍惨笑道,“带你逃走时,中了山贼一箭。” “我,我带你去找医……大夫!”身上的酸疼感消失了,裴斯妍伸手去扶她。 澹台妍摇摇头:“没用了,这是致命伤,我靠着续命丹才勉强维持到现在……答应我,请你回去代替我继承巫盼的位置,守护好澹台家,不要管是非黑白,谁对谁错,只为了权势……只有高人一等的权势才能将其他门阀踩在脚下,保护好自己。” “说什么傻话,你一定能活下去的。”虽然素昧平生,但裴斯妍不忍心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消逝,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救人。 澹台妍推开她的手,微笑着,像萧瑟秋风中一朵即将凋零的花。 “小时候,一位游历五湖四海的老者对我说,在我二十岁的时候会遇到一位与我容貌相同的女子,她能让我解脱,能帮助我……守护澹台家,我今天终于遇到你了……这是你注定好的命运,你逃不掉的!” “不要说了。”裴斯妍焦急的快要哭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澹台妍有想哭的冲动,她心中莫名的有强烈的哀伤。 “请听我说完,不要害怕,有一个人,他会帮助你,不管你陷入多大的困境中,他叫离轻染,记住这个名字,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知道吗?” 裴斯妍拼命的点着头,不敢去看澹台妍的脸。 “代替我回去,你会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地位和财富。”澹台妍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诱惑,让裴斯妍想起那个指引她来灵渊大陆的神秘声音。 权利,地位与财富…… 裴斯妍苦笑,难道这就是黑暗中那个声音所说的鸿图事业吗?顿时她的心中产生了负罪感,为了自己的愿望,老天爷居然要夺走另一个人的生命吗? 看着垂死挣扎的澹台妍,她不忍再拒绝,更何况她不是一个不知道报答恩德的人。 澹台妍的双手轻抚过裴斯妍的脸颊,让后者抬头看着她。她脸上的血色全部消退,但鲜红的双唇诡异可怖。 “等我死了以后,换上我的衣服,将我埋葬在屋子后面的那个坑里。然后沿着河往南走,就能到达帝都了。” 裴斯妍轻声答应:“好。” “以后要辛苦你了,无论如何请一定要守护好澹台家。” “好……”裴斯妍的声音在不可抑制的颤抖。 澹台妍又说:“忘却你以前叫什么名字,以后,你就是澹台妍,澹台妍就是你。” “嗯。”裴斯妍咬着嘴唇,看着面前的人渐渐快要闭合上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哭出来,泪珠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衣服上。 澹台妍又笑了,笑得宁静温柔,她的目光转向破开一个大窟窿的屋顶,望着外面湛蓝如洗的天空,喃喃:“谢谢你……我,我终于可以放心了……好奇怪,为什么临死前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是他的身影呢?” 裴斯妍握着澹台妍冰冷的手,默默的听她说话。 “……我好累,我要好好的休息了。叔策,我可以来见你了……” ------------ 第二章 怀疑 更新时间:2009-12-30 澹台妍的眼睛缓缓合上,脑袋歪向一边,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宁静安详的微笑,裴斯妍无声的叹息,心脏一阵抽痛,忽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面对一个死去的人感到害怕,她长这么大了,也看到过几次鲜活生命的消逝。 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第一个遇到的人为了救自己一命,死在了眼前,而自己竟然要冒充人家的身份回到帝都去,顺带着实现她自己的愿望。 这是她们之间的缘分吗? 不知道未来等待她的是什么。 裴斯妍摇摇头,现在不是想未来的时候,而是埋葬澹台妍的遗体。 入土为安。 裴斯妍在茅草屋里随意翻了翻,终于从一个破旧的柜子中找出针线,她小心翼翼地脱下澹台妍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将破洞草草地缝合。 然后裴斯妍使出全身的力气拖动着澹台妍的身体往茅草屋后面去,屋后有一条很宽的河水,清澈的水发出轻灵的声响流向远方。在一颗碧绿的柳树下,裴斯妍找到澹台妍所说的坑。 长方形的坑大概有一米深,树下堆积着泥土,坑底覆盖着厚厚一层残枝枯叶,应该是挖了有很长一段时间的。 裴斯妍微微一愣,低头看着怀中的澹台妍。 为什么她面对死亡时显得异常的从容不迫,好像死亡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再好不过的解脱。 这个贵族女子从前的生活是怎样的?她临死前嘴里说的那个人又是谁? 可惜,这些疑问裴斯妍永远不可能从她嘴里知道了。 “唉――”裴斯妍不由自主地叹气,尽量轻的将澹台妍搬到坑底,安放好,没有铲子之类的工具,她干脆直接用手一点一点将泥土覆盖在死者身上。 看着泥土一点点埋葬掉那个年轻的生命,裴斯妍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凉之感。 生命原来真的如此脆弱,不知道澹台妍的家人若是知道她已经死了,会有什么感觉,一定非常非常伤心吧? 裴斯妍一边想着一边将泥土全部扒拉进坑中,最后她不断地用手掌拍打着,将泥土都打严实了。忙活完这一切,裴斯妍走到河边洗手,看到倒影在河水中的脸,又想到澹台妍,她们如此的相像,如同一个人。 没有人能分辨出谁是谁吧? 裴斯妍站起身,回头看着小土包,轻轻的说道:“安息吧,既然答应了你,我一定会努力的做到。” 之前一直忙着安葬澹台妍,裴斯妍这时候才发现周围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静谧的有些可怕,远处的高山袅绕在白色的岚烟中。想到山贼,她咽了一口唾沫,再看太阳已经偏向西方,看来时间不早了,必须赶紧离开。 裴斯妍跑回茅草屋,脱下沾满泥巴的衣服。幸亏她一直对古装非常感兴趣,没有被这套繁复裙子的穿法给难倒。 忙活完一切,裴斯妍提着裙裾,沿着河水一路往南方走,考虑当下的情况。 除了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叫澹台妍,今年二十岁,是蓝国巫盼的继承人,唯一可以帮助她的人叫离轻染以外,裴斯妍对澹台妍一无所知,她要如何冒充? 回到那个“家”后,碰到亲人要怎么喊?万一她连“爹娘”都没有认出来,岂不是穿帮了?万一有人识破她是冒充的怎么办? 还有她们说话的语气语调,行为处事的态度,包括生活习惯、字迹都有可能不同,很容易就能识破,她又要怎么去圆这么大一个谎? 一连串的问题,让裴斯妍顿住脚步,焦躁不安的在河滩上原地打转。不想出一个万全的对策,她还不能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裴斯妍望着河对岸的山头,烦躁的挠挠头发,这些问题快要把她折磨疯了,早知道就不该听那个变态声音的话穿越到灵渊大陆,她倒是宁愿窝在家里听老爸说废话。 “呸,呸!现在没有后悔药吃啦!”裴斯妍意识到自己刚才想的事情有点对不起澹台妍,连忙对着空气大声叫道,“抱歉,抱歉……” 突然,微风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裴斯妍心中一惊,停下抽打自己嘴巴的手,扭头望去,只见远处有一人策马狂奔而来。 只怕是山贼又出现了,裴斯妍连忙冲向树林,不能刚被人从山贼手上救了,后脚又落在山贼手上,否则澹台妍的遗愿谁去完成? 裴斯妍慌张地窜进树林里,躲在一个土丘后面,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听着马蹄声由远及近然后又渐渐消失,过了许久才磨磨蹭蹭的探出头。向周围张望一圈确定没人后,裴斯妍放心的继续向南走去。 河滩视野开阔,比较容易被人发现,所以她决定从树林子里走,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也好保护自己。 走着走着,裴斯妍不小心踩在裙摆上,一头载倒在地,啃了一口苦涩的泥巴。 她这是欠谁惹谁了! 裴斯妍怒了,刚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听不远处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她登时不动了,警惕的趴在地上,侧耳倾听。 一个明朗若春风般的男声说道:“事情办得如何?” “主子请放心,”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虽然逃脱了,但是估计活不过今晚。” “很好,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属下应该做的。”一阵“嗖嗖”声后,树林里又恢复了平静。 裴斯妍壮起胆子向声源望去,透过并不茂密的树干枝叶,她看到一个白衣男人站在空地上。男人乌黑的长发披散而下,随风轻舞,一个玉质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只路出淡薄优美的唇和尖细的下巴,白衣如雪般纯洁,不似凡人。 裴斯妍咬牙切齿,好好的戴着面具做什么,是长得太美了,还是额头上有一道见不得人的疤痕?! 她希望是前者。 忽然男人看向她这里,嘴唇抿起,快步走来。 虽然疑似美男当前,瞅着也不像坏人,但裴斯妍觉得自己先躲一躲为妙,反正同住“x星球村”,大家有时间有机会再见面。 她准备爬到灌木丛里去,身后响起马蹄声,白衣男人的身影“刷”的一声不见了,空余原地的落叶如枯蝶翩然飞舞。 裴斯妍暗叫“不好”,回头瞟到了四只马蹄,顺着马腿缓缓而上,她看到棕色的骏马上坐着一个男人,容貌端正俊秀,他墨色的眼睛很漂亮,平静如止水,一袭深蓝色长袍,领口绣着淡色的华丽云纹,瞅着挺像一个代表某种组织的标志,长发由一根与衣服同色的带子束起。 刚走了白衣美男,又来一个,世界真美好。 蓝衣男子跳下马,握住裴斯妍的手腕和肩膀,力道不紧不松,将她扶起,“您没事吧,妍小姐。” 裴斯妍“刷”的抬起头,愣愣的注视着他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刚才喊她什么,喊她什么了? 妍小姐? 他认识自己,不,认识澹台妍? “你……”裴斯妍半晌只吐出一个字,瞪着蓝衣男子,大脑内一片空白,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 男人向裴斯妍作揖,说:“让妍小姐独自一人出门是属下的罪过,请妍小姐责罚。” “没,没关系。”裴斯妍结结巴巴的说,摇摇手,警惕的后退一步离那个男人远一些。 男人看着裴斯妍,眼中明显的闪过一丝怀疑,“妍小姐,您怎么了?” 裴斯妍心里一阵叫苦,什么怎么了,你家真正的妍小姐已经亡故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个还没想好应对的冒牌货! “呃……这个。”裴斯妍情不自禁的望向茅草屋的方向,慌乱做了一团。 “您……”男人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吓得刚穿越而来的女子惊叫一声。他幽深的眸子好像锋利的钻子,想要钻进她的脑袋里一探究竟。 他继续说道:“您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您怎么了?又或者……您到底是谁?” 裴斯妍听出他在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声音颤抖了一下,她不敢看他锋利的眼神,害怕事情被戳穿,心脏的跳动已经失去了规律,身体在发抖。 能问出这番话的一定是对澹台妍熟悉无比的人,她要怎么回答才能蒙混过关? 裴斯妍嗫嚅道:“我……” “快说!”男人的语气不再像之前谦恭有礼,几乎是用吼的,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 裴斯妍疼得低呼一声,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仿佛溺水时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说道:“那个……以前的事情,我都……不太记得了。” 既然自己对澹台妍的从前一无说知,那么伪装成失忆是唯一的办法,问她什么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说不知道。 蓝衣男人没有说话,裴斯妍仍然低着头,浑身颤抖不止。 良久,男人松开裴斯妍的手腕,单膝跪地,“刚才属下失礼了,请小姐责罚。” 他垂下头,裴斯妍悄悄的长吁一口气,拍拍胸口,老掉牙的失忆情节还是挺管用的,看来她可以稍微不用担忧回到“家”后会有人识破了。 “没关系。”裴斯妍笑笑,瞅着别人给她下跪,感觉挺怪异的,上前一步想将他扶起,可是脚绊在一根树枝上,她没稳住身形,眼看着又要和大地来一次亲密接触,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搂住。 裴斯妍看着眼前的淡色云纹,又抬头看着那个抱住她的男人,脸“刷”得通红一片,她捂住脸咳嗽几声,站直了身子后退一小步。 “那个,你是……”裴斯妍问。 他答道:“属下离轻染。” 一句“你就是离轻染啊”差点就要从裴斯妍嘴巴里蹦出来,她屏住呼吸将话生生的咽下去了,心中窃喜――老天爷待她还是不薄的,一下子就遇到了澹台妍口中所说的唯一可以信任的人,看来接下来的路可以更安心了。 “哦。”裴斯妍点点头,“那我又是谁?你怎么认识我的?” 离轻染眉头微蹙,说:“妍小姐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您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我……”裴斯妍嗫嚅道,藏在袖子中的手指绞在一起,“模模糊糊的,感觉能想起来,但真要去想了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我遇到过什么事情,我只知道我叫澹台妍……” “小姐,您是蓝国长老巫盼的继承人,整个蓝国只有巫盼家族姓澹台。属下是您身边的家臣。请小姐回到府中后,不要将失忆之事告知任何人,属下会安排好一切。”离轻染平静的说。 裴斯妍见他像在处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惊讶的问道:“为什么?”难道连她的“爹娘”和亲人都不能告诉吗?以后朝夕相处的,又怎么能瞒的下去呢?不过澹台妍既然说出那番话来,离轻染应该是一位成熟稳重之人,不会断然做任何莽撞的决定的吧? 离轻染看着裴斯妍,说:“小姐,天色不早了,请回到府中再从长计议。” 裴斯妍无奈:“好吧。”现在能怎么办呢,人家说什么她还是照做比较好。 离轻染上马,然后向裴斯妍伸出手来,她迟钝的看看他和马,恍然明白她要和他骑同一匹马回去。 可是在封建礼教中,男女不是授受不亲的吗?以前澹台妍和这个离轻染的关系亲密到无所谓礼教的程度? 很好很强大。 裴斯妍也顾忌不了什么了,搭上离轻染的手,由他将她拉上马坐好。 再回头最后看一眼茅草屋的方向,她在心中默念―― 请您安息吧。 ------------ 第三章 丧事 更新时间:2009-12-31 站在澹台府门前的空地上,裴斯妍震惊的目瞪口呆。 在回来的路上,她一遍又一遍的幻想过我的新家会是什么样子。既然是协助太祖建国、后世子孙辅佐皇帝的巫盼,贵为位高权重的大门阀,一定是宏伟壮观、奢华富丽,好比《红楼梦》里贾宝玉他家。 事实确实如此,当离轻染带着她进入繁华的帝都,拐进一条宽敞的大街时,她看到了漫长到望不见尽头的高大围墙,只有生长了许多年的参天古树才能伸出一片枝叶到围墙外。 离轻染怕裴斯妍受到颠簸会不舒服,马是小跑着前进的,但也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看到府邸的大门,而在大门的另一边,围墙同样长的似乎没有尽头。 门大概有五十米长,由六根柱子支撑,中间一道高约三米的对开正门,暗褐色的大门上描绘着巨大的云纹,和离轻染领口的花纹一模一样。正门上悬一块刻着端正的“巫盼”二字的匾额。正门两侧是各有一道小门,门口还有一对威武有型的石狮子。 其实这些并不会让裴斯妍感觉到吃惊,毕竟已经从澹台妍那里了解到巫盼在蓝国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有这么庞大的府邸理所当然。 真正让她震惊的是――门檐和柱子上缠绕着的白纱,还有惨白的灯笼上黑色的“奠”字,连石狮子的脖子上也系着白纱。微风吹起白纱,轻舞飞扬,白花花的有些刺眼。 一片素缟,是谁去世了吗? 两个身穿丧服的年轻男人匆匆跑过来,在裴斯妍脚边跪下,毕恭毕敬的说道:“恭迎小姐回府。” 裴斯妍嘴巴干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离轻染淡淡的吩咐道:“把府门打开。” “是,离大人。”年轻男人又跑回去,吃力的推开正门,发出沉重而悠长的“嗡”声,显露出门背后一个更为富丽堂皇的建筑,还有无穷无尽的白纱…… 裴斯妍刚想问离轻染是谁去世了,他轻轻的推了她一下,示意她进去。 裴斯妍撇撇嘴,压下心头的恐惧和担忧,一步一步缓缓的登上台阶,望着快到她膝盖高的门槛,深呼吸一口,跨进去。 离轻染和那两个年轻男人从侧门进来,随后两扇门又闭合。 “发生什么事情?”裴斯妍问他。 离轻染沉默片刻,说:“小姐请节哀,老爷夫人前天去世了。” 老爷夫人……那岂不是她“爹娘”?! 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涌现而出,裴斯妍踉跄几步,听见身后有很大的动静,呆呆的回头,一群穿着绣云纹白衣的男女老少涌出正厅,有的人面色阴沉,有的人满脸泪痕,还有的面无表情。他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身上,让人很不舒服。 裴斯妍抬头望去,隐约的看到大厅正中悬挂着写有“奠”字的巨大白布,空气中混杂着香烛和纸钱烧焦的味道。 她蹒跚地走上前去,想一看究竟,人们让开一条道,忽然有人拉住她的手。 是离轻染。 “小姐悲伤过度,身体不适,需要回房休息了。”他说,立刻有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跑过来,一左一右扶住裴斯妍的手臂。 “我想……”裴斯妍张口对离轻染说。 他瞟眼正厅门口的人,低声说道:“小姐,此处人多耳杂,会不慎泄露您失去记忆的秘密……为了安全起见,请您先回房休息,属下会解释给您听的。” “好吧。”裴斯妍无奈,正要随着侍女离开,却听一声断喝―― “慢!” 一个头发胡须花白的老者由一名中年妇人搀扶着颤巍巍的挤出人群,不友善的瞪着离轻染,斥责道:“族长刚刚过逝,不知道小姐为何有心情外出,而不是守在灵堂尽一尽最后的孝道?还有你,离轻染,你为何会不知道小姐外出?难道你不知道门外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吗?” 这个老头的表情和语气咄咄逼人的不可一世,让裴斯妍想到从前在上班的公司里某个强词夺理的同事,厌恶感油然而生。 “大人,您虽然是小姐的叔祖,但是身为二房怎么可以当众对嫡系长房如此无礼?小姐也是一时悲伤,想出去散心而已,”离轻染不卑不亢的说,表情冷淡,“若您想责罚轻染没尽到职责,请您尽管责罚。但是现在小姐身体非常不舒服,请先等轻染送小姐回房,汇报一些日常事务后再做处理。” “你!”老者脸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怒气冲冲的说:“好啊,族长在世的时候,对我都恭恭敬敬的,没想到他刚一过世,你们就想反了!” “大人,轻染没有对您不尊敬的意思。” 老者又要开口,他身后的中年女子拉住他,微微摇头。老者一甩袖子,别过脸去。 不需要任何人吩咐,裴斯妍和跟着侍女向卧房走去,离轻染跟在她们身后。 一行人走过长长的走廊,两旁是高大的建筑,房门紧闭,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庭院空地上种植着名贵的花草,打理得枝繁叶茂、花团锦簇。 澹台家很美很华丽,整一个皇宫的缩小版,只不过没用红墙黄瓦绿琉璃,除非他们家活腻歪了,希望皇上一道“僭越,大逆不道”的圣旨将全家老小一块儿拖到菜市口“喀嚓”一声,身首分离。 若换作裴斯妍刚穿越到灵渊大陆那会儿,肯定会欢天喜地的感谢上帝感谢玉帝感谢佛祖,感谢圣母玛利亚,赐予她如此殷实的家庭。 但是心愿、澹台妍的死和白花花的素缟让裴斯妍头疼欲裂。 七绕八绕之后,穿过一座很大的花园,一行五人进了一道院门,侍女扶着裴斯妍进了屋子,屋内摆设精巧典雅,古朴雅致。 裴斯妍在桌边坐下,用手托着额头,侍女给她倒了一杯茶。虽然感到口很渴,但裴斯妍没有力气去拿。 离轻染站在四五步开外的地方,轻声问道:“小姐,您脸色很差,是不是哪里真的不舒服?属下派人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哦。”裴斯妍胡乱的点点头。 “小姐,这两个是从小跟在您身边的侍女,您还记得吗?”他又说。 裴斯妍摇摇头:“不认识。” 两个侍女几乎同时惊叫起来,慌张地看着她们的“小姐”,目光又转向离轻染,其中一个看上去年长一些的问道:“离大人,小姐她……” “小姐她失去记忆了,这件事你们无论如何不能泄露出去知道吗?否则……”离轻染的眼睛阴森森的,手指不经意的抚过腰间佩带的宝剑。 两个侍女吓得垂下头,连忙说道:“是,离大人!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就算死也不会泄露出去的。” 离轻染又望向裴斯妍,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到毫无波澜,“小姐,这是云琦,”他指着那年长的说,又指向剩下的一个,“另一个是云珊。” 侍女们向裴斯妍行礼,裴斯妍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记住她们的名字就点点头。 “小姐,请您这几日待在写秋轩哪里都不要去,属下会对外称您悲伤过度导致身体不适,不方便见任何人,”离轻染说,“云琦,千万不要让人随便进来。” “是,离大人。” “小姐,属下去请大夫来给您诊脉。” 离轻染转身就要走,裴斯妍连忙叫住他:“等一下!那个……他们是怎么死的?” “老爷半个月前外出遇刺,伤势太过严重而去世的,夫人担忧悲伤过度引起旧疾突发追随老爷而去。” “哦……”裴斯妍垂下眼帘,不去看任何人。 离轻染见裴斯妍不说话了,匆匆离去。 云琦和云珊扶裴斯妍上床休息,她猛得想起衣服上的血迹,拽紧了衣服示意她们不要帮她脱,侍女乖乖的站到一边。 大夫很快来了,是一个大约六十多岁的干瘦老头,他给裴斯妍诊过脉后,说是“劳累过度,没有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几日就行”。离轻染送他出去后折回来,略略的简单交代几句,就和侍女们一起出去,让裴斯妍休息。 裴斯妍细细的望着屋内每一样摆设,眼皮沉重却不想睡。 在来澹台家的路上,她不仅想了新家会是什么样子,同时也在猜测澹台妍的爹娘是什么样的人,毕竟今后他们就是她的“爹娘”了。 她奢望他们是一对非常慈祥和蔼的父母,能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给予她从未真正感受过的家的温暖。 可是,他们都去世了。 虽然他们不是她亲生的父母,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澹台妍的死和心中的渴望,让她感觉到了莫大的悲伤,好像他们真的是她的亲人。 原本以为穿越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可以有一个新的人生,可惜她错了,错得离谱荒唐。 陌生的世界,沉重的诺言,故去的“双亲”,冷漠的亲人还有迷茫的未来…… 裴斯妍觉得自己难以负担,就算有那个叫离轻染的男人帮助,她真的可以跨过那么多困难,完成澹台妍的遗愿和自己的愿望吗? 头更加的痛了,脑袋好像要裂开来一般,裴斯妍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合上干涩的眼睛,让自己沉入那一片无尽的黑暗中。 真希望,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 ------------ 第四章 对策 更新时间:2010-01-01 仿佛做了一个极其漫长而可怕的梦,梦中她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不懈地奔跑着,好像又回到了日全食时的那片黑暗中。她试图找寻一片光明的出口。可是不管奔向何方,黑暗依旧铺天盖地,将她深深的溺死在其中…… 裴斯妍睁开眼睛,看了看织花的白色纱帐又合上,过了半天她再次张开眼的时候,它们仍好好的挂在床的正上方。 裴斯妍转头看向旁边,古色古香的摆设,个个精美绝伦、价值不菲。若是统统搬到现代去卖掉,估计她能在福布斯全球富豪榜上占得一席之地。 她抬手揉揉额头,头和心终于都不疼了。 不是梦啊,不是梦,她真的穿越了,真的答应了救命恩人的遗愿,真的跑到人家府上来了! 好吧,既然都是真的,她逆来顺受还不成吗? “老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别给我又瞧见了,否则我宰了你丫的!”裴斯妍低声念叨着。 外面阳光正明媚,透过敞开的窗子倾洒进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点,裴斯妍分不清是什么时辰,只听得鸟儿唧唧喳喳叫个不停。 云琦推门进来,看到裴斯妍醒了,惊喜的叫道:“小姐。” 裴斯妍分不清她是云琦还是云珊,只能随便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件染着血迹的黑色纱裙,她心头一颤,看向端着一杯茶站在床边的侍女。 “小姐,请喝茶。奴婢已经为您准备好热水沐浴了。” 裴斯妍接过茶杯,在心里说了句“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然后将茶杯狠狠地扔在地上。 “砰”,精致的茶杯在云琦脚边碎裂,冒着热气的茶水湿了她的鞋子和裙摆,她低叫一声跳起来,而后踉跄几步,满脸惊慌地跪在床下,手死死的捂着鞋子。 “冒犯了小姐,奴婢该死。” 裴斯妍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觉得挺对不起她的,明明是她找不到让人出去的好理由故意摔东西,反倒是人家的错。 “你先出去吧。”裴斯妍轻声说道。 “是。”云琦抽泣一声,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响,裴斯妍立刻掀掉被子从床上跳起来,一边解开衣带一边冲到一个雕刻着花鸟的精美大柜子前。 柜子里按颜色不同整齐的摆放着做工细致华丽的霓裳,裴斯妍粗略的扫了一眼,在倒数第二层找到了与身上款式相同的黑纱裙。她害怕侍女会突然返回,迅速地扯下身上衣服,揉成一团塞进柜子最底层的深处,现在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藏物处了,暂且就扔这里,等她哪天有空了再换个更保险的地方藏起来。 换上干净的衣裙,裴斯妍松口气,回到床上坐下。 不多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是一个怯怯的说话声:“小姐,奴婢可以进来吗?” 裴斯妍看眼放血衣的柜子,安然无异,犹如她从来没碰过一般,她满意的点点头,喊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云琦和云珊一道走来。 云琦跪下,说:“小姐,奴婢刚才多有冒犯,请小姐责罚。” 裴斯妍挠挠头发,不可能告诉侍女她摔东西的真正目的,只能转移开这个尴尬的话题:“没事,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你……你的脚疼吗?” 侍女摇摇头:“奴婢不疼,谢小姐关心。” 裴斯妍瞅着她,多么希望两个使女能开口自称名字而不是“奴婢”。说实话,弄不清楚她们名字觉得挺难受的,像有只毛毛虫在心里头爬啊爬,而她又不好意思再开口问一遍。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裴斯妍不禁苦恼着自己昨天要是没点头就好了,也不至于不敢问。 沐浴完后,云琦取了一把玉梳给裴斯妍梳头。丧期内不能穿金带银,不能画眉点唇,她给裴斯妍梳了一个小髻配上一支白色的花簪子就算打扮完毕。 侍女拿白花簪子的时候,裴斯妍看到她袖口绣着一个小小的“琦”字,她定定的注视着侍女,记住了她的脸和她的名字――“云琦”,那么另一个就是云珊啦。 裴斯妍窃喜,问题轻松解决了! 云琦见裴斯妍脸色缓和了许多,主动说话:“小姐,您和以前很不一样。” 这句话差点没让裴斯妍吐血,她勉强镇定,说:“是吗?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的原因吧?”她故意加重了后半句话的语气。 失去记忆是她强有力的借口,亦是她唯一的武器,她干出任何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所以要无时无刻的拿出来给她当挡箭牌。 “……说一说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裴斯妍想进一步了解真正的澹台妍。 云琦愣住了,垂下头。云珊也不说话。 裴斯妍好奇:“怎么了?” 侍女们互相看一眼,别扭着,不肯说。 裴斯妍想了想,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又说:“没关系,你们说吧。” “以前小姐从来不笑的……就算沈大人再怎么逗小姐您开心,您依然不会笑……”云琦小声说道。 从来不笑……裴斯妍抹汗,澹台妍怎么跟褒姒似的,千金难买一笑。怎么逗都不笑的话,不是那个逗她的人本事太小,就是澹台妍比褒姒更甚,压根就不知道笑是什么玩意,就算烽火戏上诸侯一百遍,也不见得她会笑。 裴斯妍一个激灵,想起澹台妍临死前脸上温和祥和的笑容。 一个从来不会笑的人,却在奔赴黄泉之路的时候,笑了。 她叹气:“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当作你们小姐我的上辈子吧。” “小姐,失去记忆了,您不害怕吗?”云珊小心翼翼的问道。 裴斯妍抓抓头发,编起瞎话:“确实有点害怕,但是一个忘却过去的人,若是想好好的活着,那么就当作重新活过,默默地继续走下去。纠结于过去无疑是自找麻烦。” “哎呀,”云珊忽然惊叫一声,把裴斯妍和云琦吓了一跳,“小姐,离大人在书房恭候您多时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谈。” “云珊,你太粗心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记呢?”云琦眉头紧蹙。 云珊吐吐舌头,说:“小姐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我心里太好奇了,所以把事情给忘记了。” 云琦还要说什么,裴斯妍摆摆手:“没事,你们带我去书房吧。” 侍女们带着她来到书房,一个年轻男子笔直的站在窗边,长身玉立,明媚的阳光映出一个如画般的侧影。 他见裴斯妍来了,走上前来,单膝跪下:“属下参见小姐。” 裴斯妍说:“请起。” 离轻染起身,云琦和云珊很主动的退出去,合上门。 “小姐,您好些了吗?有没有想起从前的事情,哪怕一点点?”离轻染问道,语气淡漠,听不出丝毫关心的意味。 裴斯妍心里凉了大半截,摇头:“一点都想不起来。”她要是知道澹台妍从前的事情,活见鬼了! “大夫说,他会想办法让小姐恢复记忆的。所以,请小姐不用担忧和惊慌,在记忆恢复前先待在写秋轩,一步不要离开,也不要见除了我和云琦云珊外的任何人。” 裴斯妍无话可说――你就是扁鹊重生、华佗再世,也绝对不可能医治好根本就没有的失忆症! 倒是没病吃药会不会惹出麻烦来,裴斯妍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离轻染看她一副不安的样子,问道:“小姐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请尽管说吧,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在我记忆没有恢复之前,”裴斯妍说,目光避开离轻染望向他身后的一个盆栽,“我总会要见到一些人的吧?可是我都不记得了,那该怎么办?” 离轻染欠欠身子,说:“小姐请勿担心,属下已经想到办法了。”说着,他走到书架前,取出一本本厚厚的书籍,继续说道:“书房里有各类书,包括了澹台家的族规,四书五经,还有族中亲属以及朝中任职官员的画像,只要小姐全部记下来,暂时应该是不会有人识破的。” 裴斯妍看看厚厚一摞子的书,有撞墙的冲动。上学那会儿,她对书籍还是充满了很大的兴趣的,毕竟读好书才有好的未来。后来工作了,渐渐脱离了书本,再去翻开教科书的时候,脑袋就开始发晕,以前熟知的一些知识也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现在叫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记下来……这现实吗? “离出殡还有四天,继承大典在两个半月后举行,所以小姐应该来得及把东西全都背完。”离轻染说,语气中隐隐带着压迫感,一点余地都不给裴斯妍留。 裴斯妍哭丧着脸,用哀求的语气说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方法没有,我觉得我根本就背不下来这么多东西啊!” 离轻染很干脆的摇头,“没有。属下不可能一直跟在小姐身后,所以很多事情还需要小姐您自己处理。” 裴斯妍再次泄气了,无精打采的坐到一旁的椅子,愁眉苦脸的看着那些书。 估摸着有四五本那种近两千页的汉语词典那么厚,她这一看到书就头疼的人要背到何年何月? “小姐,午膳是否还未用过?”离轻染再度开口问道。 他这么一问,裴斯妍还真感觉到肚子在唱空城计了,想来自从到了这个地方,她只喝过一口茶,其它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 裴斯妍不好意思的捂着肚子,“还没有。” “属下让云琦和云珊端饭菜过来。”他说。 “谢谢你!”裴斯妍欢喜的说,终于可以尝一尝蓝国的菜是什么味道了,不知道合不合我的口味呢? 离轻染看着书桌后的女子,显得很惊诧,但一句话没说,出去了。 裴斯妍伸手拿过一本册子,翻开一看,偌大的一行大字――蓝国巫盼澹台家族族规,首先庆幸一下蓝国的文字是汉字,还是简体的,她接着翻开下一页,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好像无数只蚂蚁在书上爬来爬去。 头晕,眼花,想睡觉。 裴斯妍“啪”的一声合上册子扔回桌子上,册子在桌面滑行了一小段距离,差点把笔架给撞到地上去,她跳起来,心惊胆战地扶了一下,确定它不会掉到地上后才松开手。 书房里只剩下裴斯妍一个人,安静的有点让人害怕。她站起身,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从架子上拿起一副卷起的书画,正准备打开,听见身后传来开门声。 是云琦和云珊端着饭菜过来了,裴斯妍一看――为什么是稀饭小菜! “为什么是这些?”裴斯妍要哭了。以前对于稀饭小菜这两样东西,她还是相当热衷的,能美滋滋的吃上几大碗。但是吃多了以后,她看到它们就想吐,再也吃不下一口。 “大夫说了,”离轻染从外面走进来,“小姐这几日最好吃些清淡的东西。油腻的饭菜会让小姐感到不舒服的。” 混蛋大夫,裴斯妍真想骂人,或者找到说出这番话的大夫把他掐死算了,哪里来的庸医,想害死她才是真的。 给她吃稀饭小菜,不如喝白开水来得爽快些。 裴斯妍皱着眉头,说:“我不想吃。” “小姐,”云琦一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一边说,“这也是为了您好,请吃一些吧。吃了才有精力看书啊?” 裴斯妍看看他们没有把稀饭撤下去的意思,只好非常不情愿的坐到桌边,拿起筷子。不过是一双最普通的素色木筷子,可是拿在手中好像有千斤那么重,她的手腕都快断掉了。 裴斯妍挣扎了很久,闭着眼睛将稀饭塞进嘴巴里。 离轻染见小姐吃饭了,轻声说道:“小姐,请您慢用,有什么事情的话让云琦来喊属下就行,属下去外面守着了。” 裴斯妍满嘴塞的都是稀饭,含糊不清的应道:“嗯,好的,我知道了。” 离轻染出去了,裴斯妍继续往嘴巴里塞稀饭,然后像吃毒药似的闭着眼睛硬咽到肚子里去。 一碗稀饭磨磨蹭蹭了半天,她终于吃完了,云琦问要不要再添一碗,裴斯妍连忙捂住碗示意不用了。 再让她吃一碗,估摸着真的会吐出来了。 云珊收拾走了碗筷,云琦留在书房伺候,裴斯妍猛然想起那副还没看的书画,连忙展开来。 云琦惊叫一声:“小姐!” 画像上是一位眉目明秀清俊的年轻男子,身穿一袭白底蓝纹的袍子,画师将他温文儒雅的气质表现的淋漓尽致。 画像的右上角有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裴斯妍费了半天的气力才认出――沈叔策! 她一怔,这不是澹台妍临死前说的那个名字吗?姓沈的话……岂不就是那个试图逗澹台妍笑的人? 裴斯妍又看看画像上年轻男子,回头问云琦:“他是谁?” 云琦惊慌的垂下头,手指互相交缠在一起,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 “快说啊!”裴斯妍急了,跺跺脚。 云琦的身子猛得一抖,说:“小姐,他是您的未婚夫,护国公的长子……半年前因病而死。” 因病而死…… 裴斯妍看着静静微笑的男子,原来这个人已经死了,难怪澹台妍脸上会出现笑容了――因为她爱他,希望与他生死相随。 所以,死亡对于她来说正是一种解脱。 这一家人还真是倒霉,半年内先后死去,老天爷也太恶毒了!裴斯妍又想起日全食时莫名出现的声音和穿越,不难解释老天爷恶毒,不,是变态到何种地步。 裴斯妍发现云琦一直很紧张的盯着她和画像,索性画像将合上放回原处,若无其事的走回到书案后,随手拿起一本书,装作认真看的样子,心里想着其它事情。 沈叔策死后,澹台妍一定伤心难过的几乎快要崩溃吧,否则侍女也不会紧张成那副样子。 “小姐。”云琦轻声喊道,声音有些颤抖。 “嗯?”裴斯妍抬头看她。 云琦指着她手中的书,说:“小姐,书拿反了……” 裴斯妍低头一看,果然字全是倒着的,她尴尬的咳嗽几声,连忙把书正过来,顺便瞟了一眼窗外,离轻染背对着书房站在外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裴斯妍突然对一件事情疑惑不解。 ------------ 第五章 疑问 更新时间:2010-01-02 在古代的封建礼教中,十分注重女子的名节,未出嫁的女孩子会被家人锁在绣楼之中,就算是稍微沾点亲戚关系的男子都不可以随便见面。灵渊大陆虽然是不是中国的地儿,但是看这儿家族等级的划分,礼教这种东西还是必然存在的吧? 澹台妍身为门阀贵族小姐,对于名节肯定看的比普通女子更为重要,即使因为身份原因必须和男人有所接触,可是…… 在澹台妍有未婚夫的情况下,为什么身为家臣的离轻染能毫不顾忌的走进写秋轩?并且家人侍女们对此熟视无睹,犹如一件平常事? 再怎么开放,也不至于开放到让一个男人随意进出小姐的院子吧? 裴斯妍十分好奇离轻染在这个家里到底扮演的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能够进出写秋轩,能够得到澹台妍的绝对信任,直觉告诉她――他不是一个家臣那么简单。 裴斯妍向云琦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看离轻染拿着把剑,想必是会武功的。会武功的人耳朵很灵,万一给他听见就不好了。 云琦绕过书案,站在小姐身边,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裴斯妍斟酌着该怎么问,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离轻染是澹台家的家臣,对吧?我……和他以前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时刻都跟在我身边,替我做这做那?并且能够随意进出写秋轩?” 她一连串的问题,让云琦愣了足足半分钟。 “没听清楚我的问题?”裴斯妍抓抓头发,不小心把白花簪子弄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丁零”声。 离轻染回头朝书房张望一眼,裴斯妍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避开他的目光,俯身去捡。等她坐起身子,他正在和云珊说着什么,离得太远一点都听不见。 裴斯妍把白花簪子交给云琦,又重复一遍之前的问题。 “小姐,离大人和奴婢一样从小就跟在小姐身边的,在老爷心中离大人比普通家臣要重要上许多,”云琦说,一边为裴斯妍插好白花簪子,“离大人……嗯,怎么说呢……他是一个稳重内敛的人,一直以来为小姐做了许多事情,所以小姐特许他可以随意进出写秋轩,老爷夫人也没有反对。” “难道我爹娘真的一点都不反对吗?再怎么说,男女有别的啊?” “小姐,您今后继承了巫盼之位,要与很多人打交道的,所以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爹和我以前有多看重离轻染?为什么我们这么看重他?”裴斯妍又问,毕竟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必须要多多了解他才行。 “这个……”云琦顿了顿,手指揪着衣角,慌乱的躲开主子的目光,“奴婢不是很清楚了,您以前从来不和奴婢说正事的。” 裴斯妍瞅着云琦,总觉得她还有话没说,在刻意隐瞒。 “是吗?”裴斯妍加重了语气。 云琦看似单纯的点头:“是的,小姐。” 裴斯妍烦躁地拿起一本书想砸桌子,以前她心里一不舒服就喜欢拿笔记本狠命地拍桌子发/泄一顿。她看看身边的云琦――算了,不砸了,省得她又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大户人家总有各种各样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是?反正来日方长,她一定能弄清楚的! 接下来的几天,裴斯妍除了吃饭睡觉沐浴以外,一直待在书房里看书,一步都没有踏出写秋轩。外面到处挂着白纱,她看着就心乱如麻,眼不见为净也好。 云琦和云珊轮番对裴斯妍说澹台妍以前的事情,一是帮助她尽快恢复记忆,二是希望她仪态语气什么的都能和以前比较一致,按离轻染某天说过的话“族人们一眼就能瞧出您的古怪”,虽然感觉他说的未免太夸张了些,但裴斯妍不得不照样做。 裴斯妍先从离轻染那里了解了澹台家的现状,不是有句话叫坐“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吗?可是不问还好,一问让她头更疼了。 综合实力、财力等因素按大到小给四大门阀排名次,巫罗家在首位,其次是巫抵家,巫盼和巫礼并列倒数。上一代巫盼,也就是澹台妍的父亲澹台瑜,平庸一般,在多年的门阀争斗间一直处于弱势,结果把前辈支撑起的强大势力给败下去了。虽然四大辅臣位高权重,但还要顶住来自其他官员的各种压力,而澹台家从来没从争夺中拿到多少好处,更是节节败退。 裴斯妍记得澹台妍对她说过的话,也清楚的知道只有站在权利的最高峰才能守护好这个家族,但是要怎么让弱势的家族重新强大起来呢? 她还去问离轻染,“为什么一定要保守我失去记忆的秘密?为什么不能让家人和外人知道”。 他头头是道的说出必须这样做的原因――不管是给家人还是外人知道,澹台家内外都会受到很大的动荡,她继承人的身份会不保,必是死路一条。家族会陷入争夺继承人的纷乱中,其他门阀会企图借此打压澹台家。 裴斯妍想到那天的咄咄逼人的老头,莫非离轻染说的争夺族长位子的就是他不成? 未来好像一条满是荆棘的道路,毒蛇横行其中,冷不丁的就将它的毒牙扎进你的腿中。路的两侧是深不可测的悬崖,烟雾袅绕,飞鸟难渡,而身后……是一道连接天地的铜墙铁壁,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攀登上去。 她不会爬山,不喜欢掉到悬崖里粉身碎骨、尸骨无存,她还年轻也不想被自己多虑的烦恼给折腾死,那么惟有挥剑斩断荆棘,将毒蛇踩死在脚下,一步步向前走去。 不是有句话,叫“即来之,则安之”吗? 既然混蛋老天爷给她安排这样的命运,她倒要继续走下去看看他还能做出什么变态而缺德的事情! 澹台妍的过去对裴斯妍来说,可以用时下比较流行的一个词――“悲剧”来形容。 在庞大而尊贵的门阀中长大、寄托了族人重望的她,受到的压力难以想象,也难怪她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女子,无论是谁都很难在那样可怕的严厉的苛责、沉重的负担中还能笑着坦然面对。 至少她裴斯妍是不能的,庆幸下没有穿越到澹台妍小时候。 喂,老天爷,您还真有人性。 明天是出殡的日子,裴斯妍不安的坐在书房里,合上族人名册,一抬头看到离轻染正好进来,他依然穿着深蓝色的袍子,裴斯妍好奇他为什么不穿丧服但没敢问。这几天,他一直在严格的督促着她,感觉和我小学时的班主任一样。 那位女士是她上了这么多年学遇到的最严格的班主任,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就罚站罚抄罚背书。 不过离轻染没有真的要她罚站罚抄罚背书,只是一遍接一遍的解释清楚。 离轻染说话、表情都显得冷漠如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裴斯妍不太喜欢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可偏偏只能信他一人。 也不知道这家人是和他怎么相处的,又是怎么完完全全的信任他的。 总之天天面对这座大冰山,裴斯妍感觉自己快要郁闷死了。 离轻染欠了欠身子,说:“小姐,请您去正厅一趟。明天出殡,需要您出面了。” 裴斯妍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地让她想吐,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书,干净整洁的册子很快变成皱巴巴的一团。 “现在就要去吗?”裴斯妍问,她压根就没做好任何准备去面对族人,万一出岔子露馅了怎么办? “小姐请勿担忧,属下会跟随在您身边。”离轻染又说,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裴斯妍低头看看皱巴巴的名册,上面的画像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早已熟知,但是毕竟不是现代拿个照相机“喀嚓”一声洗出来的照片,画像难免是有偏差的,见到真人她还能认出谁是谁吗? 迟疑了好久,裴斯妍一狠心站起身,跟着离轻染出了写秋轩。 暴风雨总要来临,那么――就让它更猛烈一些吧! 到处缠绕着的白纱迎风飘扬,裴斯妍尽量不去看它们,看着离轻染的脚后跟走路。她感觉自己的两腿发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不停地颤抖。上台阶的时候她还差点摔倒了,幸好云琦眼疾手快扶住她。 裴斯妍真恨不得四肢着地爬到正厅去算了! 从写秋轩到正厅的路是如此漫长,漫长到裴斯妍以为自己在进行两万五千里的长征。就在裴斯妍开口问还有多久才能到的时候,离轻染停下脚步,她连忙刹住,免得撞到他身上去。 裴斯妍抬头看到巨大的黑色“奠”字,她深呼吸一口气,装模做样的在胸口画了一道十字又双手合十默念几句“菩萨保佑”。 离轻染的眼神变得极其古怪,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裴斯妍踏进门槛的时候,正厅里“嗡嗡”如苍蝇乱舞的议论声立刻停止了,无数道目光瞬间聚集在她身上。 正厅面阔五间,从门口到迎面的那堵墙至少有五十米,装饰华丽考究,墙上悬挂着一些画像,是前几代巫盼。灵柩停放在那块写着“奠”字的白布后面,供桌上摆满了供品,地上的火盆里厚厚的一堆黑色焦物,散发出缕缕白烟和刺鼻的味道。 此刻,正厅里挤满了人,都穿着统一的白色丧服,大部分人都看着几天未出现在人前的澹台家大小姐。 那种审视的目光,让裴斯妍很不舒服,好像她犯了天大的错误等待他们批判。 ------------ 第六章 无理 更新时间:2010-01-03 有侍从打扮的人在供桌前放了一把太师椅子,裴斯妍回头看眼身后的离轻染,他示意她坐过去。 正厅里安静的出奇,连风穿堂而过的声音都能隐约可辨。裴斯妍不敢抬头看任何人,心脏的跳动快要超出承受范围,一阵阵耳鸣让她更不舒服。 “关于明天出殡的事宜,”离轻染开口打破了沉默,不知道是谁咳嗽一声,“属下与小姐,以及专职负责小姐安危的侍卫商议过,决定派出三辆马车,小姐坐其中一辆,以避开刺客。” 一听说可能会有刺客,裴斯妍慌神了,望向离轻染,他黑色的眸子平静如水面,清俊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 “怎么可能有刺客?你多虑了。”开口的是叔祖,他浑浊的双眼中跳动着愤怒的火焰,裴斯妍看了他一眼努力的装做不经意的样子低下头。 他继续说道:“按照规矩,小姐必须手捧灵位走在出殡队伍的最前头,表示孝道。若是给他人看到小姐不在,不知道会有什么难听的话在市井间流传,对我们澹台家造成影响。更何况府中侍卫众多且武功高强,刺客有什么好惧怕的?不要到时候遭人笑话澹台家胆小如鼠!这是你能担当的起的吗,离轻染?” 叔祖的话说到后面,近乎严厉的苛责。 “叔父大人说的没错。”一个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的女子站起身,说道:“小姐几日来没有守灵堂也就罢了,连最后的孝道也不尽一尽吗?不过……我看小姐面色红润,不像是身体不适呀?” “如果小姐受到刺客伤害,你们能担当的起吗?”离轻染反唇相讥,“小姐身为巫盼继承人,会拿谎话来糊弄人吗?” “我倒是要为侍卫们鸣不平了,你把他们都当作什么了?”那名中年女子冷笑,“再说还不是有你一直护卫在小姐身边吗?” 裴斯妍听出她话语中包含着暧昧的深意,皱起眉头。 “小姐,请您不要听信离轻染一面之词,为了澹台家的脸面考虑不要坐马车了。”中年女子又说,“小姐,您倒是说句话呀。” 裴斯妍撇撇嘴巴,抬起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离轻染替她解围:“我之前转述的就是小姐的意思,悦萝夫人。” 悦萝夫人长眉微扬:“我想听小姐亲口说的。” “悦萝,有你这样对小姐说话的吗?”裴斯妍右手边首座的一个中年妇人高声说道,不悦的瞪着对面的悦萝夫人。 裴斯妍努力的想了想那册画像,想起她是“姑妈”悦兮夫人,也是长房嫡系。 “看我们长房如今孤苦伶仃剩下我和小姐二人,都觉得好欺负了是吧?”悦兮夫人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站起身走到正厅中央,“悦萝,虽然你是小姐的姑母,但别忘了小姐是未来的巫盼!” 正厅里又安静下来,大部分人垂着脑袋不说话。悦萝夫人咬着牙看着悦兮夫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叔祖脸色阴沉的可怕,气急败坏的用手杖狠狠地敲打着地面,但是地上铺着一层暗色团花地毯,并没能发出任何有震慑性的响声。 “小姐,您自己好好再考虑一遍吧,您也别忘了自己现在在澹台家中是什么样的身份!凡事都必须从大局去考虑……” 悦兮夫人回头瞧着叔祖,笑道:“保护好小姐的安全就是大局。” 叔祖气得胡子都歪了,他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你们什么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悦兮夫人嘲笑道,再次慢慢的扫视着每一张脸,“想着长房若是死光了,好取而代之是吗?” 裴斯妍惊愕的看着“姑母”,她竟然把话挑明了说?!以后大家同一屋檐下的还如何相处? 族人们的脸色多多少少产生了或大或小的变化,有人咳嗽两声,有人将头垂得更低了,还有的人面无表情或是依旧在小声抽泣。 “悦兮,你说什么!”悦萝夫人喝道,“我看你是想挑拨小姐和各房之间的关系,好坐收渔翁之利吧?” “哼,”悦兮夫人不搭理她,走到裴斯妍身边,纤细白皙的手按在裴斯妍的肩头上,继续说道:“小姐,您以后可不能再放任着放肆的家伙们不管了,否则迟早有一天骑到您头上去。” 裴斯妍垂下眼帘,感觉到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为了出殡的事情吵成这副模样,甚至扯出心怀叵测的事情来,在座的所有人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大家闹成如此尴尬的境地何必呢? 她看看离轻染和悦兮夫人,又回头看看随风轻轻飘荡的白布,咬紧了牙关,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站起身。 “我决定……”裴斯妍坚定的看着叔祖,他是澹台家中辈分最高的人,“明天,我会站在队伍的最前头。”虽然不是亲生父母,但是她想替澹台妍尽一尽最后的孝道。关于刺客的问题,她也确实害怕,不过有离轻染在或许不会有任何问题吧? “小姐,您!”悦兮夫人惊叫道。 裴斯妍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我明白您和离轻染的担忧,但是叔祖和悦萝姑母说的对,我确实该尽孝道,不可以让外面任何人有闲言碎语以影响澹台家门楣,所以我改变主意了。”接着,她侧过身子对离轻染说:“有你在,我相信明天不会出任何状况。” 话音刚落,有人冷哼一声,裴斯妍不去理睬。 “是,属下明白,请小姐放心。”离轻染点了一下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叔祖和悦萝夫人很默契的沉默下去,不说话了。 接下来,离轻染又说了一些出殡时的注意事项,在场的人坐在位子上负责听就好了。待所有人都各自散去,为明天做好准备。正厅里只剩下裴斯妍和离轻染,悦兮夫人。 “对不起,让你们……”裴斯妍自责道。 “傻孩子,”悦兮夫人打断她的话,爱怜的抚摸着裴斯妍的长发,“姑母心里明白,你不需要自责,哥哥嫂子看到你如此孝顺,他们九泉下也可含笑瞑目了。” 裴斯妍咬着嘴唇,不说话。 离轻染说:“小姐,属下先送您回写秋轩,然后去准备明天的事宜。” “我陪小妍回去好了,”悦兮夫人淡淡的笑道,显得慈祥和蔼,“澹台家那么多的事务都需要你这个大管家打理,把你忙坏了吧,你也要记得休息。” “属下分内之事。夫人也操劳多日,请回吧。” “昨天想来写秋轩被云琦拦着不让进,都好几日没和小妍说过话了。”悦兮夫人说着,拉住裴斯妍的手。 她的手柔软而温暖,让裴斯妍感觉很舒服。 离轻染坚持不肯退让半分,悦兮夫人没办法了,只好松开侄女的手,说:“等丧事过去了,我再来找小妍好了。轻染,小妍身边有你这样尽心尽责的人,我真是放心了。” 离轻染鞠躬行礼,然后示意裴斯妍先走。 “我先回去了。”裴斯妍向悦兮夫人点点头,走出正厅。 外面的空气很新鲜,裴斯妍长吐了一口气,正准备向写秋轩走,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左右看看。 “写秋轩是往哪里走?”她问。她是一个十足的大路盲,出门一定要有人陪着或者事先弄清楚路线,否则半路上分不清东南西北,很容易就走错了方向迷路。 “这边,小姐。”离轻染指着右边的路。 “哦。”裴斯妍应了一声,刚迈步准备小跑过去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好换做慢慢的走。 第二天,当裴斯妍穿戴着丧服、头披白纱,手捧灵位走出澹台家大门的时候,看到一条白色的队伍停驻在门前,塞满了整条大街! 澹台家的下人们手持写着“巫盼”或者“奠”黑字的白色旗帜,侍女们拿着装满白花的篮子还有吹唢呐打鼓的人站在队伍最前头。在他们身后是两口楠木棺材,各由八个魁梧的大汉抬着,棺材上装饰着白色的花朵和绸缎,庄重肃穆。 再后面是排列整齐的族人们,按照各房的顺序恭敬的站着。而在队伍的最后是数辆马车,上面摆着十几口巨大的箱子,里面塞满了自家筹备和皇上下赐的陪葬品。 另有众多侍卫分散在队伍两侧,负责保卫工作。 裴斯妍看着楠木棺材,想起至今她都不知道“爹娘”长什么样子,可惜棺材已经钉上钉子,她无法亲眼看到了,不过过几日等正厅里挂上他们的画像就能知道了。 “小姐,请。”离轻染轻声说道。 裴斯妍默不作声,走到队伍最前头,离轻染换上了丧服,腰上佩挂着一把宝剑,站在裴斯妍身后。 丧曲响起,裴斯妍稳定了心绪向前走去。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跟在她身后,街道上的行人让开路,恭敬的行礼。 墓地位于城外的燕景山,那里是澹台家历代族长、嫡系的墓园。 一路白色的花朵随着风漫天飞舞,洒落一地,零落成泥,好像冬日里的飞雪,在明媚的阳光下飘渺而虚无。 燕景山,豪华庞大的墓地中,大汉们将棺材安放进墓室中,随后陪葬品也被放进去,接着就要封上墓门了。 看着墓门一点点封上,有人哭得撕心裂肺,有人依旧无动于衷。 裴斯妍感到心里冰冷冷的悲凉,想起自己亲手埋葬在河边的澹台妍,想哭却没有一滴眼泪流出。 悦兮夫人搂着她的肩膀,默默的哭泣,美丽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墓地。 裴斯妍突然在想,多年之后,若是她没有回到本该老实待着的世界中,会不会也被钉进一口漂亮的棺材里埋葬进某一个奢华的墓穴中…… 她闭上眼睛,摇摇头。 未来的事,真的不愿去多想。 ------------ 第七章 逼问 更新时间:2010-01-04 丧礼结束后,还有长达两个半月的丧期,随后才是册封典礼。裴斯妍百无聊赖的待在写秋轩里,继续听云琦说以前的事情,以及看书,学习礼仪。离轻染隔三差五的会请大夫过来给她诊脉,大夫每次看完之后直摇头,说是要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裴斯妍真的很想告诉他――你就是研究到成神成仙了,你也治不好“失忆症”。 离轻染总是很一副淡漠的表情,不疾不徐、井井有条的打理着这一切。裴斯妍从云琦那里得知他不过二十三的年纪――她不禁有些佩服他,年少有为啊! 无聊的时候裴斯妍把写秋轩里里外外的逛了一圈,挺大的一座院落,分前后两进,大厅卧室书房等等十几间房,还有单独辟出来的小厨房,后面还有独立的小花园,假山、花草、池水,亭阁一样不差,好似缩小版的江南园林。 裴斯妍躺在草地上,想着自己和澹台妍到底相像到了何种地步,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家臣侍女都没有怀疑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冒牌货。 世界何止一般的奇妙! 天气依然燥热,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歇,裴斯妍躺在凉快的树阴下面,将书册扔在一边,惬意的闭上眼睛准备小睡一会儿。 这时,云琦的叫声从外面传来:“夫人,您不可以进来。” “你这放肆的丫头,竟然敢阻拦本夫人的路,你是想挨打了才知道规矩是吗?还不给我让开!” 是悦萝夫人的声音,嚣张跋扈。 裴斯妍条件反射的从地上跳起来,提着裙子冲到垂花门边向外面窥/探,只见云琦和云珊张开双臂挡着敞开的院门,好像一对在保护雏鸡的老母鸡。悦萝夫人叉着腰站在她们面前,杏目圆睁,那副架势像她是这府邸的女主人似的。 云琦辩解道:“夫人,不是云琦不懂规矩,是小姐下令,未经允许,禁止所有人踏入写秋轩。” “我是小姐的姑母,来看看除了丧礼半个月没在人前露面的小姐都不行吗?”悦萝夫人抢过身边侍女手中的食盒,说:“我亲手做了小姐最喜欢吃的糕点。” 裴斯妍怕悦萝夫人和她身边的侍女看到自己,又往门后边缩了缩,屏住呼吸听她们说话。 “夫人,真的不可以。”云珊说道。 “今天我偏偏就要见到小姐不可了!”悦萝夫人叫道,使了一个眼色。 几个侍女立刻上前拉扯云琦和云珊,悦萝夫人趁着一个空隙挤进了院门,裴斯妍心中大惊,慌忙地扫了一圈花园,想找一个地方暂时躲避一下。 她可不想和悦萝夫人说话,万一东拉西扯的泄露“失忆”的事情就糟糕了。 裴斯妍看了一眼,水池边堆砌的错落有致的假山是最好的躲藏之地,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去,祈祷着悦萝夫人别先到花园里看。 假山后面满地茂盛的野草,裴斯妍也顾不了有没有咬人的虫子或者蛇之类的东西,“吧唧”一脚站过去,发现野草长在一片烂泥上面,淡绿色的绣花鞋登时变成深褐色。 花园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依稀能听见悦萝夫人在喊“小姐怎么不在书房和卧房,是不是在花园啊”,裴斯妍连连叫苦,闭上眼睛,踩进烂泥里,她扒着假山石防止自己陷下去,然后透过石头上的小洞看外面什么情况。 一位雍容华贵的华衣女子出现在垂花门前,向花园里张望,云琦和云珊匆忙地奔过来,挡在悦萝夫人面前。 “夫人,请您回去吧。”云琦哀求道。 悦萝夫人严厉的喝道:“怎么小姐不在写秋轩?小姐去哪里了?” 云琦和云珊不约而同的回头看着空空如也的草地,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她们对视一眼,沉默下去。 悦萝夫人问道:“说,小姐去哪里了?” 侍女们被悦萝夫人吓的身体颤抖了几下,脑袋深深的低着。 “问你们话呢,装什么哑巴!”悦萝夫人怒了,“难道你们不知道小姐去哪里了?离轻染呢,是谁整日叫嚣着小姐的安全最为重要?现在小姐倒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失踪了,说一说要如何解释?” 云珊的身体抖得好像刷糠似的,云琦拉住她的手,说:“夫人,请恕奴婢不能告诉您。” 悦萝夫人一声冷笑:“不能告诉我?我看你们是压根就不知道小姐去哪里了吧?若是你们再不肯说实话,别怪本夫人不客气了!” 裴斯妍一听,差点就要从假山后面蹦达出来了――她不会是想责罚云琦她们吧?! 也不知道离轻染跑哪里去了,他现在要是能出现就好了,或者悦兮夫人来也行,老天爷行行好,来个人替她解围吧! 云琦咬紧了牙关,死活不开口说一句话,悦萝夫人气得柳眉倒竖,她一挥手,立刻有贴身侍女上前粗鲁地架住云琦云珊的手臂。 瞧这副架势,让裴斯妍想起许多年前看的某部电视剧里变态狗血的虐人手法,老天啊,她们不会是要在她眼前真实再现打耳光、夹手指什么的吧? 目前的情况,打死她,裴斯妍也不能现身在心怀不轨的悦萝夫人面前,这不是自投罗网,送羊入虎口吗?可是又不能放任悦萝夫人责罚云琦她们吧? 裴斯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恨不得一脑袋撞假山上,把自己再撞回现代去! 那边,悦萝夫人又开口了:“自从那日小姐无故出府,回来后一直就怪怪的,不守灵堂不见任何人……难道是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您老还真聪明好眼力,裴斯妍翻了一个白眼,确实有天大的问题。 云琦说:“奴婢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小姐除了因为伤心导致身体一直不适以外,没有任何问题。” “琦姐姐说的没有错,小姐真的没事。”云珊附和道。 “夫人,请您回去吧,若是小姐看到您擅自闯进写秋轩里会很不高兴的,到时候……” “啪”,悦萝夫人抬手狠狠的扇了云琦一巴掌,打断她的话,在她素净的脸上留下清晰的红手印。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这样和我说话?小姐把你们惯得越来越目中无人了,你们以为自己是嫡系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就比我们庶出的金贵?哼,你们不管在哪里都是最卑贱的奴才,给我记住了!” 一股熊熊的怒火“腾”的直冲裴斯妍头顶,她瞪着嚣张的悦萝夫人,摸摸自己的脸颊,感觉那一巴掌似乎也打到自己了,真想现在就冲出去把她教训一顿然后赶出写秋轩。 可是想归想,裴斯妍不敢真这么做。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没有顶撞冒犯夫人的意思。”云琦小声说道,听声音似乎快要哭了。 “看来必须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才会从实招来是不是?”悦萝夫人威胁道。 “夫人,奴婢真的不能告诉您。” 悦萝夫人的侍女毫不留情的扇着云琦和云珊耳光,那一声声格外响亮刺耳。 “你们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小姐,看我怎么……” 再也无法忍受悦萝夫人不可一世的德性了,更无法看着云琦她们为了她受罪,裴斯妍脑子一热,一狠心从假山后面跳出来,冷声问道:“夫人想如何处置我的侍女?” 悦萝夫人看到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的年轻女子,表情僵硬住了,她的侍女立刻停手,颤巍巍的跪在地上。 “小姐!”云琦和云珊叫道,欣喜的看着裴斯妍。 裴斯妍将她们拉到身后,面对悦萝夫人再次问道:“悦萝姑母,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悦萝夫人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她问:“小姐,您这是打从哪里出来的?” 裴斯妍努力的想着那日在正厅悦兮夫人强势的模样,以她现在这倒霉身份尽管是晚辈但也可以压一压悦萝夫人的吧? “请问您有什么资格来过问我的事情?”裴斯妍反问道,挺/起胸膛,高昂脑袋。 一定要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才行,告诉对方她不是好欺负的。 “我……”悦萝夫人一时语塞,但很快又开口:“小姐,刚才您是故意躲着我吗?否则为什么会知道……刚才的事情。” 裴斯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正常的跳动着,勉强一副镇静的样子,“悦萝姑母,我不想把我说过的话再重复第二遍。” 悦萝夫人不自在的咳嗽两声,“我没有什么打算,只是吓唬吓唬她们。我也是担忧小姐安危,情急之下才会那样的。” “让姑母担忧是我不对,不过我现在安然无恙,姑母请回吧。”裴斯妍指了指垂花门,希望她能带着她的狗奴才们快点滚出去。 “不过做为澹台家的一员,我实在对于小姐刚才去了哪里十分的好奇。”悦萝夫人看着裴斯妍那一双沾满了烂泥的鞋子,“我想在小姐还未继承巫盼之前,我还是有一点点权利问一问的。” 有你爷爷的权利,裴斯妍忍不住想骂人了,这女人怎么这么缠人? 裴斯妍的大脑在飞快的运转着,随口编出一套瞎话:“我随意在园子逛一逛而已,说句实话,我身体不舒服实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所以有意躲着姑母您的。也请姑母体谅一下我,请回吧。” 悦萝夫人眯眼睛,慢慢的说道:“小姐,您和以前似乎有些须的不一样了。” ------------ 第八章 解围 更新时间:2010-01-05 听了悦萝夫人的这番话,裴斯妍差点没晕过去。 苍天啊大地,这无聊的老女人实在太有才了,有才到她“嫉妒”的真想一脚把人踹进水池里去! 见大小姐不说话,悦萝夫人继续说道:“小姐以前可从来不会说‘请’这个字的,什么时候对我们庶出的族人如此客气过?而且刚才我在书房的时候,为什么看到书桌上放着族人和在朝官员名册之类的东西呢?” 悦萝夫人的眸子里含/着一股得意的笑,可裴斯妍感到了恶意。 裴斯妍窘迫了,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对方的问题,小腿开始不停的打颤发软,她死命地揪住云琦的手腕以寻求一些镇定的办法。 “小姐,您为什么要看这些东西呢,不是您从小就熟知的吗?”悦萝夫人说,愉快的看着裴斯妍窘迫的样子。 “呃……这个……”裴斯妍嗫嚅道,脑袋里白茫茫一片,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悦萝夫人笑眯眯的问:“什么,小姐?” 看着她恶毒的表情,裴斯妍真有一拳打过去的冲动。 “小姐,您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呢?”悦萝夫人说,“难道您真的是……” 就在裴斯妍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园子里响起一个带有压迫性的女声:“阿萝,要和你说多少遍,别以为小姐年少就可以随意挑衅无礼。” 来者正是悦兮夫人,她款款而来,在裴斯妍身边站定,她比悦萝夫人高半个头,一股气势上的压力随之而来。 救兵终于来了,裴斯妍激动的想抱住悦兮夫人。 悦萝夫人撇撇嘴巴,说:“我觉得小姐太奇怪了,所以关心一下难道也有错吗?” “小姐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管,阿萝。”悦兮夫人冷笑道,斜眼看着悦萝夫人。 有悦兮夫人在身边,裴斯妍终于又找回了一点点勇气,她勉强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盯着悦萝夫人,说:“悦萝姑母,有一句话叫‘先礼后兵’,您应该听过的吧?我既然要继承巫盼之位了,行为处事自然不能像从前那么草率。关于我书房中的那些书册,温故而知新,我想再看一遍有利于我今后处理事务。您觉得对吗,悦兮姑母。” 悦兮夫人点头赞扬:“小妍说的对,果然是长大了明事理了。” “您的疑问我都一一回答了,悦萝姑母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请回吧,”裴斯妍礼貌的说,“谢谢您的糕点。” “小姐安好无恙我就放心了,告辞。”悦萝夫人看看裴斯妍又看看悦兮夫人,将手上的食盒交给云琦,带着自己的侍女扬长而去。 裴斯妍松了一口气,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将她全身的力气全部抽走了,她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差点瘫软在地上,幸亏云珊及时扶住。 “刚才真是谢谢悦兮姑母帮我解围了。”裴斯妍向悦兮夫人感激道。 “是你自己和悦萝解释清楚的,谢我做什么呢?”悦兮夫人温和端庄的笑道,“正巧路过写秋轩听见悦萝的声音所以进来看看。小妍,以后千万不要在庶出的族人面前示弱。唉――都是我哥哥从前对他们都太好了,不像其他门阀注重嫡庶之分,弄得他们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裴斯妍低下头笑了笑。 其实她突然间想明白了,就算他们再如何无礼嚣张,但最终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共同生活在这一片屋檐下,为庞大尊贵的家族出一份自己的力。 澹台妍想必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不管族人如何,也要守护好家族。 “好了,我还有事情,先走了。”悦兮夫人摸摸侄女的头发,出去了。 裴斯妍回头对云琦、云珊说:“走,我们回屋去吧。”她看到云琦揉着手腕,仔细一看手腕竟然微微有些青紫,她上前小心捧起云琦的手,“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云琦笑着说:“小姐,请不要这样说,折煞奴婢了。” 裴斯妍往云琦的手腕轻轻吹了吹,云琦别扭地缩着手。 裴斯妍笑道:“明明就是我的不对,而且以前都和你们说过了,在写秋轩里就不要那么多规矩了。” 云琦的脸上露出笑容:“是,小姐。” “对了,离轻染呢?”裴斯妍又问。 一旁的云珊回答道:“离大人一早上就急匆匆地出去了,没和奴婢交代什么,所以奴婢也不清楚他去哪里了。” 裴斯妍吐了吐舌头――这家伙出去一趟也不知道事先打声招呼,她也好把院门给锁上,任何人敲门都不开,也不至于闹出刚才的事情来。不知道悦萝夫人是不是真的相信她的话了,希望她不要和其他族人添油加醋的胡说八道,掀起一片风雨来。 想到这里,裴斯妍的心里开始慌乱起来:“云珊,你先去把门闩给插上,除了离轻染其他人叫门一律不开。” 云珊应声,准备去关门。 “等等,”裴斯妍叫道,关上院门不是明摆着做贼心虚么,“还是不要关了,稍微敞开一条缝。” 悦萝夫人身为二房的人,在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现在除了叔祖应该没有人敢随意闯写秋轩了,她还要担心什么呢? “云琦,来,回屋里坐一坐。云珊,你也一起来吧。”裴斯妍拉住她们的手,快步回到卧房,“坐吧,不需要和我讲究什么礼仪规矩。” 云琦和云珊扭捏的站在椅子旁,就是不肯坐下,裴斯妍走过去把她们按在椅子上。 好像凳子上有钉子似的,云琦刚坐下又猛得跳起来:“小姐,奴婢想起今天开始要为您准备丧期以后的衣服了。” “也不急于今天准备啊?陪我聊聊天吧,这几天看书看得都快要闷死了,趁离轻染不在偷懒一次!”裴斯妍说,牵起云琦的手晃荡着。 自从以“失去记忆”的借口踏入这座高墙大院,离轻染对她的要求一日/比一日严格。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高三那年,被埋葬进了书的海洋中,n久才能浮上来稍稍喘一口气,然后又被一脚踹进去。 裴斯妍都有点讨厌他了,可是在澹台府中诸事都要依靠他,只能他说什么都照办了。 今天他好不容易不在写秋轩里溜达来溜达去,她怎么可以不趁此机会好好的休息休息呢?否则太对不起自己了! 云琦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是,小姐。” “云琦陪小姐聊天,奴婢来整理衣服好了,衣服必须尽快整理好才行,”云珊站起身,说:“奴婢笨嘴笨舌的,不会说话,不像云琦善解人意。” 裴斯妍见她执意要去,也不阻拦了:“好,那你去吧。” 云珊欠欠身子,绕过屏风去。裴斯妍透过半透明的屏风看了她模糊的身影一眼正要开口和云琦说话,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她要打开的正是藏了血衣的柜子! 这些天一直穿白色的丧服,所以柜子没有打开过,她背书背地昏天地暗,早就把血衣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压根就没想起过要找个空隙将衣服藏到别处去。 听云珊的话,似乎要把所有的衣服都搬出,重新理一遍,如此看来发现不了那件衣服的几率…… 基本为零。 脑袋里“轰”的一声巨响,裴斯妍“噌”得一下就椅子上跳起来,风风火火地冲过去一手拉住云珊的手,一手按在柜子门上,大叫一声:“等一下!” 云珊被大小姐狰狞的表情吓得脸色都变了,惨白的好像大白纸。 云琦跑过来,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我……”裴斯妍左右看看,指着敞开的窗户,继续说道:“今天太阳似乎不好,你们看天上开始积起乌云了,衣服过两天再收拾吧。” 云琦微笑:“小姐,这些衣服都是准备拿出来扔掉的。” 啊咧,扔掉? 裴斯妍震惊的看着她,那一天尽管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但是手碰触过衣服后感受到的质感,让她清楚的明白这些衣服价值不菲,只有澹台家这样的门阀贵胄才买得起。 衣服都还是很新的样子,为什么要扔掉?红果果的暴殄天物的浪费行为啊! “衣服都还很新啊?”裴斯妍不解的问道,“扔掉太可惜了。” “小姐,您要继承巫盼之位,和以前身份大有不同,所以穿的衣服必须重新订做,以符合您今后的身份,”云琦解释道,“过两天裁缝师傅会来量尺寸,为您重新缝制衣裙。” 裴斯妍扶额,规矩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多,身份变了变就不能穿以前的衣服,什么鬼道理! “可是扔了实在浪费。”裴斯妍想了想,欢快的叫道:“不如把衣服施舍给穷人吧?” “小姐,”云珊开口说道,“衣服上都绣有家徽,除了澹台家的人是不可以穿的,否则会以僭越之罪斩首。” 斩首……裴斯妍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那里隐隐的有些疼,好像真有一把大斧子砍在自己脖子上。 见小姐的神情太过异常,云琦关心的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裴斯妍转头看着仍死死按在门上的手,寻思着还有什么借口能让云珊不要打开衣柜,大脑飞快地转啊转,可就是想不到任何可行性的借口。 云琦和云珊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裴斯妍察觉到云珊这个小妮子正偷偷的试图摆脱她的手把柜子门打开。 裴斯妍欲哭无泪,自己真是笨到月球……不,银河系外去了。 ------------ 第九章 游园 更新时间:2010-01-06 “妍小姐。”离轻染的声音忽然响起。 云琦张望一眼门口,说:“离大人回来了。” 裴斯妍吐了一口气,离轻染回来的正是时候,帮她顺利的度过难关,裴斯妍对两位侍女说:“我们过去吧。” 云珊看眼柜子,有些不情愿的跟在主子身后。 裴斯妍拍着胸口,想着等会儿一定要找个借口把他们统统请出房间,特别是好奇心旺盛的云珊,然后把血衣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离轻染垂手恭敬的站在门口,脸庞如玉一般温润,可惜从来没展露出笑容,裴斯妍有时会想他若是笑一笑,一定更好看。但是指望一座大冰山笑,那时一件很不现实的事情。 他又换上一袭深蓝色的袍子,身影宁静如深山的泉水。裴斯妍又不禁怀疑他的衣柜里是不是一溜排放着相同的衣服,就好像漫画书里的主角们万年不换其他款式的衣服。 “小姐,”离轻染看到裴斯妍走过来,恭敬的行礼,而后说道:“属下听闻刚才悦萝夫人执意要见小姐?” “嗯,”裴斯妍点头,“你去了哪里?” 他说:“属下有要事处理,未与小姐通报一声……” 裴斯妍知道他又要说什么“责罚”的话了,连忙摆手:“没关系,先说要紧事儿吧。我觉得一直待在写秋轩不出去也不是办法,只会增加族人们的怀疑。” 她算是想明白了,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反正迟早要面对那一帮子人,与其在这里胆颤心惊、瞻前顾后,还不如现在就去面对,把该解决的问题一样一样摆平了,她摆不平交给离轻染去搞定,省得越拖人家疑心越大,对自己越不利。 离轻染的眼中闪某种微妙的光,他依旧站在门槛外,开口说道:“小姐说的是,是属下没有考虑周全让小姐为难了。” 裴斯妍哭笑不得,这家伙怎么又把事情怪罪到自己头上了,“若是前几天叫我出去,我肯定死活不愿意的,毕竟现在情况稍有不同,我们也应该另做打算了。我想有云琦云珊陪着在宅子里随意走走,也不会遇上什么大麻烦,总比人家找上来门要好。” “是,小姐。不过烦请小姐万事小心。”离轻染应道。 裴斯妍对他平淡过了头的反应很是惊诧,但懒得多问。 “嗯,我自有分寸。”裴斯妍向门口走去,与他擦肩而过,张望着院门外面,白纱仍然好好的缠绕在柱子上。 她无声的叹息,回头说:“这样吧,我先睡一会儿午觉,然后云琦云珊陪我去花园透透气。” 来这座大宅子半个多月了,除了写秋轩和正厅她哪儿都还没有去过,只在书册上看过一个简单的平面示意图,实在对这里充满了太多好奇。 “那么属下不打扰小姐了。”离轻染微微低头,后退几步匆匆离开。 云珊指着柜子的方向,问道:“小姐,衣服怎么办?” 裴斯妍故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又揉揉眼睛:“晚些时候再收拾吧,我困得不行了。你们也出去吧。” 云琦拉着云珊也出去了,房门轻轻关上的那一刹那,心虚的某人“呼“了口气,耳朵紧贴在门上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确定她们离开了以后,裴斯妍冲回到柜子前,小心谨慎的将那件血衣翻出来。 血迹早已干涸,凝结在丝织物上硬邦邦的。轻飘飘的一套衣服,裴斯妍拿在手上好似有千百斤重。 她在房内走来走去,用手指关节轻叩墙面,掀开地毯的一角瞅瞅,又将架子上的古董拿起来摆弄一两下,寻找着传说中的暗格密室。按理说,澹台家一定存在暗格密室这些玩意的,可是她找来找去,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裴斯妍看看手中的衣服,急得真想撞墙了。云琦每天都会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以达到一尘不染的效果,她要是随便往哪里一塞,她们肯定还能给我翻出来。 裴斯妍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卧房内不停的来回跺步。 裴斯妍走回到柜子前,望着摆放整齐的衣服,想拿起来看看是什么样的款式又怕弄乱了不好收拾,只能作罢。 “有了!”裴斯妍看着倒数第二层的黑衣,惊喜的叫了一声,回身将血衣摊开在床上,仔仔细细的叠成方正的一块,然后拿出一见同色的衣服将血衣夹进去放回原处。 反正都是要扔掉的衣服,云琦应该不会细看的,只要衣服出了府门,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搪塞。如果云琦在整理的时候发现衣服上的血迹…… 裴斯妍挠挠后脑勺,此等烦躁之事还是今后再做考虑吧,今天烦人的事情够多了。 眼皮子好像被人挂上了千斤顶似的沉重,裴斯妍扑到床上,抱着被子翻滚几圈,睡觉。 等她从一个被大怪兽追着咬的噩梦中清醒后,裴斯妍拍拍兀自跳动异常的心脏,觉得自己更需要去花园透气了。 她喊了一声,云琦和云珊立刻推门进来,她们帮裴斯妍梳理好头发又偏要她换一套新的丧服,然后一行三人向花园前进。 又是在建筑院落间窜来窜去,裴斯妍看到很多下人在打扫屋子,路上碰见几个族人,礼节性的打了招呼,最后来到了梦寐以求的花园。 裴斯妍对古典园林一向痴迷,以前在家待的闷了会抽空去市内的各个园子里逛一逛,或者躲在某个偏僻的小亭子里看书,逗逗池中鲤鱼什么的,那些绿意昂然的草木,通向幽静之处的小径以及假山流水都能很好的舒缓心情。 澹台府的花园是从一道圆洞门进入,门的上方镶嵌着深绿色的“浅碧园”三个字,字体遒美劲健。裴斯妍在某本书册上读到过,浅碧是第一位巫盼的夫人,两人恩爱有家,携手共渡了建国前后的种种难关,不想浅碧夫人在建国后因病去世,巫盼用夫人的名字为此园命名以纪念她。 进了圆洞门,景色粗略可见,近处花木扶疏,远处亭台假山错落有致,流水淙淙之声宛若一曲《高山流水》,夹杂着啾啾鸟鸣,清新的微风穿林而来,诗画情趣,意境深远,仿佛踏入了仙境一般。 裴斯妍不由地赞叹道:“太美了!” “小姐,这边走。”云琦说,向右边的小路伸出手。 裴斯妍点点头,感觉云琦的样子就像一古代版的导游。路是由青石砖铺成的,路中央还用各色的石块组成许多吉祥图案,有石榴、蝙蝠、桃子等等,代表了富贵吉祥的意思。 再往前走,在右手边茂盛树木的掩隐下有一座建筑,单檐歇山顶,面开三间,门是敞开着的,迎面是一座绣着松柏仙鹤图的巨大屏风。 “这是兰雪堂,”云琦小声说道,好像在害怕给其他人听见似的,“平时用作与友人设酒会文之地,以前老爷特别喜欢和小姐在这里下棋,说是此地清幽可静心。” 裴斯妍眨巴眨巴眼睛,拙政园不是也有一个兰雪堂吗?虽然没去过但以前看过照片,貌似和澹台家的兰雪堂异常的相像,敢情这也是穿越过来的? 她真想向兰雪堂伸出大拇指,穿越这玩意不是一般的神奇! 继续向前走,视野开阔了许多,裴斯妍看到一个平面如花瓶形状的水池,水面清澈如明镜,倒影清晰可见。池上有一座紧贴水面的石平桥沟通两岸,水池边上亭台水榭遥相呼应,驳以参差石块,青青杨柳垂湖面。因为正值夏季,池中荷叶葱葱连成一片,粉色的荷花争相开放,清风送来阵阵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裴斯妍正准备跟随云琦去下一个地方,忽然听见园子里响起歌声,声音清澈悠扬,空灵若春日之风: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乐彼之园,爰有树檀, 其下维萚。 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鱼在于渚,或潜在渊。 乐彼之园,爰有树檀, 其下维谷。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裴斯妍不禁好奇的寻声望去,看到池边散乱的几块湖石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年,莫约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目如画,鼻梁挺秀,脸庞光洁素净如秋时的月亮,明媚的阳光在他的白衣上流转,光华照人,让人看了一眼后就舍不得挪开眼睛了。 “美少年!”裴斯妍低吼一句,一股热血在体内沸腾。 云琦没听清楚,问道:“小姐,您说什么?” 裴斯妍连忙改口:“我是问那位少年是谁?”她不记得在名册上见过他的画像。 “这位是五房的其蕴孙少爷,他的父亲是洵大少爷,喊小姐一声‘姑姑’。”云琦说。 姑姑……过儿,你在哪里? 裴斯妍差点一口鲜血就要喷出来了,她才二十二岁……虽然现在冒充的身份只有二十岁,竟然都是别人的姑姑了,而且还是这么美好的少年的长辈,叫她情何以堪呐。 哪有长辈调戏自家侄子的? 裴斯妍揉揉自己的脸,面皮不算厚,不过难得在这里遇上一位美少年,要是一句话都不说,她估计会后悔的撞墙而死。 裴斯妍说:“我们过去说几句话吧。”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的比做噩梦的时候更不正常了,脸上开始微微的发烫,她捂着脸,希望不要出现红晕来。 少年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转头望向裴斯妍她们,然后站起身,唇角浮出优雅的笑意,他欠了欠身子,喊道:“妍姑姑。” 裴斯妍露出万分温柔的笑:“其蕴。”近处细看之下,她真想捶桌大笑了,其蕴真是漂亮,她内心的色那个灰太狼模式自动开启,狠不得扑上去抱住他。 裴斯妍捂着嘴巴咳嗽几声,提醒自己要矜持。 “姑姑身体不适吗?”其蕴温柔似水的问道。 “没,没有,”裴斯妍摆手如摇扇子,“身体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 他又说:“姑姑以前时常来找其蕴说话,可最近都不来了,连写秋轩都不让进,其蕴心中甚是不安。今日看姑姑面色红润,其蕴放心了。” 好样的!既然澹台妍与其蕴关系不错,她也不用担心以后拿什么借口来找他了。 裴斯妍正盘算着接下来说什么,忽然安静的园子里响起纷乱的脚步声,惊起林中鸟儿纷纷飞向云霄,打破了这一片诗情画意的意境。 她回头看去,只见一群人虎视眈眈的向这里走来,不少人的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剑! ------------ 第十章 冲突 更新时间:2010-01-07 裴斯妍的第一个反应—— 妈呀,盗匪来了,大家快跑啊! 她伸手去拉其蕴,准备来一个“霉女救美少年”,带着他赶紧逃跑。不想回头一看——好家伙,前后狼后有虎,她们被团团包围了。 待人走近了一些,裴斯妍认出为首的貌似是三房的当家澹台璋,他身后跟着一群三房的族人,那眼神好像她和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你,你们想做什么?”裴斯妍愣愣的问道。 澹台璋傲慢的看着澹台家的大小姐,鼻孔都快冲天了:“我们认为小姐年少无知,不足以担任巫盼大任,辅佐当今圣上,掌管澹台家业。所以请小姐您主动交出继任权,由我们三房接管。否则休怪我无礼了!” 裴斯妍囧了,今天是倒霉日吗?先是悦萝夫人擅闯写秋轩,接着血衣差点被发现,现在又是……庶出的大老爷要夺族长之位? 看他们横眉瞪眼,又操着家伙的,难道玩真的? 实话说,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将巫盼之位拱手让给他们,大家有话好好说,干嘛动手伤和气呢是不是?可问题是她不可以! “很抱歉,我不能交出来。” 澹台璋料到裴斯妍会这样说,他不疾不徐的说:“小姐,现下府中到处都是我们的人马,没有人能来救您,您还是乖乖的交出继任权,我给您留一条全尸。” 全尸……裴斯妍的腿打了一个哆嗦。 电视剧里那些争皇位夺政/权抢家产的剧情她见的多了,还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真实的再现于她的身上,这不是把她往死里面逼吗? 不行,自己一定要镇定,还年轻,不能这么早就见阎王爷。 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如果她很久没有回写秋轩,离轻染那家伙一定会起疑心,然后到花园来看看,正好可以救她们。 裴斯妍心里想着,清清嗓子,纳闷的说道:“不知道璋伯父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我真是非常好奇。这府中可不止您一房,就算您从我手上拿走了继任权,但是您可以摆平的了其他族人吗?据我所知,垂涎于巫盼之位的可不止您一位。” “嘿,”澹台璋得意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由身边下人递到裴斯妍面前,“这个不用小姐操心了,我上面有人,保我顺利取代嫡系大小姐您,坐上巫盼之位。请小姐在上面盖上印章吧。” 裴斯妍望望蔚蓝色的天空,差点笑出来,但想到澹台妍是个很少会笑的人,立刻强忍住:“这朗朗晴空之上何来人之说?难道伯父有本事收买天上神仙吗?对不起,我不会盖下印章的。” 澹台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身后一个年轻男子开口道:“爹,不要和小丫头片子多说废话了,我们直接杀了她,去写秋轩拿了印章一盖不就完事了吗?” 裴斯妍从下人的手中夺过那封书信,撕了个粉碎,有人惊呼一声,她瞟了一眼,将纸屑朝天空一撒。 白纸如雪飘零而下,地上开出朵朵洁白的小花。 裴斯妍冷声说道:“璋伯父,您还是先再写一封吧。” “你!”澹台璋指着她,手指在剧烈地颤抖,被这个侄女气得不轻,年轻男人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澹台妍,你死到临头了竟然敢如此嚣张,看我怎么收拾你!”年轻男人撸起袖子,向裴斯妍走来。 云琦和云珊立刻冲到大小姐身前,一副左右护法的架势:“休想靠进小姐一步!” “你们两个给我滚开!”年轻男人说着,粗鲁地推开她们。 裴斯妍站在原地,巍然不动。其实她很想后退一步,但问题是腿像绑了铅块似的沉重,无法挪动半步。 “沅哥哥身为堂堂男子汉,竟然动手打女人,可真难看呐。”裴斯妍索性勇敢的盯着澹台沅,脑海中想着悦兮夫人在悦萝面前强势的模样。 一定要先在气势上压倒敌人! 想一想这群混蛋在她兴致勃勃的游览花园,准备调戏美少年的时候冲出来,真是可恶到了极点,她要化愤怒为力量,变成神奇宝贝小火龙,一口愤怒的火焰喷死他们…… 可是……裴斯妍看着近在咫尺的澹台沅,就她这比老鼠还小的胆子能支撑自己站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身边只有两个侍女一个侄子,她拿什么和人家斗? 离轻染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难看?我不这么认为。”澹台沅冷笑道,从袖子里拿出和之前一模一样的书信,“澹台妍,甭和耍嘴皮子了。快点盖上印章,否则……” 澹台沅其实长得还不错,但那副丑恶的神色,让裴斯妍很想抽他两耳刮子。 丫的竟然有备份,裴斯妍拿过书信准备再次撕掉,被澹台沅抢了回去:“你要是敢撕,我就杀了你的侍女!” 裴斯妍是一个经不住威胁的人,听澹台沅要杀云琦她们,她也没有办法废话下去了:“印章在写秋轩,我要回去拿才行。”只要能回到写秋轩,她一定要想办法叫离轻染把这厮揍成花斑大肥猪。 澹台沅往裴斯妍身上某处一指,笑:“印章不就在你上吗,澹台妍。” 裴斯妍顺着他的手低头一看,差点跳起来,打着同心结的束腰丝带上,用来压裙幅的赫然是一枚小小的茶褐色印章。她拿起来,印面上刻着“澹台妍”三字。 在澹台府中,这东西她只在书房里看到一两回,从来没有随身携带过,今天真是见鬼了怎么好好的出现在束腰丝带上。一路上光顾着欣赏美景,她都没有发现。 澹台沅展开书信,呈在裴斯妍面前,说:“我希望小姐是心甘情愿的在上面按下印章。” 裴斯妍紧紧握着印章:“我不会盖印的。”若是盖了,自己成什么了?自己的宏图大业要怎么办?澹台妍的的遗愿又怎么办? 天无绝人之处,她相信奇迹一定会出现,所以绝对不能盖下印章! “嗯?”澹台沅瞪着裴斯妍。 “你们还不快快退下,怎么可以对嫡系大小姐无礼!”一直沉默的其蕴突然站到两个对峙的人中间。 澹台沅不耐烦的说:“其蕴,你快让开。看在你爹与我平时交情不错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命。” 其蕴张开手臂,护在裴斯妍身前,和澹台沅相比,他的背影单薄瘦弱很多。风吹起他墨色的长发,扫过裴斯妍的脸庞,痒痒的。 裴斯妍有些心疼,伸手扯扯他的衣服:“其蕴,让我来和他说。” 其蕴不理会她,继续和澹台沅说:“伯父一向克己守礼,为何今日会做出如此狂妄之事?请听其蕴一言,趁其他人还未到来之前,快些退下去吧。” 那边澹台璋再次发话了:“其蕴,该退下的是你,大人间的事情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能插手的!” 文文弱弱的美少年大声说:“不,我也是澹台家的一员,所以……” 裴斯妍一听他这样说,发自内心的为他感到骄傲——这才是真正的家人! 其蕴突然不说话了,紧接着响起剧烈的咳嗽声,好像把肺咳出来一般,接着他弯下腰,肩膀在颤抖,裴斯妍连忙搂住他,同时脑海里开始浮想联翩。 当她看到其蕴苍白的脸颊上病态的红晕,再也yy不下去了,惊呼:“其蕴,你怎么了?” 一旁的云琦小声说道:“小姐,孙少爷的哮喘发作了。” “其蕴,还是不要太激动了,对你身体不好,”澹台沅摇头晃脑的说道,“我叫人送你回去。记住,今天的事情不要对任何说,否则你们五房等着去死吧。” 他伸手来拉其蕴,裴斯妍恼怒的打开他的手,“不许你碰他!” 澹台沅扬眉:“澹台妍,你是想拉着其蕴陪你一起送死吗?” 裴斯妍把其蕴交给云琦照顾,从丝带上扯上印章,举起来给澹台璋父子看,高声说道:“你们想让我按下印章,是吗?现在是白天,也难怪你们会做白日梦。告诉你们,我绝对不会按的!”说完,在众人还未做出任何反应,她把印章丢向水池。 “你个疯子!”澹台沅一声惊叫,飞身扑向那枚小小的印章,但还是迟了一步,印章“扑通”一声落入水中,不见了。 裴斯妍轻笑道:“想要的话,自己下水捞去吧。” 澹台沅气急败坏的回过身,抬手就在裴斯妍脸上甩了响亮的一巴掌,澹台璋“啊”的低叫一声。 裴斯妍捂着疼得火辣辣的脸颊,抬脚踹向他的要害。 澹台沅机敏地连连后退,怒气冲冲地叫道:“澹台妍,你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怎么……” “你们不觉得自己愧对澹台家的列祖列宗吗?”裴斯妍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话,她真的是火了,打人不打脸没听说过啊混蛋,“我爹娘尸骨未寒,族内人心惶惶,你们想着的不是如何团结一致,反而为了权势不惜自相残杀,别人只会耻笑你们的行为而不是尊重你们,不管你们有多大的后台!难道祖宗辛辛苦苦创立基业,是要你们不顾死活的争夺来争夺去的吗?!” 没人说话,全都傻愣愣的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女子,四周静的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 这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裴斯妍听着分外耳熟: “好了,请停下吧。” 三房的人退向两边让开一条道,一个深蓝色的人影大步走来,竟然是离轻染。 ------------ 第十一章 胆怯 更新时间:2010-01-08 裴斯妍懵了,这唱的是哪出戏? 离轻染向澹台璋行礼,恭声说道:“轻染多谢老爷的帮助,就到这里结束吧。” “是啊,差不多了,也演不下去了。”三房当家老爷呵呵笑道。 “这,这……”裴斯妍指着他们,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澹台沅看着她,目光不像之前那么凶狠了,笑道:“刚才都是受轻染拜托演的一场戏而已。打了小妍一记耳光,真是对不起,现在还疼吗?” 裴斯妍惊问:“演戏?”她感觉自己好像刚从火星度假回来,对他们的所说的话完全理解不能。 “是的,小姐。”离轻染抢过话茬,又对澹台璋耳语几句,三房的人在当家的带领下很快就散去了,园子里又恢复最开始的宁静。 裴斯妍跳到离轻染面前,发问:“你在搞什么鬼?!” “小姐,三房其实根本就没有夺嫡之意,是属下请求三老爷帮助一同演的一场戏,只为考验小姐……”离轻染平静的说,眼睛毫不避让的直视裴斯妍。 “考验我?” 离轻染答道:“是的,小姐即将继承巫盼之位,又不幸丧失记忆,所以必须探清您的能力与处事。属下今天出去就是为了联络三老爷,印章也是属下叮嘱云琦悄悄给您系上的。” 裴斯妍知道离轻染这样做是出于一片好意,但是她感觉自己好像一只猴子一般给人恶狠狠的耍了。周围的人都知道真相,只有她很白/痴的说了一大通废话。 她很厌恶被人耍,被人看作跳梁小丑。 裴斯妍撇过头去不看家臣一眼,望着蜻蜓在水面上点出一圈圈涟漪,而她的心仿佛也随之荡起了波澜。 离轻染继续说道:“属下见小姐言行,也放心了。” “嘿,”裴斯妍自嘲般的笑了一声,强压住心头火气,“三房不知道我失忆的事情吧?” “他们不知道,属下没有说。” “三房的人倒是挺配合你的,”裴斯妍的语气渐渐地不稳定起来,显出怒意,“你就不怕我吓得真盖了印章吗?若是我真盖了,你打算怎么办?丢弃我这个软弱无能的小姐,另寻他主?毕竟以你的才略跟在个白/痴身边,不如尽早做其它打算吧?” 离轻染的眼睛黯淡了一瞬,说:“属下对小姐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其他想法。” “那我若真的盖下印章呢?” “属下会及时停下这场戏的,会去找寻灵渊大陆最好的大夫为小姐医治。” 裴斯妍沉声问道:“若是我永远也恢复不了记忆呢?你是不是认为现在的我和以前相比糟糕到令人发指?”她一直在想自己和澹台妍到底还有多少差距,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去面对未来。 “以小姐刚才的言行来看,小姐您很好。” 裴斯妍感觉头越来越痛,她闭上眼睛捂着额头,努力的稳定着自己的情绪,感觉自己之前的话似乎说的有些重了。也许是来到澹台家以后太过压抑自己的情绪,所以今天这么容易就动怒生气了。 其实没必要去怀疑离轻染的忠心…… “那个印章……”裴斯妍抬手指向水池,扯开话题。 离轻染欠欠身子,说:“小姐不必担忧,属下会下去捞上来的。” 最后一件不放心的事情得到答复,裴斯妍感觉很困乏,不想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再纠结下去,也完全没有游园子的兴致了:“云琦,我们回去吧。” “妍姑姑要回写秋轩了吗?”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裴斯妍这才想起被落在一旁的其蕴,她连忙回过头拉着那孩子的手,关心的问道:“你现在好些了吗?” 其蕴举起手中的小香包给裴斯妍看了看,笑道:“姑姑放心,其蕴无碍了。” “云珊,你送孙少爷回去。”裴斯妍有些不放心,吩咐道。 其蕴并不想走,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姑姑您……刚才说您失去记忆了吗?” 裴斯妍一怔,拉着其蕴的手猛得一紧。 “孙少爷,请您务必要保守秘密,连您的父亲也不能告之。”离轻染说,声音低沉带着压迫感。 “我知道了,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其蕴答应,又转向裴斯妍,眼神似水般温柔清澈,“姑姑,祝愿您早日康复。” “嗯。”裴斯妍低叹一声。 “那么其蕴告退了。”少年微微欠身,由云珊搀扶着向园子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裴斯妍不理会离轻染,径直向前走去,云琦赶紧跟在她身后。 离轻染听着脚步声远去,回转过身子,望着那道背影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怅然。 过了几日,写秋轩里突然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全是人。之前除了云琦和云珊,写秋轩里只有两三个做粗活的杂役,压根就接近不了裴斯妍,所以院子里一直冷冷清清。现在人多起来,让裴斯妍一开始都有些不习惯。 云琦将柜子里的衣服全都扔出去的时候,没有发现血衣,让裴斯妍提着的心终于回到了它原本该待着的地方。 第一批来写秋轩的是裁缝,忙活着给裴斯妍量身高腿长,准备缝制新衣。接着宫里来的画师给裴斯妍绘制画像,说是要送进宫里去,皇上要过目。 裴斯妍无语,弄得和选秀似的。 自从裴斯妍主动的在宅子里四处走动,写秋轩的禁令被废止了后,来院子看望她的人日益多了起来,大多是关心她近日身体是否已无恙,然后看她挺忙的,也不多话,问候完就走了。凭着逼真度极高的画像和云琦她们的帮助,裴斯妍渐渐地能轻松的应付了。 这天,距离丧期结束还有半个月了,裁缝们带来了缝制好的礼服,裴斯妍换上后在镜子前照来照去。上身是浅紫色的对襟广袖纱罗衫,黑色的衣边上绘制着繁丽的云纹,下着同色团花曳地长裙,手臂间缠绕着宛若白烟般的长长披帛,腰间佩挂代表身份的一枚云纹玉佩,脚上一双银线高履。 不愧是出自帝都最好裁缝的手,礼服的剪裁和布料都近乎完美。 裴斯妍看着镜子中的女子,都不敢相信是她自己。 另外还有两套浅蓝色华纹长裙,外罩白色纱衣,据说是日后上朝所穿的官服。裴斯妍轻轻抚摸着三件衣服,眉头不禁蹙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时,离轻染从外面进来,说:“小姐,去端和宫的时辰到了。” 裴斯妍仍然木木的盯着衣服,云琦碰了她两下,她这才反应过来,茫然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家臣。 “什么?” 离轻染又重复了一遍,云琦和云珊看着心情突然转变的裴斯妍――最近小姐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饭菜动了一两口就不想吃了,晚上要弄到过了子时才睡着。 她们以为是小姐因为继任典礼的事情才如此这般的,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不敢多问。 “好,走吧。”裴斯妍放下官服,走出写秋轩。 现在她终于记得从写秋轩走到大门去的路了,一路上主仆两人无话,出了大门登上马车直奔端和宫而去。 端和宫位于皇宫西北角,是举行巫盼、巫礼、巫抵和巫罗继任典礼的地方。端和宫重要建筑为“正和殿”,重檐歇山顶,面阔五间,梁枋上绘着金色旋涡纹花瓣的旋子彩画,极尽奢华富丽。宫内东西两侧还各有数间偏殿,做宴会、小憩和存放物品之用。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继任典礼,早有人每日定时打扫,将整个端和宫收拾得一尘不染,地上连一片树叶都没有。 站在端和宫门前的礼部侍郎见澹台家的大小姐远远的走过来,连忙殷勤的迎上前去,谄媚的笑道:“下官礼部侍郎郭文翰参见澹台小姐。” 裴斯妍好像没有看见他似的,径自向前走去。 郭文翰的心里“咯噔”一下,寻思着这巫盼的继承者果然如传闻中的一般冷漠,看来在巴结奉承的事情上要多下些功夫才行了。 走到宫门前,裴斯妍突然顿住了脚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遥遥的望着气势恢弘的宫殿,一言不发。 她感觉自己的腿在颤抖,无法迈步跨过门槛,那低低的一道门槛竟是比澹台家的还要难以跨越。而这里的空气似乎莫名的稀薄,让她无法正常的呼吸了。 裴斯妍从来没有如此不安和恐惧,再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不是没有想过继任了巫盼她该做些什么,繁重的学习任务让她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想,总是觉得走一步是一步。而今,日子终于要来临了,她胆怯了,想要回去。仔细的想一想,原本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在她的人生中。 利刃在手,她却没有力气与勇气去砍断拦路的荆棘。 “小姐,人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典礼的彩排。”郭文翰说。 离轻染见裴斯妍奇怪的样子,低声提醒道:“小姐,请进去吧。” 裴斯妍咽了一口唾沫,辉煌的宫殿于她眼中犹如一头静静蹲伏/在前方的野兽,只等她送上门来,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将她生吞活咽。她很想远远的逃离这里,但是她清楚在大庭广众下自己是无法走开的。 “嗯。”裴斯妍无意识的点头,终于跨进了门槛。 恍惚间,她觉得无法承担重责的自己是不是该悄然离开? ------------ 第十二章 逃走 更新时间:2010-01-09 月冷星稀,万物无声。 昏暗的屋子里,一个黑影默然站在床边,映着一片凄冷月色的眸子凝视着床上零碎的几样器皿。 从端和宫回来后,她借口“累了,想小憩片刻”,独自在房内细细的翻找了一阵子,一枚铜板的影子都没见着,索性拿了几样小巧的古董,打算以后换钱做盘缠。 裴斯妍考虑了几日,在典礼彩排结束后,更加确定自己必须得走! 站在正和殿的平台上时,看着殿前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无形的巨大压力让她快要晕倒。她真的不敢想象自己该要如何面对未来,也许那些宏图大业对于她来说还是太过沉重了吧…… 逃避,是她唯一的选择了。 “对不起,澹台妍。”裴斯妍轻声说道,手捂在自己的胸口上,眼睛酸涩的难受。 她不能信守诺言,不能去做她完成不了的事情,她必须为自己考虑了,虽然这是老天给她安排的心愿,但必须放弃了。 毕竟她是裴斯妍,而不是澹台妍。 澹台家人多力量大,一定会想出完美的解决方案,离轻染会怎样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裴斯妍反复的劝服着自己,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包袱,然后将房门打开一道小逢。 写秋轩的值夜侍女一般在丑时会悄悄跑去偷睡懒觉,离轻染住在府邸的西南角的院子,离写秋轩有好一段路,他晚上也不会守在一个未出阁小姐的院门口。而府中的巡夜侍卫的巡逻路线她也已经摸清楚了。如果没有意外,她完全可以悄然的离开澹台家,等到城门一开,天涯海角任她前往。 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把她追回来! 庭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裴斯妍蹑手蹑脚的走出来,反手关上房门,然后像做贼一般偷偷摸摸、提心吊胆的往澹台家西侧的偏门摸去。 澹台家除了贴身伺候主子以外的下人们都居住在西侧的院子里,所以专门开辟了一道门方面下人进出,也是整个府邸中唯一没有专人看守的偏门。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此刻早已进入了梦乡,全然不知正有一个人悄悄地潜进来。 裴斯妍看到绳子上挂着几件男子的衣服,随手扯下来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领口处没有云纹标志,想来是家丁自己的衣服。她放心的拿着衣服匆匆地开了偏门,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决绝。 ――阿弥陀佛,澹台妍,你千万不要怪我,我根本就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实在无法担此重任! 裴斯妍念叨着,深呼吸一口气,跨过门槛。 夜风拂过,沁凉怡人。 踏出了富丽堂皇的庞大府邸,裴斯妍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摆脱桎梏的那种快感让她忘记了对澹台妍的一份愧疚。 人生是属于自己的,不管是否穿越,境地如何,都该按着自己的意愿活下去! 偏门外是一条长到望不见尽头的巷子,对面也是一座深宅大院,据说曾经是某位亲王的府邸,亲王无子,故去后就一直空着了。 想着自己一身丧服太过惹眼,裴斯妍见月亮被遮挡着一片云后,四周看不大清楚也没人,干脆就在原地换上刚才顺手拿来的男装,然后想着离轻染的发式,随意的将披散的头发束起。 没有镜子,裴斯妍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但她管不了那么多,跑路要紧。 去城门口的路上,天色渐渐地亮了,一些店面早早的开了门,店主人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张望。 裴斯妍看了眼店主人,虽然素不相识但心里莫名的发虚,借势转进一条胡同,正好有一间破败的小屋子,她双手拂过桌子上的灰尘,然后抹在脸和衣服上,打扮成了乞丐,想着花脸没人会认出来,这才安心的继续向城门走去。 时间尚早,城门还没有开。裴斯妍怕在城门前溜达会引起守城士兵的怀疑,躲到附近的巷口张望。一直到城门聚集起一早要出城的百姓,她方才小心谨慎的混了进去。 等城门开放就好像在等待公布中考高考的成绩一般,又高兴又害怕。裴斯妍的目光轮流地在朱红色的城门和大街上扫来扫去,高兴着自己快要滚出这该死的地方,又害怕云琦她们发现自己失踪了。 离轻染那么厉害,若是太早给发现了一定能追上来。 “玉帝,佛祖,耶酥,圣母玛利亚,保佑我能顺利地逃出去!”裴斯妍神/经/质的反复念着同一句话,一边努力保持的镇静不让身边的人发现她的异常。 就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城门终于开了,裴斯妍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再说澹台府中,云琦以为昨日的彩排小姐一定很累,所以比平常晚了半个时辰才去敲门,可敞开一条小逢的房门让她起了疑心,先是喊了两三遍不见屋里有人答应,心知一定出了什么事,连忙推开屋门一看――床上空荡荡的,压根就不见小姐的人影! 云琦叫来云珊,两人一起将写秋轩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仍不见小姐的踪影。 云珊急得团团转,小姐一个多月前也不告而别过,因此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这次突然失踪会不会又出什么状况。 “我们还是赶紧禀报离大人吧!”云琦说,她还算是镇定。 云珊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和云琦正打算出去,正好撞见一个从外面进来。眉目如画,白衣翩翩,正是澹台家的孙少爷其蕴。 她们双双一惊,继而行礼:“孙少爷。” 其蕴淡淡的一笑:“我是来看望姑姑的。姑姑她起了吗?” 云琦和云珊互相看一眼,低下头去,不做声,不知道是否该把小姐失踪的事情告诉孙少爷。 其蕴看她们都不说话,疑惑的问道:“怎么了?是姑姑还没起吗?那我就不打扰了。” 正巧,离轻染过来了,见站在门口的三个人,先是给其蕴行了礼。云珊一看到他,像见到了救星似的。 “离大人,小姐她不见了!” 云琦猛得一拉她的衣袖,不安的看向孙少爷,只见其蕴的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离轻染眉头微蹙,冷静如常:“你们何时发现小姐不见的?” “就在刚才。”云琦答道。 离轻染大步走到卧房门前,扫视一圈屋内情形,发现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显然是没有人睡过,古董摆设似乎也少了一些。他想起今早经过西边院子时,听见有下人在骂骂咧咧的问是谁偷了他晾在绳子上的衣服,把院子搅得鸡犬不宁。 离轻染果断的转身向院门走去,一边对云琦吩咐道:“关上门,就说小姐昨日太累还在休息不见任何人。我去把小姐找回来!” 云琦连连点头,“大人,您知道小姐去了哪里吗?” “我会很快把小姐带回来的,你们不用担心。”离轻染看看其蕴,说:“孙少爷,请您不要声张出去。” 其蕴拦住他的路,说:“可以带我一起去找姑姑吗?” “孙少爷,您身体虚弱,若是担心小姐安危,请在写秋轩稍等片刻,属下很快就能把小姐带回来。”离轻染想都没想,婉转的回绝。 其蕴还想说什么,看到离轻染冷冰冰的眼神,话全部又吞回到肚子里去了。 离轻染不再说任何废话,大步回到西边的院子,取了马狂奔而去。若他没有猜错,小姐一定是从西门溜出去的,此刻时辰城门还没开放多久,只要沿着西边的路找过去,一定能很快找到。 裴斯妍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出了城门没多久后,折向北边的路,鬼使神差的来到了澹台妍的坟地前。 夏日正是草木茂盛之际,一个多月不见坟地周围长满了茂盛的野草,掩盖了那一座孤零零的坟墓,就像那墓中之人正是悄无声息的死在一个陌生人的怀中,没有亲友知道。 裴斯妍发/泄似的拔着野草,可惜早晨没吃早饭而引起的头晕症状让她只拔了一小半就跌坐在墓地旁,微微的喘着气,不想再动弹半分。 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的一切再次清晰的展现在脑海中,裴斯妍闭上眼睛,拼命地摇着头,似乎是想将这些事情统统甩出脑袋。 越想,她心中的罪恶感就越强烈。 明明是因为自己间接害了澹台妍,答应了她报答救命之恩的,自己却要逃走。其实再努力一点,自信一点,事情也许不会像自己想的那样复杂困难。 可是,为什么就是感觉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呢? “我不该无聊的跑去看日食的,否则也不会来到这里……”裴斯妍喃喃自语,长长的睫毛在微颤,“澹台妍,你一定不会原谅我吧?我说一千一万句对不起也没有用,对吧?老天爷给我安排冒充你的戏路,可惜我的能力终究是无法承担你的托付……” 裴斯妍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抽泣一声。 她现在格外的想念远在另一个时空的亲人,不知是否还能在活着的时候再见一面。 “小姐。” 一声轻唤,裴斯妍一个激灵,感觉好像有一盆冷水泼在了身上一般,她霍然睁开双眼,坐起身子。 年轻的家臣牵着白马站在不远处,松软的土地让脚步声几乎轻不可闻,使得专心致志的想着心事的裴斯妍现在才发现。 离轻染竟然追上来了,太不可思议了! 裴斯妍缓缓站起身,打定了主意决定告诉离轻染真相,如此一来他不会强迫一个冒牌货回去了吧? “既然你追上来了,我有一件事必须和你说清楚。” 离轻染似乎没听见她说话一般,开口道:“小姐,请随属下回去。” “我不想回去,”裴斯妍抬起头,目光坚定,“我……”舌头好像忽然间被打了一个死结,任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说出真相,她回头看着澹台妍的坟墓。 是你在阻止吗? “小姐,请您务必要回去。您如果不会去,皇上会降罪于澹台家……” 裴斯妍不信:“为什么?” “事到如今,除非您……死,否则继承人不可更改,一旦更改则是有违法度,乃是欺君之罪。就算天涯海角,也会派人捉您回来。虽然四大家族尊贵无比,但是一旦触怒皇上,重则灭族,只留一房庶出继承族长。以如今的澹台家,您认为有能力不被灭族吗?而且澹台家的仇敌很多,您走得太远,依然死路一条。” 裴斯妍打了一个冷颤,原来身上所背负的责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心愿未了她还不想死,如果逃走是死,留下才有生的希望…… 离轻染走近裴斯妍几步,缓缓开口:“小姐,您是因为失去记忆而丧失了信心,不敢面对未来吗?” 裴斯妍惊诧的瞪着他,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竟然清楚她的心思! “小姐,在这两个月中,您在面对夺嫡的族人,接受族人拜见时所表现出来的,足以证明您是有能力的。失忆只是暂时的,有朝一日您会想起从前,所以不需要感到迷茫与害怕。”离轻染的语气毫无波澜,双眼平静如水,却隐隐的让人有安心的感觉。 “我不行,我根本就不行……”裴斯妍痛苦的摇头,后退几步重新跌坐在地上。 离轻染上前,伸手想搀扶起裴斯妍的时候注意到她身后的土包。 裴斯妍顺着他的眼神,轻抚过绿油油的野草,始终无法说出真相。恍惚间,她的内心产生了动摇――她坦然接受的话或许会如自己所愿那般成就一番事业,而不是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为何要放弃这样绝好的机会呢?为什么要试图逃避,去迎接一个残酷的结局呢?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是会成功还是失败呢? 裴斯妍的手指攥紧了野草,关节处几乎惨白,她重新抬起头,正好对上离轻染的眼睛,“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会一直一直帮助我,是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在我身边帮助我,是吗?” 其实,她想要的不过是一句最简单的肯定。 离轻染的眼中有似春风般的温柔一掠而过,裴斯妍惊讶,一个一直冷如冰山般的男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是自己眼花了吗? “是的,小姐,”离轻染说,拉回了裴斯妍的思绪,“属下会永远跟随在小姐身边。” 裴斯妍听了他的话,心猛然间不再踟躇迷茫,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好,我跟你回去。” ------------ 第十三章 妖孽 更新时间:2010-01-10 回到写秋轩,府内没有其他人得知小姐出走的消息,裴斯妍安慰了其蕴几句,事情就这么被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此后,裴斯妍静下心来,努力的准备着即将到来的继任典礼和未来的职责。她明白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进退不得了,那么就勇往直前,打倒一切对手政敌,坐上权利的顶峰只求自保,别年纪轻轻的就去见上帝了。 典礼的前一天,府中的白纱全部撤下来,上到主子下到仆人全部换下了丧服,穿上平常衣服。正厅里挂上了澹台妍父母的画像,裴斯妍仰着脑袋看了半天,叹口气往位于大宅子中轴线的一处院落走去。 明天,作为澹台家族长的她就要从写秋轩搬到世德轩去住。大宅子的中轴上只有世德轩一处居住用的院子,比写秋轩要大上两三倍,主厅是用及其珍贵的楠木搭建而成,其余建筑皆是青砖青瓦,朴素中不失肃穆庄严,显示出族长的重要地位。 这几天,下人就忙着将世德轩再次打扫一遍,撤换一些摆设,将裴斯妍贴身的一些衣物、书本什么的也搬过来。另外多配备了七八个打杂家丁和二三等的侍女供差遣。 云琦特意去盘问过,这批侍女家丁都是在澹台家待着至少有五年的,做事稳重可靠不说,对澹台家也有根深蒂固的忠心,而且以前和小姐没有什么接触,关于失忆的事情无须担心会泄露。 裴斯妍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觉得无趣准备返回写秋轩睡觉,养足了精神确保明天不出任何岔子。 “小姐,”一个家丁匆匆而来,在裴斯妍七八步外的地方停下脚步,“沈仲宁大人的夫人前来拜见,在偏厅等着小姐。” 沈仲宁?裴斯妍抓抓脑袋,名字听着总觉得似乎能和某个人联系在一起。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想着,刚踏出院门忽然明白过来――是沈叔策的兄长。 沈夫人来找她做什么?不过澹台与沈家关系非同一般,也许是正常的来往问候。 想起沈叔策他爹的官位,裴斯妍会心一笑――既然要做辅佐皇帝的大官,拉帮结派,创造有利于己的形势是必要的,那么就从沈家开始! 云琦在裴斯妍身后小声说道:“小姐,沈夫人来过几次,不过和小姐您交情不深。” 裴斯妍点点头,自从得到离轻染的肯定后,她的自信“噌噌”往上增长,在更多了了解现今的情况后,处事也更加沉稳了。 不过,既然交情不深,突然造访到底为了什么?她正想着,一脚已经踏入偏厅,一位正喝茶的妇人见状,连忙站起身向裴斯妍微笑示意。 沈夫人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容貌秀雅清丽,穿着浅青色的衣裙,青丝绾成堕马髻,佩以宝蓝色的珠花,显得端庄娴雅。 “沈夫人请坐吧。”裴斯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自己坐到主位上。 “许久未来府上看望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沈夫人说着,捧起茶几上的一个红色的礼盒,“一份薄礼,请小姐笑纳。” “多谢沈夫人,”裴斯妍让云琦接过礼物,斟酌了一下语句,“以你我两家的交情其实不必如此客气的。请夫人今后称呼我,小妍或是阿妍吧。” 沈夫人一愣,有些局促,“小姐明天就是巫盼大人了,怎么可以……” 裴斯妍心里其实有些紧张,毕竟沈夫人是陌生人,万一有个什么事圆不了场就糟糕了,“何必拘泥于身份呢?更何况您差点就成为我的嫂子了,我们也算是一家人。” 说到这里,裴斯妍不得不垂下眼帘,假装出伤心的模样。 沈夫人一听裴斯妍提起英年早逝的小叔子,又见她难过,心疼的拉住她的手,脱口而出道:“阿妍,你也不要去想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裴斯妍听沈夫人终于拿“阿妍”称呼自己了,暗自舒了一口气,用手绢擦擦眼角,“谢谢您,淑宛姐。” 淑宛是沈夫人的名字,她刚刚想起。 沈夫人显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但还是应了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光亮。 “对了,淑宛姐今日前来不知有何事?”裴斯妍见两人的关系终于迈近了一步,转向关心的话题。 沈夫人笑了笑,说:“只是过来看看阿妍。” 裴斯妍怎么想都不觉得沈夫人的目的那么简单,不过今天顺手捞到一点好处,索性把话就扯开了说:“淑宛姐,您看我年纪轻,诸多事务都不大懂,身边也不认识什么人,今后还烦请沈大人多多指教。” 沈夫人的眼中露出一丝惊喜,连忙应道:“应该的,应该的。阿妍放心便是。” 裴斯妍看在眼中,心下一片欢喜。 之后两人又随意的聊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就各自回去了。裴斯妍对于今天的事情格外的满意,好心情的回到写秋轩养足精神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裴斯妍就被云琦从床上拉起来。虽然彩排了两次,见识了大场面,但裴斯妍的双腿仍然止不住地打颤,心也“扑通扑通”地乱挑,搅得她坐立难安。 一番沐浴、打扮,裴斯妍在离轻染和云琦、云珊的陪伴下来到正厅,全体族人已经聚集在此了。叔祖和悦萝夫人的脸色一如既往的不好,和其他人相比够明目张胆的表示心中不满。 悦兮夫人笑眯眯的看着盛装的裴斯妍,“小妍今天可真漂亮。” 裴斯妍的脸上浮现出一片嫣红,低下头假装整理披帛。 去外面查看车队的离轻染大步走进正厅,“小姐,时候不早了,车马也准备妥当,请小姐前往端和宫吧。” “好,我知道了。”裴斯妍看了一圈周围族人,出了府门。 澹台府门前又是塞满整条街的仪仗队,晨曦照耀在他们鲜亮统一的浅蓝色云纹袍子上。裴斯妍瞅着大红色的八抬大轿子,嘀咕一句“又不是结婚”,坐了进去。 悦兮夫人做为嫡系,是整个家族里唯一有资格列席典礼的,她走到队伍最末尾,坐进一顶青帘小轿里。 一路上有领队的侍卫开路,裴斯妍享受到了国家领导人般的待遇,没碰上一个“红绿灯”,风风光光、畅通无阻的来到含光门外。 礼部侍郎郭文翰早早的就守在宫门外了,见裴斯妍的轿子停下,赶忙恭敬的迎上前来,“下官参见澹台小姐。”说着,还伸手护在裴斯妍身边,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裴斯妍有点受不了他那副谄媚的样子,可嘴巴和脸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淡淡的说道:“郭大人请带路吧。” 按照计划,她先要到端和宫的一个偏殿,传说中的vip包间等到皇上驾临――也就是典礼正式开始的时辰。 今天是裴斯妍第一次面见皇上,虽然之前和离轻染仔细商讨过见了皇上的礼仪和该说的话,但她还是紧张的满头大汗。她瞟眼周围低头走路的侍从们,用披帛擦了擦。 偏殿是从端和宫的另一道小门进去的,裴斯妍连广场上现在什么情况的半个影子都没见着,懊恼万分的进了vip包间。 一进门就看到桌上摆着糕点,裴斯妍揉揉肚子,想起早饭都还没吃,踟躇了半天,但离轻染的一个眼神彻底让她放弃拿几个吃的念头,只能看不能吃活要人命了。 郭文翰送他们进了偏殿,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裴斯妍正巴不得呢,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偏殿里的摆设,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向没有时间概念的她以为郭文翰回来通知典礼快要开始了,懒洋洋的说道:“走……” 当裴斯妍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后半句话说不出来了。 活生生的一妖孽男正站在那里,眉若远山般清远,一双夺人心魄的黑眸里有光华在流转,脸庞润泽如水中的白玉,一身金边龙纹紫色长袍衬得他在明媚的阳光中是那般的熠熠生辉,魅惑而明艳。 妖孽,妖孽啊!裴斯妍在心中大喊着,咽了一口唾沫,目光舍不得挪开了。 “微臣叩见惠王殿下。”离轻染下跪行礼,同时也是告诉裴斯妍来者的身份。 裴斯妍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如活恐龙般罕见的妖孽男,全然没听见离轻染的话。当然,她觉得用恐龙来打比方实在对不起妖孽男,可一时又想不到其它比喻。 妖孽男看到殿内的一男一女,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微讪道:“对不起,走错地方了。”接着,他向裴斯妍露出微笑,“这位就是今天继任巫盼的澹台小姐吗?” 离轻染看眼正发呆的裴斯妍,悄悄的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提醒:“小姐,那是当今圣上的大皇子,惠王殿下。” “大皇子”和“惠王”两个称号钻进裴斯妍的耳朵里,意识到妖孽男的尊贵身份,她抹了抹嘴角,福了福:“惠王殿下。” “典礼快要开始了,我就不打扰了。”妖孽男点点头,走了。 裴斯妍失望的看着房门轻轻关上,心想这蓝国可真是美男盛产之地,就算不能嫁给人家,看着饱眼福也不虚此行了。 “我怎么没在画册上看到过惠王殿下?”裴斯妍问道,早知道有此妖孽男,她也不会觉得看画册是件枯燥的事情了,难道是离轻染担心她分心,故意把人家画像给撕了? “因为惠王殿下并不重要,”离轻染说得轻描淡写,“不急于一时认识。” 裴斯妍一怔,抬眼看他,“他是大皇子,按理说将来应该是皇太子的不二人选,为什么会不重要呢?” 离轻染耐心的解释着:“不一定长子就必须立为太子。当今圣上共有十一个儿子,惠王殿下是圣上最不宠爱的皇子,所以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是最小的。” “为什么不受宠爱呢?”裴斯妍的脑袋微微一歪。有这么漂亮、温文有礼的儿子,皇上是不是脑袋被门缝夹过,出了大毛病所以讨厌? 离轻染迟疑了一下,说:“据说惠王殿下的生母相貌明艳绝代,深受皇上宠爱,封为文妃。后来有传闻文妃乃是‘祸国妖孽’,皇上渐渐疏远文妃,连带着对惠王殿下也厌恶了。大概到了明年初,皇上会给惠王殿下指一块封地送出帝都。” 裴斯妍的牙齿咬着红唇,随手整理着绣繁复花边的衣袖,半晌才又张口问话:“那么……剩下的几个皇子中谁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最大?” “已故淑馨皇后所生的二皇子殿下,”离轻染不动神色的注视着将要成为蓝国最尊贵的女人之一的嫡系大小姐,揣测着她的心思,“小姐您莫非是想……” 外面隐隐响起喜庆的乐曲,表示皇上已经驾临端和宫,典礼即将开始。 “有话等回去再说吧。”裴斯妍重新站起身,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 卷 二 朝堂纷争 ------------ 第十四章 早朝 更新时间:2010-01-11 天色刚亮,裴斯妍迷迷糊糊的被云琦搀扶着坐进马车里,马车欢快地奔向皇宫。 昨天的典礼一直弄到快子时才散会,裴斯妍累得要命,一坐上马车就睡着了,连本来打算问离轻染的一些事情都忘了说。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估计是离轻染把她抱进来的。礼教什么的,在他们身上基本可以无视,家里人爱怎么说随他们去了。 望着隐约可见的宏伟红墙,裴斯妍又回味起昨天的继任典礼,只能用“震撼”两个字来形容,让她想起电视剧中演的册封皇后的场景。 广场上彩旗飘飘,文武百官排列整齐,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广场,只留下中间一条红地毯铺的道直通正和殿。虽然也在电视剧上看到过文武百官齐聚,那场面真叫一个壮观,但是剧组随便拉来的群众演员们歪瓜裂枣的官服比她在端和宫所见的要逊色上千百倍,瞧瞧人家的布料、手工,啧啧,已经足以对得上“震撼”二字了。 她假装不过是又一场普通的彩排,由一群彩衣的侍女簇拥着穿过如树木林立的百官,登上高高的台阶,然后在皇上面前下跪行礼,内侍高声宣读了继任圣旨。 皇上从内侍手中接过巫盼官印和圣旨,她双手接过,正式的继任典礼就宣告结束了。 皇上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她将他当作隔壁邻居家的老爷爷,顿时放松了许多,他们在正和殿里聊天。皇上问她一些对于现今朝政的看法,这些她都早有准备,一一轻松解决。皇上看上去甚是开心,他们一直聊到快午时,才开始宴会。 宴会上,她没见到惠王殿下,后悔着之前典礼的时候怎么没外旁边瞟一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到人家了。 “大人,到了。”外面车夫恭声说道。 称呼忽然改变了,让裴斯妍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云琦掀开帘子唤自己一声,她才恍然明白这一声“大人”说的是她。 一般都是听见男人被称为“大人”,现在轮到身为女子的自己,裴斯妍还不能适应。 跳下马车,裴斯妍左右张望,官员们正分文武从东西两道偏门进入宫中,她眯眼看清楚官服上的图案后,向东门走去。 官员们一见新继任的巫盼大人来了,纷纷恭敬的让开一条道来,客气的打招呼,裴斯妍一一微笑回礼,人太多她分不清谁是谁。众官员中惟独一个白发苍苍的紫袍老头乜斜她一眼,鼻孔朝天,像没看见人似的径直往宫门走。 裴斯妍努力的回忆着画册,没想起是谁,正打算跟着进去,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绯袍男人挤出人群拦住她的去路。 “巫盼大人。” “呃……”裴斯妍瞪着他,试探性的小声喊道:“沈大人?”看长相和沈叔策挺像的,若非意外这人应该就是沈仲宁了。 沈仲宁和气的点头,放低了声音:“冯太师一向如此,巫盼大人不必在意。” 原来是传说中皇上最信任的臣子——冯远定冯太师,难怪傲气成这般模样,人家有底气、有实力,就算是正一品也敢对位高任何品级的四大辅臣无礼。 裴斯妍无所谓的笑笑:“冯太师乃是国之栋梁,我为何要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呢?不过多谢沈大人提醒。” 沈仲宁应道:“是,是。”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正是“上班高峰期”人多耳杂,裴斯妍远远的跟在冯太师身后进了大殿。已经有几个官员在左右站定,一个身穿绣有清淡花纹的白袍,外罩淡灰色纱衣的中年男子站在右手首位,裴斯妍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友好的打招呼:“巫罗大人。” 据离轻染的可靠情报,巫盼和巫罗两家关系不好也不坏,既不会给你任何好处也不会暗地里使绊子,裴斯妍十分满意这样的状况——不用担心四大门阀最厉害的一个了。 巫罗微颔首:“巫盼大人。” 不多时,所有官员已经站定位置,裴斯妍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偷偷扫视一圈,悲剧的发现除了龙椅后面的两宫女以外,自己是殿中唯一的女子。 看来只有四大门阀族长之位是女子可以继承的,其他官位依然只能男人来坐。 裴斯妍顿时感觉不自在了,虽然她成长于男女平等的时代,但她现在毕竟身处封建社会了,朝堂上的除了她都是男人,分外的怪异。 一个内侍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众人恭敬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着玄色龙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到龙椅前,威严的看了一圈大殿中的众人,“诸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一阵窸窣声,众人站起身子。 一个绯衣官员一站起身,立刻跳出列向皇上上奏某位官员贪污受贿之事,请求皇上下旨彻查严办。 大殿里一下就炸开了锅,又几个官员出列,唧唧喳喳的表达自己的观点,什么“李大人一向清廉,定是有人诬陷”,又是“尔等同流合污”,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皇上看着这副场景,为难的望向冯太师。 冯太师倒是气定神闲,不疾不慢的瞧着官员们斗嘴,等到争论的差不多了,向皇上拱拱手,又咳嗽两声,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要查李大人是否有贪污受贿一事,当从吏部郎中澹台璐查起,臣想个中原由一定能够水落石出。不过事关巫盼家族,不知道巫盼大人有何意见呢?” 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裴斯妍从发呆状态清醒过来,她想起离轻染说过整个蓝国只有巫盼家族姓澹台,那澹台璐一定是她叔叔伯伯。看来在她头天上朝的日子里,冯太师打算给她一个下马威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在裴斯妍身上,有面无表情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隐隐担忧的。他们倒想看看新上任的年轻巫盼会怎么接冯太师的招。 裴斯妍傻愣愣的瞪着他们,刚睡醒没多久,一件腐败案子就扯到自己身上,真恨不得上去掐冯太师的脖子。 “巫盼的意见是……”皇上发话了。 裴斯妍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老老实实的说:“依臣之见,既然牵连其中,那么一并交由大理寺彻查吧。” 有人“咦?”了一声,冯太师得意的脸上皱纹更深了。 “不过澹台家一直忠于职守,怎可能牵连进贪污案中,”皇上思索着,巫盼刚继任却牵扯出这种事实在不太好,“太师,你可确定?” “臣不敢欺瞒皇上,”冯太师得意洋洋,“按巫盼大人之意,交给大理寺查吧,若是清白的定然还一个公道。” 裴斯妍看他一眼,明明是他自己的意思,怎么又扯到她身上来了? 皇上点头,下旨:“好,大理寺卿,此事想关人等由你全权审问。” 大理寺卿立刻出列接旨。 冯太师侧头,向裴斯妍露出一个叵测的笑,随后不再看她一眼。 接下来又商议了一些琐碎的事情,散朝了。裴斯妍闷闷不乐的朝殿外走去,沈仲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站在门口等她。 “有什么事吗?”裴斯妍主动的开口问道。 沈仲宁看眼四周,此时大部分官员已经下了大殿的台阶,只有巫礼慢悠悠的刚走到台阶边缘,“大人,您为何让要大理寺去查澹台璐啊?” 裴斯妍看他心神不宁的样子,觉得奇怪:“牵扯进贪污案中,当然要去查个明白了?有什么不妥吗?” “岂是不妥!”沈仲宁是真担心,口气不由地重了,“万一真的让大理寺查出什么问题,澹台家……” “巫盼大人,理政院还有许多折子需要处理,您怎么还在这里啊?”忽然出现一个娘娘腔的声音打断了沈仲宁的话。 两人回头一看,是一位穿着深蓝色内侍服的男子,大概三十多岁的模样,正笑眯眯的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 “钱副总管。”沈仲宁客气的叫道。 “我知道了,多谢提醒。”裴斯妍说,巫礼刚走下台阶的最后一级,殿前只剩他们三人,时候确实不早了。她向沈仲宁点点头,快步跟上巫礼的脚步,因为她压根就不知道理政院在什么地方。 理政院和清朝的军机处差不多,是朝廷重要大臣们处理政务和奏折的地方,临近大殿。目前,能踏进这里的大臣只有十一个人——四大辅臣、冯太师和六部尚书。 裴斯妍跟在巫礼进理政院的时候,除了冯太师其余人早就到了,正在井然有序的商议着奏折,准备送到皇上那里请旨。见新任巫盼来,大家客套了一番才又坐定。 裴斯妍茫然的看着桌子上分成红、黄、绿三堆的奏折,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傻傻的盯着其他官员,脑海里想着刚才沈仲宁的顾虑。 到底将澹台璐交出去给大理寺审问,会有什么问题?没问题的话给清白就行了,若是真做了坏事,得到报应是应该的。吏部尚书正好在,要不先问问他情况? “今天弹劾澹台璐的折子多了许多呀。”巫礼瞄了一写手中的奏折,说道。 吏部尚书单灏不自然的咳嗽一声,毕竟是手下官员出了差池,他这个做上司的面子当然挂不住了,“澹台璐一向克己守礼,岂是奏折上所说的不堪?” 巫礼眉毛一挑,微露不悦:“单大人是在护短吗?这折子上一条条罪名罗列的可清清楚楚。”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巫罗淡淡说道,悠哉悠哉的抿了一口茶。 “也是,”巫礼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看着裴斯妍,“巫盼大人二话不说就让大理寺去查,也许澹台璐十之八九是清白的,是有人造谣生事吧?” 裴斯妍没反应过来,随口“嗯”了一声。 巫礼合上奏折,说:“整理一下罪名上交给皇上,再转给大理寺吧。是非对错,一定要弄明白才行。若是有人故意诬陷,巫盼大人可不能轻饶了幕后主使啊?” 裴斯妍蹙起眉头,她感觉到事态正向危险发展,而自己还没有摸清楚对方的意图! ------------ 第十五章 阻挠 更新时间:2010-01-12 裴斯妍心烦气燥的从理政院回到世德轩,还没踏进院门,一道黑影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她身前,大喊道:“小姐,请您一定要救我啊!” 来者大约四十岁的年纪,相貌堂堂,留着浓密的山羊胡子,一身绯红色的官服沾满了灰尘,几缕发丝披在肩膀上,显得狼狈不堪。 “澹台璐,二房二老爷。”离轻染在裴斯妍身后低声说道。 原来这就是今天事端的“罪魁祸首”,想到之前在理政院,巫礼的笑里藏刀,裴斯妍气不打一处来,不想与澹台璐多说废话,不耐烦的说道:“你的事情由大理寺办了,证明自己清白就好。” “小姐,您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澹台璐痛哭流涕,拦着路不让裴斯妍走,“事到如今也不瞒小姐您说了,我帮助李大人收受贿赂、卖官的事情是真的!若是大理寺查出来,我命不保事小,但是澹台家……” “什么?!”裴斯妍震惊的打断他的话,瞪着眼睛,“你真的做了那些事情?” 澹台璐恨不得找个地逢钻进去,点头:“是的,小姐。我现在也后悔万分,请小姐念在叔侄的份上,救我一命吧!” 裴斯妍最讨厌的便是这种行职务之便的贪官污吏,她手一指府门方向,“去大理寺认罪去吧!恶有恶报,我决不会包庇你。” 澹台璐哀号一声,差点没晕过去。 离轻染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一些所以然来,问道:“小姐,今日朝堂之上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最担心的莫过于失忆的小姐独自站在大殿上面对朝政,会出问题。 裴斯妍大概的说了案件调查的事情,离轻染淡漠的神色下隐隐显出不安,把她给吓了一跳。 “有什么问题吗?”她问。 还没等离轻染开口,一个家丁匆匆而来,“大人,大理寺来人请二老爷过去一趟。” 澹台璐一听,也顾不上什么了,连连磕头,“小姐,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求我做什么?”裴斯妍厌恶的后退两步,“早知今日,当初何必收受贿赂呢?因果皆有报应,我不会帮你的。有多远滚多远去!” 澹台璐面如死灰,好像裴斯妍是要让自己去死。 “小姐,”离轻染看着怒火正盛的小姐,皱眉道:“现在不可以将二老爷轻率的交给大理寺。” 裴斯妍回头瞪他,“为什么?” 离轻染又看眼澹台璐,压低了声音:“以冯太师的笃定与大理寺的手段,二老爷去了那里定然会交代一切罪状,但是……”他的眼中隐隐透出担忧,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小姐有想过此事会对澹台家有什么影响吗?” “少了一颗老鼠屎,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不,贪污受贿一直是皇上最深恶痛绝的事情,”离轻染的神色逐渐严肃,裴斯妍的心不禁提起来,“一旦定罪,影响的不禁是小姐您的名誉,更是让澹台家失去了皇上的信任。” 似乎有一道雷在头顶炸开,裴斯妍一阵晕眩――原来那些人的真正意图是这个!亏她自己还当作是为朝廷为家族为人民做好事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惹祸上身了。 信任,于为官之道上是何其重要。如果得不到帝王的信任,就算凡事皆为国为民着想,也会被政敌轻而易举的污蔑为利己祸国害民。而政敌一旦诬陷,那么就是万劫不复! 上任第一天,闯出大祸。裴斯妍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单薄的肩头在不住地颤抖,她凝视着离轻染,将解救之法寄托在了这座大靠山的身上。 “有什么办法吗?” “只能让二老爷誓死也要守口如瓶,”离轻染说,目光掠过仍跪在地上偷听他们说话的澹台璐,“要么……”他的目光最终回到自己腰见佩挂的宝剑上。 裴斯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身体又是猛烈的一个颤抖,她感觉嗓子干涩疼痛。 明明是答应澹台妍要守护好家族的,可是现在自己却要杀掉一位叔伯?即使他身犯大罪,但是…… 她艰难的问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若是朝堂上小姐据理力争恐怕就不会出现如今的状况,至少推迟一天,让二老爷有足够时间销毁证据。”离轻染说,右手已然搭上了剑柄。 “可是冯太师那个样子,叫我如何……”裴斯妍急得原地跺脚。 “你去对大理寺的人说,二老爷一早奉了命令去城外走访一位去年科举的进士。”离轻染平静的对家丁吩咐道,家丁连忙回去回复。 澹台璐的老鼠眼睛里立刻闪现出欣喜的光亮,膝行上前,“谢小姐救命!” 裴斯妍撇过头去,厌恶的再次后退一步。离轻染冷冷的望着澹台璐,后者吓得头一缩,不敢再对小姐说话了。 虽然按理说他是主,离轻染是仆,但有求于小姐,人家又帮他说话,不得不低头做人。 “接下来呢?”裴斯妍又问,逃得了初一肯定逃不了十五,迟早要把澹台璐送到大理寺去的,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看澹台璐的德行,稍微动个刑什么的,很难确保他不供出实情,难道真的只有像离轻染所说的那样? “大理寺中没有澹台家的人,无法照顾二老爷,所以……”离轻染后面的话不说也能让裴斯妍明白,澹台璐稀里糊涂的根本不知道其中含义。 裴斯妍怔怔的看着那把佩剑,头又开始疼了。 “小姐,此事拖不得,当机立断吧!” 要她下令去杀一个人,哪里是裴斯妍能做出来的事情。但是她明白冯太师权倾朝野,被百姓誉为“蓝国第一清官”,岂是她能斗得过来的?冯太师一口咬定了的事情,恐怕是难以摆脱干系的了。 “只能如此吗?”裴斯妍问,声音颤抖。 “是。”离轻染坚定的答道。 “可是,”裴斯妍走远了几步,又将声音放到最低,“此事肯定会得罪了二房,你也知道叔祖和悦萝夫人他们……” 离轻染跟上前去,“小姐放心,属下会做的干净利落,不会让二房的人有所察觉。” 事已至此,裴斯妍明白自己能做的只能是弃卒保帅了。但是她感觉自己的舌头有千斤重,无法发出那样的命令。 “成大事者,岂可优柔寡断?”她无声的自嘲着,希望能唤/起自己的一点勇气。 离轻染沉默无声,知道此刻的决定对于从小就默默立志要守护家族的小姐来说,需要一点点时间。 过了良久,裴斯妍垂下眼帘,手指攥紧成拳,“好,就按你说的办。” 她的声音轻到几乎不可闻,但离轻染还是听见了,“是,属下定然不会让小姐失望。”说着,他上前扶起澹台璐,“二老爷,请随属下出去避难。” “谢小姐救命之恩,谢小姐!”澹台璐磕了几个响头,才从地上爬起来,全然不知道自己即将踏入鬼门关。 看着离轻染和澹台璐的身影消失在庭院对面的一道门后,裴斯妍抬手捂住脸,努力的平静心神――其实澹台璐不死在离轻染的剑下,就要毁了澹台家名誉死在皇上的圣旨下。这样一来还不如便宜了自家人,反正他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越这样想,裴斯妍的心越安定一份。最后,她长吐一口气,回世德轩休息去了。 半夜时分,离轻染才回来,告诉裴斯妍事情已经办妥了。裴斯妍心里又难受起来,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 第二天,大理寺卿上报澹台璐没有按时出现,而吏部尚书也确实让澹台璐去城外走访一位进士。裴斯妍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说是没在府中见到人。冯太师一党立刻跳出来说“澹台璐畏罪潜逃了”,皇上下令立刻全城及附近郡县搜索澹台璐。 从理政院回到家,裴斯妍又赶紧和离轻染一道悄悄拜访了李大人的家属。 第三天,帝都府尹上报“澹台璐死在城外山上,身中数刀,身上钱财被搜刮一空,系流窜的盗匪所为”,那座山通往进士的家,也确实有过流匪犯案。 冯太师不相信,觉得其中定然藏着猫腻,得了皇上批准,派人去验尸,确认是澹台璐本人无误。见冯太师派的人都这样说了,也就没人再提澹台璐和贪污案有关联了。 到了第四天,那位李大人实在顶不住用刑,忽然松口招认了所有罪状,和澹台璐毫无瓜葛。 事情过去了,裴斯妍却不能送下一口气。她回到府邸后,没有回世德轩,径直先来到二房的院子。院子里一片素色,还有妇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跪在灵前的妇人满脸泪痕,一见到裴斯妍像一头发疯的狮子般扑过来,死死的揪住她的衣服,任云琦和云山如何拉扯都无济于事。 “节哀顺便。”裴斯妍轻声对二夫人说。 “别在这里假惺惺的了!”二夫人朝她吼道,眼眶瞪得几乎快要裂开来,眼中布满了血丝,阴森可怕,“是你,一定是你杀了二老爷,是不是?!” ------------ 第十六章 恶语 更新时间:2010-01-13 “夫人,你需要多多休息,不要妄加揣测。”裴斯妍漠然的说道。 二夫人咄咄逼人:“揣测?你敢对天发誓你什么都没有做过吗?” 手臂被二夫人揪得生疼,裴斯妍终于忍不住抽/出离轻染的佩剑,众人齐齐惊呼,“把你的手拿开,否则我会砍断了它们。”她只是想吓唬吓唬二夫人。 二夫人高昂起脑袋,无畏道:“小姐,您有胆量就直接在我脖子上抹一刀啊?嘿,怎么?不敢了吗?拿出您杀了我家老爷的本事来啊?” “我没有杀璐伯父。”裴斯妍蹙眉,隐约间觉得这个女人似乎真的知道些什么。 “您还想欺骗到什么时候?!”二夫人叫道,“我前天可是亲眼看到我家老爷去世德轩请您帮忙,然后是离轻染带着我家老爷走的,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澹台璐的女儿澹台媛闻听母亲此言,也失控的冲上前来,“原来是你杀了我爹!” 裴斯妍头疼的厉害,手中的剑拿也不是丢也不是,她回头看着离轻染,后者稍稍向前一步,说:“二夫人,三小姐,请二位冷静。” 二夫人气得浑身直打哆嗦,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那日老爷去找你们,我不放心所以一直跟在身后,一切皆是亲眼所见!你们真是太狠毒了,他可是您的伯父啊,小姐!你们为了自保竟然杀害了他,哼,是想削弱二房的势力,好坐稳您的位置是吗?我,我一定要为他讨回一个公道!我要去大理寺说明真相!” “怎么说,你是知道璐伯父有贪污受贿之事了?”裴斯妍的眼中慢慢凝聚起怒意,喝斥道:“你做为他的妻子,竟然不知道劝他回头是岸,反而助纣为虐,在此血口喷人,该当何罪!你想去大理寺说明那些所谓的真相,是吗?好,我不拦你,你去便是了!到时候看看皇上是否会给你的夫君留一条全尸,而你是继续待在澹台家还是流落边疆!” 二夫人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她的手微微松了些,裴斯妍趁机甩开她的手,云琦和云珊连忙护在小姐身前。 二夫人差点支持不住,完全由她的女儿搀扶着才勉强站着,“你,你们……” “二伯母,念在伯父去世,我就不计较您刚才的诬陷了。”裴斯妍丢下一句话,打算离开。 “哼!”二夫人不依不饶,自己哪里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害死丈夫的凶手,“就算他真的做过,但他毕竟是澹台家的一分子,你们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裴斯妍在门口停下脚步,冷冷的说:“你该庆幸他死在流匪的刀下,而不是在大理寺供出所有罪状后死在刑场上。否则你现在可能已经在去往边疆的路上了。因果皆是有报应的,难道伯父就不该为他所犯下的罪过付出代价吗?如果你有过错,他有过错,都应该看在一家人的情分上饶恕的话,澹台家还有未来吗?”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裴斯妍微微的喘气。 二夫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又想扑上前来,被澹台媛死死拽住,“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畜生,迟早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澹台妍,你等着!” 刚巧,叔祖从外面进来,听到二夫人的话,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他看眼裴斯妍,走上前抬手给二夫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算什么东西!”叔祖骂道。 二夫人被打懵了,捂着通红的脸颊,“公……公公。” 叔祖指着二夫人的鼻子,接着说道:“澹台璐那是罪有应得,而你怎么可以当众咒骂巫盼大人?你立刻收拾了东西,滚出澹台家,永远不要回来。” “公公!”二夫人惨叫一声,不敢相信的看着叔祖。 “叔祖,伯母她只是伤心过度才口出妄言,还是让她留在澹台家吧。”裴斯妍劝道。 “不要你假惺惺的替我说好话!”二夫人并不买裴斯妍的帐。 悦萝夫人慢条斯理的走过来,拉住二夫人的手,劝慰道:“嫂子啊,小姐这是为您好,您就不要给脸不要脸了。我哥哥他呀,做过什么事情你心里清楚,现在好不容易能有个清白面子的安葬,你非要闹出来做什么呢?多难堪呐?” 看到一群人全都站在裴斯妍那边,明白自己是有苦说不出口了,二夫人绝望的哀号一声,委顿在地,疯了似的捶地大哭:“这造的什么孽啊!” 裴斯妍受不了那杀猪似的哭嚎,快步走出灵堂,一边对离轻染吩咐道:“派人紧紧看牢了她,注意二房的动静,不要让他们跑出去乱说。” 离轻染却没应话,裴斯妍回头看到他眉头紧锁,一双漆黑如夜幕般的眸子幽幽的盯着她。 被看得心里发虚,裴斯妍问:“怎么了?” “助纣为虐是什么?” “啊?”裴斯妍茫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离轻染提醒道:“您刚才说了这四个字。” 他的目光很冷,好像南极洲的千年冰山,裴斯妍咽了口唾沫,敢情灵渊大陆是没有“纣王”的,所以压根就不可能有“助纣为虐”这个成语! “我刚才有说这四个字吗?你一定是听错了。”裴斯妍的嘴角在抽/搐,今天天气并不炎热,但她感觉自己全身在冒冷汗,“那个……我有件重要的事情问你。” 也许真是自己听错了,离轻染眨了一下眼睛,“小姐有何吩咐?” 裴斯妍低下头继续往前走,“为什么我刚一上任,冯太师就急不可耐的发难呢?以澹台家现在的实力和我这女流之辈,他不应该把我们放在眼里才是啊?” 离轻染沉默了一会儿,“老爷在世时,冯太师在政见上与老爷一直不合。想必是见小姐年轻,想进一步打压澹台家的实力。” “呃……”裴斯妍抓抓头发,原来如此,都说“父债子还”,所以冯太师的目标就锁定在她身上了。不过,与“蓝国第一清官”政见不合,岂不是…… 裴斯妍慌了,“爹”不会是奸臣吧?她一直以为澹台瑜不过是比较弱,没什么建树,压根就没和“奸臣”二字联系在一起过。心目中有这样高地位的奸臣一般都是百官中一瞪眼,除了胆大的清廉人士没人敢叫嚣,后面永远跟着一大群拍马屁的,数银票能数到手发软,家里到处是金山银山,妻妾成群,子孙绕膝…… 她连忙问道:“冯太师为人如何?真的能配上‘蓝国第一清官之名’吗?”表里不一的人多了去,说不定冯太师才是坏人。 “冯太师自入朝为官后,为皇上和百姓鞠躬尽瘁,立下过众多汗马功劳,深受皇上的宠爱以及大小官员和百姓的拥戴。” 滚,这厮果真是好人吗?裴斯妍感觉全身无力,脚底下像踩着棉花似的。 “他私下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裴斯妍虚弱的问道,不抱太大的希望。 离轻染摇头,“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老爷没有派人查过,如果小姐想知道属下立刻派人去调查。” “嗯,就这么做!”裴斯妍赶紧点头同意,她就不相信冯太师真的一点坏事都没做,“冯太师一味打压我们,除了让我们失去一些权势外还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四大门阀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不可能把我们都拉出去砍脑袋。这草不除根,春时又生,他老人家要打压到何年何月才是个头?” 裴斯妍忽然顿住脚步,手指戳着下巴,“难道是家中有人和冯太师暗中勾结,若能得冯太师之力推翻我嫡系坐上巫盼之位,定是对冯太师唯命是从,何需再担心呢?”被自己的想法微微吓到了,她回过身一把拉住离轻染的袖子,“快在各房布置眼线!” 除去旁支远亲,杂庞大的澹台府上一共有十二房人,裴斯妍一直弄不懂是怎么分出这么多房来的。七七八八加起来五六百号人,谁都有可能,实在太可怕了。 离轻染诧异的看着小姐抓着袖子的手,嘴上却说道:“是,小姐。” “如此一来,冯太师哪里是什么贤臣,不过是懂得网罗人心的混蛋而已,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裴斯妍嘀嘀咕咕的骂道,一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正厅前面来了。 “见鬼了。”她调头回世德轩去。 离轻染没有跟上前去,禀告道:“小姐,属下必须去吏部一趟。” “去吏部做什么?”裴斯妍好奇。 离轻染答道:“各代巫盼继任后,会委任其身边一人为长史,负责协助巫盼以及府内大小事务。” 裴斯妍一听,乐了:“挺好挺好,那你快去吧。” 离轻染看着笑呵呵的小姐,欠了欠身子,退后几步,然后向府门走去。 裴斯妍一边想着冯太师的事情,一边往世德轩走去,还没走几步,身后响起纷乱的脚步声,离轻染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几个内侍打扮的人。 他面色沉重,低声说道:“小姐,皇上驾崩了。” ------------ 第十七章 刺客 更新时间:2010-01-14 裴斯妍囧了,早朝的时候皇上还好好的,怎么到了下午却突然驾崩了?今天又不是愚人节,开什么国际玩笑,该把散布谣言的人拖出去枪毙! “你肯定确定以及断定?” “巫盼大人,其实皇上身体一直不好,”一个小内侍恐慌的答道,“一个时辰前旧疾突发,就,就……”说着,小内侍竟然哭起来。 人世果然无常,老天更加变态。 裴斯妍仰望着蔚蓝色的天空,发出这样的感慨,然后转头去问离轻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立刻进宫去?” 离轻染似乎有什么心事,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趁家丁准备马车的空当,裴斯妍站在府门前左右张望,市井百姓们似乎还不知道皇上驾崩的消息,来来往往,平静如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冯太师的事情让她多虑了,总觉得驾崩的事情另有蹊跷。 她望向皇宫,有点不想过去了,那些巍峨壮丽的建筑更像一头蛰伏的凶猛野兽,只待猎物自投罗网。可是万一皇上真的驾崩了,自己没出现,又给别人留了口舌,新帝定然要怪罪下来。 就在裴斯妍踟躇不安的时候,家丁已经把马车牵过来,放好了脚凳。 “没多远的路,我们走过去吧。”裴斯妍丢出一句话,打算趁走路过去拖延时间,好好的盘算一下待会儿进宫后该做些什么,毕竟皇上的丧礼规格是不同的。 离轻染叫来两个侍卫,一个开道,一个殿后,一行四人慢悠悠地向皇宫走去。 裴斯妍抱着手臂,咬着嘴唇,跟在侍卫身后,离轻染一边观察四周动静一边低声说着皇室礼仪。 “就是这么多,小姐。” “哦,我知道了。”裴斯妍伸了一个懒腰,抬头的时候眼角瞟到不远处的一个三层小楼,就是看了那么一眼,她一时挪不开目光了。 她看见那日在树林里碰见的白衣男子正站在小楼上,脸上依然戴着面具,红色的锦绳随风飞舞,嘴角似乎有一抹温柔无比的笑意,动人心魄。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面具男也正好看向裴斯妍,他们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裴斯妍感觉脸上发烫,心跳加速,赶紧低下去。 离轻染觉察到小姐的异常,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没,没什么。”裴斯妍摸摸自己的脸皮,壮起胆子再次望向小楼,面具男已经不知去向。真是太可惜了,她还纠结着人家面具后是什么样的容貌呢。 离轻染不动声色的顺着她眼神望去,虽然没有看见可疑人物,但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佩剑,只怕街市上鱼龙混杂,会危及到小姐安全。 众人走到街道尽头拐向右边的一条小路,匆匆向皇宫而去。与之前的街道相比小路上行人寥寥,路边小贩无精打采的叫卖着货物。太阳被一大片白云遮掩住,远处是明晃晃的一片,而小路上却是阴沉沉的,微风卷着枯叶扫过地面,零落萧索。 迎面而来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一个穿着戏服的年轻男子,满头大汗,不断的催促着马儿赶紧跑,看样子是急着赶场子的戏班子。 裴斯妍让到一边去,一心念叨着进宫后要做些什么。就在她与马车擦肩而过的瞬间,宁静的小街上接连响起两声惨叫,她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天旋地转间一只粗糙的大手野蛮地将她拽上马车! 离轻染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出鞘,一剑砍断赶车青年的手臂。青年痛呼一声,抱着血流如注的断臂歪向一旁。那只断手兀自抓着裴斯妍一道滚落在地上,所幸她落得稍微远了一点,否则就要被车轮碾压而过。 车厢轰然四分五裂,木板飞散而开。离轻染一边飞身跳到裴斯妍身边,一边用剑格开带了力道足以伤人性命的木板碎片。 马车上跳下六个蒙面黑衣人,迅速地将裴斯妍二人包围住。行人小贩们一见这副架势,惊慌逃离,很快路面上只剩下他们八个人,和在地上打滚的断手青年。 裴斯妍惊魂未定,一看扣着自己的断手,尖叫一声,差点没有晕死过去。 离轻染将她护在身后,俊美的脸上不见丝毫表情,冷静的观察着八名刺客的一举一动。他认出这些人的袖口上所绣的白色葫芦形状图案,代表的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杀手组织“无杀门”。 “无杀门”的杀人武功高强,每次行动都经过详密的筹划,一旦出手,鲜少失败而归。因此请“无杀门”出马的佣金不菲,非平常人家所能负担,可见今日幕后主使不是一般人。 杀手们群攻而上,离轻染将裴斯妍揽入怀中,长剑一扫地上落叶,只见残败的叶子犹如刀片一般飞向杀手。其中一个杀手躲闪不及,落叶飘过,额头上出现一道斜长的血痕,他捂着伤痕,白眼一翻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果然不该带这家伙出来,没用的东西!”一个杀手冷哼,率先上前砍向离轻染。 裴斯妍瞥了一眼,只见周围建筑缭乱的旋转着,刀光剑影,电光火石间那一声声撞击令人心胆俱裂。二十多年生活在一个和谐而安定的社会中,何时亲身经历过打斗场面,此刻她恨不得自己缩小成一只虫子趴离轻染身上。 先前那名杀手怪笑一声,远远跳开,避开离轻染的剑气,“没想到巫盼身边竟然藏有你这样的高手……那就尝尝我们的‘七星俱灭阵’吧!” 七名杀手脚下步伐急速变化,在裴斯妍和离轻染身周布下一道阵法。 离轻染缓缓转身,冷眼注视着每一个杀手,手中长剑在暗淡的阳光下折射出耀眼光芒。他手腕一转,跃身刺向站在左后方的杀手,与此同时杀手们的阵型变了,杀手身形一晃,与旁边的另一名杀手夹击而来。 离轻染连忙后退,无奈怀中拖着人,脚下速度无法达到最快,步伐慢了一分差点就被利刃所伤,他还没停歇一口气,背后一道疾风窜来。 眼看着杀手即将得手,离轻染一蹬地面,飞跃而起,避开剑锋,左脚顺势一点那人天灵盖,杀手顿时七窍流血,委顿在地。离轻染不敢放松一丝一毫,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身,斜身挥剑劈向紧接而来的杀手。 可是他忽略了身后!又一名杀手趁机在他身后跃起,裴斯妍抬眼时正好看见,口中不禁惊呼一声,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晃晃的刀砍向离轻染! 千钧一发的生死之际,一道紫色的影子挡在裴斯妍眼见,白虹闪过,偷袭的杀手惨嚎一声,像一只破败的布娃娃坠落在地。 裴斯妍定睛一看,只见来人身姿修长,紫衣翻飞如舞,宛若白玉般细致的脸倾城绝世,神采足以夺人心魄。 惠王蓝暄! 离轻染已将杀手逼开,回头看一眼,没有说话。两人之间似乎有默契一般,同时纵身跃起杀向余下的刺客。 一时间身影错乱,利刃锋芒乍现,血肉横飞。 帝都府尹带着衙役们匆匆来迟,将众人围堵。看着激烈的打斗,衙役们缩头缩脑的不敢参与其中。 杀手心知一个离轻染已是不好对付,现在来了惠王做帮手,又损失两人,优劣之势凸显,此地万万不可久留。 “轰”,街道上烟雾弥漫。离轻染急忙捂住裴斯的口鼻,摸准了方向跃上临近建筑的屋顶,看到几名杀手仓皇离去,却无追击之意。 等烟雾散去,离轻染带着裴斯妍落回地面,松开她向蓝暄单膝跪地,“多谢惠王殿下救命之恩。” 蓝暄看他一眼,却不答话,闪身扶住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的裴斯妍,关切的问道:“巫盼大人,您没事吧?” 裴斯妍咬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之前因为杀手的连番攻击让她心中只有恐惧,其它的一律模糊不清,现在终于安全了,才发现手臂彻骨般的疼痛,不知道是谁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浅蓝色织花广袖。 她指了指自己左臂上的断手,蓝暄去拿开断手,却惊愕的发现那手纹丝不动,反而是裴斯妍痛呼一声。 离轻染的脸色微微一变,小心翼翼的撕开裴斯妍的袖子,震惊的发现断手竟然戳穿了皮肉! “前面有一家医馆!”蓝暄打横抱起痛得几乎快要晕过去的裴斯妍,向前奔去。 离轻染快速地向帝都府尹讲述了事情的前后,然后追向蓝暄的身影。 医馆里,安静的只有一些细微的声响。裴斯妍昏睡在床上,左臂用白纱包扎起,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渗透而出。蓝暄到了医馆后也发现自己肩头有一道伤痕,杀手的刀上涂了毒药,他一道留下医治,然后和离轻染沉默的守在床边,外面天色昏暗,家家户户门前点起灯笼,距离行刺已经过去两三个时辰。 帝都府尹刚刚来过,禀告杀手没了踪迹,正在调查抓捕到的断手青年和死掉的两个。 蓝暄挥挥手,让帝都府尹回去了。 他面带忧色凝视着裴斯妍,不时张望一眼门口,修长光洁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桌面。 这时,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冲进来,见到蓝暄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也没注意到旁边有人,冲口而出道:“殿下,大事不好了!三皇子和五皇子殿下被皇上给杀了!” ------------ 第十八章 迷雾 更新时间:2010-01-15 面对父皇死而复生、兄弟被杀的消息,蓝暄并没有露出多少异色,仿佛早已了然于心。他瞟了一眼脸色微变的离轻染,侍卫这才发现屋内还有其他人,慌张的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 蓝暄缓缓起身,问道:“现在宫内什么情况?” “呃……”侍卫顾忌着另外两个人,嗫嚅道,“皇上大发雷霆,属下出宫的时候皇上与诸位大臣在大殿。” 裴斯妍呻吟一声,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四周,想坐起身子无奈胳膊的疼痛让她动弹不得。离轻染连忙上前扶住她,焦急的说道:“小姐,请您躺着不要动。” 蓝暄在手下耳边低语几句后,侍卫匆忙离去。他回过身,走到床边向裴斯妍拱拱手,“不如由我雇马车陪巫盼大人进宫一趟吧。如今事态紧急,不得不去。” 离轻染自然明白今天下午的这一场闹剧背后含有多少阴谋和风浪,眼见小姐伤势严重,却并未阻拦,“劳烦惠王殿下了,不胜感激。” “说到底,其实该是我感谢巫盼大人才对。”蓝暄笑道,意义不明。 裴斯妍好不容易坐起身子,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刚才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皇子殿下被皇上杀了?可是……皇上不是驾崩了吗?” 蓝暄的明眸中夹杂着一丝讥讽,听似轻描淡写的说道:“恐怕是父皇在为册立皇太子做准备,才故意策划了今日的事情。请巫盼大人不要将我这番话说出去。” “看你说的似乎事属机密,为何要告诉我呢?”伤口虽然疼,但裴斯妍的头脑逐渐清醒,毫不避讳的仰望着惠王。 外面响起马蹄声,蓝暄避而不答裴斯妍的问题:“巫盼大人,您能走得动吗?” 裴斯妍一扬眉毛,说:“幸好伤的不是腿,不至于太过狼狈。” 蓝暄微微一笑,在烛光的映彻下分外的令人心醉。他和离轻染一起扶着裴斯妍登上医馆外的马车。 “我会安全的和巫盼大人进宫去的,你带人在宫门守着就行。”蓝暄对离轻染吩咐一句,放下帘子,马夫扬鞭驾车而去。 幽暗的车厢内,裴斯妍蜷缩在角落里,右手按着伤口,眉头紧皱,洁白的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珠。似乎是马车的颠簸让她的伤口越发的胀痛,也不知道那名杀手练的是什么武功,能在人身上抓出三个快见到白骨的洞,所幸没有伤到筋脉,否则左手就废了。 裴斯妍现在不仅关心着伤口,还记挂着杀手的幕后主使和皇上的诈死,以及蓝暄的那一份淡定自若。 “今日多谢惠王殿下的救命之恩,否则我定然逃脱不了。”裴斯妍咬咬牙,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蓝暄摇头,“不,正如我刚才所说,是我该感谢你才对。” “为什么?” “若不是你遇刺,我正巧碰见耽误了时辰,否则我现在或许会和我的弟弟们一样横尸于宫中。”蓝暄说,抬手抚摸着肩头的伤口,目中含笑望着身旁的女子,“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呢?” 裴斯妍正想客套几句,马车一个颠簸,她没坐稳跌入蓝暄怀中。坚/实而温暖的怀抱,她的脸瞬时染上一大片红晕,感觉鼻血似乎要流出来了。 “对,对不起。”她正要坐起身子,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牢牢的拥进怀里。裴斯妍惊愕的抬眼看向蓝暄,这家伙想要做什么? “想我们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不过经历生死,也算是朋友了吧?”蓝暄低头注视着怀中羸弱的女子,唇角微微一勾,“这车厢里没有外人,让我这个做为朋友的,把肩膀借给不舒服的你靠一靠吧?” 朋友?惠王到底在做什么打算?裴斯妍心里顿生疑惑,碍于对方盛情难却,而且自己确实无力支持,只好顺应的依偎在蓝暄怀中。 裴斯妍实在忍不住好奇,问:“皇上要立谁为太子?” “我二弟吧?”蓝暄说,目光落向裴斯妍的伤口,“他是父皇最看重的皇子。想必在册立太子前后,不仅是父皇,拥护二皇子的大臣也会想方设法扫平朝中反对势力。” 蓝暄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微微一颤,唇角笑意更浓,明艳莹亮的眸子瞟向帘子的缝隙,快到宫门口了。 “快到了,”他对裴斯妍柔声说道,“你先在车上等我,我去找两个宫女扶你到大殿去。记得,不要提起我之前说的话。”说完,他轻轻扶起她,让她以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在车厢壁上。 裴斯妍拉住蓝暄衣袖,“既然是秘密,为何要告诉我呢?” 蓝暄凑近到她面前,叹息般的说道:“难道巫盼大人不觉得经历今日之事,我们很像是……”马车停住,他的话也就此打住不再说下去,只丢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回身跳下马车。 裴斯妍望着蓝暄清雅如竹般的背影,咬紧了嘴唇,细细的揣摩着他的深意。 蓝暄找来的两名宫女匆匆跑来,却不见蓝暄人。 “回巫盼大人的话,惠王殿下已经到大殿去了。”一名宫女恭敬的说道,“请由奴婢搀扶您过去吧。” 裴斯妍进了灯火通明的大殿时,大部分的官员都在,除了几位皇子、辅臣和冯太师,个个面色恐慌,噤若寒蝉。下午“驾崩”了的帝王正安然无恙的端坐在龙椅上,脸色难看到了及至,好像有谁抢了他最心爱的东西似的,不断的敲打着扶手,每一次声响都让在场官员嘴角抽/搐一下。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裴斯妍在殿中央下跪行礼,众人惊讶的望向她包着厚厚白纱的胳膊。 皇上不耐烦的瞪向她,当看到白纱上的血迹时不由地一怔,“巫盼,你的手……” “启禀皇上,臣进宫时遭遇刺客,受了一点伤,所以耽误了进宫。”裴斯妍不急不慢的说道,眼角瞄向冯太师。 冯太师气定神闲,毫无异常之色。若不是他的演技太好,就是杀人出自他人指使。 裴斯妍在车上思来想去,想杀自己灭口的要么是冯太师,就是投靠冯太师的澹台家中的某人。 殿中一片哗然,下午先是一场阴谋闹剧,紧接着巫盼就遭遇到行刺,然后是皇子殿下被杀,风浪一浪接着一浪,不带停歇的,看来朝政上必定要掀起更大的震动。 “竟有此事?”皇上霍然起身,目光扫过殿中每一位官员,脸色更加阴郁。 “是的,皇上。”裴斯妍收回目光,答道,“帝都府尹已在彻查此事,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让皇上担忧了。” 皇上一皱眉,“刑部尚书,这件事交给你来查,限期半月!” 刑部尚书立刻跳出行列,作揖:“是,臣遵旨。” “巫盼,你回去休养吧。”皇上疲惫的挥挥手,今日的事情实在太耗费他太多的精神,不想再为裴斯妍的事情分神。 “呃……”裴斯妍没有动,她想留在殿中了解“驾崩事件”的前后,好为今后做打算,“皇上,臣的伤势无大碍……事关重大,臣应该留在这里。” “巫盼大人,瞧您脸色苍白的,伤得不轻吧?”巫礼发话了,隐隐的含/着一股幸灾乐祸之意,“圣恩宠眷,您还是回去养伤比较/好!说实话,你一个黄毛丫头哪里懂得……” “行了,行了!”皇上心烦气燥的一拍御案,打断巫礼的话,“平日不见你有过这么多话,现在倒揶揄起巫盼了?澹台妍,你回去吧。等会儿朕赏赐些补品到你府上。” 裴斯妍见皇上坚决,只能谢了恩,向殿外退去。快走到殿门的时候,她看向沈仲宁,递了一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裴斯妍这才放心的出去了。来到宫门口,离轻染已经带着一辆马车恭候多时了,他一见小姐出来,连忙迎上前去。 “叫人在这里等沈仲宁,一见到人立刻请到府上,”裴斯妍烦躁的吩咐道,登上马车,“离轻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进车厢里来。” 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后,裴斯妍迫不及待的开口,全然忘记疼痛的伤口,“你认为杀手是谁派出来的?” 离轻染警惕的透过帘子的缝隙查看街道上的情况,说道:“朝中各方势力在明在暗,不好说。” “也是……不一定就是冯太师,说不定还有其他人看我不顺眼。”裴斯妍点点头,之前她的心思都放在冯太师身上,忘记了暗中藏匿的敌人,“皇上把案子交给刑部尚书查了,他是哪一派的人?” “哪一派都不是,一直保持中立态度。” “那惠王殿下为人处事如何?” 离轻染不经意的瞥了裴斯妍一眼,“惠王殿下待人谦和,平淡低调,虽然在朝政上多有建树,但因其性格和生母并不受到各方面的重视。” 看来惠王也许真是个不错的人选……裴斯妍暗自思量着,又问:“能信他多少?” 车厢里安静下来,一只小蛾子在昏黄的灯笼下扑扇着翅膀,不遗余力地扑向那致命的光芒。 “属下不知。”离轻染吐出四个字。 “我觉得惠王殿下似乎有和我结盟的意图,否则他为什么说那些话?”裴斯妍出神的望着车厢内的某个位置,喃喃:“一个是毫无继承皇位希望的王爷,一个是位高却权弱的辅臣,都是孤立无助的一类人。若是结成同盟,各自会得到多少利益呢?立国家之主者,泽可遗后世啊……” 离轻染安静的听着,裴斯妍的最后一句话让他的眉间又蹙起。 “算了,”裴斯妍重重的一拍自己的大腿,“还是先摸清楚今天的事情再做其它打算吧。为什么烦人的事情这么多……”她打了一个哈欠,刚抬起手就抽了一口冷气,彻骨的疼痛让她不断的呻吟,差点没晕过去。 如果她穿越到一个魔法巫术齐飞的地方该有多好,“哇啦哇啦”的念一段咒语,伤口自动愈合。虽然封号里带着一个“巫”字,可惜是那个脑袋被驴踢过的太祖皇帝为了显示自己是“玉帝派下凡间,拯救苍生的儿子”,故意这么封功臣的,和法术一点关系都没有。 回到府邸,遇刺的事情已经传开,裴斯妍在人前晃了一眼回到世德轩。虽然很累,但疼痛让她一点睡意都没有,躺在书房的躺椅上等沈仲宁过来。离轻染加强府中守卫去了,云琦张罗来了饭菜,裴斯妍感觉每动一下伤口就更疼一份,宁愿饿肚子也不想吃饭。 快到亥时,沈仲宁终于出现在书房。还没等人家歇一口气,裴斯妍开口问了下午的事情。 沈仲宁看上去激动不已,也不坐下就站在躺椅边上,“皇上驾崩的假消息一传出来,下官赶到皇宫的时候,宫门紧闭,聚集了很多人。听说三皇子殿下和五皇自殿下先后带人闯进宫闱,不久之后……宫门大开,皇上出现了,命人抬出皇子殿下的尸首,说他们意图不轨,乃是不忠不孝,赐以死罪。同党一并诛灭。” 裴斯妍问:“他们想趁机谋夺皇位?” “是的。皇上还特别澄清了假死之事乃谣传,是有人故意趁他闭关礼佛,散布谣言。皇上为此大发雷霆,下令严查主使。” 裴斯妍糊涂了,她记得蓝暄说过,闹剧明明是皇上一手策划出来的,怎么又变成谣言了?想来,蓝暄只是猜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可是皇上的说辞又漏洞百出,到底哪一边才是真话? “皇上怎么突然想要闭关的?查出是谁指示的了吗?不是说虎毒尚不食子的吗,皇上竟然忍心杀了自己的儿子?”说到这里,裴斯妍又认为蓝暄说的是真话。 “说是午憩的时候做了一个噩梦,心神不安所以想闭关三天。主使尚未查出,有人认为是余下的皇子中的一人。小姐,毕竟事关皇位,亲情算得了什么。”沈仲宁耐心的一一做了解释。 “见鬼了……”裴斯妍嘟囔一句。 她快要疯了,朝政阴谋争斗什么的对于她来说还是有点困难艰深。以前在公司的时候她做的是销售之类的工作,口才和应变还算可以,对付鸡毛蒜皮的事情还行。但问题是,一直是普通小员工的她连公司内部高层的那些个事情只稍稍见识过,现在轮到自己身上的偏偏是国家大事中最难缠的阴谋斗争,她感觉自己面前正有一大堆纠结成一团的毛线需要细细的整理。 离轻染悄无声息的回到书房,目光在裴斯妍和沈仲宁身上来回扫了几次,目光最终落在暗红一片的白纱上,“小姐,时候不早了。” 裴斯妍揉揉太阳穴,说:“大哥,太晚了路上不安全,您就留在府中过夜吧。” 那一声“大哥”让沈仲宁受宠若惊,虽然他爹是护国公,但实权早已被架空,淡出朝政多年,而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官员。两家尽管是世交,但沈叔策去世后关系淡了许多,未曾想到新巫盼继任后相互拉拢的意图越来越明显了。眼下,多年的关系让他们沈家能仰仗的也只有澹台家了,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多谢小姐。”沈仲宁道了谢,随着云珊去客房。 云琦心疼的扶着裴斯妍的右手,“小姐,大夫在外面候着了,换了药也早些休息吧,这样伤口才好的快。” 裴斯妍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痛,可她仍不想睡觉,半晌后才对离轻染说:“谁说了真话谁是谎言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互相利用……如果我们的实力在壮大的同时,拥护了惠王殿下为帝,你认为我们可以收获多少利益?” “但是惠王殿下的希望最渺茫的,小姐您真的打算……” “对,希望越渺茫,我们的关系才能越根深蒂固,未来的皇帝才能许诺给澹台家更多的利益,立国家之主者,泽可遗后世。若是我们去拥护的是犹如探囊取物般将皇位轻易拿到的皇子,没有太多的利用和恩惠、交情,以后又怎么可能给予我们好处呢?” 裴斯妍在继任典礼那天就开始打算了,二皇子作为皇位热门候选人,其身后必然有庞大的势力。其他的皇子做为角逐者,也会有各有大小的势力,她一个后来者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去了。所以何不拥护最没有希望、没有任何势力支持的惠王蓝暄呢? 一旦事成,利益不可估量。 若是失败了,只能说明她真的没有能力,还不如去地府转世投胎,撩下担子谁喜欢折腾谁折腾去。 就算蓝暄今日说了谎话,又有何妨?既然对方已经抛出橄榄枝,她也有这个意思,何不顺势接住呢?机会失去了,说不定很难再等到。 离轻染面色有异,并不赞同裴斯妍的想法,“小姐,请您三思而后行!惠王殿下也不一定有意染指于皇位之争。” 伤口的痛楚已经麻木,裴斯妍感觉自己恢复了更多的力气,耐着性子辩解:“惠王今天也是准备进宫的,你忘了吗?而且我受了伤完全可以派人去通报,可他偏偏要带我进宫,和我在马车上说事……”她蓦地想起蓝暄将自己抱进怀中的事情,脸上升起一片红霞。 裴斯妍咳嗽了两声,继续说:“这两样,足以证明他在韬光养晦,有意皇位!冯太师和某个暗中的势力已发难,我们还要坐以待毙吗?必须有一个强大的靠山,才能保我们澹台家的权势!” “但如此一来,显得惠王殿下城府极深,真正意图难以揣摩。” “太过保守那是画地为牢啊……”裴斯妍叹息道,她深有体会――工作那会儿就是太保守太不主动了,结果错失了许多机会,间接的导致自己回“老家”。 “可也不能太过冲动,”离轻染边说边试了试汤药的温度,“小姐,大夫为您准备的汤药,可以减轻伤口疼痛。” 云琦接过碗,一口一口喂给裴斯妍喝。药效很快就发挥了,裴斯妍感觉胳膊似乎不是自己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终于有了困意,“你说的对,我似乎太容易信任他人了……先观望一段时间再决定吧。” ------------ 第十九章 挑衅 更新时间:2010-01-16 裴斯妍整日待在世德轩里养伤,不用一大清早的爬起来上朝,承受来自某些政敌的压力,让她顿时感觉到轻松不少,只需要考虑与惠王结盟的事情。每日沈仲宁会来府上说一些朝中最新发生的事情,还有调查行刺的官员也会来询问一些情况。 “驾崩”一事,在半月后,调查出幕后主使是八皇子所为,意图陷害兄长自立为帝,他同自己的兄长一样,被贬为庶民而后赐死,同党皆伏法,弃尸于荒野。 裴斯妍听了沈仲宁的讲述后,一直摇头叹气――帝王之道,果然是视亲情为粪土,挡路者必死无疑。更让她不由得担心起自身的安危,冯太师是支持二皇子的,他们的胜算最大,到时候等待自己的下场将会是…… 新一轮问题到来,裴斯妍加紧了对惠王蓝暄的调查,同时潜心研究如何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 转眼到了十月底,澹台府中热闹起来――澹台妍二十一岁的生日到了。虽然是小生日,但身为巫盼还是要隆重的大摆宴席邀请宾客。 所有的事宜都交给离轻染去办了,因此裴斯妍依然清闲,没事的时候喜欢叫来其蕴一起在花园里散步聊天,和这样一个温柔有加、温文有礼的美少年在一起,裴斯妍无比的欢快,一扫所有愁云。 生辰当天,裴斯妍格外的想去一趟澹台妍的墓地,今天的一切原本都属于那个早已逝去的女子。可惜自从行刺事件发生后,离轻染更是寸步不离左右,生怕杀手伪装成宾客混入府中,尽管大部分宾客要到傍晚时分才过来。 裴斯妍没办法,去写秋轩走了一圈方才回到正厅,各房的当家已经聚集在此,准备着恭贺小姐的生辰,礼物在屋子中央堆成了一座小山包。 “小妍,”悦兮夫人微笑着迎上前来,拉起侄女的双手,“又长大了一岁呢。姑姑这里给你准备了一对翡翠镯子,看看喜不喜欢?” 侍女立刻呈上一个锦盒,银色的缎面衬得一对翠绿的镯子晶莹圆润,光彩夺人。 “谢谢姑姑,我很喜欢。”裴斯妍双手接过盒子,又转交给云琦拿着。 “小姐,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悦萝夫人嘴上这么说,可语气中一点敬意都没有,将一个小礼盒塞给裴斯妍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裴斯妍礼节性的颔首表示感谢,正要转向三房的澹台璋,不料叔祖发话了:“小姐已经二十有一了,既然已经继任巫盼,也该是再考虑一门亲事的时候了。” 裴斯妍愣了一下,转过身对老者说:“叔祖,二十一还年轻,此事日后再谈吧。”虽然她真实年龄快二十三了,但她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更何况在这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一个陌生男人成亲,她接受不了。 悦兮夫人第一次对二房的话表示了赞同,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妍,二十一已经不年轻了,一般的女孩子家十六岁就成亲了。你呀,拖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一些。” 就算做一辈子老姑娘,就算男方长相在英俊,人品再好,裴斯妍也绝对不会同意和一个陌生男人共度下半辈子。 “这件事过段日子再考虑也不迟嘛,姑母。” “哎呀呀,莫不是小姐已经有心上人了吧?”悦萝夫人轻声笑道,眼神瞟向一直默默无语的站在首座旁边的离轻染。 有的族人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心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忍不住跟着笑出声来。 “看小姐脸红了,应该是真有心上人了吧?”四房当家澹台珞的夫人张氏也跟着参合进来,拿手帕捂着嘴巴,“咯咯”笑着,坐等一场好戏。 裴斯妍知道自己的脸根本没红,又见这群女人想拿她和离轻染说事,忍不住反驳道:“不知道四伯母哪里看见我脸红了?” 张氏被这么一噎,求助似的看向悦萝夫人。 “小姐啊,其实这也是我们做长辈的一片希望,”悦萝夫人回瞪没用的张氏,好心情的说:“我们也不会反对小姐您自己寻一门好亲事,只是……”她又看了一眼离轻染,“男方可要门当户对才行,最起码也要当朝一品大员的子嗣,否则澹台家的脸面往哪里搁?要给其他门阀嘲笑的。” 裴斯妍清楚悦萝夫人是有意在指离轻染。自从她来到澹台家,离轻染就一直跟随左右,于是府中传出些闲言碎语,大概就是诸如“小姐和离轻染之间关系暧昧”,或者“离轻染有意取得小姐芳心,高攀枝头”之类的。 这些无中生有的话,若是她跳出来辩解只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所以她一概不理会,全当没有听见过。 孰料一些别有用心者总是拿这些兴风作浪,明的暗的把她嘲讽一番。 不过是嘴上爽快,最后能有什么好处呢?裴斯妍真佩服这些人的精力为什么如此旺盛。 裴斯妍强压住火气,冷淡的说道:“这个我知道,谢谢你的提醒。”然后走向澹台璋,表明婚事的话题就此打住。 可是二房的人偏偏不依不饶,想要死缠到底不可,白发苍苍但精神一直出奇好的叔祖又开口了,“小姐,尽管您身为巫盼,有很多事迫不得已,但老夫希望您能懂些分寸才好,莫要招来闲话。” 裴斯妍现在就像一座沉默了许久后,即将来一场犹如世界末日般爆发的火山。她翻了翻白眼,“不知道我何处不懂得分寸了,请叔祖指点一二?” 你要是说了什么,我一定给你安上“污蔑”的罪名!裴斯妍恨恨的想。 不想,叔祖却说了一句:“小姐您聪慧过人,自然知道,况且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方便说。”他抬手指了一圈在场的族人们。 裴斯妍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叔祖旦说无妨,若真是我之过错,必定改正。” 叔祖轻咳一声,道:“小姐,您身为名门闺秀,如非必要该是与其他男子尽量少接触的,可是小姐并非如此,如今外面的闲话已经传的很难听了。” 叔祖将话点到这个份上,引起了大部分人的兴趣,目光纷纷集中在他和裴斯妍的身上。长房和二房之间的矛盾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几代前就开始明争暗斗,如今二房更是仗着新族长年少,公然挑衅,不知道年轻的族长要如何应对了。 “叔祖,您的话让我糊涂了,”裴斯妍慢悠悠地回到首座坐下,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道:“您是从那里听来的不实之词?我问心无愧,又何必要理会流言蜚语自扰心情呢?时间久了,那些话自然就会没有的。” “嘿,我可是眼见为实。”叔祖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叔父,今日是小姐的生辰,还是不要扯到令人不高兴的话题上吧,”悦兮夫人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说话,“午膳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去饭厅吧。” “诶,”叔祖挥挥手,得意的胡子都在微微颤抖,“既然已经说了,今天就把事情讲清楚,日后在提恐怕就迟了,既然羊已经亡了,我们要赶紧补牢不是吗?” “叔父,您喝口茶歇一歇吧。”澹台沅也劝说道。 叔祖狠狠的瞪他一眼,“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闭嘴!” 澹台璋扯了扯儿子的衣袖,示意他少说话为妙。澹台沅无奈的缩回到父亲身后,而正厅中的气氛也渐渐地剑拔弩张起来。 裴斯妍暗中握紧了拳头,随时都有变成爆发大火山的可能,“叔祖大人您看到什么了?多半是您误会了吧?” 叔祖见话拖到这份上来了,也不打算指桑骂槐下去了,反正不管如何吃亏的都不可能是自己,干脆直接点明:“轻染虽然自幼待在澹台府中,深受上任族长之宠爱,可是毕竟男女有别,主仆之分……” “行了!”裴斯妍重重的一捶桌子,厅中众人皆是一震,她回头看眼一副问心无愧模样的离轻染,“看来真是叔祖大人您误会了,我真不知道要该如何说您才是……离轻染现在身为巫盼府长史,跟随在我身边,随时听候命令那是天经地义!却被你们歪曲成那番模样,你们不觉得惭愧吗?” 叔祖面不改色,“那也应该考虑到传言问题,离小姐您远一些才是啊?” “离开我身边不正好合了某些人的心意吗?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只怕是有口难辩,越描越黑。”裴斯妍站起身,秀丽的脸庞上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缓步走到正厅中央,“今天就借此机会说明好了,以后谁再别有用心的拿不实的流言蜚语扰乱视听,不管你是主子也好奴才也罢,一律处以严惩!” 叔祖和悦萝夫人轻哼一声,却并未再开口争辩。 裴斯妍不想再多费口舌,昂首阔步走出正厅,回世德轩去,面无表情的离轻染紧跟在身后。 两人走到偏僻无人的地方时,裴斯妍恨恨的说:“这群无聊的家伙!我看和杀手联合的必定是二房!看他们盛气凌人的模样,哪天给我抓住了把柄非……” “小姐请息怒。”离轻染平淡的劝道,清冷的眼中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裴斯妍长吐一口气,说:“他们拿这说事,是想把你从我身边赶走,削弱我的力量么?真是做梦!”越想越生气,她抬起一脚踹向路边的一块石头,不想正中石头尖利的一面,脚趾上顿时微痛起来。 “人要是倒霉起来,喝水都能被呛死,”裴斯妍抱怨着,坐到石凳上,隔着绣花鞋揉着脚,“现在是内忧外患,要怎么办嘛!” 离轻染站在一旁看着,眸子中蒙上了一层担忧,双唇紧抿,望向正厅的方向。 ------------ 第二十章 不祥 更新时间:2010-01-17 裴斯妍回到世德轩又抱怨了一会儿,稍微平复了心情,回到饭厅,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吃了午饭。二房的人虽然只字不提之前在正厅的事情,但眼中透着得意,好像得到了什么好处似的。 下午,宾客们前后到来,其中不乏当朝的权贵大员,还有专门从帝都周遍郡城赶来的官员,裴斯妍耐着性子一一的说了客套话。冯太师和巫礼大人没有出现,让她感到万分庆幸。 一些品级低的官员直接从小偏门进来,原本连和巫盼大人多说几句话的份都没有,请到了一处偏厅坐着。裴斯妍皱了皱眉头,趁着一个空隙偷偷跑过去,和小官员们客气的打招呼道谢,才又回到正厅。 众人在友好的气氛中聊天吃饭,澹台沅还别出心裁的弄来了烟花。生日宴会在漫天绚烂的烟火中结束了,忙了一天的裴斯妍一点都不觉得累,兴冲冲的回到世德轩拆礼物。 各色礼物堆积在卧房中央,其中奇珍异宝占了大半,折射出五光十色,房里不用点灯,靠着这些礼物也能照亮。 拆礼物果然是一件能让人心情更加愉悦的事情,裴斯妍摆/弄着一些别致精巧的小首饰,随口哼着歌,把端着热水盆进来的云琦吓到了。 “小姐,您哼的是什么呀?听着好奇怪。” 裴斯妍正拿起一只红色的小礼盒准备拆开来,听见云琦的话立刻不发出一点声音了,装傻的抬头看侍女,“没什么,随口哼的。”说完,她忙不迭地打开盒子准备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普通的小盒子里竟然躺着一只珠光莹莹的华丽步摇,镀银的彩雀鸟栩栩如生,层层羽毛细致无比,从雀鸟的身上垂下两串晶莹剔透的红色宝石,在灯火照耀下光彩夺目,让人久久舍不得挪开目光。 “天哪,太漂亮了!”云琦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是啊,”裴斯妍轻抚过雀鸟,又仔细的查看红宝石的坠子,对这样东西爱不释手,“我明天戴它好了。” “小姐,奴婢现在给您戴上看看如何吧?”云琦提议,拿来铜镜。 裴斯妍迫不及待的点头,“好,好。” 云琦接过雀鸟步摇,左右看看裴斯妍的发髻,选择了一处插好,“小姐,您真漂亮,步摇很配您。” 裴斯妍满意的对着铜镜照来照去,臭美了大半天倦意袭来才舍不得洗梳睡觉去了。 第二天,回到阔别大半个月的大殿,面对总是找茬的某些官员,裴斯妍仍然满面笑容,时不时伸手摸摸步摇。她到的比较晚,刚站好了位置,内侍就宣布“皇上驾到”。 皇上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心情似乎不好,脸色阴沉沉的很难看,众人下跪行礼了半天,他才说了“平身”。 巫礼微微侧身瞟了裴斯妍一眼,脸上先是露出惊愕的表情,接着又转变成笑意,做了一个叹息的动作,回过头。 皇上手撑着额头,疲倦的问道:“前几日旱灾的事情如何了?” “启禀皇上,”户部尚书擦擦汗,站出列,“因为旱灾导致的饥荒现在是万分严重,臣昨日将赈灾的粮食准备妥当了,即刻便可出发。” “很好!朕要任命一位巡按负责前去赈灾,不知道有哪位……”皇上抬起头,草草的扫视着殿中的臣子们,当他的目光落在某处的时候猛然坐正身子,脸色大变,充满了厌恶和愤怒。 巧于察言观色的官员们寻着皇上的视线,找到了让皇上愤怒的原因,有个别人倒吸一口冷气或是露出不易觉察的幸灾乐祸之色。 裴斯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自己身上,好奇的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裙,又摸摸脸,自己也没有特别之处,最多是离开大半个月,有什么好奇怪的? 站在她身边的巫罗嘴唇微启,轻声说道:“巫盼,您发髻上的步摇乃是宫中大忌,是为不祥。” 雀鸟步摇竟然是不祥之物?裴斯妍打死了也不愿意相信,“怎……怎么可能。” 巫罗摇摇头,并没有解释,皇上已经快步走过来,怒视着裴斯妍,猛然抬手摘下她的步摇,死死的握在手里,似乎恨不得把它折断。 “你从哪里得来这支步摇?!”皇上高声喝道,威严的字字掷地有声。 裴斯妍瞅着第一次见面时还慈祥和蔼的老者变成几乎要吃人的怪兽,心中大叫郁闷,咽了一口唾沫,答道:“回皇上,此乃昨日臣生辰所收到的贺礼。” “生辰贺礼?”皇上冷冷的注视着雀鸟步摇,“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一支普通的步摇啊?”裴斯妍反问道,也许是巫罗弄错了,如此精致的首饰怎么可能和不祥、忌讳搭上边呢? 皇上冷笑一声:“虽然是雀鸟不是凤凰,但此物却有凤凰泣血之意。” 裴斯妍听了皇上的话,再次打量着步摇时恍惚觉得点缀蓝、绿等色小宝石的鸟尾,和凤凰的尾羽极其的相似,而那两串红色宝石坠子形同血珠。“凤凰泣血”一说,她听说过,只是从来没有听过“凤凰泣血”的典故,她一直当作是现代胡编乱造出来的东西。 冯太师走过来凑热闹,语气含/着责备:“巫盼大人竟然不知道?” “我……”裴斯妍嗫嚅道,手指不安地揪着袖子。 一个眉目与皇上颇为相似的年轻男子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一瞧皇上手中的步摇,脸色霎时一白,“这,这不是……当年据说克死母后的东西吗?!不是丢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斯妍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克死母后”四个字在不断的回荡着。 她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让今生落到如此地步――克死谁不好,偏偏是克死淑馨皇后的东西! 众人的脑袋又齐刷刷的看向站在巫礼身边的龙纹紫袍的男子,只见他一副沉静从容之态,唇边微笑妖魅如画,令人为之倾倒。 他举止优雅地走来,恭敬的对皇上作揖:“父皇,不知可否让儿臣看一看这支步摇?” 皇上的身子朝另一边挪了挪,由身边内侍将步摇交给蓝暄查看,又转向裴斯妍:“巫盼,你可知罪?” “皇上,”裴斯妍立刻双膝下跪,“定是有人刻意陷害臣,还请皇上明查。” “但是你戴上了这个东西,巫盼,”皇上狠狠的说,负手跺步,“继任大典那日,朕与你说了会话,觉得你算是明事理、有能力的女子,可今日方才知道你是如此荒唐无知!” 裴斯妍低下头,洁白的牙齿咬着红唇,委屈的眼泪盈眶。 巫礼趁机火上浇油,“皇上,臣认为此事关系重大,一定要严惩相关人等,告慰皇后娘娘在天之灵!切不可让当年惨剧重演!” 一边的蓝暄将首饰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后,抢在皇上正要开口之前说道:“父皇,这支步摇不是当年儿臣母亲佩带的那一支,没有凤凰泣血之意。” 裴斯妍吃惊的抬头看向那位结盟候选人,“祸国妖孽”文妃居然和克死皇后的事情有所关联?! 哦?”皇上惊讶,示意蓝暄解释。 蓝暄向裴斯妍温柔的一笑,举起雀鸟步摇,高声说道:“做工虽然很像,但细看之下与母妃的那支有细微的差别。首先步摇上所有的宝石都是仿造的,在东市的首饰铺能买到这种可以以假乱真的珠子,除非行家一般是看不出来的。 “试问,进后宫的首饰怎么可能掺有假货?其次,雀鸟翅膀上的条纹共有二十一条,我记得母妃的那支上面一共是三十一条,因为当时是母妃三十一岁的生辰……” “敢问惠王殿下为何记的如此清楚?”巫礼忍不住打岔。 “本王年少时陪伴在母妃身边,闲来无聊时曾拿过她的雀鸟步摇看过,因为做工之精美绝伦,仔细鉴赏过,自然知道。”蓝暄温文尔雅的说道,对于巫礼近乎无礼的问话不气也不恼。 皇上皱着眉头,又反复的看了雀鸟步摇,他不是行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巫罗,听说你懂珠宝,来看看惠王所说是真是假。” “是。”巫罗双手接过步摇,仔细查验。殿中央安静的听不见一丝声响,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巫罗的身上,焦急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裴斯妍呼了一口气,既然惠王敢这样说,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自己脱离危险了。 在众人的期盼中,巫罗终于开口:“回皇上,步摇上的宝石确实都是假的。” 有人欢喜有人失望。 “而且母妃那支是以绿宝石为雀鸟的眼睛,这支的蓝色的,”蓝暄依然一派沉稳,左手揉搓了几下步摇的坠子,红色宝石变成了白色,他的手上沾染了不少红色的粉末状东西,“宝石也并非红色。既然东西都是假的了,又能诅咒谁呢,哪儿来什么凤凰泣血的不祥之意?” 皇上思索了一番,说:“将这支步摇拿去毁了!巫盼,你起身吧。”然后,他回到龙椅上坐下,脸色缓和了许多。 “谢皇上。”裴斯妍起身,抚/着胸口,感激的向蓝暄笑了笑。 “皇上,虽然巫盼乃是无心之举,但是让皇上您虚惊一场,”巫礼不甘心,没有回到他的位置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不如将赈灾一事交予巫盼处理,更何况她总归是年少,可借此多学习做官的经验。” 皇上不耐烦的挥挥手,“好,就按巫礼说的办。巫盼,朕任命您为巡按,前去赈灾!” 裴斯妍只能自认倒霉,“臣遵旨。” ------------ 第二十一章 赈灾 更新时间:2010-01-18 好不容易捱到皇上宣布退朝,裴斯妍失落的摸摸发髻,无精打采的走向宫门,准备直接去户部,因为赈灾的事情她今天不用去理政院。 “巫盼大人。” 身后响起喊声,她回头看见蓝暄,紫衣飘飘,优雅润致,不似凡间俗子。 “臣见过惠王殿下,”裴斯妍向他行礼,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多谢今日殿下之前帮我解围。” “举手之劳。”蓝暄温和的笑道,目光落在裴斯妍的手臂上,“巫盼大人的伤怎么样了?” 裴斯妍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臂表明已经好了,“谢惠王殿下关心,已经痊愈了。” 不用言明,两人一起向宫门方向走去,裴斯妍偷偷瞟着蓝暄,心里想着这些天暗地里对他的调查情况和今日大殿上发生的事情。 “呃……”她迟疑着,“有一件事情……我有点好奇……” “巫盼大人请说吧,没关系的。” “雀鸟步摇、凤凰泣血和您母亲文妃娘娘有什么关联?”裴斯妍没有从获得的情报中了解到文妃多少,大多的资料都是她被皇上冷落,郁郁而终,只字未提步摇和诅咒。 蓝暄的面色有些凝重,裴斯妍连忙改口:“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的……” “没关系,今天发生那样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蓝暄说,“几年前,皇后娘娘突然因病去世,尽管父皇与她感情并不深厚,但毕竟夫妻多年,伤心难过。而有人恰恰摸准了这一点,借母妃的雀鸟步摇故意陷害她克死了皇后,说是凤凰泣血,其实那支步摇并无什么,但是父皇相信了,于是冷落了母妃,而外界传言因为她是祸国妖孽……”说到这里,蓝暄讥嘲的冷笑,俊美如画的脸竟有些狰狞,“自此,父皇也不再宠爱我们母子。而步摇也莫名的失踪了,至今没能找回来。” 裴斯妍皱眉,不由地感叹:“若是主谋能揭发出来,那该多好啊。”她觉得蓝暄实在倒霉,本来能以长子身份成为储君,偏偏有人心怀嫉妒把他们母子生生害成了这般模样。 “木已成舟,事隔多年,揭发是无望了,”蓝暄摇摇头,优美的唇绽开一丝苦笑,“如今我只求保个万全……”他望着暗自思忖的裴斯妍,笑中含某种深意。 裴斯妍心里“咯噔”一下,她清楚今天绝不是谈结盟之事的好时机,一切都被赈灾之事打乱了,惟有回到帝都再做长远打算。 她抬眸看向高出自己一个头的蓝暄,微笑:“臣看殿下面相,定是上天有所眷顾之人,失去的说不定会以另一样东西补偿回来。” “托巫盼大人吉言了,”蓝暄说,望向不远处的宫门,“我另有要事,告辞。” “殿下请慢走。”裴斯妍微微屈膝,目送蓝暄后,她快步走到宫门口,离轻染在马车旁已经等候多时了,“去户部,领了皇命明天午后出发去西燕郡赈灾。” “皇上怎么会让您去?”离轻染大为惊讶。 裴斯妍叹口气,“说来话长,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不想提了。对了,派人去查那支雀鸟步摇是谁送来的。”要给她查出来,非掐死主谋不可! “只是赈灾一事向来由有经验的官员负责,”离轻染跟在裴斯妍身后,向距离皇宫不远的户部衙门走去,“属下觉得此事蹊跷。” 裴斯妍揉了揉太阳穴,嘴角一弯:“皇上是被皇子意图不轨和立储君的事情搅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思放在谁去赈灾上?说来,此去虽然任务艰巨,不过西燕郡不是临近边陲重地――苍山西道吗?正好可以去那里走一走。” “小姐是想去见汪见山汪大人?” “是的,”想起今天朝上恍惚间无意中听到的一道任命圣旨,裴斯妍兴致昂然,“他被提拔为节度使了,手握一方重兵啊。” 汪见山是澹台瑜他爹的门生,后远赴边疆任职,和澹台家断了联系。他和澹台瑜表面上没有任何往来,实则暗地里有不少书信,看来是澹台瑜为了不引起朝中不必要的胡乱猜测才这样做的。 裴斯妍在世德轩中乱逛,无意中发现了一处暗阁,里面是澹台瑜与一些官员的秘密书信往来,他们一直保持着非常好的、如同兄弟般的关系。 这些让裴斯妍感到意外的惊喜。 “父亲大人去世了,身为女儿的我是不是该去拜访下汪大人这位前辈呢?”裴斯妍不再说什么,抬脚跨进户部衙门的门槛。 在户部一忙就忙到了快半夜,裴斯妍才拖着了条沉重的双腿回到澹台府。户部尚书夏文正向裴斯妍详细说明了灾区的情况,赈灾粮食以及银两的数目、随同人员和日程安排,然后带着她去仓库看了赈灾物资,见了随同官员和衙役。 但是她还不能歇下来,吩咐云琦云珊赶紧收拾东西,西北地区此时气候已如冬季,因此要带的东西不少。 另外还有内部矛盾重重的澹台府也要做一番安排,不要她出去一趟回来就变了花样。要找个坐镇澹台府管理大小事物,又压得住气势跋扈嚣张的二房的代理当家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府中一向由离轻染打理的井井有条,可他必须随自己去西燕郡,悦兮夫人闲散惯了,能管的住二房却未必能当好家。 裴斯妍盘算半天,举棋不定,苦恼着自己在府中能信任的人寥寥无几。最后她把事情全权交给三房的澹台璋夫妻俩,又让离轻染加派了人手紧盯各房举动才放心的睡觉。 第二天一早,裴斯妍顶着两黑眼圈,迷迷糊糊的向皇上辞行,然后去户部衙门报到,准备出发。 衙门前一条长长的粮草押送队伍,衙役、车夫们忙碌地做最后一遍检查,另有百余个士兵负责沿路安全。街道两边聚集起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夏文正走过来,禀报:“大人,一切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想到远在西北地区的百姓们正殷殷期盼着救命粮食的到来,裴斯妍吩咐道:“饥荒一事刻不容缓,现在就起程吧。” “是,大人。” 赈灾队伍正式出发,浩浩荡荡地向目的地进发。裴斯妍和云琦同坐在一辆马车上,马车一路晃荡颠簸,没过多久裴斯妍感到困意袭来,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顺势靠在车厢壁上补补觉。 等裴斯妍从睡梦中清醒,外面天已经黑了,车队刚好到达驿馆。 “这里是……”裴斯妍望着远处在夜色下模糊不清的建筑物,尽管睡了很长时间,但脑袋依然昏沉,更何况她是一个路盲。 “清平郡,”离轻染走过来,他今天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今天路上走的快,所以早了半天的时间到这里。” 裴斯妍甚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随着驿站小厮去自己的房间,云琦张罗晚饭去了。 吃过晚饭,裴斯妍和随行的户部官员商讨了一些事宜后,快接近子时了。她无比欢快向梦寐以求的温暖大床扑去,却听见窗外响起萧声,在寂静的夜中,悠远如水般细缓流长。 她好奇心大盛,打开窗子向庭院望去,只见流转的朦胧月色下,一个人影独立于树下。微风习习,树影婆娑,吹起那人的衣袂,似乎有柔光在一同轻舞。 裴斯妍从没想到过离轻染会有看似温柔的一面,一支玉萧衬得那眉宇在月华星辉下润泽如玉,和平素里不苟言笑、总冷着一张脸的巫盼府长史判若两人。 离轻染瞟见小姐向自己望来,神色在瞬间恢复如常,垂下手,恭敬的向她欠欠身子,“属下打扰到小姐了。” 裴斯妍摆摆手,解释道:“没有,你吹的很好听。”见他又恢复如常的冰冷模样,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想来,相处已有三个月的时日,她却是头一次见到最信任的人的另一面,然后恍然的发现自己也许根本就不了解人家,却把身家性命全都托付了。 “小姐,夜深了,请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便要赶路了。”云琦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屋子。 “好。”裴斯妍又看离轻染一眼,甩甩脑袋,洗梳睡觉去了。 半个月后,赈灾队伍终于到达临近西燕郡的青河郡,沿路上裴斯妍看到不少流民,个个衣不遮体、面黄肌瘦。因为西北地区此时已经比较冷了,路边可见一些冻死饿死的人,哭嚎之声不绝于耳。她不禁心急如焚,一面派人送了些粮食一面催促队伍尽快行进。 赈灾队伍还没进郡城大门,一群如恶狼般的灾民蜂拥而上,手指死死的扒着粮草车不肯撒手。幸好这些灾民大多因为饥饿久了,没有多大力气,护卫的士兵们很快就将他们制服,其他想参与抢粮的灾民立刻畏缩的在原地老实待着。 青河郡已是如此惨状,旱灾饥荒最严重的西燕郡更难想象是什么情景。 裴斯妍连气不都不喘一口,直接找到青河郡刺史,开始着手准备放赈事宜。 ------------ 第二十二章 霉米 更新时间:2010-01-19 刺史张德一见巫盼大人提前两三日达到,惶恐的将裴斯妍请到大堂上座,搓/着手在一边嬉皮笑脸,一副奉承巴结的模样。 “大人,一路上舟车劳顿了……” “直入正题吧”裴斯妍打断他的话,“听闻青河郡官仓中一粒米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往年库存的粮食呢?” 张德慌忙解释道:“大人,近年粮食欠收导致官仓空虚,只足够灾民支撑几日的……” “是吗?”裴斯妍反问道,“怎么这几年未听见有任何消息传到帝都?另外,为何不安置流民,任由他们四处流散?” “大人,下官已经尽力了,”张德低下脑袋,笑容不见了,“流民大多来自西燕郡,下官惟恐让他们入了城会引起动乱,所以……大人,现今还是放粮要紧……” 裴斯妍看青河郡刺史那副心虚的神情,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官仓中的粮食十之八九是被某些贪官给私下吞了,只是自己手上没有证据,否则一定要这种伤天害理、大发国难财的贪官人头落地。 “尽力?躲在官衙之中你何处尽力了,张大人?如此放任不管,是想让流民活活饿死吗?!”裴斯妍呵斥道,冷眼瞪着张德,“不体恤百姓,深查民/意,是为官之道吗?难道你会不明白若不妥善处置,百姓会认为圣上失德,引发更大的暴乱吗?” 张德暗地里“哼”了一声,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今日却被一个小姑娘给训斥了一番,甚至给按上一个罪名,面子都丢尽了。想想看,若不是她靠着家族的缘故才爬上巫盼之位,不然算个什么东西。 他心里越想越不舒服,语气上不由的加重了,“巫盼大人,您今日刚到青河,怎知下官未有尽力?大人您真是言重多虑了,百姓怎会如此认为圣上。” 裴斯妍冷冷的一笑,“官衙前的地是湿的,若是大人您有尽力为百姓谋福,不可能不出这官府大门一步的吧?可是您这官靴上怎么一点泥巴灰尘都没有沾染呢?行了,不要再解释什么了!立刻派人取米熬粥,分发给灾民!” 裴斯妍又让户部官员调查青河郡目前的人口状况,派士兵将流民安置到城内客栈,维持城内秩序,收购防治疫病的药材,烧埋灾民尸体防止疫病发生。等她将赈灾需要做的事务一一交代下去,外面的天又黑了。 “大人,下官一定会竭尽全力将事情办妥的。”张德跟屁虫似的跟在向出去看看的裴斯妍身后,“下官在府内为大人安排好住处和晚膳了,请大人过去吧。” 裴斯妍看着他那副德行就感到厌恶,没好气的说:“不用了,我们住在驿馆便可。你再派人去看着剩余的粮草车,不要有任何意外!” 张德见自己又没讨到好处,失望的撇撇嘴,“是,大人。” 待走远了一些,裴斯妍趁身旁无外人,对离轻染说:“这个张德一定不干净,把证据都收集齐了,我要给他颜色瞧瞧!” “属下明白。” 深夜,官衙门前灯火通明,衙役们搭起粥棚,闻讯赶来的灾民好像见到肥羊的饿狼,争先恐后的一扑而上,人们互相推搡着,为向前争一点吵得不可开交,有孩子哭喊着“爹娘”,有人跌倒在地,被后面的人踩踏,几乎丧命。士兵艰难的维持着秩序,场面一片混乱。 裴斯妍想去维持秩序,被离轻染拦住。他重重的一敲旁边的鸣冤鼓,沉重而响亮的鼓声让大半灾民们顿时安静下来。 “巫盼大人准备了充足的粮食,人人有份,请各位不用担心,”离轻染高声说道,“请排好队,想让老弱妇孺领取。” 在士兵们的帮助下,灾民们终于自觉的排好队伍领取米粥。 裴斯妍看着井然有序的队伍,说:“谢谢你啊,离轻染。” “属下应该做的,”离轻染依然冷淡,“已经开始施粥了,小姐放心吧。明日还有更多的事需要处理,请小姐早些休息吧。” 虽然离轻染这番话不过是公事语气,但身在异乡身负重任的裴斯妍还是感觉暖暖的,大概是看到过他的另一面,心理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吧。 “我知道了,一切就交你看着了。如果有什么情况,立刻告诉我。”裴斯妍又看了离轻染几眼,安心的和云琦向驿馆走去。 裴斯妍在青河郡只逗留了两日,留下户部侍郎处理接下来的事务,便匆匆地赶往西燕郡。离轻染已经稍微掌握到一些张德的罪证,待赈灾完毕,裴斯妍准备折回青河郡,将张德拿下,押解到帝都去问罪。 她走的时候,街道两边跪满了百姓,连连磕头,对于救命之人感激涕零。裴斯妍花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让百姓们让开了道,顺利出城。 到了西燕郡,灾情超乎了裴斯妍原先预想。旱灾从八月一直延续到现在,中间只零星的下过几场小雨,粮食作物严重欠收,官仓同样是没有一颗存粮。灾民们只能依靠树皮、草根等为食,实在没有吃的了,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惨剧。 西燕郡内外是哀鸿遍野,怨声载道。 而西燕郡原刺史几日前忽然失踪,暂代刺史职务的长史石会乃平庸无能之辈,衙役们也跑的差不多了。百姓们被安置在城内,没有流散出去,但是因为没人能真正主持大局引起更大的骚乱,城内经常发生哄抢打砸事件,形势恶劣不堪。 进城前,裴斯妍先让人将粮草车全部用布遮盖住,然后用绳子捆扎结实了,才敢放心进了西燕郡。灾民们虽然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粮食,想抢却一点都抢不到,只能乖乖的按照吩咐聚集在官府门前,等着施粥。 事情一件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裴斯妍暗中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一路上都没有出什么差错,对百姓和皇上都有一个交代了。 施粥开始,百姓们终于安分下来,分了十几条长长的队伍领取一小碗米粥,虽然不是很多但能暂时填饱肚子已经让他们感到很开心了。 裴斯妍和离轻染一道出了官府大门,沿路巡视,看到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贼头贼脑的扒在临街小屋的门板后东张西望。 他一看到裴斯妍,连忙躲到暗处去,被眼疾手快地离轻染一把揪出。 “大爷饶命啊!”中年男人惊恐的大叫道。 “做贼心虚吗?”裴斯妍走到近前,惊奇于西燕郡中的百姓大多都饿得面黄肌瘦,而这位仁兄仍然白白净净,一身锦衣光鲜亮丽,若不是听口音还以为是刚刚从外地来的。 “小的冤枉,小的没做过坏事!”中年男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他在这里有一会儿了,瞧见赈灾队伍到达官府门口,这位蓝色衣裙的女子被众人恭恭敬敬的请下车,便知大有来头。 “那你见着我们躲什么?”裴斯妍问道,学起警察的样子,“叫什么,多大年纪,家住哪里,在这里做什么?” “小的何班,西燕人,家中是做小买卖的,”他说,浑身肥肉颤抖个不停,“小的从来没见过小姐您这样的大人物,所以很是害怕。” 裴斯妍戳戳他那鲜亮的衣裳,冷笑:“小买卖?小买卖能买得起这种上等布料做成的衣服吗?你是想刻意隐瞒什么吗?难道刺史大人的失踪和你有关不成?” 何班“哎哟”惨叫一声,龇牙咧嘴的瞪向离轻染,“你想掐死我呀!” 离轻染眯起眼睛,配上他那一直冷淡如冰的脸色,透着凛冽的杀意,把何班吓得屁滚尿流,使劲地想把他给甩开。 裴斯妍说:“带我去你的店里,我就放了你。” 何班一怔,张了张嘴巴,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小姐请随小的来吧。” 三人穿过拥挤的人群,向一条冷清的大街走去。离轻染警惕的暗中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裴斯妍边走边猜测着何姓胖子有什么问题。 何班的店铺很快就到了,是整条街上最大的一家,牌匾上草书“何记米铺”四个字,此时铺子的大门紧闭,门板上厚厚的一层灰,似乎是许久没有打开过了。 裴斯妍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你家有不少米吧?多少钱一石?” 何班擦擦额头上的虚汗,答道:“三十两一石……是有不少存粮,因为没人买。” “废话,”裴斯妍又见一发国难财的,没了好脸色,“居然比平时高出了十数倍!三十两是一般百姓能付得起的价格吗?灾难当前哄抬物价,果然无商不奸!” “小的冤枉啊!”何班“扑通”一声跪下,委屈道:“进价本来就高,小的也要养家糊口。如果可以的话,小的也想帮助他人,可惜实在无能为力!” “见着他人饿死,无动于衷是吧?”裴斯妍真想抬脚踹胖子脸上,“难道官府先前没有来你这里买粮吗?” 何班摇头,“没有。其实官府也穷的很,据说上面拨下来的款都被私吞了,哪里还有钱买粮食?小姐啊,可怜可怜小的吧,要是我把米都送出去了,饿死的可就是我了!而且城中囤粮的也不止我一家……” “强词夺理!”想到自己带来的粮食也够城中百姓度过难关了,裴斯妍懒得和奸商计较,转身回官府。 吃了米粥的百姓们舔着嘴唇,惬意的躺在路旁,懒洋洋的晒太阳。 裴斯妍心情又好起来,向厨房走去,慰劳一下辛苦忙碌的士兵们。刚走几步,她看见一个士兵背着米袋在前面走,脚下有细微的声响,像是某种极小的东西落地。她低头一看,原来是米袋破了,米粒洒了一地。 “真是粗心,粒粒皆辛苦啊……”裴斯妍俯身拾米,却不由地大吃一惊。 原本应该洁白饱满的米粒上竟然附着着青绿色的斑点! “等一下!”裴斯妍大喝一声,追上士兵,扯开米袋――满满一袋子的米都发霉了! ------------ 第二十三章 补救 更新时间:2010-01-20 裴斯妍丢下米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到粮仓,正在搬运大米的士兵好奇的看着惊慌失措的巫盼大人,匆忙地向她行礼。裴斯妍没理会他们,径直扯开几袋米,里面的米带着深浅不一的斑点,散发出一股霉味。 裴斯妍慌了,满怀希望的又拆开其它米袋一一检查,十之八九都是发霉的大米。她感觉脑袋一阵晕眩,踉跄地后退几步。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出发前在户部查看过一次,米是好的。在青河郡的时候,也没有问题,怎么到了西燕郡却变成霉米,而且从发霉程度来看已经是有很长一段时日。 有士兵凑上前来看,一见竟然是霉米,正要扯着嗓子嚷嚷开,被离轻染挡住。 他吩咐士兵们不要再拿米去熬粥,彻底检查还没有开袋的大米。众人一阵忙活,结果大半的米都是霉的。 “先将没有发霉的米拿去熬粥吧,”裴斯妍有气无力的说道,靠墙站着,“不要将米发霉的事情透露出去,否则定斩不饶!” 士兵们又忙碌开来,静静的将没有发霉的大米搬运出去。 “这点米估计只够撑一两天吧?西燕郡有灾民十万多人,若是让他们知道,恐怕要引起严重的骚乱了。”裴斯妍说到这里,头更痛了,眉间深深的皱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时候让人把米给掉了包?” “小姐,现下如何筹足大米为重。”离轻染说。 “对,对……”裴斯妍揉着额头,转身往衙门大堂走去,“把石会和户部许大人请来,越少人知道越好。”她希望这件事能悄无声息的解决掉,然后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然,西燕郡内发生骚乱不说,传到帝都对自己也不利。 到了大堂,石会和许大人匆匆而来,听裴斯妍一说霉米的事情,同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意中疏忽而导致的过错,回到帝都一定会被按上玩忽职守的罪名,所以不能拿朝廷拨下的赈灾款项买米,否则届时款项用途不好上报,只能拿自己的银子来凑。 问题是出门匆匆,裴斯妍身上没有多少银票。许大人在户部担任小职务,俸禄很低拿不出钱,而石会也自称没有钱。 “你们先去照顾灾民,买米的事情我来想办法。记住,千万不要将事情泄露出去!”裴斯妍嘱咐完,去找离轻染商量,毕竟自己是皇上任命负责赈灾的巡按,责任也在自己身上,要更多的肩负起后果。 另外一间屋子里,离轻染清点了一下手中银票,说:“小姐,银票总数是三千两整。” “一石米三十两,起码要足够灾民吃上十日的……”裴斯妍算了算,“至少也得有个五万两银子吧?可是现在到哪里去凑那么多钱呢?” 她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腰间佩带的玉佩丁冬作响,她抓住玉佩,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现。 “云琦,将我的首饰盒拿来!”裴斯妍叫道,一边扯下身上所有的首饰,一股脑的扔在桌子上,“这些东西怎么说也值个一万多两吧?先拿赈灾银填补剩余的空缺,回到帝都我们再悄悄的补上不就行了吗?” 离轻染看眼桌上件件价值不菲的首饰,说:“府中能拿出来的钱填补不了空缺。” 他的话无疑给裴斯妍一记沉重的打击,她像一棵焉掉的青菜似的瘫在椅子上,“堂堂辅臣府邸竟然拿不出几万两银票?” 离轻染摇头,低声说道:“老爷在世的时候,处世低调,鲜与其他官员来往,长房自然没有足够的钱。” 裴斯妍看他一眼,家中财务状况她是不清楚,但离轻染是绝对的了如指掌,看来先挪用公款的办法是不行了。 “剩余的四万两要如何凑齐呢?”裴斯妍烦躁地来回踱步,十万灾民的温饱问题好像一块千吨重的巨石压顶而来,让她喘不过气。 府邸外隐约传来人们的欢呼声,似乎是又有热气腾腾的米粥搬出去分发。屋内的几个人听在耳中,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离轻染看向窗外,略略一想,“小姐,不如属下前去苍山西道向汪大人借银。” 裴斯妍的眼睛一亮,她怎么把距离西燕郡不过两三日路程的苍山西道给忘了,汪见山和澹台瑜交情不浅,从他那里一定能借到银子以解燃眉之急。 “对啊!”裴斯妍欢呼起来,差点冲上去抱住离轻染,“事不宜迟,轻染,你现在就出发,”她取出自己的印章和玉佩交给他,“全都拜托你了,早去早回!记得代我向汪大人问好,说我过段时日一有空就去拜会。” “是,小姐。”离轻染接过东西,马不停蹄地出门而去。 离轻染前脚刚走,裴斯妍将首饰收拾进木盒中,带着云琦去找何班。她打着“防止意外,多储备粮食”的名义,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一石二十五两的价格成交,从何记等几家米铺拖回了四百多石大米,解决了未来三天的伙食问题。 除了内部人员,没有人知道大米被掉包的事情,让裴斯妍松了一口气。为了将注意力从担忧离轻染几天能回来的问题上转移开来,她带着一众官员出门看望安抚灾民们。 第二天清早,裴斯妍让石会带路去田地看看。因为旱灾,大片的田地空荡荡,土地龟裂,寸草不生,放眼望去竟看不到一点绿色。风一吹,卷起大片的沙尘,迷住人的眼睛不说,沙砾落入衣服里弄得人难受不堪。 裴斯妍以前上网乱逛的时候,无意中接触过关于旱灾的知识――一般会引发旱灾,无非是水利、自然因素等问题。 西燕郡等城地处西北,水源不充足,一年降雨的次/数也不多,没有兴修水利,开渠挖井一样都没做,所以隔三差五的便会出现如现今一般严重的灾情。 “原来的刺史为什么会失踪,有什么眉目吗?”裴斯妍问,此时一行人正走在田边,她的身后跟着长长的一条队伍。 石会小心翼翼的说道:“实不相瞒,葛大人好像是私吞了朝廷去年拨下的开渠的费用,听闻巫盼大人前来赈灾,害怕事情败露才逃走的。” 裴斯妍瞥一眼这位西燕郡的长史大人,“他贪污,你不知道?” “长史不过一个闲职,下官哪里知道葛大人做过的事情……下官也是后来才听说葛大人贪了钱财。”石会苦着一张脸,努力的不让自己沾染上污水。 “明天开始征集工匠,修建水利。青河郡那边应该也已经开始做了,”裴斯妍指着东南方向,说:“从沅江开一条渠将水引过来,还要多种植一些树木,可以改善气候,减少蒸发和沙尘……” 石会看着裴斯妍,越听越不能理解她的,“大人,下官愚钝,不知道大人此举何意?” “嗯?”裴斯妍回头看看他,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似乎不经意的蹦出几个现代的词语,难怪石会听不懂。她赶忙搪塞道:“就是多种树,这样可以减少旱灾的发生!” “是,是。”石会连连点头。 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牵着两个五六岁的孩子从远处急匆匆地奔来,在队伍前面跪下,随即呼天抢地开来:“大人,请您一定要为老婆子做主啊!大人,求求您了!” 石会看眼一脸疑惑之色的裴斯妍,大步走上前挥赶他们,“也不看看是谁,竟然胆敢拦住大人的路!有什么事去衙门里说,现在大人没空闲!” 老妇人死活不肯走,人年纪虽然大了,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力量,机敏地躲开西燕郡长史的拳头,“哧溜”从他胳膊下窜过去,跑到裴斯妍近前,枯瘦的双手死死地拉住她的裙摆,浑浊的双眼中流下两行清泪。 裴斯妍伸手想扶她起来,“老婆婆,有什么话站起来说吧。” 老妇人拼命摇头,“大人,若是您不能为老婆子做主,老婆子宁愿长跪不起!” 石会暗中“呸”了一声,说:“大人,小老百姓的事情就交给下官来处理,可不能耽搁了大人您的……” “你若是能处理,西燕郡至于乱成那副样子吗?”裴斯妍瞪他一眼,然后有温和的转向老妇人,轻柔的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老妇人一脸愤恨,指着裴斯妍身后一干人等,咬牙切齿:“这些杀千刀的狗官,依仗权势鱼肉百姓,害我家破人亡,我苦命的儿哟!扔下一对小孙子要我一个老婆子该怎么办……”说着,她泣不成声,拳头用力捶着泥土。 石会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有两名衙役上前拉人,老妇人拽着裴斯妍的裙子不肯撒手,两个孩子哭喊着想推开“欺负”他们奶奶的人。衙役们见状,不敢真的拉老妇人了。 石会讪笑着凑到巫盼大人身边,说:“大人,依下官之见,此事还是回到官衙,由此名老妇慢慢道来,下官仔细记录下来比较/好。” “不,”裴斯妍见石会有意拖延,决定现在就问个清白,“我很好奇于为什么老婆婆会骂你们是狗官,现在就想知道原因!” 石会咽了一口唾沫,只好乖乖的退到一边,衙役们也松开手,低着脑袋站在老妇人身后。 “若是真有什么冤情,我一定尽量帮助你们。”裴斯妍柔声说道,扶起老妇人。 老妇人拿肮脏的袖子擦擦眼泪,抽噎的接着说:“大人啊,您不知道,那些狗官为了他们自己,将我家田地霸占不少不说,还隐瞒谎报收成,征收了六成的粮食!害得我一家老小忍饥挨饿,我儿子为了孝敬老婆子我,上山抓野兔,不想失足跌落山崖,尸骨无存!我儿媳妇……被那个杀千刀的葛刺史抢回家做小妾,结果誓死不从,撞墙而死!” 裴斯妍猛得一抬头瞪向石会,眼中有熊熊燃烧的怒火,“竟有此事吗?”这些贪官污吏们不仅公然霸占国家资产、中饱私囊,甚至欺压百姓,酿成惨剧,她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 “下官……”石会脸色苍白如纸,连连后退,“葛大人要这么做,下官劝说了多次,实在无能为力。” “先将老婆婆妥善的安置在官府内,”裴斯妍面色严肃,下令道:“我要彻查此事,涉及其中的官员一律重重处罚!许大人。” 许大人应声上前,“大人。” “你带人重新丈量西燕郡所有田地,看看与官府内卷宗记录有多少出入。另外,将西燕郡所有官员严密的看守在官府内,没有我的允许禁止出入半步!还有,重金悬赏通缉原刺史葛括!” 石会耷拉着脑袋,缩在官服内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裴斯妍严厉的看着畏畏缩缩的西燕郡官员们,唇角噙着冷冷的笑意,掉头回官府。 ============================= 下一章,某男主x号同志终于要告别“晃人影党”了~ ------------ 第二十四章 墨宣 更新时间:2010-01-21 裴斯妍感觉自己的脑袋一定比平时大上了两倍,头重脚轻的回到官府,向石会、老妇人和几位百姓处大致的了解了全部情况。 俗话说“山高皇帝远”,葛括任职西燕郡刺史期间,利用职务的便利俨然成为当地的土皇帝,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欺上罔下。西燕郡上下早已是怨声一片,无奈葛括当权,手下一大批走狗,曾经将一位准备上京去告状的书生活活打死于闹市,从此百姓们是敢怒不敢言,任由刺史压榨。 葛括为了能敛到更多钱财,不惜冒着杀头大罪与亲信篡改相关卷宗,虚报每家每户的田地数目,然后将那些未登记在卷宗上的田地所收的粮食占为己有。此举令他仍不满足,任意妄为到隐瞒真实的粮食收成,充入自己的仓库。 今年大旱,葛括不愿意拿粮食出来赈济灾民,相反动用兵力将所有百姓扣留在城内,防止对自己不利的言语流传出去。他还将农户全部关在另一处地方,命人严加看守,威逼他们不许把田地数目的事情外泄,否则格杀无论。 葛括所犯之罪行,罄竹难书。 直到皇上任命巫盼做为赈灾的巡按前来,葛括一看不是自己在京中的靠山,害怕这位陌生的巡按查出自己的罪行,这才席卷了钱财仓皇出逃。 老妇人无意中听闻是新任的巫盼前来赈灾,想着怎么样都要试一试,于是骗看守人孙子生病,需要从不远处的山脚处采些药草才好不容易从看守人那里逃脱。 而百姓们害怕巫盼大人与贪官同流合污,一时不敢诉说冤情,见那名老妇人第一个站出来吃了螃蟹,方才纷纷指证葛括罪行。 “大人,”石会浑身颤抖不止,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下官虽然对葛大人种种不良行为心有不满,无奈其势力太过强大,下官为家中老小考虑,同样是敢怒不敢言啊!望大人明察,下官绝没有与葛大人同流合污。” 裴斯妍翻过一页卷宗,瞟眼石会,说:“若你真是一丘之貉,恐怕此时就不会跪在此处,司马与大半的判司都逃走,你也会与葛括一同潜逃了。起来吧。” “大人明察秋毫,谢大人!”石会磕头感激,他是被葛括给吓怕了,害怕自己会被按上子虚乌有的罪名。 “郡城长史一职,名义上为辅佐刺史,不过没有实权的闲职而已,也真难为你了。”裴斯妍合上卷宗,又说:“你去给老婆婆安排一间房,好生照顾。” “是。”石会擦擦汗,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一干百姓出去了。 裴斯妍又带着人快马加鞭去了关押农户的地方,将人全部带回城中,安置在客栈,并且亲自端来了热粥以安抚他们。最后她才回到官府,继续看卷宗帐目。 卷宗帐目伪造的天衣无缝,裴斯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先等许大人重新丈量外田地回来再做进一步打算。接着还有兴修水利的事情,她拿出在路上已经完成一大半的图纸,和西燕郡司士完善,准备万事俱备后赶紧开工。 傍晚,许大人还没有回来,裴斯妍喝了点稀粥,撇开其他人独自在庭院里闲逛散心。 盘算着离轻染还有几天才能回来,她又想起自己来到蓝国后的一切。靠着二十多年的所见所闻和工作经历,一路跌跌撞撞,她觉得自己还在原地踏步,没有多少建树,内忧外患依然严重。毕竟做为公司小职员和一国之辅臣有比较大的区别,至少前者不会因为某些失误而命丧黄泉。 她想完成澹台妍的遗愿和自己的心愿,所以无论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和艰辛,她都会勇敢的去面对,到时候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想到这里,裴斯妍深呼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 保持好心情面对工作是十分重要的! 一阵寒风吹过,不远处的松柏“沙沙”作响,裴斯妍缩着脖子准备回屋里去,一转身,她愣住了。 几步外,站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高个子男人,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比冰雪还寒冷无情的眼睛,在月色下闪烁着冷酷的杀意。 “你是什么人?”裴斯妍不禁后退一步,发现自己多此一问――穿成这副德行,手上还拿着一把刀的家伙不是刺客还能是什么?! 刺客一言不发,举刀劈来。 裴斯妍提起裙子就向有守卫的地方狂奔而去,嘴里大喊着“有刺客”。前次的遇刺,让她锻炼出了强硬的心理素质,没有再次呆成雕像,在离轻染不在身边的情况下不至于当场毙命。 刺客手脚极快,飞身跃到裴斯妍身前,挥刀而来。 就在命悬一线之时,裴斯妍只觉眼前有白影一晃,随即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惨叫,划破了原本寂静的夜。 裴斯妍定睛一看,低低的惊叫一声。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皎皎月华下,那人白衣上的银色花纹光彩熠熠,如墨般的长发因为刚才的动作而依然轻舞,半截玉质面具上细细的墨色花纹肆意而华丽,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幽深如夜,清雅薄唇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温柔似水,分外的让人心醉。他身材颀长,与匆匆赶来的侍卫对比之下,卓卓如野鹤立于鸡群之中。 裴斯妍全身好像触电般的颤抖了一下,比遭遇刺杀而更加震惊――这个人不正是她穿越来的那天在树林里,以及在首次遇刺前看到过的白衣面具男吗? 那个如画中走出来的男子正活生生的站在身前,触手可及,裴斯妍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救命之恩,万分感谢。不知您是……” “在下墨宣,乃是江湖中人,路经于此忽闻呼救之声,故而前来。小姐,您没事吧?”白衣面具男答道,声音清越而富有磁性,仿若春风一般。 “我……我没事。”裴斯妍低下头,偷偷的瞟着墨宣。 相比较于离轻染,他温柔亲切,虽然只有三面之缘,且今日才知姓名,但一点都不觉得像是陌生人。而和妖孽般美丽的近乎女气的惠王蓝暄相比,他又多了一份沉稳阳刚的男子气概。 裴斯妍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做这些比较干什么? 有侍卫上前发问:“大人,刺客的尸体要如何处置。” “找个地方安置,请仵作过来检查,”裴斯妍随口说道,“我已经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侍卫们看眼白衣胜雪、戴着面具的男人,抬着刺客的尸首匆匆而去。 裴斯妍先前的呼救声引出了大片人,其中就包括那名申冤的老妇人,她一见墨宣,浑浊黯淡的眼睛里闪过惊喜的光亮,小跑上前,乐呵呵的叫道:“恩人!” “诶?”裴斯妍好奇的看着他们俩。 “婆婆,”墨宣扶住想要给自己下跪的老妇人,薄唇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快快请起,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岂能受你大拜。” 老妇人一手拉着墨宣,一手牵裴斯妍,热泪盈眶:“没想到老婆子我接连遇到了好人,真是三生有幸。” 裴斯妍问道:“你们……” “我来找大人您的路上,幸得墨宣公子相救才摆脱了看守人的追捕。”老妇人说,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 裴斯妍不由地对墨宣产生一股敬佩之感,这江湖中的人士就是不一般,侠肝义胆,劫富济贫。小时候看那些武侠片里的大侠,她就打心眼里喜欢。 又一阵凛冽寒风,裴斯妍发觉老妇人的手是冰凉的,关心道:“老婆婆,外面凉,您早些会屋里休息吧。” “谢谢大人,谢谢大恩人。”老妇人再三感谢后,才由婢女搀扶着离去。 “大人?”墨宣不解的问道,目光中显露出疑惑,“难道您便是四大辅臣之一的澹台小姐?” 周围没有其他人了,裴斯妍倒有些羞涩,却又不想轻易的放走墨宣,想来危险也许仍旧在,有一位江湖少侠在身边也多一份安全感,“正是,我就是澹台妍。屋外寒冷,不如请公子到屋内坐一坐吧。” 墨宣拱拱手,说:“多谢小姐美意,只是在下还要赶路。” “时候不早了,夜晚又寒冷异常,不如公子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赶路吧,否则我甚是过意不去。” 裴斯妍盛情难却,墨宣不便再推脱:“好。”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庭院,裴斯妍思量了一下,还是把人带到大堂后面的一处屋子,这里灯火通明,有士兵站岗,可以避人“男女授受不亲”的口舌。 云琦端来热茶,倒了两杯后,站到一旁去。 “只有茶来款待您了,实在不好意思。”裴斯妍笑道,用眼角偷看墨宣,恨不得长出一双能够透视的眼睛,看穿他面具下的容颜。 墨宣优雅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在此寒夜,能有热茶一杯就已知足了。” “听公子口音似乎是帝都人士?”裴斯妍又问。 “是,”墨宣点头,幽深的眸子光亮灵透,好像一汪秋日泉水,“在下年幼时曾于帝都拜师学习,长大后则游历于灵渊各地。” “自在行走江湖,真是好。”裴斯妍说,不过好是好,终究不在她的心愿范围内。想到此处,裴斯妍有些莫名的怅然若失之感。 墨宣见她怔怔的出神,关切道:“夜深了,在下不便打扰了。”说着,他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抚平白衣上的褶皱,抬起头时对裴斯妍微微一笑。 “呃……那什么……”椅子像着火了似的,裴斯妍跳起来,“我送你到官衙门口吧。” “夜深风寒,小姐留步。若是有缘,后会有期。” 裴斯妍正想接话,石会脸色阴郁的从外面匆匆跑进来,一见到裴斯妍张口便说道:“大人,赈灾米只能撑到明天,离大人什么才能回来?”他话音刚落,才瞧见墨宣,舌头像打了结似的,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裴斯妍神情一凝,离轻染最快也要后天晚上才能回来,灾民要如何安置? ------------ 第二十五章 流言 更新时间:2010-01-22 墨宣眯起眼睛,保持着沉默,月光撒在他柔软的长发上,仿佛上好的丝绸般泛着亮丽的光彩。 裴斯妍看眼不远处的士兵,压低声音:“你手上还有现银吗?或者和米铺老板商量一下,先借一些米,过段时日加倍奉还。” 石会苦着脸摇摇头,“如果能就好了,您不知道西燕郡的商人有多奸诈,更何况逢灾年,哪里肯轻易借米。” 裴斯妍在发髻和袖子里摸索了一下,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这时,一枚温润的墨色花鸟纹玉佩出现在急得焦头烂额的她面前,裴斯妍抬头正好看到墨宣明艳动人的黑色眸子。 “你这是……” 墨宣握住裴斯妍的手,将墨玉交到她手上,“这玉佩大约也值个几百两银子,小姐先拿去解燃眉之急。” 裴斯妍连忙将玉佩交还,“怎么可以!” “求助百姓是应该的。”墨宣柔声说道,握紧了裴斯妍的手。 玉在掌心中,沁凉柔滑,在寒意深重的夜晚裴斯妍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她凝视着墨宣戴着面具的脸庞,眼前景象渐渐模糊。 “谢谢您,墨宣公子。等我手上一有钱,立刻把墨玉赎回来还给你,所以……”裴斯妍的脸上染上一片嫣红,她撇过头去不敢看墨宣。 墨宣一口应道:“好,我等你将墨玉赎回来。” 裴斯妍心中一片欢喜,连忙叫石会为墨宣准备了一间上房。 第二天一早,裴斯妍怀揣着墨玉悄悄的去了一家米铺,看着墨宣的东西心中有万分的不舍,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再三拜托,米铺掌柜的不肯赊帐,只好十分不情愿的将墨玉抵押在别人手里。 米的问题解决了,还有招募工匠修水利的事情。裴斯妍和厨房打招呼,让他们将米粥稍微煮稀一些后,打算去城外看望仍在不辞辛苦丈量田地面积的许大人。 刚出官衙大门,裴斯妍瞧见一大群人聚集在门口,大约有百八十号人,个个显得义愤填膺。中午施粥的时辰已经过了,按理说官衙门口不会有这么多人。 一见她出来,人们蜂拥而上,半路上被士兵们拦住。 裴斯妍被几个贴身侍卫护在安全的地方,她惊愕的看着百姓们。 难道又是谁捅出了大乱子? 一个中年男人率先大声囔囔:“巫盼大人,我们本以为你一心为民着想,没有想到你不过也是一个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 其余人纷纷附和着他的话,叫嚷声吵成一片。 裴斯妍不明所以,“各位,静一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中年男人讥嘲的大笑:“明知故问!你将朝廷拨发的赈灾米归为己有,拿霉米以次充好,是想毒死我们吗?!” 官衙附近还没有散去灾民一听此言,纷纷聚上前来。 裴斯妍一惊,灾民是从何处知道仓库中都是霉米?她当下望向身后的石会,后者一见巫盼大人怀疑的目光,连忙摆手否认。 “各位乡亲,请听我说,”裴斯妍走到灾民近前,高声说道:“此乃谣言,万万不可相信!” “要我们相信容易啊,打开官仓让我们瞧一眼就行。”有人叫道。 裴斯妍脸色一白,霉米还没有处理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外人看! 见巫盼大人不答话,又有人冷笑道:“看吧,大人不敢让我们看,说明仓库里的都是霉米,大人中饱私囊,大发国难财!如此贪官污吏,就算是死我们也一定要告到帝都那里去!” 石会站出来,“官仓是重地,岂可轻易打开让你们看?” “我们派出一个人做代表,让他替我们看看好了。”灾民们不肯善罢甘休。 裴斯妍看眼周围的人,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直淡定自若的墨宣身上,她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问道:“墨公子,您可有什么办法?” 墨宣轻柔的拍拍她冰冷的手,向前迈出一步,“那么就请各位从中选出一位德高望重并且可以信任的人随大人去库房查看。请一定要选一位所有人都能够信任的人,莫要到时候说此人是被大人收买了说假话。” 灾民们面面相觑,觉得墨宣这话说的在理。很快他们就为选谁去看库房而争吵起来。 墨宣扫视一圈灾民,又说:“巫盼大人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待各位推举出代表,让衙役通报即可。”随后,他向裴斯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众人又回到大堂内。 “石大人,你去和米铺的老板们打声招呼,千万不要把我们买米的事情泄露出去,另外以检查户籍之名,暂时封锁城门,不要让流言扩散,”裴斯妍一边来回走一边吩咐着,语速极快,石会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司士大人,将负责仓库的人全部叫来,我要一一盘查!” 两个人领了命令,赶紧办正事去了。 墨宣体贴的端来一杯热茶,交到裴斯妍手上,“喝口茶定定神吧。” 裴斯妍无力的对他笑了笑,说:“多谢墨公子的缓兵之计,把您卷进这场琐碎之事真是不好意思。” “江湖中人就喜欢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能与澹台小姐相识,也是墨某的荣幸。”墨宣说道,谦谦有礼,淡雅如兰。 裴斯妍低下头,抿了一口茶以掩饰染上脸颊的红晕。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司士将负责粮仓的士兵悉数带到,一字排开站在大堂中央,细数一下不过十一个人。 裴斯妍缓缓的迈着步子,扫视着每一位士兵,目光冷然,她幽幽的开口道:“是谁将霉米之事泄露出去,我心里已经很清楚了。也许只是无意中不慎说出去的,再者大旱当前,我不想手上沾血,所以……”裴斯妍的语调微微高扬,“我给泄密者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若是来向我自首,悄悄的来说或是当众说,随便,罪过我不会追究!否则……满门诛灭!” 裴斯妍凌厉的目光一扫众人,又向墨宣递了一个眼神,转头前往后堂。 士兵们怯怯的瞟着她的背影,咽了一口唾沫。没了分寸的他们连忙向司士大人求助。 “是谁泄露的快去自首吧,澹台大人位高权重,杀你们如同捏死一只蝼蚁般简单,她不追究已经是万幸了。泄密者也要想一想自家兄弟不是?”司士摇头叹息道,一甩袖子准备离开大堂,不为这帮人烦神。 一个士兵紧紧的揪住司士大人的袖子,苦苦的哀求道:“大人,若是泄密者不去自首,一定会连累我们这些无辜之人的,求大人想想办法救属下吧。” “巫盼大人乃是蓝国四大辅臣之一,”司士向天拱拱手,而后又垂下脑袋,“我又算个什么东西?哪里能说动巫盼大人?还是那句老话,谁泄密的快点去自首吧!” 司士甩开那人的手,逃也似的冲出大堂忙自己的事去了。 裴斯妍穿过后堂的门,来到小庭院中。乌云浓重,天色阴霾,寒风像刀片似的吹拂过脸颊,一地枯黄残叶“簌簌”的飘落向远处,似乎要下雪了。 云琦拿来一件狐裘披在裴斯妍身上,狐裘洁白的毛柔软光滑,拂过脸庞痒痒的舒服。 “寒风凛冽,墨公子您冷吗?”裴斯妍问道,正想吩咐云琦再拿一件衣服过来,墨宣摆摆手。 “练武之人不畏严寒,多谢小姐关心。” 云琦看着客客气气的两人,只觉得是天造地合的一对,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和小姐说,只能抿着嘴巴拼命地忍住笑意。 裴斯妍看在眼里,说:“云琦,你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说?” 云琦摇头否认:“奴婢没有。”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裴斯妍用来固定发髻的簪子“丁当”一声掉落,如墨染般的长发松散下来,随风轻扬。 “呀!”裴斯妍眼前被发丝遮挡,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和疯子没两样,抱着脑袋赶紧转过身背对着墨宣,脸色通红和涂了过多的胭脂似的。 墨宣在云琦之前拾起簪子走到裴斯妍身后,用手指代替梳子梳理着她纷乱的头发。裴斯妍任由他摆/弄,眼角瞟到他银纹边的白色衣袖,顿时心跳失去了规律,从小到大还未曾有一个男人为她梳过头发…… 墨宣很快就重新盘出一个简单的发式,将簪子插了回去,“好了。” 裴斯妍摸摸头发,小声说:“谢谢您。” 一旁的云琦已经忍不住背过身去偷笑了。裴斯妍假装冻的瑟瑟发抖,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颊,“我们回屋去等吧。” 说完,她也不等另外两人说话,一头冲回书房。 “墨公子,您对我家小姐真好。”云琦说,墨宣温雅谦和的笑着,缓步走向书房。 半个时辰过去了,泄密者竟然没有出现,裴斯妍既惊讶又愤慨,怒气冲冲的回到大堂,碰巧一名衙役进来禀报“灾民们已经选出代表”。 石会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把人带过来,”裴斯妍从袖子里掏出钥匙,在手中把/玩两下,“我们给他看粮仓便是了。” 石会脸色煞白,惊叫:“大人!” 裴斯妍狡黠的一笑,“我可没说要现在就给他看粮仓。石会,你在外面找地方躲着,听我命令再进来。”她又将钥匙放回到袖子中,“我会说你去拿钥匙了。” “可是这拖不了多久啊?若是和灾民们说钥匙丢失,他们一定会认为我们在故意拖延。”石会急得愁眉苦脸,恨不得出去给灾民们磕头请求他们回去。 “走一步是一步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裴斯妍也是无奈,“你先出去躲着吧。” 石会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乖乖的到大堂外面找地方躲着去了。 不一会儿,灾民代表跟着衙役一道进来了,是一位看上去甚是德高望重的老者,佝偻着背,胡须花白,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走到裴斯妍身前,颤巍巍的跪下。 “草民耿某拜见大人。” “耿大爷请起,坐吧。”裴斯妍笑的亲切,好像从前接见客户,“石大人去拿钥匙了,请您稍等片刻。” “好,好,”老者坐到椅子上,“只希望大人您别让我们失望就成,否则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告倒你们这一帮贪官污吏!” 裴斯妍撇撇嘴巴,真正的贪官污吏哪里是她呀?明明是有人偷梁换柱,窃走了没问题的赈灾米,害得她有苦说不出,只能暂且自认倒霉了。待她回到帝都,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椅子还没有坐热,老者不耐烦的问道:“为什么钥匙还没取来?这都多长时间了?” 裴斯妍正想着接下来的应对方法,随口说道:“耿大爷,您放心,快了。”她抬眼望向门外,恰好看到一个人匆匆走来,脸上瞬时露出欣喜的表情。 ------------ 第二十六章 演戏 更新时间:2010-01-23 “小姐,属下回来了。”离轻染踏进门槛,随即下跪行礼。 裴斯妍自是欢喜不已,她看一眼耿老汉,拽着离轻染出门来到一处僻静地方。 “银子借到了吗?你不是明天才能回来的吗?” “小姐,属下在去的路上语遇到了汪见山大人,原来汪大人也有意来拜会小姐,”离轻染说,连日奔波让他的眉目间染上也许风尘,略略显得有些苍老,“另外,属下意外的抓到了潜逃的葛括。” 他的话让裴斯妍喜上眉梢,“汪大人现在何处?” “为了避人耳目,属下将汪大人安排在城内的一处小客栈里住下。”离轻染望眼半敞着的官衙大门,那里隐隐的传来喧闹声,“小姐,为何官衙门前聚集如此多的百姓?” 裴斯妍苦笑:“出了些差错,霉米的事情泄露出去了。你带着银子去买米,换掉仓库中的霉米,把葛括交给我吧。” “是,小姐。”离轻染听出裴斯妍刻不容缓的语气,立刻办事去了。 很快,两名侍卫押来一个肥得像头猪似的男人,此人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胖得脑袋下面都见不到脖子,估计是这些年为非作歹多了,吃喝玩乐样样好,一对亮晶晶的老鼠眼睛,一见到裴斯妍立刻变得水汪汪,满脸委屈相。 “大人,请您饶小的一命吧。”葛括跪在地上,哀求着。 裴斯妍用丝帕擦了擦鼻子,温柔可亲的笑道:“若是葛大人愿意陪我演一出戏,我会好好照顾您的……”心里猛然对自己产生一丝厌恶,她又低低的冷笑自嘲一声。 葛括见有将功赎罪的机会,哪里会轻易放过,“小的愿意,大人您尽管吩咐。” “不过……”裴斯妍不笑了,脸色阴冷,“如果你稍有差池,不顺着我的意思,我不会放过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呢是不是?” “大人请放心,就是让小的赴汤蹈火,小的眉头绝不皱一下!”葛括说的信誓旦旦。 “好,随我来吧。”裴斯妍不再看他一眼,昂首阔步走到大门前,命人将大门完全敞开,外面的百姓一见巫盼大人出来了,顿时鸦雀无声。 “石长史大人带着耿大爷去粮仓了,不过诸位请先听我说件事情。”她摆摆手,侍卫将葛括押到台阶前,他看到黑压压的西燕郡百姓,脸色如同死灰一般。 百姓们一见到鱼肉百姓多年的葛括,个个情绪激动,高呼着“杀了这个狗官”,士兵们奋力的维持着秩序,不让一个人踏上台阶半分。 葛括差点瘫软在地,哀求的望向巫盼。 “诸位请安静,”裴斯妍提高了声音,挥手示意,吵闹了半天百姓们这才渐渐安静下来,她继续说道:“关于霉米一事,其实是葛括蓄意诬陷本人而散布的流言,请大家不要相信。是不是这样啊,葛括?” 葛括一口气几乎没喘过来,巫盼大人哪里是在帮他,简直就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裴斯妍又说道:“葛大人,还是从实招来吧。” 葛括想到巫盼大人之前说的话,狠下心决定豁出去了,“是,没错!巫盼大人乃是皇上亲封的巡按,此次赈灾我害怕巫盼大人查出我贪赃枉法等罪证,所以我散布谣言,说仓库中的米都是霉米,好引起民愤,拉巫盼下马!” “哼,说不定你们是官官相护,巫盼大人为求自保让葛括说瞎话呢?!”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叫道,立刻引起众人的赞同。 “我与葛括素昧平生,怎让他来编谎话?更何况我是奉着皇命来赈灾的,又怎么可以愧对苍生黎民呢?”裴斯妍说得真切诚恳,眼中闪着点点泪光,“如果我真是贪官污吏,我大可以一点赈灾粮银都不发,不解救被软禁的百姓,不重新丈量田地数目,更不会修缮水利!可是现在这些我都做了,为什么?” 百姓们沉默不语了,低垂脑袋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 “我一心一意只为了各位着想,请大家不要因为这狗官的谎话而不信任我……”裴斯妍说着,语音有些哽咽,她捂着嘴巴强忍着。 事情往往充满了戏剧性,裴斯妍亲自导演的一出戏最终获得了她想要的结果―― “巫盼大人是好人呐,是好人!”百姓们大喊着,纷纷下跪磕头。 裴斯妍冲上前去,扶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老头,“天降大难,让诸位受苦,是我等位坐人臣者的过错,我实在受不起各位的拜谢,大家快快请起。另外,过两天要开始修水渠了,也请能出一份力的人都参与进来。” 百姓们互相搀扶着站起身,连连答应裴斯妍的请求,随后散去。 裴斯妍看着官衙前又恢复了清净,暗地里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里衣都已经湿了,她现在分外的想回房里沐浴。 “大人。”葛括眯着眼睛笑。 “将他关押进大牢,过几日与我一同返回帝都听候审问!” “大人,您说要帮我的啊大人!”葛括叫道,侍卫立刻拿布团塞进他嘴巴里。葛括“唔唔”叫着,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句。 回到大堂坐了一会儿,石会领着耿姓老者笑呵呵的回来了。老人一见裴斯妍,连连作揖。 “恕小的愚笨,误会了大人。” “没事没事,大爷您回家去吧。”裴斯妍笑着送别老者,回头向石会做了一个“v”字的手势。石会茫然的看着巫盼大人,裴斯妍缩回手,抓抓头发,说了一句“没什么”。 离轻染静静的走过来,脸色平静如往常。 “轻染,你果然是神速啊!”裴斯妍欢喜的说道,“对了,跟你介绍一个人……墨公子?”她唤了一声,却没人答应。 云琦小声禀报:“小姐,墨公子走了。” 裴斯妍惊讶:“他好好的为什么走了呢?可有留下什么话?” “墨公子说他临时有要事,不能耽搁在西燕郡。他还说,若是有缘后会有期。” “多等一会儿也是好的呀,”裴斯妍大失所望,看到离轻染疑问的眼神,又解释道:“昨天官衙中突然闯进了刺客,幸好一位名为墨宣的江湖少侠相救,我才平安无事。今天,他也帮了我不少忙呢,可惜人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 “墨宣?”离轻染蹙眉念着这个名字,细细的回想,“他是江南墨起山庄的少庄主,今年大概二十有四,常佩带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原因不明。” “墨起山庄?”裴斯妍又问,听离轻染对墨宣有些须了解,忍不住多问几句。 “武林中负有盛名的正派,以绝顶的剑术名震江湖,现任庄主是墨勉。”离轻染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小姐,汪大人还在客栈中等您。” 裴斯妍一拍脑袋,还有许多事务在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她处理呢,差点把密会汪见山的事情可忘记了。 “云琦,你留在府中,若是有人找我就说我累了,稍微休息一会儿。”裴斯妍丢下一句话,便同离轻染一道悄悄离开西燕郡刺史府。 汪见山暂时安顿在离刺史府不远的一间客栈里,他为了掩人耳目,特意乔装成一位年过六旬、白发苍苍的赤脚游医,穿着洗的发白的淡色袍子,身上一股淡淡的药材气味,任谁都看不出他竟会是赫赫有名的苍山西道节度使。 裴斯妍和离轻染在出府邸前也打扮成了一对看病的穷人家兄妹,脸上抹了灰尘,店小二也没在意,把他们引上楼,端来一壶闻着感觉怪怪的茶水,便关上房门离开了。 “汪伯父。”裴斯妍礼貌的喊道,顺带着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容,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汪见山注视着裴斯妍,眼中流露出几分感慨。想来上次见到小妍是十多年前,那时候他起程赴苍山西道任职,临行前悄悄的与澹台瑜道别,小妍依然冷漠的站在父亲身后,小脸上根本就看不到一个几岁孩子应有的笑容。 无子无女的他不禁对挚友的女儿产生了一丝怜惜――无奈生于名门望族,平常孩童的玩乐只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所以当澹台瑜恳求他日后要多多照顾小妍的时候,他一口答应下来。 尽管远在西北边境之地,但他时常密切的关注着澹台家的动静,得知澹台妍继任巫盼之位时,心中产生了自豪感,仿佛她是他的女儿一般。 听闻小妍出任巡按来西燕郡赈灾,他马不停蹄的赶来与她汇合,希望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助她。毕竟他早已把小妍当作了亲生女儿一般关心,更何况朝廷局势凶险,身为女儿家的小妍所承受的压力要比别人多上许多。 十多年的后的再一见,小妍长大了更漂亮了,也会笑了,让他心情激动不已,连忙上前扶住翩然下拜的裴斯妍。 “小妍,不必多礼。” “本该是小妍前往苍山西道拜见伯父才是,劳烦您亲自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裴斯妍说,亲自为汪见山倒了一杯茶水。 “唉……”汪见山叹息,“与瑜兄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不想一别十多年后竟是无缘再见面了。小妍,杀害你父亲的凶手还没有归案吗?” 刑部调查前巫盼遇害案多时了,凶手未曾留下蛛丝马迹,让他们毫无头绪,无从查起,一直拖到今时今日仍然没能将凶手捉拿。 裴斯妍说,“还没有,不过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终有一天我会抓到凶手为父亲大人报仇,让他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汪见山点点头,眼神气愤而无奈,“定要将凶手碎尸万段!也为难小妍你年纪轻轻就要负担起重任了,一定很辛苦吧。” 裴斯妍乖巧的笑道:“有汪伯父鼎立相助,小妍并不觉得辛苦。” 汪见山了然于心,对裴斯妍略微点点头。裴斯妍欠欠身子。 “那么……”汪见山端起茶杯,裴斯妍连忙照做,“以茶代酒,敬我们兢兢业业的小妍一杯。” 两人一仰头,连着茶叶末子将水喝个一干二净。 “伯父近来身体如何?”裴斯妍放下茶杯,问道:“小妍从帝都带来一些名贵药材孝敬伯父您。轻染。” 离轻染应声上前,拿出一只锦盒,在汪见山面前打开。 汪见山看了一眼,客气道:“小妍你真是太见外了……” “不,”裴斯妍将锦盒推到汪见山近前,“您是世伯,小妍应该孝敬您的,小小心意还望伯父笑纳。” 汪见山见状,也不再客气下去,收下药材。 客套过了,明示暗示也做过了,也该将话题引入正题,汪见山压低了声音问道:“听闻澹台家被朝中各派势力积压,小妍准备如何应对?” 裴斯妍莞尔,“我准备……” ------------ 第二十七章 试探 更新时间:2010-01-24 送走裴斯妍,汪见山回到桌边坐下,慢悠悠的喝茶。茶水异常苦涩,乃是用灵渊大陆上最不值钱同时也是最苦的苦叶茶泡出来的,光是茶水气味就能让人喉间发苦,大旱之年也只有这种茶树能耐得了干旱,存活下来。尽管苦叶茶在医书当中被记载为“有养生宜年功效”,但真正愿意喝它的人少之又少。 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黄衣少女,明眸皓齿,英姿飒爽。 “叔叔,”她甜甜的叫道,走到汪见山身后体贴的给他揉肩膀,“见过澹台小姐后感觉如何?” 汪见山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眼角瞟向裴斯妍用的杯子,说:“澹台瑜韬光养晦多年,小妍也许能完成他的心愿,她可是一位能吃得了苦的女子。” 少女顺着叔叔的眼神望去,惊叫道:“厉害呀,竟然能将叔叔您特意为她准备的苦叶茶喝完?!那么,叔叔您是答应帮助她了吗?” 汪见山满怀感慨的长叹,“澹台瑜年轻时,何曾不想将家业做大?只可惜当时新帝即位,朝廷局势凶险多变,多方势力挤压,他索性借机败下阵来,伪装成平庸之辈,实则暗中笼络人才,只待时机一到打压政敌,可是谁能料到他竟然遇刺身亡了……”说到这里,汪见山的眼神瞬时暗淡下去,连连摇头,为这位相识多年的兄弟惋惜。 想当年,先帝错选皇储导致蓝国一片混乱,内忧外患,岌岌可危。当今皇上不满兄长平庸无能、奸佞当道,在一干臣子的拥护下逼宫夺位。当时澹台瑜也曾出过一些力,受到嘉赏,无奈树大招风的四大辅臣一向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澹台瑜渐渐无力应对各方压力,趁一次冯太师的发难,表面上甘于平庸,安享太平,其实是深藏不露,也是为女儿铺一条顺畅的为官之路。 可是呕心沥血多年,还未完成心愿却撒手人寰。 幸好澹台瑜还有一个聪慧的女儿,今日一见他心中感触更多,自然是要尽自己所能帮助她一同完成好兄弟的遗愿。 同样,也是给他自己一个新的机会…… “叔叔?”少女见汪见山出神,轻声唤道。 汪见山回过神来,“琳绣,飞鸽传书给你哥哥,该是准备兵马的时候了。” “诶?”琳绣有些惊讶,“只是见过一次面,就要开始准备了吗?帝都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呀?” “帝都的风云快要起变化了,”汪见山叵测的笑了笑,“琳绣,有些事情要先发制人才行,否则就是坐以待毙。” “琳绣明白了。” “冯远定啊冯远定,作恶多端终是要尝到苦果的!”汪见山说,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杯子受不住巨大的力气,“乒”的一声碎成几片。 琳绣眨眨眼睛,眸子中波光流转,“叔叔,祝愿您早日亲手取下冯远定的人头以雪耻辱!” “嘿,我何时说过要亲取他人头了?”汪见上微微转头瞥了琳绣一眼。 “叔叔您……”琳绣大为震惊,不过她略微想了想,意识到问题所在,不禁笑起来:“琳绣佩服叔叔!我们确实能帮澹台小姐,但不能明着帮,否则她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且以冯远定现在的名声与地位,他的人头只能由澹台小姐来取。” 汪见山没有答话,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嘴角的笑始终没有退去。 ****** 裴斯妍坐在大堂之上,愉快的伸懒腰。 民以食为天,粮食的问题解决了以后,百姓们尽心尽力的投入到修缮水利中去了,没想到半天之内就招集齐足够的工匠,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扛着工具往城外去了。虽然天气寒冷还下了大雪,但人们热情高涨,工程有条不紊的进行。 瘟疫在随行来的大夫严密的控制下,未能蔓延。百姓们回到自己家中,积极的为工匠准备粮水、工具材料,西燕郡内渐渐恢复往昔。 重新丈量田地的工作在许大人没日没夜的操劳中,提前完成了,各项数据一一详细准确的记录在案。裴斯妍大致的和原先的卷宗做了对比,葛括贪污之严重超乎了众人预计,已是罪恶滔天。 她与几位官员一起重新规划了土地用处,将被葛括等人贪污的田地归还给农户,并且降低了赋税,赢得百姓们大声叫好。 赈灾米被偷换的事情,表面上裴斯妍装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暗中让离轻染紧锣密鼓的调查,如今已能确定是负责押送的某些士兵被收买,从青河郡到西燕郡的运送途中,趁人不注意与一直尾随的另一路车队调换的。 而幕后主使要等到收集更多的证据才能揭露出来,裴斯妍觉得能做出此等偷梁换柱之事的人除了冯太师和巫礼,再无他人了,只苦于尚无证据。 再过几天,等接任的刺史和负责后续工作的官员一到,裴斯妍就可以返回帝都了,算一算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出门在外一个多月。 云琦不忍见小姐操劳过度,劝道:“小姐,喝口茶歇一歇吧。” 裴斯妍一看茶杯联想到那日在汪见山房中喝的苦叶茶,那茶水可真够苦的,差点没让她吐出来,后来觉得失礼还是咽了下去,可是嘴巴里一直泛着苦涩味,她是强忍着才和汪见山把事情谈完了。 “给我一杯白开水吧。”裴斯妍感觉嘴里似乎又有一丝苦味。 离轻染从外面进来,脚下没有丝毫声响,好像幽灵一般。他走到裴斯妍近前,双手奉上一样东西,“小姐,东西赎回来了。” 裴斯妍从他手上拿起那枚原属于墨宣的玉佩,心中有一股奇妙而细微的感觉在蔓延,嘴巴里的苦味也奇异的消失了。她小心翼翼的不让心情表露在脸色上,端详着晶莹润致的小小墨玉,仿佛那是一件无价之宝。 离轻染见裴斯妍的嘴角微微勾起,皱眉道:“这是墨起山庄的传家宝物之一,那位墨公子竟然愿意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小姐,恐怕别有居心。” 裴斯妍看属下一眼,将玉佩收入怀中,淡淡的说:“墨公子乃是江湖侠士,能有什么居心呢?不过是想帮一帮身处困难中的我罢了。轻染,是你多虑了吧?” “小姐,毕竟是从未有过交道的人,还是小心为妙。” 裴斯妍看着离轻染那一双似乎永远都清冷的眸子,无声的叹息,嘴巴上应道:“好,我知道了。”反正又不可能全天二十四小时跟随在身边,她有时候做了什么事情,离轻染不会知道。 “不过,你想办法找到墨公子,我好将玉佩还给他。”她又补充一句。 “是,属下会尽快办好的。”离轻染说,眉间终于稍稍舒展了一些。 裴斯妍翻过一页卷宗,轻声问道:“你不是去出西燕郡周围查有没有从帝都尾随来的探子吗?有什么结果?” 离轻染说:“前几日确实有几个形迹可疑的外乡人,不过最近销声匿迹了。” “哦?”裴斯妍眨眨眼睛,“是觉得我这里没好处可捞所以都走了吗?所幸不是在霉米事件那几天出现,否则……唉――” “小姐,”云琦换来了白开水,回到裴斯妍身边,“卷宗您看好半天了,歇息一下吧。” 裴斯妍接过茶杯,点头:“好。” 她正要喝水,外面响起一连串脚步声,接着响起气喘吁吁的呼声:“巫盼大人,帝都来人了!” 本来就是要来人接任职务的,有必要大惊小怪的吗?裴斯妍嘀咕着,起身去迎接,看到石会满头大汗的冲进来,神色惊慌,好像刚才见到了鬼似的。 “大,大人……”石会上气不接下气,看样子离晕过去差不远了,“是……” “是什么?”裴斯妍问,难不成是皇帝大驾光临才把他吓成这副模样? 石会好不容易平定了气息,一口气说道:“侍御史洪培大人和大理寺少卿汤赞贤大人来了!” “洪培?”某种不祥的预感在裴斯妍心中升起,御史台的洪培侍御史在朝中可是一个厉害角色,靠着聪明的头脑和厉害的嘴巴在短短三年内,弹劾了不下五十位官员,大部分都被革职查办,甚至丢了性命。其中最著名的案件是将皇上的堂弟赫亲王给送进了大牢,人人见了都像耗子见了猫,怕。 而汤赞贤和洪培不分上下,铁面无私的光环永远笼罩着他,与洪培二人联手对付朝中贪官污吏,屡破奇案。 如此厉害的两个人物双双出现于西燕郡,如果说是调查葛括的案子,实在是大材小用,用大炮打蚊子。 所以裴斯妍觉得他们来者不善。 虽然自己身官位比他们二人都大,但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言官,裴斯妍急匆匆地向大门走去,看到两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并肩走来,身后是一长串队伍。 “洪大人,汤大人……”裴斯妍笑着招呼道。 汤赞贤漠然的看着巫盼大人,高声说道:“请巫盼大人即刻起程,随同下官回帝都接受审问!” ------------ 第二十八章 返回 更新时间:2010-01-25 裴斯妍的脑袋出现了暂时的短路,在快速地恢复正常后,她惊问道:“汤大人是说我需要接受审问吗?!发生什么事情了?” “御史台和大理寺皆收到揭发您贪污赈灾粮银的信,并有人证和物证,”汤赞贤说,语气波澜不惊,好像一滩死水,“皇上十分重视,所以派下官和洪大人前来调查,并且要求巫盼大人您立刻返回帝都,这是圣旨。” 汤赞贤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卷绣着龙纹的黄布。 裴斯妍赶忙接过圣旨细细一看,顿时脸色大变,震怒之下差点将圣旨砸在雪地上,“荒谬!” 霉米之事终究是泄露出去了,被人拿来说她贪污受贿,大发不义之财,以及假仁假义的帮助灾民欲掩盖事实。看来是有人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不管她如何补救都无济于事,仍然会被对方找到突破口,陷她与不义! “请大人即刻随下官返回帝都被,是非黑白一定会给大人您一个公道。”洪培说,在御史台混了几年的他,除了皇上对任何官员都谈不上“恭敬、有礼”几个字。 “给我知道是谁策划这一切,我定要叫他不得好死!”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为灾民们做事却被人诬陷,裴斯妍有想哭的冲动,她强行忍住,也懒得和洪汤二人说话,愤愤不平的带着云琦去收拾东西。 离轻染望向裴斯妍,匆匆向另一个方向走去。石会两头看看,一番点头哈腰,将一干帝都来的人迎进大堂里。 落座后,洪培不疾不徐的问道:“石大人,巫盼大人到达西燕郡后,你一直跟随左右吗?” 石会恭敬的答道:“是的,大人。” 汤赞贤接着问:“巫盼大人将赈灾米偷换的事情,你可知晓?” 石会明显的感觉到大堂内越来越冷了,尽管炭火盆里的火焰正旺盛,“下,下官不是很清楚……据巫盼大人说,到达西燕郡后才发现被人偷换成霉米的,事后巫盼大人自己出钱买米稳定民心。” 洪培和汤赞贤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洪培又开口道:“那么你是不知道这米究竟是巫盼大人偷换的,还是有人故意陷害?” “是,下官不知情。”石会偷瞄两位大人,咽口唾沫壮起了胆子,“大人,下官认为巫盼大人绝对没有贪污粮银,她这些日子为西燕郡百姓操劳是有目共睹的,这样一位官员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洪培瞪眼石会,眼神冰冷凛冽,好像屋檐下的冰棱子一般寒冷而尖利,吓得后者不敢随意说话了,“此事究竟如何本官自会调查清楚,无须你来辩驳,为巫盼大人说好话。有些官员只是虚有其表,表面上为国为民不辞辛劳,其实暗地里做净丧尽天良之事以掩盖真相,本官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官员。” 石会碰了一鼻子的灰,胆怯的缩在一旁静静听着。 “巫盼大人为何不向朝廷禀告赈灾粮被偷换的原因,你知道吗?”汤赞臣问。 “是怕消息传出去引起灾民动乱,而且巫盼大人认为自己渎职,害怕朝廷怪罪下来,”石会一五一十的说道,好奇两人怎么一来就开始审问,什么都没准备好,又瞥见门口站着个绿色官服的年轻男子正在往册子上记录什么,他心中一慌,嘴巴上更谨慎了,“大人,下官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那总有知道的吧?统统说出来就行。”洪培冷笑一声。 “是,下官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不敢有任何隐瞒。” 汤赞贤咳嗽两声,挥手示意一直站自己身后的官员上前几步,“石大人,忘了介绍,这位是新任西燕郡刺史古晰古大人。” 石会一听新上司来了,变得更加恭敬,连连作揖:“下官石会拜见刺史大人。” 古晰和洪培、汤赞贤一副脾气,面色冷如坚冰,只是微微抬手示意:“石大人请起。” 石会脸显菜色,有这样一位上司,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估计自己离收拾包袱滚回家不远了。 还不容他多喘口气,洪培问:“巫盼大人向哪些商户买米,你可清楚?” “是,下官清楚。” “很好,等会儿将商户姓名一一告知大理寺寺正,不得有隐瞒。”洪培指向那名一直在做记录的年轻官员。 “是……”石会感觉到气氛越来越压抑了,自己再被这么盘问下去估计要活活窒息而死。他望向大门,希望巫盼大人赶紧回来,代替他回答那些问题。 裴斯妍收拾好东西回来的时候,远远的看到离轻染站在墙边和一个身穿深色袍子的男人说话,那人衣袖上绣着一片云纹,是专属巫盼家的侍卫,只听命于她和离轻染,不过这部分人她一直交给离轻染管,自己很少插手。 等离轻染走过来,裴斯妍问:“又出了什么事吗?” “属下交代一些事情。”离轻染简短的答道。 “唉……也不知道这一关要如何过去,”裴斯妍摇摇头,进了大堂,对正在交头接耳的洪汤二人说道:“洪大人,现在可以起程了吗?” 洪培起身,说:“是的,澹台大人,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事关重大,皇上希望能尽早调查清楚。” 裴斯妍轻轻“哼”一声,她也想早日揭开真相,一手掐死那个陷害自己的人。 一行人匆匆忙忙出了刺史府大门,冰天雪地里竟然有一大群百姓跪在门口,含着热泪高呼“巫盼大人是清白的”之类的口号。 洪汤两人皆是诧异,裴斯妍瞟向面无表情的离轻染――十有八九这件事是他做出来的,不得不感叹他办事的速度好像他的剑法一般快速迅捷,上次带耿大爷去看粮仓的事情也是,他在短时间内将新米搬运到霉米所在的隔壁仓库,瞒天过海。 “大家快点起来吧,”裴斯妍赶紧走上前去,“天气寒冷,莫要冻坏了身子。” 曾向裴斯妍求救的那名老妇人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对洪培喊道:“大人,巫盼大人是好人呐,你们不可以冤枉她呀!” 洪培咳嗽两声,走到裴斯妍身边,“是对是错本官自有公断,老人家您无须担心。” “可是……” “老婆婆,”裴斯妍笑眯眯的说,“您真的不需要担心,我只是有事需要回帝都去罢了,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大家都快点回去吧。” 众人见裴斯妍说的像是真的,接二连三的从地上爬起来,再三说了裴斯妍的好话后,才渐渐散去。 洪培看着百姓们的身影,若有所思,汤赞贤唤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 “下官不远送了,请巫盼大人走好。”洪培不冷不热的欠欠身子。 “祝您万事顺利,我的清白可就交付于你了,洪大人。”裴斯妍点点头,登上马车。 车队缓缓启动,裴斯妍透过窗户望着逗留了近一个月的郡城,看着这里从一开始因为饥饿而动乱连连到现在的安定祥和,心中有小小的满足感暂时取代了愤怒,不管如何,她终于有了一些作为,为以后的道路慢慢的铺垫基础和累积经验。 灰蒙蒙的天空飘下零星雪花,裴斯妍伸手去接,却始终没有一片落在自己的掌心。 “小姐,外面冷。”同乘一辆马车的云琦好意说道。 裴斯妍失落的叹息一声,关上窗子。 风雪越来越大,将地上那一行行车轮马蹄印记渐渐遮盖,了无踪迹。 ****** 又经过半个月的奔波,裴斯妍终于回到阔别两个月的帝都。帝都的天气也冷了,刚刚降下冬季的第一场雪,孩子们在街边欢快地奔跑,互相扔着雪球,大人们无奈的追赶在孩子身后,时时提醒他们不要滑倒了。 裴斯妍跺了跺冻僵的双脚,跳下马车,一边看着热闹非凡的街市,一边等着侍卫将损坏的车轮修好。 刚才进城的时候,马不知道被什么惊吓到狂奔了几步,车轮不偏不倚地撞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差点断成两半。马车夫赶紧停下马车,侍卫就近跑到城门楼那里要新的轮子换上。 其实没几步路就能到皇宫了,可离轻染坚持坐马车,上次走路去皇宫使得杀手找寻到机会的经历让他不敢再轻易的松懈。 “小姐,那边的人似乎在议论您。”云琦小声说道,向街角使了一个眼神。 “议论我做什么?”裴斯妍没去看,想必是“贪污赈灾粮银”的事情在帝都传开了,自己很“光荣”的成了话题人物,就差上报纸的头版头条,可惜灵渊大陆没有报纸这种东西存在。 侍女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谨慎:“他们都挺生气的,看上去……” 裴斯妍走向快修好的马车,不以为然:“八九不离十是在说我贪污呢,甭理会他们,不明是非就妄下定论,无聊。” “大人,车已经修好了,请上车吧。”侍卫来报。 “嗯,”裴斯妍忘向远处皇宫高耸的钟楼,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搅得肺部生疼,“暴风雪要来了!” ------------ 第二十九章 受审 更新时间:2010-01-26 养心殿内,皇上面色沉郁,端坐在御案后面,偶尔咳嗽两声,内侍连忙端来茶水伺候着,被他不耐烦的挡开。 下方坐的几名大臣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殿内一片沉默,夹杂着淡到几乎可以忽略药味的清烟从香炉中缓缓飘散而出,火盆里的木炭“劈啪”做响,暖意正浓,如若春日,却难掩安静中的压抑和冰冷。 在似乎漫长到经过了几载春秋的等待中,殿门终于敞开,一名内侍匆忙进来禀报:“皇上,巫盼大人回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殿内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众人的目光汇集在皇帝身上,只听他语气中带着一股怒意:“宣她进殿来吧。” 不多时,众人看见巫盼犹如一只展开美丽尾羽的孔雀,以高傲的神态迈步进来,丝毫不见慌张惧色。 “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裴斯妍不看众臣一眼,屈膝下跪行礼。 “巫盼,有人揭发你贪污赈灾粮银,且证据确凿,你可有什么辩驳?”皇上大声喝道,眼中掠过狠厉的怒意。 “皇上,臣行事光明磊落,一心为民,怎可能做出贪污之事,定然是有人栽赃陷害!”皇上没有说平身,裴斯妍依旧跪在地上,她抬起头目光扫视过在场的辅臣、冯太师、六部尚书和御史中丞、大理寺卿,嘴角勾起一抹无畏的弧度。 冯太师面上微有得意之色,“巫盼,是要给您看了证据,您才肯认罪吗?” 皇上微微蹙起眉头,看眼冯太师,说:“把证物证人都宣上殿来!” 侍卫带着一个胖滚滚的男人走进来,裴斯妍觉得这人甚是眼熟,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曾见过他。 “草,草民何班……拜见皇上,诸位大人。”男人跪在裴斯妍身边,恐慌的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裴斯妍这才想起,这家伙不正是在西燕郡时抓住的那个米铺老板吗? 皇上喝口茶,命令道:“把你知道的事情统统再说一遍。” “是……”何班的声音越发的颤抖,似乎心中有难以抑制的恐惧,“巫盼大人来找草民,说是想买些米以防万一,因为买的多,所以草民就以每石五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她,然后……巫盼大人说,如果有朝一日,买米的事情败露,要草民对外面人说她是按每石三十两的价格买的。” 裴斯妍轻笑一声,自己当初怎么没有将这满嘴谎话的东西关进大牢里,打得半死! “根据前来揭发的人的证词来看,”大理寺卿接着说话了,“巫盼大人将赈灾米占为己有并且以每石三十两的价格卖出,为了防止事情败露特意威逼利诱何班,以低价购米,分发给灾民,从中牟取差价暴利。” “一派胡言!”裴斯妍冷笑,目光中透出冰冷的厌恶,“启禀皇上,赈灾米是从青河郡运到西燕郡的途中被人掉包成霉米的,臣惟恐引起动乱,将此事暂且压下,以每石二十五两的价钱从何班等人手中购米,根本就不是所他所说的这般情况!” “你有证据证明吗?”大理寺卿问道。 裴斯妍一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除了自己身边人和何班,哪里还有人会知道,“没有……不过负责粮仓的人都可以证明米是霉的。” “据说,青河西燕周围郡城米市原本每石四十两之高,但是自从突然一批来路不明的米上市后,跌到了三十两,”冯太师再次插话,“再者,以巫盼的能力如何买得起二十五两一石的米呢?不知巫盼大人对此有何辩解?” 裴斯妍含笑望向冯太师,反问道:“我倒是好奇冯太师怎么会知道澹台家的情况?” “这不要你关心,先回答老夫的疑问才是。” “怎能不关心呢?”裴斯妍认真的说,“就好比家中进了窃取财物的小偷,您会放着不管任由小偷盗窃吗?” 殿内的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冯太师身上,冯太师颇为尴尬。皇上的脸色更是难看,站在他身边的内侍能清楚听见粗重的呼吸声,皇上似乎在隐忍着一股怒气不爆发出来。 裴斯妍注意到皇上的表情,将话题转移回正题:“澹台家十房是经商的,而且生意不小,加之从前父亲大人对臣一直疼爱有加,时常会买回珍贵的首饰送给臣,所以臣有这个能力以二十五两的价钱买米。” 御史中丞点头,“臣调查过澹台家的生意往来,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一年利润在帝都属于中上等,如果加上巫盼大人以首饰抵押,是可行的。” 看到巫罗唇边的嘲意,冯太师忍不住再次发问:“听闻澹台家各房之间关系并不融洽,巫盼大人又是怎么从十房借到钱的呢?” 裴斯妍歪着脑袋瞅冯太师,笑道:“冯太师从未踏入澹台府半步,您又是如何知道各房之间关系不融洽的?太师,您是国之重臣,说话要有依据,莫要胡乱猜测,遭人笑话才是?” “市井皆在流传……” “坊间流传的话您也相信,冯大人?”巫罗不客气的打断冯太师的话,“若是坊间流传冯太师您贪赃枉法,欺上瞒下,是否也能当作证据将您定罪呢?” “你!”冯太师怒发冲冠,差点就要拍桌起身了,碍于皇上在场,他不得不稍稍收敛一些。 巫罗淡淡的笑看冯太师,慢悠悠地喝口热茶,神态儒雅谦和。 “冯大人,除了个别人以外,我澹台家上下齐心,”裴斯妍见两人针锋相对完,才缓缓开口,“请您勿要听信流言。我这里有一张借据,借了十房白银两万两。”说着,她从袖子中抽出一封书信,交给内侍。 内侍呈给皇上看过后,又让在场的大臣们一一过目。 裴斯妍的嘴角浮出一闪即逝的笑意,在赶回帝都的途中,离轻染伪造了一份借据交给她以应对不时之需,借据上十房当家澹台现的签名被离轻染模仿的能以假乱真。而现在离轻染估计已经回到澹台家,和澹台现串通好了。 “不知道皇上和各位大臣还有什么疑问呢?” 大理寺卿问道:“巫盼大人可查到谁将赈灾米掉包了?” “虽然已经开始在查了,但是西燕郡事务繁忙,没有足够的人手去追查,”裴斯妍答道,“不过我想幕后主使和告发的人定然是脱不了干系的。” 皇上揉了揉额头,疲惫的问道:“诸位爱卿有何看法?” 巫罗看眼正欲开口说话的冯太师,抢在他面前说道:“皇上,臣觉得此事尚有许多疑点,不可光听凭证人言词以及……”他又看看坐在对面位子上的太师,“猜测就下定论,暂且等待洪大人从西燕郡调查回来再审理,臣认为这样最为公正。” 裴斯妍的目光在巫罗和冯太师身上来回扫了两眼,他们之间似乎有一股剑拔弩张的气势,她离京两个月里两人之间产生了什么摩擦吗? “臣赞同巫罗大人。”一直沉默不语的巫抵打断了裴斯妍的思绪。 见两位辅臣已经表示押后再审,御史中丞和大理寺卿同样赞同。巫礼假装不适咳嗽了几声后,也同意了。 “好,等洪培从西燕郡回来再定案。”皇上说,“诸位爱卿先回去。巫盼,你起来吧,暂时住在宫中。” “是,皇上。”裴斯妍应道,然后等其他大臣出了养心殿才跟着出去。 何班被两个侍卫押着,看到巫盼大人一个凌厉的眼神,顿时吓得面如死灰,慌张的低垂下脑袋。 “我知道是谁收买了你说假话,等洪御史回来,你揭发真相指出幕后主使还为时不晚,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一气之下会做出什么……” 裴斯妍的低语好像一条吐着红信子的毒蛇,何班感到背后一阵发凉,仿佛那条毒蛇正沿着他的后背缓缓攀上颈项,随时将他勒死。 裴斯妍愉快的朝他笑笑,随着宫女拐向一道偏门往暂时居住的地方去了。 冯太师憋着一肚子火独自走到宫门,正要爬上自家马车,看到巫罗悠闲的晃荡而来,心中怒火更盛,一甩袖子走上前拦住人家的去路。 “冯大人有事吗?”巫罗平静的问道。 “巫罗大人,”皇上不在,冯太师放松了许多,姿态和殿上判若两人,“即使你身为四大辅臣之一,也绝对不允许你诬陷老夫!” 巫罗面对气焰跋扈的冯太师,依然淡然如止水:“冯大人,请您想清楚到底是谁欺人在先,本官虽然不是睚眦必报之人,但现如今也不能坐视不管,任由某些人胡作非为。好比巫盼大人之前打的比方,您会容忍小偷在自己家中行窃吗?” 冯太师脸上一片红一片白,气得浑身颤抖。 “若是冯太师没有别的事情,本官不奉陪了。”巫罗说完,坐进自己的轿子中,扬长而去。 冯太师瞪向巫罗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哼,储清越,你现在尽管不把老夫放在眼里好了!等到二皇子登基之日,便是你巫罗家长房全灭之时!” ------------ 第三十章 定案 更新时间:2010-01-27 洪培从西燕郡回来,御史台衙门顿时成了各路人马探听消息的汇集之地,或是买通,或是乔装打扮潜入,没有人们想不到的办法。 只是为了打听到第一手的消息,看看等待那位上任不过三个月的年轻巫盼究竟是生是死――四大辅臣位高权重,身负要职,所以刑罚一向比其他官员更为严厉,若是巫盼大人真的贪污公款,只怕轻则流放边疆,重则人头落地。 终于等到审案的日子,朝廷众臣一早便聚集在宫门口,议论纷纷。可惜快到早朝时辰,一道圣旨从天而降,大致内容是兹事体大,惟有几位朝廷重臣可参与审问,其余人在外等候云云。 除了点名的几位大臣外,其他皆是大失所望,唉声叹气。 当今皇帝登基多年,是头一次遇上事关辅臣的案子,谁不想旁听,幸灾乐祸的看一看那些位极人臣者最悲惨的下场? 冯太师面目阴沉,抢在巫罗之前进了大殿,引得众人窃窃私语。两位重臣之间锋芒毕露的斗争已经持续整整一个月了,至今还没有分出高下,弄得满朝人心惶惶,生怕不小心被牵连进去。 巫罗一身镶着狐毛边的淡色棉袍,一派谦谦君子的姿态,缓步跟随在冯太师身后走进大殿。 冯太师以清廉之名响彻蓝国上下,而巫罗储清越生性淡薄、为人谦和,真不知道这一场纷争究竟谁是无辜清白谁是表里不一,又或者是有人故意挑拨,坐收渔翁之利。 大殿内,裴斯妍早已候着了,面上带着焦虑之色,特别是见到冯太师后,脸色更是煞白如纸,满眼的无奈与愁闷。她抽出一条丝帕,当着冯太师的面擦擦眼角的泪花。 冯太师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心中暗暗一喜。 巫盼的罪名看来是坐实了。 一旁的巫礼看在眼里,若有所思的撇过头去看洪培,又瞟向冯太师。 “皇上驾到。”内侍总管左公公扯着公鸭嗓子喊道,众人连忙下跪行礼,不多时皇上大步走来,从脸色上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甩袖子的声音比往常要响上许多。 “诸位爱卿平身。”皇上轻声说道。 “谢皇上。” 待众人起身,皇上问道:“洪爱卿,几日来调查结果如何?” 殿内顿时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人们紧张的看想面无表情、好像蜡像一般的御史洪培,等待着最后的答案。 “启禀皇上,”洪培站在大殿中央,手中捧着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着几样东西,“微臣有幸不辱皇命。经微臣调查,赈灾米确实在半路被人调换,微臣在粮仓中发现了一些还未来得及处理的霉米足以证明,然后审问了几名负责押送的士兵,可惜他们宁死也不肯说出幕后指使。” 冯太师皱眉,问:“洪大人何以知道此米不是原先遗留下来的?” “根据原西燕郡刺史葛括和长史石会的证词,原先粮仓一粒米都没有,而且米袋上有户部的印记,”洪培说,“微臣在调查时,还收到了西燕郡百姓自发写的万民书,皆是称赞巫盼大人勤政爱民,绝非贪官。” 不知道是谁轻轻“哼”了一声。 皇上没在意是谁哼的,发问:“如此可以断定,巫盼是无罪的吗?” “可是青河附近郡城突然出现的大批粮米要如何解释?”冯太师又插嘴道,皇上捂住嘴巴咳嗽两声。 洪培说:“据微臣调查,西燕、青河等地官吏贪污情况严重,这些粮米出自他们之手,并非巫盼大人。皇上,微臣可以断定巫盼大人是无辜的,乃是有人蓄意陷害,倘若加以时日,微臣定能揪出幕后主使,还朝廷一个公道清平!” “那么……”皇上起身,威严的扫视着一干臣子,“宣其他爱卿都上殿来吧,朕要宣布结果。” “是,皇上。”左公公小跑着下了台阶,挥手示意内侍们将殿门敞开。 殿外等候的官员们一见殿门开了,立刻井然有序的按着顺序进门,好奇而紧张的打量着巫盼。 裴斯妍看到人群中紫衣翩然的绝色男子,微微一笑。惠王蓝暄颔首回礼,两人便如同陌生人一般不再有任何动作。 待众人站好位置,皇上又咳嗽一声,大声宣布道:“经过洪爱卿调查,巫盼一案乃是有人蓄意诬陷,现在朕命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联合调查此事,事态恶劣,一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 “是,臣遵旨。”三个衙门的长官纷纷出列领命。 冯太师望向裴斯妍,发现她脸上的愁云不知何时消散干净,取而代之的是笑脸盈盈,恰巧裴斯妍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也看向他,露出一抹讥嘲的笑,随后又转过头去。冯太师忽然感觉心中堵的慌,转开目光的时候看到巫礼神色抑郁,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臣谢皇上,谢洪大人还臣一个清白,”皇上将诸事都交代下去,裴斯妍站出列,“臣另有事启奏皇上。” “巫盼请说。” “臣此次赈灾所见所闻,有许多感悟,正如洪大人说所,西燕青河等地贪官猖獗如山中匪徒,不顾百姓生计公然侵占田地,私吞本该充入国库的粮食,引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裴斯妍高声说道,语气中含着隐隐的愤慨,“如果不是臣奉皇命前去赈灾,只怕贪官还在逍遥法外,鱼肉百姓。皇上,国以民为基础,而民以食为天,惟有百姓无须担忧温饱、安居乐业,才能国运昌盛! “臣认为原西燕郡刺史葛括仅仅是有此恶劣行径之官员中的小小一粟,为图国强民富只宏图大业,臣恳请皇上下令重新丈量全国各地的农田,彻查贪官污吏,填平沧海!” 巫盼的一席话刚刚说完,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巫礼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皇上,臣认为此事不妥!若皇上下令,等于是对各地方官员的不信任,让那些一心为国为民的官员心寒呐!” “巫礼大人说的有理……”一些官员纷纷点头赞同,小声的发表自己的意见。 巫礼见有人支持自己,放心大胆的再次开口:“巫盼大人,您年少气盛,想必并不深切的理解为官之道。” “哦?”裴斯妍笑道,“可我是这样理解的,若是查出没有问题,岂不是地方官员向皇上表示赤胆忠心的一个机会?” 巫礼反驳道:“各地平安,盛世昌平就是地方官员表达忠心最上上策的方式。” “巫礼大人一直居住于帝都,您是如何知道各地平安的呢?首先,你不知道葛括乃是贪官吧?” “臣赞同巫盼大人的提议,民乃是国家的根本,民心不稳则江山危急,不可放任不管。”巫罗斜眼瞅着脸色苍白的巫礼,“而且既然身为地方父母官就应该接受考核与审查,阻止贪官污吏危害百姓危害国家!” “皇上,臣也赞同。”吏部尚书单灏说。 两位辅臣和主管官员任命等的衙门长官都有所表示了,大部分官员跟着连连表示赞同,有几个人顺带着拍拍马屁。巫礼见赞同的人远远多于反对,脸色难看至极,闭口不说话了。 “不过要任命谁去负责此事呢?”皇上顾虑一些问题,一定要找一位有威信且可以信任的人担以此重任。 裴斯妍瞟眼蓝暄,说:“皇上,臣认为事关重大,不如请某位皇子殿下负责吧?圣上之子,足有威信。” 皇上略略点点头,目光无意中扫到长子惠王,想到此行需要长途奔波,苦不堪言,派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子去肯定吃不了苦。不过惠王不同,近几次的西边部族动乱,都是他负责行军打仗,任劳任怨,从未有过一丝怨言。 想到这里,皇上下定了主意:“蓝暄,重新丈量各地田地,审查地方官员的事情交由你全权负责,可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面对父皇依然冷冰冰的语气,蓝暄却是唇角微微一勾,下跪道:“是,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皇期望。” 再无要事需要当庭上奏,皇上匆匆离去,百官跪地行礼后便退出大殿。 蓝暄缓步向宫门走去,落后众官员们许多。等到他走出宫门的时候,大多官员已经离去,只有一些品级低的小官员聚集在远处,讨论着什么。 “王爷。”一名年轻英俊的男子匆匆奔来,面带焦虑。 “方平啊,准备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又要离开帝都了。”蓝暄风姿优雅的掸掸袍服,眉眼如画,笑得像个十足的妖孽。 方平看的有些失神,但是他没忘了正事,在宫门口等着自家王爷下朝,从官员们的讨论中已经知道今天殿上发生的事情。蓝国地广,这一圈调查下来,人还不活活累死?更何况就算最后功劳再大,也不过是皇上一句不咸不淡的夸奖,半点好处都没有。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样想的,面对艰苦重任还能笑的和没事人似的。 蓝暄仿佛是看穿了贴身侍卫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看似是一点好处都捞不到的差事,不过方平你想过没有,此趟各地走一圈下来,能收买到多少人心呢?” 方平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自家主子身为皇子,一般没有皇令是不得随意离开帝都的,但是这次王爷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巡各地,大大有利于收买人心。 蓝暄望向远处,笑容迷住了远处的小官员们。 “看来巫盼大人是有心与我结盟了……” ------------ 第三十一章 献礼 更新时间:2010-01-28 裴斯妍悠哉悠哉的回到澹台家,刚下轿子眼角余光瞟到不远处聚集的几个百姓正向自己这里指指点点,一脸鄙夷之色。 她叹气摇头,等明天皇榜一发,流言自然会慢慢消散了。 “小妍,你总算是回来了。”悦兮夫人眼中含泪,快步上前搂住裴斯妍,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的侄女一番,“来,给我看看……出门两个月人瘦了一大圈,真是辛苦你了,小妍。” 裴斯妍仍然看向那几个百姓,心中觉得怪怪的,按理说她现在能出现在自家门口足以证明是无罪的了,为什么人们还是这般情绪? 悦兮夫人见侄女不说话,好奇的顺着她的眼神望去,脸色不禁变得有些难看。她不自然的咳嗽两声,拉起裴斯妍的手,说:“小妍,外面冷,快进屋吧!千万不要冻着了。” 裴斯妍转头看着姑母,笑笑:“好。” 两人并肩走进府门,来到正厅,各房的当家早已聚集在此等候族长的消息了,见族长安然无恙的回来,大都欢喜庆幸,说些客套话。 “让各位担心了,真是不好意思。”裴斯妍向在座的每位颔首示意,随后坐到主座上,云珊立即奉上一杯茶。 “小姐,两个月内府内一切事务井然有条,毫无差池,请小姐放心。”离轻染说,目光望向某一房人,“只是……”他有些迟疑,现在是一波刚平,另一场风波又要掀起了,对于刚赈灾归来、疲惫至极的小姐来说无疑是一种打击。 裴斯妍揉着微微有些痛的额头,一边听离轻染的汇报,可是刚说到“只是”二字就没有下文了,心中一急:“什么事?快说吧。” 离轻染刚张口,七房当家悦惠夫人“腾”的站起身,她美艳的脸上满是骄傲得意的笑容,手上捧着一个以光芒夺目的珍珠做装饰的锦盒,花纹绚丽多彩,光是盒子价值已经不菲,不知道这里面装的又是什么稀奇宝贝。 离轻染和悦兮夫人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满是担忧。 “你这是……”裴斯妍茫然的望着她。 “小姐,下月初三是当今圣上的生辰,我知道小姐奔波在外,定然是没有时间准备贺礼,”悦惠夫人高声说,似乎这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所以我特意寻来一样宝贝,做为小姐上呈给皇上的贺礼,不知道小姐是否喜欢。” 悦萝夫人斜视堂妹一眼,差点要笑出来,她撇过头掩饰着。 裴斯妍说:“给我看看吧。” “小姐,您看看,”悦惠夫人欢天喜地的走过来,一手抱着盒子一手解开绳子,“皇上看到这样东西绝对会大加赞赏您,对澹台家也会更加器重。” “哦?”裴斯妍一听,有了强烈的兴趣,坐直了身子看向打开的锦盒。 红色的丝绸衬布上躺着一副卷起的画卷,两名侍女小心翼翼的打开画卷,一副肆意洒脱、不失大家风范的书法墨宝展现在众人眼前。 悦惠夫人看到有几个族人露出惊讶、羡慕的表情,越发的得意:“此乃前朝有负盛名的大文豪苏慕卿的墨宝,因为诸多原因,流传下来的真迹少之又少。这幅墨宝曾经是皇上钟爱之物,无奈当时时局动乱不慎丢失,多次寻找未有结果,听闻皇上时常惋惜。我家鸿儿前不久偶然打听到下落,以高价购得。” 裴斯妍大喜,却听离轻染冰冷冷的说道:“请问夫人可知为此付出的代价?” 悦惠夫人扬眉,不耐的说:“不过白银几万两而已。对了,小姐啊,我们七房为了这幅墨宝可以说是倾家荡产了,不知道小姐可否……” 裴斯妍注意到离轻染和悦兮夫人的脸色不对劲,连忙举手示意悦惠夫人暂时不要说话。 “轻染,发生什么事了?” 离轻染问:“小姐还记得前几日进城是百姓对您议论纷纷吗?” 裴斯妍点头:“我记得。”那不是因为她被诬陷为贪官的事情在帝都流传才导致的吗,难道和苏大文豪的墨宝有什么关联? 离轻染注视着悦惠夫人,眼神凌厉如刀,吓得后者不轻。 “不仅是因为您被诬陷一案,还因为悦惠夫人为了搜罗珍宝让您做贺礼,引起了民愤,百姓不明就里,以为是您唆使。” “竟有此事?!”裴斯妍大惊,紧接着一个狠厉的眼色扫向悦惠夫人。 “小,小姐……”悦惠夫人被吓的差点跪在地上,“我,我也是一片好意……谁知道会弄巧成拙。其实那些刁民的话可以不用理睬,过段时日就没有了。” 裴斯妍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让自己的头脑能更清醒些,而不是被愤怒所湮没而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外面的事情好不容易解决完,现在家里有出了事情,而且黑锅还是由她来背!她这是倒了多少辈子的霉了,摊上这么几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亲戚? “小姐,您不要生气,过几天就没事了。”悦惠夫人面色煞白,之前的得意之色早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真的会没事吗?”裴斯妍恨声问道,“人言可畏啊……”混蛋! 悦萝夫人幸灾乐祸的看着这副场面,家里可是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悦兮夫人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墨宝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裴斯妍想了想,命令道:“先买些礼物之类的东西向受到打扰的人家去道歉,每家都必须去,不许漏掉一家!” “是,是,我知道了小姐,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全力办好。”悦惠夫人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本以为搜罗来了好东西能得到小姐的一番夸奖,谁能想到因为搜罗而引起的民愤最后还是没能掩盖住,全怪自己本事太小,没能封住那几户人家的口,也没能察觉到悦兮姐姐和巫盼府长史难看的脸色,贸贸然的献上东西,反得到一顿臭骂,以后在各房面前还怎么抬头做人? “另外,七房月钱减半以示惩戒,以后各房不得做出任何扰民欺民的行为,否则严惩不饶!”裴斯妍严肃的高声宣布,“希望大家谨记这一点,千万不要再做出有辱澹台家门楣的事情!过几日,我会亲自登门道歉,轻染,此事交由你监督!” 说完,裴斯妍一甩袖子,快步走出正厅,回世德轩,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必须先睡一觉冷静冷静再做打算。 第二天,蓝暄起程前往附近郡城,皇上和文武百官没来送行,他悠闲的在惠王府前负手来回跺步,身后方平正在清点有无遗漏的东西。 一顶小轿打南边过来,蓝暄停下脚步,眯起眼睛打量,脸上的笑容恍若阳光般明媚温暖,出尘脱俗,瞬时迷倒了不远处的一群年轻女子,她们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一边掩着嘴巴一边跟随在小轿后面假装路过。 小轿的窗帘掀开一小半,露出一张秀丽的脸,带着一抹笑意。在小轿与蓝暄擦身而过时,他听见轿中的女子轻声说“一路平安,等君归来”,随后帘子放下,轿夫抬着轿子匆匆而去,未曾停留迟疑半步,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年轻女子们羞涩的偷看眼蓝暄,捂脸跑开,惠王府前依然一片宁静,商贩行人们来去自如,谈笑风生。 “王爷,东西都齐全了。”方平过来禀报。 蓝暄收敛了笑容,面色中隐隐含着严肃,他快步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翻声上马,带领一支队伍向城门奔去。 裴斯妍思忖着刚才和蓝暄的匆匆一面,慢步走向世德轩。之前去宫中向皇上汇报了赈灾的情况,皇上见她奔波劳累多日,特意让她在家中休息几日,另外赏赐下不少奇珍异宝。裴斯妍满心欢喜,终于填补上了买米的空缺。 从怀中掏出润泽剔透的墨玉,裴斯妍凝视片刻,思念起不知身在何方的墨宣公子,也不知道他们何时才能有缘再相见。 “小姐。” 一声呼喊骤然打断裴斯妍的思绪,她连忙将墨玉塞进袖子里,回过身,看着那个一直忠心耿耿却从不表露情感的巫盼府长史。 “怎么了……”她刚说到一半,舌头像是打了结,因为他看到离轻染的身后站着一个干瘪的老头,头发和胡须都是雪白,佝偻着背,吃力的背着药箱。 说实话,虽然巫盼府里的这位老大夫从来没招惹过自己,且医术还算高明没什么可挑剔的,但是裴斯妍不愿意见到他,她总是害怕有朝一日这老头把脉后,察觉到什么,揭穿冒牌的谎言。 裴斯妍舔舔干裂的嘴唇,问:“是谁病了吗?”真希望老头不是来给她诊脉的。 “小姐,大夫找寻到了治疗失忆之症的药方了。”离轻染说,裴斯妍终于从他的话语中辨出了激动。 没病喝药,不死也会出什么毛病!裴斯妍心中苦不堪言,她不由地后退一步,“轻染啊,那什么……我现在这个样子很好,不需要喝药,何况政事繁忙,等清闲了再说。” “小姐,此病拖延久了恐怕会愈加严重。”老大夫说得颇为危言耸听。 拖到我死也不会有任何事!裴斯妍心中这样想,可嘴上不能说,她握紧了拳头,欲哭无泪。 离轻染劝道:“小姐,一日不痊愈便多一日的危险,难免会有疏忽的地方!” 裴斯妍无奈了,这事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自己再怎么找借口终究是要喝下那一碗或者被扎几针……不就是没病喝药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药三分毒也毒不死人,而且人家大夫不是在吗,开几副药,药到病除,哦耶! 裴斯妍积极的往乐观的方面去想,僵硬的笑道:“好……好啊。” 三人一道进了世德轩,老大夫谨慎的先是把了脉,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药,解释道:“此乃老夫翻阅众多医书后有幸找到的药方,取水煎服再在几处穴位施针,保证药到病除!” 离轻染似乎更加激动,一直盯着老大夫手中的药包。 裴斯妍悄悄翻白眼。 “老夫这就去煎药,请小姐稍等片刻!”老大夫说完,脚步利索的去世德轩的小厨房,完全不像刚才那个一只脚已踏进鬼门关的老头。 屋内只剩下裴斯妍和离轻染两人,她长叹一声:“难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好吗?” 离轻染说:“只怕百密必有一疏。” 疏你个大头鬼。裴斯妍发现自己这两天的脾气大了不少,果然人呐,会因世事而变的。 等了快一时辰,老大夫捧着一碗褐色的药汁兴冲冲的回来了,“小姐,快喝吧!凉一些药效会减半的。” 裴斯妍接过碗,忽然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凉之感,她呸了自己一口,一介女子和壮士有什么关系!凡事要乐观,乐观…… 裴斯妍一直想着“乐观”二字,不管三七二十一,闭上眼睛一口喝下药汁。 药汁不是很苦,裴斯妍咂咂嘴巴。离轻染和老大夫目不转睛的盯这她看,好像是在期望着她忽然能高喊一句“我是澹台妍,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裴斯妍转转眼珠子,正庆幸药没有副作用的时候,喉咙间猛然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她没能忍住,张口吐了出来。 淡色的织花锦被上大片刺目的红色,仿若一朵突然盛放的红花。 ------------ 第三十二章 梦魇 更新时间:2010-01-29 裴斯妍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不过是喝碗治疗失忆的药吐血了,她怎么会突然从世德轩的床上跑到四周白茫茫一片的世界中来了?! 莫非又是穿越了? 裴斯妍慌了,自己的梦想和澹台妍的遗愿都还没有完成,而且正到紧锣密鼓开始筹划之时,她可不想这么突然的放弃了,重新变回失业的宅女。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裴斯妍喃喃着,不停歇的向前奔跑而去。 尽管白色一直给人以纯洁无瑕的感觉,但是此刻对于裴斯妍来说,恐惧感比起当初穿越时身处黑暗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渐渐地,纯白的世界中显出一些不断晃动的模糊影子,细微的说话声好像一只苍蝇在人耳边“嗡嗡”个不停,无论如何驱赶,那令人讨厌的声音如影随行。 裴斯妍索性停下脚步,仔细的观察着周遭的一切。不知不觉中,她发现周围的东西能辨认清楚了,无数的人将她包围,黑压压的上千上万,穿着古时候的衣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愤慨的神情,似乎是在面对一个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恶人。 她寻着人们的目光转头望去,看到空旷的场地重要跪着一名白衣女子,双手被拇指粗的绳索绑缚在身后,动弹不得。身穿红色粗布衫的刽子手扛着一把锋利大刀趾高气扬的瞪着一双硕大的眼睛,鼻子喷着粗气。 裴斯妍看清楚那女子的容貌后,不禁失声尖叫出来,心口痛得好像刀绞。可是身边的人似乎没注意到她的惊慌失措,依然激动万分的高呼口号―― “杀,杀,杀!” 一阵晕眩犹如破堤的汹涌洪水猛然袭来,裴斯妍踉跄后退几步,眼睛死死的盯着即将被施以斩首之刑的女子。 “皇上,时辰快到了。”一个听着耳熟的苍老声音传入裴斯妍的耳朵,她豁然抬头看到身穿玄色龙袍的二皇子,看到冯太师、巫礼,看到叔祖和悦萝夫人,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上带着恶毒、得意而愉悦的表情。 二皇子笑着说:“击鼓吧。” 急促的鼓声响起,预示着那名白衣女子的生命即将宣告结束。 裴斯妍不知所措的望向四周,离轻染呢?蓝暄呢?又或者墨宣在哪里…… 总之谁可以来救她逃离,让她绝处逢生! 可是,她所看到的只有愤怒到扭曲的脸庞,一声声呼喊让她头痛欲裂,却丝毫不见那三个人的影子。 裴斯妍感到了彻骨的悲凉,茫茫天地间,她孤身一人,无援无助,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在眼前发生,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丢进了绝望的深渊中。 “绝不可以这样死掉!”裴斯妍吼道,拔腿想奔过去阻拦刽子手,可是脚下像生了根似的,动不了半分半毫。 正午时刻到了,二皇子拿起令牌,在一干人等殷殷期盼的目光中扔在案前地上,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行刑!” “不!”裴斯妍心胆俱裂,眼睁睁的看着刽子手一刀劈向那人头。 鲜血溅起满天,湛蓝的天空在瞬间变幻成血红色,阴沉而可怕,仿佛一副末日画卷。 裴斯妍发现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她真希望所见到的一切不过梦魇,可是为什么会有强烈的真实感,仿佛这就是自己的未来…… …… 正厅里的气氛异常凝重,各房当家齐齐聚集在此,各怀心思,但只有一个目的――小姐喝下补药后,口吐鲜血陷入昏迷,至今整整十日,生死未卜。在救人的同时,还要担忧澹台家的内忧外患,以及惩罚罪魁祸首! 离轻染静静的站在门口,佩剑已被取走,由两名侍卫押着。他英俊端正的脸上依旧不见任何表情,安静的快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长久的沉默后,叔祖重重的一拍桌子,用力之大连茶杯盖都随之跳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你还不肯说出是谁指示你这么做的吗?”他严厉的喝问道。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离轻染,后者毫无畏惧的直视澹台家辈分最高的长者,淡然自若的说道:“轻染并未受任何人指示,小姐身体不适请来大夫诊治而已。” “哦?”叔祖追问道:“小姐是哪里不适?你们又给小姐喝了什么?” 离轻染没有一丝犹豫:“小姐体质虚弱,感染风寒。” 在场的人互相交换眼神,偶有一两个人交头接耳说些什么,过了十日不管如何询问离轻染,结果都是相同的答案,老大夫如出一辙,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叔祖向来脾气大,如今能忍上十日还不见任何手段,其他房的当家暗地里啧啧称奇,不过看叔祖额头上清晰可见的青筋,想必离爆发也不远了。 果然,叔祖恨恨道:“事到如今你还嘴硬?是否要动用了家法你才肯从实招来?” “轻染所说,句句属实,并无半点虚假。” “一家之言,岂可相信?”叔祖从桌子上拿起一本书册,翻得“哗啦”做响,族人们瞅着族规,暗中咽了口唾沫。 自蓝国建国后,澹台家身居高位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行为约束本就比一般门阀贵胄更加严格,加上经过几代小姐的不断修改,家法严厉超乎寻常,特别是对身为仆从者。这么多年来,因触犯家规而被处死的下人不计其数,而澹台族人被处死的也有几个,可见家法之严。 所以每次拿出族规册子出来,总是让人心头一惊。 叔祖在某一页停下,眼睛一亮,“按照族规,欲意谋害小姐的必须处死!” “伯父,事情还没查清楚,如此武断不太好吧?”澹台璋迟疑的说道,目光扫向其他族人,期望有人能出来帮他说话。 族人们仿佛没看见,装模做样的避开。 “哪里没查清楚了?难道药不是离轻染让小姐喝下去的吗?”叔祖冷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我们应该在小姐醒来之前将事情做出一个公正的处理,让小姐知道我们还齐心帮助她的,而且小姐也不必为此事费神了。” “爹说的对,”悦萝夫人附和道,“想想小姐醒来后,还要为此事操心,对身体多不好啊?还不如我们先为小姐解决了。而且,离清染做出这种事情,小姐也不会再想看到他了。” 澹台璋不甘的辩驳道:“但是伯父,轻染他只是误给小姐服错药,不是蓄意谋害啊!” “小姐乃是蓝国和澹台家的栋梁,服错药也是死罪一条!”叔祖说着,恶狠狠的瞪了澹台璋一眼。 澹台璋没有屈服,继续反驳:“伯父您处理的太过草率了!离轻染是小姐身边的人,还是等小姐清醒后再做打算!” “都说了不要打扰小姐,大哥。”悦萝夫人一声冷笑,“今天各房当家都在场,不如我们投票决定一下是否该给离轻染定罪,怎么样?这样一来,你还觉得草率吗?” 澹台璋攥紧了拳头,无奈于悦萝夫人的提议。 悦萝夫人满意的点头,高声说道:“好,赞同给离轻染定死罪的请举手。” 各房当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了好久,见叔祖举起手后,也接二连三的表示赞同。 悦萝夫人数了数,含笑说道:“十一房人,七房赞同。” 澹台璋的脸色难看至极,气呼呼的撇过头去不看自己的亲人们,似乎为和他们同姓而感到羞耻。 叔祖站起身,缓走到正厅中央的位置,洋洋得意的宣布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宣布,根据澹台家的族规……” “谁敢要离轻染的命,我现在就杀了谁!” 一声断喝如同惊雷在正厅炸响,人们一惊,寻声望向门口,看到脸色好像身上狐裘一样惨白的女子,虚弱的倚靠在悦兮夫人的身上。 澹台璋大喜:“族,小姐!” 叔祖暗叫一声“不好”,脸色瞬时阴沉下去。 裴斯妍步履蹒跚的走进正厅,先是向离轻染微微点头示意,随后看向每一位族人满是惊讶的脸庞,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叔祖身上。 “小姐,你终于醒了啊,怎么不多休息休息呢?”悦萝夫人大声说道,想从悦兮夫人手中接过小姐,却被后者挡住,尴尬的撇撇嘴巴,“这件事情由我们来处理便可。” “交给你们徇私枉法吗?”裴斯妍用尽了力气呵斥道,两条腿一点力气都没有,全靠悦兮夫人搀扶才能勉强站着。 “怎么会……” 悦萝夫人刚开口辩解,裴斯妍咳嗽一声,打断了,“离轻染早在两个多月前已由吏部任命为巫盼府长史,从四品官职,食的是朝廷俸禄,如有不法之事也是刑部或者御史台来调查定罪,何时轮到您了叔祖大人?” 叔祖和悦萝夫人顿时哑口无言,正厅里鸦雀无声。 裴斯妍相当满意,“你们私自调查的事情,看在是一心为我着想就不多加追究了,散了吧!” 各房当家连忙向门外走去,不想在这里多停留片刻功夫了。 悦萝夫人不甘:“小姐您打算包庇离轻染不将他交给刑部吗?” 刚走到门口的各房当家又停下脚步,裴斯妍看他们一眼,说:“你们仔细的问过大夫我的病症了吗?因为心中郁结,气息不畅,加之感染风寒,大夫给的药方让我吐出的是淤血,所以离轻染何罪之有呢?” 悦萝夫人的脸色比裴斯妍好不了多少,她扶着叔祖闷闷不乐的回他们的院子去了。 待众人全走光了,裴斯妍这才松开姑母的手,无力的跌坐到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更加苍白,在阳光的照耀下近乎透明。 悦兮夫人关切的问道:“小妍,你没事吧?” 裴斯妍抬后摆了两下随即垂下,轻声说道:“我没事,姑母您回去吧,我还有事情和轻染说,等会儿他送我回世德轩。这几天实在麻烦姑母照顾,小妍感激不尽。” “傻孩子,”悦兮夫人疼爱的抚摸侄女的头发,微笑道:“我们是一家人,应该的。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去休息不要太劳累了。” 裴斯妍点头:“嗯,好的。” 等悦兮夫人也走了,正厅里只剩下裴斯妍和离轻染两个人。 离轻染关上屋门,然后单膝跪地,“是属下疏忽,害得小姐……” 看着终于露出内疚神色的离轻染,裴斯妍苦笑,他也是一片好心,忠心为主,要怪只能怪自己不是真正的澹台妍,没有失去记忆,所谓不知者无罪。 “你不要再自责了,”裴斯妍说,靠在椅背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来做。”想到那个可怕的梦境,裴斯妍浑身猛得颤抖一下,因为太过强烈的真实感,让她无法从中缓过神来。 她真的很怕,那就是自己的未来。 “沈仲宁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按照您的吩咐,他已经联系了在京的大多数从七品到流外五等的小官员,皆表示愿意依附您。” 裴斯妍的脸上终于露出难得的笑容,“他们看不进眼里的小官员们,就由我来多多照顾好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到时候要让他们知道小小的力量也足以撼动根基。” “另外汪大人来信,人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潜入到帝都附近安营扎寨。” “好,等人到了,我要亲自去一趟,”裴斯妍忽然感觉到脑袋越来越晕,眼睛快要睁不开了,她强打起精神,继续说道:“惠王殿下回来后,我要单独和他见上一面。” 离轻染眉头微微一蹙,“小姐下定决心与惠王殿下结盟了吗?” 裴斯妍点点头,“对,必须和他结盟,我要……”尽快扫清所有的敌人,宁可手上沾满鲜血,也绝对不可以让梦境成真! “是,属下明白了。”离轻染低头领命,等了片刻却没听见小姐有一点动静,他抬起头看到裴斯妍趴在茶几上,已经不省人事。 “小姐?”离轻染喊了一声,他连忙站起身,扶起裴斯妍,“小姐,您醒醒!” 看着她软绵绵的倚靠在自己的怀中,以及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庞,离轻染的眼中的神色奇异的渐渐柔和,他犹犹豫豫的抬起另一只手,却在举起一半的时候又转而去扶住裴斯妍的手臂。 他眼睛里的那一抹微妙神色也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 第三十三章 结盟 更新时间:2010-01-30 屋门轻轻关上,刚进屋的男子掀开斗笠,露出一张明艳魅惑的脸,紫衣妖娆,倾城绝世。他将斗笠交给身后的侍从,看一眼满桌精致的菜肴,缓步走到窗边。 选的是饭馆二楼临街的包间,从窗子正好可以看见熙熙攘攘的街道。时值傍晚,人们匆匆的往家赶去,或是三五结伴喝酒玩乐,小商贩们忙着将剩余的货物卖出去,谁也不会注意到当今圣上的大皇子殿下出现在市井的小饭馆当中。 蓝暄看眼窗外便返回到桌子边,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他没有急着喝,而是先从怀中取出一枚银针试探了一下,见没有异样,才不紧不慢的品起茶来。 “好茶。”他举起纯白色的杯子,满意的笑着。 方平有些不快的将主子的斗笠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侧耳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等了半天没有脚步声,他嘟囔道:“王爷,您刚回帝都应该先去休息呀,这一趟跑下来多累。而且,哪里有让您等的道理?” 蓝暄放下杯子,神秘的笑道:“方平,你知道今天是谁约我出来吗?” “属下不知,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迟迟不来,让王爷等他吧?” 蓝暄看着这个有些毛躁却不失忠心的侍卫,再度起身走到窗边,说:“为了这件事,就算让我等上一天一夜也心甘情愿。” 方平惊讶的嘀咕着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自家王爷虽然一向谦和有礼,待人友善可亲,可是至今还没见过有人能让王爷马不停蹄的来相会。 蓝暄眯起眼睛细细的观察大街上来往的人群,注意到一个眉目清秀、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穿过人群向饭馆走来,他唇角上扬,回身走到桌边。 “人来了。” 方平立刻跳起来,紧张的瞪着房门。 不多时,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有节奏的敲门声,蓝暄示意方平去开门。 屋外站着的正是刚才大街上的那个书生,他一派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模样,向一脸惊愕之色的方平微微一笑。 “你,你……你是谁?”方平瞅着他,总感觉有些眼熟。 书生说:“让我一直站在门口给外人看到了,可不好哦,方侍卫。” 明明看上去是个男人,可张口却是女子的声音,方平愣了一下顿时恍然大悟――今天约自家王爷相见的,是巫盼大人! 方平赶紧让开路,让裴斯妍进来,随后自己出去,顺带关上房门。他知道,今天王爷和巫盼大人秘密见面一定是有很机密的事情需要商议,他还是回避的好。 蓝暄仔细打量裴斯妍一番,明眸一弯,说:“男装的巫盼大人真是气质翩翩,让蓝某人顿感逊色,一定能迷倒不少女子吧?” 惠王的玩笑话让裴斯妍有些脸红,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忙道歉:“皇上那边有要事处理,让惠王殿下久等了,实在是失礼。” “没事,我也是才来一小会儿,”蓝暄摆摆手,两人在桌边相对坐下后,他继续说:“刚赶回帝都,便有巫盼大人美酒佳肴招待,蓝某人真是有福气。” 裴斯妍倒了两杯酒,说:“下官先敬王爷一杯。” 她正要喝,蓝暄按住她的手,温柔的说道:“听闻巫盼大人久病刚愈,这杯酒还是由蓝某人代您喝吧。还有……这里没有外人,不需要那么客气,巫盼大人直呼我的名字就行。” 裴斯妍说:“这怎么……” “诶,”蓝暄从裴斯妍的手中拿过酒杯,一口喝掉,意味深长的说:“今后我们便是生死与共的同盟了,何需那些礼节呢?” 裴斯妍注视着惠王殿下,眸子中流转着晶莹的光芒,轻轻一笑。 “其实,有一个问题让我稍微感到困惑……我想知道您为什么如此想得到皇位?” “因为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帝后,我便有机会可以为我的母亲洗清冤屈,”蓝暄苦涩的叹息,“我想让所有误解母亲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场阴谋!” 蓝暄顿了顿,目光更加坚毅,“所以我绝对不可以苟且偷生,不可以死,要得到皇位!而且我的那些娇生惯养、不学无术的皇弟们若是登基为帝,蓝国恐怕就要灭亡了,我想做一个盛世明君,让蓝国成为灵渊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 看着这个心怀大志的男人,裴斯妍心情激动不已。 自己果然没有跟错人! “我的答案,澹台小姐满意吗?” “是,殿下一定会成为万民拥戴的一代圣主。” 蓝暄放下酒杯,将一只干净的茶杯放到裴斯妍面前,“澹台小姐,身体为重,还是以茶代酒吧。” “多谢关心,”裴斯妍微微欠身,却拿起桌边的一只大碗,“不过今天酒是必须喝一口的……”她拿起酒壶,将酒全部倒进大碗中,然后站起身,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王爷,与您结识是我三生有幸。你我心意不用言明也很清楚了,今日我们歃血为盟吧!” 说着,裴斯妍毫不迟疑的用匕首在手指上割开一道口子,任血珠滴落进酒中。 她抬起头,望向对面的蓝暄,将匕首递过去。 “好!”蓝暄大笑一声,割破手指。 两人鲜红的血珠在酒水中缓缓滑动飘荡,渐渐散开,最后融为一体,不停的旋转着,勾勒出奇异的图案。 裴斯妍双手捧起碗,认真的注视着蓝暄,对他郑重宣誓:“我,澹台妍,今后将效忠于惠王殿下,拥护您登基为帝!如违此誓,我澹台妍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刚落,裴斯妍喝下一大口血酒,辛辣的酒水刺激的肠胃翻涌,她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咳嗽,努力的保持着泰然淡定的样子。 蓝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严肃,他接过碗,一字一句的说道:“蓝暄愿鼎力相助巫盼大人,保澹台家世代昌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如违此誓,终生心愿不得,死无全尸!” 看着蓝暄将剩下的血酒喝得一干二净,裴斯妍顿时感觉浑身紧绷的一根弦终于可以松弛下来了。从今以后,不再是她一人孤军奋战,她的身边还有一支强大的力量可以保障澹台家的未来。 两人相视一笑,蓝暄注意到裴斯妍仍在流血的手指,从怀中抽出一条帕子,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的捧起那只手。 “口子割的太深了。”蓝暄疼惜的说道,细心的用帕子包住裴斯妍的手指。 不知道是喝酒的原因还是什么,裴斯妍感觉脸颊滚烫,她慌忙用另一只手捂住脸,撇过头去不让蓝暄看见。 等蓝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裴斯妍低声开口:“我认为当务之急是铲除朝中最大障碍,冯太师。惟有如此,才能让皇上打消立二皇子殿下为皇储的念头,不知道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说过,你可以喊我的名字。”蓝暄笑道。 “是……”裴斯妍总觉得喊人家名字有些怪异,舌头不听使唤了半天,终于喊了出来,“蓝……蓝暄。” “澹台小姐可有良策?” 裴斯妍想了想,问道:“此次巡查个地方官员,有什么收获吗?” “托澹台小姐的福,收获不小,不少地方官员受一些京官欺压,心怀愤恨,更愿意与我合作,另外查出共计八名地方官员贪污受贿,其罪当诛,明天便会押解来帝都了。” 裴斯妍眼睛一亮,问:“那八名官员是哪里的?” 蓝暄说:“皆是帝都周遍富庶郡城。” 裴斯妍露出兴奋的神色,“吏部尚书与我交情不浅,我现在倒有一计对付冯太师。” 见裴斯妍笑得贼兮兮的,蓝暄不解的问道:“澹台小姐有何良策?” “让他们自相残杀……”裴斯妍叵测的一笑,“不过此事还要看运气。总之,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请您放心吧。” 蓝暄笑着点点头,低下头玩弄着小酒杯。 “赶回帝都,风尘仆仆,晚饭还没有用吧?”裴斯妍关心的问道,“快请用膳吧。” “好,”蓝暄拿起筷子,一边夹菜一边问道:“这几个月,澹台小姐又有什么收获?” “收买了大部分的小官员,都是其它势力看不上眼的。不过,我想的是小小的力量有时候也足以撼动根基,从他们那里可以探听到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通过他们更容易接触到百姓。 “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 汪见山的亲信领兵悄悄来到帝都的消息,在裴斯妍的舌尖上打了个转最后又咽回肚子里。 不管如何,他们之间要有所保留才行。 蓝暄鼓掌,“好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次巡查地方官,也为你笼络到不少民心吧?” “是,多亏了澹台小姐帮忙,让我揽下了这个在别人看来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每到一处,百姓们无不夹道欢迎,连连称赞。” 裴斯妍低头笑了笑,举起茶杯,“这是我应该做的。以茶代酒,祝愿您早日登上宝座。” “那一日,定当携澹台小姐傲视天下苍生!” ------------ 第三十四章 暗杀 更新时间:2010-01-31 裴斯妍瞧见巫礼从轿子里出来,立刻转过头向身边的官员亲切的打招呼。那名官员惊愕的瞪着她,愣了一下才生涩的回礼,然后匆匆地去追赶离自己已经很远的冯太师。 巫礼只看见两个人笑呵呵的打招呼,眉头一皱,对这副景象感到不可思议。 裴斯妍唇角微微一勾,又向另一名官员打招呼,然后进了宫门。 惠王巡查回来后,朝廷上下又是一番忙碌。贪赃枉法的八名官员已被押解到帝都,交给大理寺彻查。皇上下令,让吏部尚书单灏重新推举几名官员前往那八处郡城任职。 帝都周遍的郡城不仅富庶,而且也是各个势力极度想占据的地方,此次重新任命地方长官无疑将对各方势力造成不同程度的利害。 当皇上宣布了名单后,朝廷上各人脸色不一,升职的官员们兴高采烈的跪地谢恩,有几名官员脸色阴沉,不满的瞪向吏部尚书。 冯太师轻咳几声,挺直了腰板。 一直在偷偷观察裴斯妍神色的巫礼发现她的眼中含着一股笑意,再看向跪在地上谢恩的几名官员,其中两个正是之前在宫门出和裴斯妍打招呼的。 难道他们…… 巫礼一惊,望向冯太师。 新任命的八名官员皆是冯太师一派的,按理说冯太师的人不可能与巫盼有任何瓜葛。平常碰见了,巫盼也没有像刚才那样亲切的打招呼,总是一副看似客气,其实冷冰冰的样子。 除非巫盼暗中将他们都收买了! 而根据巫盼和单尚书不浅的交情来看,她事先极有可能已经知道委任名单,否则不会无端的去搭话,说不定八名官员中有几个人就是她推举的。 可怜冯太师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得到了莫大的好处。 巫礼撇过头,眉头紧紧皱起,对摆在眼前的现状忧心忡忡。 年轻的巫盼为了权势开始暗中收买人心,以及扩大势力了,若不在事态还没有进一不发展的时候破坏她的计划,待羽翼丰满时的危害难以想象…… 所以,必须…… 巫礼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这是向冯太师示好的绝佳机会! 深夜的帝都街头,寒风阵阵,除了更夫和巡城的衙役,见不到一个人影。深蓝色夜幕下的建筑洗去白日的铅华,漆黑幽深,远远看去犹如一副墨色的画卷。 一个中年男人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扶着墙慢腾腾、踉踉跄跄地走,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酒气。他“呵呵”的傻笑着,伸手摸了摸怀里被捂得暖和的明黄色卷轴。 人人都以为在帝都里做京官是最好的,可是他不这么认为。 伴君如伴虎,不如山高皇帝远,去帝都附近的富庶郡城担任刺史,图一个自在逍遥。 盼了两三年,终于是盼来了,不仅心愿得以实现,还从原来的六品官职升任为四品。而且可以为冯大人派上大用场,等二皇子即位,自己也能算上功臣,再返回帝都时更加风光无限。 越想越高兴,中年男人揉揉眼睛,看清了前面的路,一步三摇晃的继续往家走去,“哼哼呀呀”的唱起一首不成调子的小曲。 突然,一道黑影如同鬼魂般从天而降,差点将中年男人吓昏过去,他好不容易站直身子,傻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 “你是……” 话还没有问完,中年男人的喉咙里发出“呃――”的怪声,随后他瞪着一双眼睛,“砰”一声重重的载倒在地上。 血液在他身下慢慢扩散开,染红了青砖地。明黄色的卷轴从他怀里散落出来,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在月色下显得刺目惊心。 蒙面的杀手用死人的衣服擦干净自己的剑,另外两个人影从前面的拐角处走出来。 为首的人冷冷的瞥眼地上的圣旨,“胆敢暗中投靠澹台妍?这就是背叛冯太师的下场!”说完,转头离去,几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天刚蒙蒙亮,帝都炸开了锅。 新任命的八名官员,其中有五个血洒街头,被发现时尸体早已僵硬冰冷。衙役们包围了案发现场,等待仵作前来验尸,百姓们围在四周议论纷纷。 帝都许多年没发生过这样的惨案了,此次无疑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皇上限期半个月,要求刑部立刻查出幕后凶手。 帝都府尹引咎自责,请求罢职责罚,皇上不允,命其与刑部、右武卫将军一同在城门处设立关卡、维护帝都秩序,搜捕一切可疑之人。 下朝后,巫礼见冯太师脸色非常不好看,正想过去和他私下解释清楚事情的前后,裴斯妍和户部、工部尚书凑过来,拦住他的去路。 裴斯妍同情的问道:“巫礼大人,您说凶手会是谁,又出自何意呢?那几位大人真是太可怜了,现在本该已经踏上赴任的路了……” 巫礼打量一番裴斯妍,见她并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如同冯太师那样的愤怒,心下一惊,不安的躁动起来,“我怎么可能知道凶手是谁?说不定是哪一派势力不满皇上的任命,派人暗杀的。” 裴斯妍摇头叹气:“真希望能早日找出凶手,我虽然与那几位大人交情不深,但毕竟同僚一场……几位大人,不如晚些时候我们去死者府上慰问亲眷吧?” 夏文正同意:“好,确实该去看看,太可怜了。” 巫礼眉头紧皱,没有答话。他不知道巫盼这个小丫头是演技实在太过于常人,还是…… 他杀错人了! 如果他杀错人,还兴匆匆地跑去向冯太师示好,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可是明明调查过,巫盼确实可疑的接触过几名官员,才放心大胆的派出杀手。 “不好意思,我突然头疼的厉害,先去太医院一趟。”巫礼丢下一句话,揉着额头急匆匆地走开。他必须尽快弄清楚头绪,如果真是弄错了……得安排好后路才行。 工部尚书伸长了脖子,望着巫礼的背影,“大人他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好奇怪。” 裴斯妍的脸上掠过不易觉察的笑意,感叹道:“死了五名京官,谁都感觉压力大啊。夏大人,闻大人,我们还是赶紧去理政院吧。” “巫盼大人先请。” 几个人下了台阶,前往理政院。惠王蓝暄信步走出大殿,阴沉沉的天色下,他的脸庞依然明媚而充满魅惑,仿佛一只无论有多少尘垢都遮蔽不住夺目光芒的夜明珠。 他的眉目间都带着满意赞许的笑,“希望我们就这样相互扶持着走下去,直到……” 探望过所有遇害官员的亲眷,裴斯妍疲惫的回到家中,悦兮夫人乐呵呵的迎过来,手上抱着一本烫金的大红色册子。 “小妍,我们几房列好了适龄却还未婚嫁的小姐的名单,你看看吧。” 裴斯妍接过喜气洋洋的大册子,一边走一边翻看,“姑母,巫罗族中可有适合的公子少爷?” 悦兮夫人想了想,说:“有的,长房的三公子,学问人品都非常好。” “那您看看名册上谁最适合与三公子联姻,就找媒婆说媒去吧。一切像门阀间寻常的联姻那样办,等亲定下来,我再去拜访巫罗。另外……”裴斯妍扫一眼名册上“澹台媛”三字,“想办法让二房的媛小姐下嫁给通政司经历郑大人。” 悦兮夫人有些迟疑,走了几步路,方问道:“小妍,你真打算这么开始对付二房的人吗?” 裴斯妍含笑瞅着自己的姑母,反问道:“您也不是同样希望给二房尝尝苦头,灭掉他们的气焰吗?” “这个……小媛从小娇生惯养,嫁给一个七品小官真怕她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我能让她嫁给做官的,而不是山野村夫已经够宽容的了。姑母,郑大人虽然官小,但绝非一般角色,一个庶出的小姐算什么。”裴斯妍冷冷一笑,“这几个月二房做过什么,以为能瞒得了我吗?暗中积储力量,将我赶下巫盼的位置?他们可真是澹台家的好子孙呐。等冯太师下台,有他们好看,还有那些为虎作伥、败坏家族名誉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害群之马必须除之。” 悦兮夫人默默的注视着侄女,发现她自吐血昏迷的事情后,虽然更加积极的投身于各种事务中去――促进家族的和睦,亲自负责家族内的日常开销,特意协助十房的生意往来等等,但变得心狠手辣了。 也难怪,这样庞大的家族,明争暗斗如同深宫朝堂,为求自保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悦兮问道:“为何现在不阻止他们呢?万一……” 裴斯妍狡黠的笑了笑:“当梦想已经触手可及时,一切却突然破碎的滋味会让人发疯,让二房尝到这样的教训不正是最好的吗?姑母请放心,既然我都知道了,自然会命人悄悄控制住他们的势力扩散。” “好,我明白了,这就是去按你的意思找媒婆。” “有劳姑母了,”裴斯妍欠了欠身,“告诉澹台媛,不想嫁也必须嫁!谁敢拦着,立即滚出澹台府并且从族谱上除名。” “嗯,我知道了。”悦兮夫人点点头,转身离去。 裴斯妍走进世德轩的书房,一直沉默着跟在她身后的离轻染这时才开口说话:“已经严密监视的二房势力了,小姐毋庸担心。” 裴斯妍愉快的向离轻染笑着,“交给你去办,我自然十足的放心。只是……这段时间让你太过操劳了。” “这些都是属下应该做的。”离轻染说,“巫礼那边现在应该有所行动了,小姐您有何指示?” “他一定在想办法让自己摆脱一切嫌疑,盯着他的人不要让污水泼到我们身上。经历了这么一次事情,巫礼懊悔的同时,也开始害怕冯太师有朝一日会知道真相了吧?而真相正握在我的手里……” 离轻染问道:“小姐是想利用巫礼对付冯太师?” “是,”裴斯妍干脆利落的说道,“巫礼如今是四大门阀中势力最弱的一个,看他平日里奉承冯太师的模样,我就知道他想和冯太师结盟,好在二皇子登基的时候能分得更多的权势撑起家族。 “可惜他太愚蠢了,我稍微与冯太师的人有过几次接触,又与单尚书交情不浅,他就相信我收买了人家,正好让我坐收渔翁之利。可怜那几名官员成为刀下冤魂……轻染,你派人去寺庙请法师为他们超度亡魂。” 裴斯妍拍拍胸口,感觉有些心虚不安。 离轻染为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现在巫礼无论如何都要死守住秘密,对冯太师也产生戒备之心。想想看,若冯太师知道是他杀了自己的人,一定会报复巫礼。除非有一天冯太师死了,他才能安心啊。”裴斯妍说着,坐直了身子,扯过一旁的信纸。“轻染,帮我研墨,我要写一封匿名书函给巫礼,告诉他有人亲眼看见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 第三十五章 相爱 更新时间:2010-02-01 巫礼恶狠狠地将信纸扔在地上,整张脸气得扭曲而狰狞。他咬牙切齿的一脚踩在信纸上,使劲地一次又一次踩着。 “居然有人看见了,有人看见了……” 巫礼颓败的跌坐回椅子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口起伏着,久久难以平息。 一个容貌俊秀温润、大约二十多岁的男子俯身拾起满是脚印的信纸,细细的看了一遍,淡淡的说道:“父亲大人,看来您必须转而去对付冯太师了。” 巫礼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指着年轻男子,嘴巴张了老半天,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父亲大人,您一直期望与冯太师合作,现在的情况对您来说确实很难接受,但是……”年轻男子忽然加重了语气,“事情已经发生,不容改变后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写这封信的人揭发真相,您……不,是整个迟家岌岌可危啊!” “对付冯太师?”巫礼讥嘲的笑着,重重地捶打胸口,“他势力如此强大,又有清廉贤能之名,深得皇上赏识和民心,哪里是我能对付得了的?!”他扶着额头,感觉脑袋犹如撕裂般的疼,“天呐,三更半夜的会是谁看见了呢?” 年轻男子掸去信纸上的灰尘,整整齐齐的放回桌上,“父亲大人,写这封信的人不正是我们的同伴吗?光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但联合起来一定有办法!” 巫礼猛得抬起头,如获珍宝般将信捧在怀中,神经质的说道:“对,事到如今,没有退路了……为保命一定要掩盖住事实真相!” 他举起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 “写信的会是谁呢?难道是巫罗?这几个月来他们关系一直非常紧张……为了保护家族,巫罗有什么事情不敢做呢?对,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年轻男子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有些疯癫的父亲。身为儿子,他自然清楚薄弱的家族现在面临的危机,和一直压在父亲肩头沉重的责任和负担。现在,做为巫礼的继承人,自己该接过这副担子了。 “父亲大人,您杀错人的事情有可能是巫盼故意布下的一个局,您调查到她形迹可疑才放心去杀人的不是吗?冯太师自上一任巫盼在位时,对澹台家一直虎视耽耽,现任巫盼一定也想除之而后快!” 巫礼渐渐恢复平静,他丢下那一页纸,抓住儿子的肩膀,恳切道:“墨楼啊,为父老了,迟家就靠你了!” “父亲大人请放心,当务之急是与他合作,早日除掉冯太师。同时,我一定会查出这个人是谁的!”迟墨楼郑重的点点头,扶着父亲坐回到椅子上。 “一定要办到,现在的冯太师已经够强大的了,如果二皇子登基将更可怕。他死了,我们才能安心啊……”巫礼疲惫的长叹,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恐怕今后夜夜不能安眠了。 迟墨楼低下头,眉间深深的皱起,攥紧了拳头。 ****** 裴斯妍处理完公务回到家中,正准备乔装打扮一番去城外探望汪见山带来的兵马。离轻染脸色阴冷的走进来,深色的眸子如隆冬时节的冰雪般冷。 “小姐,有客人拜访您。” 裴斯妍忙活着取下发髻上的钗子,随口问道:“是谁?” 离轻染沉默了一下,答道:“墨起山庄少庄主,墨宣。” 裴斯妍听到那个名字,大脑内先是一片空白,过了两三秒,她立刻从凳子行蹦起来,却一个不小心踩在了裙椐上,一旁的云琦赶紧扶住她。 “他现在在哪里?!” “正厅。” 裴斯妍隔着衣服握住怀中的玉佩,脸上扬起欢喜而羞涩的笑意,好像一个即将见到自家新婚夫君的新娘。她整理好身上衣服,带着云琦往正厅方向快步走去。 离轻染回过身,望着她的背影,眼中露出担忧的神色。 佩带半截面具的白衣男子负手站在历代巫盼的画像前,端详着那些早已死去的人们呆滞不动的脸庞,眸子如星般明亮,白衣如雪不染凡尘,显得温柔宁静,聚在门边的侍女们好奇而兴奋的打量着客人。忽然,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白衣男子转头看去。 华服的年轻女子满脸通红站在门口,微微的喘着气,毫不掩饰的咧嘴笑着。 她喊道:“墨宣公子。” “我们又见面了,澹台小姐。”墨宣谦谦有礼的向裴斯妍欠身,然后走到她近前。 裴斯妍抬头注视着墨宣,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我一直在找你,想交还玉佩。”她举起手,缓缓的摊开手掌心。 圆润的墨玉在明媚的阳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灵动剔透。 墨宣接过玉佩,仔细的看了看,却又将它挂在裴斯妍的脖子上,微笑道:“玉佩更喜欢待在您这里,澹台小姐。” 裴斯妍拿起玉佩,笑问道:“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玉有灵性,它告诉我的。”墨宣一边说,一边细心的将纠缠在绳子上的头发梳理出来。他十分专注,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脸庞几乎贴近裴斯妍。 裴斯妍有些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眼角偷偷瞄着近在咫尺的人。 门边响起了一阵小小的喧哗声,侍女们躲在门后捂着嘴巴笑。 “好了。”将最后一屡头发挑出来,墨宣站直了身子,看见裴斯妍脸红得好像喝醉了酒,关切的问道:“澹台小姐,您没事吧?” 裴斯妍连忙捂住自己的脸,慌忙解释道:“今天比较热,我穿得太多了……” “聚在这里做什么?没有活要干,闲得发慌了是吧?”一个严厉的女声在屋外响起,紧接着那语气又变得惊讶万分:“小姐,他是谁?看着面生,怎么能与您有肌肤之亲?!” “悦萝夫人……”裴斯妍不悦的回身瞪着打破了美好气氛的罪魁祸首。 悦萝夫人大摇大摆的走进正厅,上下瞧着墨宣,一脸鄙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非要戴着一个面具?我们小姐可是高高在上的巫盼大人,再怎么说也该摘下来吧?还有,你是什么人,怎么能跑进澹台府,对小姐有非分的举动?” 裴斯妍恨得咬牙切齿,差点想掐死这个多嘴的妇人。 墨宣一点都不生气,相反恭敬的向悦萝夫人欠身,“在下江南墨起山庄少庄主,墨宣,见过夫人。” 悦萝夫人一听,立刻收敛了所有的鄙夷之色,不敢相信的看着墨宣,嘴巴张了老大,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哎哟,看我……实在不好意思,原来是墨大公子啊,失礼失礼了,快请坐吧。云琦,还愣着做什么,快上茶。” “墨宣公子请坐。”裴斯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趁两个人就坐,悦萝夫人懊恼的轻拍两下脸颊――今天的丑可真是出大了,竟然对鼎鼎有名的墨起山庄的少庄主出言视力,若是给父亲大人知道少不了一顿责骂。 裴斯妍看着仍站在原地的妇人,不耐烦的说道:“悦萝夫人,我与墨宣公子有事要谈,您可以……” “啊,突然想起有要紧的事没做。”悦萝夫人勉强的向墨宣笑了笑,赶紧溜走。 裴斯妍满是歉意的对墨宣说:“不好意思,我姑母她一向注重家中小姐们的言行举止,让您见笑了。” “是我突然造访,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导致的误会,没事的。”墨宣说。 “上次买粮的事情多亏你帮忙,还没向你道声谢。” 墨宣摆摆手,说:“茫茫人海,你我能相遇是天大的缘分,互相帮助扶持是应该的。对了,听说帝都中有几名官员本人杀害,您没事吧?” “家中守卫甚严,不用担心。”裴斯妍说,低下头玩弄着墨玉。 墨宣安心的笑道:“无意中听说你与那几名遇害官员来往密切,又联想起在西燕郡时你遭遇刺杀,很替你担心。” 听见墨宣如此关心自己,裴斯妍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你听到的是谣言,我与遇害的官员并没有什么来往,”她说,“自从西燕郡那次,再没遇到刺杀,请公子不用为我担心。” “但是官场依然险恶,好比江湖无休止的打打杀杀……”墨宣突然握住裴斯妍的双手,真诚的看着她,“我希望……”他停顿了许久,裴斯妍感觉自己的心快要停止跳动,“能够守护再你身边,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资格呢?” “什么!”裴斯妍霍然抬起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墨宣这是在向自己表白吗? 墨宣笑得温柔似水,令人不由自主的沉迷,他伸出手轻轻抚摸裴斯妍清丽秀美的脸,一字一句的重复之前的话:“我希望我能够守护在你身边,澹台小姐。” 裴斯妍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自己和墨宣公子仅仅是第二次见面,为何他就说出这番话来了? 一见钟情吗? “我……”裴斯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墨宣,她的脑子和心里乱成一团纠结在一起的毛线,七缠八绕,死疙瘩无数,要花费大把功夫才能解开。 墨宣垂下眼帘,慢慢的松开裴斯妍的手,“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 “没,没有!”裴斯妍叫道。 墨宣的眼睛弯成了一对小月牙儿,他重新握住裴斯妍的手,满怀深情的说道:“澹台小姐,您的一切让我着迷,特别是你面对灾民时认真努力、忧国忧民的样子,令我感动。希望我们今后有共结连理的缘分。” 裴斯妍忽然想哭,活了二十多年,墨宣公子是第一个向自己表白的人,甜蜜的喜悦充满了身体,让她忍不住抱住了墨宣,用行动代替了言语。 墨宣温柔的拍着裴斯妍的后背,唇边一抹动人的笑久久不曾消失。 过了好久,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裴斯妍注视着墨宣的玉质面具,轻声问道:“我可以看看你的容貌吗?” “你很在意我长什么样子吗?” 裴斯妍点点头。 “我的样子不会让你失望……等你嫁给我的那一天,我会揭开面具给你看。” “好。”裴斯妍答应,在这个世界能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至少在此时此刻比什么都重要。她期盼着能与墨宣有美好的未来,有真正属于自己、包容自己的家。 墨宣依然凝视着裴斯妍,笑得宁静淡雅。 站在门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的离轻染,眉宇间的神色更加凝重,他握紧了手中的佩剑,好像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 第三十六章 巧合 更新时间:2010-02-02 又闲聊了几句,送走墨宣,裴斯妍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心脏的跳动仍然过快,她细细的回想之前的一切,脸上挂着幸福而喜悦的笑容。在她的眼中,阳光更加明媚了,似乎春天即将到来。 这个世间,没有比爱情更美妙的存在。 裴斯妍站在庭院中,闭起眼睛,仰起头,深深呼吸――与梦想中的“白马王子”相爱,真是赚大了,穿越到灵渊大陆果然是最明智的选择! “小姐,时辰不早,该去城外见汪大人的部下了。”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打断了裴斯妍无限美好的遐想。 她转过身,看着突然出现自己身后的离轻染,拍了拍胸口,“你吓到我了……我去换衣服。” 裴斯妍小跑开,离轻染如水般平淡的眸子望向蔚蓝色天空中的太阳,金黄色的光芒曼延整个世界,刺得眼睛生疼。 这般绚烂耀眼,虽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如同那个人。 一切终究一场梦…… 他猛得抽出佩剑,随手一挥,卷起几片枯叶,旁边花坛中光秃秃的树枝“啪”的一声断了,滚落在青砖地上,枯叶缓缓飘落,说不出的寂寞萧索。 待裴斯妍打扮成侍卫模样遮遮掩掩的回到庭院,离轻染早已恢复以往冷淡的模样,他望着束起长发、身穿暗紫色侍卫服的小姐,淡淡说道:“小姐,我们从侧门出去。” “嗯。”裴斯妍应道,将佩剑挂在腰上。 离轻染大步向侧门走去,裴斯妍学着男人的姿势走路,刚迈出几步踩在什么东西差点滑倒,她抬脚茫然的看着一截被劈断的树枝,眨巴眨巴眼睛,连忙跟上离轻染。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街市,出了城门,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裴斯妍望眼身后,长舒一口气,恢复往常的走路姿势,学男人的样子对于自己来说有点吃力。 汪见山派来五百人马,连夜奔赴到帝都,在一个隐蔽的山林里安营扎寨。如果没有熟悉地形的人带路,极容易在树林里迷路,所以相当的安全。 之所以向汪见山要兵马,裴斯妍是为了以防万一――自己手中没有兵权,惠王能调度指挥的人马也少之又少,毕竟是皇位宫廷之争,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都随时会发生,例如打打杀杀,因此要在人手方面做好准备,尽力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 说不定,有朝一日她要做出逼宫这样的事情,怎少得了兵马? 想到逼宫,裴斯妍心里一慌,咽了口唾沫。 据目前的情况来看,逼宫不可避免……就算二皇子势力倒台了,还有其他皇子,除了这个办法还有什么能让皇上乖乖的传位给惠王? 越想,裴斯妍的心情越沉重烦躁,可是之前墨宣告白的事情又让她欢喜不已,心中感觉怪怪的,好像有人往一锅香喷喷的肉汤里丢沙子,还拿木棍使劲地搅和几下。 “小姐,属下有句话想对您说。”离轻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说吧。” 离轻染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语,裴斯妍都以为他其实无话可说的时候,他开口道:“小姐,请您最好远离墨宣,不要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裴斯妍怎么也不会想到离轻染会和自己说这个,停下步子,吃惊的瞅着他,“为什么?” “小姐,只怕来者不善。” 裴斯妍笑起来,好像在听一个笑话,“他是墨起山庄的少庄主,有什么不善的地方呢?难道你的意思是,墨起山庄是浪得虚名的江湖败类?就像冯太师一样,暗中做肮脏的勾当吗?” 离轻染说:“小姐,您与他不过才见了两面,他便……您不觉得蹊跷吗?” “不觉得,你没听说过一见……”裴斯妍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她咳嗽两声,继续说道:“墨起山庄是武林有名的正派,受江南百姓尊敬,又经商数年,家底丰厚,人脉广,有这样好的家世,难得一见。而且墨宣他人品也好,总比家里长辈给我介绍的纨绔子弟好吧?” 离轻染严肃的问道:“小姐,您真的打算与墨宣成亲吗?” 裴斯妍的脸红了红,笑道:“未来的事,谁会知道呢?”她迈步向前走去,“如果和他在一起感到开心和安心,我自然会留住他。” 离轻染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灰暗,他低下头,“小姐,属下依然要劝您不要和墨宣走得太近,属下认为他一定是为了什么目的才接近小姐。” 裴斯妍噘/起嘴巴,回头瞟眼离轻染。 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好好的去怀疑她的男朋友做什么? 想来想去,墨宣哪点能让人起疑心了? 难道是面具? 说不定,人家一江湖人士戴面具是为了耍酷呢? 裴斯妍摇摇头,不对,自己以前武侠电视剧看多了,所以觉得戴面具是耍酷……但是这灵渊大陆的人们,估计除了花痴,谁都会起疑心。 为了让这位多心的长史同志心安,裴斯妍搪塞道:“总之,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离轻染沉默了,俊秀的脸上一如往常的淡漠,只是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担忧与无奈。 两人继续往前走,不多时来到一片小树林。冬日,树木光秃秃的只余下几片破败的枯叶,地上堆积厚厚一层落叶,踩上去有轻微“咔嚓”声,寒风从树枝间呼啸过,尽管太阳还在天空中挂着,但四周灰蒙蒙的一片,不见其他人影。 裴斯妍左右看看,问:“是约在这里见?” “是。” “可是人呢……” 正当裴斯妍念叨着,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正好落在她面前,裴斯妍被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躲开。 “小的汪琳晔拜见巫盼大人。” 裴斯妍定睛一看,对方是个秀气的十多岁少年,恭敬的四十五度鞠躬。 她有些吃惊,按照汪见山的来信上说,汪琳晔不正是负责统领五百兵马的人吗?竟然是十八九岁的少年? “你,你好,不必多礼。”裴斯妍愣愣的打招呼。 汪琳晔直起身子,露出灿烂的笑容:“大人,请随小的前往营地。”说完,他做出请的手势。 汪琳晔带着裴斯妍和离轻染在树林子里七拐八绕,树木越来越密集,枯草几乎有半个人那么高,一些常绿树茂密的枝叶遮蔽住天空,裴斯妍很快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说……”裴斯妍小声问离轻染,“这里没有野兽吧?” “有。” 裴斯妍表情呆滞了一两秒,紧跟在汪琳晔身后,期待能尽快到达营地。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汪琳晔说道:“大人,到了。” 裴斯妍跨过卧倒在地上树木,抬起头时发现眼前豁然开朗,明媚的阳光洒满大地。灰色的宽阔草地上,散落着数不清的帐篷,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士兵正一招一势的练武,远处有淡淡的白烟缭绕向天际。 一名中年男子看到他们,立刻下令让士兵停止操练,恭恭敬敬的单膝下跪向裴斯妍行礼,齐声喊道:“巫盼大人!” “快请起。”裴斯妍微笑着走过去,亲自搀扶起那名中年男人,“大家都辛苦了。” 中年男人客气道:“为大人效力,是小的们的荣幸。” “大人,”汪琳晔走过来,说:“此次到来的五百人皆是汪大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勇猛将士,武功高强,可以一敌百。” 裴斯妍满意的点点头:“代我多谢汪大人了。” 汪琳晔说:“大人,小的带您四处走走吧。” “嗯,”裴斯妍温柔可亲的笑着,大声对士兵们说道:“诸位辛苦了,待大功告成之日必定重重有赏!在此处若是有任何不妥之处,我必当竭尽所能帮助。” “谢巫盼大人!”将士们整齐的喊道。 裴斯妍转过头,对汪琳晔说:“我们走吧。对了,营地里粮草充足吗?山里晚上寒冷,将士们可有御寒的衣物?” 汪琳晔欠身:“请大人放心,一切都好。” “那我便放心了。” 裴斯妍一直在营地待到傍晚,特意留下来和将士们一起吃了晚饭,将士们对于她的平易近人都感到十分高兴,士气高涨。裴斯妍这才满意的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帝都。 夜晚的帝都,依然沉浸在一片喧闹中。街市上张灯结彩,照亮了半边天,忙活了一天的人们结伴前往酒馆青楼消遣,唧唧喳喳的聊着高兴的事情,不时从某处传来欢快的大笑声。 “小姐,”离轻染喊了一声,拉住裴斯妍的手,警惕的扫视着街上的人群,“人太多了,我们从小路回府。” “哦。”裴斯妍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漂亮的花灯,这还是她第一次晚上出来,以前都没看过帝都夜晚的热闹景象。不过,考虑到安全问题,她只能听离轻染的话,折向一旁人少的小路。 一到人少的地方,裴斯妍打开话匣子,兴奋的想着在营地里的所见所闻,“话说,汪大人训练出来的士兵真是非同凡响,看他们一招一势练的。” “小姐,您告诉惠王殿下这批人马了吗?” 裴斯妍用力的摇头,神色变得微微不安,“我没有告诉他,总觉得凡事都得留着后手。所以,我才让你放心我和墨宣在一起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呀?” 她又笑起来,大步走进一条小巷子。巷子里有几点火光,一顶小轿子停在一扇后门口,几个仆从打扮的男人举着灯笼,小心翼翼的照亮道路。一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满脸是献媚的笑,恭敬的站在小轿子前。 轿帘无声的掀开,里面的人走出来,火光照亮了他年轻俊秀的脸庞,他不屑的扫眼妇人,说:“都安排好了吧?” “是,按照您的吩咐都安排妥当了。” “嗯,很好。”男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负手走进小门。 妇人挥手示意仆从去安置好轿子,然后追赶那年轻男人去了。 裴斯妍在看清年轻男子容貌的同时,条件反射的躲到一旁的杂物堆后面去,偷偷的看着他们的动静。 待几个人都走了之后,她才从杂物堆后面走出来,抬头看看高耸的围墙,从院子里传出丝竹之声,还有娇滴滴的笑声。 裴斯妍明白,那是一家青楼的后门。 而刚刚走进去的年轻男人,竟然是二皇子殿下! “一向克己守礼、安静本分的二皇子会来青楼?我没看花眼吧?” “小姐,确实是二皇子。” 裴斯妍立刻转身往回走,兴奋不已的大笑:“我正愁抓不住二皇子的把柄。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姑娘勾住了二皇子的魂,让他胆大到悄悄跑来青楼。” 离轻染一听,追上几步拦住她,“小姐,这可是青楼!” “有什么关系?”裴斯妍展开双臂,“除了你,谁知道我不是男的?只是进去看看而已。毫不容易抓住机会,怎么可以轻易放过?” 离轻染无话可说,只能跟在小姐身后。 进了青楼,立即有几个美艳的女子簇拥上来,有娇滴滴的往裴斯妍怀里扑,还有一把拉住她的手,“公子,快请进。” 裴斯妍对她们热情有些哭笑不得,拽过离轻染,让他帮自己挡着。离轻染板着张脸,站得直挺挺的,不理会妓女们,但难掩一点点的尴尬。 裴斯妍得了空闲,观察起青楼,看到老/鸨领着二皇子上了二楼。一扇门开了,一名白衣女子走出来,她的容貌称得上倾国倾城,不像其他青楼女子打扮的那么妖艳,而是如一朵白莲般干净纯洁,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书卷气,和喧闹奢靡的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裴斯妍连忙揪住身边的女子,指着楼上的“白莲”,问道:“她是谁?可真漂亮啊!” 女子回头看一眼,立刻露出嫉妒厌恶的表情,冷冷答道:“她是诗容,我们浮香楼的花魁……”说着,她开始往裴斯妍身上粘,环住她的脖子,轻笑道:“公子,诗容刚来浮香楼不久便被评为花魁,随后那个公子把她给包下了,不接其他客人的。所以,请让蓉媚伺候您吧……” 裴斯妍极力的想挣脱开,可是越挣扎那青楼女子抱得越紧。她在怀里胡乱/摸索出几张银票,吃力的说道:“你先叫一些酒菜来吧,多出来的赏你了。” 青楼女子一见到银票,两眼登时如狼般发出亮光,她欢喜的接过银票,“公子,您快请坐,蓉媚等会儿就回来。”说完,一溜烟的跑开。 其他的女子见客官已经点了人,郁郁的走开,招呼随后进来的客人。 “二皇子应该很喜欢那个叫诗容的女子吧?”裴斯妍叵测的一笑,“立刻派人来监视诗容,我要知道二皇子在这里的一举一动。” “是。”离轻染低头领命。 裴斯妍惬意的伸完懒腰,往青楼外面走去,“走,回家!” ------------ 第三十七章 感恩 更新时间:2010-02-03 黄瓦的红色高墙笔直延伸向远处,裴斯妍抱着一摞子奏折独自前往御书房向皇上请旨,长长的甬道除了她和几个如雕像般的侍卫不见其他人。 这几日澹台家喜事连连,先是与巫罗家联姻成功,正在确定婚期中。然后澹台媛和郑大人的婚事定在下月初二举办,家中众人忙碌地操办婚事,热闹不凡。 小官员们听说巫盼竟然让自家姐妹下嫁给七品芝麻官,顿时一片哗然,私下里都说巫盼大人平易近人,眼中没有贵贱之分。因为澹台媛的父亲是妾生,她父亲又搅得澹台家不安宁,朝廷大员们没当作一会儿事,注意力全放在澹台家六房的小姐将嫁给巫罗家三公子的事情上。 裴斯妍听见有人说她是因为能力太弱,在巴结巫罗,求生存求权利。 对此,她感到很高兴,越被人低估,今后的胜算越大。 “巫盼大人。”一个听着很怪异的声音猛然在身后响起,裴斯妍回头一看,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内侍副总管钱公公。 他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低声说道:“大人,奴才有几句话想与您说。” “钱公公请说。” 钱公公左右看看,虽然除了侍卫没有其他人了,但是他还是感觉不妥,带着裴斯妍拐进一座空无一人的小院落,警惕的看看周围,“嘭”的将门关上,锁起。 裴斯妍好奇的瞅着钱公公的举动,不明白有什么话这么神秘要躲开其他人说。 一关上门,钱公公用袖子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出人意料的“扑通”跪在裴斯妍面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您这是做什么?”裴斯妍惊讶万分的后退两步。 钱公公眼里泛起泪光,哽咽道:“巫盼大人救命之恩,奴才感激不尽!奴才愿意誓死报答巫盼大人,以报答此大恩大德!” 裴斯妍糊涂了,滕出手想扶他起来,“钱公公,我何时救过您呀?您是不是弄错了?” “大人,”钱公公抓住裴斯妍的手,哭得跟泪人儿似的,“您还记得三天前在城外搭救的一对母子吗?” “记得,怎么了?” 钱公公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说“那对母子正是奴才的内人和犬子。” “犬……犬子?!”裴斯妍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盯着钱公公光溜溜的下巴,难道这家伙是假内侍,没有被那什么,所以有孩子? “那孩子不是奴才亲生的。”钱公公见巫盼大人露出惊愕的表情,连忙解释道,“大人请不要误会。” “原来如此……”裴斯妍释然一笑,回想起三天前的事情―― 那天,她难得空闲,于是和其蕴一道出城游玩。路经一条偏僻的山间小道时,遇上一伙拦路抢劫的盗匪在恐吓一对母子模样的百姓。 母子两人被吓得面如土色,抱作一团跪坐在地上,哀求盗匪不要将值钱的东西全部抢走。 盗匪见女人姿色不错,轻佻的戏弄着,大声嚷嚷要拖回山寨去。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裴斯妍眼里哪儿能容得下青天白日胆敢在天子脚下犯案的盗匪,立刻让离轻染过去收拾。 离轻染两三下就将盗匪制服,盗匪们见倒霉的碰上了高手,连连求饶。 为了防止回去的路上再出什么意外,裴斯妍带着母子俩一同回帝都,几名盗匪由侍卫押到官衙去了。 谁能想到,那对母子竟然是钱公公的妻儿。 钱公公仍然跪在地上,激动的说:“巫盼大人有所不知,奴才家贫困交加且人丁单薄,晋儿原是奴才哥哥的孩子,钱家唯一的子嗣。奴才哥哥嫂子前年去世,便过继给奴才照顾。如果晋儿有个三长连短,奴才不仅死后无颜面见钱家列祖列宗,钱家更是断子绝孙,后继无人了!” 裴斯妍轻声叹息,子嗣繁衍在古代是重中之中,谁家都不愿意断子绝孙。 “钱公公快起来吧,”裴斯妍扶起内侍副总管,说:“举手之劳而已。” “巫盼大人,”钱公公抹干净眼泪,“大人的大恩大德奴才铭记在心,愿意誓死报答。” 裴斯妍正想客气的说“不用报答”之类的话,突然眼睛一亮,唇角微微上扬,“钱公公,你在皇上身边伺候不少年了吧?” 钱公公答道:“是,奴才伺候皇上有十年了。” “最近朝堂纷争不断,让皇上忧心忡忡,作为臣下,我实在担心皇上龙体,”裴妍摇头叹气,“若是皇上有个什么不适,钱公公一定要及时告诉我,行吗?” 钱公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定一定。巫盼大人关心皇上,让奴才感动不已。” “不过此事不要告诉别人,省得惹出什么麻烦来。你也知道,宫里别有用心者太多了,到时候好事都会变成坏事。” “巫盼大人请放心吧。” “我看皇上这几天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在为什么事烦忧?” 钱公公满是感慨的点头说道:“大人也知道皇上年事已高,该是决定皇储的时候了。皇上一直在为此事烦心操劳,当年皇上登基前后的事情让皇上对选择储君的事情慎之又慎,生怕当年惨剧再演。” 裴斯妍沉默了一下,问道:“皇上打算立谁为太子?” 钱公公看上去有些为难,但他一对上裴斯妍的眼睛,立刻开口道:“皇上有意立二皇子,奴才无意中听皇上自言自语过。而且……皇上让奴才这几日派人留意二皇子,一举一动都要向皇上禀告。” 裴斯妍淡淡的笑道:“二皇子乃人中龙凤,学识渊博,待人谦和,母亲又是已故的皇后,身为嫡皇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可是……”钱公公有些迟疑,他心里清楚二皇子和冯太师是一派的,而冯太师和澹台家是政敌关系。 “怎么了?难道钱公公不是这样认为的吗?”裴斯妍装出一副单纯天真的样子。 钱公公不知道嘴上怎么说才好,心里为巫盼大人干着急――大人到底是太过年轻,又是女子,所以朝政上不比男人有多大作为和能力,也没有什么心计。若是将来二皇子登基,大人岂不是要大祸临头了? 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救命恩人日后倒霉? “大人,奴才说句不好的听话,二皇子登基恐怕对您会有……” 裴斯妍抢过话:“二皇子登基乃是民心所向,必然会开创新的太平盛世!” 钱公公差点没晕过去,“大人!” 裴斯妍笑着低下头,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头,“皇上圣明啊,钱公公。” 钱公公只能无奈的应道:“是,大人说的是,皇上圣明。”他心中急得快疯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帮恩人。 裴斯妍看着神色紧张不安的内侍总管,想了想,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面额不菲的银票塞进钱公公手里。 钱公公拿着银票,惊讶的问道:“大人,您这是……” “劳烦公公做事,总需要给些报酬的不是吗?”裴斯妍掩嘴笑道,“今后,也许会有更多麻烦钱公公的事情,公公若是真想报答恩情,请收下吧。” 钱公公一听,觉得话中有话,联想起巫盼和巫罗家联姻的传言,心下顿时一片了然。 “大人救了奴才一家,那是天大的恩德,奴才必当尽心尽力为巫盼大人办事,请大人放心。”钱公公说着,小心翼翼的将银票折叠好,塞进怀中。 “我要去御书房了。”裴斯妍笑了笑,向院门走去。 “大人请慢走。” 裴斯妍走到门前,手按在门闩上,又回头对钱公公平和的一笑:“钱公公,你一定很想尽快坐上总管的位子吧?” 钱公公“啊?”了一声。 “你一直尽忠职守,在宫里人人尊敬,是总管的不二人选。等有机会,我会推举你做内侍总管的。” 说完,裴斯妍开门离去。 钱公公又跪在地上磕头,摸了摸怀中的银票,满脸的兴奋之色。 皇上一一用朱笔改定奏折,舒服的喝口茶,对站在一旁砚墨的裴斯妍说道:“昨日冯太师和朕说,半个月后冯家二公子会从临国带回一批稀奇珍宝,请朕驾临冯府去看,爱卿也一道过去吧。” 裴斯妍一边整理奏折一边说:“谢皇上,臣一定会去的。”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皇上,臣前两日在街市上看到二皇子殿下在帮助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殿下可真是好心肠,令人佩服尊敬。” 皇上一愣,笔下的字写歪了。 “皇上,臣为您换张宣纸。”裴斯妍说,快速地拿开镇纸,抽掉那张纸。 “爱卿刚才说你在街上看到二皇子了?” “是的,皇上。” 皇上咳嗽几声,钱公公连忙递上茶水,他看了裴斯妍一眼,“皇上,您没事吧?” “没事。”皇上放下笔,对裴斯妍说:“将谕旨拿去交发吧。” “是,皇上。”裴斯妍捧起谕旨,行礼后退出御书房。 裴斯妍出了御书房还没走几步,钱公公跑步追上来,呈上一本谕旨,“大人,您落下的。” “谢谢。”裴斯妍接过谕旨。 钱公公有些犹豫,但还是把话说出来了:“大人,二皇子殿下……从五天前到昨天,一直待在国子监请教学问,与学子谈论国事,您怎会在街上看到他呢?” 裴斯妍微微一笑:“请钱公公多在皇上耳边说些二皇子的好话吧,他将来一定是位明君。”对于钱公公的疑问,她半个字都不解释,快步走开。 钱公公呆滞在原地。 巫盼一定是疯了吧?! ------------ 第三十八章 绑架 更新时间:2010-02-04 白日的青楼里,冷冷清清。已经起身的姑娘们聚在一楼,一边吃蜜饯一边闲聊,老/鸨惬意的躺在大厅正中的躺椅上,几个丫鬟给她捶捏伺候着。 “要死啊你!”老/鸨忽然坐起身子,一巴掌扇在身边的小丫鬟脸上,“下手这么重,想疼死老娘啊!” 姑娘们立刻噤声,好奇的看过来。被打的小丫鬟耷拉着脑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没用的东西!”老/鸨骂骂咧咧,站起身子,一抬眼看到从外面进来两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人,站在前面的个子稍微矮些,眉目秀气,若不是胸口平坦,她乍一看还以为是女人。后面的一个大约三四十的年纪,面色严肃,连眸子都是冷冷的。 老/鸨一看有非富即贵的客人上门,连忙笑脸相迎:“两位公子,快请进!” 矮个子青年一挥手,几纸银票飘落在地,他一条腿踩在旁边的凳子上,摆出一副痞样,“把你们浮香楼的花魁给本少爷叫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有聪明机灵的很快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又是因花魁诗容而慕名前来的客人。看来他们或许不知道诗容被一位有权有势的官家公子哥包下了,所以如此蛮横。 姑娘们掩饰住脸上笑容,纷纷站起身,等着看一场好戏。 老/鸨奉承的笑着迎上前去,“公子您有所不知,诗容姑娘被一位客人包下了,不接其他客人。我们浮香楼是帝都数一数二的大青楼,还有更多不错的姑娘,要不您看看?姑娘们――” “不用了,”矮个子青年直接打断老/鸨的话,不客气的说道:“我只见诗容姑娘。” 老/鸨心里叫苦,可脸上依然笑着,她拾起银票,说:“公子,那位包下诗容姑娘的客人出的钱比您给的多出好几千两呢,而且那位是惹不起的主儿!” 青年冷笑一声:“哼,本少爷有得是钱和权,那所谓惹不起的主儿是谁?叫出来和本少爷我比一比,看看是谁更厉害!” “哎哟,公子啊!”老/鸨恨不得给两位客人下跪求饶了,“诗容真的不能接其他客人。我们这里还有许多才貌双全的姑娘,说起来也不比诗容差,您先看看吧。” 青年看眼身后的男子,想一脚踹翻旁边的桌子,想想还是以和为贵比较好说话,便慢悠悠的坐到没踩过的椅子上,从怀里又掏出一张银票,“其实我只是想见上诗容姑娘一眼就行,其他什么要求都没有。这里是五千两银票,足够见上一面的吧?” 老/鸨盯着银票,咽了咽口水,仍然有些为难――包下诗容的客人再三强调过,禁止诗容见其他人。可是眼前的客人只是想看一眼诗容,就有五千两到手,诱惑实在太大了。 “你可不要太贪心了,否则……”青年意味深长的看眼老/鸨。 老/鸨看看刚才拾起的银票又看看客人手里的,想到客人要晚些时候才到,如果口风紧些,客人压根不会知道诗容见过别人了! “你如果担心诗容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把人叫到这里来见好了。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了,是吧?” “好,公子请稍等片刻,我立刻去喊诗容姑娘下来。” “很好,你把人带来我就给你银票。”青年说,故意晃动几下银票。 “是,是!”老/鸨笑着向楼上跑去。 其他姑娘们嫉妒的盯着那五千两银票,又看向走在楼梯上的老/鸨,小声的嘀咕什么。 青年坐直身子,整理头发和衣服,同时收敛了一脸痞笑,顿时显得温文儒雅,如玉般温润柔和,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姑娘们都看痴了。 他身后的男人随意的打量青楼内的摆设,多看了几眼通往后院门口站着的几名打手,目光依然冰冷如霜。 不多时,老/鸨领着诗容姑娘下来了。诗容姑娘绝色的脸上略施粉黛,神态自然柔和,依然一身白衣,领口、袖口和裙摆处绣着淡粉色的花朵,衬得她越发的美丽动人,宛如世间少有的一块美玉。行走间,有一丝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确实担得上花魁之名,绝色美人啊!”青年拍手称赞。 诗容福了福:“谢公子夸赞。” 青年在袖子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一只红色的锦袋,里面装着一只镶金的翡翠镯子,光彩夺人,价值连城,周围的姑娘们新奇的张望过来,个个对它垂涎三尺。 “我这里有只祖传的镯子,想赠予姑娘,”青年文雅的笑道,“不知我是否可以为姑娘戴上呢?” 老/鸨推了推诗容,她这才迟疑到走到青年近前,伸出雪白细嫩的手。 青年握住诗容的手,抬头微笑着看她。 忽然,青年在诗容猝不及防之时一把将她拽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架在诗容的脖子上。 老/鸨和姑娘们皆是一愣,但她们很快便反应过来,打手们蜂拥而上。青年身后的男人一跃而上,快得让人来不及看不清他有什么动作,打手们的棍子和刀剑齐刷刷被劈断,“丁零当啷”的掉在地上,接着男人飞起几脚将打手们统统踹翻在地,虎背熊腰的打手们痛苦地翻滚,连连呻吟,爬不起来了。 姑娘们恐惧的惊叫起来,纷纷向楼上跑去。 老/鸨窜到椅子后面,惊恐的大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快放开诗容姑娘,否则我报官抓你们!” 青年将诗容交给手下看押,笑着走到老/鸨面前,“我们是什么人,你不需要知道。告诉诗容姑娘的恩客,如果想见到活人,今晚亥时带着十万两银票到城外十里亭来。不来的话……明天我会派人把诗容姑娘的尸首送回来,然后……”青年抬头环顾一圈偌大的青楼,“啧啧,这装修的不错啊,花费了不少银子把?可惜明天有可能要付之一炬了。” 老/鸨指着青年,又害怕又生气,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记着了吗?今晚亥时,十万两银票,十里亭见,否则准备好收尸吧。”青年转过手,伸手轻轻抚摸过诗容姑娘柔滑的脸庞,“这美色真是世间少有,但我依然会杀她。我们走吧!” 一见绑匪准备走人了,老/鸨急得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你们可知道诗容的恩客是谁?是你们惹不起的人,若不想死,快放了她!” 青年拿起桌上的银票塞回袖子里,不屑的说道:“他是谁,我没有兴趣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有钱的主儿,所以我才来绑架收赎金来的。另外,若是敢报官,你们浮香楼别有一个想活命的!” 不想再和老/鸨多废话,两人拖出恐惧不安的诗容姑娘出了青楼,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扬长而去。 老/鸨面如死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捶胸顿足,放声大哭,脸上的妆花成一片。 姑娘们张望眼门口,纷纷下楼聚在老/鸨身边,“您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呀!” 老/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们这是倒的什么大霉哟,再过一个时辰客人就要来了!我要怎么向他交代啊!我看我们浮香楼要完了!”虽然那位客人真实的姓名家世,她一概不知,但从每次来浮香楼的言行举止来看,至少当朝某位大官家的子孙,她们哪里能惹得起? 姑娘们一听,花容失色,互相询问着该怎么办。眼看着没有什么办法,她们也只好抱头痛哭。 见姑娘们哭起来,老/鸨倒不停止了哭泣,抹抹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喝道:“还傻愣着做什么?快把厅里收拾干净了,绝对不可以让人看出浮香楼出事了!” “是,是!”姑娘们站起身,手忙脚乱地开始打扫,打手们由丫鬟们搀扶着回后院擦药,很快浮香楼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老/鸨再三嘱咐道:“记住,像平常那样接客,不要告诉任何人诗容被绑架了。” “记着了!”姑娘们答应着,各自回房梳妆打扮去了。 老/鸨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祈祷道:“老天爷保佑,浮香楼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诗容也要平安归来啊!” 夜,下起细雨,冬日的雨水异常寒冷。 御书房里,灯火昏暗,御案上放着厚厚一摞奏折。皇上披着狐裘坐在案后,手上拿着最后一本需要批阅的奏折。他两鬓已经花白,岁月无情的在他脸上留下苍老的痕迹,连眼睛也不似从前明亮。 感觉到一丝彻骨的寒冷,皇上裹紧了狐裘,捂住嘴巴咳嗽几声,站在旁边的钱公公赶忙奉上一杯热茶。 皇上用朱笔在奏折上写了几个字后,才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舒服的长长舒口气。 钱公公放好茶杯,说:“皇上,时辰不早了,请就寝吧。” “不,”皇上摆摆手,“传二皇子过来,朕有几句话要和他说。” “皇上,夜深了,龙体要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钱公公劝道。 皇上显露出不耐烦:“你快去传吧。” 钱公公只好领命,出去了。 皇上呆坐了一会儿,从一处暗格取出一本黄色锦缎封面的册子,万分感叹的轻抚过上面绚丽的花纹。 这是册立太子的诏书,这两日就会有一位皇子的姓名被写在上面。 “皇上,不好了!”钱公公大声嚷嚷着跑回来,跌跪在御案前,神色慌张失措,“二皇子不在寝宫!据宫女说,殿下午后出宫去了,一直没回来!” “什么,竟有此事?”皇上大惊,亥时已过,宫门落锁,二皇子会跑到哪里去,竟然深更半夜了还没有回来?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皇上,奴才已经派人在宫里找殿下了。” 皇上将诏书放到一旁,吩咐道:“你立刻带人出宫去找!还有,不是让你派人盯着二皇子的吗?把人叫回来问问清楚,他今天都去了哪里!” “是,奴才这就去办,请皇上少安毋躁!”钱公公连滚带爬的冲出去。 殿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惟有雨点打在窗子上的“噼啪”声,皇上疲惫不堪的揉着额头。 二皇子一向乖巧懂事,加上张太师一直在身边辅佐指导,是皇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所以一直以来,他一边留心观察二皇子,一片替他扫平未来路上的一切障碍,甚至不惜设局杀掉心怀不轨的其他儿子。 深夜不归可是头一次发生,一向多疑的皇上不免胡乱猜测起来。 似乎过了相当漫长的时间,外面终于响起了脚步声,钱公公浑身湿透了,脸色冻得发白,他一进门诚惶诚恐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欲言又止。 皇上急切的问道:“找到二皇子了吗?” “奴才该死,奴才没能找到殿下,只是……”钱公公看眼皇上,又慌忙的垂下头。 “只是什么?快说!” 钱公公鼓起勇气,颤巍巍的说道:“回皇上的话,有人看见二皇子殿下……他,他今天下午从一家青楼跑出来!” “什么?!”皇上勃然大怒,“青楼……他去青楼做什么?”身为皇子居然会去青楼那种地方,实在是叫人难以相信。 “打听了一下,”钱公公顿了顿,显得更加害怕,“殿下他从半年前开始迷恋一位叫诗容的花魁,还将她给包了下来……” “不知廉耻!”皇上抓起茶杯摔在地上,“砰”一声碎成了粉末。 堂堂皇子痴迷青楼女子,让皇家的颜面往哪里放?还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联想起前两日,巫盼说在街上遇见二皇子,可那几日他应该一步不出国子监才对。 这孩子难道一直在欺骗所有人吗?! 皇上心中的怒火顿时越烧越旺,咬牙切齿。 钱公公见皇上发火,又想起恩人巫盼大人,继续补充道:“另外,殿下下午好像去户部要了十万两银票,然后奴才的人把殿下给跟丢了。”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皇上气得胡子都在颤抖,他“腾”的站起身,命令道:“去,立刻把二皇子给朕找回来!还有,这件事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知道吗?” “是。”钱公公顾不得湿漉漉的衣服,办事去了。 “孽子,孽子!”皇上骂道,跌坐回椅子上,眼角瞄到诏书,他拿起黄颜色的册子重重地扔回到暗格内。 ------------ 第三十九章 斥责 更新时间:2010-02-05 原本想将二皇子去青楼及挪用公款的事情压下去,自己人内部处理掉就罢了,不想第二天早朝时发现,事情不知道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对二皇子失望至极。 皇上的心情抑郁到了极点。 冯太师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板着张脸,不去看任何人。 裴斯妍不动声色的看着身后几个在议论的官员,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昨天,正是她和离轻染一番易容打扮去浮香楼绑架诗容。要说离轻染的易容技艺相当不错,她都差点认不出来自己了,现在官府根据画像去抓绑匪如同水中捞月,不会有任何收获。 不过,把人绑出来后,离轻染出于安全考虑,送她回家,之后独自一人去了十里亭继续接下来的计划。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十万两银票,据说他让二皇子在十里亭等了半个多时辰,又拖拖拉拉的废话半天,一直拖到过了子时帝都城门关闭,才一手交钱一手放人。 今天一大清早,她招集沈仲宁和几位官员,告诉他们二皇子去青楼的消息,让他们散布开来,就说是有人碰巧看见二皇子打青楼里出来。 看皇上脸色难看到如此,裴斯妍不难想象皇上在知道二皇子不仅去了青楼还挪用十万公款后有多怒不可遏,一定会犹豫要不要册立二皇子为太子了。 这就是她要达到的效果,不仅要揭露二皇子伪善的面具,也要…… 裴斯妍看向冯太师。 让皇上知道,其实冯太师“心怀叵测”! 整件事情的主角――二皇子耷拉着脑袋站在殿中央,愁眉苦脸。被发现去青楼,他只有自认倒霉的份了。全怪自己在听闻诗容被绑架后,太过慌张来不及遮掩就从正门冲出浮香楼,不偏不倚的给认识的人瞧见了。 皇上用力的清了清嗓子,目光阴沉的扫视在场每一个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二皇子,罚你禁足三月,不准踏出皇宫半步,在寝宫里给朕好好反省!另外,三天之内还清挪用户部的十万两白银。帝都府尹!” “臣在。” “立刻带人封了那家青楼,所有人等流放边疆,永不得返回帝都。特别是……纠缠二皇子的那名女子,立刻处死。” “父皇!”二皇子下意识的一声惊呼。 “嘭”,皇上重重的一捶龙椅扶手,怒发冲冠,睁大了眼睛瞪着二皇子,似乎恨不得把他给生吞活咽了。 “你还有脸顶嘴?你看看你自己,身为皇家子弟,与三教九流混在一起,成何体统?辜负了朕与臣子们对你的一片期望与信任,还有脸说什么?皇家的颜面都给你丢光了,这点惩罚对你已经算是够客气的了!你可不要不知好歹,不知轻重!” 裴斯妍不经意的一挑眉,果然是当抱着极大的期望与美好的梦想时,伪善的面具一旦被揭开,同时产生的失望和愤怒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好似一座沉默了几百年的火山突然迸发出遮天敝日的灰尘与火焰。 二皇子畏畏缩缩的垂着脑袋,不敢再说一句话,生怕惹得父皇给不高兴。 冯太师看他一眼,不知滋味的叹气。 巫罗看着冯太师,不紧不慢的问道:“冯大人身为皇子们的老师,平时在教授些什么?我真是很好奇。” 冯太师撇撇嘴巴,不答话。 巫罗的话让皇上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冯太师身上,想起这些年的种种情形,他的眉间不由自主地皱起,脸色越发的难看,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了拳头。 “冯大人,皇子教育事关天下苍生、皇家颜面,请您说说看吧,”巫罗见皇上不发话,更加不饶人了,“在场的诸位也一定很好奇这个问题吧?” 冯太师气得脸都紫了,他看眼不说话的皇帝,咳嗽几声,淡淡说道:“这次是老夫失职,未能……” 巫罗打断他的话:“冯大人,失职于皇子教育,可是很大的罪过,您想怎样?” 诶?裴斯妍抬起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巫罗和冯太师,自己不用站出来,已经有人想让冯太师难堪了,把人往心怀不轨的问题上逼。 冯太师争辩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哦,原来如此。”巫罗意味深长的点点头,“不过看来冯大人真是年纪大了,不如趁此机会辞官回乡吧,否则我真担心您今后又会在皇子教育上出更严重的问题。”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历时数月的巫罗和冯太师之间的争斗,终于到把话挑明的时候了! 巫礼偷偷的看着巫罗,想着他究竟是不是那封匿名信的主人,犹豫着要不要帮腔。 冯太师冷声道:“巫罗大人,老夫身体硬朗,不需要辞官!而且老夫一向全力负责朝廷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事务,老夫若真走了,谁能接替得了呢?” 皇上的目光更加冰冷,若有所思。 巫抵也参与进来,不屑的说道:“大人实在太小瞧他人了吧?我们四大辅臣难道是光领朝廷俸禄不做事的吗?更何况我蓝国上下人才济济,一定能找出接替的人。” “你,你们!”冯太师恨得咬牙切齿,他扫向自己一派的官员们,却见他们个个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正当大殿内的气氛又尴尬又僵的时候,从殿外跑进来一名小内侍,他跪倒在二皇子身后,大声禀报道:“启禀皇上,有边疆八百里加急情报!” 皇上冷冷的看眼刚才还在针锋相对现在却噤声的官员们,“传!” 内侍爬起来跑出去了,接着一个风尘仆仆、满脸是尘土的将士打扮的中年男人大步走进来,一副焦躁不安的神情。 “末将参见皇上!”将士单膝跪地,高高举起手中的信,“启禀皇上,西南方部落发生叛乱,守军死伤无数,请求支援!” 大殿内重新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冯太师悄悄的舒口气,终于可以不用纠结在难堪的话题上了。 皇上从钱公公手中接过信,问道:“怎么会这样?” 蓝国西南方边境地区乃是茂密的森林,是一些古老部落散居之地,文化习俗与其它地方大有不多。在帝都方面派出的将领的有效管理下,一直平安无事,鲜少发生部落叛乱事件,即使有,地方军队也很快便能镇压下来,可是这次竟然严重到了需要请求帝都派遣援兵的境地? “启禀皇上,因为百姓们不满赋税过高,以及一些政令,偷偷的积蓄了力量后才会这样严重。” 冯太师说:“皇上,事关重大,请立刻派援兵吧。” 皇上捂着嘴巴咳嗽几声,裴斯妍忽然感觉他似乎在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而且从面色来看似乎有些不对劲…… “惠王。” 蓝暄听见父皇喊自己,立刻出列。 “由你带足兵马,前去支援吧。”皇上说。 “是,儿臣领命。” “好了,退朝吧。”皇上挥挥手,由钱公公搀扶着离开。 二皇子立刻调头冲出大殿,想去救诗容姑娘。冯太师眼里都快冒出火花了,连忙追赶他去了。 裴斯妍拖拖拉拉的最后一个走出大殿,看到蓝暄一人站在台阶边缘,仰望着天空,妖魅般的脸上神色澹然。 “惠王殿下。”尽管秘密结盟了,但在宫中,礼仪还是必须的。 “又是一次建功的机会,不知道我得胜归来,父皇会不会夸赞我呢?”蓝暄嘴上这么说,却看不出他有一点期许的样子。 裴斯妍安慰道:“一定能的,特别是现在二皇子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皇上对您一定充满了期望。”她想,蓝暄一定是很希望能重新得到父亲的关爱吧? “其实我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他回过身,遥遥的望着金灿灿的龙椅,“我只要得到它就足够了。巫盼大人,今天的这场好戏,是您暗中策划出来的吗?” 裴斯妍不打算瞒他:“是,二皇子是您前进道路上的障碍。”给予的帮助越大,越后得到的利益会更多。 “看来人们都太低估您了,巫盼大人。”蓝暄笑道,迈步走下一级台阶。 “越被低估,敌人便回更加傲慢,傲慢会让人变得愚钝,我的胜算越大。”裴斯妍笑了笑,果然是有了压力才能有动力,有了动力,潜能才会被激发出来。穿越前的生活,有些太安逸了,所以让她懒惰了,让她甘愿平庸。 不想成为断头台上的那个人,惟有扫平未来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谢谢您为我所做的一切,待事成之日必定加倍回报。”蓝暄说完,脚步变快,匆匆而去。 裴斯妍欠身行礼,目送蓝暄离开后,打算尽快去理政院。 “巫盼大人请留步!” 她寻声望去,看到钱公公奔来,累得是满头大汗。 “你这是怎么了,钱公公?” 钱公公喘了几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巫盼大人,皇上他……可能是因为太生气了,昨天晚上吐血了,刚才回到御书房又吐了口血……昨天太医来看的时候,说是……” 裴斯妍一惊,问:“说什么?” 钱公公眼泪汪汪,“皇上恐怕快不行了……估计最多只能活两三个月了。” 裴斯妍瞠目结舌,难怪自己会感觉到皇上有些不对劲,原来是疾病缠身,已经到了即将奔赴黄泉的地步了。 “都有谁知道这件事?” 钱公公想了想,说:“皇上不让太医和奴才外传,所以现在只有皇上,巫盼大人、奴才和江太医知道。” 裴斯妍咬紧了嘴唇,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多谢钱公公告诉我,我家中有些珍稀药材,到时候拿来看看对皇上的病有没有效果。真是让人担忧啊……钱公公,此事不要再告诉别人了,知道吗?辛苦你了。”说完,她提起裙裾,以最快的速度向蓝暄离去的方向奔跑。 她必须阻止蓝暄带兵奔赴西南方打仗! ------------ 第四十章 嫁祸 更新时间:2010-02-06 “你已经开始安排人马了吗?” 城门旁的一家茶楼三楼的栏杆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皆披着淡色的厚斗篷,兜帽将他们脸遮挡在一片阴影中。 大街上正有一支浩荡的军队匆匆出城,奔向南方。 “是,城门会由澹台家的专属侍卫负责,一旦控制住,立刻赶到皇宫支援您。” “我们两人加起来的人马不可能超过三千,你有把握让其他势力束手就擒吗?” “只要先发制人,抢占时机,控制住整个局面,如果其他皇子不识时务,正好安一个逼宫的罪名,在外的将士未得皇命擅自来京,等同于造反。我说的都对吧?” “很好,待冯太师一倒台,我们就行动!多亏了你提醒,我才能留在帝都而不至于耽误时机。” “方平易容成您的样子,去平复叛乱?” “嗯。” “皇上请我今天去冯太师府上,有一场好戏将要上演了。那么,我先告辞了。”矮些的人说完,转身下楼去了。 “好戏?可真想去看……” 裴斯妍出了茶馆后门,将斗篷交给云琦带回家去,自己和离轻染前往冯府。 “都准备好了吗?”她问。 离清晗说:“是,昨天夜里按照您的吩咐都布置好了。” 裴斯妍觉得神清气爽,,秀丽的容颜上出现一抹诡异的笑,她细细的整理好有些褶皱的衣袖,高傲的挺直了身子。 冯府门前,一派热闹非凡,一群官员聚集在一起,闲聊着。禁军侍卫整齐的排列在街道两侧,禁止一切闲杂人等接近。一队马车一字排开,冯太师一身紫色官袍,亲自指挥安排,仆人们竟然有序的将马车上的货物搬进府内。 冯家二公子世贤对做官没有任何兴趣,干脆从商,做起了生意。这些年,他天南地北四处奔波,几乎走遍了灵渊大陆的各个角落,靠着聪慧的头脑和过人的胆识,短短五六年开了商号无数,积累下可观的财富。 强大的权利和庞大的金钱,让冯太师在官场上如鱼得水,成为二皇子强有力的支柱。 这次,冯世贤在外闯荡了半年,搜罗回来不少蓝国稀有的珍贵宝物,准备以父亲的名义进献给皇上,希望皇上龙颜大悦。 裴斯妍走过去,友好的打招呼:“冯大人好。” 冯太师轻蔑的看她一眼,单调的说道:“多谢巫盼大人赏脸。” “该是我谢您让我有机会大开眼界才是。”裴斯妍意义不明的说道,礼节性的笑了笑,向巫罗走去,“储大人,正好有事与您说。” 冯太师鼻子里发出冷冷的“哼”声,继续招呼其他官员去了。 “你不必对冯定远那种人客气,”巫罗有些愤愤不平,“仗着有二皇子,自以为是,无法无天!现在二皇子出事了,看他还能得意多久。” “巫罗大人,我有些不懂了,”裴斯妍淡淡的笑道,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冯太师一向清正廉明,受官员与百姓尊敬,这样的好官正是朝廷上所需要的,对吗?” “需要他?”巫罗冷笑,想起这几个月他们之间的无休止的斗争,损失的精力、人力和财力,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巫盼大人,眼看我们两家就要结为亲家了,有些事我可要好心提醒你,不要当冯太师是好人!否则你迟早要吃亏,澹台家出事,说不定会殃及到我储家的!” 裴斯妍故作惊讶状,“怎么会这样呢?” 巫罗反问道:“我有必要骗你吗?” 裴斯妍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感激的向巫罗点点头:“谢谢巫罗大人提醒。” 巫罗担忧的看着裴斯妍,心里突然开始后悔与澹台家结亲了。本以为巫盼虽然身为女子,但许多事情处理的还算不错,能看透冯太师伪善的一面,却没想到自己完全的估计错了。 亲事已经定下了,退婚对两家都不好。 冯太师对澹台家一直存有敌意,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快打压住冯太师的势头,不要让迟钝的巫盼给巫罗家火上浇油。 “皇上驾到!”一声高呼响起,压住了所有的响声。 人们连忙下跪行礼,銮驾穿过人群停在冯府门口,钱公公掀开帘子,小心翼翼的扶皇上下车。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声喊道。 “诸位免礼吧。”皇上说,声音沙哑,脸色灰暗,但仍然勉强打起精神,威严的扫视在场的人们。 “谢皇上!” 冯太师连忙迎上前来,恭声说道:“皇上大驾光临,寒舍顿时蓬毕生辉!臣谢皇上圣恩!皇上,请。” “嗯。”皇上正要迈步,突然“哐当”一声巨响,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一只放在马车上的木箱子可能因为没有放稳,翻倒在地上,里面的货物散乱一地。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仆人立刻重新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皇上只是看一眼,并未说话。 冯太师不耐烦的小声说道:“快收拾好了!” “是。”仆从连忙爬起来,迅速地拾起地上的衣服,抱在怀里,其他下人帮他将箱子抬回马车上。 正当仆从打算将衣服放进去的时候,皇上蓦地开口了:“等等。”他紧皱着眉头,快步走到箱子前,仆从们惊慌地低着脑袋后退几步。 众臣们伸长了脖子,好象的注视着皇上的一举一动。冯太师面色有些难看,跟上皇帝:“皇上,您怎么了?” 皇上在箱子里拨拉了几下,拿出一件玄色的衣服,慢慢的展开来,众人定睛一看,皆是大惊失色,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衣服红色的领口和袖口上,是用金、银两色的线绣出的龙纹,在明媚的日光下,黑衣上浮现出繁复奢华的花纹。 这是只属于皇帝的龙袍。 “这是什么,冯爱卿?”皇上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冯太师脸色煞白,不敢相信的看看龙袍,又看看箱子,最后目光落在儿子冯世贤的身上,颤声问道:“这,这是……” “启禀皇上,草民不知此物从何而来!”冯世贤壮着胆子答道。 皇上仔细的看着黑衣上的花纹,抚摸过柔滑的衣料,冷笑道:“做工还真是细致,看来下了不少心血。冯爱卿,你说呢?” “皇上,臣为官多年,忠心耿耿,为国为民不辞辛劳,鞠躬尽瘁!”冯太师眼见事态严重,不由地高声说道:“臣绝对不会做出私造龙袍之事!定然是有人蓄意诬陷臣,还请皇上明察,还臣一个公道!” 皇上又不说话了,围观的众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色,偶尔偷偷的说几句话。此刻谁也不会站出来插半句话,替冯太师辩护说不定最后倒成了谋逆的罪人,而骂人谋反的,说不准反倒成了诬陷冯太师的主谋。 整条街都静默下来,视线全头集中在皇上,和他手中的龙袍上。阳光白晃晃的,洒满大地,时间一久令人头晕眼花。 好像是过了很长很长时间,皇上终于说话了,他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不屑与讥嘲的神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龙袍的某一处,“朕有怀疑过你的忠心吗,冯爱卿?” 裴斯妍细细的推敲起皇上的话来,凭直觉,皇上说的似乎是反话。 “皇上愿意相信臣,臣……” 皇上挥挥手,“废话朕不想听。”他又拿着龙袍稍稍的与冯太师的身材比对了一下,然后将衣服如同一样废物似的扔到地上,缓步向前走的时候正好一脚踩在衣服上面,“事关重大,巫抵,你来彻查此事,一定给朕一个明确的答复。在水落石出之前,冯家上下所有人不得踏出府邸半步。” 冯太师惊叫道:“皇上!”交给四大辅臣之一的巫抵岂不是让人家得到了公报私仇的机会?自己平日里,没少以“门阀奢靡腐败、为虎作伥”之类的事情打压过辅臣们,虽然让百姓们大快人心了,但是结下的梁子也越来越多。 原本想到二皇子登基的日子也不远了,辅臣家族将迎来彻底的大变动,所以从来没将他们都放在眼里。可是在二皇子失去皇上信任的当口,又遇上这等离奇的事情,无疑是雪上加霜,肯定引起了皇上的疑虑,只怕是…… 冯太师眼前一阵发黑,冯世贤连忙扶住他。 巫抵含笑道:“冯爱卿,为了证明你是无辜的,先委屈一段时间吧。” “朕累了,摆驾回宫。”皇上的脸色显得更加的疲倦,不祥的气息笼罩在他的身上。 真的离走到人生终点不远了。裴斯妍望着皇上佝偻的背影,想道,以前自己“贪污赈灾粮银”的事情,皇上追根究地。可是现在冯太师的府上赫然出现龙袍,关系到“谋反纂位”,皇上却寥寥几句话,把事情吩咐下去,并未亲自查问。 并不是对冯太师的信任,而是皇上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管了。 裴斯妍回头望着一副颓败和焦急难安之色的冯太师,仅凭一件龙袍想打跨冯家势力,她从来没有想过。 好戏,还会接二连三的上演…… 銮驾走远,官员们三三两两的快步离去,仿佛冯家人都身染瘟疫似的。 裴斯妍和离轻染逼开其他人视线,拐进一条无人的小胡同里。不多时,沈仲宁偷偷摸摸的跟着进来了。 “麻烦沈大人帮我散布一条谣言。”裴斯妍低声说道,离轻染站在胡同口望风。 “大人请讲。” “冯太师之所以会协助二皇子,是因为二皇子懦弱无能,待殿下登基后,他取而代之的胜算最大!” 沈仲宁不可思议的看着裴斯妍,结巴道:“但,但是……百姓们是不会相信冯太师有谋朝纂位之心的!” “帝都人口无数,难不成都信冯太师?难道就没有只要有钱什么都肯做、流窜于帝都大街小巷的混混存在吗?”裴斯妍笑道,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塞进沈仲宁手中,“麻烦你了,大哥。” 沈仲宁用力点点头,“请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快办好。” “要让谣言传得越广越好……” ------------ 第四十一章 褒奖 更新时间:2010-02-07 五名官员惨死的案件在半个月限期到来之时,刑部尚书上奏宣布破案,说凶手是一伙仇视朝廷官员、穷凶极恶的盗匪,流窜到帝都寻找下手目标,正好碰见喝酒到半夜的几位官员,便将他们杀害。 凶手全部捉拿归案,对罪名供认不讳,在认罪状上签名按了手印。 皇上下旨将犯人凌迟处死后,事情总算平息下来,除了偶尔有人感叹几句死者死得太冤外,再无人愿意提起这件事情了。 “龙袍案”在巫抵的带领下,井井有条的调查着,种种情形对冯太师皆是不利的。 而市井上开始流传一条不知起源的传言――“冯太师之所以会鼎立帮助表里不一的二皇子成为太子,是为了今后能顺利谋朝篡位”。 帝都府尹急忙增派人手在街上巡查,禁止传言扩散,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传言还是被皇上和朝廷官员们知道了,加上“龙袍案”顿时掀起一片哗然,冯太师一派的官员皆是人心惶惶,生怕皇上给冯太师定罪的同时连累到自己。 可是半天却不见皇上有任何举动,令众人有二丈和尚摸不到脑袋的感觉,只能先静观其变。 始作俑者裴斯妍抱着奏折,走进御书房。宫人们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皇上坐在御案后,手臂支撑着脑袋,双眼紧闭,似乎是在打盹。 “皇上?”裴斯妍轻声唤道,将奏折整齐的放在案上,凑近了才发现皇上的脸色越发的憔悴,眼下一片深青色,显然是睡眠不足、疲劳过度造成的。 皇上睡得很浅,裴斯妍刚喊了两声就醒了,他长叹一声,揉揉有些发麻的手臂,靠到椅背上,“今天的奏折有多少?” “不多,统共有十份,其中有一份西燕郡来的奏折……”裴斯妍说,去翻找那份奏折,眼角瞟到了一旁明黄色锦缎封面的折子,心一跳,她看眼又重新闭上眼睛的皇上,强烈的想摊开那折子看看里面写的是谁的名字,可是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裴斯妍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拿出从西燕郡呈上来的奏折,“水利建设已经顺利完成,百姓们都开始了新的生活,一切都平安。刺史大人有信心让西燕郡繁荣起来。” 皇上点点头。 裴斯妍又打开下一本奏折,说:“皇上……” “巫盼,”皇上突然说话,“宫外流传关于冯太师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吧?” “是,臣听说了。”裴斯妍说,放下奏折的时候又看到册立太子的折子,心里又痒起来了。 “你如何看待此事?” 裴斯妍眼中掠过笑意,答道:“冯太师的贤明忠心在朝廷中是有目共睹的,诸位同僚们也像老师一般尊敬他,可是……” 皇上微微睁开眼睛看扫裴斯妍一眼,“继续说下去。” 裴斯妍迟疑了一下,“所谓无风不起浪,一定是事出有因才引起的流言蜚语。皇上,臣相信巫抵大人对于此事的是非对错一定会给出令您满意的答案,到时候便知道流传是事实还是谣言。臣不明其中究竟,也不好说什么……” “无风不起浪么……”皇上喃喃的重复着。 裴斯妍舔了舔干干的嘴唇,不搭皇上的话。 “那你认为二皇子如何?”皇上又问,目光落在明黄色的折子上,伸出手细细的抚摸过,好像那是一件世间罕见的奇珍异宝。 裴斯妍不好意思的笑道:“皇上,臣与二皇子殿下接触不多,所以殿下为人如何臣不敢妄下评论。” 皇上似乎没有听见裴斯妍说话,目不转睛的看着折子,自言自语道:“先帝错选皇储酿下大祸,朕绝不能步他的后尘,让世人耻笑才是啊……” 裴斯妍也装作没听见。 这时,钱公公从外面进来,看到巫盼也在,颔首示意,随后走到皇上身边,呈上一本折子,“皇上,奴才刚拿到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 皇上猛得睁大了眼睛,一把从钱公公手中拿过折子,打开一字一字仔细的阅读着。 裴斯妍伸长了脖子偷看,原来是“惠王”已经平息了大半的叛乱者的消息。她看看仍在读着内容的皇上,想起蓝暄曾经说过想得到皇上夸赞的话来。 好不容易一个好消息,皇上会夸奖这个从来都是漠不关心的儿子吗? 裴斯妍感觉自己的心都揪起来了。 以前无论蓝暄立下多大的功绩,皇上从未夸奖过一字半句,这次也许依然如此吧……不能抱有希望啊,希望越大到时候失望也越大,令人消极。 “啪”,皇上合上折子,过了一会儿长叹道:“暄儿做的好啊,好啊……” 裴斯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要大笑起来。 皇上真的夸奖蓝暄了! 如果蓝暄现在也在御书房,亲耳听见皇上的话那该多好! “巫盼,朕累了,你先下去吧。” “是,皇上。”裴斯妍瞟眼折子,躬身退下。 ****** “等等!送菜的?怎么你们两个看着面生?”冯府后门,黑衣的衙役拦下几个赶着牛车的村民打扮的人,仔细的上下打量着,“你们是什么人?” 被问到话的农妇客气的哈腰,“蔡大婶病了,小的是她家邻居,受了拜托,所以和我家哥哥过来帮忙。” 侍卫半信半疑的看看农妇和她哥哥,又走到牛车旁检查篓子里的瓜果蔬菜,确定没有异样后,挥挥手让他们进去。 “谢谢官差大人。”众人连声感谢,带着牛车进了冯家后门,走进仆从专用的小路。 待躲开了衙役的视线,先前的农妇愤愤不平的扯下裹在头上的巾子,扔在地上,低头瞪着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似乎是感到非常的不舒适,扭动了几下肩膀。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进冯家大门了吗?”她压低了声音,愤怒的问自己的“哥哥”。 走在她身后的中年男人不耐烦的回瞪她一眼,不悦的说:“冯家有通往外面的地道,可惜我们不知道出口在哪里,冯大人又不能随便出来。悦萝夫人,您暂且先忍忍吧,待大事成了,您想如何便如何。” 悦萝夫人“哼”了一声,翻来覆去的瞧着洗得都发白的袖子,嘀咕道:“活了四十多年,我何时穿过这样肮脏难受的衣服……还要对卑贱的衙役点头哈腰的,简直是耻辱!等我坐上巫盼的位子,一定要叫这些人生不如死!” “请你闭上嘴巴,可以吗?”中年男人含糊不清的喝道。 悦萝夫人没听见,好奇的说:“我说你居然能忍受穿这种衣服,做贱民才做的事情?你虽然是巫罗长房的庶子,可从小到大也是养尊处优,没吃过苦的,真是稀奇了。” 中年男人翻了个白眼,没搭话,加快了脚步走到悦萝夫人前面去。 “喂,储清平,”悦萝夫人喊道,拉住那男人的衣服,“你要到哪里去啊!” “松开!”巫罗家的储清平甩开悦萝夫人的手,眉头不耐烦的蹙起,“光天化日下拉着我的衣服成何体统?还有,你今天哪里来这么多废话?想被人听见,揭穿我们身份是不是?” “这里哪里的其他人?”悦萝夫人指着跟在牛车边走的其他农夫,“都是自己人,你怕什么东西?难道我发几句牢骚都不行么?” “懒得和你废话。”储清平乜斜一眼悦萝夫人,拐进一旁的另一条小道。 “你们把东西都送到厨房去。”悦萝夫人吩咐一声,赶紧跟上储清平。 两人一前一后熟练的躲过站岗的侍卫,一路悄悄地溜到一座小庭院里,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开了一间房门进去。 屋内已经坐了不少人,满腹心事的垂着脑袋不敢看首座的老者。悦萝夫人认出其中大半是在朝为官的冯家人,还有一些是冯太师的党羽,看他们个个衣冠端正华丽,她心里顿生疑惑――这些人又是怎么混进守卫森严的冯太师府? 冯太师右手边有两个空位子,悦萝夫人和储清平与诸位官员点头示意后,坐了过去。 储清平严肃的问道:“冯大人,今日把我们召集来,有何要事?” 悦萝夫人的目光仍停留在众人的服饰上,再看看自己的,脸颊登时发烫,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冯太师咳嗽几声,缓缓说道:“这市井上的流言……你们二位也听说了吧?在这节骨眼上,流言猛于虎啊!若是皇上受人蛊惑相信了,后果实在令人担忧,所以我们要先发制人!” 最后四个字,冯太师语气很重。 悦萝夫人心猛得一颤,目光终于转到冯太师身上,“冯大人说的对,请您下命令吧。” 冯太师的脸上掠过一丝怒意,“悦萝夫人,你们巫盼家二房准备的如何了?除了长房,就你二房势力最大,可别让老夫失望才行。” 悦萝夫人讪笑两声,手指绞着袖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冯太师的问话,众人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让她感到更加的局促。 自从族长亲自检查每月府上的收支帐目后,她巧立名目的从帐房取银子就再没从前自由了,二房虽然有做官的,但收入不多。他们又不像十房有大笔的生意往来,每月能大把大把的挣钱。这有钱才能使鬼推磨,没钱…… 能做得了什么呢? 而且自从族长接任巫盼后,不仅忙于朝政,同时插手家中琐事――在族长的不断协调和劝说下,除了她二房,大部分族人相处越来越融洽,根本挑不起能对长房产生仇视的事端。 这家中和睦,又如何联合族人赶长房下台? 虽然之前筹集了不少人马财力,但是与冯太师所期望的还差很远,连致现在的长房于死地都办不到,其它的事情只能是望尘莫及。 “怎么?”冯太师问。 悦萝夫人用袖子擦擦汗,“一切都按照大人您吩咐的准备着……” 冯太师追问道:“那准备的如何了呢?” “大人请放心,不会有差错的……” “砰”,茶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冯太师气得脸色发红,所有人噤若寒蝉。 “不要试图对老夫说谎,”冯太师怒视悦萝夫人,手指紧攥成拳,青筋清晰可见,“看看你这一房都做了什么?澹台妍算是什么东西,你们却连个黄毛丫头都对付不了?你们还想翻身坐上巫盼的位置吗?” 悦萝夫人感觉自己的腿在发软,她“扑通”跌跪在地上,颤声说道:“大人……澹台妍毕竟是巫盼和一族之长,再怎么样也是比我们权利大呀……” “澹台瑜在世的时候,你们不是无法无天的么?”冯太师讥嘲的冷笑,“老夫以为你们对他终究有所顾忌,所以派人将他暗杀掉,好让那个丫头接任族长,如此以来对你们有利,可你们又做了什么?难道当初老夫同意与你合作,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大,大人……”悦萝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冯太师猛得站起身,俯视着瑟瑟发抖的妇人,“在这紧要关头,你们居然给老夫拖后退……好啊好啊,不要你巫盼一族也罢!” 悦萝夫人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冯太师,揪住他的裤脚,哀求道:“不,不……大人,您听我说,我一定会做好您吩咐下来的事情!请您一定要支持我成为巫盼,今后我对您一定言听计从,巫盼一族对您马首是瞻!” 冯太师毫不怜惜的踹开悦萝夫人,冷声道:“这样吧,给你三天时间,不管是下毒也好,暗杀也罢,老夫希望三天后能看到澹台妍的尸体!” 悦萝夫人想也不想,连声答应。 冯太师向旁边的侍从使了眼色,侍从连忙过来扶起悦萝夫人,将她安顿回椅子上。 冯太师扫视一圈畏畏缩缩的众人,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各位按照老夫之前所说的去办!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老夫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别想活下去!”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待万事具备……我们就动手逼宫!” ------------ 第四十二章 宫宴 更新时间:2010-02-08 三月春回大地,鸟儿在和煦的阳光下歌唱,微风中带来花的清香,放眼看去,可见悄然出现的点点嫩绿,一扫冬日的枯败灰色,显露出勃勃生机。 皇上突然下旨举办一场宫宴,邀请在京的正三品以上官员参加。宫中又忙碌起来,选定宴会的举办之地,然后是桌椅酒食、乐师舞姬都要准备妥当了。 裴斯妍换了一身浅绿色团花长裙,准备进宫参加宴会,正要踏出世德轩的门槛,看到离轻染快步走来。 离轻染走到裴斯妍近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准备好了。” “那么辛苦你了。”裴斯妍笑道,继续向外面走去。 “小姐,”离轻染跟上,看眼她身后的云珊,“您独自一人进宫,路上有危险该怎么办?” 裴斯妍大大咧咧的拍拍心腹属下的肩膀,“你放心吧,今天晚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那里……帝都惊动一起,谁还有闲功夫来杀我?况且我不是带着几个侍卫的吗?那件事情必须由你来做,我才能放心。” 听得这番话,离清晗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属下一定尽心尽力完成小姐交代的事情。” “嗯。”裴斯妍又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秀丽的脸庞好似春日里灿烂的桃花。 离清染神情一时恍惚,似乎眼前的景象是一个近在咫尺,却无法触摸到的幻觉。尽管小姐自从接任巫盼一职后,笑的次数比以前多了数倍,但是他仍然感觉到这似乎是虚幻的。 从前小姐何时会扬起嘴角,露出这般明媚的笑? “你怎么了?”裴斯妍见离轻染有些失神,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离轻染淡淡的答道:“没,没什么,时候不早了,小姐请上路吧,路上小心。” “你也要小心。”裴斯妍叮嘱一句,带着云珊匆匆出门。 悦萝夫人从不远处的一道门后偷偷摸摸的探出脑袋,望着族长的背影,咧开朱红的嘴唇,叵测的一笑。 宫宴选在御花园中的一处空旷的草坪举行,宫人们用十数块屏风将草坪包围起来,只空出临湖的一面,屏风下摆满了各种的春季花卉,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幽香四溢。 地上按照参加宴会的人数铺起席子,放上矮几和酒水,为首的案子比其它的要大上许多,描绘着张牙舞爪的金龙。草地中央空着,用于舞姬杂耍表演。 皇上还没来,已经到场的官员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湖边,或激动或谨慎的讨论着时下朝廷上最引人关注的话题。 裴斯妍与几位熟识的官员打了招呼,又和吏部尚书单灏闲聊了几句后,百无聊赖的沿着湖边走。时值午后阳光正盛、暖意浓浓,离皇上驾临、宴席开始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她打了个哈欠,在湖边的石凳上坐下,靠着旁边的垂柳,打算闭目小憩一会儿。 连日来,她是忙得够呛――隐藏了二十多年的潜力现在如火山般全都爆发出来,在外招兵买马、搜集政敌罪证,在内大力促进族人和谐相处,还必须装作除了分内的事务一切漠不关心的样子,无疑给精神上带来更大的劳累。 所幸上天眷顾,事事顺利。 晚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有十二万分的精神看好戏才行。 裴斯妍抓了抓头发,转过头打算看看还没和谁打招呼的,打完了睡觉,可是这一看,她却愣住了,目光直直的盯着不远处柳树下,正和巫罗说话的锦衣青年。 那青年大概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容貌俊雅温润,眸子黑艳艳的光彩动人,形状优美的薄唇上挂着淡淡笑意,似水温柔,乌黑的长发披散而下,在阳光下泛起丝绸般的亮泽,一身浅色花纹的月白色长袍更是衬得他飘逸出尘,让见者一时舍不得挪开目光。 倒不是因为锦衣青年出众的容貌让裴斯妍在意,有惠王和离轻染在身边,美男什么的已经不稀奇了,更何况还有疑似比惠王更美好的墨宣。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这个人让她感觉很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好像隔了一道永远无法由她揭开的轻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裴斯妍歪着脑袋,眉头紧皱,苦苦的在脑海里搜寻自己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见过锦衣青年。 云珊见主子神色奇怪,寻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主子原来是在看一位公子,不禁掩嘴笑起来。 裴斯妍听见身边动静,转头看着侍女,问:“云珊你知道他是谁吗?” “那个月白色衣裳的公子吗?”云珊抬手指去,裴斯妍连忙打了一下她的手,“他是巫礼家的嫡系大公子,迟墨楼。” “迟墨楼……”裴斯妍喃喃重复,“原来就是他,巫礼的继承人。” “嗯!”侍女点点头,“相貌好,家世也好,听说帝都里很多门阀贵族的小姐都希望能嫁给他呢!可惜迟公子眼光很高,拒绝了不少亲事,久而久之市井上流传了许多不好的传言,甚至有说迟公子……”说到这里,她的脸红了红,不大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裴斯妍被吊起了胃口,听云珊不说,急了,“说他什么?” 云珊支吾了半天,蚊子哼般的说道:“说迟公子其实是……断袖……” “噗――”裴斯妍捂嘴拼命忍住笑,忍得满脸通红,小声嘀咕:“不知道迟墨楼是攻是受……” “小姐,您说什么?”云珊好奇的看着裴斯妍。 “没什么。”裴斯妍将笑意全部压回去后,深深的呼吸一口,正色道:“云珊,你觉不觉得迟墨楼有些眼熟?似乎和我认识的某个人有点像,但我就是想不起那个人是谁。” 云珊摇摇头,“小姐,奴婢没觉得。” “明明是第一次看到迟墨楼,为什么会感觉眼熟呢?”裴斯妍自言自语道,“究竟在哪里见过他?” 正当裴斯妍绞尽脑汁的思考着,那边迟墨楼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向四周看了一圈,最后目光与裴斯妍撞到了一起。 出于礼貌,迟墨楼善意的笑了笑。 就是这么一个如明月般纯净的笑,使得裴斯妍突然一个激灵,脑海里冒出清晰的人影,好像那层薄纱被人一手揭开―― 墨宣! 迟墨楼的身影与墨宣十分相似,如果光看背影的话,很可能被误认为是同一个人。 不过这世上背影相似之人不少,不能光凭这一点就断定他们是同一人。墨宣虽然带着面具,但是给她的感觉和迟墨楼是不同的。 更何况,墨宣的身份是江南墨起山庄的少当家,怎么可能变成了巫礼家的大公子? 又想到有好久一段时间没和墨宣见面了,裴斯妍目光一黯,轻叹一声,重新坐回到石凳上。 等忙完这段时间,一定要和墨宣出去好好的玩一趟。 裴斯妍念叨完心事,决定睡觉,把迟墨楼远远的抛出了脑海――那个混蛋巫礼的娃想着他做什么?! 迟墨楼眼角余光扫到裴斯妍靠着树干闭上眼睛,也不去在意她那边,继续和巫罗大人说话――今天宫宴,四大辅臣是可以带家眷一同参加的。 他恭敬的说道:“多谢大人指点,晚辈铭记在心。” “迟少爷一表人才,胸有大志,日后继承巫礼之位定有一番大作为。”巫罗客气的称赞道,对于近来巫礼一族相对于以前过于频繁的接触,让他心生疑惑,却不好张口去问,只能按时压在心底。 “大人夸赞让晚辈愧不敢当,”迟墨楼略略欠身,“晚辈要去父亲那里了,先行告退。” “好。” 迟墨楼后退两步,转身,又看了湖边一眼,匆匆走开。 一个时辰后,皇上驾到,众人跪地行礼。待皇上在主位上坐定,说了一句“免礼,平身”,官员们这才起身,按照官职的大小依次入席。 “春意昂然,百花齐放,正是一年赏景绝佳之时,”皇上发话了,他的气色看上去比前段日子好了许多,说话的声音大了不少,“所以朕今日设宴,感谢诸位爱卿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的协助朕。那么……”皇上举起面前的酒杯,众人也纷纷拿起杯子,“无须顾及君臣之礼,不醉不归!”说完,他将酒一饮而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官员们异口同声的喊道,喝掉杯中的酒水。 皇上向钱公公递了一个眼色,钱公公击掌数下,掌音刚落便响起了悦耳动听的丝竹之声,紧接着身着彩衣的舞姬款款而来,长袖翻飞,如一道道绚丽的彩虹,舞姿翩翩如蝶,仿佛要乘风而去,看醉了在场的人们。 裴斯妍用手支撑着脑袋,无聊的看着,心中却在急切的盼望着晚上的好戏。 皇上斜斜的倚靠在软垫上,看似在专心致志的欣赏舞蹈,其实是在打量着在场的诸位官员,他们的一举一动,一个神色一个笑容尽收眼底,毫不放过。 舞蹈和杂耍一个接一个上演,精美的佳肴层层叠叠的摆放在案上,四处弥漫着酒的香气,宴席上的气氛也越来越热闹,官员们谈笑着,互相敬酒,或者向皇上大献美言。 天暗下来后,宫人们点燃了蜡烛和火盆,草坪上亮如白昼一般。 当天空完全黑下来,宝石般的星辰伴随着皎洁的月亮装点在夜幕之上,宫人们欢笑着在湖的对岸点燃烟花,伴随一个个爆炸声,天空上绽放出一朵朵绚丽多彩的花,五彩的光芒照映着人们仰起的脸庞。 无论是官员还是宫人们兴奋的指向漫天的华丽之景,议论着。 皇上不动声色的慢慢喝酒,目光仍然观察着在场的人们。 宴会最后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皇上起驾回寝宫后,喝得醉醺醺的官员们陆陆续续的走向宫门,然后互相道别。 裴斯妍故意落在最后,跟在巫罗的身后出了宫门。此时宫门口没有几个人了,她没有上自家的轿子,而是继续步行跟随着,像是做贼一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小心翼翼的躲避在阴影中,不让人发现。 巫罗坐在轿子里,思忖着一些事情,今天他只喝了两三杯酒,所以头脑依然清醒。 深夜的帝都大街,宁静而清冷,寥寥几个行人缩着脑袋,悄无声息的走过。然而变故却在此刻忽然发生! ------------ 第四十三章 活埋 更新时间:2010-02-09 两道黑影从街道两旁的屋顶上飞身而来,手中的长剑在月下闪烁着慑人的寒光,直指向华丽的轿子。 “有刺客!保护大人!” 侍卫们反应及时,将轿子包围在中间,抽出刀剑拦住黑衣蒙面的刺客。 巫罗一听“有刺客”,一掀轿帘,探头张望。面对眼中露出杀意的杀手,他冷静镇定依旧。 杀手挥刀砍来,利刃撞击在一起激起耀眼的火花,摩擦产生的声响刺耳欲聋,令人胆战心惊,人影交错,刀光剑影如白虹穿梭在人群间。 与杀手兵刃相接的侍卫拼死抵抗,长剑不停颤抖,始终无法伤及那名侍卫。其他侍卫趁隙齐齐砍向杀手,杀手见状灵敏地跳看三五步之远,同时挥剑,凛冽的剑气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厉风呼啸而过,割破了侍卫门的衣襟。 激烈的打斗声很快惊醒附近沉睡的百姓们,一阵震耳的锣鼓声,周围建筑亮起灯光,有胆大着开了条门缝偷偷张望,很快一大群官府的衙役举着火把前来,一看是巫罗大人的轿子,连忙上前支援,将黑衣杀手团团包围。 杀手举剑扫视着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与衙役,火光在他的眸子中泛起了寒冷若冰雪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三四名侍卫负责守卫在轿子旁边,其余人等群攻而上,刀剑撞击声不绝于耳,可见打斗之激烈。 整条街道都被打斗惊醒,出来查看的人越来越多,夜空被火光照亮了大半。 眼看聚集而来的人越来越多,自己一方显得寡不敌众,杀手大吼一声,一剑撩倒周围几名侍卫,和同伴一起仓皇地纵身飞向屋顶,几个如猫般敏捷地跳跃,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帝都府尹从人群中挤过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如今帝都接二连三的不太平,屡次有官员遭到暗杀,前几个月是巫盼大人,接着五名官员惨死,现在又轮到巫罗。 再这么下去,自己的官位有可能保不住了。 “大人,下官来迟了,您没事吧?”帝都府尹站在轿子前,躬身谦卑的问道。 巫罗走出轿子,神态平常,似乎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看眼满头虚汗的官员,讥嘲的冷笑道:“赵大人,这帝都的治安是越来越差了。” 帝都府邸心头一颤,赶忙自责道:“是下官失职,失职……” “一定要尽快捉拿到凶手,本官明日会上奏皇上此事的。希望赵大人不要让皇上和本官失望才是。” “是,大人。”帝都府尹心里叫苦连连,今天晚上他是甭想睡觉了――这案子一件接着一件,毫无头绪不说,供他追查凶手的时间亦是少之又少,明天是凶多吉少了。 巫罗不再理会他,走到自家侍卫和衙役们面前,语气明显变得平和:“有人受伤吗?” 侍卫长答道:“谢大人关心,皮肉小伤,无碍的。” “多谢诸位今日拼死保护,”巫罗颔首示意,脸上露出满是感激的笑,“受伤的赶紧去治疗吧,本官会赏赐各位以表彰你们的功劳。” “是,大人!”侍卫们紧张的神经瞬时也放松下来,巫罗大人虽然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但一向平易近人、体恤下属,让人愿意忠心耿耿的追随他。 巫罗返身准备回到轿子,突然感到脚下踩到了什么,后退一步,借着火光看到地上躺着一枚铜制的令牌,一步开外处还有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他俯身拾起,展开来一看,脸色不由地变了,更多了难以压制的愤怒。 整洁的信纸在他的掌心中渐渐揉皱,巫罗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侍卫长见大人脸色不对,关切的问道:“大人,您哪里不舒服没?” 巫罗又看一眼手中皱巴巴的信纸,冷冷的笑一声,将信和令牌塞进怀中,对侍卫耳语道:“现在我们不必再容忍下去了,是动手的时候了!” 侍卫神色一凛,低头:“是,大人。” 躲在不远处一条胡同口的裴斯妍看到巫罗将信和令牌捡起来,脸上荡开心满意足的笑容,握紧了拳头,“耶”了一句。 明天,朝廷上将要掀起一波血雨腥风了,而最大的政敌也将犹如被蝼蚁侵蚀的大树,逐渐倒塌腐朽。 “云珊,我们回去吧。不知道轻染有没有受伤……”裴斯妍说道,正要转身之际,忽然后颈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眼前顿时一黑,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丢进暗无天日的深渊。 看着小姐委顿在地昏死过去,云珊后退几步,后背重重的撞在墙上,她慌张地大口大口喘气,举起的右手无力地垂落。 无意中听到小姐和离长史今天晚上有什么秘密计划,两人会分开来单独行动,于是她故意在云琦的饭里下了药,让云琦犹如感染了严重的风寒一般,只能卧床休息,给了她跟随小姐一同出门的机会。 想到悦萝夫人几日前威胁自己的事情,云珊稳定了心神,上前扶起小姐,满是歉意的低声说道:“小姐,对不起,奴婢也是迫不得已的……” 她学鸟儿叫了几声,立刻有一辆小马车出现在街角――虽然小姐一路小心,没有让任何人发现踪迹,但是跟在身后的她沿路留下标记,让悦萝夫人派来的人悄悄跟踪。 车上下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轻蔑的看一眼裴斯妍,吩咐车夫:“按照计划带过去吧。” “是,夫人。”车夫答应一声,从云珊手手中接过裴斯妍,粗鲁地丢进了车厢里。 云珊拉住妇人的衣袖,哭着问道:“夫人,您要将小姐怎么样?” 悦萝夫人甩开云珊的手,冷哼:“你这小小的贱婢竟妄想试探主子的一言一行了?!已经没你的事情了,快给我滚到城北去看你弟弟吧!” 一听到“弟弟”二字,云珊踟躇的看眼马车,狠了狠心,转头跑开。 悦萝夫人使了一个眼神,车夫鞠躬行礼,随后赶着马车离开。 她看着远去的马车,得意的笑道:“小姐,谁让你不知好歹的占着巫盼的位置不松手呢?所以休怪我下毒手了,要怪的话,只能怪你自己。”她又望向火光明亮的方向,笑容淡了下去,不解的自言自语道:“奇怪了,小姐是怎么知道今天晚上巫罗会遇刺的?刺杀巫罗的人是谁?还有……小姐交给离轻染的差事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让悦萝夫人莫名的心慌,她拍了拍胸口,也许是今天晚上终于对小姐下手,所以激动的同时又害怕事情败露吧…… 小姐一死,她再借着冯太师的力量便可稳坐巫盼之位了! 但是现在最大的变数是离轻染,不知道这位小姐的心腹在做什么,有没有回来,所以她必须立刻回府邸看看。 街头,风静静吹拂而过,人群喧闹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却无人注意到浓重夜色下被刻意掩盖的罪恶。 裴斯妍转醒,她感到脑袋闷闷的疼,好像有重物压在脑门上,睁开眼睛却发现周遭一片漆黑,不见一丝一毫的光亮,仿佛又回到日全食的那一天――没有尽头的黑暗,充满诱惑的危险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连呼吸也不顺畅,有逐渐强烈的窒息感。 她慌乱了,之前的事情模糊不清,想不起来。她伸出手去,猛然发现这黑暗不是无边无际的――她的手和胳膊肘撞在坚实的东西上,听声音像是木头。 她接着摸索下去,空间相当狭小,四面皆是木头,呼吸间可以闻到泥土的味道。 “怎么回事……”裴斯妍恐惧的叫道,自己竟然躺在一副棺材里! 黑暗幽闭而寂静如死的空间,让人心中的恐惧无止境的曼延,在裴斯妍察觉到自己的处境后瞬时崩溃了,泪如决堤的洪水涌出眼眶,冰冷的全身止不住地颤栗。 求生的欲望又让她在最初的崩溃中清醒过来,拼尽全力拍打着棺材,大声喊着“救命”。 良久,没有回应她。 裴斯妍失声痛哭,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到这般境地,拍打棺壁的声音越来越弱小,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自己的身体似乎在慢慢的下沉,坠向死亡。 可是裴斯妍不甘心就这么死去,自己的愿望、宏图大业还没有完成,还没有和心爱的人终成眷属…… 她怎么能就这样葬身于黄土之下,由恐惧伴随她奔赴黄泉! “救命,救命……”裴斯妍不断的重复着这两个字,脸颊上满是泪水,汗湿了全身,衣服紧贴在身上让人感觉自己似乎被无形的手死死攥紧,她的手掌无力地继续拍打着,可是声音微弱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了。 绝望与恐惧,几乎就快要先夺走裴斯妍的性命。 不甘心,绝不甘心…… 裴斯妍在心里反复的念着,想支撑起自己的神志,但是眼皮越来越重,浓浓的倦意袭来。 也许该休息一下,睡一会儿。 也许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一切太平…… 按在棺壁上的手缓缓垂下,裴斯妍闭上眼睛。 如死的寂静里响起了奇怪的声音,一下紧接着一下,越来越响,裴斯妍无力去分辨那究竟是什么――也许是梦境中的幻觉而已。 她只想睡去,沉浸在梦中,好好休息…… 猛然间,一阵巨响,窒息感消失了,新鲜的空气铺面而来,有大片的水滴落在自己身上,耳边可清晰的听见潺潺的水声,犹如一条小溪在身边欢快的流淌。 裴斯妍睁开眼睛,迎接自己的是瓢泼的雨水,漆黑的夜空,以及……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白色身影。 ------------ 第四十四章 温暖 更新时间:2010-02-10 淋湿的白衣紧贴在身上,显出颀长优雅的身姿,眸若星辰,淡唇优美,雨水冲刷过的面具上肆意华丽的墨色花纹更加清晰,透出几分清雅,还有令人沉醉的蛊惑。 “你――”裴斯妍轻声喃喃,竭尽全身力气抬起一只手向白衣男子伸去,手指微弯,似乎想抓住他。 濒临死亡,所以产生了幻觉,还是…… 力气在慢慢消散,手臂酸疼,裴斯妍摇摇头,不想再支撑下去了。 如果这就是自己的宿命的话…… 墨宣看到裴斯妍的手落下,一把抓住那只苍白的手,将人拦进怀中,轻柔的唤道:“小妍。” 再真实不过的接触,裴斯妍猛得睁开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墨宣,恍惚了许久,忽然爆发出一声哭泣,像一只受到极度惊吓的小猫在墨宣怀中不停挣扎。 墨宣抓住她的手腕,喊道:“小妍,是我!看着我的眼睛,不要害怕,来!” 裴斯妍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大声的哭泣叫喊,雨水混合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虽然现在安全了,但是她还没能从活埋的恐惧中清醒过来,仿佛自己随时都有可能重新关进那个暗无天日的死亡空间里。 墨宣看着软弱的裴斯妍,眼里蒙上一层担忧,他紧紧抱住她,为她遮蔽雨水,不让她再徒劳的挣扎下去,声音轻缓柔和,犹如春日里拂面而过的暖风,“已经没事了,不要害怕,都过去了,有我在你身边。” 墨宣的怀抱是温暖的,给人一种安全贴心的感觉,裴斯妍不住颤抖挣扎地身体一点一点的温顺下来,手指轻触他坚实的后背,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死死搂住。 “墨宣……”裴斯妍依旧在哭,但不再是恐惧,更多的是激动与劫后余生的喜悦。 “嗯,是我。”墨宣拍着裴斯妍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你现在很安全。什么都不要去想,我送你回去。” 他褪下外裳盖着裴斯妍身上,然后打横抱起她,左右看看,飞奔而去。 帝都的城门已经关闭,墨宣寻了附近一家农舍借宿,给了一些银子让女主人帮冷得瑟瑟发抖的裴斯妍沐浴更衣,然后安顿在一间灯火昏暗的小屋子里,怕她冷,墨宣又借来火盆,生起炭火,屋子里很快暖意浓浓。 裴斯妍安静的裹着被子半躺在床上,喝下一碗姜汤后,身心顿时舒畅不少,渐渐地从恐惧的阴影里走出来。 “谢谢你,墨宣。” “笨蛋,”墨宣温柔的笑道,替裴斯妍理好湿漉漉的乱发,“我们是什么关系呀?不需要感谢,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裴斯妍鼻子一酸,哽咽的无法说出话来,只能一个劲的盯着墨宣的脸看,露出傻笑。 墨宣摸膜她的脑袋,“早些休息吧,等天亮城门开了,我们再回去找凶手算帐!” 听他这么一说,裴斯妍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变得凝重,“不……现在一刻也耽误不得,说不定家里已经出了大乱子,我必须赶回去!我身上有巫盼的印章,可以让士兵打开城门!” 说着,她就要起身下床,墨宣按住她的肩膀,劝道:“你现在发着低烧,外面还在下雨,万一病情更加严重怎么办?身体为重,听我的话,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我帮着你一起解决。” “不,”裴斯妍连连摇头,恐惧重新在心中蔓延,“我有不祥的预感。明明一路上没有人跟踪我,为什么会有人把我击晕,然后带出城外活埋?是谁呢……对了!”她抓住墨宣的手,好奇的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被埋在那里?” “这个,”墨宣从怀中掏出一块墨玉,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中,墨玉散发出柔和的光华,“我赶夜路,在土堆旁边捡到这个,又听见地下传来敲打的声音,担忧是你遭遇不测,于是挖开土堆一探究竟,没想到你真的在下面。” 裴斯妍接过墨玉,将它紧紧的握在掌心中,激动万分。 这块小小的玉佩,一路牵起了自己和墨宣的缘分,更是救了自己的性命。 “竟有人对你下此狠手,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墨宣恨恨的说,漂亮的眸子里露出阴冷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裴斯妍细心的收起玉佩,说:“墨宣,凶手一定要尽快抓到才行,否则后果难料。现在就陪我回去,好吗?” 墨宣为难的看着她,阴冷的神情又变得柔和起来,他握住她的手,“既然你坚决要回去,我也不好阻拦。等一下,我去看看能不能接到马车。” “嗯。”墨宣的手掌温暖舒服,让裴斯妍感到无比安心。 墨宣起身出去了。 裴斯妍感受着手指上残存的一点点温暖,会心一笑,然后从床边拿起一套折叠整齐的粗布衣裙穿上。 一边穿,她一边细细回想跟踪巫罗的情形。深夜的街道,行人稀少,巫罗走的那一条路更是不见其他人影,是谁能悄无声息的尾随在身后,让一直保持警惕的自己毫无察觉? 身后,身后到底是谁? “轰隆隆”,外面炸响一记春雷,裴斯妍乱成一团的思绪在一瞬间理清楚了。 跟在身后的只有云珊一人,为了防止行踪泄露,她让侍卫陪着空轿子回府了! 按理说,她出门如果非要带上侍女的话,在细心周到的云琦和毛躁马虎的云珊之间,她选择的永远是前者。可是今天云琦好好的却突然病了,不得已才带云珊出门。 而知道她和离轻染今天晚上有计划的,只有云珊和云琦…… 前后联系到一起,裴斯妍恍然大悟――袭击自己的,只可能是云珊。 云珊作为族长的贴身侍女,平常几乎是不出家门的,能接触并且买通云珊袭击她的……悦萝夫人! 裴斯妍重重的一拳捶在床沿上,手指生疼,可不比上她心中的怒气。 “好啊,现在倒省得我不用去演一场戏了!你们给我等着,还有冯太师……你们的末日就要来临了!” 裴斯妍从脖子上取下一只刻有繁复花纹的玉佩,看了又看,诡异的一笑。 墨宣从外面回来,看到神色异常的裴斯妍,不解的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裴斯妍抬头看他,“我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请你陪我回澹台府,把你今天晚上做的一切都说出来!我要彻底的铲除坏了澹台家这锅粥的老鼠屎,还有……冯太师!” “冯太师?”墨宣不由的疑惑道。 “主使和冯太师有莫大的牵连,”裴斯妍解释道,穿上鞋站起身,“其中原委太过复杂,我现在说不清楚。都准备好了?我们快走吧!” “与主人家借到马车了,走吧。”墨宣将裴斯妍拉进怀里,用身体替她遮挡住风雨,小跑到马车前,扶她上去。 “驾!”墨宣一挥鞭子,马儿撒开蹄子向前奔去,很快消失在茫茫夜雨中。 深夜了,澹台府依然灯火通明,正厅里各房的当家聚集在一起,毫无睡意,个个显得坐立不安,焦虑担忧,不时向敞开的大门张望。 宫宴早就结束了,左等右等不见小姐,好不容易门口有人影了,回来的却是一顶空轿子,侍卫们都不知道小姐去了哪里。还有离长史也是的,同样没有回来。 夜深寒重,又风雨交加,万一小姐出了什么意外那该如何是好? 悦萝夫人款步走进正厅,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我说,该不会是小姐和离轻染私奔了吧?他们之间不是一直都很暧昧的吗?你们都看到过小姐对离轻染笑的吧?想想从前,小姐对谁笑过?” 几位当家向站在中央的妇人投来极度不满的眼神。 悦兮夫人瞪她一眼,呵斥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在这里造什么谣!小姐不见了,难道你一点都不紧张担心吗?” 悦萝没有像从前那样畏惧于长房的权威而乖乖的闭上嘴巴不说话,反而微微一笑:“我是以为小姐私奔了,所以才不紧张担忧的。” 澹台璋看不过去,一拍茶几,“你有完没完了!” “大老爷,我说不定说的是事实呢?”悦萝夫人掩嘴笑道,听到手下人禀报已经将小姐埋进了黄土之下,想到计划已经成功一大半,只等冯太师拥护二皇子登上皇位便大功告成,她的心情好到不能再好了。 “你确实该把事实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忽然响起的严厉女声将满屋子人吓了一大跳,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小姐正站在门口,脸色苍白,长发披散,犹如从地府归来的鬼魂。 悦萝夫人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现在明明应该闷死在了棺材之中,为什么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 “小妍,你终于回来了!”悦兮夫人欣喜的扑上来。 裴斯妍满是歉意的说:“让您担忧了,很抱歉。” “你这是去了哪里,看你脸色怪吓人的。” 裴斯妍拍悦兮夫人的后以安慰她,然后又看向一脸惊慌的悦萝夫人。 “小,小姐……”悦萝夫人的嘴巴张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来。 裴斯妍冷笑一声,迈步进了屋子,眼睛死死的盯着悦萝夫人看,犹如叹息般的轻声说道:“我回来了,姑母。” 幽幽的话语,吓得悦萝夫人后退一步,她努力的想保持镇定,“小,小姐,您回来就好,我们大家都担心极了。时间不早了,大家都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姑母,您还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怎么可以离开呢?”裴斯妍挡在悦萝夫人身前,不让她离开半步。 族人们听见小姐意味深长的话,目光全落在了悦萝夫人的身上。 “什么事实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悦萝夫人假笑着,连连摆手。 “姑母,”裴斯妍提高了声音,目光灼灼,手指弯曲成拳,关节处惨白如纸,“你不仁,我不义。我现在从阴曹地府归来,只为了――” “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 第四十五章 报复 更新时间:2010-02-11 悦萝夫人继续装傻:“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您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呢?” “现在听不懂,是吗?”裴斯妍怒极反笑,伪装出热心帮助的样子,“不急,不急,等一会儿您就懂了,姑母。” 她话音刚落,屋外响起吵杂的脚步声和骂声,接着火光一片,一群藏青色衣服的侍卫押着一大去男女老少出现在门口,大多中衣外面披件披风,春夜寒冷又刚下过雨,个个冻得浑身颤抖,脸色发白。 悦萝夫人一见这些人,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褪尽了,扑上前去扶住父亲大人,忍不住无礼的对裴斯妍叫道:“三更半夜的你这是做什么!你叔祖他身体不好,你竟然让他穿得如此单薄就押到这里来,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这不是故意羞辱吗?!” 族人们分外好奇不解的看着族长和二房众人,不知道族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深夜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裴斯妍慢悠悠的走过去,反问道:“那姑母您的眼里有我这个族长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悦萝夫人冷眼瞪着裴斯妍,“怎么可能没有呢?我说,还是快点让老老少少的回屋休息吧,看他们冻得……” “回屋休息?”裴斯妍像是听到一个十分可笑的笑话,“噗嗤”笑起来,又对屋外的侍卫们高声命令道:“现在,立刻将二房的院子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搜个遍!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东西!” “是!”侍卫们领命,向二房的院子飞奔而去。 悦萝夫人和叔祖的脸色顿时如死灰一般,他们互相看一眼。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叔祖吼道,花白的胡子在微微颤抖,显露他此刻恼怒的心情,“就算你身为族长,又怎么可以随意搜查!” 悦兮夫人越听越糊涂了,扯了扯裴斯妍的衣袖,“小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再怎么说,这样做也不好啊!” “墨宣,”裴斯妍喊道,“你来说说看,你今天晚上都做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看到一个神采夺人的白衣男子从门口的人群后挤出来,走到裴斯妍身边,温和的微笑着握住她的手。 “在下乃是江南墨起山庄,墨宣。” 族人们互相看一眼,墨起山庄的名字他们也有所耳闻,知道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门派,只是不知道小姐和墨少庄主何时有了亲密的关系。 “墨宣,你说吧。” 墨宣面色忽然变得严厉,提高了声音道:“在下今日路过城外树林,发现了被人活埋的澹台小姐,所幸及时,小姐才能安然返回。”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小妍!”悦兮夫人握住裴斯妍另一只手,紧张的问道:“竟然……竟然发生这种事情?凶手是谁?”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向二房众人,“难道,难道是他们?” 裴斯妍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展示给众人看,“这是在埋我的土堆旁发现的,看来是主谋匆忙间落下的。” 玉佩上雕刻着精美繁复的云纹,中央刻有隶书的“贰”,正是代表了以云纹为家族标志的澹台家二房! 众人恍然大悟,愤怒的目光纷纷投向二房,随即响起的还有怒骂。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竟胆敢谋害族长!该送去官府治以死罪!” “说得没错!为了权利居然向自家亲人下毒手,太可恨了!” “小姐,将他们送交官府定罪吧!” …… 裴斯妍抬手示意族人们安静,在声音低下去后,说道:“姑母,您现在懂得我在说什么了吧?” 悦萝夫人攥紧了自己丈夫的手,勉强维持住镇定,争辩道:“凭一个小小的玉佩和这个外人的话就定罪?简直是笑话!说不定是哪一房人有意诬陷呢?或者是小姐您教墨大少爷说出来的谎话呢?” 裴斯妍细眉一扬,隐藏住了笑意。这枚玉佩确实是她让离清晗半夜去二房的院子偷来的,原本是上演一场遭遇刺客的戏,然后诬陷二房之用。 “关于墨宣公子,他是武林正派的少当家,又怎么会因为我而说谎呢?” “是啊,是啊!”族人们附和道,堂堂墨起山庄的少当家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编出谎话,不仅是污了自家门楣,还会被整个武林耻笑。 “哼,”悦萝夫人冷笑,“戴着面具,看着就不像是好人!而且我们又看不到他真容,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墨宣呢?” “姑母,您上次见到墨宣时,可不是这样说的。”裴斯妍摇摇头。 墨宣从身上拿出一块毫无瑕疵的墨色玉佩,玲珑剔透,如夜空一般深沉,在他白皙的掌心中散发出淡淡的光泽。没有一点瑕疵的墨玉世间极其少见的,据说江南墨起山庄收藏了许多,并作为墨氏证明身份的信物。 裴斯妍问:“在座的各位都相信墨宣的身份了吧?” 悦萝夫人无话可说。 裴斯妍正色,继续说:“所以,至少你们二房是有嫌疑的。事关重大,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所以我有理由下令搜查你们的院子。究竟你们就是凶手还是有人陷害,等侍卫们搜查回来,想必会有一个结果。” 悦萝夫人看眼外面漆黑的夜色,脸上渐渐露出更多的焦虑不安之色,她求助似的盯着父亲又看看丈夫,希望他们也多说些话帮帮忙。 毕竟再不想出对应之计,二房真的要完了! 可是这两人却偏偏像成了哑巴似的,保持着沉默。二房其他人更是指望不上了。 有几房当家互相交换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他们早就看不惯二房平日里的各种言行举止了――横行于家族之中,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好像二房才是这个家族的嫡系似的。更是三番五次的无中生有,离间各房之间的关系,弄得澹台家内忧外患。 二房势力不容小觑,在族内地位排行第二,连人丁单薄的嫡系长房都敢挑衅,他们是敢怒不敢言。 这一次谋害族长的事情被揭发出来,小姐终于下狠手了,真是大快人心。 “小姐,我们还是私下里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吧,”叔祖大声的清了清嗓子,说:“我希望您能明白的是我们二房可是有……” “有很大的靠山,想以此来威胁我是吗?”裴斯妍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终于抓住的机会,她不容许二房从此以后再无礼挑衅。 叔祖咳嗽两声,“您明白就好,所以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的谈谈。” “除非你们的靠山是当今圣上,那么我无话可说,”裴斯妍冷冷回道,“其他的,一律不要和我废话!” 想说冯太师? 他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救得了你们?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裴斯妍讥嘲的看着二房的这一伙死到临头仍在徒劳挣扎的人。 叔祖脸色一青,加上夜晚寒冷,差点背过气去。他撇过头去,小声吩咐女儿女婿:“一定要想办法混出府去给大人通风报信,求他来救我们。” “父亲大人,如此情形想混出府去谈何容易?”悦萝夫人的夫婿害怕的说道。 悦萝夫人瞪他一眼,骂道:“没用的东西!” 这时,又一阵骚动,侍卫们抬着搜查出来的可疑物品回来了,人们伸长了脖子去看,悦萝夫人一看其中几样东西,一阵晕眩。 裴斯妍向墨宣笑了笑,松开他的手,走到侍卫们面前,“辛苦大家了。” 为首的一名中年侍卫看眼裴斯妍,欲言又止,捏紧了手中的一封信。裴斯妍注意到了他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中年侍卫又迟疑了一小会儿,双手呈上那封信,“小姐,这是在悦萝夫人的书房暗格里发现的……” 裴斯妍心里的疑惑更加的深了,她接过信打开来看,眼睛刚扫过几行字,脸色大变,目光狠厉的扫向悦萝夫人,“你……原来父亲大人是这么死的!” 众人一愣,当初前任族长外出时离奇的遇到意外,去世了。案子一直在查,却没有什么进展,难道和二房也有什么联系不成? 手中的信渐渐地被握成了皱巴巴的一团,裴斯妍深呼吸一口气,厉声命令道:“二房谋害族长,意图篡取族长之位!现在将二房所有人关押到府邸北边的幽亭轩,着人严密看守,没有我的命令禁止踏出院子半步,也禁止与任何人接触!违令者,杀!” 裴斯妍的脸色相当可怕,族人们意识到事态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小心翼翼的张望着,不敢说话。 几个二房的人不满的叫起来。 “是悦萝夫人她犯错,为什么连我们也受到牵连!” 裴斯妍恶狠狠的说:“你们是想现在就死吗?” 几个人立刻闭了嘴巴,乖乖的由侍卫押着前往幽亭轩。 “澹台妍,你会后悔活着回到这里的。”悦萝夫人阴森森的丢下一句话,高昂着脑袋快步离开。 裴斯妍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 二房的人都走光了,正厅里鸦雀无声,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聚集在站在门口的族长身上。 裴斯妍疲倦的轻声说道:“折腾了一宿,诸位都累了吧?快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由我处理便可。” 悦兮夫人过来拉住裴斯妍的手,含泪问道:“你父亲的死真是二房所为?” 裴斯妍低下头,不置可否。 悦兮夫人长叹一声,“一定要严惩凶手,为你父亲报仇。” “我知道了。” 待各房的当家离开,裴斯妍望向西边的天空,在心中默默说道:“澹台妍,请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的父亲报仇!” 墨宣悄无声息的走到她的身后,修长的手指刚要碰触到她单薄的肩膀,府邸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暗淡的月光下,一个人影翻身下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裴斯妍面前,一把抱住她,紧得让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裴斯妍惊愕,记忆中何时见过离轻染如此惊慌失措? “轻染,你这是……” “我……属下以为……”离轻染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有些哽咽。 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担心,裴斯妍拍拍他的后背,勉强的露出笑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请不要自责,是我自己的缘故……” 离轻染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松开裴斯妍,向后退了两步,单膝跪地,“小姐,属下刚才……” 裴斯妍摆摆手,“没事,人之常情罢了,快起来吧。” 离轻染起身时注意到墨宣,面色一凛,眸子里闪现出警惕。 墨宣觉察到了,无所谓的向他笑了笑。 “是墨宣救了我,”裴斯妍说道,转而正色:“轻染,今天晚上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去做!离早朝没有多少时辰了,我需要整理好二房的全部罪证。早朝之时,我上奏弹劾的不仅是那几名官员,还有冯太师!” “我要让冯氏一派,彻底垮台!” ------------ 第四十六章 弹劾 更新时间:2010-02-12 “启奏皇上,臣有本上奏!” 早朝,裴斯妍抢在所有官员之前出列,对高位之上的帝王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 众人好奇的看着她手中厚厚几本的奏折,暗自猜测着这位年轻巫盼要做什么。 “爱卿请说。”皇上说,语气毫无波澜,好似一汪死水。 裴斯妍的眼角扫向其他三位辅臣,将手中的奏折高举过头顶,朗声说道:“臣上奏弹劾……太师冯定远大人,蓄意谋害臣,意图不轨!这些是臣搜集到的证据。”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顿时炸开了锅,惊疑之声此起彼伏。巫罗淡淡的盯着裴斯妍手中的奏折,像是在思考什么。巫礼眉头紧皱,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巫抵的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微微点头。 冯氏一派的官员中有一两个胆子大的,叫嚷着“巫盼诬陷冯太师,请皇上明察”。 皇上的目光落在从容冷静的巫盼身上,不闻不问喊冤声,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 裴斯妍扫一眼众人反应,再次提高了声音:“皇上,臣还要检举兵部尚书许昙,武卫大将军陈谨伦,户部侍郎叶文庆、内侍监邱昭福与冯太师狼狈为奸,贪赃枉法,谋图危害国家之事!臣已将他们的罪证罗列在奏折之上,请圣上明断!” 裴斯妍一口气说出来,心中顿感舒畅。 冯太师将自己的罪证隐藏的相当好,她派出了众多探子去调查,可是几个月下来搜集到的罪证寥寥无几,且不足以致其于死地。 她原本想先弹劾冯氏麾下的几名官员,然后从这些官员的嘴里审问罪证。不过现在,单单一封冯太师和悦萝夫人秘密来往、点明谋害澹台瑜的书信,让她率先提出弹劾冯太师。 钱公公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从裴斯妍手中接过奏折,后者向他叵测的一笑。 钱公公这才想起弹劾官员中有自己的顶头上司邱公公,又联想到当初巫盼大人问自己想不想坐上内侍监的位子的事情,他恍然明白过来,偷偷的向巫盼大人感激的笑了笑,转身走上台阶,将奏折交到皇上手中。 “皇上!”户部侍郎叶文庆跑出列,跪在裴斯妍身后,大叫道:“皇上,微臣冤枉,微臣一向克己守礼,又怎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定是巫盼大人诬陷微臣!” 裴斯妍心情愉快的看着极力狡辩的官员,想当初自己被人诬陷,而现在全都以其人之道还治这群狼子野心的家伙了。 皇上翻看着厚厚的奏折,目光愈加冰冷,好似三九天里凛冽的狂风。 “巫盼大人,您到底是何居心!”武卫大将军对皇上的沉默忍受不下去了,跳出来指责道:“下官可从来没有得罪过您!” 裴斯妍从容的应对他的职责:“陈将军,有句话叫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您做的事情迟早会大白于天下,我不过是揭发出来了而已。” 陈谨伦恶狠狠的瞪眼裴斯妍,又向皇上作揖,“请圣上明察啊!” “是啊,陈将军肯定不会贪赃枉法,毕竟是冯太师手底下的人。” “巫盼大人可真是……唉,太不懂事了,是不是在玩闹啊!” 一群官员纷纷议论,矛头直指裴斯妍。 “皇上,臣有事启奏。”巫罗站到裴斯妍身边,脸色平淡,一身灰白色的长袍衬得他依然风度翩翩,儒雅柔和。 裴斯妍一直觉得巫罗的样子更像是行走于山水间的文人墨客,而不是站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一国辅臣。 冯党停止了争辩,静静的甚至有些胆怯的看着巫罗大人。 “爱卿说吧。”皇上道,目光仍停留在奏折上。 “昨天夜里,臣遭遇杀手刺杀,帝都府尹大人已在调查此事,”巫罗一如他外表的气质,不紧不慢的说:“然而,臣无意中捡到了一样杀手遗落下的东西,想亲自上呈给皇上过目。”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令牌和书信。 裴斯妍瞟眼那两样东西,唇角浮出不易觉察到的笑。 钱公公又将东西转呈上去,皇上一看,不禁愣住:“这,这不是……” 巫罗接过话:“这是冯太师府上的令牌和冯太师的亲笔书信,证明了杀手乃是冯太师派出的。” 朝堂上再次掀起轩然大/波,四大辅臣中的两位竟然在同一天里上奏冯太师的罪状,想来,朝廷上又要有一场不可避免的血雨腥风了。 帝都府尹擦擦额头上的细汗,恭敬的附和道:“皇上,巫罗大人昨夜确实遇刺。微臣愚钝,尚未查出真凶。” 那边陈将军仍然极力反驳,他冷笑道:“巫罗大人不会是在演一出苦肉计,以此诬陷冯大人吧?下官可是听闻这几个月来大人与冯大人产生了一些矛盾误会。” 巫罗微微偏过身,定定的看着陈将军,“陈将军,您这句话听上去更像是诬陷吧?” 巫罗沉静幽深的眼神看地陈谨伦心里发毛,他慌忙躲避开,望向高座上的帝王,“巫罗大人何出此言?冯大人在官场上一直极其受人尊重,乃是德高望重之人,且忠君爱民,怎可能是谋害朝廷重臣,意图不轨呢?”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接过话的是巫抵,他轻蔑的看向冯党官员,“你们是冯大人门下走狗,自然帮他说话。试想一下,巫盼大人在朝廷中一直是保持中立,从不结党结派,更与人无怨无仇,她有什么理由来诬陷冯大人?她既然能上奏冯大人的罪状,只能说明冯大人和你们几位确实有问题。再说巫罗大人的清正廉明亦是有目共睹的,陈将军又为何说这样的话呢?” 陈将军被巫抵一番话堵得张口结舌,他求助似的看向其他两个人――都是一根绳子拴着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叶文庆站出来,“正应了您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巫罗大人和巫盼大人说不定也是这样呢?” 巫抵微微一笑,“那么你也是认同这句话了?将罪证是真是假调查个一清二楚,是对是错一目了然。但是在此之前,请几位配合一些,不要强词夺理了!” “皇上!”几位官员“扑通”跪在地上,像是受了莫大冤屈的小媳妇似的大叫道。 在众人争论了这么长时间后,皇上终于抬起头,举起夹在其中的书信,冷声问道:“巫盼,这真的是在意图谋害你的二房当家那里发现的?” “是的,皇上。”裴斯妍答道,“昨夜宫宴之后,二房当家悦萝夫人买通臣身边的侍女,意图谋害臣!臣怒极,搜查二房后发现这封信,才……”她的眼圈儿红了,哽咽的差点说不下,“才知道原来臣的父亲大人是被冯大人杀害的!” 事态越发的严重了,前任巫盼被联手谋杀,两位辅臣在同一日遭遇不幸,又联想到二皇子被揭穿伪善面孔、冯太师家出现的龙袍、最近市井上的流言,众官员们互相传递着眼神――莫非冯太师真的意图改朝换位? 皇上的脸色很可怕,额头上的青筋几乎清晰可见,说话的语气也很冷,但没有表现出暴怒的样子,这更让众人感到害怕。 在官场上混了多年的官员们知道,皇上现在是在忍,到了一定时候怒火爆发出来,那……后果无法想象,更何况近日朝廷上状况连连,皇上压制下的怒意肯定要比从前多上许多…… 想到这里,生怕会被牵连的官员们脑袋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早些离开这个令人压抑而恐惧的地方。 皇上又问:“那么,许尚书等人的罪证,爱卿又是从何得来?” “皇上,臣先是无意中得知一些风声,生怕几位会做出什么祸乱朝纲的事情,臣做为四大辅臣之一,有义务向皇上及朝廷尽责尽力,维护皇上与朝廷安危,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命手下人去调查的,分别去了几位大人时常出入的酒馆、青楼、商铺、私家别院等地以及在邻里间打听,才搜集到的。” 几位被弹劾的官员向裴斯妍投来厌恶的目光,恨得咬牙切齿。 皇上略略沉思了一会儿,下令:“相关人等暂时革除职务,收入大牢,听候审问。巫抵,你与大理寺一道彻查此事,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若是所犯之罪属实……”皇上的目光变得狠厉,扫向冯党的官员,“严惩不待!” 被弹劾的官员们心头上一惊,双腿发软差点没当众出丑。 巫抵大人审问犯人所使用的手段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冯太师之所以暂时没被下狱,是看在他老人家元老重臣的份上。可是他们几个人不一样了……如果审问不能让巫抵大人满意,不死也要变成残废。 巫抵问:“皇上,冯大人是继续软禁在家中,还是……” 皇上毫不迟疑的说道:“冯家所有人一律押入大牢!” “臣明白了!”巫抵露出满意的笑容,高昂起脑袋,像是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大将军。侄子――皇子殿下因为二皇子设计诬陷而被赐死的事情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盼望着有朝一日能亲手向冯太师一群人报仇,今天终于是盼到了! 他要让这群人知道什么叫做血债血偿! 侍卫上殿来抓人,陈将军被摘去了官帽,他怒目圆睁,瞪向默默的裴斯妍,大吼道:“澹台妍,你不得好死!” 裴斯妍一扬眉毛,不以为然。 反正她压根就不姓澹台名妍,这样的诅咒是没有任何效果的。 皇上忽然感到一阵晕眩,眼前越来越模糊,喉咙间咸咸的,想吐,他揉了揉额头,勉强的支撑住。钱公公发现了皇上的异常,连忙高喊一声“退朝”,然后扶着皇帝主子匆匆离去。 如临大赦,官员们匆匆忙忙地涌向大殿外面,生怕迟了一步也会被抓进大牢里关起来,遭到可怕到难以想象的虐待。 裴斯妍走出大殿,望向清湛如洗的万里苍穹,深深呼吸一口空气,胸口顿觉舒畅,心情大好。 ------------ 第四十七章 联姻 更新时间:2010-02-13 尽管朝堂上风云多变、人心惶惶,从大牢里不断传出真假难辨的消息,但是丝毫影响不到澹台家的喜事――二房的澹台媛下嫁通政司经历郑格。 经过悦兮夫人的精心安排,府邸里是一片喜气洋洋的大红色――门上贴着大红喜字,廊下挂着红色的大灯笼和纱帐,庭院里摆满了开得正热烈的红色花朵。 表面上澹台家似乎正热热闹闹的办喜事,门口围了一大群人等新郎,孩子相互追打嬉闹着,吵着向大人要蜜饯糕点吃。可是在澹台媛所住的院子里,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欢乐的气氛,反而相当紧张与冰冷。 坐在梳妆镜前的新娘一身华丽的火红长裙,绣着精致如真的团花,发髻上珍贵的宝石发出璀璨的光芒,三个侍女围在她身边,细心的做着最后的整理。 本该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喜庆时刻,但是新娘美丽的脸庞上不见丝毫笑容,眼睛里布满可怖的血丝,粉黛遮掩不住眼下的青黑色,放在大腿上的手紧攥成拳头,修剪精细的指甲折断在掌心中,有点点血迹从指逢间渗出来。 澹台媛转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皓齿咬紧了嘴唇,浑身颤抖不止。 亲人们都被关进了大牢,可她却好好的待在这里,任由族长处置,嫁给一个卑贱的小官,叫她如何不怒不恨! 铜镜里有人影晃动,澹台媛看到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她没有回头,不客气的说:“为什么不把我也关起来!难道我不是二房的人吗?” 来人轻轻一笑,“你确实不是二房的人。在你姑母的罪行被揭发之前,你已和郑大人定亲,算是郑家的人。” “哼,荒谬!”澹台媛怒道:“竟然要我去嫁给一个什么通政司的经历!你是在羞辱我吗?真是好会报复!也是,暗中谋害了我父亲还装作无辜的样子,真是歹毒心肠!” 裴斯妍好心情的走到澹台媛身后,挥手示意侍女们下去,等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后,她才开口道:“你不要忘了,你父亲确实犯下了重罪,万幸的是他死在了盗匪手下,而不是大理寺的监牢,也是我买通了李大人,让他和你父亲撇清关系,才使得他能清白体面的下葬!我帮了你们,你却反倒说我杀人,果然是好心当作了驴肝肺!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什么也不做,让你父亲被扔到乱葬岗去!” 新娘的脸色灰白,“我,我……”父亲的罪过,她早已从母亲哪里听说了,同样也是母亲告诉她“你爹是澹台妍杀的”,可是一直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其实他内心是有所怀疑的,甚至庆幸父亲的罪没有被揭发出来。 现在澹台妍要将她许配给小小的芝麻官,她一怒之下,父亲被害的事情不由地又怪罪在了的澹台妍身上。 澹台妍说的真切,眼睛也不闪躲,难道真是母亲的误会吗? “二房本就是澹台家的旁支,而你父亲又是叔祖庶出的儿子,又做出不利于家族的事情,你这样的身份能嫁给郑大人已经很不错了。我劝你,不要以为姓澹台,就能高高在上,请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再说话!”裴斯妍慢悠悠的说,愉快的欣赏“姐姐”的脸色,看样子,她是确信了自己的话……今后可以好好的利用她了。 澹台媛低下头,默不作声。 裴斯妍微微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现在二房除了你,等待他们的不是死,就是流放边疆荒芜之地,永不得返回帝都。而你……凭你庶出的身份原先是绝对不可能坐上二房当家之位的,可是现在呢,二房只剩你了,你或者你的孩子未来将是这当家作主的人。我可是帮了你啊,阿媛。” 澹台媛的身子微微一颤,仍然不说话。 “如果你肯与郑大人好好的和睦相处,我可保你母亲平安无事,”裴斯妍直起身子,漫不经心的整理澹台媛发上的珠钗,“你想想啊,流放千里,她老人家能吃得消吗?” 澹台媛红唇微张,颤抖了两下,有些迟疑的说道:“我……真的,真的能当上二房当家,我娘可以平安回来?” “毕竟大部分的事情是叔祖和悦萝夫人这一派做出来的,你们孤儿寡母的他们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想必什么事情都没交代你们做过吧?”裴斯妍轻轻地拍了几下她的肩膀,“放心,我说到的一定会做到。” 澹台媛一直紧握的手缓慢地松展开,断裂的指甲掉落在地上,掌心的血迹已经干了。 “其实你根本没必要为悦萝夫人他们担忧,想想他们平日里是怎么待你们的?”裴斯妍一边说,一边从袖子中抽出一条丝帕,轻柔的擦掉澹台媛手上的血迹,“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郑大人现在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但他扎实勤奋、能力好,以后会有一番大作为。前途是光明的,你该开心才是。” “一番大作为……”澹台媛喃喃。 “是,”裴斯妍应道,“人应该放眼于未来,而不是纠结于眼前。一定要好好的与郑大人相处,记得时常回家来看一看。” 澹台媛头垂得更低了,她努力的撇了撇嘴巴,终于勉强露出笑容。 裴斯妍歪着脑袋,看到她终于笑了,舒口气――果然,自身能得到的利益是最为重要的。有时候,权利面前,亲人算得了什么呢? 裴斯妍抚了抚澹台媛的肩膀,“过一会儿郑大人的轿子就要到了,再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足,婚姻乃是人生大事,要一丝不苟,毫无差错的完成才好。我先走了。”她向新娘点点头,出去了。 一路回到世德轩,撇下贺喜声,裴斯妍看到紧闭的书房门上挂着一只蓝色的团锦结,眸子一亮,警惕的扫眼周围,侍女家丁们都去门口看热闹了,偌大的庭院里冷冷清清,只有她一个人。 裴斯妍确定周围没人后,立刻上前推开房门,两步跨进去,随即轻轻关上房门。 正欣赏着墙上一副水墨画的妖孽般的紫衣男人听见响动,转过头来,对门口的女子微微一笑,翩翩如仙,倾城绝世,让人心头一动,感觉连昏暗的屋子也亮堂了不少。 “您来了,蓝暄。”裴斯妍从从容容的喊出了惠王殿下的名字,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她已经能没有顾忌的顺利直呼其名。这样一来,两人的关系不经意的又近了一些。 “嗯,”蓝暄走到裴斯妍近前,“恭喜妍小姐。” 裴斯妍傻笑道:“说实话,又不是我嫁人,今天到处听到别人和我说恭喜,感觉很别扭呢。” “那不如……就当是恭喜妍小姐将心怀不轨的二房一网打尽。”蓝暄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壶美酒,在裴斯妍面前晃了晃,“同时也恭喜你顺利的让冯太师及其党羽下狱!连日来,真是辛苦你了。” 裴斯妍笑着从旁边的桌子上拿来两只茶杯,“与君共谋天下,此乃是我的本分,也多亏您借我人手来调查冯氏党羽的罪证,否则真怕我自己忙不过来了。” 茶杯中注满清醇的美酒,两人各拿起一杯。 “愿您早日得到天下。”裴斯妍敬道。 蓝暄笑得愈加动人,“多谢妍小姐一直以来的支持,若是没有你巫盼一族,凭我个人又怎能谋得皇位。” 相视一笑,两人一同将酒一干而尽。 裴斯妍又正色道:“巫抵大人一直记仇于二皇子谋害了自己的侄子,一定会千方百计的令冯太师等人认罪,如此一来,尽管二皇子是嫡子,皇上也绝对不会立他为储君。四皇子是您的同母弟弟。六皇子生性淡泊,无意于皇位,但是要防他暗中有行动。九皇子有三朝元老曾太傅支持,但曾太傅告老回乡多年,势力大不如前。而十和十一皇子年幼,皇上决不会立他们为太子。” 蓝暄接过话:“所以现在怕只怕皇上会立四弟和九弟……”他的眼睛有短暂的黯淡,“暂时又无法动得了他们,只能……”他意味深长的看向裴斯妍。 裴斯妍自然听得懂蓝暄话中的含义,暗自握紧了拳头。不到万不得以,她真的不想做出那件事,对于她这种二十多年生活平凡单调的人来说,实在是不敢想象的。 因为不甘于庸庸碌碌、平凡的过完一生,想有一个美满的事业,不想早早的冤死在别人手上,才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一次又一次的算计后,数不清的人因她而死…… 裴斯妍抿了嘴唇,自己又产生这些犹豫而懦弱的想法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一定要昂首挺胸,不遗余力、不留遗憾的走到终点! 就算是换作澹台妍,她如今一定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吧? “您放心吧,”裴斯妍沉住气,慢慢的说:“皇上那边一有异常,钱公公会来通知我们。陈将军和许尚书皆被押入大牢,兵权旁落,暂时代他们职务的是我们这边的人,也就是说帝都防卫已在我们手上。如果真要做那件事情的话,需要进宫的兵马也早已准备好……其实,说不定皇上真的打算立您为皇储呢?” 听了裴斯妍的后半句话,蓝暄的深情有些惆怅落寞,他又望向那副意境深远的水墨画,沉吟道:“这么多年了,他对我如此,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变。虽然他没教过我什么,但是我至少从他那里学到了,身在皇家,不爬上那位子,下场只有死。” 裴斯妍的心莫名的一惊,总觉得蓝暄的话似乎还有一层深意,可是被一大堆事务弄得脑袋昏沉的她就是说不出来有何含义。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云琦的声音:“小姐,您在吗?郑大人来接新娘了。” “澹台媛坐上二房当家之位,便是真正收拢了下层官员们的心。”裴斯妍决定以后再想那些问题,对蓝暄笑了笑,“我去前门那里了。您走的时候请小心。” “好。” 门开了一条逢儿,裴斯妍闪手出去,顺便将团锦结收进衣袖中,然后走向迎她而来的侍女。 澹台府正门,锣鼓震天,一条火红的长长队伍挤满了正条街,家丁门点燃了鞭炮和爆竹,“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更是增添了不少喜庆的色彩,吸引来不少百姓围观。澹台家难得办喜事,各房的人也涌到前门来看,好不热闹。 郑大人得意洋洋的从马上跳下来,向前来贺喜的人道谢。他看到巫盼大人亲自出来迎接,更是心花怒放、感动不已――高高在上的巫盼大人果真是十分看重和照顾他们这些下层官员的,效忠于她是明智的选择。 裴斯妍和郑大人客套了几句,以族长的身份将澹台媛交到了他手上,又说了几句吉利话,便让他们赶紧回去,不要耽误了吉时。 新娘由喜婆搀扶着上了大红花轿,郑大人再三向裴斯妍感情,然后骑上高头骏马,率领迎亲队伍回郑府去了。 裴斯妍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莞尔一笑,正准备回府中忙手上要紧的事务,忽然一些细小的议论声随着风飘进她的耳朵里。 “看,那个就是巫盼大人吧?听说第一个表示要弹劾冯大人的就是她。” “啧啧,看着挺端庄秀丽的姑娘,心肠可真歹毒啊!冯大人为国为民做了那么多好事,到头来却被这些所谓的辅臣参了一本!” “你说话小声点,被人听见告发你就完了!” “有什么不敢说的啊,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没?冯大人怎么可能谋害其他官员?八成是这些人串通好的,一群/奸臣!” 裴斯妍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望天无语。 第一次被人骂作“奸臣”…… 她竟然是奸臣?实在可笑! 云琦也听到那些人的议论了,不安的劝慰道:“小姐,他们不明真相,被冯大人清廉的表明所骗,请您不要记挂在心上了。” 裴斯妍摇摇头,装作和云琦说话,继续听下去。 “没错,就是奸臣!”有人附和。 “希望冯太师能平安无事,我们去庙里上炷香,向佛祖祈祷吧。” “好,走!” 裴斯妍挑了挑眉毛,无所谓了。 若是能完成大事,现在被骂作“奸臣”又何妨?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到时候那些人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奸臣! ------------ 第四十八章 处决 更新时间:2010-02-14 阴暗的大牢里,春夜的寒风中夹杂着血腥的气味四处飘散,明灭不定的火光更是增添了几分诡异恐惧的色彩。一声声扭曲而惨烈的嚎叫哀求声不知道从哪间牢房传出来,其它牢房里的犯人们惊恐胆颤的挤作一团,紧紧的捂住耳朵,但这是徒劳的,声音仍然穿过指间的缝隙,好像利刃一般刺激着他们的耳朵和心脏。 伴随着铁链相撞的声响,一扇紧闭的门忽然打开,狱卒恭恭敬敬的领着一位衣着华丽端庄的年轻女子走到某间牢房前。 年轻女子挥挥手,吩咐道:“你们全都下去吧。” “是,大人。”狱卒欠身行礼,与旁边站岗的侍卫们一同下去了。 年轻女子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的隔着木头栅栏望向牢房中盘膝而坐的老者,他似乎没有听见外面的嚎叫声,泰然自若的闭目养神。 “冯大人不愧是为官多年了,这般情形下还能如此淡定,”裴斯妍讥嘲的笑道,声音冷得好像千年的寒冰,“不过……确切的来说,你是自认为不会被拖到刑讯室去,所以才如此淡定自若的吗?” 老者微微张开眼睛,扫一眼来人,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随即又闭上眼。 “下一个轮到你了,冯大人。”裴斯妍幽幽的说,好像吐着红芯子的毒蛇正缓缓的游向牢房中的老者,“我特意去了解了巫抵大人刑讯手段,怎么说呢……以您的年纪,死比您想象中还要容易许多。” 冯太师依然闭着眼睛,不搭理牢房外的女子。 裴斯妍丝毫不介意冯太师的冷淡,继续说下去:“您最好不要抱有什么希望,皇上一心要巫抵大人搜查出您的罪证,二皇子如今依旧被禁足在寝宫,您的得力党羽们都被关入大牢,其他的都在极力与您撇清关系,求自保呢。试问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冯太师原本平展的眉间终于蹙起,他向裴斯妍投来恼怒的目光,喝道:“老夫之前看来是太小看你了,巫盼大人!有什么话直说,不需要拐弯抹角!” 裴斯妍愉快的欣赏着因为愤怒而稍显扭曲的脸庞,说:“冯大人,这前半句话我就当作您在夸奖我了。作为回报,我想劝您还是老老实实的招供您所犯下的罪行吧!免得既受了皮肉之苦,最后还是落到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冯太师捋着长胡子,冷笑一声:“别太高兴了,巫盼大人!过几天,坐在这监牢中的会是你们这些诬陷老夫的人。” “哦,是吗?”裴斯妍不以为然,“您太信任您手下那帮人了,试想他们若真是有本事救您出来,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呢?我身在监牢之外,看到的多,听到的也比您多,所以好心来告诉您。冯太师,长年坐在权利的顶峰,受人崇拜吹捧,结果使得您的目光变得短浅了吗?” “老夫如何还轮不到你这黄毛丫头议论!” 裴斯妍眨眨眼睛,明灭跳动的火光使她的眸子更加幽深,浮现出充满恨意的光,她猛得抓住木头栅栏,对牢房里的犯人高声说道:“冯太师,你一直视澹台家为眼中钉、肉中刺,收买二房做尽坏事,甚至杀害了我的父亲!现在事情被揭发出来,居然还有此等厚的脸皮,不知道认罪吗?!” “老夫不想与你说话。”冯太师厌恶的说道。 裴斯妍心中的恨意快要捏碎了掌中的木头,冯太师做出来的事情,肯定不止澹台瑜被杀害和她差点被人活埋,从她入朝为官开始,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十之八九也是冯太师和悦萝夫人下令做出来的吧?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木讷的隐藏起才能、懒懒散散到任人宰割的裴斯妍了,她要一手开创自己新的未来,并且用手中的权势让那些伤害到她的人得到报应! 谁也不放过…… 裴斯妍渐渐的稳定了情绪,微微松开手,淡然的说道:“其实,我最想说的是――你一定会死,受天下人耻笑辱骂,以‘奸臣‘之名遗臭万年!以偿还我父亲的这份血债!” “奸臣?”冯太师哈哈大笑,轻蔑的看着裴斯妍,“还不知道是谁成为天下人辱骂的奸臣呢。不过,不管如何,绝对不会是老夫。”为官多年,在天下人眼中所树立起的清廉贤能的形象,又岂会被揭发出来的罪行所毁灭的?不会有人相信自己做过那些事,只会相信――自己是被诬陷而死的。 裴斯妍嘲笑道:“冯太师,您太过自信了,一如您太信任会有人救您。” “事实会是这样的,”冯太师站起身,走到裴斯妍近前,目光炯炯有神,“老夫劝您还是和另外几位辅臣大人商量商量如何给老夫定一个无罪吧,否则后世的史书上,会将你们写作‘诬陷清官,意图不轨’的奸臣!” 裴斯妍低下头,慢悠悠的整理披帛,“怎么?您以为您私造龙袍,刺杀巫罗以及谋杀我父亲的罪行还不足以让您伏法吗?皇上……似乎相信市井上的传言,”她抬起头,眸子里含着得意的笑,紧紧的盯着冯太师的眼睛,“皇上相信您会谋朝篡位。” 冯太师不屑:“哼,皇上怎么可能听信谣言!” “流言猛于虎啊,冯大人!您那番包庇二皇子恶劣的行径,很难不让皇上相信。您的几位得力党羽,似乎快要架不住巫抵大人的刑罚,要松口了呢。不知道等待您的会是什么呢……” 这时,从刑讯室的方向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声,几乎能划破人的耳膜,寒风送来阵阵皮肉焦糊的味道,随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咽喉,冯太师扶着栅栏剧烈咳嗽,身体颤抖得好像秋风中的落叶,显得颓败无力。 裴斯妍轻声说道:“冯远定,你害死了我的父母,我绝对会让你不得好死!”说完,她向外面走去,刚走了两三步,她又回过头,对仍然在咳嗽的冯太师笑道:“就算如你所说,被骂作了奸臣又如何,将来的天下会为我扫平一切!” 再不想和仇人多说半句话,裴斯妍扭头离去。 出了大牢,裴斯妍长吐一口气,望向陪伴自己一起过来的白衣男子。明月黑夜下,那一身白衣随风轻扬,飘然若飞,散发出宁静淡雅的光,让人很安心。 裴斯妍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墨宣,我们回去吧。” 墨宣走到裴斯妍面前,明亮的火光照耀在他精致的玉质面具上,折射出柔和的光芒,衬得他的脸庞如九天之上的月一般光彩动人心魄。 他贴心的为裴斯妍披上披风,系好带子,然后很自然的将她拥进怀里,“走吧。” 裴斯妍幸福的笑着,脑袋枕在墨宣的坚实的肩头,感觉温暖而有安全感,这种感觉她真的很喜欢,很想要墨宣永远的陪伴在身边,不要离开……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墨宣问道。 裴斯妍盯着脚下的路,眉头微微皱起,犹豫了许久,方才说道:“墨宣,我问你一个问题,行吗?” “自然可以。” “如果,我是说如果……”裴斯妍的目光仍落在青石板路上,“有一天我被人骂作了‘奸臣’,你还会娶我为妻吗?” 墨宣一怔,感觉到了怀中人不安的颤栗,搂紧她的肩膀,“为何说这样的话?你怎么可能被人骂呢?” 裴斯妍苦笑:“澹台媛成亲的那天,我听到有人这样说我了……冯太师的清廉形象太过深入民心了,而我是第一个提出弹劾他的人。” “不管别人如何说你,我只知道你是我最爱的人。”墨宣说,轻轻的在裴斯妍的额头落下一个吻,“尘埃落定后,我会娶你为妻。” “不怕对你的家族会有不良的影响吗?” “还真是有点怕,毕竟墨起山庄不是我一个人的,”墨宣温柔的笑着,黑艳艳的眸子深情的注视着裴斯妍,似乎是在给她鼓励和安慰,“不过真相会有大白的一天,到了那天人们会知道你澹台妍是一心为民的好官。不要害怕,有我守护在你的身边。” 裴斯妍点点头,又往墨宣的怀中靠了靠。 半个月后,帝都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巫抵上奏皇上,犯人们认罪了,真相已经调查清楚! 户部侍郎叶文庆和内侍监邱昭福熬不过酷刑,对于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为了将功赎罪,供出了其他有牵连的官员七名,以及冯太师曾经交代他们所做的事情――桩桩皆表明出冯太师的狼子野心! 一时间,帝都里哗然一片,街头巷尾到处在议论冯太师的事情。 可是,百姓们不愿意相信冯太师真的做过“以权谋私,谋杀朝廷重臣以及企图篡位”的事情,聚集到大牢外面,大声抗议,要求还冯太师一个清白。 皇上震怒,下令抓捕冯氏党羽,随即病倒了,躺在养心殿里不见外人。 树倒猢狲散,朝廷上下顿时乱成一锅粥,帝都的大街上时常可以看到官兵们粗鲁地押解着曾经意气风发、手握大权、此刻却灰头土脸的官员们前往大理寺接受审问。几个党羽仓皇地收拾了包袱细软,带着家人连夜奔逃出帝都。与冯太师有过接触的官员此刻极力撇清与犯人的关系。 大理寺少卿奉圣旨带上官兵出了帝都,前往抓捕和冯太师一案有牵连的地方官员,使得案子所引起的纷乱在进一步的蔓延和扩散。 这一场纷争在四月初十的时候,宣告一个段落的结束。 大病初愈的皇上下旨―― 四月二十三午时,冯太师满门抄斩。 ------------ 第四十九章 奸臣 更新时间:2010-02-15 帝都的大街上一如往日,行人熙熙攘攘,抬手间几乎可以遮蔽了天空。只是气氛与往日大大不同,百姓们拥挤的站在宽阔的街道两旁,帝都府尹与接替陈将军管理帝都治安守卫的澹台湛率领兵马艰难的维持秩序,不让一个人跨出范围一步。 大半的百姓情绪非常激动,不时按着其他人的肩膀跳起来,看一眼前面,或者高声的喊着一致的口号,推搡着想脱离官兵的控制,冲到街道中央去。 今天,是冯太师处斩的日子。 虽然帝都到处张贴了告示,公布冯太师及其党羽所犯下的累累罪行,但是还是有许多百姓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坚决的认为冯太师一定是被人联合陷害的。 冯太师为官五十年,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是有目共睹的。上了年纪的人至今还记得十七岁便高中状元的冯远定骑着高头大马走过街市的情形,当时人人称赞冯家出了个才能出众的后起之秀。 冯远定最初被先帝委派到边疆某个郡城任职。冯远定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将贫瘠落后的郡城治理成了边境最繁华的地方,顿时名胜大振。 先帝对他赞许有加,调回帝都重新委以任重,十九岁的冯远定成为当时站在大殿之上谈论国事的官员中最年轻的一个。 人们都说,冯大人一定能辅佐皇上让蓝国成为灵渊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 此后,冯定远尽心尽力、不负众人所望――弹劾贪官污吏,改革赋税制度,整饬军队,推举有才能的官员等等。 先帝临终前,命冯定远为太师,辅佐下一任君王,可见先帝对其的赏识并非一般。 百姓们还记得那位昏庸残暴的废帝登基后的几年里所实施的暴行,那时候蓝国上下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冯太师冒死进谏,差点被拉出宫门乱棍打死。 冯太师感叹“无法救民于水火”,无地自容的辞官回乡。 正当百姓们失望于没有官员再能够站出来为民喊冤的时候,冯太师跟随成王殿下――也就是当今皇上率领人马回到帝都,推翻了废帝的暴政。原来冯太师一直暗中协助成王殿下招兵买马,出谋划策,为拥护新帝立下了很大的功劳。 新帝即位后,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冯太师和从前一样,继续为蓝国的强大不断奋斗努力。 事到如今,谁能想象到一位如此贤能的官员竟然会是“谋害多名朝廷重臣,收受贿赂,贪污国库,结党营私,私造龙袍,意图改朝换代”的奸臣呢? 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涌到大理寺和巫抵府前抗议,期望能还冯太师一个清白。 可是不管如何努力,如何申冤,到了最后,皇上的旨意让他们感到了绝望,甚至感觉皇上像是在“过河拆桥”――当初若是没有冯太师的协助,推翻废帝的胜算有多大呢?而如今,皇上自认为冯太师功高盖主,加上诸臣谣言蛊惑,所以下了杀手。 百姓们只敢私下议论这些――朝廷黑暗,奸佞当道,弄不好隔墙有耳被什么人听去了告发,他们也跟着要被冤死了。最多有胆大的人高喊几句“还冯大人清白”这样的话。 “队伍来了!”有人大声喊道,顿时整条街骚动起来,百姓们互相推挤着想突破士兵们的围拦,一时间吵乱不堪。 不多时,行刑队伍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负责监斩的是巫礼,他骑着骏马走在队伍之前,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木然的带领队伍向刑场走去。随后是由一队侍卫押送的囚车,表情呆滞的老太师身穿干净的灰色囚衣站在牢笼里,整洁的衣服巧妙的掩盖住全身累累的伤痕。冯家上下几十口人被铁链锁住了手脚,被侍卫门驱赶着跟在囚车后面。队伍的最后,是七八个身穿黑色袍子,肩抗大刀的大汉,他们个个虎背熊腰,眼神吓人。 一见到冯太师,许多百姓纷纷下跪,连连向他磕头,大声哭喊。 “冯大人,冯大人是为民做主的好官呐!” “冯大人是清白的!” …… 冯太师没有去看街边的百姓,目光直愣愣的往向街那头的刑场,不言不语。 冯家人听到百姓们的哭喊,一个个哭得更加厉害了,正是家族最鼎盛的时候,谁料到一夕之间皆成阶下囚,而现在更是要命赴黄泉了? 此时,裴斯妍正坐在刑场边上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喝茶,巫罗和巫抵两位大人在对面的棚子里,他们虽然不是监斩官,但是皇上特许他们来观刑。 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喷溅的鲜血染红了镜头,没见过真正的砍头,裴斯妍一想到鲜血淋漓的场景,就想要吐。 她一早就来了,将父母的灵位摆放在了供桌上,她要让二位老人家看一看害死他们的人身首异初,然后躲在棚子的角落里,不停的喝茶以缓解紧张的情绪。 离轻染默默的站在她身边,一句话都没说,表情淡漠的让人几乎忘记他的存在。 本来墨宣是要来的,裴斯妍想由墨宣陪着也许会好些,可惜了他今天忽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 棚子外面响起越来越大的喧闹声,说明队伍已经快到了。 裴斯妍不自然地扭动几下肩膀,站起身,“离午时还有些功夫,我先去……透透气。”而且茶水喝多了,想去洗手间。 她张望一眼满是围观群众的刑场,顺手拿起今天特意带来的斗笠藏在身后,然后躲避开人们的视线范围,将斗笠戴上方才寻了一个人少的地方挤出人群,离轻染紧随其后。 出了压抑的刑场,裴斯妍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今天是大仇得报的日子,但是血腥的场面还是让她心神不宁。 墨宣昨天说了好些安慰的话,可惜都没用。 裴斯妍压低了帽檐,向最近的一家酒楼走去,脚步故意拖得很慢,因此百姓们的议论她听得相当清楚。 “你看,那个胡子短些,胖一些的男人就是巫抵。” “长得果然是一副贪官相,太可恨了!” 裴斯妍吐了吐舌头,巫抵确实有些贪,不过是些小惠小利,还没到让人觉得可耻可恨的地步。 “那么,旁边的就是巫罗大人?巫抵、巫罗和巫盼三个人联合起来陷害冯大人的?” “对,就是他们三个狼狈为奸,我看他们是想祸乱朝纲!” 你才狼狈为奸,你们全家都狼狈为奸!裴斯妍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这几日出门都能听到“相信冯太师无罪”的百姓们的议论,矛头皆指向她和巫罗、巫抵,其中被骂的最凶的就是她,因为是她第一个站出来上奏弹劾冯太师的。 “巫盼那个奸臣怎么没看到?是不是还没来?听说是个二十岁的姑娘,可是这心怎么如此狠毒阴险?” “嘿,为了自己的利益,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啊?” “这些一丘之貉的奸臣,冯太师实在是太冤枉了!” 裴斯妍叹气,加快脚步走到没有旁人的地方停下,她回头瞪向刚才那几个议论的百姓,忿忿不平道:“似乎是被冯太师说对了呢,他也太会笼络人心了,看大家给他骗成什么样子!什么为国为民,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全都是糊弄人的把势,暗地里做过什么岂会是寻常能看得清楚的?当年所谓愤然辞官返乡不过是为了保命!还有,皇上是靠了无数人的付出与牺牲才登基成帝的,现在说的好像全都是姓冯的一人功劳,可笑!” “小姐请息怒。”离轻染淡淡说道。 裴斯妍勉强的笑起来,问离轻染:“你说,等惠王殿下登基,能为我等洗清奸臣之名吗?” “必然是可以的,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 “可惜,”裴斯妍摇摇头,苦笑,“世事难料。算了,现在纠结这些有什么用呢?即使我说破了嘴皮子,那些信任冯远定的百姓们也未必会相信我。所幸,总归是为爹娘报仇了。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一会儿回来。” 等裴斯妍和离轻染悄悄的回到刑场,冯家人已经被带到了刑场重要,整齐的跪好。 巫礼坐在监斩官的位置,抬头望着一点点升高的太阳。 刑场周围黑压压的全都人,目光全部集中在即将命丧黄泉的囚犯身上。 “大人,午时快到了。”钱公公低声对巫礼说道。 巫礼吩咐道:“击鼓吧。” “是!” 刑场上响起震天的鼓声,刽子手们朝明晃晃的大刀上喷了口酒,然后双手举起刀在囚犯的身边跳起古怪的舞蹈。 裴斯妍屏住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眼睛在刑场和自己的脚尖之间飘忽不定,她既想看着仇人人头落地,又害怕血腥的场景让自己在夜晚不能安然入眠,矛盾的不知如何是好。 “午时到了,大人。”钱公公再次提醒。 巫礼悄悄的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只令牌,看了看,想到冯太师一死,从此无人会追究五名官员惨死一事,自己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嘴角微微一勾,然后果断的将令牌扔到案前的沙地上。 “行刑!” “冯太师――”人群中爆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 刽子手们停止了舞蹈,向囚犯的举起了大刀,阳光在刀上折射出刺眼而冷酷的光芒。 冯太师扫一眼在场的四大辅臣,冷笑。他终是输了,皇上不能原谅任何怀有反叛之心的臣子,所以他永无翻身之日了。 刽子手大喝一声,同时大刀猛得落下―― 裴斯妍低呼一声,在刀落下的同时本能的闭上眼睛,一把抱住身边的人。 斩断颈项以及头颅滚落在地的声音清晰的传来,裴斯妍浑身猛烈的一颤,揪紧了离轻染的衣服,始终不敢去看一眼那鲜血飞溅的刑场。 离轻染默默的看着怀中的女子,抬起手,迟疑了一下,终于落在她的后背上,像是在哄一个婴孩一般轻轻地拍着。 ------------ 第五十章 担忧 更新时间:2010-02-16 裴斯妍回到家,将爹娘的灵位安放好,连饭都没吃,直接扑床上休息。虽然没亲眼看到头颅被斩断的场面,但脑海中却不断闪现横飞的血肉,还有惨烈的尖叫声,她感到头昏脑胀,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大夫开了一副安心凝神的汤药给裴斯妍服下,她刚睡了一会儿,忽然又从床上爬起来,翻出侍卫的服装穿上,小声唤离轻染。 冯太师死了,但事情远远还没有彻底结束。 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恐怕撑不了多少时日,生死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裴斯妍打开门,看到离轻染安静的站在庭院中央,他深蓝色的长袍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他在仰望天空,俊秀的脸上竟然出现淡淡的哀伤,月华好似水一般在他幽深的眸子里流淌,像是真的要落出泪来。 裴斯妍呆在门口,忘记了原本出门的打算,眼睛注视着离轻染。 她忽然觉得他似乎和记忆中的某个人有些须的相似,是由某种血缘关系所产生的相同,那个人…… 裴斯妍摇摇头,想把脑海中的想法给甩掉,自己大概是累糊涂,产生幻觉了,再如何那两个人也不可能有血缘关系的吧? 离轻染察觉到了边上的动静,张望过来,看到小姐正站在门口,快步上前,“小姐,您有何吩咐?” “我想再检查一遍部署,你陪我去吧。” “是,小姐。” 汪见山派来的人马已经悄无声息的驻扎在帝都城外,分批化装成贩夫走卒混入帝都内,届时将负责进入皇宫,控制整个局面以及保护她和蓝暄的安全。陈将军被罢官后,三房澹台璋的二儿子湛接替他的职务,守卫帝都,逼宫之时,帝都守卫军将负责控制城内各个势力以及防止外面的兵马入城。 只要在皇上宣布圣旨或者驾崩前,确定传位的诏书上写的是惠王蓝暄的名字,就大告功成了。有巫盼一族以及麾下官员的支持,无人会对惠王继任产生质疑。 “墨宣回来了吗?”裴斯妍临出门前,望向漆黑的燕归轩。自从和族人们说明自己和墨宣的关系后,见墨宣在帝都没有固定的居住地方,于是邀请他来家中客房暂住,有时候同进同出的样子俨然一对恩爱的未婚夫妻。 墨宣说过,会在事情都结束后正式提亲。 尽管还要度过一段艰难的日子,但是未来是充满光明的。对于未来的美好想象,是支撑起裴斯妍一路走下去最大的动力之一。 “墨公子还没有回来。”离轻染语气冷漠。 关于墨宣的所有事情,离轻染总是表现出防范和淡漠的样子。裴斯妍很无奈,他总是怀疑墨宣来者不善。 可是如果墨宣真不是好人的话,她早死过几百回了。 她心里也清楚,在经历过几次刺杀和陷害后,离轻染对她的保护是越来越严格了,完全是出于一份职责和本心,也从不说过他什么。 “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现在已经很晚了。”裴斯妍小声嘟囔,向西边的侧门走去。 出了澹台府,清冷的大街上不见几个行人的身影,寂冷的月光倾泻而下,染得满地白霜。裴斯妍跟爱离轻染身后,匆匆地沿着墙根走过,先去看望已经混进城的士兵,关心过温饱问题后,又和汪琳晔确定了一遍计划安排,确认无误后才去见安稳的躲避在帝都某个角落里的惠王殿下。 夜深了,蓝暄还没就寝,正站在庭院里悠闲的赏花喝酒。 月色朦胧,紫衣妖娆,风华足以倾倒众生。 裴斯妍回头看看离轻染,似是有什么心事,但是她嘴上没说,走到蓝暄面前,接过他刚刚倒好的一杯酒。 “殿下,今日去刑场了吗?” 蓝暄似乎酒喝得稍微多了,漂亮的眸子迷离的望着对面的女子,浅浅一笑:“去了。” 裴斯妍又问:“您高兴吗?” “自然,”蓝暄点头,向明月举起酒杯,“上天眷顾……除此大患!辛苦你了,澹台小姐,助我登基为帝你功不可没。” 裴斯妍喝下酒,甘醇柔滑的液体在齿间流连,“好酒。”她低头放下酒杯,轻声问道:“殿下,一旦行动便没有回头的路,要对付的是您的亲生父亲和弟弟们,您会后悔吗?您会不忍心下手吗?” 蓝暄反问:“若我下不去手,你会如何?” 裴斯妍拭去唇角残留的酒,正色道:“殿下,我并非能亲手杀人之人,我所能做的是为您铺好到达终点之前的路,以及您登基后尽心尽力辅佐您。而在终点时,必须靠您自己。” 蓝暄没有立即说话,慢慢的倒了一杯美酒,才开口道:“其实澹台小姐一路与我走到现在,已经没必要害怕我做不出你所担忧的那些事情。您只要全心全意效忠于我,而我会给您相应的利益。” “既然如此,那么……”裴斯妍顿了顿,幽幽问道:“您恨您的父亲与弟弟吗?” “若是不恨,便没有今日的蓝暄。”紫衣妖孽的神色像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他的笑容里丝毫不见任何恶意,“仇恨可以化为使人不断向前走的动力。” 裴斯妍忽然感觉到一丝犹如站在寒冬腊月风雪之中的彻骨寒意,她面子上没表露出任何异常,轻声附和道:“是,确实如此……” 仇恨确实能趋势人不断前进,但是仇恨亦能扭曲一个人的心灵…… 蓝暄走到裴斯妍近前,漂亮的眸子泛着灵动的光,犹如天空上的星辰般耀眼迷人,“澹台小姐也可放心,待事情结束,你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人有再可以威胁到您,我们将一起创造出最强大的蓝国。” 裴斯妍感到压抑,她稍稍的后退半步,微笑:“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殿下。请您先在这里委屈几日,待宫里传来消息,臣立刻接您进宫,继承大统。” “静侯佳音。”蓝暄笑得动人心魄,翩然回到桌边坐下,继续喝酒。 “殿下,我告辞了。”裴斯妍欠身,大步走出院子,她看了看犹如雕塑般站在门前的离轻染,轻叹一声。 “小姐,现在回去吗?” 裴斯妍张望虚掩的木门,心头有挥之不去的担忧,她快步向澹台府邸的方向走去,“轻染,惠王殿下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我本该信任于他,可是我现在感到害怕。” 拥立国家的君王,得到的将是无穷无尽的利益,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危险,也许能算到,也许是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像是一条潜伏的毒蛇猛然窜出给予致命一击。 离轻染唤道:“小姐……” 裴斯妍眉头紧皱,“我们必须布置好所有的后路才行,惠王殿下的真心实在无法让人猜透看透,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无论如何会扫平阻碍自己前进的一切障碍,哪怕那个障碍是他的父亲,是他的亲人,他仍然能下得了手……若是哪一天,他觉得巫盼一族功劳太大成了威胁,那么……”一个战栗,她不敢再说下去。 冯太师经历三朝,深受帝王的信任与重用,可为什么到头来会死? 不仅是他所犯下的累累罪行,还有……他的功绩太大了,百姓们口中歌功颂德的是冯太师,全然忘记了这个天下的主人是谁。 还有他手中握有的权势,若不及时制止,足以威胁到皇位。 她拥护一代新帝,其中诸多秘密与隐情只有她与蓝暄知道,保守住秘密最好的办法便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蓝暄也许会为了掩盖住弑父杀弟的罪行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而且,新的朝政局势诞生后,必然会有许多官员来巴结奉承,在皇上的眼中,这无疑是结党营私,是在揽权,甚至是图谋不轨。 最后说不定落得一个与冯太师一般的下场。 更何况,她如今因为冯太师而落人口舌,若是将来新帝不昭告天下以澄清事实,反而以此为把柄,致她与死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裴斯妍越想越头疼,她总觉得要做的事情不过是在皇上病危那一夜篡改传位圣旨,以及控制各方局势罢了,所以一直没有敢问蓝暄那个问题。而今日,是最后一次可以问的机会,她鼓起了勇气才问。 她相信蓝暄给出的是实话。 蓝暄真的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毕竟他能隐忍二十多年而不让任何人看出心思,恐怕连他最亲近的心腹都不曾了解他的想法。 冯太师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所以她现在有的是时间推算出所有会发生的可能,然后逐一安排好后路。 只是,千万保佑,她所猜想出那些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她只求拥立新帝,然后好好的守护好澹台家而已。 “明天进宫,必须和钱公公密谈一次,”裴斯妍揉了揉涨痛的额头,“轻染,明天上朝之前,挑选出三名武功高强并且聪慧过人的侍卫,化装成内侍,随我一同入宫。” “是,小姐。”离轻染应道。 ------------ 第五十一章 邀请 更新时间:2010-02-17 众官员们准时到达大殿后,才被告知皇上临时闭关礼佛,三日内不早朝。众人只好原路返回,小声议论皇上是不是因为最近接二连三的事件而导致的心情欠佳。 理政院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裴斯妍带着那三名伪装成内侍的澹台府侍卫来到一处荒废的院子,钱公公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大人,”钱公公看上去心神不宁,一见裴斯妍出现连忙迎上前来,关上院门,“奴才有要事和您说。” 裴斯妍一怔,“怎么了?”难道是皇上他…… “其实皇上根本没有闭关礼佛,这几天皇上的病情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太医私下和奴才说……”钱公公缩着脖子,打了一个冷战,“皇上恐怕只剩这几日了……” 这么快……裴斯妍蹙起眉头,看来得必须尽快安排好后路。 “怎么会这样?”裴斯妍看似痛心疾首,“我记得刚刚接任巫盼时,皇上与我聊天,那时候的样子多精神啊?没想到才过数月……” “唉,奴才也以为可以一直伺候皇上下去,”钱公公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哽咽道:“谁料到这段时日,二皇子和冯太师的事情让皇上大受打击,这身体也就垮下去了。太医们都说没办法了,现在每天喝许多汤药才勉强支撑下去。” 裴斯妍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写好传位的遗诏了吗?若是万一没有遗诏,真怕天下要大乱了。” “皇上拿着诏书一直在看,可是还没有提笔写下哪位皇子的名字。”钱公共犹疑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不过估计便是这两天了,奴才觉得这天又要变了……” “我看我去城外的皇家寺庙为皇上祈福吧……这么下去,真叫人担心。”裴斯妍说道,又指着身后三个侍卫,“钱公公,有件事情麻烦您,请把这几个人带到瑞庆宫去,行吗?他们是会些杂耍的艺人,前些日子碰巧遇见四殿下的时候,他拜托我的。” 钱公公感觉奇怪,按理说巫盼大人和四皇子殿下应该没什么来往才对,怎可能突然受到拜托带什么杂耍的进宫里来? 裴斯妍看出钱公公的疑惑,大大方方的解释道:“我和四皇子是偶然中相识的,钱公公应该最清楚皇子在宫中一切言行都必须严谨,不可辱没皇室威严,但是这宫中生活寂寞,四皇子殿下年轻,玩乐的心稍许重了一些,曾与我说过很想去宫外看杂耍,于是我特意严格的挑选出这三人,悄悄的带进宫里为四皇子殿下解闷。钱公公,您看……?” “巫盼大人精心挑选出的人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钱公公恍然大悟,毕竟巫盼算是自己效力的主子,也没了疑心,“奴才会将此三人带到瑞庆宫去的,大人请放心。” “过个三五日,还麻烦您带他们出宫,莫要让殿下沉迷于此,荒废了学业。” “是,奴才谨记着了。” 三名侍卫低着头,装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走到钱公公身后,齐声向他问好。 裴斯妍暗地里松口气,“钱公公,若是皇上有事情,您一定要立刻派人来通知我,千万不要有片刻耽误,麻烦你了。” “是,大人。” 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裴斯妍匆匆离开,和离轻染一道回到家,刚到世德轩门口,便看到一个白衣翩翩的男人,明媚的阳光如流水般在他长袍上流淌,玉质的面具折射出温润的光华,显得那肆意而华丽的墨色花纹更加清晰。 听到动静,墨宣转过身,唇角荡开一抹温柔的笑:“小妍,你回来了啊。” 这句话顿时把裴斯妍从一堆烦恼里给扯出来,把她给萌翻了,脑海里出现一副温馨的画面――穿着围裙,手拿锅铲的墨宣站在玄关处,从刚到家的她手中接过皮包,笑着说“老婆,你回来了啊!快洗手,准备吃饭了”,她脱好鞋子,踮起脚尖香香的在墨宣的脸颊上“吧唧”一口…… 裴斯妍歪着脑袋,咧开嘴巴傻笑,一时全然忘记自己现在身处灵渊大陆,还有一堆问题等着解决。 墨宣和离轻染面面相觑,前者身手在裴斯妍额头上探了探,随后向离轻染摇头,表示这位澹台大小姐并未发烧。 裴斯妍倒是从幻想中清醒过来,愣愣的看看墨宣和离轻染,问道:“怎么了?” “在想什么呢,莫名的傻笑起来了。”墨宣问,牵起裴斯妍的手。 “呃……”裴斯妍哪里好意思把刚才的恩爱夫妻幻想说出来给墨宣,胡乱搪塞道:“我没有想什么啊?对了,墨宣,你刚回来吗,在世德轩门口等我有什么事情?” “嗯,我要回墨起山庄一趟,小妍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哈?”裴斯妍猛得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瞪着墨宣,这是……这是准媳妇要去拜见未来公婆的意思吗? 离轻染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墨宣笑道:“有空闲与我一起回墨起山庄吗?” 如果可以,裴斯妍真的很想陪墨宣一道回去。 可是几个月来,为了收买人心、对付政敌、招兵买马,她付出了毕生最大最多的心血,只等惠王殿下登基后能得到最荣耀的眷顾,让澹台家兴盛起来。 所以,就算再不舍,她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帝都半步,绝对不可以在最后关头有任何差池,未来是成是败就要靠能否把握好时机,失之半分便是前功尽弃。 “对不起……”裴斯妍艰难的说道,脑袋垂得很低,不敢去看墨宣一眼,“我今天必须去城外的皇家寺庙,尽一份臣子之心为皇上祈福。” “为皇上祈福?”墨宣的口气略带惊讶。 离轻染扫他一眼,依然沉默。 “嗯,”裴斯妍点头,蓦地想起什么,露出淡淡的笑意:“也是为了我们整个蓝国祈福,最近祸事连连,不太平,希望事情能够赶紧结束。墨宣,真不好意思,你很失望吗?等我从寺庙回来,我一定和你去墨起山庄。” “小妍以国事为重的这份心我理解,”墨宣将裴斯妍揽进怀中,“不要太辛苦了,城外寒冷,记得多穿衣服,晚上要添加一床被子。” 裴斯妍心里甜甜的,“嗯,我知道了。” 抱了许久,墨宣才松开裴斯妍,微笑道:“那么我先回墨起山庄了,你要多保重,一个月后便会赶回来,那时候我会……”他笑得更灿烂动人了,眼睛好像夜空中的繁星一般明亮闪耀,包含着深深的爱意。 那时侯会来提亲吗……裴斯妍露出幸福的笑意,点点头,“一路小心,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好,这次不能去拜见实在遗憾。” “好……”墨宣又在裴斯妍的额头上留下一个轻轻的吻,“我走了。” “嗯。”裴斯妍依依不舍的向墨宣挥手告别,心里有些难过,为了守护澹台家失去的实在太多太多,等尘埃落定,一定要加倍的补偿回来。 送走了墨宣,裴斯妍闷闷不乐的踏进世德轩的书房,从暗格中取出一枚令牌交给离轻染。 “把这个送去给汪琳晔,明天就要行动了,必须让他们现在就进宫里去。” 最近宫中在修葺破旧的殿格,常有工匠和搬运材料的马车进进出出,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先将一部分精英送进宫里事先埋伏好。 “再把澹台湛请来,我和他再确认一遍部署。” “是,小姐。”离轻染领命下去办了。 裴斯妍从一堆文书后抬起眼睛望向他的背影,眉间微微蹙起,咬着嘴唇,思忖着什么。 云琦端着一杯茶从外面进来,“小姐,请用茶。” 裴斯妍的神情恢复了自然,她接过茶杯,“云琦,最近辛苦你了。”二房事发后,被悦萝夫人收买的云珊很快就被抓起来关入了大牢,贴身伺候的侍女只剩下云琦一人,而最近在筹谋大事,不便从其它地方调新的侍女过来,因此大大小小的事情全压在了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女身上,着实太辛苦了。 “侍奉小姐是奴婢该做的分内之事。”云琦恭敬的说道。 裴斯妍抿口茶,将茶杯放回桌子上,“云琦,你是几岁开始跟在我身边的?” “十岁。”云琦答道,不禁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小姐时的情形,有些无奈的笑起来,那时只有八岁的小姐冰冷的像块石头,哪里想现在这般通情达理,会说会笑。 裴斯妍知道澹台妍比云琦小两岁,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又问道:“离轻染是在我十岁的时候来澹台家的对吧?” “是的,离大人年少时话和现在一样很少,而且从来都不笑,我和云珊……”云琦露出尴尬的神色,知道现在提起云珊说不定会让小姐生气,但是看看小姐面色平常,这才放心大胆的继续说下去:“趁您和老爷夫人不在的时候,常常想逗他笑,可是他总是板着一张脸,我们都好奇他为什么会这样。” “父亲大人或者离轻染本人有没有提起过他的身世?说他祖籍哪里,爹娘何人?又为何来到澹台府,跟随在我身边?” 云琪努力的想了半天,最终在裴斯妍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摇摇头,“老爷从来没提起过。老爷将离大人带来的那天,只说了他的名字,还有今后会忠心的守护在您身边,其它的一律没说。我问过离大人,他一个字都不肯说,有多事的老妈子开玩笑说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结果被老爷恨恨责打了一顿。我想,可能是离大人毕竟是跟随小姐的人,不容许有这样无礼的玩笑吧?” 裴斯妍不免有些失望,不过这些也在她意料之中,“府里还有过其它什么传言吗?” 云琦胆怯的看着小姐,嗫嚅道:“还有……还有就是,有传言说离大人是……” “你只管说吧,没关系的。”裴斯妍看侍女这副迟疑的样子,知道她要说的一定是更让人兴奋的大猛料。 见小姐不会怪罪于自己,云琦放开了胆子,“有传言说离大人其实是老爷在外面的私生子……长房人丁单薄,老爷不敢光明正大的纳妾回来,伤了夫人的心,所以悄悄的在外面与别的女人生下孩子,然后带回府中。老爷听闻了之后,比上次那个老妈子的事情更为愤怒,查出散布谣言的人,然后……”说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冷战,当时的情景她记忆犹新,因为对于当时年幼的她来说实在恐怖,“老爷差人将那人活活打死了,并且警告所有下人禁止散布任何关于离大人的谣言,违令者一律打死。不过,可能是为了让夫人安心,老爷出面解释,其实离大人是一位故友的遗孤,见他孤苦伶仃,没有依靠,所以带回府中抚养。之后,下人们忌惮老爷的命令,渐渐地也就没有谣言了。” 裴斯妍揉一揉太阳穴,看来离轻染的身世确实可疑啊…… “小姐,您今天怎么忽然有兴趣问离大人的事情?” 裴斯妍随意的笑了笑,“一时好奇而已,你可别和离轻染说我今天问你这些的哈。” “知道了,小姐。” 这时,外面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妹妹,找我来有何事吩咐?” 是澹台湛来了,裴斯妍立刻丢掉关于离轻染身世的问题,让云琦赶紧去开门,她要全心全意的开始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 第五十二章 逼宫 更新时间:2010-02-18 深夜,黑色的夜幕之上,不见繁星,惟有一轮孤月高挂,凄冷惨淡的光芒倾洒在巨大宏伟的宫殿上,染下一层似霜的煞白。重重把守的侍卫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任由冷风吹抚,营造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森冷和诡异。 帝都的官员们知道,惠王殿下此刻已平复了内乱,正率领大军赶回。 可是此时此刻,蓝暄正站在宫门前,凄凉的月色显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风吹起他紫色的长袍和墨色的发丝,翩然绝世,风华倾城。他仰望飞檐,唇角微微上扬,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韬光养晦多年,等的便是这一天的到来。 裴斯妍静悄悄的走过来,在他身边稍稍欠身,平静的说道:“殿下,都安排好了。”短短的一句话,其中所包含的将是权利颠峰处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们过去吧。”蓝暄微笑,那一双眸子明亮清湛却让人无法看到深处,他向裴斯妍伸出手,“让我们一同迎接成功。” 裴斯妍淡淡的一笑,细心的隐藏住内心的惶恐不安,搭上蓝暄的手。两人肩并肩,一起走向漫长到不知尽头在何方的宫城甬道。 路,似乎比平时长了许多,裴斯妍望向前方,忽然有一种永远都到达不了前方那扇宫门的错觉,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突突”的猛烈跳动着,尝试着深呼吸想克制住异常的跳动所带来的恐慌,可是无论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也是,曾是那么平凡的她,何时能想象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做出这番惊天的举动。 感觉到蓝暄的手忽然紧了紧,裴斯妍转头,看到一抹温暖与鼓励的笑,让她想到了墨宣,在自己惶恐无助的时候,墨宣也会这么笑。 试着将身边的皇子想象成墨宣,裴斯妍惊讶的发现不安在渐渐散去,不禁会心一笑。 路终于到了尽头,养心殿近在眼前,看似毫无异样,事实上原先的侍卫已经被汪琳晔的人调换,宫内四处安插了人手,而宫外,澹台湛带着人马守卫西方城门,以及监视各个官员的府邸。 局势已经牢牢掌控,接下来的便是进入面前的终点,为一切画下句号。 蓝暄的双手按在朱红色的大门上,停顿了片刻功夫方才推开,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向两边打开。 殿内,光线昏暗惨淡,一国最重要的地方显得如鬼怪出没之地般阴森可怕,香炉内飘出淡淡白烟,馥郁的香味弥漫,但还是掩盖不住苦涩的药味。 丝毫没有觉察到外面异样的皇帝正坐在御案后,手臂支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忽然响起的开门声让他猛得睁开眼睛,茫然的望过来,待看清来人后,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蓝暄从容大方的跨过门槛,并未向皇上行礼,“儿臣向父皇请安,多日不见,父皇可一切安好?” “蓝……蓝暄?”皇上咽了口唾沫,终于觉得喉咙活泛了一些,“你不是在……” “儿臣并未离开过帝都一步,父皇。”蓝暄丝毫不介意将真面目揭露给自己的父亲看,走到御案前,笑看着被连日风波折磨得苍老憔悴的帝王。 皇上大惊:“什么?!你……” 蓝暄看出父皇想喊外面侍卫进来的意图,好心的劝道:“父皇,外面都是我的人,您不需要费心了。” 皇上张了张嘴巴,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经历过皇位之争的他恍然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他无措的看向蓝暄身后的女子,神色更加的惊疑和害怕。 “参见皇上。”裴斯妍象征性的施礼,直视皇上,毫不避讳。 “你们是何时……”皇上指着他们,脸色愈加的苍白,“何时勾结在一起的?!” “父皇,我们是这如猛兽一般的朝局中的弱者,为了生存下去,我们必须扫尽一切障碍!”蓝暄轻声说道,语气仿佛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的眼中闪过震慑人心的寒光,皇上不由自主地向后靠去,露出被压在手肘下的明黄色册子。 蓝暄拿起传位诏书,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站在他身后的裴斯妍看到诏书上写着“传位于皇”的“皇”字后只有一点和一横,但足以看出,那将会写出来的是一个“六”字。 她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静静的站着。 蓝暄将诏书放回到桌上,讥笑道:“果然,无论我立下多少丰功伟绩,您都不会立我这个皇长子继承皇位……难道……”他妖孽般倾城优雅的脸上掠过痛苦的神色,“难道您真的那么痛恨我的母亲吗?” “她是不祥之人,朕没有杀了她,已是格外开恩。” “是吗?”蓝暄冷笑,拿去毛笔,略沾墨汁,将那一点一横改成了“长”字,然后他在震惊愤怒的目光中,模仿起父皇的笔迹将诏书写完,最后拿起来展示给龙椅上的衰朽帝王看。 “传位于皇长子蓝暄,”蓝暄念道,“我很满意,父皇您呢?” “你……”皇上抬起一只手指着长子,眼中的愤怒之色到了及至,但是他无力去挣扎改变什么,眼睁睁的看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在面前发生。 “父皇,请您放心,蓝国在我的手中会变得更加强大!”蓝暄合上诏书,“巫盼大人,您可以回避一下吗?本王和皇上有其它事情要说,另外让钱公公进来。” “是,殿下。”裴斯妍向后退去。 “等等!”皇上叫道。 裴斯妍停下脚步,淡然的看着他那张满是皱纹的倦容。 “至少也要让朕死个明白才行!”皇上冷喝道,“是朕太小看你了,澹台妍!没想到一向文静内敛的你有一天会和这逆子出现在朕面前逼宫篡位!继任巫盼之后,你到底做过些什么?冯太师一案,你是否在其中做过手脚?” “皇上,就算微臣什么都没做,”裴斯妍的语气毫无波澜,没有一丝感情,“您也一定会杀了冯太师。您所说的话,是谬赞了,微臣不过是懂得如何周全的保护好自己。” “那么你到底有没有做过!” 裴斯妍看眼蓝暄,答道:“有,二皇子中意的那位姑娘是我绑架的,使得二皇子半夜无法回城,龙袍是我派人塞进木箱之中,流言是我让人散播的,也是我派人伪装成冯太师的杀手刺杀巫罗大人,我只做过这几件事情,为的是将二皇子殿下和冯太师的真面目引出来罢了。说起来,皇上也该谢谢我才是,若是江山落到这样的人手里,迟早要灭亡,而惠王殿下才是最好的继承人。” “朕本以为你是个善良娴静的女子,没想到也是副蛇蝎心肠!” “皇上,若是有人一再的想致您于死地,您会坐以待毙,任由他人宰割吗?”裴斯妍浅笑,“十八年前,您起兵逼迫废帝退位便是最好的证明。” “原来如此,朕明白了,形势迫于你奋起反抗是吗?”皇上无奈的笑,苍老的面庞上显出更深的倦意,他靠在椅背上,双手紧紧抓住扶手,以此支撑越来越冰冷无力的是身体,“你已位极人臣,为何还与他勾结在一起,又图谋什么呢?!” 蓝暄微微的侧过头,余光扫向裴斯妍。 “微臣虽然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不过是仰仗家族先辈余荫,势单力薄,还是那板子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而蓝国上下奸佞横行,欺上瞒下,微臣赈灾一行足以看出那些地方官员们的丑恶嘴脸,若不严加惩治,蓝国未来堪忧。 “所以,微臣图的是蓝国有位贤明的帝王,能够长久昌盛,创造出繁华盛世,而不是落在表里不一的平庸之人以及真正的奸臣手上,毁了太祖皇帝创下的这番基业!当然了,人都是有私心的,微臣也不例外,微臣同时想依靠惠王殿下的眷顾,守护好家族,不再让任何人伤害到族人。” “贤明的帝王?”皇上的目光转向长子,露出鄙夷之色,“巫盼,你可以下去了。” “是,微臣告退。”裴斯妍再施一礼,快步退出养心殿,轻轻的关上木门。 “父皇,当两人快要被逼入绝境的弱者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扫尽一些阻碍。”蓝暄优雅的笑道,修长的手指轻抚过金灿灿的传国玉玺,“请您不要拿这样的眼神来看儿臣,儿臣定能做一个比您出色的帝王。” “待朕死之后,天下人都会相信你是正统的皇位继承者,但是你想到过没有……”皇上的目光变得阴森冰冷,“假的永远真不了,被篡改的诏书代表不了朕的意思。” 面对父皇的眼神,蓝暄依然从容不迫,“那又如何?只要天下人都信就行。” “可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是谁,这天下除了你知道,还有巫盼她也知道……”皇上叵测的笑道。 蓝暄不以为然:“巫盼大人是可以信任的同伴,她知道了无妨。” “是吗?难保她有朝一日与你产生分歧,或者是对你所给的权利感到不满足,而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朕相信,她有这个能力。” “这些不需要父皇操心。” 皇上的表情凝固了,他长叹一声,疲惫的闭上眼睛,然后又缓缓睁开。 蓝暄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父皇,这颗药能让您没有知觉没有痛苦的在睡梦中离开人世。虽然这边多年,您对儿臣兄弟和儿臣的母亲那般刻毒冷漠,但您至少还是我的父亲……所以,这是儿臣的一份孝心,请您服下吧。” 皇上毫不迟疑的接过药丸,就着凉透的茶水服下,然后对长子笑道:“终究还是希望你真的能做一个贤明的帝王……” “父皇请放心吧。” 皇上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他想睡了,想丢开这一切纷扰,安静的睡去不再醒来。 这一生的种种经历忽然不断的在脑海中闪过,他看到年幼时的自己和兄长读书玩闹;看到长大后的兄长只知饮酒作乐、不问国事时,自己那无可奈何而气愤的眼神;看到深夜里,自己和一群谋士聚集在狭小的密室里商谈篡位逼宫大计;看到自己身披甲胄,率领将士冲入皇城,兄长狼狈不堪的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看到自己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被流放的兄长渐行渐远,然后让一个妇人带着她那年幼的孩子离开帝都,忘记曾经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永远不要回来;看到自己终于登上了皇位,接受百官万民的跪拜……忽然,眼睛似乎进了沙子,他揉了揉,再张开看时,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变成了蓝暄。 皇上苦笑。 一世纷扰爱恨,终于要烟消云散…… 蓝暄平静的看着父亲渐渐合上双眼,脑袋一歪,沉沉睡去。他走过去,俯身抱起瘦弱的父亲,走到内室安放到榻上,然后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看上去,皇上似乎只是安详的睡着了,呼吸声轻微和平稳。 听汪琳晔汇报过宫中各处的情况后,裴斯妍松口气,事情进行的相当顺利,没有发生任何异常。她仰望天空,但是不知何时聚起的流云遮蔽了孤月,茫茫苍穹,万里黯淡。 身后门响动,裴斯妍转身,看到蓝暄迈步出来,脸色毫无异常。 “皇上他怎么样了?” “已经睡了。”蓝暄答道,然后向天空发射了一枚烟花,黑沉沉的天空上烟花绽放出绚丽的色彩,但很快消失了。 裴斯妍紧张起来:“这是……”按照计划,事情结束后并没有需要发信号通知任何人……而是由她亲自调派指挥。 蓝暄笑着解释道:“方平已经驻扎在城外了,我让他放心,等会儿去汇合而已。” “哦。”裴斯妍半信半疑,但没有多问。 “皇上恐怕撑不了几日了,巫盼大人,宫里的事情全权交给你,我要前去城外了。” “恭喜殿下将继承宝座,”裴斯妍欠身行礼。“殿下,请您一路小心。” 蓝暄笑了笑,匆匆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 第五十三章 残杀 更新时间:2010-02-19 色彩斑斓的烟花在夜幕中绽放,但是美丽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便化为了灰色的阴影,渐渐消散。 瑞庆宫内,四皇子蓝昭正兴高采烈的看着新来的内侍变着花样,从空空如也的布袋里便出一只白鸽,或是从掌心中抽出绚丽的丝帕。他大声叫好,赏下美酒给几名内侍。 烟花绽放时的光芒吸引住他的目光,他转头望向天空,心里好奇着半夜何人会在宫中燃放烟花,却殊不知不久前养心殿里,他同母的哥哥发动了逼宫。 “皇兄,那个好好看啊!”年幼的十一皇子从软榻那头爬过来,趴在哥哥的大腿上,小脑袋仰望天空,眼巴巴的期待着能看到更多的烟花,可是天上恢复了最初的寂静,悄无声息。 “是谁大半夜的无聊吧?”蓝昭笑道,他正要继续去看内侍的表演,忽然眼前黑影一闪,五名蒙面黑衣男子从窗外跳进来,他们手中的利刃在明亮的火光中散发出冰冷的光芒,扭曲而模糊的映出蓝昭满是惊恐的脸。 “你们是什么人?!”蓝昭抱起十一皇子,惊慌的连连后退,“嘭”的一声撞翻了旁边的茶几,瓷器“哗啦啦”的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吓得十一皇子放声大哭,在蓝昭的怀中不断的挥动着四肢。 蒙面人没有开口回答,举刀上前。刚才还在嬉笑着变花样的三名内侍瞬间面无表情,不知从哪里抽出了长剑纵身跳到蓝昭面前,冷冷的注视着蒙面刺客。 蓝昭看到他们时的震惊不啻于刺客出现在眼前,“你,你们……” “请殿下和十一殿下跟随奴才逃离此地!”一名高个子内侍低声说道,不由蓝昭分说,拉着他冲出宫殿,奔进茫茫夜幕之中。 蓝昭抱紧了十一皇子,身后传来激烈的刀剑相撞声,他不敢回头看一眼,拼尽了全力,紧紧地跟随在高个子内侍身后。 瑞庆宫外莫名其妙的停着两匹马,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见他们奔来,连忙中蓝昭怀中接过十一皇子,点住几处穴道让他安静下来。 “殿下,为了安全起见,请披上这件衣服。”侍卫将十一皇子安放在马鞍上,然后扯下一件内侍服呈给蓝昭。 蓝昭不明所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那些刺客又是谁派来的?” 侍卫恭声说道:“殿下,今天晚上来刺杀您的是将来登上皇位的那个人,而救您的乃是巫盼大人,请您一定要谨记。” 蓝昭皱眉,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他不会走的,就算身后的宫殿内还有一群凶恶的杀手,万一随这些伪装成内侍的身份不明者走才是真正的羊入虎口又怎么办? “巫盼大人怎么知道今天晚上我会遇刺的?” “殿下,皇上久病难以医治,巫盼大人只是预见到有人会为了皇位而不择手段,保皇室安宁是辅臣的职责所在,因此派奴才等守卫在殿下身边。奴才几人乃是巫盼大人的专属侍卫。”回答蓝昭的是那名高个子内侍,他的嗓音低沉,不似之前那般尖细。 蓝昭睁大了眼睛,“是谁,是谁竟然想要谋害自己的亲兄弟?!”难道是山穷水尽故此放手一搏的二哥,还是淡漠沉静的六弟?亦或是那些年幼皇子身后的支持者? 高格子内侍与侍卫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说:“这个奴才不知,奴才只是奉命保护四殿下的。殿下,事态紧急,请你速速披上衣服,奴才会带您前往安全的地方。” 蓝昭回头看向宫殿,刺客与内侍打斗的身影印在窗纸上,宛如一场纷乱复杂的皮影戏,深色的液体溅在窗纸上,一个人影缓缓倒下。 他的心一揪,立刻拿过内侍的外套披上,另一边的内侍脱去外衣,里面穿着的竟是皇子的衣服,富丽的花纹在惨淡的夜色下熠熠生辉,却是最会吸引敌人注意力的所在。 内侍将蓝昭扶上马,然后坐在他身后,策马向宫门狂奔而去,侍卫带着十一皇子紧随其后。 深夜时分的帝都,街头已不见一个行人。两匹快马一前一后风驰电掣地奔过寂冷的宽阔大街,“哒哒哒”不间断的马蹄声格外的令人心惊。 蓝昭缩在马上,不敢抬头看四周,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衣服湿了大半。他不是害怕马跑的太快,而是还没有从刺客的惊扰中缓过神来。出身于皇室,他自然明白历来皇位之争是最惨烈凶狠的,哪怕是亲生兄弟,只要胆敢争夺皇位也必然下得了狠手。 他知道自己平庸无能,才学武艺比不上几位兄弟,压根不配坐那万万人之上的位子,索性逍遥自在的过日子,不与任何朝廷官员有来往,只等着到了年岁,父皇赐下王位和封地,离开帝都,过着山高皇帝远的快活日子。 可是没想到,那个图谋于皇位的兄弟还是向他下毒手。 如果不是巫盼大人有先见之明,恐怕……蓝昭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恐怕他已经横尸于瑞庆宫了。 此刻,蓝昭丝毫不知道他们一行人已经被站在街边建筑物上的一个黑影盯上了,那人冰冷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马上的人,从背后的箭篓里取出一支长箭搭在弓上,长箭上泛着幽幽的绿色光芒。 那人瞄准马上的目标,手指轻轻一松,离弦之箭划破空气,发出尖利的声响,刺向马背上的人! 蓝昭听见身后的内侍闷哼一声,接着感觉到有滚热的液体在后背蔓延,他惊恐的微微转过身子,看到内侍的心口处探出尖尖的利物,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华贵的锦袍。 心口被利箭洞穿,但是内侍仍以惊人的毅力牢牢的掌控着马匹奔跑的方向,艰难的对蓝昭说道:“殿下,请您拿住缰绳,快!一定要骗过刺客!” 蓝昭手忙脚乱的握住缰绳,渐渐控制住了狂奔的骏马后,内侍方才松开手,瘫软在蓝昭的后背上,再没了声息。 一旁的侍卫看到同伴死去,一言不发,继续策马奔驰。 沾染到身上的鲜血越来越滚烫,蓝昭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没有勇气回头再去看身后的内侍到底怎么样了。他从来没见到过人死在自己身边,哪怕几年前他也是在母亲去世后才接到消息赶到寝宫去的。 为了皇位……到底有多少人要牺牲? 蓝昭忽然想痛哭,人生的第一次劫难让他难以承受。但是转念想到哥哥不在帝都之内,可能有幸躲过这一场刺杀,他又稍微好了一些。 他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今后互相维持也一定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快到帝都城门口,侍卫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扔给守门的官兵,那官兵接过令牌仔细查看再三,向站在紧闭城门前的一群同伴挥手示意,那群人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将城门打开一道足够马匹经过的缝。 白驹过隙,一闪而过。官兵们合拢城门,若无其事的散去。 夜,渐渐恢复宁静,黑暗将一切深深掩藏。 城外军营,蓝暄微笑着缓步迈进营帐,方平一见主子来了,欣喜的上前单膝下跪行礼。 “王爷,您终于来了。” “这几个月辛苦你了,方平,”蓝暄笑道,亲手扶起方平,“戏――演完了吗?” 方平点头,“是,王爷,已经按照您先前吩咐安排好了。”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您那边……” “一切顺利,”蓝暄走到主帅的位置坐下,翻看几月来的行军记录,“明天我们进城,有更好看的戏在等着我们,而那之后这天下便是我的了。” 此时,裴斯妍依然站在养心殿前,出神的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她的长发和裙摆随风轻扬,秀丽的容颜上有淡淡的哀伤和担忧,眉间似乎因为长时间的皱起而有了浅浅的痕迹,任谁都无法抹平这一道愁眉。 离轻染快步走到她身后,低声说道:“有人派出了杀手,侍卫带着四皇子和十一皇子逃走,已经骗过杀手,安然出城躲避。其他皇子……没有人刺杀二皇子,属下原本已命人严加看守,但是二皇子将自己关在房中,再去探察时发现他自缢身亡了。杀手全部逃脱,无一伤亡捕获。另外,城外传来军营混入刺客的消息。” 裴斯妍并不惊讶,低下头,问道:“你认为这杀手是惠王殿下派出的,还是二皇子?” “两者皆有可能,”离轻染答道,“惠王殿下担忧其他皇子活在世上会威胁到自己,干脆全部铲除,独留二皇子一个活口,便可将几位皇子惨死之事嫁祸于他。而二皇子听闻皇上病情反复危急后,一直焦躁不安,似有什么安排,却发现宫中发生巨变,知道回天无力,因此选择自杀。”说到这里,他的眉头紧蹙起,“养心殿这里没有刺客出现,说明惠王殿下的可能性最大。” “将看押二皇子的人换成宫中的御林军,”裴斯妍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笑意,“让他们告诉天下所有人,二皇子为谋得皇位,纠集冯太师余党进宫刺杀皇上及诸位皇子,被宫中侍卫及时发现擒拿,二皇子自知山穷水尽,自缢而死。皇上受到惊扰,卧病在床,不见外人。” “是,小姐。”离轻染欠身。 裴斯妍回头看眼紧闭的养心殿大门,“无论现在皇上如何,一定不能让外人进养心殿一步。若是……皇上已经驾崩,拖到后日再宣布消息。” “属下明白。”离轻染匆匆离去。 裴斯妍继续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从明天开始,这天要变了。 ------------ 第五十四章 登基 更新时间:2010-02-20 帝都的天空阴霾灰暗,太阳被遮蔽在层层乌云之后,明亮的闪电如同一条条蛟龙穿梭在云间,伴随着轰隆作响的雷声。明明已过午时,天色仍如早晨一般蒙蒙亮。 半夜时分,帝都起了变动,纷乱的火把将街市照的透亮,大批的侍卫兵勇匆匆地跑过街头,引起巨大的响动,好奇心旺盛的百姓们纷纷披衣起来,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查看情况,却被兵勇毫不留情的拽到大街上,用铁链捆绑了。 百姓们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挣扎哭喊着,乞求大老爷们能放了他们。 没有人理会他们,被羁押的百姓越来越多,喧闹声响彻了整座帝都。 天还没亮的时候,“皇上和诸位皇子遇刺,二皇子畏罪自缢身亡”的消息便传遍了帝都的每个角落,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和恐惧的神色,不明白为何一夕之间竟发生了如此巨变。 官员们手忙脚乱的穿戴整齐了涌向大殿,当得知皇上受了惊吓不见任何人时,无不焦急无措,除了惠王殿下、四皇子和十一皇子逃脱,其余皇子皆死,但是惠王还在赶回来的途中,四皇子与十一皇子下落不明,无人可主持大局,朝廷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能做的惟有守在大殿之上等待皇上下旨。 裴斯妍悄无声息的混进诸位官员中,听着他们的议论声,面上装出惊讶之色,好像仅仅只是一场阴谋的旁观者。 大部分人都选择相信刺客是二皇子派出来的这一点,让裴斯妍很满意,松了口气,有些百无聊赖的望向殿外,只等惠王殿下回来了。 一夜无眠,她现在感到困极了,好想回到世德轩柔软的大床上,把一切阴谋血腥统统抛之脑后,美美睡上一觉。 时间过的很缓慢,裴斯妍一次次的望向殿外,又一次次失望的低下头。她玩弄着手腕上玉镯子,数着自己转镯子转了有多少圈。 数到第两千四百五十圈的时候,殿外终于传来内侍的通报声:“惠王殿下到!” 众人的目光顿时汇集向大殿门口,望向那个最先活着回来的皇子,那个妖魅倾城、风华绝代的惠王殿下。 “臣参见惠王殿下!”当蓝暄迈进门槛的同时,众位官员齐齐下跪。 众人明白,惠王殿下将有可能继承皇位。 蓝暄走过跪拜的人群,瞟一眼角落里的裴斯妍,一直走到迈向宝座的台阶前才停下步子,“诸位大人请起。” 巫抵起身后,立即向蓝暄恭声说道:“殿下,所幸您平安归来!如今皇上卧病在床,请殿下支持大局!” “昨夜遇刺,所幸身边侍卫英勇,本王方才侥幸逃脱,”蓝暄高声说道,眼角再次看向裴斯妍,“发生此等惨剧是我蓝氏皇族的大不幸,如今父皇重病,还请诸位臣子随同本王一起向上天祈福,希望父皇能够早日康复,重掌朝政。” “王爷一片孝心,定能感动天地!”巫礼连忙上前溜须拍马屁。 蓝暄温和客气的向他微笑:“此乃本王份内之事。” “臣等跟随惠王殿下左右,一同向上天祈福,保佑皇上早日康复,重掌朝政!”诸位官员再次行礼。 蓝暄正准备带诸位官员前去祈福,曾太傅和钱公公一前一后进来。九皇子的突然离世,对年迈的太傅大人来说是一次极大的打击,佝偻着背,不停的咳嗽喘粗气,脸色灰暗颓败,每迈出一步似乎要花费他很多力气,身边的侍从小心翼翼的搀扶着。 人们的视线并没有在曾太傅的身上停留太久,全部被钱公公的手上捧着的明黄色册子所吸引,不由地一怔。 传位诏书! 皇上登基多年,一直未册立太子,虽然一直议论最有可能成为皇储的二皇子,但现在这副状况,已经是不得不宣布传位圣旨的时候了,而皇上唯一的选择便是这为常年不受待见的惠王殿下! 曾太傅好不容易走到蓝暄身边,蓝暄连忙免去了他的礼节。 曾太傅谢恩后,清了清嗓子,对在场的诸位宣布道:“刚才老臣拜见了皇上……” 裴斯妍有些诧异的看向蓝暄,她以为为了保证计划不节外生枝,昨夜蓝暄就让皇上驾鹤西去,然后再由她封锁消息,不让事情全都发生的那么“巧合”。 吏部尚书单灏焦急的问道:“太傅大人,您亲眼见到皇上了吗?” “没有,”曾太傅摇摇头,“据太医说皇上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养心殿最好不要聚集太多的人,所以皇上的旨意统统由钱公公代为传达。” 裴斯妍明白过来了,皇上定然已经去世了,不过是钱公公按照蓝暄的吩咐在演戏。 钱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连冯太师都未曾能收买他,大臣们都相信他传达的旨意都是真的。 曾太傅从钱公公手上接过传位诏书,拼尽了全身力气高声说道:“皇上担忧无法支撑太久,要老臣当庭宣读传位诏书!” 众人纷纷下跪,低都听旨。 “惠王暄,朕之长子,岐嶷颖慧,克承宗挑,仁孝天植,睿智夙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宜上遵祖训,下顺群情,传位于皇长子蓝暄。 丧礼依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祭用素馐,毋禁民间音乐嫁娶。宗室亲、郡王,藩屏为重,不可擅离封域。各处总督镇巡三司官地方攸系不可擅去职守,闻丧之日,各止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进香差官代行。卫所郡县并土官俱免进香。郊社等礼及朕祔葬祀享,各稽祖宗旧典,斟酌改正。 尚体至怀,用钦未命,诏告天下,咸使闻之。” 纵然已经猜到继承皇位的必然是惠王殿下,但是听到诏书后,大部分的人还是愣住了,忽然觉得世间的种种是那么的可笑—— 被皇上所厌恶的女子所生下的孩子,被皇上刻意冷漠忽视的皇长子,最没有希望登上皇位的惠王殿下,到最后他的名字竟然被皇上亲笔写在了传位诏书之上。 裴斯妍见众人没有反应,索性第一个磕头高喊道:“臣遵旨!” 巫盼大人的一句话惊醒了诸位官员,他们也跟着连连向未来的帝王磕头。巫罗和巫礼不约而同的看眼裴斯妍,一个若有所思,一个眉头紧皱。 “儿臣遵旨!”蓝暄双手接过昨天夜里自己亲手篡改的圣旨,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觉察到的笑。接着,他向仍跪在地上的官员们说道:“诸位请起。” “谢惠王殿下!” “巫盼大人。”蓝暄客气的喊道。 裴斯妍一听蓝暄在喊自己,随即站出人群,“王爷有何吩咐?” “女子向来心思细腻,请您负责调查刺杀一事,一定要查清原因,追捕所有与之有牵连瓜葛的人和刺客。” “是,臣遵命。”裴斯妍领命,快步退出大殿。一走下台阶,裴斯妍的脸皱成了一团,唉声叹气——原来自己所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全部结束,依然要装模做样的演戏,看来一直要到蓝暄顺利登基才罢休。 那时候如果不寻个理由放自己一个大假,那简直是自虐,是亏欠自己! 裴斯妍暗自这么决定了,心情又好了些,立刻叫来人马追查刺客。 两天后,皇上驾崩。整个帝都一片缟素,街道两边和城墙上都悬挂起白绸布和灯笼,哀伤与悲痛充满了大街小巷,哭泣声宛如鬼魂的吟唱在空气中飘散。 蓝暄独自一人坐在母妃生前所住的景宁宫,惨淡的阳光透过窗纸洒在他的白衣上,绝色倾城的容貌依然光彩熠熠,丝毫未被父亲的去世而影响到。他白皙修长的手指间,玩弄着一支小小的簪子,那是母妃曾经用过的饰物。 在他的一再恳求下,景宁宫才能多年一直保持原样,窗明几净,梳妆台上整齐的摆放着华贵的首饰,铜镜上没有一丝灰尘,床上的被褥叠放整齐,仿佛原本居住于这里的那个明艳妖娆的女子从未离去一般。 “母妃,您对我所做的一切感到满意开心吗?”蓝暄对着空无他人的屋子笑道,“他待我们母子如此,我让他遭到了报应,你们现在在九泉之下相遇了吗?不知道您会对他说什么呢?” “文妃娘娘恐怕很担心您吧,未来的皇帝陛下。” 冷不丁,从幔帐后面传来一个甜润优雅的女子声音,余音在偌大的宫殿内回响,犹如某个怨魂在低低倾诉心中的苦悲。 蓝暄眉头一皱,放下簪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一手掀开绣有大团牡丹花的红色幔帐,待看清那后面站着的人,神色不由地一怔。 “你是……” 那人轻笑一声,娇嗔道:“暄哥哥,不过几年没见,你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吗?” 三个月后,盛夏来临,帝都内举行了盛大的登基仪式,蓝暄终于穿上梦寐以求的玄色龙袍,坐上万人瞩目的金色宝座,接受天下所有臣民的叩拜。 仪式结束后,他牵起裴斯妍的手,来到宫门城楼之上,指着万里河山,语气坚定不移:“这天下都是朕的了,而朕愿意为巫盼大人好好守护澹台家族!” “谢皇上隆恩。”裴斯妍屈膝行礼,这三个月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不间断,没能好好休息过一次的她脸色不大好,眼下一片青色,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常低了不少。 蓝暄注视着她,唇角一勾。 -------------------------------------------- 注:本章中遗诏参考自明嘉靖皇帝、清康熙皇帝遗诏。 ------------ 番外 一 流年 更新时间:2010-02-21 生无可恋,死又何妨? ――澹台妍 黄泉之路在我眼前展现,路的前方有一个人在向我招手。 我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是感觉到深到心底的熟悉。 我转眼看向面前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女子,在临死前,撒下今生唯一的谎言。 我,出生于巫盼家族的嫡系长房。 在我出生之前,长房只有三个人――父亲、母亲与姑母。 父亲一生钟情于母亲,就算成亲多年一无所出,仍然不肯纳妾,生怕让母亲委屈。父亲唯一的妹妹,澹台茗章,据说是眼光太高,从未遇到过能令她倾心的人,所以宁愿不嫁,在孤独中渐渐老去。 而我的出生,对于这个人丁单薄的嫡系来说,无疑让他们对未来重新充满了希望。 自一出生,我的命运便被别人所决定―― 我会接替父亲成为巫盼,我将来会是除了皇后以外,蓝国最尊贵的女人;我还会嫁给一个家族为我万中挑一的夫婿,就算我们从来没见过,我也必须嫁给他。 从来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从懂事起,我所能看到的,惟有成群的侍女仆从,胡子花白、学识渊博的先生以及堆积如山的书本。 我没有朋友。 我没有欢乐。 我没有…… 除了手中握有的身份和将来的权势,我什么都没有。 尽管家人们对我宠爱有加,可我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深深的孤独与寂寞,没人来听我倾诉。 短短的岁月仿佛变成了蜿蜒千万里的河流,静静奔淌,清澈见底,却长到永远看不到尽头,如同无穷无尽的降临在我身上的痛苦,我永远找不到摆脱他们的终点。 可是,我心有不甘,追逐着河流,不停地奔跑,身上背负的担子越来越重,但我仍要拨开那重重雾霭,翻过那崇山峻岭,找寻到河流的尽头,让痛苦全部结束。 当我精疲力尽、无力再奔跑下去的时候,我停下脚步,看到前方的路还很长。 一切都是徒劳。 逢年过节的时候,府里最热闹。长辈们拿来爆竹,孩子们欢天喜地的接过,奔到府邸前的空地上玩,妹妹小姒也跟着跑去了,笑声、爆竹声响彻了整条街道。 我走到阳光撒满一地的庭院,远远的看着他们。 长辈问我:为什么不一起过去? 我说:看看就行。 长辈又问:妍儿,你为何从来不笑。 我注视着他们,良久后问道:笑?那是什么? 笑是什么? 先生们夸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诗词琴棋无不精通,丝毫不输给男人,才学足以成为蓝国数一数二的才女,将来一定是国家的栋梁。 但是我始终不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因为我有一样东西不知道,那就是“笑”。 直到到临死前,我才明白过来。 时间缓慢流逝,于我仿佛是一场漫无止境的煎熬。我常常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或是清湛碧绿的湖水,看着我一点点的长大,一点点的变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十岁的时候,父亲领来一个比我年长一些的男孩子,告诉我,他叫离轻染,他今后将守护在我身边,不让我受到一丝伤害。 父亲对离轻染的身世讳莫如深,我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从前是什么样的身份,他又为何能以小小的年纪便博得父亲的信任,来到我的身边。 离轻染是个很淡漠的人,他很少说话,更不会笑,眸子幽深的像一口千年的古井。他守护着我,我能觉察到他的尽心尽力,但是到死,我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尽管算来,我们相处了整整十年。 也许他的过去叫人悲伤,也许父亲有恩于他,也许…… 真相如何,我永远无法知道。 十八岁那年,父亲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沈老将军的孙子――叔策。当我踏上权利颠峰的时候,他会成为我的丈夫。 沈家几代在朝为官,与澹台家乃是世交,交情不浅,有过几次联姻,不过皆是双方家里庶出的小姐公子间的。 沈叔策,小时候我见过他一次,是个面容雅致、气质温柔的少年,他的眼睛清澈如高原之上的水流,不染一丝尘埃污垢,他举手投足自然而优雅,仿佛一只翩翩的白鹤,他笑起来的时候,阳光好像更加的明亮了,有如水般的光华在他浅色的长袍上流淌,散发出无法让人忽视的光芒。 有他在的地方,总有欢声笑语。 我反感的抵触这桩指定包办的婚事,我不想连相伴一生的夫婿都是家人帮我挑选出来的。 至少,请在感情的事情上,让我自由一次。 我冷言冷语的对待上门拜访的沈叔策,希望他能先向家人抱怨以取消婚事。可是这个家伙…… 不仅依然笑得温文尔雅,甚至来我家的次数渐渐多起来。 每次他来,总是给我带来许多新奇的玩意儿,他说:希望我能开心的笑起来。 我沉默不语,在阳光的沐浴下,漫不经心的听他说话。他的话,有时候听进了耳朵,有时候什么都没听见,有时候听见了,事后却想不起来。 他来的多了,我有些厌烦,可是澹台家和沈家关系亲密,我怎好与他翻脸。 听到有人夸我们两个“感情好,以后一定是恩爱夫妻”,我真是相当无话可说,真不知道他哪只眼睛看出这番情形。 日子悄悄的过去,有一天,我猛然发现我不再厌烦他来澹台府了。 我想,一定是我习惯了,对他来不来已经无所谓了才会这样。 原本,我以为自始至终,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他,一点点都没有,可是…… 沈叔策奉命出使他国,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暴风雨,海上掀起遮天敝日的风浪和可怕的旋涡,船翻了。 所有的人,葬生于海底。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眼睛酸疼,然后有泪水缓缓流淌出来。我摸摸湿了的脸颊,心没来由地刺痛,好像有人拿了尖利的东西在狠狠地戳我的心。 我记得,他在临走前,曾笑着和我说:我会带礼物回来送给你,要等我。 这是他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想到竟成了永远都无法实现的遗言…… 我忽然间想起了与叔策在一起的许多事情,记忆像是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那些事情我以为自己从来没有放在过心上,既然曾经记得过也随着岁月的河流飘然远去。 可是,我却记的一清二楚,清晰的仿佛刚刚发生于昨日。 春日细雨纷纷,我出门在外,没有等来接我回去的马车,先等到了拿着竹伞、匆匆跑来的他。他为我撑起伞,送我回家,丝毫不在意满是污泥的衣服,我记得他是个喜欢干净的男人,从来不会让自己的衣服碰到脏东西…… 夏天蚊虫多,他采来驱虫的草药慢慢的熬成汁水撒在写秋轩里,忙得满头汗水仍笑得十足开心…… 中秋圆月当空,他傻傻的爬上庭院里的树,做出一副摘月亮的样子,说是一定要把最漂亮最圆的月亮送给我。我知道他想让我高兴,可是那时候我表现出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甚至觉得他愚蠢极了…… 冬雪纷飞,他牵着我的手走过湿滑的道路,一个不小心我差点要摔进泥泞之中,他张开手臂护住我,他的怀抱……真的真的很温暖,很舒服…… 可是现在,那个一直体贴温柔的照顾我的男人沉睡在那一片碧蓝之中,永远不会再出现,我发现我的世界变得更加黑暗,无边无际的黑,光明离我如星辰般遥远。 沈家人为他立衣冠冢的那天,我没有去,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手上拿着一支沾满了墨的毛笔,失神的在宣纸上画来画去。 傍晚的时候,云琦敲门进来,我才缓过神,然后震惊的发现,宣纸上赫然是沈叔策的笑脸。 不知道何时,他走进了我的内心。 一切都迟了,他死了,我还活着…… 我来到我们曾经一同游玩过的河边,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柳树下挖了个和坟墓一样的坑,然后凝视着远方的天空,直到黄昏降临。 之后,我努力的想把他忘记,我不想让自己的世界充满了绝望,当他的笑容与身影在脑海里渐渐模糊后,我以为我做到了。 一如既往的,我每天学习、吃饭、睡觉,过着不断重复的日子,依然没有朋友没有欢乐,依然除了权势我什么都没有。 不久后,帝都里来了一位游历于五湖四海的老者,他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据说他窥探天象,知人命运,相当准。于是,我去拜访他。他脸上的皱纹像是纵横交错的蜘蛛网,头发洁白如雪,眼睛却依然如青年般明亮,行走时一点都看不出他已年过耋耄。 我问他:何时能摆脱痛苦。 他看着我,眼里忽然充满了无奈与哀伤,神秘而语重心长的说:双十年华之际,你会遇到一个与你相貌相像的女子,她可以帮你。 我还想问他在什么地方能遇到,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 老者摇摇头,不愿意再说下去。 遇到那个人,就可以解脱了吗? 我仰望天际,唇角扯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笑出来。 心中染起了希望,我急切的盼望着能尽快的找到容貌与我相像的女子,我派人在整个蓝国寻找,却一无所获。 我有时候在疑惑,那个老头是在骗我吗? 疑惑过后,我仍然坚信,命运一定会让我们遇见,如今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父亲的身体一直硬朗,我以为还要过许多年,我才会继承那该死的位子,不,甚至不是由我来继承,在那之前,那位宿命中的女子一定会代替我的,代替我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子,代替我守护好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家。 尽管自小家人间的关系看似近其实很疏远,但是我和他们一样姓澹台,他们从小呵护着我长大,我的身体里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血脉的关系让我知道――至少要守护好家人,唯一能与我亲近的,只有他们。 可是,父亲外出巡视的时候,遇到意外,去世了。 母亲听闻噩耗的时候,当即昏死过去,一夜之间白了头。两天后,追随父亲去了。 澹台家一片缟素,白晃晃地让我心生恐惧。 我躲在写秋轩里,不敢出去,陪伴我的是惟有泪水。哭到眼睛干涩,嗓子沙哑,但是我依然想哭,不停的哭。 不仅是为了父母,还有未来的路,我要如何走下去? 我的神情有些恍惚,听着偌大府邸里挥之不去的哭声,我仓皇地躲避开忙于丧事的离轻染,走出了让我压抑的家。 在跨过门槛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了希望。 脚步不由自主地带着我出了城门,来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阳光被茂密的枝叶遮挡了大半,在铺满枯叶的地上留下班驳的光点,四周一片昏暗,恐怖而诡异。 我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继续向树林深出走去。 什么东西划破空气,急速刺来的尖利声音将我从恍惚中惊醒,我抬头看到一支利箭呼啸而来。 我无力躲避,它刺穿了我的胸口,血发了疯似的喷涌,黑色的长裙遮盖住血的颜色。 我听到有人似乎向这边过来,连忙忍着痛楚躲避,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那个人――老者的话实现了! 她的容貌与我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毫无差别,她身上穿着奇怪的衣服…… 不容多想,我拖着她躲避到了附近的破旧茅草屋里,拿出药丸给自己和她服下,然后在脑海中编织起谎言以应付她醒过来之后所要发生的事情。 我不是为了救她而身受重伤,我只是想让她代替我回去,代替我守护澹台家…… 这是我活了二十年,撒的第一个谎言,也是最后一个。 她为了报恩,答应了。 我很欣慰,血不断的从伤口涌出,我不需要她救治,我只想解脱,只想……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而遥远,惟有黄泉之路和那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笑得如画般令人痴醉,如冬日里的阳光让人心中温暖。 临死前,我恍然明白―― 我是爱着沈叔策的,深深的爱着他。 嘴角上扬,我终于笑出来,终于知道笑是什么了。 生无可恋,死又何妨? 叔策,我终于可以来见你了…… ------------ 卷 三 风雨未停 ------------ 第五十五章 妹妹 更新时间:2010-02-22 七月,盛夏酷暑,令人烦躁的知了叫声一刻也不停歇,阳光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大街上行人寥寥,商贩们躲在阴凉处,不停的扇着扇子。 裴斯妍坐在花园的凉亭里,惬意的喝着冰镇酸梅汤。她向蓝暄请了半个月的病假,寸步不离澹台府,打算好好的休息,再这么折腾下去,她觉得自己离过劳死也不远了。 自从蓝暄登基后,进一步打压冯太师和对自己不利的残余势力,将有才能的人才网罗为心腹,并且一再提拔澹台家的人入朝为官,使得澹台家一跃成为朝中一股最为强大的拥护新帝的势力,无人再能和澹台家对抗。 而朝中对新帝的一项项偏向澹台家的任命,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官员们都还记得曾太傅宣读诏书那天,巫盼大人是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支持的,对新帝和巫盼大人之间是何种关系,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了。 裴斯妍对于蓝暄的信守承诺相当满意,也稍稍放低了对他的戒心。但是,事事不可能皆是顺利的,让她唯一不满意的在于连杀了冯太师的余党和二房的人后,市井间仍有对她不利的各种传言和唾骂,而蓝暄却不急着昭告天下澄清事实,总是以刚刚登基事务繁重为理由,无限期拖后。 声誉对于一个清白的人来说有何等的重要!特别是一想到墨宣,裴斯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又被搅乱了,她想让墨家的人不带任何偏见的接受自己。 墨宣还没从江南回来,也不知道事情如何。 如今,有大大小小的官员来澹台府拜访,奉上价值连城的各色礼物,表面上说是同朝为官礼尚往来,实际上不过是奉承巴结,希望巫盼大人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升官发财罢了。 裴斯妍一概来者不拒,统统收下。不过她让离轻染将送礼者的名字和礼物数目全部记下来,然后将财宝捐送给了半年多前饱受大旱之苦的灾区百姓。 如此一来,她既不会因为收受礼物落人口舌,又可照顾百姓,重新树立起良好形象。 还有一件事令裴斯妍在意――她没想到日子竟然过的如此飞快,转眼间她来到灵渊大陆已经整整一年了!想想一年前的自己还是个一事无成的失业女青年,可一年后她完成了梦想,事业圆满顺利,成为蓝国的权臣,守护好了澹台家。 果真是世事沧桑难料,变化多端。 几天前,她还带着澹台家各房的族长和族人们去了城外的燕景山,祭拜去世整整一年的前任族长澹台瑜和夫人。她在心中告诉他们还有埋葬在更远处的澹台妍,一切风波皆已过去,凶手归案伏法,澹台家重振辉煌,他们可以安息了。 而她会继续走下去,好好的守护澹台家,直到生命的终结。 想到这里,裴斯妍微微一笑,喝光了碗里的酸梅汤,清凉酸甜的味道驱散了身体的燥热,舒服而惬意。她眯起眼睛,伸了一懒腰,准备找块荫凉的地方睡午觉。 离轻染脚步匆匆,在凉亭外停下脚步,呈上一封信,“小姐,汪大人来信。” 云琦接过信转交给裴斯妍,她连忙拆开来看,眉头渐渐皱起。 虽然苍山西道节度使已是位高权重、治理一方疆土的大官员,但是汪见山对此并不满意,他最终的目的是回到帝都出任更高的官职。毕竟苍山西道位于边境,凶险贫瘠,也无法及时向新帝表达自己的忠心,以及了解到帝都内的情况。 尽管汪见山大人有恩于自己,可是裴斯妍从未打算过要让汪大人回到帝都――汪见山大人是未来发生凶险时,自己唯一的退路! 蓝暄对她再好也难保未来有变,她必须为自己安排好一切,就算站在颠峰的时候被人推进了深渊,也要有一棵生长在悬崖绝壁上的树枝拖住自己。 “该如何打消汪大人的念头呢?”裴斯妍的脑袋又痛了起来,万一处理不好,被骂作忘恩负义可不是她希望看到的事情。那样比起调汪见山来帝都任职是更加危险,毕竟帝都风云难测,蓝暄日后是否会变心还是一个未知数。 离轻染说道:“不如向汪大人稿知小姐您心中的担忧,属下想汪大人他会理解的。” 裴斯妍迟疑道:“告诉他的话……” “小妍,小妍!”一声欢呼打断裴斯妍的话,寻声望去,是悦兮夫人提着裙裾急急忙忙地奔来,美艳的脸庞上满是喜悦之色。 裴斯妍站起身,迎上前去,“姑母,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妍!”悦兮夫人抓住裴斯妍的手臂,高兴的叫道:“小姒回来了!” “小……小姒?”裴斯妍对这个名字感到非常的陌生,却又觉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是啊,”悦兮夫人沉浸在兴奋之中,完全没有觉察到裴斯妍的异样,“小姒她活着回来了,终于活着回来!若是哥哥能看到,那给多好啊!”说着,她抹去眼角的泪水,牵起裴斯妍的手,“小姒在正厅等着呢,我们快过去吧。” 裴斯妍猛然想起来――澹台姒,比澹台妍小两岁的亲妹妹,在五年前突然失踪,杳无音讯,澹台家的人都以为她出了意外,客死异乡。 没想到,被全家人当作死人的妹妹,居然活着回来了? 裴斯妍有些不安的看向离轻染,姐妹是最亲密的关系,万一澹台姒看出“姐姐”与以前的不同该如何是好?虽然五年过去,人会有很多的变化,但是亲姐妹间的感觉是不会变的。 离轻染微微向裴斯妍颔首示意,让她不要紧张担心。 裴斯妍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已经被整个澹台家所接受与承认,在朝堂上又是呼风唤雨的地位,被看出来又如何?会有人相信吗? 那不过是长久未见面所产生的陌生与疏离罢了! 四人来到正厅,已经有不少族人聚集于此,高兴而欣慰的将一位美貌清丽的女子包围在中间,大声的谈论着什么。 裴斯妍走上前去,没有先开口,微笑着静静的看着那女子。 “姐姐。”澹台姒甜甜的叫道。 “小姒,”裴斯妍拉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能见到你回来,姐姐真高兴。” 姐妹俩拥抱了许久才分开,众人想起一年前去世前任族长夫妇,不禁又伤心起来,若是老族长能看到小女儿的归来那该多好。 可惜终究是迟了一年,物是人非。 澹台沅问道:“小姒,这几年你都去了哪里?自从你五年前失踪,大家都担心不已。” 澹台姒的笑容凝固了,她低下头,沉默了良久,才用低到需要旁人努力倾听的声音说道:“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诸位……” “小姒,来,先给你爹娘磕头,报一声平安,他们在天之灵看见了,定会高兴的。”悦兮夫人拉起澹台姒的手,将她带到前任族长的肖像前,有侍女拿来软垫放在地上。 “嗯。”澹台姒抹去眼角的泪水,跪在软垫上,双手何十于胸前,仰望着爹娘的画像,略略带着哭腔说道:“爹,娘,女儿不孝,竟未能见你们最后一面,送你们一程。女儿今日平安归来,一切安好,请爹娘放心。女儿今后会好好的侍奉长辈,与姐姐、堂表兄弟姐妹们好好相处,再也不离开家门一步了!” 说到最后,澹台姒低头痛哭。她的哭声感染到了其他族人的情绪,正厅里的气氛一度陷入压抑之中。 裴斯妍的眼睛有些酸疼,来灵渊大陆的一年她很少想起自己远在另一个时空的家人,可是现在眼见如此场景,让她不由地分外想念他们。但是,自己离开已经一年了,家人们也像几年前的澹台家一样把自家的女儿当作死在外面了吧? “姐姐。”裴斯妍正想着心事,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缓过神来发现澹台姒又回到了自己面前,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兔子似的。 “小姒。”裴斯妍伸手替妹妹理顺了额前的一屡乱发。 “五年前,我听说帝都里来了一个有名的杂耍班子,所以偷偷溜出府去看,不想……”知道家人们都好奇她这五年都去了哪里,澹台姒缓缓道来:“半路上遇到一位少年,他……”脸不由地一红,她的声音更低了,“他长得很好看,帮助我打跑了几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还带我去看杂耍。 “他很温柔友善,所以我大意的相信了他,跟着他去吃饭,谁想饭菜中早已下了迷药,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捆绑着躺在一辆小小的车厢里,身边有四五个和我年岁一般大的女孩子,我顿时明白过来,那少年虚有其表,不过是个可耻的人贩子。” 有族人低低的惊叫一声,他们意识到接下来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在这位嫡系二小姐的身上,本以为澹台姒会羞于再说下去,但是她并没有停下。 “我怎么可能甘心于就这样被人卖了?我请求身边的女孩子帮我拿掉嘴巴塞着的布团,然后大声呼喊救命,马车停下来,帘子掀开来,不是那个少年了,而是一个高大魁梧的大汉,他见我在挣扎于是把我拎出车厢,打了我几个巴掌,我趁机咬住他的手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大汉惨叫一声,松开揪着我的手,我抓住了时机从车辕上滚到地上,可是我忘记查看那时候我们所处的位置……马车旁边是悬崖……”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虽然澹台姒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但是他们的心不免还是提起来。 悦兮夫人紧张的问道:“后来怎么了?!” 澹台姒吸了吸鼻子,继续说自己的经历:“那大汉没来得及抓住我,我跌落下了山崖,之后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像做了长长的梦一般,忽然地从梦境清醒过来,看到自己居住在一个老夫妻的家中,他们是当地有名的大夫。老大夫告诉我,他外出采药的时候,看到昏倒在山崖下我,那时我浑身是血,但还有一丝气息,于是他把我背后家中,悉心照料,才使得我活过来。” “天呐,上天保佑上天保佑!”悦兮夫人被吓得不轻,向湛蓝的天空喃喃。 “老大夫估计我从山崖上跌落的时候,被树枝什么的挡了一下,才侥幸活下来,可惜我失去了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便把我当作孙女一般收养。半个月前,我终于恢复记忆,向老大夫说明我的身份后,告诉我巫盼大人已经去世了,姐姐继任了位子,他立刻给我凑足了盘缠,让我赶紧回来向家人报平安。” “小姒,我可怜的孩子。”悦兮夫人激动地再次抱住失踪五年才归来的侄女,泣不成声,旁边的族人连忙安慰着她。 “人回来便好,以前的事情就当作一场梦,忘了吧。” “是啊,是啊。” “小姒,你赶着回来,舟车劳顿,一定很累了吧?”裴斯妍调整了情绪,高声说道:“快去休息吧,我会安排人为你准备你最喜欢吃的饭菜。” “谢谢姐姐。”澹台姒又凑过来抱了抱裴斯妍,细长的睫毛上沾满了小小的泪珠,显得楚楚可怜。她眨了眨眼睛,勉强笑道:“姐姐,你和五年前不一样了呢。” “是吗?”裴斯妍自然从容的接道,“人,会在成长中不断改变,我也不例外。小姒,快去睡一觉吧,看你眼圈下面一片青紫的,怪让人心疼的。有什么话等你休息好了,再与大家说,好吗?姐姐有事需要处理,还要派人准备好礼物去答谢救你的老大夫。那位老大夫,居住在何处,你先说一下吧。” 澹台姒乖巧的点点头:“嗯,姐姐!老大夫他住在永昌县的山脚下,姓关。” “我带小姒回房间。”悦兮夫人亲昵的挽着澹台姒的手臂,向族人们点头示意,然后带着侄女出去了。 裴斯妍对还未离开的族人说道:“大家都散了吧,有什么话等晚上再说。” 族人们向族长行礼后,一边三三两两兴高采烈的谈论着澹台姒回来的事情,一边回到各自的院子。 等所有人都走了,裴斯妍压低声音对身后的离轻染吩咐道:“派人去永昌县看看是否真的有这个姓关的老大夫,速去速回!” “小姐您怀疑姒小姐?” 裴斯妍有些无奈,“即使是至亲又怎么能交付全部的信任呢?二房是最好的例子,我想了解家中的每一个人,防患于未然。” “是,属下明白了。”离轻染抱拳领命,匆匆出去。 裴斯妍缓步走到门口,仰望天空,现下要赶紧处理好和汪见山大人的事情了。 ------------ 第五十六章 警告 更新时间:2010-02-23 离轻染办好小姐交待的事情,正打算回世德轩禀告,忽然眼角瞟到一抹熟悉的白色声音,转头望去,正是前段时间回江南老家去的墨宣。 侧门的侍卫认识墨宣,知道他和族长已是未婚夫妻的关系,赶紧殷勤的让进门。 墨宣向侍卫微微一笑,表示谢意。灿烂的阳光下,那一身白衣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华,翩然若仙。 离轻染眯起眼睛,眉间隐隐的含着一股怒意,大步迎上前去。 墨宣看到离轻染,客气的笑着打招呼:“离大人,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离轻染盯着墨宣黑色花纹的玉质面具,似乎想要洞穿那面具看到后面的真容。他曾经暗自思考过,若是和墨宣动起手,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墨起山庄能在短短十几年迅速成为武林一等一的门派,最主要靠的是庄主墨勉自己所创出的一套剑法――在十五年前与各大武林名派掌门切磋武艺时,墨勉没有输一局。从此名震江湖,上门拜师学武者不计其数。 而身为墨家独子的墨宣必然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天赋,练就了一身本领。小姐说过,墨宣仅仅用了一招便杀了刺客,可见墨宣此人不可小觑。 若是动起手来,恐怕难以分出高下,想要摘掉墨宣的面具完全要靠运气…… “离大人,”墨宣见他没有反应,好奇的问道,“您怎么了?” 离轻染握紧了佩剑,冷声问道:“墨公子,你接近小姐到底有什么目的?!” 墨宣一怔,吃惊的问道:“离大人此言何意?在下与澹台小姐萍水相逢,互生好感,因此想结良缘,共度此生罢了,在下的目的就是这个。” “恐怕并不是如此吧?”离轻染讥嘲道,深色的眸子里闪现出冰冷的光芒,“你若是真心爱慕小姐,定然会给她看到你的相貌,可是这么久了,你到底在遮掩什么?” “在下说过一定会娶澹台小姐为妻,在成亲的那一天在下自会揭开面具。” 离轻染追问道:“现在摘有何不可?” “自幼,父亲大人便让在下戴上面具,不以真容示人,”墨宣解释道,抬手轻轻抚摸面具,“这一戴整整十五年,要在下突然拿下来,恐怕会很不习惯,总要给在下一个准备的过程不是吗?” “准备过程?我听得觉得可笑!” “离大人,”墨宣垂下眼帘,轻声说道:“你没有戴着面具生活过,所以你不会明白我的苦衷,至少请你不要将你的意思加诸到我的身上,可以吗?” 没有戴着面具生活?离轻染的眸子中失去半分光彩,他暗地里握紧了手指。 一时间,两人皆是沉默不语。不远处的侍卫好奇的张望他们,烈日炎炎之下,站在空地上晒着好玩吗?可是一个是族长的未婚夫,一个是巫盼府长史,让他不敢随便上前来询问,特别是看到离大人脸色阴沉的很难看。 “是吗?”离轻染终于打破了沉默,不以为然,“那你为何每次出现的时候,恰恰小姐正好遇到危险呢?第一次,小姐遭遇刺客,你碰巧路过救下小姐。第二次,小姐遭二房毒手,也是你偏偏那么巧合的经过那里,看到了地上的小小一枚玉佩。难道墨公子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墨宣不急不燥,淡然道:“离大人,看来您是有些误会了。世上巧合无数,不过正好让我和澹台小姐碰上而已,或者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墨宣的嘴角勾起,露出一抹不明深意的微笑,眼睛定定的看着离轻染。 离轻染被那幽深的眼神看得心中莫名一惊,但是面上依然沉稳冷静,“墨公子,希望你不要有任何歹念,若是被我发现你心存不良,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离大人,澹台小姐身为巫盼何等精干英明,我若是有什么小把戏早就被澹台小姐给揭穿了。” 离轻染冷冷的瞥眼墨宣,“人,不会一直都能看清一切。请墨公子牢记我今天的话,我十三岁起一直守护在小姐身边,绝不允许她发生任何意外!” 对于离轻染不客气的态度,墨宣不气不恼,平淡自然:“离大人请放心,墨宣对澹台小姐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离轻染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墨宣低下头,轻声笑了笑,远远的跟在后面向世德轩走去。 裴斯妍见墨宣终于回来了,自然欢喜不已,脸上的倦容减少了许多,云琦看着小姐欢快的模样,偷偷的在旁边笑着。 离轻染对裴斯妍耳语几句,自动退出书房。 “来回奔波辛苦了,墨宣。”裴斯妍倒了一杯茶递到墨宣面前,“和令尊令堂提起过我了吗?” 她眨巴着眼睛,强烈的好奇心使得她想立刻知道答案。 墨宣喝了一口茶,淡淡笑道:“我还未何爹娘提起你,不好意思。我想等皇上昭告天下,还你一个清白的时候,再说也不迟,否则你那奸臣的形象一旦深入他们的心里,恐怕日后想改会费很大的周折。” “这样啊……”裴斯妍把玩着白玉茶杯,神色有些黯然,心里却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毕竟墨宣说的也有一些道理的。 俗话说,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若是给别人留下了很差的印象,别会带有偏见来看你,今后你无论做出多好的事情,别人都会说你是另有所图,意图不轨。 这次墨宣回江南没说成亲的事情,又要等皇上颁布圣旨重新昭告冯太师等人的罪行,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是个尽头,本来以为等蓝暄登基,墨宣又告诉家中二老后便可以操办婚事的…… 好不容易让她这么幸运的遇到墨宣这样又帅气有温柔,家世又好的男人,她真的很快赶快和他在一起,那样子不管今后有任何风雨,她都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而不是只面对因为自己的梦想与约定而成为家人的“家人们”。 裴斯妍拿杯子敲了敲脑袋,吐了下舌头――人家墨宣都没怎么急,还在贴心的安慰,自己倒像个急吼吼的馋着盘子里的鱼的猫一般,整个大花痴模样。 裴斯妍低垂脑袋,不让墨宣看到自己的红脸。 爱情这种东西,果然是奇妙的存在…… 墨宣伸手揽住裴斯妍的肩膀,柔声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裴斯妍把脑袋埋得更低了,生怕给墨宣看穿了自己刚才花痴的心思,那她可以直接找一个地洞钻进去了。 “云琦,小姐她这几日不舒服吗?”墨宣回头问正在偷笑的侍女。 侍女赶忙忍住笑,摇手摆手:“没有,没有!小姐她除了有些劳累外,一切都好。” 墨宣奇怪道:“那小妍怎么会不敢抬头看我呢?” 裴斯妍捂住两颊,抬起头,傻笑道:“墨宣,没什么啦。” 墨宣已经注意到裴斯妍通红的脸了,大概的猜到她在想什么,却也不点出来,顺着她:“嗯,没事就好。对了,进来的时候,听侍卫说你妹妹回来了?” “过了五年,终于安然回来,大家都很高兴。”裴斯妍淡笑道,心里嘀咕着为什么脸上还是那么烫,“晚上有家宴,墨宣也来参加吧?正好把你介绍给我妹妹认识。” “让她喊我什么呢?”墨宣看似茫然的问道,嘴角有一丝隐藏不住的温柔笑意。 “啊?”裴斯妍装傻充愣,“你说让她叫你什么好呢?”虽然和墨宣认识已经很长时间了,但是她还是摆脱不了面对他时的害羞。 墨宣又去问云琦,“你说呢?” 云琦捂着嘴巴笑,也不回答。 站在门外的离轻染默默的听着屋内传出来的动静,脸色如常,不喜不怒,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 晚上,澹台府内举行盛大的家宴,家丁侍女们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准备了姒小姐最喜欢吃的菜肴,还特意从仓库里翻出过年时剩下来的烟花,在花园的水池边排列好,就等主子们快吃完饭的时候燃放了。 裴斯妍将墨宣介绍给澹台姒的时候,终于一鼓作气说出了“你未来姐夫”的话,族人们纷纷善意的哄笑起来,催促着族长赶紧选定日子成亲,然后给自己妹妹也定一门好亲事。 澹台姒微微蹙起眉头,注视着墨宣,“我觉得你有些面熟。” 悦兮夫人拍拍她肩膀,笑道:“人家墨公子戴着面具,你是怎么觉得他面熟的啊?你这孩子,一定是弄错了吧?” “不是,我就是觉得好像以前在帝都的时候,在哪里见过他。”澹台姒摇头。 裴斯妍心生好奇,看看妹妹又看看墨宣,用眼神询问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离轻染的脸色很不好,他转身悄然离开,没有人注意到他。 墨宣莞尔,“在下幼时曾在帝都居住过很长时间,恐怕那时候曾擦肩而过,所以小姐您才会有几分印象的吧?” 悦兮夫人附和道:“是啊,是啊!一定是这样!站着说话多累啊,大家快坐下。”此时,大部分当家都到了,看族长还没坐下来,也跟着站着。 裴斯妍牵起墨宣的手走到主位坐下。 澹台姒被悦兮夫人拉着,也跟在在旁边的位子坐下,她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瞟向墨宣,微蹙的眉头久久没有松开。 她真的觉得墨宣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 第五十七章 密会 更新时间:2010-02-24 深夜,庞大的府邸内一片漆黑,偶有侍卫提着灯笼,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巡逻过。昏黄的灯光洒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旁边的灌木丛和假山看上去愈加的阴森,夏夜凉风从树枝间传过,枝叶摇摆,沙沙作响,如同居心叵测的黑影穿行其中。 侍卫刚走不远,从大树后面走出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女子,她警惕的扫视四周,侧耳倾听微风传来的声响,待确定周围没有他人后,她匆匆的跑过小径,闪进假山群中。假山高低错落,疏密有度,连绵如缩小的山脉,溪涧迂回其间,水声潺潺,花草夹杂在假山缝隙之中,更是显示出了犹如真山般的神韵气势。 中年女子紧张的回头张望一眼,转过犹如迷宫的小露,来到一处隐蔽的狭小空地,蹲下身子,手探进一处灌木丛中,慢慢的摸索着。很快,她发现了隐藏在灌木丛中的机簧,用力往右边旋转三圈后,身边忽然响起轻微的石板摩擦声。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对于她来说,无疑于爆竹的爆炸声,她一边扶住地上往一边滑去的一道暗门,一边伸长了脖子向假山外面望去。 暗门打开,露出延伸向地下的阶梯和昏暗明灭的火光,还有“滴答滴答”的水声,令人心头不由地颤动。 中年女子深呼吸一口,再次看眼身后,小心翼翼的爬到楼梯上,按下机簧,石门随即闭合上。她提着裙裾,扶着粗糙的石墙,一步一步往下挪去,同时不忘留心于下面传来的任何响动。 笔直的楼梯下面,灯火似乎越来越昏暗,无论怎么努力去看,都分辨不清楚那下面有什么东西,女子的心更加的紧张,狭小的空间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压抑,好像有人拿来巨大的石头压在她身上,无法卸下一般。 走了许久,终于到达楼梯最底一层,中年女子的额头上渗出细小的汗住,捂住胸口微微喘气。从出生起便是养尊处优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门有轿子马车代步,无须费劳到自己半分,所以这狭长的楼梯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次不小的折磨。 稍微平复了气息,她看向长长甬道尽头,一间透出明亮灯光的屋子,犹豫再三,谨慎地迈出脚步,向前走去,心脏的跳动随着离那间屋子越近而失去了正常的调动规律,她几乎能听到那一声声强有力的“咚咚”跳动声,快要撞破耳膜。 她看到那屋里的地上一道斜长的影子,依稀可以分辨出与自己是女人,但那人究竟是谁,光凭影子无法辨认出来。 她又想起晚饭后回到卧房时,一只白鸽凑巧从窗外飞进来,落到她的肩头,她看到鸽子的脚上绑着一卷信纸,于是取下来一看。 信上约她今夜子时在花园密室相见,要解开她内心多年的迷惑与挣扎,并且说明了进密室的路和机关。 只标明了收信人,没有落款。 那只鸽子趁她没有注意,扑棱棱飞走了,使得她想跟踪鸽子从而找到写这封信的人的目的彻底落空。看到信上那几行字,她鬼使神差到悄悄赴会。 她要知道,到底是谁看透了她那多年不得实现的心愿! “快请进吧。”屋里传出声音,分外耳熟。 她一怔,那熟悉的声音不由地让她感到安心,随即大步走进屋子,看到桌边笑意吟吟的美丽女子时,惊讶的叫道:“阿媛,竟然是你?!” 澹台媛从容的站起身,向来者欠身,“正是我,悦兮姑母。” 悦兮夫人有些懵了,自己和二房很少来往,与庶出的澹台媛一家三口更是只在举行家宴的时候才寒暄那么一两句,澹台媛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秘密?! 想到二房全灭,惟有澹台媛母女俩活下来,又由族长亲自送嫁给了郑大人,悦兮夫人大惊失色――莫不是小妍看穿了不成?! 全怪自己太过疏忽,没怎么多想就来赴约。 悦兮夫人懊悔不已,慌张的观察四周,生怕族长带着人马从某个角落里跳出来,以“意图不轨”的罪名将她抓起来。 澹台媛看出悦兮夫人的不安,不慌不忙的笑道:“悦兮姑母不用害怕,是我自己约你出来,与任何人无关,您放心,这里除了您和我,没有其他人。” 悦兮夫人不愿轻易相信她,在门口踟躇了许久,终于确定这里真的没有外人后,才慢腾腾的走到桌边坐下。 澹台媛为她倒了杯凉茶,满怀歉意的说道:“劳烦姑母半夜请来,实在不好意思。无奈事关机密,怕隔墙有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悦兮夫人借喝茶的功夫,调整了心绪,平静的问道:“我实在不明白,你那封信是什么意思?阿媛你倒是先给我解释解释。” “姑母,您心知肚明的呀?”澹台媛坐回到椅子上,一双漂亮的眼睛不经意的扫过对面的一堵墙,看向面色严肃的姑母,“您才貌双全,又是巫盼一族嫡系,这样的身份让哪个贵族男子不想着娶您过门呢?可是您为什么宁愿孤独终年,任大好年华流逝,都不愿嫁人呢?” “不过是些纨绔子弟,与其嫁给这样的人一生不幸,还不如在这大宅院中自在逍遥。”悦兮夫人冷冷的回答道,眸子中透出不悦的光,她不喜欢任何人提起自己一直待在澹台家不出嫁的事情,虽然没什么丢人的地方,但就是让她感觉难受。 “真的是这样吗,姑母?”澹台媛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幽幽的盯着悦兮夫人。 悦兮夫人沉不住气,站起身:“若是你晚上找我来只是谈这种事情,那我先走了!看在二房最近发生的事情份上,我不追究了,记着,以后再也不要在我面前提不成亲的事情,这轮不到你来管!” 她转身便想门口走去,刚迈开步子,却听身后澹台媛缓缓说道:“姑母,您之所以选择留在澹台家,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巫盼之位吧?” 悦兮夫人猛得顿住脚步,回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澹台媛,不敢相信那话出自她的口中――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可能知道她的用心…… 澹台媛见悦兮夫人的身形顿住,微笑着继续说道:“看来我没有猜错。姑母,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让您多年的夙愿得以实现。” 澹台媛的话语中充满了深深的诱惑,悦兮夫人咬紧了嘴唇,迟疑了片刻,坚决的转身重新坐下,紧盯着侄女的脸,问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若是她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事后澹台媛将真相告知小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当初,小妍为了整顿家族内的秩序,埋了多少眼线和卧底,从而掌握家族内部一切动静,惩处有过失的族人,她是大概了解一些的。 也许前脚还是与你说笑的亲人,后脚便会让你失去一切。 直到新帝即位,二房全诛,那些眼线才逐渐撤退,执行主子下达的其它命令。 否则,纵然有千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冒险出来赴澹台媛的约。 “姑母,您还是认为我实际上是澹台妍的人吗?”提到那个人的名字时,澹台媛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愤恨之色,“她杀了我那么多亲人,还有可能是我的杀父凶手,就算她许诺我二房当家的位置,我也不会厚颜无耻的投靠她!” 澹台媛越说越激动,压根不给悦兮夫人任何插话的机会:“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深仇大恨,答应她不过是为了保命。我会找准一切机会,向她报复,让她也失去一切,从云端跌落到泥土中去,践踏她所有的尊严!” 悦兮夫人沉默不语,从澹台媛的话语中她能听出来对小妍的恨有多么的深。 其实,她又何尝不恨? 几十年前,论才学、人脉、治国能力,她无一不胜于哥哥澹台瑜,无奈爹娘偏爱兄长,使得她与巫盼之为失之交臂,家里甚至逼她家给巫礼家那个不学无术、只知道玩乐的二公子,若不是二公子游山时失足跌落山崖,她的一生就这么给毁了! 那时候,她的心中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默默的蜷缩在偌大府邸里,装作温柔乖顺的大家闺秀,每天绣花赏景,与嫂子聊天说笑。在外人看来,他们是最和睦的贵族长房,而实际上她是在等一个报复的机会,只要时机一到她必然要将澹台瑜从位子上扯下来! 可是,哥哥逐渐展示出的才能让她惊讶万分,她慌张的去联系在朝为官的好友时,震惊的发现他们不知道何时起与哥哥称兄道弟起来,抱怨“巫盼为什么不是澹台茗章”这样的话,再也无法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了。 骄兵必败,那时候她终于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她太小觑澹台瑜了。 势力如流水,一去不复返。她无可奈何的忍受着内心的煎熬与痛苦,继续装出尊敬兄嫂的好妹妹模样,继续等待着。 有一度她曾想放弃,毕竟坐在巫盼位子上的是亲哥哥,可是日积月累下来的怨恨还是没能让她彻底放下。 这一等,韶华逝去,红颜老矣,匆匆二十多年就这么一眨眼过去了。 哥哥遇刺身亡的消息传来时,她欣喜不已,原以为机会终于降临,可是哪里想到澹台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继任者的名字上呈给了皇上,并且已经得到了皇上的许可。 她甚至认为,哥哥已经看穿自己的心思才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小妍成了巫盼,她只能继续忍耐。 对于这个侄女,她从来没有过好印象,也许是受到哥哥的影响,所以带着偏见。那个一直冷冰冰的女孩子,幽深的黑色眸子盯着她的时候,会让人感到莫名的心虚,她打心眼里厌恶。虽然小妍可能是因为在朝为官了,所以性子有了些改变,惹得人喜爱,可是那痛恨的感情已经深入到骨子里。 她必须继续装下去,直到梦想实现的那一天。前方的路没有尽头,黑夜与她同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其实,只要有足够的族人和官员支持,只要小妍死了,她的梦想便能实现。 相比之下,小妍比哥哥更好对付,年轻的女孩子哪里事事都考虑的太过周到。 但是她没有亲信,没有人马,小妍短短几个月下来便将澹台一族治理的井井有条,也没有多余的金钱雇佣比离轻染武功更加高强的杀手,要怎么去杀掉厌恶的侄女?! 原本简简单单的条件,在岁月的悄然流逝中,变得遥不可及…… 悦兮夫人渐渐地从回忆中缓过神来,冷笑着对澹台媛说道:“难道你不怕我向小妍揭发你吗?” ------------ 第五十八章 合谋 更新时间:2010-02-25 澹台媛“噗嗤”一笑,意识到自己失礼后,连忙捂住嘴巴,“姑母,您为何要多此一问呢?我既然知道您多年不曾放弃过梦想,自然知道您不会告发。毕竟――”她凑到悦兮夫人近前,“一个是能圆梦坐上巫盼之位,一个是得到厌恶之人的夸奖,梦想仍不得实现,我想聪明人都会选择前一种。” 悦兮夫人不满的瞪着澹台媛的笑容,“可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我长房与二房向来是水火不容的,你若是有本事为何不让自己成为巫盼?” “二房作恶多端,光是族内的人心就收不到,”澹台媛不急不忙解释道,看神色心情大好,“而且以我才学不足以胜任巫盼,到时候澹台家衰败下去,我可担不起千古罪人的称号。相反,姑母您就不一样了,族人们都喜欢您,您又有真才识,您才是真正的巫盼之位继承人呐。我只要为亲人向澹台妍报仇,便心满意足了,而这个正要仰仗姑母您的帮助。” “那你又有什么能力能帮助我呢?”悦兮夫人不知不觉间想话转向正题。 澹台媛唇角一勾,“我有足够的人手为澹台妍制造一起意外,让她从人们的视线中彻底消失!” 悦兮夫人皱眉,问道:“你从哪里来的人手?” “姑母别我忘了,家父身前在吏部任职,人脉之广是非您我所能想象的,只要您同意帮助我,这些人随意供您驱使。” 悦兮夫人仍然无法扫平心头的担忧,“他们的武功才能比得上离轻染吗?” “离轻染再厉害,他有本事打得过十个人,二十个人吗?”澹台媛不屑的笑道,“群起而攻之,又要保护澹台妍,分身乏术,他赢不了的。姑母,既然我主动来找你了,说明所有的事情我全部安排妥当,您不需要费心,只要您能让我亲手处置澹台妍报仇雪恨,然后以新族长的身份宣布澹台妍是死于一场意外。” 悦兮夫人沉默片刻,说道:“我还是不能明白,你和我合作到底为了什么?你自己去杀了小妍不是一样的吗?” “因为我想今后获得姑母您的庇佑啊?”澹台媛眨眨眼睛,眸子里充满了笑意,毫不避讳的说道:“详细一点说,我杀了澹台妍,您坐收渔翁之利,万一朝廷觉得事有蹊跷,您一定会积极配合调查澹台妍真正的死因。但是,若是我借您人马,我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今后互利互惠,不是更好吗?” 悦兮夫人哼了一声,“原来如此。想不到澹台璐有你这般聪慧的女儿,说到底,我们都有私心,正好可以互相利用罢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吗?”澹台媛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放在悦兮夫人面前,“若您答应与我合作,签字画押吧。” 悦兮夫人一挑眉,“有必要这样吗?” “姑母您深藏不露这么多年,我无法真正的相信您,”澹台媛说:“而我一心复仇,在澹台妍面前演戏,您也无法真的信任我吧?为了至少能建立起必要的信任,我想签字画押是必不可少的。我写了两份,已经签名按手印了,您签好后,我们一人一份。” “你倒是什么都不隐瞒。”悦兮夫人忽然笑起来,展开信纸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看了三遍,待确定一字无误后,从澹台媛的手中接过毛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下手印。 “那么,今后我们便是同盟了,姑母。”澹台媛说,小心翼翼的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契约塞回怀中,“还烦请您今后多多照顾二房。” “一定一定。”虽然忽然间有了人手,但是悦兮夫人一点都感觉不到轻松,反而心头上的重量更沉了,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不知从那里窜进来的风刮过,烛光飘摇,地上的影子扭曲不定,悦兮夫人吓了一大跳,以为密室里还藏着其他人。 她拍拍胸口,有些虚弱的问道:“人马在何处?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过几日,族中女眷不是要去城外的清竹庵上香吗?我打算在那一天行动,”澹台媛说,昏暗的烛光下,她美丽的脸庞显得阴森恐怖,“但姑母若是有其它想法,可以更改行动,毕竟签了这份契约后,人马供您随意驱使。” 悦兮夫人沉思片刻,说:“先带我去见那些人手。” 澹台媛点头:“是,姑母。明天我们午时,景福街的瑞和酒楼,我在那里等您。” “嗯。”悦兮夫人感到浓浓的倦意袭来,压制住了强烈的紧张感,眼睛快要睁不开来了,“还有别的事情了吗?” 澹台媛站起身,说:“暂时没有了,明天在瑞和酒楼我们可以详细谈一谈计划。” “好,我知道了。”悦兮夫人站起身,澹台媛赶紧跟着站起来。 “姑母请小心慢走。” 悦兮夫人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捂着胸口,迈步向外面走去。 澹台媛看着那位长辈的背影,隔着衣服摸了摸怀中的那份契约,唇角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 裴斯妍穿着一身青色的男子锦袍,一边揉着发涨的太阳穴,一边跟在离轻染的身后穿过澹台府幽静的小路,往偏门走去。 昨天一夜没睡好,早上起来发现自己成了熊猫眼,幸好云琦的化妆技术精湛,略施些粉黛就给遮住了。可是脑袋的疼痛是无法轻松解决,裴斯妍苦着张脸,吃早饭的时候试图笑一笑,可是一旦想到等会儿想去办的事情,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先去见汪琳晔,然后是某个被认为已经死掉的人。 裴斯妍默默祈祷,希望事情能顺利解决,汪见山大人能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离轻染听见身后不间断的叹气声,放慢了脚步,轻声对裴斯妍说道:“小姐,您一定能说动汪大人的,不用太过担忧了。” 离轻染的声音出奇的柔和,裴斯妍抬起头眨巴几下眼睛,还以为面前的是其他人。 “嗯,我要对自己有信心,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离轻染注视着裴斯妍傻笑的脸庞,嘴角扯动了几下,默默的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裴斯妍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张望着离轻染的侧脸,刚才恍惚间她怎么感觉到这位离大长史同志――要笑出来了? 一定是幻觉吧,一定是……裴斯妍反复念着,认识离轻染都一年了,从来没见过他笑过,也几乎没表露出其他感情,偶尔会担忧,会愤怒,可就是没有快乐的表情。 不止一次的感慨,人这样活着多累啊? 裴斯妍望天,又想长叹一声,但是想到离轻染刚才关心的话语,忍了忍,没叹出声。 两人出了澹台府,轻车熟路的来到汪家军驻扎的营地,将士们正在操练,汪琳晔有说有小的和副将说话,但转眼一看到裴斯妍,笑容凝固了。 裴斯妍真的很想对他说――朋友,我没欠你祖宗十/八/代的钱…… “巫盼大人,”旺琳晔生硬的说道,向裴斯妍欠身行礼,“不知您突然驾临,有何吩咐?” 裴斯妍亲切的笑道:“汪兄弟不必多礼,今日前来是有要事与你谈。” “大人请。”汪琳晔向主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吩咐副将端来茶水,然后跟在裴斯妍的身后走进帐子里。 “巫盼大人!”裴斯妍刚踏入主帐,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回头看去,是蓝昭。 逼宫那日,她命令侍卫一路护送蓝昭来到此地,不管用什么办法禁止蓝昭和十一皇子踏出营地半步,一切事务等到她办完了帝都的事情后会亲自过来说明,可是这一拖便拖了三个月,想必蓝昭等得快要疯了。 蓝昭见裴斯妍停下脚步,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近乎严厉的责问道:“我究竟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听说皇兄登上皇位,一切太平了,为什么我不能回去?!” 裴斯妍看眼身边的汪琳晔,平静的说道:“因为派出刺客来杀你的正是您的亲哥哥。” “什么?!”蓝昭的大惊,瞳孔猛然缩小,“你,你是说……那些刺客是蓝暄派来的?” 汪琳晔同样感到震惊不已,那晚他也在宫中,可是他一直以为刺客真的是二皇子派来的,“大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派人监视了冯太师所有的余党,那晚他们并没有任何行动,”裴斯妍叹息一声,解释道:“皇上认为兄弟会威胁到自己继承皇位,所以故意伪装成二皇子的人手刺杀其他皇子,并且将其勒死在寝宫中,制造畏罪自杀的假象。” 蓝昭连连摇头,不愿意相信巫盼说的是真话,他抓着裴斯妍胳膊的手越来越紧,手指几乎苍白,“你怎么知道的?证据,证据呢?!” 裴斯妍定定的注视着慌乱的四皇子殿下,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我是支持惠王殿下称帝的背后势力,他所有的行动,除了杀害其他皇子外,皆是由我一手安排的,包括铲除有威胁的政敌,以及那一晚的逼宫。” 蓝昭松开裴斯妍的手,踉跄后退几步,离轻染及时扶住他,才没使得他跌倒。 “怎么……怎么会这样?父皇没有打算将皇位传给大哥吗?” “是,皇位本应该传给六皇子的,”裴斯妍稳住心神,慢慢的向这位可怜的皇子揭开那天的真相,“我和皇上为求自保,不得不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始终没能猜透他的心思,没想到他真的向亲兄弟们下毒手。” “澹台妍!”蓝昭一声怒吼,差点要冲上前去,离轻染死死地揪住他的手臂。 “四皇子殿下,”裴斯妍毫不畏惧的直视蓝昭充满了愤怒的双眼,“说到底,我也被皇上给骗了,而我尽最大努力所能做的事情便是保住你们几位皇子的平安,不让兄弟间自相残杀的悲剧发生,可我终究是能力有限,只保住了你和十一皇子殿下。” 蓝昭听了裴斯妍的话,身子渐渐瘫软/下来,无力的靠在离轻染身上,咬着嘴唇连连摇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从小同甘共苦的同母哥哥竟是那个要杀了他的凶手! 汪琳晔从裴斯妍的话语中听出一些端倪,迟疑的问道:“巫盼大人之所以不让旺大人进帝都为官,难道是皇上心意难以揣测,怕日后横生祸端,影响到汪大人?” 裴斯妍很高兴不用自己解释,汪琳晔已经明白其中的意思,“是的,若皇上没有残杀亲生兄弟,我还自认为了解他,可是……惨祸发生,无论如何暂且不能让汪大人来帝都。毕竟――除了皇上,我是唯一知道皇位应该传给六皇子殿下的人,难保日后皇上为了防止秘密泄露出去,而向我这个盟友下毒手,那时候不仅我遭殃,还会连累到汪大人!” 汪琳晔眉头紧皱,发现了事态原来是如此的严重。 “汪兄弟,请您将我的话转达给汪大人,”裴斯妍又说道,“待日后局势稳定后,我一定会向皇上请奏,调汪大人来帝都任职。” “是,属下明白了。”汪琳晔恢复了恭敬的样子,深深的向裴斯妍鞠一躬。 “四皇子殿下,”裴斯妍又转向表情呆滞痛苦的蓝昭,“这段时间请您委屈一下,待在营地里,我会亲自吩咐下去,安排您一切生活起居。如果您愿意,我会在南方一代购置房产田地,给您和十一皇子安稳的生活。” 蓝昭无声许久,抬起头时一扫之前的颓败,目光炯炯有神,他轻声说道:“多谢巫盼大人救命之恩,蓝昭日后一定百倍报答!那么劳烦巫盼大人了。” “这些是我身为臣下分内之事。”裴斯妍微笑,心里长长的舒口气,把话讲开了,事情解决的果然很顺利。 大家就应该互相理解嘛。 ------------ 第五十九章 上香 更新时间:2010-02-26 每月初一或者十五,澹台家的女眷们会约好时间一起前往城外燕景山的清竹庵上香,为家人或者自己祈福,占上一卦看看未来命运。 清竹庵坐落在燕景山南麓的一片竹林里,两百年前澹台家一位嫡系小姐甘愿出家为尼,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只求上苍能听到她的心愿,保佑澹台家千秋万代、世世平安。族人为她在山上建了庵堂,一开始多是与澹台家世交的贵族女子前来上香祈祷,后来女住持收了许多女弟子,庵堂有了生气,澹台家为表现出亲民的形象,特别允许每月的几天附近的普通百姓也可前来。 渐渐地,青竹庵在帝都的名声越来越大,时常有女子前来要求落发入空门,香客也多起来,加上那位嫡系小姐死后,住持之位传给的是外人,澹台家也不再限制普通百姓的来往,只不过澹台家的女眷仍然保留有一道来上香的习惯,而那一天是禁止任何外人踏入庵堂一步的,显示出贵胄门阀高高在上的地位。 裴斯妍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出神的张望窗外绿意葱郁的景色,郊外处处是绿荫,一片片的参天大树遮挡住火辣辣的太阳,不禁感觉不到一丝炎热,反而在风吹过时,有凉丝丝的舒适感。 离轻染快马赶上来,弯下身子对窗边的女子低语几句,裴斯妍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后放下帘子,缩到车厢的小角落里闭目养神。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达清竹庵门口,裴斯妍下了马车,抬头注视着门上的牌匾,苍劲有力的“清竹庵”三个字,据说出自第一代住持的父亲之手。 裴斯妍忽然想笑,有功夫搭建庵堂,自寻痛苦,向不知是否存在的神佛祈祷,还不如好好的筹谋未来,在困境中杀出一条生路来的实际一些。 真不知道这些人脑子是怎么想的,无聊的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 那位父亲也真是无能,自己无力让家族昌盛起来,便把亲生女儿送到了这般境地之中,她是真的愿意在庵堂中寂寞一生,还是被逼出家的,如今又有谁能了解到真相呢? 裴斯妍是第一次来清竹庵,之前政务繁忙,她一直不得空闲,正好趁休假和亲人们一起过来看看,全当是散散心,其实总闷在府中也够无聊的。 其它马车上的女眷们都已经下了马车,有说有笑的聚集到裴斯妍身后,等待住持前来迎接。跟随的侍卫在离轻染的指挥下,迅速包围庵堂周围,确保主子们的安全。 悦兮夫人四处张望一圈,有些好奇的说道:“小姒真的没来啊?可惜了,回来了总该来拜一拜的。” “可不是?”六房的当家主母许氏附和道,“来去一去晦气多好,别再让那些厄运缠上身了。话说回来,我隐约记得出门时看到小姒的啊?族长,小姒没和您在一起?” 裴斯妍摇摇头,淡淡的说道:“没,我没看到她。” 说来,她觉得这个妹妹有些奇怪――这些天,澹台姒与族人一起吃饭聊天,毫无半点异常,却惟独没有与她这个姐姐单独谈话过一次。虽然她不是真正的澹台妍,但她们仍然是名义上的同父同母的亲姐妹,难道五年不见,连一点感情都不存在了吗? 裴斯妍考虑过也许是因为澹台妍从小冷漠刻板,所以和妹妹的关系并不亲密。 派去调查的探子还没有回来,裴斯妍事情一想多了,又觉得困倦的难受,索性等到探子回来再说,也就撒手不管妹妹了。 反正澹台姒想怎么样就怎样吧,只要不妨碍到她和家族的利益就行。 “巫盼大人!”一名灰衣女子急匆匆地走出大门,迎上前来,双手合十,向裴斯妍鞠躬行礼,“巫盼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见凉。” “无妨。”裴斯妍随和的笑了笑,打量面前的中年女子,个子不高,人很清瘦,长得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令人顿生好感。 “贫尼慧林,巫盼大人以及各位施主请进。”住持往旁边退了一步,做出请的手势。 裴斯妍向住持点头示意,率领着一干女眷进入庵堂。从外面看清竹庵向是一处幽静清雅之地,可走进去之后才发现乃是别有洞天。 巨大华贵的香炉里散发出阵阵白烟,浓郁的檀香味在空气中弥散,透过袅袅烟雾可以隐约看到庄重宏伟的正殿,和那一尊白玉似雪的观音菩萨像,周围建筑比一般寺庙道观不知道要精雅别致多少倍。三四十个灰衣的尼姑恭恭敬敬的站在道路两旁,见到澹台家的族人们进来立刻整齐的行礼。 裴斯妍对佛教没有多大兴趣,但是到了这个地方总不能不给人家面子,草草的跪拜上香后,便将时间和空间留给族中女眷们,自己一个人走出大殿,寻了一处阴凉地方,坐在花坛边缘,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 空旷的庭院里,人影寥寥,只有几个尼姑拿着扫帚静静的打扫着,大殿里传出模糊的说话声,远处树上的知了不遗余力的叫着,也没什么好看的,裴斯妍用宽大的袖子扇了扇,纱质外衣轻舞如蝶翼,带来清凉的微风,然后又玩起绣有粉莲图案的披帛,胡乱的绕来绕去,扎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然后松开再编其它的花样。 匆匆路过的尼姑向裴斯妍行礼后,又快步离开。 裴斯妍看眼大殿的方向,女眷们仍在磕头祈福,不少人排在后面等着。 这样枯坐着很无聊,裴斯妍站起身,准备去找个人带自己四处随意参观参观,打发时间,眼角瞟到一名袖口有云朵图案的紫衣侍卫急匆匆地走进来。 若非没有重要的事情,侍卫是断然不会闯进一间尼姑庵的。 裴斯妍停下脚步,等着侍卫走到自己近前,“发生什么事情了?” 侍卫躬身行礼,轻声说道:“大人,皇上宣您觐见。” 裴斯妍稍稍眯起眼睛,将侍卫仔细打量再三,“谁来府上告诉你的?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皇上身边一位姓黄的内侍,”侍卫答道:“并未明确说明有何事务,只说皇上急着要见您一面,请您快些进宫。” “走吧。”裴斯妍拽住路过的一名尼姑,对她说道:“麻烦你去殿中帮我说一声,就说我有事需要先回帝都一趟,诸位自行在这里上香吃素斋。” “是,巫盼大人。” 裴斯妍在转身之际,又向殿中看了一眼,红唇微弯,浮现出一丝不屑的笑,鼻子里发出冷冷的哼声,随后带着侍卫走出清竹庵。 澹台媛一直有意无意的看着庭院里的裴斯妍,见她起身和侍卫走了,连忙咳嗽几声,待看到悦兮夫人注意到自己的咳嗽声后,向身边的堂姐妹们笑了笑,走出大殿,往一处僻静的地方的地方走去。 裴斯妍嘱咐的那名小尼姑与她擦肩而过,进了大殿向众人说明巫盼大人交待的事情,女眷们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了。 悦兮夫人有些心不在焉,她听见澹台媛的咳嗽声时,心一惊,瞟眼她离去的方向,与许氏小声说了几话,若无其事的跟在澹台媛身后出去了。 悦兮夫人拐过墙角,发现四下没有澹台媛的踪影,万分惊讶,那天在瑞和楼里说好了,若是有什么变动,澹台媛会咳嗽三声以提醒,然后她们找一处无人的角落再做下一步打算,可是跟着人出来了,却没了影子,感觉像是被耍了一般。 正当悦兮夫人又气又慌的时候,澹台媛从一栋房屋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向她招招手。 “没大没小。”悦兮夫人低声骂道,若不是与澹台媛合作共谋大计,她真恨不得扇上一个巴掌,二房的人不管是谁总叫人厌恶。 那栋房子后面是座小小的花圃,当中一间小凉亭,除了澹台媛,一个人都没有。 “你到底在弄什么,突然不见了!”悦兮夫人难以按耐住不满的情绪,略到责备的口气说道。 澹台媛不甚在意的丝帕擦了擦嘴唇,笑道:“我总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才能说话啊?万一隔墙有耳被人听去了该怎么办?那可是功亏一篑了。” 悦兮夫人撇撇嘴,白皙纤长的手指按在胸口上,今天是计划实施的日子,一开始还能勉强安心下来,可是裴斯妍一走,想到侄女在路上会遇到的状况,她的心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几乎无法正常呼吸了。 “有什么事情吗?”悦兮夫人艰难的开口问道。 澹台媛慢条斯理的将丝帕塞回袖子,说道:“姑母,澹台妍正在走往鬼门关的路上,不知道您可否有兴趣亲眼看一看呢?” “忽然离开这不是让人起疑心吗?”悦兮夫人眉头紧皱,这个澹台媛到底又在玩什么把戏了。 “姑母,澹台妍是拿了有要事需要回帝都为借口离开,您也可以找一个借口啊?”澹台媛说道,“您和族长一直亲如母女,族人们都有目共睹,谁会怀疑到杀害族长的是您呢?而且澹台妍被抓住后会立刻送到我这里,您没有机会再与她说话,难道您就不想好好的出一出这么多年来的怨气吗?” 悦兮夫人没答话,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展开,澹台媛说的也不无道理…… “若是姑母愿意的话,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 悦兮夫人悄悄握紧了手指,修剪精细的指甲几乎要戳破细嫩的掌心,“好,我去!” “那么姑母请吧。”澹台媛愉快的微笑。 “你和我一起去吗?”悦兮夫人赶紧问道。 “长房与二房一向水火不容,你我一道离去,不是让人怀疑吗?”澹台媛解释道,警觉的张望四周,“姑母,马车和侍卫我都安排妥当了,在澹台妍被抓住前,他们是不会发现您跟踪在后面的。” 悦兮夫人点点头,随便寻思好一个借口,快步返回大殿。 澹台媛望着姑母的背影,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叵测的笑意。 ------------ 第六十章 中计 更新时间:2010-02-27 鸟儿尖叫着惊慌地飞向湛蓝的天空,茂密的竹林里人影纷乱,利器撞击所发出的刺耳声音一刻也不停歇,一声声震颤人心。 裴斯妍站在车辕上,默默的注视着和一群蒙面刺客交战的离轻染,毫无波澜的眸子中映出不断晃动的人影。那名通传皇上旨意的侍卫在半路上说是有一条小路可以更快返回帝都,她答应了。不想,刚进了这片竹林,遭遇到埋伏。 刺客出现的同时,那侍卫露出真面目,薄薄的人皮面具下是一张陌生的脸庞,在他的指挥下十数名刺客一涌而上,杀向唯一跟在裴斯妍身边的侍卫离轻染。 刺客的眸子中露出嗜血的冷酷光芒,下手极快且狠毒,离轻染站在车辕前,极力保护裴斯妍,不让刺客碰触到主子半分。 血肉横飞,痛叫声不绝于耳,冲在最前面的刺客被一剑砍断了脖子,脑袋随着鲜血飞起,没有脑袋的身子兀自向前走了两步,才瘫软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脑袋在尸体旁骨碌碌滚动了一会儿,一动不动了。 离轻染深蓝色的袍子上满是血迹,衣领上原本洁白的云纹变成可怖的红色,他一抹脸上的鲜血,举剑砍向紧接而来的刺客。 一名刺客纵身飞起,想跃过离轻染,抓住他身后的裴斯妍,离轻染逼开近前的刺客,长剑快如闪电般的在地上画出一道圆弧,飘落的细长竹叶顿时化为一片片利器,飞向那名刺客,与此同时,离轻染飞身抱住裴斯妍,跳下马车,躲过那些宛如尖刀的竹叶。 已纵身跃起的刺客无法调转身形,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些竹叶飞来,刺进自己的身体,甚至有一片叶子扎进他的眼窝中,顿时血流不止,他“哇哇”大叫着,跌落在地上,满地打滚。那些叶子所伤之处虽不至于致命,但却能叫人痛得生不如死。 离轻染抱着裴斯妍落在马车的另一边,刺客们顾不上身受重伤的同伴,前仆后继的砍向目标。 不远处,骑在马上的那名易容刺客冷冷的注视着激烈的打斗,从身边一人的手中接过弓箭,三支细长的利箭搭上细弦,瞄准离轻染怀中的裴斯妍。 右指微微一松,长箭顿时刺穿空气,以极快地速度刺向目标。 离轻染抬眼间正好看见那三支利箭,大惊,脚步原地一转。 裴斯妍只觉得眼前景物飞速地一旋转半圈,然后她听见了利器扎入血肉中的钝声。 裴斯妍听见脑袋上方传来一声轻微的喘息声,离轻染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抓着她手臂的手松开一些后,又猛得握紧,痛彻骨髓。 周围的刺客们呈半圆包围住两人,没有再上前一步。 裴斯妍的心蓦地一凉,她能感觉到有越来越重的力量压在自己身上,她想回过身看看离轻染到底怎么了,到是那只手抓得实在太紧,她没办法挪动一点。 “轻染……”裴斯妍忽然感觉到恐惧,轻声的唤道。 但是近在咫尺的人没有应答,惟有愈加粗重的喘息声。 压在身上的力量到了极限,裴斯妍再也支撑不住,跌跪在地上,膝盖撞击在坚硬的石子上,传来刺骨的疼痛。离轻染用剑支持着身子,单膝跪在她身边。 裴斯妍这才看到离轻染,他的脸色如鬼魅一般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她看到他的后背上插着三支长箭,鲜血染红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轻染……”裴斯妍叫道,声音因为惊恐而发抖,她伸手捂住伤口,不想再让鲜血喷涌出来,可是温热的鲜红液体仍然从指逢间流淌出来。 看到这个一直守护在身边、从来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的侍卫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的恐惧蔓延到全身,裴斯妍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也越来越艰难,她徒劳的紧紧捂着离轻染的伤口,眼睛酸疼的难受,泪水湿润了眼眶。 “小,小姐……”离轻染艰难的喊道,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一般,话音刚落,他委顿在地,呼吸逐渐微弱,脸如死灰。 刺客们走上前来,锋利的长剑对准裴斯妍,只要稍动半分,就能在她身上划下血痕。 裴斯妍抬起头,收敛起眼中的恐惧,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刺客,“你们的主子是谁?总要让我死得瞑目吧?” 一阵踩踏在竹叶上的窸窣声,刺客纷纷恭敬的退到两边。 裴斯妍的瞳孔猛然缩小,不可思议的看着迎面走来的中年女子,脑海中闪现的是那女子在一起时温馨幸福的画面。 悦兮夫人缓步走到裴斯妍近前,得意的微笑道:“小妍,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吧?” 裴斯妍冷笑道:“姑母,您何时也对巫盼的位子产生了兴趣,韬光养晦到现在?” “在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悦兮夫人眼见大计告成,好心情的说道:“你现在所坐的位子原本是属于我的,过了这么多年,总该物归原主了。” 悦兮夫人用眼神示意手下将裴斯妍从地上揪起来。裴斯妍的后领被紧紧揪住,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悦兮夫人漂亮的眼睛里露出深深的恨意,望着哥哥的女儿,狠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以泄多年来积累的怨恨,可是她答应了澹台媛——和小妍说完话后,要送到别的地方去,另外处置。 裴斯妍从姑母的目光中读到了仇恨,她高昂起脑袋,毫不退缩的看着她,“祖父大人说过巫盼的位子传于您吗?父亲大人去世前,向先皇递交的奏折里,写的是您的名字吗?答案是都不是,姑母,这个位子不属于您,从来没有属于过您。” “哈——”悦兮夫人仰天大笑,然后给了裴斯妍一个响亮的耳光,“你懂什么!澹台瑜什么都比不上我,他是个废物,是个蠢货!才使得澹台家沦落至此,如果换作我,澹台家早就成为蓝国最强大的门阀贵胄!” “虽然您是父亲大人的亲妹妹,但是您并不了解他,”裴斯妍的话语中隐隐的含着一股怒意,尽管不是亲生的,但她不允许任何诋毁这位呕心沥血、默默为女儿铺路的父亲,“你更没有资格这样评论他!” “我没有资格?”悦兮夫人鄙夷的嘲笑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告诉你,澹台妍,从您出生,我对你不得不笑脸相迎,可你知道我内心有多怨恨吗?你们这些靠着嫡长子的身份才拥有权利和荣耀的东西,其实猪狗都不如!” “啪”,她又狠狠地扇了裴斯妍一巴掌。 白皙的皮肤上,两道清晰的红印,鲜血从裴斯妍的嘴角渗出,她一口吐掉嘴巴里的血液,丝毫不畏缩的看着悦兮夫人。 “您自视过高了,姑母!”她看眼无声无息的离轻染,施施然的笑,“以您的资质来看,若是坐上巫盼之位,历代巫盼费尽心血所筑起的高墙,很快会崩塌。” 悦兮夫人眉毛一挑,“什么?” 裴斯妍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表示衣服勒得难受,无法正常的说话。悦兮夫人向刺客点点头,刺客立刻丢开裴斯妍。 裴斯妍踉跄几步,捂着喉咙咳嗽两声,眼中忽然闪过一道雪亮的光,在众人毫无防备之时,从秀中摸出一把匕首,架在悦兮夫人的颈项上,优雅的笑道:“姑母,您可曾听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 周围的刺客虽及时反应过来,但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暗器将他们送上黄泉之路。 一阵狂风吹过,竹叶纷纷飘落,几十名身穿澹台家暗紫色侍卫服的男人将悦兮夫人和刺客们团团包围。 悦兮夫人吓得脸色煞白,颤抖的手指着裴斯妍,“你,你……” “我早就知道今天有刺客,姑母。”裴斯妍将悦兮夫人推给走过来的一名侍卫。 悦兮夫人一怔,难道有人背叛出卖了她不成? 裴斯妍又对澹台府副侍卫长说道:“快,立刻带离轻染去看大夫!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活他,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提着脑袋来见我!” 副侍卫长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离轻染,不敢怠慢,连忙吩咐手下侍卫将离轻染抬上马车,急匆匆地驾车狂奔而去。 裴斯妍紧皱着眉头,看着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然后将注意力放回到悦兮夫人身上。 悦兮夫人几乎快要晕死过去,瘫软在侍卫的怀中,一干刺客皆被侍卫制服,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没,面罩也被摘除了。 “你,你早就知道今天我会派人来杀你?”悦兮夫人虚弱的问道,突然间的巨大反差让她无法接受,快要接近崩溃的边缘。 “不,我不知道是你要杀我。”裴斯妍答道,想起前两日收到的匿名信。那封信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世德轩的门口,告诉她在上香之日,会有人冒充澹台府的侍卫来通传皇上召见的事情,然后在半路上会遭遇到埋伏好的刺客将她斩杀。 她不知道信是谁寄来的,也不知道可信度能有多少,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让离轻染调派人手藏匿在信中提示的刺客会出现的地方,然后演一场戏,引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可惜……她千算万算,没算到离轻染会受那么严重的伤,万一他有什么意外,她一辈子将在愧疚中度过,毕竟只要不上假冒侍卫的当,直接派人把刺客抓回来就行,可她偏偏想引出主使才这么安排的。 “既然知道,又为何……”悦兮夫人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最痛苦的不是计划直接失败,”因为离轻染,裴斯妍的心情愈加的烦躁与愤怒,“而是当你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从云端跌落进泥土。我要让胆敢威胁到我的人,尝到最痛不欲生的滋味!姑母,您说说看您是不是自视过高了?” 悦兮夫人说不出一句话,她恍然明白——从头到尾,没有人背叛出卖她,而是愚蠢的被人利用了……澹台媛一面为她张罗人马,一面早就派人告诉澹台妍有刺客…… 澹台媛一定另有目的,而她成了垫脚石。 她想笑,笑自己太傻太蠢,让利益与欲望蒙蔽了心,过于大胆的与那个二房仅剩的丫头片子合作,最后却落得一个“替他人作嫁衣”的下场。 裴斯妍默默的注视着一直待自己“不错”的姑母,心感到冰凉一片。 在利益面前,亲情如同粪土。 她抽出身边副侍卫长的长剑,低垂眼帘,轻声说道:“扰乱澹台家安宁,意图篡取族长之位的下场,只有死。澹台茗章,到了九泉之下,向我父亲大人认罪吧。” 说着,裴斯妍长剑一挥,白光闪过,一道血痕出现在悦兮夫人白皙的颈项上。 “呃——”悦兮夫人张大嘴巴想说话,可是一个完整的字她都无法说出,只有鲜血从嘴里喷出,染红了她华丽鲜艳的锦衣。 看着姑母痛苦的挣扎,裴斯妍无声的叹息,丢掉手中的剑,转身离开。 她不想看着悦兮夫人死去。 裴斯妍回到府中,立即宣布了悦兮夫人的死讯,澹台家上下皆是震惊不已,与悦兮夫人一同长大的几个兄弟姐妹纷纷摇头叹息“人不可貌相”。 不到一个时辰后,宫里传来急诏——宣巫盼大人即刻觐见。 ------------ 第六十一章 降罪 更新时间:2010-02-28 夏日的傍晚,余晖还未全部消散,晚霞犹如华丽的锦缎飘荡在远方的天之尽头。热气依然令人烦躁的充盈在每一个角落,满头大汗的宫人们小心翼翼的从宏伟的宫殿前走过,屏住呼吸,不去擦额头上的汗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御书房里的气氛与外面相比好似天与地,黑色的大理石犹如冻起的冰块,昏暗的灯火朦胧而遥远,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冷风让人冷得快要发抖。 裴斯妍想,那也许是先帝们愤怒的魂魄久久不愿离去。 已经在御书房里待了大半个时辰,她自进殿后一直跪在地上,冰冷刺骨的感觉延着膝盖蔓延到全身,双腿已经麻木到没有一点知觉。可是蓝暄一直坐在御案后,慢悠悠地批着奏折,仿佛根本不当她存在。看着堆积起来的奏折一本本减少,她心中升起更大的希望,以为蓝暄要开口说话了,没想到钱公公又紧接着抱来另一摞奏折。 裴斯妍多日不在朝中理政,但是她清楚,新帝即位,就算国内没有大事发生,也会有数不清的奏折呈上来,更不用说蓝暄继任前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她真的很希望蓝暄尽快讲完要说的话,因为离轻染还躺在医馆,生死不明,她想去看一看,或者至少从侍卫那里得到他无碍的消息。 裴斯妍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忘却沉默的帝王以及痛得快要碎掉的膝盖,她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离轻染身中三箭、血流不止的画面,那样的令人胆颤心惊,让她无法再继续转移注意,紧咬着的嘴唇快要滴出鲜血。 一直有离轻染在身边,让她没有顾虑的放手拼搏,她知道不管前方道路如何总有一个人会站在身边,守护着她,一起扫平所有的障碍,让她可以安心。 虽然如今身边多了墨宣,但是意义是不同的。 她从未想过会失去离轻染,他守护着她,她也用手中的权利保护着他,他们会以主仆,不,更确切的说是生死之交的朋友这样的关系一直相处下去,永不分离。 看着那样脆弱的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离轻染,她的心中生出了比面对死亡时更恐惧的情绪,她感到了莫大的无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不想失去离轻染,一点都不想…… 她想永远的相互守护下去,直到死亡降临的那一天。 离轻染,请你一定要平安的活下去。 裴斯妍在心中默默的祈祷,再次满怀希望的看向御案,钱公公新拿来的奏折,蓝暄才看到一半。 反复几次,燃起希望又失望,精神与身体上的双重折磨,让裴斯妍几乎快要崩溃。 可是,他是君,她是臣,即使她一手助他登上至高的颠峰,她也不能违逆他的意思。 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下来后,蓝暄放下手中最后一本奏折,抬眼看向一动不动的裴斯妍,点点跳动的烛火照映在他妖魅倾城的脸上,神色显得有些异样的扭曲。 “巫盼大人,”蓝暄终于发话了,裴斯妍浑身一震,“你可知朕为何要你跪这么久?” 裴斯妍弯下腰,拼尽力气说道:“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巫盼,虽然悦兮夫人有错在先,但你怎敢将她斩杀于当场?”蓝暄的语气与冰一般寒冷,眸子深处亦是幽幽的寒光,“你究竟是藐视国法,还是气昏了头?但是不管如何,你有想过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裴斯妍想开口说话,但是膝盖上又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她几乎快要晕过去,连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用手撑着地,保持沉默。 蓝暄一挑眉,一指一堆奏折,继续说道:“这些是得到的消息的官员参你的奏折!巫盼,如今你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市井,已经声名狼藉,今日又做出藐视国法之事,你要朕如何面对天下苍生,又要如何保你毫发无损?!” 尽管越来越疼的脑袋无法理解全部的话语,但是裴斯妍恍惚的听懂了一些话,嘴角不禁一咧,无声的冷笑。 这些家伙,在她平安无事的时候奉承巴结,阿谀献媚;一旦她出了点事情,便见缝插针的拿出来说事,一定要弄得满朝风雨不可。 她深呼吸一口空气,勉强张口:“臣该死,请皇上降罪!” “巫盼,朕一直为如何将你的恶名洗清的办法,可是你偏偏在这关头上闯出大祸!”蓝暄摇头叹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朕决定派你巡查蓝国各郡县,就如先帝曾派朕所做的事情一样,借此树立起新的名声吧。” “是,皇上。”裴斯妍应道,眼前的景象更加模糊,她一遍遍的叮咛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千万不可以晕倒,出宫后还要去看离轻染。 “视察各地方官员是否有失职之处,特别是对朕是否是忠心耿耿,巫盼一定要严查到底,千万不要有漏网之鱼。”蓝暄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臣明白了!不知臣何时便要起程?”裴斯妍希望能拖个十天半个月,也好一再确定离轻染真的平安无事,同时安排好外出期间,澹台家的大小事务。 “此事宜早不宜迟,巫盼,你后天出发吧。” 裴斯妍霍然抬起头注视着蓝暄,他是不是疯了,一点时间都不给,要她立刻出帝都?!离轻染怎么办,澹台家又该怎么办? 巡视各地方,至少也要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内谁敢保证澹台家不出第二个笑里藏刀的悦兮夫人? “皇上,”她磕头,说道:“请皇上宽限臣几天,臣家中需要妥善安排。” “巫盼大人上次去西燕郡赈灾的时候,不是将家中事务交由三房的人掌管的吗?这次也这样安排吧,朕希望你能早去早回。” 蓝暄的语气很坚定,不给人丝毫反驳的机会,裴斯妍咬咬牙,应了。 “巫盼大人跪了这么久,也算是惩罚了,请你记住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想一想你现在在朝中是什么地位,有多少人看着,不顾一切的想要抓住你的把柄!”蓝暄说,“你可以起来了,快回去收拾行李,朕会安排几名吏部的官员随行。” “是,皇上!”裴斯妍试图动一动腿,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差点歪倒在地上,帝王面前怎可失态,她咬咬牙,小心的一点点尝试着挪动双腿。 钱公公连忙走上前来,搀扶住裴斯妍的胳膊,“奴才扶您起来。” “谢谢你,钱公公。”裴斯妍舒了口气,靠着钱公公的帮助,好不容易站起身,可是双腿好像不是自己似的,一点站立的感觉都没有,完全找不到重心。 她又向淡漠的帝王行礼,随后由钱公公扶住,仿佛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一般颤巍巍的一步一步挪向门口,每走一步膝盖便传来刺骨的疼痛,泪花朦胧的双眼,裴斯妍咬着牙,要自己不哭出来,不晕过去。 终于出了御书房,暗红的大门重新关上的一瞬,裴斯妍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瞧见,传为笑柄,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站着了。 “钱公公,麻烦你叫人把我抬到宫门那里去。”裴斯妍拽着钱公公的手臂,吩咐道。 钱公公的眼中有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速度之快让裴斯妍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是,大人。”钱公公挥手示意附近的两名当值内侍过来,“你们两个,扶着巫盼大人出宫,不得有误!” 两名内侍按吩咐办事,一左一右扶住裴斯妍的胳膊,裴斯妍咬着牙使出浑身上下仅存的一点力气,可是刚站起来一半,脚下一软,差点没从台阶上滚下去,幸好内侍一直紧紧的搀扶着。 裴斯妍坐在地上,脸上毫无血色,华贵的长裙粘满灰尘,发丝散乱,一支歪斜的簪子快要从发髻上掉落下来。巫盼大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引来周围宫人和侍卫好奇的目光,偷偷的小声议论着。 她忽然想哭,一种悲凉之感由心中升起。 裴斯妍强忍住几乎要落出眼眶的泪珠,再次用力站起身子,在内侍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向宫门方向走去,漫长到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甬道仿佛一个黑暗的噩梦,令人绝望而恐慌。 费劲了周折,她终于到达宫门,澹台家的马车正停靠在宫门旁,车辕上坐着一位白衣男子,夜幕下白衣如雪不染凡尘,精致的下巴和嘴唇以及晶莹柔和的面具散发出独特的气质,充满了让人欲罢不能的诱惑。 一见裴斯妍出来,墨宣立刻从车辕上跳下来,将她打横抱起,轻柔的放在车辕上。 “墨宣……”裴斯妍感觉鼻子发酸,紧紧的搂着墨宣,像是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 墨宣替裴斯妍整理好头发,拍拍她的后背,“快回家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嗯……”裴斯妍点点头,疲倦不堪的揉着眼睛,抬眼时看到不远处停着一只小轿子,从轿帘上花朵形状的图案来看,是巫礼家的人。 侍从恭敬的掀开就帘子,从轿子里走出来一个月白色衣裳的青年,他向四周张望的时候注意到裴斯妍立刻欠身行礼,风度翩翩,气质卓然。 裴斯妍不动声色的瞟眼身边的墨宣,然后向那名青年颔首示意。 青年微微一笑,转身进了宫门。 墨宣抱起裴斯妍,安顿在位子上,那了只软垫给她舒服的靠着,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轻声说道:“先忍一忍,等到家了,我帮你涂药。” “嗯。”裴斯妍点点头,靠在软垫上,眼皮子越来越重,虚弱的问道:“墨宣,轻染他怎么样了?” “我不太清楚,等到家就知道了,你先好好休息。”墨宣摸摸她的脸庞,出去驾车。 裴斯妍抱紧一只软垫,缩在角落里,实在挡不住困意,沉沉的昏睡过去。 ------------ 第六十二章 上路 更新时间:2010-03-01 向蓝暄辞行后,裴斯妍一瘸一拐的走出宫门,除去忙于安排家中事务的时间,她在这一天多里用尽各种办法,想让酸疼刺痛的膝盖尽快恢复健康,但是大夫说寒气侵入骨头,要过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正常行走。 偏偏这时候要长途奔波,对于裴斯妍来说无疑是一种挑战。 一连串波折中,所幸是听见离轻染活下来的消息,让裴斯妍感到欣慰不已。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失去他…… 虽然活下来,但离轻染伤势严重,需要卧床休养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墨宣代替他陪她巡视各地方官员,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宫门前,随行的官员、侍卫仆从和马车都准备妥当,只等巫盼大人前来宣布起程。 墨宣扶着裴斯妍坐上打头的一辆马车,她望向巍峨的宫门城楼,回到帝都之后,她一定要让胆敢挑衅的官员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大家准备起程吧。”裴斯妍淡淡的吩咐道,转身进了车厢。 众人上了马车,车队缓缓向城门进发。裴斯妍倚靠在窗边,望着外面后退的建筑行人,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出了帝都城门,车队加快了速度,直奔南方而去。 裴斯妍回过神,对坐在对面的墨宣说:“经过墨起山庄的时候,带我去见令尊令堂吧,我想难得有出京的机会,该去当面拜见。” 墨宣握住裴斯妍的手,深色的眸子里流露出柔和的光芒,“你不怕他们……”他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担忧。 “总该要当面说清楚比较好,”裴斯妍知道他想说什么,眼睛有些黯淡,“我不想再拖下去了,墨宣!我不想再让别人认为我是一个陷害忠良的奸臣,我原本只是想好好守护澹台家的,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抽泣一声,情绪渐渐的开始失控,“墨宣,我真的很害怕,我到底要怎么办?我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要亲手解开一切!” 墨宣注视着裴斯妍,在外人面前她总表现的或清淡安静,默默的做着自己分内之事,又或是强势威仪,谈笑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算是被活埋于黄土之下,惊恐的情绪也很快过去,那夜回到澹台府中的她恍若王者一般。 何曾露出过这般持续不断的软弱无助? 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不安的心,仿佛风雨中飘摇在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找寻不到宁静温暖的港湾。 强硬的背后是孤寂,而孤寂让人难以安心。 他本以为自己能让裴斯妍渐渐安下心来,但是各方面聚集而来的压力,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墨宣……”裴斯妍颤抖而痛苦的向墨宣伸出手。 墨宣立刻抓住那只苍白无力的手,顺势坐到裴斯妍身边,将她揽进怀中,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皇上让你走这一趟,一定会洗刷你的奸臣之名。会好起来的,小妍。”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安慰,尽管只是徒劳。 裴斯妍依偎在墨宣的怀中,难受的压抑着自己的泪水和哭声,一声声低微的呜咽仿佛能让人肝肠寸断。 她要的不过是在风雨后能找到幸福的彩虹,她没有更贪婪的要求,可是为了追寻到彩虹,付出了快要冲破她所能承受的极限的代价。 本以为,拥护蓝暄为帝,权势扩张到整个朝野,清楚澹台家所有敌人后,她的幸福会到来,可是……事事不会尽遂人愿,原本设想好的一切到了事实面前,终是化为泡影。 蓝暄的难以琢磨,悦兮夫人的背叛,重伤在身的离轻染以及带有偏见的墨家二老,还有新帝即位后经过一轮番洗牌的云谲波诡的朝堂,未来于她依然迷雾重重。 经历过九死一生,再看看未来,她真的感到很累,想退居到幕后,想找到幸福的归宿,想挽着心爱之人的手白头到老,但是她还不能休息――后是绝壁,前是荆棘的道路,她还没有走到尽头,仍要打起十二万的精神去面对。 路,一定会有尽头,只是远近而已。 她希望尽头可以近一点,贪心的希望只要再迈出一步就可以到达终点……猛得一个激灵,想到了什么,裴斯妍抬起头,嘴唇不偏不倚的擦过墨宣的唇角。 显然没有意识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两人双双愣住,呆呆的看着对方。 认识这么久了,其实他们还没有接吻过,最多不过亲亲脸颊和额头。 墨宣忽然一笑,含着深深的疼爱与宠溺,伸手抱住裴斯妍的脑袋,优美的薄唇贴上她的红唇,柔软的舌尖挑逗般的轻轻舔过。 裴斯妍浑身一僵,瞪大了眼睛,唯一做出的反应是微微张开了嘴巴。 墨宣停顿了一下,看眼裴斯妍僵硬的表情,笑意更浓了,随即又用力吻住她,舌头灵巧地探进她的嘴里,扫过洁白的牙齿,一点点试探似的深入进去。 “唔……”裴斯妍的眼帘渐渐垂下,眸子里集起朦胧的水气,她的手环上墨宣的颈项,像是在渴求着什么,回应着墨宣的吻。 仿佛忘却了所有的忧愁烦恼,忘却了身在何处,抛掉天地中的一切,唇舌激烈的交缠在一起,发出的粗重喘息声隐没在轰隆隆的车轮声中。 即使窒息感越来越重,但他们仍然不愿意松开对方,深深的依恋着彼此。 就想这样,一直到天荒地老。 裴斯妍的手碰触到一根细长的带子,是墨宣面具上的,红色的锦带缠绕在她白皙纤长的手指上,一道一道,渐渐勒出粉红色的印记。 只要轻轻一拉,墨宣的面具便会掉下来,她就能看到最爱的男人真正的容颜。 墨宣似乎没有注意到裴斯妍的手已经危险的捏住面具的锦带,依然忘我的深吻着,用力的抱进她,给予她一切温暖。 迟疑了许久,裴斯妍还是放弃了,她想把这份惊喜留在新婚之夜。 不管墨宣的面容如何,她依然会爱着他。 唇舌终于稍微分开,两人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而后四目相对,甜甜的笑起来,之前的愁云一扫而光。 裴斯妍松开红色的锦带,握住墨宣的手。 “你放心,有我陪在你身边。”墨宣许下承诺,眸子里是浓到化不开的爱意,“不管如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嗯。”裴斯妍点点头,荆棘之路并不是她一人独行,有人相伴在身边,再猛烈的惊涛骇浪最后也一定会化为平静。 心情好起来,笑容回到了裴斯妍脸上,不再是之前那个脆弱的样子了。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夜幕降临,车队驻扎在一处驿站,驿丞恭恭敬敬的出来迎接,将裴斯妍以及几位吏部官员迎进正厅,桌子上早已备好丰盛的酒菜,香味在空气中飘散,勾的一群白天只忙着赶路的人们肚子里的馋虫都跑出来了。 裴斯妍向官员们挥挥手,“诸位不必拘礼,吃饭吧。” “大人先请。”一位中年官员做出请的手势。 “你们先吃吧,我不饿。”裴斯妍微笑,然后拉起墨宣的手出驿站。进驿站之前,她看到路边有卖绿豆汤的,看饭桌上没有,索性拉着墨宣出来吃独食。 一口气喝掉绿豆汤,裴斯妍惬意的长吐一口气,在燥热的夏季,什么山珍海味、美味珍馐都比不上一碗绿豆汤吃得舒服。 墨宣看她像只小猫似的,忍不住笑,用袖子擦去她嘴角边残留的绿豆。 裴斯妍冲他“呵呵”傻笑,然后举起碗,“老伯,再来一碗!” “好!”卖绿豆汤的老伯伯笑眯眯的接过裴斯妍的碗,盛了满满一大勺给她。 裴斯妍喝了一口,张望四周,驿站位于一个小县城里,到了晚上除了这家卖绿豆汤的开着,大多数店家已经关上大门了,门口悬挂的灯笼散发出昏黄的光芒,寂寞冷清。她不禁有些失望,如果赶路再快一些的话,说不定能到大郡城,这样晚上可以出来逛一逛了,除去上次赈灾,难得出帝都一趟,还是当作来游山玩水的让自己心情快活些。 可惜天不遂人愿,喝完绿豆汤只能回到驿站里休息了。 墨宣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装模作样的教训道:“你的腿好没好,别想到处乱跑!如果跑的远了,没力气回来,我可不会背你。” 裴斯妍揉揉鼻子,满不在乎的说:“我花钱雇人背我回来就是了,然后把你这个坏人给甩掉!” “大晚上的,你想找谁来背你?” “总会有人的,你也不能肯定半夜路上没人吧?” “说不定呢……” 卖绿豆汤的老伯伯依然笑呵呵的看着在玩闹的这对恩爱的男女,不时“吧唧吧唧”抽上一口旱烟。 “噗……”裴斯妍终于先忍不出笑起来,钻进墨宣怀里继续笑。 墨宣搂着她,温柔的月华流淌在两个人的身上,宁静而美好。 心满意足的喝完绿豆汤,裴斯妍和墨宣又在安静无人的街道上打闹了一阵,才回到驿站,众官员们已经吃完饭在正厅里等候她多时了。 裴斯妍叹口气,这群人好比算盘珠子,要她拨动一下,才会有反应,谁让她是这次巡查的带头人呢? “明日辰时出发,各位早点安歇吧。” “是,大人。” 裴斯妍迈步想回自己的房间,忽然膝盖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额头上顿时冷汗连连,墨宣及时出手扶住她。 估计是刚才在外面玩的时间太久了,又伤到了膝盖。 墨宣自责起来:“我该提醒你的。” “没事。”裴斯妍勉强露出一丝笑意,由墨宣扶着慢腾腾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下。 深夜,驿站里一片昏暗,除了当班值守的衙役昏昏欲睡的站在大门口,不见一个人影,建筑物在地上投下/阴森诡异的影子,偶尔有几声低低的鸟鸣。 突然,一道黑影从屋顶上悄无声息的一窜而过,很快消失在阴影中。 ------------ 第六十三章 民怨 更新时间:2010-03-02 清晨,明媚的阳光洒满庭院,鸟儿在枝头轻盈地跳来跳去,发出欢快的叫声,鲜花青草的清香飘散在空气中,一派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 但是裴斯妍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一觉醒过来,发现腿不能动了,膝盖处肿得像两只大馒头,轻轻碰一下就钻心的疼。 她开始万分后悔昨天晚上玩得太过火了,又急着睡觉没按大夫的叮嘱拿热毛巾捂一捂膝盖,墨宣本来端来一碗药,可是她太困了,加上药汁实在太烫,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现在这碗药原封不动的摆在床头边的凳子上,早已凉透了。 她不想让墨宣又自责起来,咬紧牙关一点点的挪动着双腿,要是云琦在就好了,说不定能帮帮她,可是考虑到这次出远门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去,离轻染重伤未愈,所以把细心体贴的云琦留在府里,负责照顾病人。 好不容易下了床,费力的穿上鞋子,裴斯妍拿起床边的一支手杖勉强支撑起身子,缓慢的穿上衣服。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接着是墨宣的声音:“小妍,起床了吗?” 裴斯妍被吓得差点没摔回床上去,她尽量压制住痛苦,轻声叫道:“嗯,你在外面等一下,我一会儿就出来。” “嗯,好。” 裴斯妍抓紧时间洗梳好,折腾了半天才到门口,打开屋门对墨宣傻笑:“你起的好早呀,早饭吃过了吗?” 墨宣觉得裴斯妍看上去很奇怪,摸摸她的额头,“你没事吧?” “没事,啊哈哈哈――”裴斯妍大笑,然后发现自己在许多事情上是瞒不住墨宣的,颓然的收住笑,垂下脑袋,“我的腿……” 墨宣一听,立刻看向裴斯妍的双腿,这才发现她是依靠着手杖才勉强站立的,腿脚在不由自住地颤抖着,似乎随时都会跌倒。他心疼的打横抱起裴斯妍将她轻轻放回到床上,动作轻到裴斯妍一点痛楚都没有感觉到。 “怎么会这样?”墨宣的眼里透出深深的担忧,轻抚过裴斯妍的小腿,“皇上到底让你跪了多久?!” 裴斯妍小声答道:“四个多时辰。” “可是为什么会伤得如此严重……”墨宣的语气急噪起来,“按理说根本不会严重到这种地步的……皇上,皇上他到底做了什么!” “嘘!”裴斯妍连忙捂住他的嘴巴,紧张的看眼大开的屋门,“你疯了啊,对皇上不敬是要满门抄斩的!” “哼,”墨宣冷笑,“你为那皇上付出多少心血,可他又是如何对你的?!好一招过河拆桥!” 裴斯妍神色一凛,冷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为皇上付出过许多心血的?” “皇上登基后,屡次提拔澹台家的人,我猜到的。” 墨宣神色正常,毫无躲闪,裴斯妍放下心来,淡淡的说道:“这次确实是我做的有些过分了,我不该一气之下当场杀掉悦兮夫人,应该把她押送回帝都交由大理寺审问的……皇上刚刚登基,需要树立威信,不可随意包庇亲信官员,否则谁还会为这样的皇帝效忠?我还有奸臣之名在外,自然惩罚的会更严重一些。皇上这次也是给我一个重新竖立名声的机会,我应该感谢他才是。” 墨宣摸摸裴斯妍的脸,叹道:“你太傻了。” 裴斯妍握住墨宣的手按在自己的脸庞上,“墨宣,昨天有一件事情被打岔……”她的脸忽然染上一片红云,正是因为接吻,所以把事情给忘记了。 “什么事?” “如果令尊令堂同意我们的婚事,等巡查结束回到帝都,我会辞去官职,反正如今天下太平了,我该做的都做完了。”裴斯妍说,走到这一步了,算是完成澹台妍的心愿了吧?而且她的宏图大业也在蓝暄登基的时候完成了,虽然今后还有许多变幻莫测的风雨,都统统的留给真正的澹台家族人吧,她真的撑不下去,快要疯了。 如果他们不同意的话……那她必须继续走完那条荆棘之路,恢复清誉后再携手了。 上天已经眷顾的让她完成心愿,这次应该不会例外了吧? “然后我陪你闯荡江湖!” 小时候看武侠剧,曾无数遍的幻想过她执剑闯天涯的样子,在江湖上遇到一个倾心的男人,做一对劫富济贫的“神仙”眷侣。 墨宣的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裴斯妍没有注意到,兀自说下去:“我要远远的离开一切权利的斗争,真正的按照我的意愿活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人有时候真奇怪,没有某样东西的时候,拼命想要得到,可一旦到手了,却又觉得是块烫手的山芋,恨不得立刻丢掉,不再眷恋。 “好吗,墨宣?” 墨宣没有立刻回答,他定定的望着裴斯妍,眼中是说不出的情感,隐藏在面具下的容貌不知展现出的到底是喜是悲。 裴斯妍缓缓的眨下眼睛,另一只手伸向墨宣的面具,细细的抚摸过,玉的质地光滑温润,带着点点的舒适凉意。 “墨宣……” “好,我答应你。”墨宣的声音有些沙哑。 裴斯妍展露出笑颜,俯身抱住墨宣,轻声说道:“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我会一直一直爱你。” “小妍。”墨宣伸出手,指尖刚接触到裴斯妍的身体时,又闪电般的收回,再三犹豫后,还是紧紧地抱住她。 裴斯妍抱着墨宣,再次有了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 真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不去想别的事情。 “咳――”,门外响起咳嗽声,两人立刻分开,裴斯妍望过去,看到一名吏部官员正站在门槛外,一副尴尬的神色。 “怎么了?”裴斯妍问道。 “大人,时候不早了,是否该起程了?另外,此地的县令在外恭候大人您,想拜见上一面。” “好,我这就来。”裴斯妍伸手去拿手杖,在墨宣的搀扶下站起身。 墨宣想直接抱她过去,可是裴斯妍摇摇头,握紧拳头,肉麻兮兮的说道:“爱给了我力量!我现在能够站起来了!” 墨宣无奈的摇头,只好顺着她的意思来做。 正厅,一个矮胖男人一见那衣裙华丽的秀丽女子进来,立刻跪倒在地,磕三个响头:“下官章吉祥拜见巫盼大人,因县内有要事操办,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没事,你起来吧?”裴斯妍在太师椅上坐下,然后和这个叫章吉祥的县令聊了聊此地的一些情况后,便打算起程赶赴下一个大郡城,再迟恐怕天黑赶不到没地方住。 出了驿站大门,裴斯妍刚想登上自己的马车,突然听见后面响起慌乱的惊叫声,接着是“啪嗒啪嗒”的马蹄声,扬起了一地灰尘,迷住了人们的眼睛。 一匹马发疯了,拖着车厢狂奔,车夫惊恐的跳下马车,滚到一边去。马失去了最后的控制,更加肆无忌惮的向远处的人群冲来,就在这时,车厢连接在马鞍上的几处松动了,车厢脱离了马匹,出于惯性滑动了几丈远后,轰隆一声翻倒在地,散架了。 墨宣及时出手,纵身飞去,死死拉住缰绳,疯马悲鸣几声,瘫倒在地。 人们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制服疯马的墨宣身上,还是齐齐的聚集在散架的车厢,因为――车厢里散落出的几口木箱子里赫然装满了金银珠宝,灿烂的阳光下,珠宝折射出诱人的光芒。 裴斯妍目瞪口呆,就算这次出远门要带许多银两,但吏部官员们带的都是银票,压根不需要金银首饰,堂堂的当朝官员怎么可能拿着首饰进当铺来兑换先银?! 这都是哪里来的东西? 裴斯妍刚反应过来,呼啦啦四周聚集来上百名平民百姓包围住驿站大门,个个义愤填膺,手里操着锄头之类的家伙,虎视耽耽的瞪着面前的一干人等。 “这是……”裴斯妍眯起眼睛,敏锐的察觉到了不祥。 “狗官,搜集来的财宝原来是用来贿赂巫盼大人的!”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人跳出来,代表全体乡亲大声说道:“把东西都换给我们!否则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抢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 裴斯妍转头看向不停擦汗的章吉祥,冷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下,下官不知道……”章吉祥看上去害怕极了,不停地打颤。 “你会不知道?”裴斯妍冷笑起来,这件事要么是章县令为了讨好她,暗中送来的东西,要么――她感觉这副场景很眼熟……要么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就知道巫盼不是好人!看看,她收了多少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气愤的百姓们口无遮拦的骂起来。 “哎呀,看来冯太师一定是被这小丫头给陷害死的!” “当今皇上一定要为冤死的人做主啊!” …… 裴斯妍的脸色愈加的阴沉,眸子里凝聚起可怕的杀气,手指渐渐弯曲成拳头,如果可以,她现在真的很想再次举刀少人…… 不过杀的不是这些百姓,而是身边的贪官污吏! 这些人到底要陷她到何种境地才能满意! ------------ 第六十四章 揭露 更新时间:2010-03-03 “章县令,”裴斯妍语气阴冷,眸子中透出慑人的寒光,“不想遭受皮肉之苦的话,我奉劝您最好老老实实的交代出实情。” 章吉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断的磕头,可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说是吗?”裴斯妍抬起手,立刻有侍卫将佩剑呈给她。 无数人因她而死,又亲手杀了悦兮夫人,裴斯妍丝毫不畏惧夺取一个人的性命,她抽出长剑,直指章吉祥的咽喉。 “你若再不肯老实说出原由,休怪我以欺压百姓、强取豪夺的罪名杀了你。” 章吉祥看着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的宝剑,吓得瘫软在地,战战兢兢的说道:“大人,下官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您那里……” “嗯?”裴斯妍一扬眉毛,这姓章的家伙是在说玩笑话吗? 章吉祥满头大汗,口齿不清的“嗯嗯哈哈”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裴斯妍原本心情就不爽,又闹出这样的事情,耐心很快被消磨光了,她举起剑,在众人还未做出反应之前狠狠砍下! 众人大惊,“啊――” 裴斯妍的剑在离章吉祥颈项只有半寸的地方停下来,挥剑带来的凛冽寒风让章吉祥晕死过去,身体不停的抽搐着,毫无知觉。 “哼,没用的东西,随便吓一吓就昏过去了吗?”她示意侍卫去弄醒他,然后对围观的百姓们说道:“诸位乡亲请放心,我绝对没有收章吉祥的贿赂,对于他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我会悉数奉还给大家,请大家在驿站门前派好队伍,一一向我的属下说明损失财物的多少,并且提供相应的证明。” 百姓们面面相觑,不是说巫盼大人是把持朝纲、贪赃枉法、陷害忠良的权臣吗?可以今日一看却又觉得不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前的书生不依不饶:“说不定是巫盼大人见事情败露,为了明哲保身,故意演的一场戏,大家可不要被她骗了。” 裴斯妍目光清冷的注视着他,忽然莞尔一笑:“我要如何做,你们才愿意相信我呢?” 如果不管怎么做,这些人都不愿意相信她的话,不如把问题抛给他们来解决好了。 百姓们互相看看,选择了沉默,一时之间谁也想不出办法。 侍卫很快弄醒章吉祥,他见巫盼大人收了剑,擦擦汗,暗自想着应对之策,绝不能因为这件事,让自己的仕途毁于一旦! “巫盼大人,这箱东西与下官确实没有关系,那些百姓定是弄错了!”章吉祥狡辩道,“下官在此地为官很多年,临近天子脚下岂敢造次?” 书生一声嗤笑:“不敢造次?你有什么不敢的,以前是我们敢怒不敢言而已,若是待我金榜提名后,一定要将你赶出这地方,不再危害一方百姓!” 章吉祥暗暗的咬牙切齿,这不知好歹的穷酸书生,早知道有一日他会这样,应该暗中除掉才是! “章吉祥,我选择相信这些乡亲父老。你若识相的话,老实交代吧!”裴斯妍的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听得章吉祥后背上开始冒出冷汗。 “大人……”章吉祥嗫嚅道,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那边,驿站的衙役们收拾好金银财宝,搬来桌子、文房四宝,让百姓们排好长队一个接一个的上前说明各自的损失。 章吉祥看着好不容易收集来的钱财打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还被巫盼大人抓了个现形,欲哭无泪,嘴巴抿得紧紧的,就是不打算开口招认一个字。 裴斯妍的耐心是有极限的,将手杖狠狠戳向章吉祥的手,“章大人,我说过你若不老实交代,是要吃皮肉之苦的。” 章吉祥痛得龇牙咧嘴,可就是铁了心不说出一个字。 百姓们看到这一幕,不禁觉得大快人心!早看这个姓章不顺眼了,无奈姓章的手段狡猾多变,害得他们不敢将怒意发泄出来,只能任由其宰割,只盼有朝一日朝中大官员能在此地稍做停留时,揪出贪官的真面目,还全县一个安宁。 裴死妍面无表情的加重手中的力量,手杖陷进章吉祥的皮肉中,似乎想要戳穿,整个手背通红如血。 “大,大人!”章吉祥终于吐出话来。 众人竖起耳朵倾听,这嘴硬的家伙是不是终于肯吐露出真相了? “……您怎么可以这样,大人!”章吉祥断断续续的说道,从颤抖痛苦的声音中明显的能听出那位巫盼大人下手有多狠,“下官为您做牛做马,孝敬您!您忘记昨天晚上答应下官的事情了吗?怎么,事情不慎败露便想翻脸不认人,弃卒保帅了不成?” 疑云再起,刚刚有点相信巫盼的百姓们心中又产生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章吉祥听到百姓们惊讶的声音,心里一阵冷笑――既然你巫盼大人坏我好事,逼我认罪,那休怪我死也要拉你一起下黄泉! 裴斯妍蹙眉,森然开口道:“章吉祥,你是觉得自己的舌头太多余了吗?居然敢造谣生事,污蔑我?反正你贪污搜刮来百姓钱财已是事实,没有你,我照样能调查清楚钱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车上!来人,给我把这东西的舌头割下来!” “我没有!你做过的事情,居然不敢承认!”章吉祥竭尽全力的叫喊道:“亏你还高坐蓝国四大辅臣之位!哈哈,不过是胆小怕事,不敢承担之人!你有本事来割啊,就算我死了,也无法掩盖你犯下的罪行!巫盼大人,等着您回到帝都,看皇上如何惩治你!” “你这只会说胡话的舌头果然是太多余了。”裴斯妍说,一挥手,“人呢?没听见我刚才的命令吗?” “大人,请您三思!”一名吏部官员上前劝说,“审问不清便用此等刑罚,万一皇上怪罪下来……” “怪罪下来?”裴斯妍斜睨他一眼,“出行之前,皇上已允许我先斩后奏,如今证据确凿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为何会怪罪?” “呃――”那名官员语塞,看看其他同僚,只好保持沉默。 两名侍卫上前,一个按住章吉祥的身子,另一个拿出精致小巧的匕首,围观的人们又好奇又害怕,左右为难着不敢去看。 裴斯妍挪开手杖,支撑着自己疲累不堪的身子,漠然的看着匕首一点点靠近章吉祥。 “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章吉祥大声呼叫着,拼命地挣扎,惊恐的瞪着明晃晃的匕首。 裴斯妍不以为然,催促道:“还不快动手?!” 百姓们捂住脸,只敢从指缝间向外偷窥。 手起刀落,一道寒光闪过,红色的液体飞溅而起,伴随着一声几乎能划破人的耳膜的惨叫,众人心脏皆是跟着猛得一颤。 被侍卫松开的章吉祥痛苦的在地上打滚,鲜血从他的指缝间不断喷涌出来,染红灰色的石板路,一块鲜红的肉/团静静的躺在他身边,触目惊心。 “好!做的好!”忽然有人大喊道,接着人群分开一条小道,一位英武威严的中年男人大步走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墨宣。 “嗯?”裴斯妍惊讶,心思一直放在章吉祥身上,未曾留意到让疯马平息下来的墨宣,以为他也在人群中旁观,可是照这个情形来看,他刚才似乎去了别的地方。 看那中年男人的岁数,难道是墨宣的父亲? 裴斯妍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走到近前,猜测着来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巫盼大人。”中年男人恭敬的欠了欠身。 “不必多礼。”裴斯妍连忙说,如此客气根本不可能是墨宣的父亲,应该是墨宣在江湖上的朋友之类的人物吧。 中年男人又向在场的诸位官员、百姓拱拱手,高声说道:“在下燕北城,江湖人称‘快燕刀’。” 百姓们悄悄的议论起来,“快燕刀是谁?” “你笨啊,燕大侠的名号都没听过?人家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时常帮助穷人,是个大好人啊!” 裴斯妍更加好奇,墨宣带着这个燕北城来到底有何目的? “关于那些金银财宝,”燕北城一指那边桌子上的闪闪发光的东西,“正是在下昨夜从县令府中偷得,悄悄放在巫盼大人的马车上,并且给马喂了药,目的只为了揭发出章吉祥的丑恶面目,还全县百姓一个公道!” “燕大侠的武功在江湖上是一等一的厉害,曾经也做过相同的事情,从保管严密的金库中取得赃银揭发真相。”墨宣解释道,“我觉得事有蹊跷,正好听闻燕大侠在附近逗留,于是联想到此事有可能是燕大侠所做,所以请他过来说明一下。” 百姓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真的是错怪巫盼的人了!书生带头,纷纷向巫盼大人赔罪。 “各位心情我能理解,没关系。”裴斯妍平和的说道。 燕北城再次向裴斯妍欠身,满怀歉意的说道:“对不起,巫盼大人,在下没有想到会给您带来别的困扰。” “没事,没事!”裴斯妍连忙摆手,“说来是我该感谢燕大侠,若不是您,我怎会知道这贪官的罪行并且给予他惩处。劳烦燕大侠留下证词,并且签字画押,不知可否?” “自然自然。” 裴斯妍暗中长舒一口气,误会终于解开了,事情算是比较顺利的解决了。 她感激的向墨宣笑了笑,墨宣宠溺的看着她。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一名官员轻声问道。 裴斯妍看眼昏死过去的章吉祥,吩咐道:“留一人下来监督此事,并收集章吉祥全部罪证,然后押送帝都接受大理寺的审问。然后,尽快任命新的县令来此任职。” “是,大人。” 墨宣走到裴斯妍身边,搂住她,“辛苦了。” 裴斯妍握住他的手,幸福的说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辛苦也无所谓。这次真的要感谢你帮我找到人,摆平这件事情,我正在苦恼到底要如何向百姓们解释。” “离侍卫若是在你身边,这些事他一定会为你办好吧?”墨宣笑道,“现在他不在,自然该由我来做。对了,你的腿疼吗?” “有一点……”裴斯妍叹气,“忍一忍没事的,赶路要紧。” “你太过操劳了。”墨宣心疼的说。 “身为朝廷要员,必须得适应这样的生活,不是吗?我说过,若你父母同意,我会立刻卸下官职,与你远走高飞。” “两位真是恩爱!羡慕死老婆子我了。”旁边一个老婆婆满是羡慕之色的说道。 裴斯妍与墨宣相视一笑,说道:“我很快变会成为他的妻子了。” ------------ 第六十五章 拜见 更新时间:2010-03-04 由于蓝暄曾奉先皇之命曾出巡各地,一方面收买到不少人心,另一方面惩治过各地方欺压百姓、危害一方的贪官污吏,蓝国境内大多官员尽心为民、公正廉明,百姓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荣之态。偶尔会碰上几个表里不一的虾兵蟹将,随手就能收拾掉。 如此一来,裴斯妍所要做的不过是走个过场,见见地方官员们,听他们表达对皇上的忠心,查看地方上的人口、经济和税收之类的事务,装腔作势的训几句话,吃顿饭,直奔下一座郡城。 连走十几个郡城皆是此番情况,让裴斯妍感到非常无聊,幸好有墨宣陪在身边,否则这般几乎算是重复的日子,她恨不得撞墙而死。 虽然出巡的事情简单很多,但是裴斯妍的膝盖没有任何好转,所幸没有因为连日奔波而使得病情恶化,但情况依然让裴斯妍担忧的不能安睡,也没胃口吃饭。 墨宣安慰她,等事情结束回到帝都好好疗养,很快便能康复。 但是这病一日不痊愈,裴斯妍一日不得安心。 就在担忧中,一行人终于来到墨起山庄所在的熙宁郡。裴斯妍见过熙宁郡的刺史后,独自和墨宣来到城外的翠山上。 墨起山庄崛起多年,受江湖人士所崇敬,平日里常有各色人物往来,热闹非凡。只是今日显得多少有些冷清,除了庄内的弟子三三两两的站在石阶上打扫,并无其他身影。 墨勉捋着花白的胡须,和夫人站在山庄门口,阳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洒在地上,可是两人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一般,面色阴冷,透出让人畏惧的气态。 山庄的弟子们小心翼翼站在师父师母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前日墨师父接到少庄主的书信,据说巫盼大人将要来访,师父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连平常待众人亲切和蔼的师母都变得严厉无比,判若两人。 不过相对于师父师母的异常神色,弟子们更好奇的是少庄主是如何结识高高在上的巫盼大人的,虽然那女子名声不怎么样,但是容貌如何年龄多少,他们一一想知道。 左等右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弟子冲上前来,禀告道:“师父,少庄主和巫盼大人快到了。” 墨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双手背到身后,高昂起头,不怒自威的气势油然而生。 不多时,两个并肩而来的身影从郁郁葱葱的树林后转出来,弟子们偷偷摸摸的伸长了脖子好奇的张望着,只见一身白衣无瑕的少庄主牵着一名华服的秀丽女子慢慢走来,那女子的腿脚似乎不好,走路一瘸一拐,非常迟缓。 秀丽女子眉目和善,唇边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在阳光下温婉动人,看上压根不像是传说中那名阴险毒辣的奸臣。 弟子们面面相觑,难道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还是传闻有误? 裴斯妍有些心慌,深深的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向墨家二老欠身,“我是澹台妍,拜见墨庄主,墨夫人。一点心意,孝敬二位。” 墨宣拿出几包用红纸包得方方正正的礼物,墨勉没有去接,不屑的冷哼一声。 这一哼,让裴斯妍的心凉了半截,但她还是勉强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与墨宣相识甚久,如今才来拜见二位,是我失礼了,请墨庄主和墨夫人见谅。” “巫盼大人忙于朝中事务,我们不会怪你。”墨夫人话里有话,冰冷的看着裴斯妍。 裴斯妍淡淡的一笑,不知该如何接话。 墨宣打破冷场,笑道:“不如我们进去说话吧。” 墨勉站在原地没有动,丝毫不给儿子半点面子,毫无感情的说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便可,我不想让某些人脏了我墨起山庄的地!” 弟子们不禁暗中佩服起师父的胆识,敢这样对手握朝中最大权势的巫盼大人说话的惟有他一人了吧? 裴斯妍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握着墨宣的手不断加紧,几乎想将他的捏碎。 墨宣担忧的看她一眼,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的抚摸着。 “爹,娘,”墨宣开口说道:“有些事情,我想你们一定是误会了,请听我们解释清楚好吗?” “好,我给你们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墨勉一挥手,众弟子连忙识趣的退散开,“省得最后被人说我堂堂一庄之主度量太小!” 虽然没有请进屋子里说话,但是肯听他们解释,让裴斯妍的心中燃起小小的希望,作为江湖中受人尊敬的大侠,墨勉定是明事理之人,听完解释后或许不会再有偏见。 “事情是这样的,”墨宣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小妍并没有诬陷忠良,乃是那冯太师表里不一,收买民心,暗中却屡屡向政见不合的官员们下毒手,害死了前任巫盼大人。小妍不过是揭发其罪行,为国为民除害。无奈冯太师清正廉明的形象太过深入民心,才使得谣言四起,新帝登基忙于国事,无暇分心将真相昭告于天下。但是我相信,不久之后,皇上定然会还小妍一个清白。 “请爹娘相信小妍并非坏人,同意我们之间的婚事,行吗?我是真心喜欢小妍,小妍也喜欢我,我们愿意执手到白头,永不分离。” 墨勉和墨夫人沉默了,裴斯妍似乎看到希望近在眼前,再近一些便能牢牢抓紧在手中,永远不会失去。 “墨庄主,墨夫人,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从小,家父教导我要一心为国为民,不可做奸佞之事,我一直牢记于心,不曾忘记。”裴斯妍说,这不是她随口乱说用来说服墨宣父母的,这个“家父”指的是她远在另一个时空中的那位父亲。 虽然原话并不是这样,而是教育她一定要好好学习,诚实做人,助人为乐,将来成为国家栋梁,不过大概的意思也差不多。 “朝中形势复杂,我只求安稳,只求能为蓝国尽最大的心力,可是偏偏有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怎可能束手待毙?我答应过,一定要守护好澹台家,我便一定要做到,所以我拼尽全力,经历九死一生揭发出真相,无奈造化弄人,最后竟成了这般景象。” 墨夫人仿佛没听到裴斯妍一番苦心的解释,问道:“你和我家宣儿是如何认识的?” “我赈灾在外,遇到刺客,幸得墨宣相救方才安然无恙。” “赈灾?”墨勉细细回忆起来,想起那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不禁更加恼怒了,“居然瞒我们这么久,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们放在心里?宣儿,从小为父是怎么教你的?” 墨宣说道:“爹,娘,当时我以为我们不过是匆匆擦肩的过客而已,未曾想到之后还会有所交际。” 裴斯妍感到眼睛酸涩难受,心中感到委屈万分,眼泪几乎快要涌出来,就算被污蔑、被欺负,她也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 墨夫人再次发问:“你为何喜欢我家宣儿?” “因为他救过我,于我有救命之恩,”裴斯妍说,话音中略略带着哭腔,“因为他待人体贴温柔……”她转头望向墨宣,眼前越来越模糊,“所以我喜欢他。” 墨宣抬手擦去裴斯妍眼中滑出的泪珠,满眼的疼惜与宠爱。 “就这么简单?”墨夫人讥嘲道:“我可不认为这样的爱情能长久下去!更何况,以你的身份,真的不适合我家宣儿!你能辞去官职,一心一意的待在墨起山庄里吗?你能忍受得了粗茶淡饭,伺候夫君公婆的日子吗?” “自然是能的,只要二位对我不再有偏见,同意我和墨宣的婚事。”裴斯妍坚定的答道,毕竟不是从小就穿越过来的,没有到蓝国前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例如洗碗拖地、打扫卫生、简单的修理电器等等全是由她一人包办。 “门阀贵胄家的小大姐从小养尊处优,你不过嘴上说说罢了,真叫你做起来,估计没两三天你就要抱怨了。”墨夫人不肯相信,依然冷冰冰的瞧着脸色愈加苍白的女子,满眼的讥讽与厌恶。 “我……”裴斯妍不知要如何说下去,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别人她不是真正的澹台妍,可是又要怎样才能让墨家父母相信自己呢? 墨夫人笑起来:“看吧,一派胡言的大小姐,大权臣!你这副样子要叫我们如何相信你不是奸臣,没有陷害忠良?!” 墨宣急了:“娘!小妍她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类人!” “哼,”墨夫人轻蔑的说道,“想不到你本事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连我儿子这般聪明的人都被你勾引了!” 裴斯妍身形不稳,踉跄几步,幸好有墨宣留心搀扶着。 “墨庄主,墨夫人……”裴斯妍忍着眼泪,颤声问道:“究竟要如何,你们才肯相信我?” “等皇上昭告天下的那一天吧!否则我们永远无法相信!”墨勉漠然说道,“当然了,若皇上是受你控制威胁才说出这番话,则另当别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要以为我们会不知道。” “巫盼大人,您应该走了。”墨夫人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宣儿,娘有话和你说,进来吧。” 墨勉上前一步,抓住儿子的胳膊,想分开他和裴斯妍握在一起的手。 “在真相大白前,我不希望你们有任何来往!墨起山庄多年累积下的名声地位,我可不希望它毁于一旦!宣儿,我希望你能理解为父的良苦用心!” 墨宣认真的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坚定的说道:“爹,我爱着小妍,不管如何我都要和她在一起!”他死死的握着裴斯妍的手,任由父亲如何扳弄,就是不愿分开。 “你这个逆子!”墨勉大喝道,抬手一巴掌扇向儿子的脸。 忽然,裴斯妍用尽全力推开墨宣,让他躲过了父亲用尽全力的一巴掌。 墨宣回过身,惊愕的看着她,“小妍,你……” 裴斯妍低着头,如墨般的青丝遮挡住她的脸颊,看不到表情,“令尊令堂说的对,现在不可让我毁了墨家的声誉,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们都冷静下来,再见面好好的谈一谈,行吗?” “小妍……”墨宣不敢相信她居然会率先放弃,刚要向前迈出一步,被父亲紧紧的拽住。 “回去吧,我必须尽快赶回熙宁郡了。你们一家人许久未见,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快回去吧。”裴斯妍仍然低着头,从声音中分辨不出她的情绪。 “走吧。”墨夫人也上前拽住儿子,两人一起将墨宣拖回山庄之内。 “小妍!”暗红的大门徐徐合上,墨宣的声音出缝隙中透出来,“不管天涯海角,不管世事如何,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轰”,大门关闭。 深情依旧也是枉然,一道薄薄的木门和一声声严厉的嘲讽,阻断一切。 只有那句约定依然在回荡,犹如鬼魂虚无缥缈的吟唱。 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裴斯妍跌跪在地上,膝盖撞在尖利的石头上,鲜红的液体从华衣中渗出,一片耀眼如盛放的牡丹。 裴斯妍抬起头,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她抓起地上一把落叶泥土狠狠的捶打着。 直到再无泪水可流,裴斯妍依靠着手杖支撑起身子,膝盖的刺痛清晰的传来,让她根本无法站直,仿佛一个垂死挣扎的人。 她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阳光正好,流云飘散万里。 “都这样看我,是吗?好……我就如你们所愿,做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独霸朝纲、挟天子以令天下诸侯的权臣,让天下皆臣服于我,都称赞我!没人再敢对我胡乱评论指责,没人敢对我说出不中听的话,没人敢违背我的意愿!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 第六十六章 中秋 更新时间:2010-03-05 九月二十二,中秋圆月,美酒飘香,阖家团圆。 一抹纤弱身影独坐于苍苍庭院古树下,丝丝琴瑟之声从远处悄然飘来,深沉夜幕、皎皎月华下,更显孤寂零落。 裴斯妍拿起酒壶,发现它已经空了。 一壶酒下肚,可毫无醉意,她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什么时候好到这种程度。 出门在外已经整整两月有余,一路向南然后折西,最后到达位于蓝国东北方的郡城,再巡视过几个地方,便可以回到帝都去了。 这一趟,虽然没有任何危险和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但是给她的感觉比赈灾更加的累,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里的。 第一次独自一人过中秋节,裴斯妍格外的不习惯,去年这个时候在澹台家和族人们一起欢声笑语,再从前是与真正的家人在一起赏月,总有人陪伴在身边,至少不让她完全的感到寂寞,可是今年身处遥远的陌生之地,虽然地方官员招待周到热情,可是她一点都笑出来。 裴斯妍抱紧了身子,月光洒下一地银白,好像在她的身上结起一层寒霜。北方的天气向来冷的早,让出生生长于南方城市的她无法习惯,更何况心更冷,带着无法医治的痛,仿佛命运伸出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攥住心脏,她无法摆脱冥冥中注定好的命。 自墨起山庄一别,再无墨宣的消息。 她思念着他,本想先藏于心底,可是她发现自己办不到,墨宣的笑容刻印在心中,挥之不去。强烈的思念让她半夜转醒,再无睡意。 渐渐地,她恍惚的怀疑墨宣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也许他只是自己在梦境中幻想出的人物,虽然可以看见,但永远无法接触。 裴斯妍抬起头,望着孤独的皓月。 他是否也站在庭院中,与她共赏一轮明月,是否也想起远在北方之地的她。 泪珠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滑过苍白的脸颊,裴斯妍抬手拭过,看着手指上的水痕,她苦笑起来。 那一日之后,明明说过不要再哭的。 可是泪水由不得她控制,就好像对那个人的思念之情…… 身后传来脚步声,裴斯妍连忙擦干眼泪,神色恢复平常,漠然的微微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来人。 澹台府的专属侍卫恭敬的双上呈上一封书信,“小姐,帝都来信。” 裴斯妍接过,展开细细一看,脸色不禁一变,问道:“送信来的人呢?” “在外面候着。” “叫他进来,我有话问他。”裴斯妍吩咐道,低头又看一遍书信,眉头紧锁。 出门之前,她吩咐心腹官员每隔一段时间派人送信来汇报帝都里的动向,特别是有重大事件发生的时候,一定要第一时候赶来,所以虽然出门在外两个多月,但是帝都中发生过什么她都能一一掌握在手中。 她杀了悦兮夫人的事情,因为出巡加上蓝暄从中调节,上奏的官员们已经停息了议论,其中两三个人在一个月后被其它官员打压,随后贬到边境之地去了。 蓝暄对于澹台家族人的任命已经暂告一个段落,全力投入到即位后其它一些不可忽视的问题中去。 离轻染的伤势康复大半,只是身体依然有些虚弱,但总算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除此之外,再没有让她担忧操心的事情发生。 可是……裴斯妍捏紧了手中的信纸,新帝刚刚刚即位近三个月,蓝暄如此大动作的想在陪都兴建行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送信的使者很快就到了,毕恭毕敬的单膝跪地,“拜见巫盼大人。” “不必多礼,请起吧。”裴斯妍举起手中的信纸,问道:“皇上可有说明为何突然要建造行宫?” “皇上说陪都景色宜人,想修建行宫以便闲暇时游玩之用。” “游玩?”裴斯妍哭笑不得,建造宫殿所要花费的人力财力就算再如何的精打细算,也要花费掉国库中不少的银两,蓝国去年大旱,无数人或饿死或无家可归,国情大不如前。现在新帝刚刚即位就耗费巨资,大兴土木,这不是逼百姓们产生怨恨之心吗? 民心流失,皇位不保,蓝暄会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难道是奸佞小人在耳边谣言蛊惑? 裴斯妍问道:“是谁和皇上提建造行宫的建议?” “小的不知。”使者回答道。 婉转悠长的吟唱之声让裴斯妍感到烦躁,眉头皱得更深了,细细的想一遍如今可以觐见皇上的官员,大多已是归入她麾下的人,还有一部分是其他门阀的势力,以及零星可数的中立派,皆不像是会提出此等建议的人。 剩下的官员若是通过奏折向皇上说,理政院的官员们看到,也定然不会上呈给皇上。 或者是一时疏忽不小心掺杂进去的? 裴斯妍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继续问道:“皇上打算何日开始修建?” “下月二十七。” “十月二十七……”裴斯妍掐着指头算一遍,十五之前能否赶回帝都说不准,但她一定要阻止蓝暄做出劳民伤财的事情。 她可不想自己费尽心机拥立起的帝王最后落得一个昏君的名号,她和蓝暄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蓝暄有失,她也要跟着完蛋。 “传令下去,”裴斯妍对侍卫吩咐道:“立刻整理车马,直奔下一座郡城!” “是!”侍卫领命,立刻下去办事。 裴斯妍狠狠地将书信揉成一团,丢进前面的一汪池水中,皓齿紧咬朱唇,眉间是浓到化不开的忧愁。 加快了行程之后,裴斯妍终于在/十/月二十赶回帝都,早有侍卫先行一步澹台家通报族长回来的消息,而蓝暄让她先回家休息一天再进宫汇报巡查情况。当侍从掀开车帘的时候,她看到府邸门前两旁各站着一溜排族人,欢迎她的归来。 裴斯妍看到人群中的面色如常的离轻染,暗中松下一口气,摆摆手拒绝侍从搬来的木轮椅,拿起手杖艰难的挪动步子,下了马车。 族人们立刻涌上前来,欢天喜地的向在外奔波三月终于回来的族长问好。 裴斯妍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一一回应,可是时间一长,她顿时感觉双腿越来越刺痛,快要支持不住。正是十月秋高气爽之际,但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小的汗珠,脸色也灰败许多。 侍从立刻轻声询问是否要推来木轮椅,裴斯妍摇头,她不要让别人看到自己那副狼狈软弱的样子,她要走着进入澹台家的大门。 好不容易撑到族人们的热情劲头过去,让开一条路让族长带头回府,裴斯妍深呼吸一口,颤巍巍的迈出一步,膝盖上立时传来一阵巨痛,她咬紧牙关不呻吟一声,缓步走向大门。 澹台沅见情形不对劲,关切的问道:“妹妹,你没事吧?你的腿……”已经三个月过去,小妍的腿伤居然还没有好?! 裴斯妍摇头道:“没事。”说完,她继续向前走去,富丽奢华的府邸大门近在眼前,可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好比攀登到九天之上。 脚下忽然没了知觉,裴斯妍的身子登时向一边歪去,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闪到她身边,及时扶住她。 裴斯妍抬头,目光对上离轻染深邃的眼睛,莞尔一笑:“谢谢你,轻染。”她抓住他的手臂,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 离轻染的眼里有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语气却依然平淡:“多谢小姐关心。” 裴斯妍感慨良多,但现在不是和离轻染说话的时候,抓着他的手臂,继续缓步走向正中的大门。门槛很高,而且中间的大门惟有现任族长才能走,她看眼离轻染,松开他,颤抖的抬起没有多少知觉的腿,每抬起一分,疼痛便加重一分,几乎快要昏死过去。 凭借着顽强的毅力,裴斯妍的一只脚终于跨过门槛,她撑着手杖,死咬住嘴唇,抬起另一只脚,离轻染已经穿过侧门,再次向她伸出手来。 裴斯妍看着离轻染和他伸出的手,神情恍惚起来。 “小姐?”离轻染低声唤道。 “嗯?”裴斯妍慌张的回过神,偷看眼离轻染,握住他的手顺利的跨过门槛,走进正厅坐下,族人们依次走进来,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族长,您在外的三个月,澹台家井然有序,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这几个月临时负责族内事务的澹台璋起身禀告道。 “劳烦璋伯父了,您辛苦了。”裴斯妍客套的说道,环顾周围一圈,“小姒呢?怎不见她的人影?” “小姒她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在房中休息,”澹台璋说道,“若是族长想见她,我立刻派人喊她过来。” 裴斯妍说:“不用了,既然身体不舒服,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吧。” 众人有闲聊几句,见族长面色不佳,怕是奔波过于劳累,于是纷纷起身告退。裴斯妍这才喊人搬来木轮椅,离轻染抱她坐上去,然后推着轮椅返回世德轩。 老大夫在世德轩等候多时,见族长回来连忙躬身行礼,然后查看她的伤势。 离轻染问道:“大夫,如何?” “呃――”老大夫捋着胡须,似有难言之隐。 裴斯妍对于自己的身体究竟糟糕到何种地步已有心理准备,淡然的说道:“大夫请说吧。” “小姐病情为愈便踏上行程,舟车劳顿,此乃一大忌讳啊!”大夫甚是痛心的说道,“膝盖一直得不到静养,反复不见好转再加上新伤,情况堪忧……若是再不精心照料,恐怕小姐今后将不能行走了。” 裴斯妍低声叹息,没有丝毫悲伤担忧之色。 “大夫,小姐乃是一国重臣,您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小姐康复。”离轻染说道,语气微微有些波澜。 “自然自然,此乃我分内之事。”老大夫向裴斯妍拱拱手,“我先下去斟酌药方了。” “去吧。”裴斯妍说。 大夫收拾好药箱,恭敬的退出屋子。 “轻染,喊云琦准备替我沐浴更衣,”裴斯妍的心思压根不在自己的腿上,“我要立刻进宫面见皇上。” “小姐,您刚刚回来,还是先休息吧,若是有事明日早朝再说也不迟。” 裴斯妍不愿意:“事关紧急,我现在一定要进宫。” 离轻染站在原地,清冷的看着倔强的小姐,轻声问道:“小姐,您是打算自己走进宫门,还是由人推着进去?” 裴斯妍猛然抬起头,瞪着离轻染,眼中不知是怒意还是愕然,或者是一些无奈。 忽而,她苦笑一声:“好吧,我先休息。” “属下立刻喊云琦过来。”离轻染欠身,大步走出去。 裴斯妍看着自己所坐的木轮椅,眼中尽是自嘲之色――她竟然沦落到了这般地步,若是不达成如今的心愿,怎对得起自己! ------------ 第六十七章 进谏 更新时间:2010-03-06 第二日,裴斯妍拄着手杖出现在宫门前时,原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官员们立刻噤声,必恭必敬的向巫盼大人行礼。 巫罗走过来,客套的问道:“巫盼大人,三月不见,近来可好?” “谢巫罗大人关心,我很好。”裴斯妍淡淡的说道,这时她的目光注意到不远处正在和巫礼交谈的浅绿色官服男子。 那男子面容俊雅,气质从容温和,正是巫礼家嫡子迟墨楼。 裴斯妍毫不避讳什么,目不转睛的盯着。 迟墨楼觉察到裴斯妍的目光,望向她时笑容也随即出现。 浅浅的一抹笑意,看起来是那么的眼熟,裴斯妍身形摇晃两下,后退两三步,自嘲的笑起来,然后头也不回的率先走向宫门,迈步的一刹那她想起从前的冯太师,他看起来是那般亲切平和,实则不可一世的最先踏进宫门。 一时的恍惚,让裴斯妍停下脚步,仰望巍峨雄壮的黄瓦红墙。 “大人,您怎么了?”有官员谄媚的上前询问。 裴斯妍横扫他一眼,一言不发径直继续向前走去。余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冥冥中感觉到巫盼大人和离京巡查之前相比,悄然发生了一些改变,可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何种变化。 进了大殿,早朝开始。蓝暄一身玄色的龙袍端坐在金灿灿的龙椅上,有些死气沉沉的繁复长袍却掩盖不住他如明珠般绚丽华贵的气质,白皙修长的手指按在扶手上那只精雕细琢的龙首上,举手投足间的光彩令人不由地想多可看几眼。 待官员们行过大礼后,蓝暄特别让人搬来椅子,赐给裴斯妍坐,以示圣恩眷顾。 裴斯妍坐在椅子上,双腿的疼痛立时减轻许多,她向蓝暄和诸位官员详细讲述了巡查情况,一一点出蓝国各地现今仍存在的许多弊端,简单明要的说出一些解决的办法,最后代表各地方官员向蓝暄表示忠心。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在回荡,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蓝暄看上非常满意,拍了拍裴斯妍在回来的路上整理好的奏折,赞道:“有巫盼大人这样得力的辅臣,乃朕之大幸,也是整个蓝国万物苍生之幸。” 裴斯妍略略欠身,“皇上,为皇上及蓝国鞠躬尽瘁是臣分内之事。” “下朝之后,巫盼大人请到御书房来一趟,朕有要事与你商谈。”蓝暄毫不避讳的当着众臣的面说道,绝世倾城的脸上带着一抹暖暖的笑意。 “是,皇上。”裴斯妍嘴角一扬,正好顺便去看看存放奏折的地方去看看三个月前上奏弹劾自己有哪些家伙。 “诸位爱卿还有其它事情要上奏吗?”蓝暄问道,环顾一圈众臣。 “皇上,臣昨日听闻皇上欲在陪都修建行宫,此事是否属实?”裴斯妍见没人说话,索性当众提出这件事情来,借着心腹势力的力量,打消蓝暄劳民伤财的念头。 蓝暄微笑着点头,“确实如此,朕准备过几日便开工,工部已经在调集工匠了。” “皇上,”裴斯妍艰难的挪动身子,步摇玉佩丁冬作响,她单膝跪地,“臣恳请您为蓝国百姓着想,收回成命!” 蓝暄一挑眉,说道:“巫盼,朕决定的事情不想再改变。” “皇上!蓝国去年大旱,百姓流离失所,国库拨出大笔的金银才勉强安顿,百姓们如今仍在休养生息。而臣巡查各地,治理各种弊端亦不可缺少人力财力,如此一来,哪里还有钱供皇上建造行宫?”裴斯妍越说越激动,几乎忘却膝盖上传来的痛楚,“若是皇上一意孤行,只怕要引起百姓怨言。皇上,民心为重!请您听臣一言,收回成命!” 其他三位辅臣互相看一眼,没有说话,但是把心中希望寄托在巫盼身上。现今能让皇上回转心意的,也惟有这位深受皇上恩宠的巫盼大人了吧? “巫盼,你可知朕为何要修建行宫?” 游玩?裴斯妍想起那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理由,但是在大殿之上贸然说出,太不给皇上面子了。她想了想,说道:“皇上是想巡游各地,察访民情,让百姓一见皇上圣容,以表圣上眷顾百姓之意。” 蓝暄很满意,点头:“真是此意,巫盼。为此目的,朕一定要修建行宫。” “但是皇上,臣说过此时修建行宫万万不可行!请您以身为民试想一番,请您以明君之姿眷顾蓝国百姓!”裴斯妍说完,重重磕下响头。 她身后的官员们见状,也纷纷下跪磕头,请皇上放弃建造行宫的念头。 蓝暄的脸色由晴转阴,中指关节轻轻的敲打着扶手,冷声说道:“既然修建行宫有大好的用意,为何不能建造?巫盼,你多心了,朕与工部户部尚书以详细的商议过这件事,完全是可行的。行宫之事已经定下,诸位爱卿不用再说了!” 蓝暄故意加重最后一句话的音,扫向裴斯妍。裴斯妍仍低着头,珍贵的珠宝点缀在发髻间,一束青丝披散而下,露出雪白优美的颈项,他眯起眼睛,冷冷的注视片刻,移开目光,拂袖起身。 “若是无其它事情上奏,退朝吧!巫盼,速来御书房。” “皇上!”裴斯妍见蓝暄不听劝告,心中更加焦急,不顾一切的向一旁挪了挪身子,恰好拦住蓝暄的去路,“皇上,请听臣等的谏言吧!” 蓝暄望着跪在脚边的裴斯妍,高声说道:“巫盼,你没有忘记自己什么身份吧?” 裴斯妍浑身一颤,自己是臣,蓝暄是君,若不是自己助蓝暄登上皇位,得沐圣恩,今日做出此等以下犯上的事情,早就被拉出去砍头了吧? 但是,她绝不容许蓝暄失去民心,成为昏君。 她现在要是退缩一步,蓝暄将是得寸进尺,以后再想要劝谏更非易事。 裴斯妍咬咬牙,不打算让开,“皇上,请听臣的劝谏!” “巫盼,君为臣纲,朕深思熟虑后所做的决定希望你能好好的去做,不要说这些无用的废话!”蓝暄脸色冰冷,隐隐的含着一股怒意,“你是蓝国的栋梁之臣,可别变得愚笨了!快起身随朕到御书房来。” “皇上,若是您真的深思熟虑过,绝对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裴斯妍反驳道。 “巫盼!”蓝暄厉声喝道,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不要自以为得宠,就敢目无章法的对朕说话!记着,你永远是臣,朕的臣子!也不要忘了三个月前的教训!” 裴斯妍的手放在腿上,紧紧的攥住华丽的团花百摺裙,“皇上,臣岂敢忘记‘君为臣纲’这句话,只是修建行宫之事万万不能展开,臣是为皇上着想方才劝谏!” “巫盼,朕的耐心是有极限的,你最好不要随意挑战。”蓝暄幽幽的说道,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内侍们。 内侍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裴斯妍,尽量礼貌的将她拖到一旁去,让开一条道给蓝暄通过。 “皇上!”裴斯妍痛心疾首的喊道,无奈于被内侍抓住无法再拦住皇帝的去路。 蓝暄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官员们随即站起。裴斯妍也又内侍搀扶站起,支撑着手杖,面色苍白难看。 “巫罗大人,究竟是谁向皇上提出修造行宫的事情?” 巫罗叹气:“是皇上自己提出来的,我等多次劝阻皆是无功而返,差点引起皇上盛怒。原本以为巫盼大人回来后能有办法,未曾想到皇上已是下定决心,不容改变了。”接着,他又看向裴斯妍打颤的双腿,“您没事吧,巫盼大人?” “没,没事。”裴斯妍倒吸一口冷气,双腿的疼痛又加剧不少,可是在众人面前她不想软弱的坐在轮椅上,看眼殿门口,还有一部分官员逗留在殿内没有离开,畏畏缩缩的向她这边看来。 下朝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乱瞪个什么东西啊混蛋! 裴斯妍心中一股怒火,十分想骂人。 她暗地里长叹口气,平淡的说道:“我会再劝说皇上改变心意的。”随后,忍着巨痛往外面走去,官员们立刻恭敬的退到两边。 御书房里,蓝暄已经换上一身轻便的龙袍,悠闲的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裴斯妍之前呈上来的奏折。裴斯妍走进殿里,蓝暄一只旁边的椅子让她坐,又继续看奏折。 又是沉默无话,裴斯妍暗暗的盘算着要如何劝阻皇上,一时想得有些太深,等她回过神,已经快接近午饭时间。 “皇……”裴斯妍刚要开口,蓝暄抢过话题:“巫盼大人,此次出行,你可有其它收获?说来与朕听一听。” “臣学会了做事需要三思而后行。”裴斯妍话中有话,密切的观察着皇上的神色。 “嗯,很好。”蓝暄点点头,目光未离开奏折半分,似乎根本没察觉到裴斯妍话中另藏的含义。 “皇上……”裴斯妍将他似乎漫不经心,立刻加快语速喊道,不想再一次被蓝暄打断:“巫盼,你的进步朕都看在眼里,朕甚是欣慰有你这样的辅臣。有一要事,朕想要你去办。” 裴斯妍叹气,明白皇上是故意不让自己说出劝谏的话,但是她不会就此放弃! 离轻染站在宫门前,默默的等待着小姐出来,端正的脸庞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眸子深邃到望不见底,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蜡像。 一名内侍模样的男人匆匆走来,向离轻染行礼后,说道:“皇上交代了要紧事务,巫盼大人已经从北边的宫门走了,请离大人到帝都北城门处与巫盼大人汇合。” “我知道了,谢谢。”离轻染的神色有一闪而过的奇妙变化,他想车夫吩咐一声,随即骑上马,向北边疾奔而去。 一路向北,直到了正北城门口,却不见小姐的身影,离轻染眉头紧蹙,细心的观察四周动静,行人车马来来往往不断,喧闹叫卖声不绝于耳,烈日下听久了不禁让人失神。 离轻染久等不到小姐,索性策马出了北城门继续寻找下去。 马蹄声不间断,离轻染行至一片稀疏静谧的树林,四周不见一个人影,他暗自奇怪小姐究竟去了哪里。突然,几道黑影犹如神兵从天而降,将他团团围住,利刃在阳光下折射出凌厉的光芒,让人不由地忘却呼吸! ------------ 第六十八章 蹊跷 更新时间:2010-03-07 裴斯妍独自一人待在书房中,检查完暗格中存放的书信无异样后,坐回到椅子上,喝口早已凉透的茶水,然后心烦意乱的揉着眉心。 最后还是没能顺利的劝说蓝暄停止修建行宫,然后被派到曾太傅家中代皇上表示慰问――年迈的曾太傅在先皇和九皇子突然离世后,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十几天前稍微不慎感染风寒,不管请来宫中御医还是江湖名医,吃了不少药,仍不见好转,两天前终是与世长辞。 无论曾太傅身前支持谁做皇上,蓝暄为收服百官之心,在太傅去世的当天亲自去过曾府一趟,现在又让她带着一批赏赐过去慰问,更显皇恩浩荡。 裴斯妍轻抚过膝盖,不知蓝暄是有心帮助自己,还是无视了双腿的病情,让她来回奔波不停,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正常行走。 想起老大夫之前嘱咐过的话,裴斯妍的心情更加烦躁。 突然,响起几声叩门声,裴斯妍抬眼看看映在门上的模糊身影,说道:“进来吧,轻染。”说来,她出宫的时候没有看到离轻染,是由皇家的侍卫护送到曾太傅去的,一直觉得奇怪,本想派人先回澹台府问问离轻染是不是先行回去了,可是事情忙起来后,完全忘记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裴斯妍看清离轻染的脸,目瞪口呆,“你……你的脸?” 离轻染的脸颊上有一道细长的血痕,似乎已经经过处理,伤口不流血了,深蓝色的长袍上星星点点的暗红色血迹看得裴斯妍心惊肉跳,隐隐的感觉到事情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必然有蹊跷。 “小姐,”离轻染欠身行礼,“请问您下朝之后去了哪里?” “先是御书房,然后奉旨去曾太傅府上。”裴斯妍招手让离轻染靠自己近一些,手伸向他脸上的伤口,看到手指上沾染的淡淡血色,有些心疼――离轻染刚刚重伤痊愈,怎么又受伤了? “你又是去了哪里?脸上的伤口从何而来?!” 离轻染稍稍向后退了半步,“属下接到消息,小姐您前往城北处理要事,但属下一路出了北城门皆不见小姐身影,随后出现杀手欲置属下于死地。” 裴斯妍眼神一凛,收回手紧握成拳,追问道:“是谁告诉你我去城北?” “一位内侍。属下折返皇宫找人询问过,其实宫中并无那位内侍,有人故意布局将我引开,现在宫中已经找寻不到那人的身影,属下布置人手在帝都四处搜查。” “可恶!”裴斯妍眉头紧蹙,膝盖上又隐隐传来痛意,“可是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杀你呢?你前不久重伤时,那才是下手的好时机,如今不是自寻死路吗?” “小姐,”离轻染解释道:“自您离府巡查,属下与云琦搬到别处去养伤的。” “去了别处?”裴斯妍疑惑的重复道。 “是,大夫说最好寻一处安静之地养病最佳。” 裴斯妍脸色阴沉,“你对我来非同小可,若是你死,便如折断我的羽翼。到底是谁想杀你,然后除掉我呢?” 冯太师暗藏的余党,巫礼家族的阴谋,还是来自某股暗中势力的挑衅? “居然还有人想跟我斗?”裴斯妍不禁冷笑,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那我一定要奉陪到底,看看那人有多大的本事!” 窗外隐隐传来雷声,预示一场风雨即将到来。 听着雷声,裴斯妍更加头疼,“务必要在今夜之前抓住假冒的内侍,通知澹台湛严守城门了吗?” “已经通知了。”离轻染说。 裴斯妍在身上摸索半天,最后取下发髻上的一只红宝石金钗,“以后除非拿着这支金钗来传达我的命令以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是,小姐。”离轻染扫一眼金钗,已记下它的模样。 “敌在暗处,我在明处,现在先静观其变,稍有风吹草动,一定要趁机将幕后主使揪出,杀鸡警猴!”裴斯妍平静的话语中暗藏锐利的杀气,她又看向离轻染,“这两日,我想按照官阶大小,宴请与我一派的官员们。”离开帝都三个月,虽然掌握着蓝国心脏之地的一切动向,但还是有必要再一次和亲信官员联络一番感情。 “属下会安排妥当的。” “没有其它事情了,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吧,”裴斯妍一边说一边从桌上摊着的一小堆乱七八糟的地方特产里拿出一只小盒子,“我在江南那边特别买回来给你的,据说抹在伤口上不会留下疤痕。” “给……我的?”离轻染似乎有些不相信。 “嗯,我来给你抹上吧。”裴斯妍招招手让离轻染靠自己近些,然后打开盒子,指尖挑些白色的膏状物质。 离轻染看着裴斯妍手中的盒子,淡淡的说道:“怎敢劳烦小姐,由属下自己来吧。” 裴斯妍固执的说道:“一定要由我来,而且药膏涂抹是要有一定技巧的,涂多涂少了还是会留下伤疤。你看,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如果留下疤痕该多难看啊!” 离轻染无话可说,只好乖乖的单膝跪在小姐身边,眼帘微垂,沉默不语。 裴斯妍弯下腰,仔细的看着离轻染脸上的伤口,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药膏涂抹在那条细长的血痕上。 她的指尖刚刚碰触到脸,离轻染一个冷颤,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偏去。十多年来,一直是他尽心守护在小姐身后,任由趋势,何时小姐这般屈尊纡贵的亲自给他涂抹药膏,有些无法不适应这种万般怪异的现状…… 裴斯妍见离轻染敢躲避,索性按住他的肩膀,慢慢的抹着。 “轻染……”裴斯妍忽然长叹一声,“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揪出幕后主使,也不会让你身受重伤,差点命丧黄泉,我一直很内疚,皇上召我去御书房的时候,心里一直担心你的伤势,因为我害怕……” “小姐,为您鞠躬尽瘁乃是属下分内之事,请您不要这么说。”离轻染依然淡漠,垂下的眼帘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裴斯妍不愿意听到离轻染说出这番话,不禁加重语气:“轻染,我从未把你当作过手下看待,你是我最好的同伴,可以说……我是把你当作在这个世界最可以依靠信任的朋友,我害怕着会失去你……”话语忽然顿住,她紧咬住嘴唇,手上的动作猛得停下。 刚才的这句话分明能揭露出她不是真正的澹台妍,那个死去一年多的女子定然不曾将离轻染看做同伴、朋友! 她一时心绪不宁,说漏了嘴巴,论离轻染的智商不可能听不出其中的蹊跷! 裴斯妍直起身子,看着离轻染,等待他的质问。 但是离轻染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她的话刚才有异,似乎是为别的事情分了神。 裴斯妍忽然哑然失笑,自己“失忆”了,从前的澹台妍是如何已经在自己与离轻染第一次见面后烟消云散,什么都不是了,一切都是重新的开始。 “在巡查的路上,我原本打算辞去官职与墨宣隐居江南,”裴斯妍继续给离轻染抹药,“可是到后来,我才发现自己是白日做梦。已身在局中,便无法抽身,我惟有稳稳的坐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让天下百官万民臣服,才是真正的下完这盘棋啊。 “轻染,你愿意陪我走下去吗?帮助我达成最终的心愿。” “除非小姐要属下离开,否则属下会一直保护小姐。”离轻染抬起头,注视着裴斯妍的脸庞,眼中掠过复杂的光。 裴斯妍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不对,我太自私了,怎么能让轻染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你以后要娶妻生子的。二十四岁已经年纪不小了,不如我看看能否为你牵线搭桥,促成一桩美满姻缘。” “小姐,属下从未想过娶妻之事。” “诶?”裴斯妍叫道,“孤单一人多可怜啊?有妻儿相伴的人生才更美好。而且看你无亲无故的,离家如果绝后是不孝的大罪过!”古人不是把香火传承看的比任何事都重要吗? 离轻染半晌未答话,裴斯妍示意药已经涂抹好了,他立刻起身,这时候方才答道:“属下有亲人,只不过没有任何交情。” 裴斯妍精神一振,第一次听到离轻染说他还有亲人这种事,说不定找到离家的亲戚可以了解到离轻染真正的身世,到底是父亲旧部下的遗腹子还是私生子…… “小姐,若是没有其它吩咐,属下去做事了。”离轻染的语气好无波澜,宛如一滩没有生命的死水。 裴斯妍叹息,尽管离轻染冷漠如此,但是和他说说话仍然会很愉快,在这云谲波诡的纷扰中能有此短暂的快乐,她感觉很满足。 “嗯,去吧。注意帝都中的动静,及时向我汇报。”裴斯妍将手中的盒子扔给离轻染,“记得早中晚可涂一次,关于那个技巧什么的……是我骗你的。” “属下明白了。”离轻染将盒子塞进怀中,随即躬身退下。 裴斯妍望向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秋日的风已经能让人感到寒意。她抱紧手臂,望向暗淡的天空,思绪飘到很远以外的地方。 ------------ 第六十九章 故事 更新时间:2010-03-08 裴斯妍斜靠在软榻上,手臂枕着脑袋,看似沉沉的睡着,腿上盖着一条薄毯,瘦弱臂膀上缠绕的轻纱披帛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显得单薄而脆弱。 庭院中百花凋零,翠绿衰黄,春夏时的勃勃生机在一点点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目荒凉,惟有亭外的菊花开的正好,一大片耀眼的金黄,丝毫不向即将到来的寒冬低头。 一丝略带苦涩的清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裴斯妍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睁开眼睛,笑看正坐在石桌边泡茶的澹台其蕴。 “其蕴的茶艺越来越精湛了。” 澹台其蕴放下手中茶壶,笑道:“我以为姑姑睡着了。” “就算睡着了也会被这清香味道吸引而醒过来。”裴斯妍坐起身子,自己倒是很想睡着,可是心绪一直不得安宁,每每刚入睡便被噩梦惊醒。 裴斯妍知道自己这多虑的毛病是改不掉了。 澹台其蕴双手奉上一只白玉茶杯,轻烟袅袅,茶香扑鼻。裴斯妍接过后,小小的抿一口,清香中带着微苦的味道立刻在嘴里扩散开来,令人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好茶。”裴斯妍赞道。 澹台其蕴笑的有些羞涩,粉色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慢慢渲染开,可爱动人,使得裴斯妍的“色女”之心猛然间爆发,狠不得伸手去捏一捏。 “姑姑?”澹台其蕴见裴斯亮晶晶的眼神,觉得奇怪,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以为沾染上什么脏东西,可是纯白如雪的衣服上依然干净无尘,“姑姑,您在看什么。” 裴斯妍眨眨眼睛,微笑道:“其蕴,你可以再唱一首歌给我听吗?” “嗯,好。”澹台其蕴点点头,云琦和另外一名侍女搬来一副古琴,他轻挑几根长弦,试过音色无误后,轻轻咳几声,又向裴斯妍笑了笑,开始歌唱: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乐彼之园,爰有树檀, 其下维萚。 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声音清湛悠长,空灵动听,宛如九天之上才可听见的仙曲,令人犹如沉溺在温暖的春风中无法自拔。 裴斯妍重新闭上眼睛,享受忙碌的政治生涯中难得清闲舒适。每次和其蕴在一起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最彻底的放松,这个纯洁天真的少年仿佛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又似一条在翠绿深山中静静流淌、未受半点尘世喧嚣的小溪。 在钩心斗角、由鲜血与骨肉铺起的辉煌帝都里,有这样的人令裴斯妍觉得惊奇,却更加的爱护这位少年,珍惜与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鱼在于渚,或潜在渊。 乐彼之园,爰有树檀, 其下维谷。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一曲罢,裴斯妍为歌者鼓掌,“其蕴的声音真好听……” “小姐。”离轻染如鬼魅般忽然出现在亭外。 裴斯妍看到他出现,知道自己的悠闲时光就此要结束了,不禁无奈的叹口气,坐起身子,并不顾忌其蕴在场,问道:“有何事?” “皇上在宫中举办宴会,宣辅臣以及门阀贵族、一品大员、功臣进宫参加,需要带上家中年岁十八九岁的嫡系小姐一位。” “嗯?”裴斯妍眯起眼睛,忽然开宫宴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带嫡系小姐一位…… 难道是以宫宴为幌子,想从朝中高官的家族中选择出未来的皇后吗? “嫡系小姐……”裴斯妍自言自语道,“除了我,便只有小姒,她有这个资格和能力成为蓝国的国母吗?” 对于这个妹妹,她了解的实在太少,虽然去调查的侍卫证实澹台姒的经历没有任何异样,确实被一位姓关的老大夫搭救并收留,也从离轻染那里知道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但是令她无论如何无法信任澹台姒,将她当作未来共同掌控蓝国一切的同伴。 蓝暄下了旨意,小姒也好好的待在家中,她找不到理由不带小姒前去参加宫宴。 “沐浴更衣,立刻进宫。”裴斯妍拿过旁边的手杖,支撑起身子,“其蕴,下次有空再与你闲聊喝茶。天色暗后,会有些冷,你也早些回屋,不要感染了风寒,注意身体。” 澹台其蕴起身,鞠躬,“是,姑姑,您请小心慢走。” “嗯。”裴斯妍在云琦的搀扶下,艰难的向世德轩走去,离轻染隔着两三步跟在后面。 裴斯妍望眼空无一人的小径,“那件事调查的怎样了?” “密探已经追查到假冒内侍的行踪了,想必今夜可以捉拿回来。” “很好,顺藤摸瓜,一定要揪出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凶手,我要好好和他谈一谈。”裴斯妍的脸上闪过叵测诡诈的笑容。 一行人匆匆收拾好了,便赶往宫中。 裴斯妍带着澹台姒来到御花园的时候,其他几位参与者已经带着自家的小姐到达多时了,他们见到裴斯妍纷纷上前打招呼。 大家心照不宣,这皇后之位十有八九是澹台家这位嫡系二小姐的,甚至有可能是巫盼本人,前朝不是没有过辅臣成为皇后的例子。 裴斯妍一一客气的打招呼,随后在巫礼旁边的位子坐下。澹台姒则和其他家的小姐们聚到不远处的亭子里,说说笑笑,不过举手投足间虽然优雅淑静,但难掩做作之态,时不时向官员们这边望来,看到皇上还没有来,脸上掠过失望的神色。 “巫盼大人,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巫礼意外的主动和裴斯妍说话。 “我很好,多谢巫礼大人关心。”裴斯妍不冷不热的答道,抿一口菊花茶,和其蕴泡出来的相比一个是地,一个是天。她不禁又是哀叹,宁愿不吃这绝美佳肴、选皇后,也要在和其蕴在一起。 巫礼摇头,说:“可是我怎见巫盼大人脸色似乎不太好?” “巫礼大人的眼睛可真是厉害,澹台妍在此表示佩服,”裴斯妍眼中含着讥嘲之意,放下茶杯,漫不经心的说道:“其实我今天和家人们在一起闲聊玩耍时,听了一个故事,觉得其中人物挺悲哀的,所以心情不由地也随之受到影响。” “哦?”巫礼好奇道:“不知是什么故事能让巫盼如此哀叹。” “巫礼大人想听吗?”裴斯妍看眼四周,“应该还有些时间的。” “嗯,不久前钱公公来说,皇上半个时辰后才能过来,迟某人很有兴趣听听巫盼大人说这个故事。” 裴斯妍眸中深含一丝嘲讽,慢慢的说道:“据说很久以前,某个国家的皇帝垂垂老矣,却还未立下太子,皇长子的母亲贵妃娘娘垂涎于皇位,更希望今后能登上太后宝座,于是公然向皇幼子之母皇后挑衅,可是她偏偏高估自己的力量,背后权势以及财力等等皆不足以威胁到皇后和皇幼子的地位,巫礼大人猜猜贵妃娘娘最终的结局是什么?” 巫礼自出生便处在权利斗争的中心,自然明白这一强一弱的对局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败于皇后娘娘之手,连同皇长子也不得善终。” “是的,皇帝最后立皇幼子为太子,待皇幼子登基后,皇后立刻以谋逆的罪名杀死贵妃和皇长子,贵妃九族皆赴黄泉,”裴斯妍无奈的叹道,可眼中神色未变分毫,“我在想为何有的人明知死路一条,偏要自不量力的向强者挑战,最终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呢?可真是太悲哀了。” 巫礼一怔,巫盼分明是话中有话,绵里藏针。 裴斯妍似是没有觉察到巫礼异样的神色,继续说道:“权利这东西虽好,可也要看有没有本事和资格拿得到,这位贵妃娘娘啊,啧啧……” “弱者如果因为畏惧强者势力而低头臣服,那么等待他的也势必是灭亡,被世人所嘲笑,所以何不拿起手中的武器反抗强者,争取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纵然最后身死,但努力过也不枉此生。” 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忽然响起,裴斯妍斜眼看去,是迟墨楼。 “巫盼大人。”迟墨楼欠身行礼。 裴斯妍稍稍抬起手,“迟公子不必多礼。看迟公子年纪轻轻,却心怀远大志向,未来必是国家栋梁,能与你这般有才识胆识的人同朝为官,是我澹台妍的荣幸。” “巫盼大人过奖了,”迟墨楼在父亲身后坐下,“论起才干,我还要向巫盼大人多加学习。只是刚才那番弱者不该自不量力的向强者挑战,原谅迟某不愿苟同。” “迟公子,若是双方力量悬殊过大,就应该认命,”裴斯妍反驳道,语气却是很平淡,“就算自认为不枉此生,但是后世史书中失败者定被口诛笔伐,遗臭万年,如此一来还不如明哲保身,平平淡淡过一生来的舒服。” “别人眼中如何,与自身无关,只要自己不觉得遗憾。” 裴斯妍掩嘴笑起来,“迟公子真是胸怀豪放,口齿伶俐。不过,终究也要为后世子孙着想,弱者身败名裂,他们的子孙要如何面对世人?” 迟墨楼刚想说话,巫礼突然一扯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辩论下去。 “巫盼大人说的句句有礼,让迟某人深敢佩服。”巫礼说着,拱拱手。 裴斯妍轻蔑的看着巫礼和迟墨楼,将得意的笑容掩藏在衣袖后面,用言语稍作警告就够了,如何太过想必会适得其反。 主座那边来了一群宫人,忙碌的收拾掉落叶,摆上各色糕点和美酒,预示皇上即将驾临。 裴斯妍站起身,“我要去找妹妹了,二位请。” “巫盼大人请。”巫礼客气的说道。 裴斯妍整理好衣裙,款步走向小亭子,各家的小姐们见巫盼大人来了,连忙起身行礼,然后用艳羡的眼神偷偷的打量这位蓝国目前地位最高的女子。 裴斯妍没在人群中发现澹台姒的身影,好奇的说道:“小姒呢?” 她身边的一名官家小姐立刻谄媚似的答道:“澹台二小姐一刻前离开亭子,没说去哪里。” “嗯?”裴斯妍疑惑,张望四周。 澹台姒今日是第一次进宫,会跑到哪里去?! ------------ 第七十章 骤变 更新时间:2010-03-09 “这位公公,我家妹妹初次进宫,恐怕因是对宫中地形不熟而迷路了,请你派人将她找回来。”裴斯妍对一旁的内侍吩咐道。 “是,大人。”内侍行礼后,匆匆而去。 裴斯妍扭头望向主座,再看看谈笑风生的满座王公大臣,以及身后的官家小姐们,忽然希望澹台姒能多失踪一会儿。 对于没把握交付信任的同伴,不如早早丢弃。 裴斯妍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钱公公领着一班宫女出现,在各人的桌子上放下一叠芳香四溢的糕点。 “皇上手中尚有两三件要事未处理完,特命奴才送上御膳房特制的桂花糕给诸位大人品尝。” “谢皇上赏赐。”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钱公公再三鞠躬,退下了。 裴斯妍尝一口桂花糕,眼角瞟向一旁的巫礼家父子,见他们正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可惜她耳朵不是太好,一句话都没听见。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天色微暗,宫人们在四周点起火盆,挂起宫灯,将宴会场地照得犹如白昼一般明亮。蓝暄姗姗来迟,微笑着向在座的官员致谦。 裴斯妍再次瞟向小姐们聚集的亭子,澹台姒仍然没有回来,心中松下一口气。 待澹台姒回来,官家小姐们已经按照家中父兄所任官职地位的高低,依次拜见过蓝暄。蓝暄含笑向每一位小姐颔首致意,官员们心情紧张的猜测着皇上究竟会选择谁成为未来的国母。 最后一位小姐拜见过后,蓝暄和众人闲聊几句,离席而去,澹台姒失去了面见皇上的机会。 澹台姒满怀歉意的在裴斯妍身边坐下,“对不起,姐姐,我太好奇宫中景色,无意中跑出去,迷了路……害怕违反宫中制度,不敢与任何人照面,按着记忆摸索回来。一定让您担心了吧?” 裴斯妍宽容的笑道:“不用说对不起,宫中景致确实引人入胜,将你吸引走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又怎会怪罪于你呢?” “姐姐你真好。”澹台姒说着,拉起裴斯妍的手,漂亮的眸子里带着明艳的笑意。 裴斯妍略微有些惊讶,除了第一次见面时曾拥抱过,她们姐妹还未如此亲密的手拉手说话。 “巫盼大人,皇上宣您前往御书房。”钱公公悄然出现在裴斯妍身后,把她吓一跳。 “好,我这就来。”裴斯妍应道,想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恐怕要耽误很长时间,于是拍拍妹妹的手,“皇上或许有要事与我相谈,若是宫宴结束我还没回来,你先行回家,路上注意安全,知道了吗?” 澹台姒连忙摇头,“可是我们是同搭一辆马车进宫,若是我先走了,姐姐要怎么回去?” “皇宫离家不远,我走回去便可。” “妹妹担忧深夜路上危机四伏,若是姐姐因此受到伤害,妹妹可没有脸面再活下去。”澹台姒不安的皱起眉头,牵着裴斯妍的手不愿松开,“姐姐,还是让妹妹等你一道回家吧。” “不用了。”裴斯妍有些不耐烦,从发髻上取下红宝石金钗,交到妹妹手上,“你让离轻染先驾车送你回去,再到宫门口接我。” 澹台姒从裴斯妍的脸色中分明看出一些不耐,只好应道:“好吧。”说完,她跟随宫女向宫门方向走去。 裴斯妍也离开后,众人纷纷猜测起来。 “难道皇上打算立巫盼为后?”巫礼担忧的小声说道。 裴斯妍走进御书房,身后的宫女立刻关上大门。偌大的殿中,蓝暄正站在御案边,似乎在看桌子上的东西,他的脸庞在昏暗的灯火下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妖艳魅惑之态,一身华丽的黑色龙袍几乎快要让他融入黑暗之中。 裴斯妍上前行礼,看着投在地上模糊不清的影子,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蓝暄招招手,“巫盼大人,你过来。” 裴斯妍略微迟疑一下,走到蓝暄身边,这次发现他什么都没在看。 “巫盼,身处权利颠峰,与朕并肩笑看天下的感觉如何?”蓝暄的声音极轻,一双美丽的眼睛仍然注视着空无一物的桌子。 “臣得皇上眷顾,有幸为皇上效命,”裴斯妍干巴巴的说着官场上的客套话,“是澹台妍几生几世修来的福气。” 蓝暄淡淡的指出:“朕是问你感觉如何,不是想听这些官话。” “臣……”裴斯妍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臣深感高兴之余,不免有些悲哀之情。为得此地位,付出的代价超乎臣原本的预想。不过,臣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只要皇上安坐龙椅,开创蓝国盛世,臣无任何怨言。” “这样啊……”蓝暄修长的手指慢慢的在铺着明黄色锦缎的桌面上画圈,“如果,有一天巫盼大人你失去现今所有的一切,你会如何?” 裴斯妍一怔,心猛烈的跳动一下,让她想吐。 就在裴斯妍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蓝暄蓦地出手,夺过裴斯妍的手杖,远远的扔掉,木质手杖“啪”的一声落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又滑行了一小段距离。 猛然失去支撑的裴斯妍,身体向地上瘫去,蓝暄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扫开桌上的笔墨砚台,将她压倒案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裴斯妍大骇,“皇上,您这是……” “澹台妍,”蓝暄紧盯着裴斯妍的眼睛,笑意浓浓,“朕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要用什么办法来折辱你,在死之前让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裴斯妍感觉到自己无法呼吸,第一个反应是伸手去推蓝暄,但是蓝暄看似软弱无力的手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力气钳制住她的双腕,固定在头顶,身体死死的压住裴斯妍巨痛的双腿上,让她无法反抗。 见反抗无效,裴斯妍大声喝道:“皇上,您为何要这样对臣!” “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澹台妍。”蓝暄眯起眼睛,愉快的欣赏着裴斯妍的怒容。 “难道您不相信臣的忠心了吗?您忘了,在患难时,我们一起喝下的结盟血酒吗?”裴斯妍急切的辩驳道,皇上究竟是疑心过重、故意试探,还是……过河拆桥?! 她努力的尝试调整急促的呼吸,让不安急噪的心情尽快恢复平静。 “朕怎么可能会忘记呢?”蓝暄的手轻抚过裴斯妍清丽的脸,“只是朕现在很厌恶你,朕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裴斯妍撇过头去,不想让蓝暄碰触自己,“皇上,过河拆桥这种卑鄙的事情可不是一位明君应该做出来!请您放开臣!” “呵呵……”蓝暄幽幽的轻笑两声,吻上裴斯妍的雪白的颈项,“可惜了这颗头颅,过不了几日就要和身体分离了,在此之前先满足朕吧。” 裴斯妍奋力地扭动身体,可越是挣扎,束缚越加重一分,她想大声的喊出来,但刚发出一个音节,蓝暄优美的双唇堵着她的嘴巴。 莫大的恐惧让裴斯妍坚持不懈的挣扎着,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应有的颜色,如墨的青丝披散开,犹如在水中痛苦挣扎的水草,冰冷的感觉蔓延全身,刺骨的寒冷几乎先要了她的性命。她不想死,不可以就这么简单的死去,可是无论怎么做,一切都是徒劳。 “澹台妍,乖乖的顺从朕,或许等会儿朕还能温柔一些的对待你,否则……”蓝暄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凛冽的寒光。 裴斯妍浑身一颤,忘却了挣扎,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蓝暄,呼吸再一次凌乱急促。 “很好,就该如此……”蓝暄满意的弯起唇角,手指勾住裴斯妍的衣带,故意的一点点拉开,愉快的感受到身下的人在微微的颤栗着。 裴斯妍闭上眼睛,任由蓝暄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体上游走。她知道在这深宫高墙之内,没有人能救得了自己,蓝暄今日敢做出这些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让她尸骨无存。 对蓝暄的戒心从未消失过,却万万没想到灾难犹如一颗忽然从天外而来的陨石,在措手不及之时,砸进平静的水坑中,激起千层巨浪,最后化为氤氲雾气。 尽管心有不甘,但她的失败已经注定…… 冷寂的月色下,离轻染向澹台姒微微鞠躬后随即转身准备回宫门口,等待小姐出来。 澹台姒面向大门站着,冷冷的喊道:“离侍卫,请稍等。” “二小姐有什么吩咐?” 澹台姒没有回头,继续望着匾额上的“巫盼”二字,“从小到大一直看着离侍卫尽心保护姐姐,你知道我是什么感想吗?” 离轻染淡漠的答道:“属下不敢揣测小姐心思。” 澹台姒轻声一笑,仿佛早已料到离轻染的答案,“我很羡慕,羡慕姐姐有你这样忠心不二的下属……”她缓缓转过身,走到离轻染面前,轻佻的抚摸着他的肩膀,“离侍卫,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 离轻染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好似澹台姒刚才说的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番话,“二小姐,若是没有其它事情,属下要尽快返回宫门前接大小姐回府。” 澹台姒一挑柳眉,语气不悦:“怎么,在你心目中,同样是澹台家的嫡系子孙,可我远远没有姐姐重要,是吗?不过也是――姐姐是族长,你是父亲任命的侍卫,心思理所应当的该放在姐姐身上才是。离侍卫,不知你想过没有,若有一天姐姐她不是族长了,你会怎么办?” 离轻染的神色终于起了些变化,他毫不避讳的抬头看着澹台姒,“二小姐,您刚才的话对族长是最大的不敬!属下奉劝您今后莫要说起。” “哈哈――”澹台姒掩嘴大笑,“我说的可是真的呢。”她猛得停止大笑,眼色冰冷刻毒,一字一句的说道:“明天开始,姐姐她将不再是巫盼了!” “什么?!”离轻染大惊,预感到大事不好,连忙奔向皇宫,但是还没走几步,几道黑影如幽魂般从天而降,将他团团包围住。 澹台姒悠闲的理了理额前碎发,笑意盈盈:“离侍卫一定很想揪出前几日刺杀你的那几名杀手,对吧?现在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 第七十一章 怨恨 更新时间:2010-03-10 阴森恐怖的大牢,寒风阵阵,恍若无数的怨灵哀号着飘过,豆大的灯火忽明忽暗,如同牢房中挣扎在生死之间的囚犯的生命。 远处传来尖利到足以能刺破耳膜的惨叫声,各牢房里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的犯人们全部缩到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惟有一间牢房里的犯人一动不动的躺在杂草堆上,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囚衣,好像是刚刚被关进大牢里不久。在尖叫声刚刚落下的同时,犯人冷笑一声,不知包含的是不屑还是讥嘲,亦或是在排解深深的恐惧。 犯人抬起手捂着滚烫的额头,衣袖滑落半分,露出手臂上皮肉翻卷的可怖伤口。她大声笑起来,泪珠从眼角汹涌而出,滑进发丝之中。纵然笑得快要才踹不过气来,但她的笑容和惨叫声混合在一起,久久不停息,在阴暗的大牢中显得更为恐怖。 笑声中渐渐透出无尽的悲凉,仿佛阅尽世间繁华蓦然回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无处可退的绝境,又似秋风中瑟瑟飘落的黄叶,纵然眷恋枝头,怎奈何寒风凛冽。 “姐姐似乎心情不错。” 一个清润的女子声音蓦然在大牢中响起。 高烧让裴斯妍的头脑愈加昏沉,她咬紧嘴唇,鲜血从皓齿下流淌而出,疼痛和血腥味终于让她恢复了大半的清醒。她依然望着黑黝黝的天花板,不去看牢房门口的女子一眼,也不搭理她的话。 澹台姒却不计较这些,继续说道:“看到姐姐现在这般模样,我发自内心的感到……欢喜。筹谋多年,我终于等到这一天,等到站在牢房外居高临下的看着一副凄惨的姐姐。”说完,她恶毒的笑起来。 裴斯妍想到了几月前同样是在大牢内,她站在牢房外笑看冯太师的场景。 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身处冯太师一般的境地。 “想说什么尽管说吧,做为赢家的你不必如此拘谨。”裴斯妍调谑道,“否则这副气势真叫人好笑,莫要让澹台家成为别人的笑柄,未来的族长居然害怕忌惮阶下囚。” 澹台姒柳眉一皱,喝道:“你!” 裴斯妍吃力的坐起身子,因为用过刑,双腿几乎没有知觉,沉重的像是腿上绑了一大袋沙包,加上脚镣上连带的铁锤,更让她不能动弹。 “小姒,你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现在胜利了,脾气倒变得不好了吗?我随口一句话,你就表露出情绪。”她毫不在意的继续嘲笑着,即使是死,也要保留最后的尊严,决不表露出可怜,乞尾求饶,“那我可真是担忧澹台家的未来……” “你不需要担心,因为你已经不是族长,没有资格!”澹台姒厉声打断裴斯妍的话,“澹台妍,你慢慢的在这里享受生不如死的感觉吧!我很想知道曾经高高在上的巫盼大人在皮鞭下是什么样的表情。” 裴斯妍低下头,看着一身干净的衣服,不以为然的说道:“小姒你一定希望姐姐死在刑场上,对吗?” “是。”澹台姒冷冷的应道,她要让澹台妍在天下百姓的唾骂声中,血染断头台。 “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在对我用刑了,”裴斯妍已经/痛到了麻木,她抬起头仰望着与自己有些相似的脸庞,“我会死在大牢中,让你多年梦想成空的。” 澹台姒唇角微勾:“你是害怕疼痛,在故意编谎话向我求饶吗?” “向你求饶?”裴斯妍捂嘴大笑,好似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你见姐姐我像是轻易会向人求饶的人吗?妹妹,虽然你赢我,可却不了解我。若不是你和蓝暄勾结太深,你不一定能胜我。唉――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的道理,上天不会总眷顾于毫无准备的人。” “我不需要你来说教!”澹台姒难掩心中怒气,“你现在一个卑贱的囚犯,有什么资格来说教蓝国地位最尊贵的我呢?” “小姒,你太高傲了。”裴斯妍摇摇头,叹息道:“人无完人,时常无法意识到自身缺点,所以一定要多多听取他人意见,从而改正。小姒,从小先生交的圣贤道理,你都不记得了吗?心中若只有怨恨,纵然现在胜利,未来也必定是灭亡。” 澹台姒越听越生气,从狱卒手中夺过钥匙,开门进去一把揪起裴斯妍的衣领,恶狠狠的威胁道:“你若再胡言乱语,我一定会割了你的舌头!” 裴斯妍毫不畏惧的看着澹台姒,满脸笑容。 澹台姒看着她的笑脸,语气中略含不解:“姐姐,你从前未曾笑过一次,为何如今即使身处囫囵也会笑出来呢?” “人都是会变的,妹妹,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裴斯妍再次调侃道。 澹台姒揪紧裴斯妍的衣领,似乎想将她活活勒死。 “败者说出来的,通通是废话!你还是不要考验我的耐心比较好。” 裴斯妍咳嗽几声,脸色更加苍白,她努力的继续用平淡的口气说道:“败者经历过惨痛的失败,明白应当从中吸取什么教训,而胜者过于骄傲,盲目自信,无视自身尚有的漏洞之处。” “你的废话真是越来越多了!”澹台姒叫道,“澹台妍,你没资格说这些!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五年我究竟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吗?” “嗯,想知道。”裴斯妍点点头,看上去却不是很热切。 澹台姒终于展露出笑颜,得意的说道:“从小我就恨你,为什么爹娘对你的宠爱超过给予我的?难道我们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吗?我对父母撒娇、说话,想和他们玩耍,可是他们总叫我回去看书,或者和庶出的姐妹们玩。哼,那些低微的庶出姐妹,我堂堂嫡系的小姐为什么要和她们混在一起?而你呢,每天板着一张脸,不多说一句话,连笑都不会笑,却赢得爹娘所有的爱,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凭你比我晚出生两年,不是长房的大小姐。”裴斯妍柔声解释道。 “年龄算什么!”澹台姒再次提高了声音,宣泄着积压在心中多年的不甘和怨恨,“我哪一点比你差了,难道巫盼的位子只看谁先出生,不看能力修养的吗?!” 裴斯妍咂嘴,叹道:“你这个样子,让我看到了两一个悦兮夫人。” 澹台姒鄙夷的冷喝道:“不要把我比作那个笨女人!她更没有资格和我相提并论!我知道待在这里家里,无论如何争取永远都不会有出头之日,所以我假装出门游玩被人拐骗,其实我一直都在帝都,除了去联系亲信,没离开过一步……” “哈……”裴斯妍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睡眼惺忪的看着目瞪口呆的澹台姒。 “真是一个俗套的故事。”她吐出一句话。 “什么?!”澹台姒恼羞成怒,狠狠的扇了裴斯妍一个巴掌。 “让我来想想,”裴斯妍抹掉嘴角的鲜血,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和蓝暄应该是在你离家之前便有接触了,对吧?” 澹台姒一惊,有些不情愿的承认道:“是,不过那时候我只是单纯的爱慕他。” “你离家的这五年,一边网罗亲信人马,一边潜伏在宫中探听消息,所以你会知道先皇的传位诏书原本写的是六皇子的名字,你正是以我知道诏书真相,对皇上的龙椅会有莫大威胁为理由,让皇上产生杀我的念头!”裴斯妍好心情的欣赏着妹妹脸上惊讶万分的神色,“而你,则是以你的身体为代价,赢取皇上的信任。妹妹,可真悲哀啊,为了赢我,将女子做为宝贵的一样东西草率的交出去了。” 澹台姒杏眼怒睁,“我是真心喜欢皇上,皇上也爱我,哪里草率了?!” “皇上已经迎娶你进宫为后了吗?”裴斯妍反问道,“没有,事情随时会发生意想不到的改变,若是皇上根本无意立你为后,今后你另嫁他人的时候,要如何对夫君解释自己不是处子之身?要如何应付这种丑事流传出去后产生的影响?” “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让皇上立我为后!”澹台姒的脸色不再像之前那样明媚,显露出灰败之色。 “悦兮夫人突然有人马来刺杀我,也是你做的,为的是让我一怒之下斩杀悦兮夫人,好使得皇上有理由让我出帝都,给你们时间收服我的亲信,搜查我的罪证,对吧?” 澹台姒丢开裴斯妍,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全部猜对了,又如何?澹台妍,你已是败者,翻不了身了。” “可是我看到你的表情后,仍然感到很愉快。”裴斯妍重新躺下,不再看澹台姒一眼,“小姒,你还是太年轻了,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我说过,你没资格对我说这些!” “若你从自身角度来评判别人是否有资格与你说话,真的很幼稚啊妹妹。” 澹台姒快要疯了,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哪里来的心情和力气和自己胡搅蛮缠! 裴斯妍无奈的叹息一声,继续望着黑黝黝的天花板,轻声说道:“今后,澹台家就靠你了,一定要好好的守护家族,不要让族人受到半点伤害……” 澹台妍,对不起,与你的约定,我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今后的澹台家就交给与你血脉相连的妹妹手上,请你在天之灵保佑澹台家…… “皇上下令,带人犯上殿受审!”钱公公出现在牢房外,他看到澹台姒,欠身行礼,“澹台小姐。” 微笑又很快回到澹台姒的脸上,她看着无动于衷的裴斯妍,愉快的说道:“姐姐,不知道皇上会用什么样的极刑送你去阴曹地府呢?” “希望不要让你失望才好,妹妹。” 两名狱卒走过来,给裴斯妍套上沉重的枷锁,然后一左一右连架带拖的带着她跟随钱公公前往大殿。 几日身处阴暗的囚牢,裴斯妍看到明亮的阳光时,眼前顿时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泪水不停的流出来,她“哈哈”笑起来,仿佛前方就是极乐世界。 狱卒粗鲁的将犯人丢在大殿中央,随即躬身退到大殿门外。文武百官们看着因枷锁、铁链绑缚而不得不以一种屈辱的姿势跪在地上的裴斯妍,再联想到从前意气风发的站立在朝堂之上的巫盼大人,不禁感叹世事多变。 蓝暄垂下眼帘,看一眼用纱布包扎起的右手,眸子中聚集起寒光。 那一夜,澹台妍趁他一时松懈,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刺向他的手臂,伤口之深,血流不止。他顿时没了折辱她的心情,立刻下令将她收押大牢,严刑拷打。 要让这个贱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蓝暄将手中的明黄色卷轴交到钱公公手上,让他宣读圣旨。 钱公公恭敬的接过省治,打开,高声读起来:“原四大辅臣之一巫盼澹台妍,结党营私,把持朝纲,徇私枉法,诬害忠良,其罪行罄竹难书。在罪行暴露后,更意图行刺当今圣上,不将其正法难平蓝国苍生之愤!明日午时,将澹台妍处以凌迟之刑!” 裴斯妍不说一句话,在被投入大牢严刑逼供的时候,已经料到自己会被处以这样残酷的刑罚。 既然注定要死,什么都无所谓了。 大殿上,诸位官员议论纷纷,将万恶的巫盼批判的体无完肤。巫罗暗中摇头,本以为与巫盼结下姻亲,今后能得到诸多好处,谁料到事情最后竟变成这样。 “澹台妍,你真让朕觉得寒心。”蓝暄表无表情的说道。 裴斯妍依然不说话,好像突然内间变成哑巴。 蓝暄厌恶的皱起眉头,一挥手:“将她带回大牢,严加看守,防止有人劫狱。” 裴斯妍回到大牢不久,狱卒过来送上她人生中最后一顿饭,菜肴丰富精美,散发出浓浓的香气,但是她没有心情吃。 不过畏惧明日的酷刑,而是懒得再动弹。 狱卒放下饭菜,却没有立刻离开,似乎是要监视她吃完饭后,收拾了盘子再离开。 裴斯妍不搭理他,直到那名狱卒低声开口喊了一声“小姐”,她猛得一个激灵,转头看向狱卒。 狱卒抬高帽檐,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竟然是离轻染! “你怎么会来这里?!”裴斯妍急切的说道,伸身去推他,“快走,你会被人发现的!我不希望你同我一道去死!” 离轻染不动半分,注视着裴斯妍的脸,半晌后缓缓说道:“你……到底是谁?” ------------ 第七十二章 承认 更新时间:2010-03-11 裴斯妍面无表情的看着离轻染,而后慢条斯理的吃起面前的饭菜,尽管吃到口中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可是她依然不停地往嘴巴里塞着东西。 半晌,裴斯妍费力的咽下嘴巴里的饭菜,对离轻染微微一笑:“我的名字叫做――裴斯妍。非衣的裴,斯文的斯,妍媸的妍。” 死到临头,没必要再隐瞒下去,而且从离轻染的口气来看,他必然是有证据认为她是个冒牌货。 离轻染轻叹一声,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色,问道:“小姐在哪里?” 裴斯妍忍住反胃的感觉,用筷子戳下鱼肚子上的肉,一边吃一边说:“还记得你遇到我时,那边的一条河吗?一直向北走,会看到一颗柳树,我遵照她的遗愿将她埋葬在树下。对了……忽然想起来,继任典礼前我从府中逃走,你找到我的那个地方便是澹台妍的坟墓。” 牢房外有狱卒经过,离轻染低下头,裴斯妍继续吃着饭,一切看似正常。 待脚步声远去,离轻染再次发问:“小姐她为什么会去世?” 裴斯妍的眼神更加黯淡,咬紧筷子,几乎快把小竹棍子咬断,穿越到这里的那一天即是梦想开始的源头,也是一场噩梦。 刺穿身体的长箭,隐藏在黑衣中的血液,无一不让她感到害怕。 “澹台妍……”裴斯妍苦笑,说出来的话,离轻染一定会恨死自己吧?但是恨不恨,于自己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在死之前,还是把真相告诉他,没必要带着秘密进坟墓。 “她是为了救我,被山贼所重伤,没有及时得到医治而去世的。” 离轻染沉默了,裴斯妍眼角余光扫他一眼,继续慢慢的吃饭,表面平静,可是手中的筷子却在止不住地颤抖。 过了许久,离轻染终于开口:“那里没有山贼……”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带来的是令人吃惊的效果,筷子掉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裴斯妍眼帘低垂,猛得想起一个遥远而模糊的画面,什么东西自胸口翻涌上喉咙,她捂住嘴巴,吐出来的不是饭菜,而是鲜红的液体。 一丝丝鲜血顺着她苍白的手指缓缓滑下,滴落进干枯的杂草中。 昏黄阴暗的灯光下,染血的杂草更添几分诡异。血的气味引来躲藏在暗处的老鼠,兴奋的“吱吱”叫着,不害怕牢房中的两人,奔窜过来舔/着鲜血。 裴斯妍用衣角擦掉鲜血,平静的说道:“那么,澹台妍事实上是遇到刺杀,碰巧遇到我,为了让我代替她成为巫盼,守护家族,才编织的谎言吗?” 一句谎言,送她攀上梦想的颠峰,亦送她前往黄泉之下。 一颗泪珠从眼中涌出,她叹的不是澹台妍的谎言,更不是现今的处境,而是…… 心中泛起苦涩的味道,裴斯妍紧紧地揪住衣襟,那是一种苦到无以复加的味道,似乎有一把尖利的锥子正拼命地钻进她的心脏。 “小姐要你代替她回到澹台家,是吗?”离轻染问道,他警惕的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没有察觉到背对着自己的裴斯妍的异常。 “是。”裴斯妍一张口,鲜血再度涌出,受刑后痛到麻木的伤口也同时发作,几乎现在就能要了她的性命。但是裴斯妍知道现在自己还不能死,修剪精细的指甲用力戳着柔嫩的掌心,用疼痛唤醒自己的神志。 “澹台妍一定很痛苦吧?从小到大,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真正渴望的是什么,父母和心爱的人先后离自己远去,阴阳相隔,哪里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和理由?我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更是为自己的梦想,才答应她的。轻染,在我成为败者之前,我这个冒牌的族长做的合格吗?我是否守护好了澹台家?” 裴斯妍的声音越发的颤抖,鲜血落满衣襟,触目惊心。 离轻染看向裴斯妍的背影,眼中的神色变得柔和起来,坚定而真挚的说道:“您是一位合格的族长。” 听到这句话,裴斯妍痛哭,可是为了不引起狱卒的注意,她只能痛苦的压抑住哭声。 得到肯定,不虚此生……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澹台妍的?”裴斯妍说出最后一个问题。 “尽管您说自己失去记忆,但是您与之前的不同,我皆看在眼里,当看到您笑的时候,我便断定您不是真正的小姐。小姐她永远不会像您那样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笑?”裴斯妍回想起澹台妍死时的那一抹笑容,感慨道:“其实澹台妍是会笑的,她笑起来很美,因为她终于可以摆脱一切痛苦,去见她爱的人了。” “小姐她……笑了?” “嗯,那一刻她感到很幸福吧?” 离轻染再次沉默片刻,将话题转回到裴斯妍的疑问上:“我一直心存怀疑,悄悄的多方打听,却没有找到半点证据,更找不到关于您的出身来历。” 裴斯妍抹掉眼泪,重新拿起筷子,说:“因为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嗯?”离轻染面露疑惑之色,这话似乎含有某种深意,见裴斯妍不愿多说,他也不想深究下去。 之后是无尽的沉默,牢房中惟有碗筷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 最后一粒米饭咽下肚子,裴斯妍放下筷子,闭上眼睛,努力的调整呼吸,口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让她更想吐。 离轻染上前来收拾碗筷时这才震惊的发现裴斯妍衣服上的斑斑血迹,瞳孔猛然缩小,压低声音叫道:“小姐,您……” 裴斯妍若无其事的说:“明日我就要死了,吐这点血又有何妨?”说完,她缓缓的张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深邃的眼睛,幽幽的问道:“轻染,你的身世……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对吗?” 离轻染拿盘子的手略微停顿一下,很快不留痕迹的将盘子放进竹篮中,声音比先前更低:“您若是想知道,我定然会一五一十的告知您。”您最后的心愿,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满足…… “不用了,”裴斯妍摆摆手,“让那个秘密永远的保守下去吧。谢谢你,轻染,一路陪我走这么远,在临死前能见你一面,我心满意足了。” “您未曾想过让我劫狱,带您离开,然后养精蓄锐,待有朝一日东山再起,报此大仇吗?” “我没有力气和心思了,更何况我这残破之身,不如一死来得痛快。而且我不想让你再陷入危险之中。轻染,出了大牢之后,忘记从前的一切,寻一个温柔善良的妻子,好好的生活下去吧。” “您不为墨宣公子着想吗?” 裴斯妍低下头,阴影巧妙的在她的脸上蒙了一层面具,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我与他……”她又苦笑起来,声音令人揪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裴斯妍痛苦的揪着头发,离轻染握住她冰冷的手,但是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使得他不得不立刻松开。 “你快走吧,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裴斯妍用力推开离轻染。 离轻染一个趔趄,盯着裴斯妍的眸子中蒙上一层悲痛,他向裴斯妍单薄的肩膀伸出手,却仿佛在畏惧什么,又缩回来。 “小姐……”离轻染嗫嚅道。 “快走吧!忘记我,永远的不要想起,把我当作与你毫无瓜葛的人!明天,不要让任何人来救我,不要再无谓的付出,不要再有任何人伤亡!还没归心于蓝暄与澹台姒的人,要他们一定顺从,告诉他们这是我最后一道命令。” “裴……”离轻染颤抖的嘴唇吐出那个陌生的名字,忽然感到一阵心痛,这样的感觉从前也有过,却没有一次比现在更强烈。 怎么能忘记,又如何要当作毫无瓜葛的人。 这一年多以来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一般,她的一颦一笑刻印在脑海心底,那样深刻的痕迹,要他如何抹去,当做从未发生! 不想忘记,不愿忘记…… “世上没有可以让人忘记过去的药!我不能忘记您,我不能……”离轻染在次向裴斯妍伸出手,眼中的痛苦的足以撕裂灵魂。 裴斯妍莞尔一笑:“有一种药,叫作时间,它可以让你忘记这一切。轻染,记得,永远不要想起我。” 面对明日的死刑,裴斯妍依然笑的从容镇静,她早已看破了生死,无牵无挂,只是希望挂念她的人今后能好好的活下去,将悲伤的记忆远远的丢掉。 人生一世,要快乐啊! 离轻染一怔,手僵硬在半途。 “后会无期了,轻染。”裴斯妍说道,不回头看一眼一直陪在身边的人此刻露出的异常表情,“无论我在天堂亦或是地狱,唯望君安。” “吃完收拾好了没有?”一名低品级的官员走过来,不高兴的喝道,“收拾好了快把牢门锁好了!皇上特别交代了,千万不能让人把大牢里的人劫走!” 离轻染最后看一眼裴斯妍,默默的离去。 昏黄的灯火,阴森的监牢,一声叹息久久不散…… ------------ 第七十三章 刑场 更新时间:2010-03-12 万里乌云遮蔽住天日,原本撒满一地的金黄色阳光悄然消失,天色阴暗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仿佛暗夜提前降临。 冷风瑟瑟,卷起枯黄落叶,徒增几分萧索之意。 尽管天气阴冷,但是帝都街道两边挤满百姓,官兵们手执长枪奋力地维持这秩序,但不时仍有百姓或是冲破阻拦或是被人推搡,挤过官兵的长枪,突兀的站在空旷的街道中央,立刻有身着皇家侍卫制服的人上前将其捉拿,不由分说带进街边的一间屋子里。 喧闹的街头,激动万分的情绪,没有人注意到屋子里传出低低的惨叫声。 远处响起车轮滚动与马蹄声,百姓们立刻踮起脚尖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一名华服的貌美女子骑这一匹高头骏马领头,她看向周围百姓,唇角一抹得意的微笑,好似打了胜仗后凯旋而归的将军。二十多名侍卫列队整齐跟随在她身后,个个紧握佩剑,警惕的注意四周动静。 走在队伍中央的是一辆拖着牢笼的牛车,犯人跪坐在其中,一副沉重的枷锁套在犯人的身上,使得她不得不佝偻着背,低下头颅,乌黑的长发披散,挡住大半张脸,看不见犯人的表情。囚衣洁白干净,遮掩住严刑后留下的可怖伤痕,唯有手腕和脚腕处被粗糙的铁链磨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原本血液已经干涸,但又磨出新的伤口,反反复复一直没能痊愈。 囚车后面是四五名刽子手,手上拎着用布裹得严实的篮子,耀武扬威的瞪着周围的百姓,有的人被他们的眼神吓坏了,连连后退,不想连着撞翻了身后好几个人。 近百名官兵手持佩刀殿后,与前面的侍卫一样,不放过周围任何异常的动静。 一见到囚车内的女子,百姓们的情绪更加激动,大声的尖叫着,周围顿时吵闹不堪,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无法分辨处人们到底在喊些什么,不过至少能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到愤怒以及类似于大仇得报后如释重负的快意。 随着囚车继续前行,街道上陷入更见混乱的状态,百姓们纷纷向囚车丢掷早已准备好的石子,情绪到了无法自制的地步,官兵们不顾被石子砸到危险,拼出最大的能力阻拦百姓走出限定的范围,他们知道若是有人劫犯,等待自己的可不是被小石子砸到这样小小的痛苦了。 囚车上很快布满了石子,干净的囚衣也变得肮脏不堪,裴斯妍紧咬住嘴唇,不发出一丝声响,可是石头砸在身上,神经似乎比从前更加敏锐,痛意瞬时传到骨髓。 “咳――”,一口血堵在喉咙中,裴斯妍一时没能忍住,鲜红的血液顺这嘴角滑落,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惊心的痕迹。 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滴落在枷锁上的血点,不在意百姓们如何骂她。 身前如何,对于死去的她没有任何意义了。 昨夜离轻染的话,足以让她死得瞑目。 澹台姒微微回过头,看着被百姓们投掷石头并辱骂的犯人,笑意更浓了,她要的便是这个夺去自己一切的姐姐遭受到最大的痛苦与耻辱。 皇上下旨游街示众,她可要慢慢地走才行,让澹台妍生不如死! 心里这么想这,澹台姒再次放慢前进的速度。 队伍在帝都中绕了一圈,让百姓们尽情的发泄过心中的怨怒,最后达到刑场,离午时只剩下一刻的功夫了,待监斩官以及诸位旁观的官员在棚子里坐下,侍卫和官兵们分散在刑场的各个角落里严阵以待后,刽子手这才野蛮的将犯人从牢笼中拖出来。 裴斯妍的双腿已经完全不能行走,她被刽子手拖到刑台上,双腿与尖利不平的地面摩擦过,渗出斑斑鲜红,在暗色的土地上留下刺目的红色痕迹。刽子手们脱下她的枷锁,用拇指粗的绳子和细长的铁链牢牢的绑缚在刑架上,使得她的身体不至于因为不能站立而垮下去。 这时候,裴斯妍方才看到百姓们充满愤怒之色的脸庞,黑压压、无边无际的人群犹如汪洋的大海,辱骂声好似惊天的巨浪向她扑来。她依然不顾别人在说些什么,努力的在人群中搜寻着,默默的念着“没有来,没有来”。 亲信中有多少人不屈金钱与权利的诱惑,死心塌地的愿意跟随,她还算清楚。即使蓝暄和澹台姒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收买那些人,最多得到的不过是表面的忠臣,但他们的心扔维系在她裴斯妍这里。 如今她死到临头,难保这些人会不顾一切的前来劫法场。 希望离轻染将她昨日的那句话传达到了,如此严密的防范,来劫法场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不要有无意义的死伤了,她一人下黄泉已足够。 可是人是在太多,裴斯妍感到眼睛酸疼,视力模糊,但是她仍然不放弃,继续寻找。 另一边,澹台姒恭敬的从锦盒里取出圣旨,走到刑台上,对裴斯妍得意而讥嘲的一笑,随即高声宣读圣旨。 “原四大辅臣之一巫盼澹台妍,表明淑静贤明,骗取先帝及当今圣上信任,却擅用权利网罗党羽,以权谋私,经大理寺清查,收受贿赂、侵吞国库银两总计二百万两,其大罪之一;编造子虚乌有的罪名、私造龙袍诬害原太师冯定远大人,致使冯家数十口人无辜丧命,其大罪之二;冯太师死后,把持朝纲,目无君王,擅自裁定政务、撤任提拔官员,其大罪之三;乱行族长权能,随意残害澹台族人,其大罪之四;罪行败露后,欲刺杀当今圣上,其大罪之五!澹台妍所犯之罪过,罄竹难书,令人发指,人神共愤!按照蓝国律例,处以凌迟之刑,并悬尸三日示众,以平民愤,警示后人!” 澹台姒宣读完圣旨后,百姓们齐声叫好,她满意的看着四周人群,回过神望向裴斯妍:“你这个卑贱的失败者,永别了!” 裴斯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无所谓的笑道:“记得,要好好的守护澹台家,这是我唯一的遗愿。” “不需要你指指点点!”澹台姒不高兴的翻白眼,回到书案后,看时辰差不多了,立刻扔下令牌,大声喝道:“行刑!” 牌子落在地上,声音很轻,但裴斯妍听得很清楚。 她依然微笑,可以确定没人会来救自己,很好…… 裴斯妍笑着闭上眼睛,一名刽子手上前来解她的衣服,其他几人揭开竹篮上的布,露出其中摆放整齐的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小刀,阴暗的天色下这些小刀依然折射出锐利的光芒。 刽子手在篮子里挑拣一番,选出一只顺手的小刀,猥琐的目光在裴斯妍的身上稍作停留,随后毫不留情的刺向她的肩膀。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惊呼声,接着裴斯妍听见面前的刽子手惨叫一声,肩膀上冰凉的感觉随之消失。 她的心揪起,睁开双眼,看到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正在面前上演。 离轻染站在刑台下,红色的液体正顺着他手中长剑滑落,脚下几具官兵的尸体,温热的血液缓慢流淌,执刀的刽子手无声无息的瘫软在地,后背上插着一把飞刀,其他刽子手们见到这一幕纷纷吓得躲到一边去。 “不,不要!快走……”裴斯妍痛苦的看着离轻染,连连摇头,希望他赶紧离开。 侍卫与官兵们蜂拥而上,攻向劫法场之人,越来越多的人围堵在通往刑台的路,仿佛奔腾的洪水一般,将人淹没。 离轻染的眼中闪过冷酷的光芒,不闻裴斯妍竭力的呼喊声,挥起长剑,斩杀冲在最前面的侍卫,鲜血飞溅,沾染到他的脸颊与长袍,仿佛来自地狱的夺命使者。 百姓们没想到还有人会来救这等大奸臣,辱骂之声再起,发生更大的骚动,整个刑场更加混乱嘈杂。 澹台姒拍桌起身,对惊恐的刽子手们喝道:“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行刑!谁割下前十刀,我赏白银一千两!” 刽子手们互相看看,又见被侍卫阻拦的人一时半会不可能到达刑台,面对一千两银子的诱惑,他们忍不住了,纷纷拿起竹篮内的小刀,冲向裴斯妍。 千钧一发之际,几道银光破空而来,刽子手低哼几声,当场毙命。 从刑场对面的三层小楼上,纵身飞来一名黑衣男子,斗笠上飘扬的黑色轻纱遮挡住他的容貌。黑衣男子轻踏围观百姓的头顶,宛如从天而降的仙人轻飘飘的落在刑台上。 众人都看呆了,张大嘴巴指着黑衣男子说不出话来。 前任巫盼的身边除了离轻染,居然还有其他武功高强之人! 黑衣男子一句话不说,挥剑砍向束缚住裴斯妍的绳索和铁链,随着耀眼的火星跃起以及清脆的“乒”声,铁链应声而断,黑衣男子立刻用一件黑色的披风裹住她仅剩抹胸和底/裤的身子。 裴斯妍隔着黑纱注视着那张无法辨认清楚的脸,刚向开口说话,却被黑衣男子捂住嘴巴。 澹台姒见又有一人劫法场,顿时恼羞成怒,对周围侍卫大声呵斥道:“还不赶快上去把这三人统统给抓住!谁抓住澹台妍,我赏白银三千两!” 更多的侍卫涌上来,黑衣男子抱着裴斯妍跃下刑台,手中三尺青锋寒光闪耀,众人看不及他有什么动作,拦路的侍卫已命丧黄泉! 黑衣男子杀开一条血路,与离轻染汇合。 离轻染眯起眼睛,猜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帮手到底是何人。 黑衣男子将裴斯妍推进离轻染怀中,语速很快的说道:“带她快离开,由我断后!记住,永远不要再踏进帝都一步!” “你到底是谁?!”裴斯妍急切的问道,听黑衣男子的声音非常的陌生。 “不用管我是谁,快走!” “多谢!”离轻染丢下两个字,抱起裴斯妍向刑场外奔去,一路杀开围堵的官兵,百姓们虽然痛恨奸臣至极,但是面对杀红眼的离轻染只有让路的份。 刑场外的角落,一匹马等待在那里。事态紧急,离轻染手上也没个轻重,将裴斯妍往马鞍上一丢,也不听她在说些什么,坐在她身后,策马狂奔而去。 刑场中,黑衣男子仍然在拼死搏杀,拦住一切想追赶裴斯妍和离轻染的人…… ------------ 第七十四章 替身 更新时间:2010-03-13 离轻染带着裴斯妍一路策马狂奔,出了城门后,扎进茂密无边的树林中,惊起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无数。 “停下!”裴斯妍不知第几次恼怒的喝道,声音嘶哑干涩。 离轻染看向四周,一勒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停下脚步。 裴斯妍感觉很冷,她裹紧身上的披风,语气中难耐盛怒:“为什么来救我?难道你忘记我昨天说过的话了吗?你知道重兵看守之下,有多危险吗?若不是忽然有援手,你想陪我一起去死吗?!” 离轻染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几声,轻声说道:“与你一道去死又有何妨?” “什,什么……”裴斯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姐,属下从小发誓要保护您,所以绝对不容许小姐您受到半点伤害。”离轻染没有对之前的话做出半点解释,翻身下马,“这也是老爷生前对属下所嘱咐的命令,所以属下可以不必答应小姐昨天的要求。”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是澹台妍。” 离轻染牵着马不急不忙的继续向前走,仿佛他们的身后根本不会有追兵一般。 “小姐将一切托付于您,从您接受的那一天起,无论您是澹台妍也好,裴斯妍也罢,您都是属下的主子。” 裴斯妍一时哑口无言,离轻染何时变得这么巧言善辩了?从前除了汇报公事以外,他从来不会说那么多话的,果然自己虽然知道他身上背负的大秘密,但是仍然不了解他这个人吗? 两人默默的走了半天,周围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遮天蔽日,原本天色就昏暗,如今犹如傍晚降临。 “可是你想过劫法场后,我们要怎么办吗?我们现在成为朝廷捉拿的要犯,直到死都要过着亡命天涯,四处奔逃的日子,以我现在的身体不如一死得到解脱!而且难免皇上大怒之下,拿澹台家的人出气,我不愿意看到这些!” “小姐,”离轻染停下步子,回头望向裴斯妍,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但依然显得面目过于狰狞,只有一双深邃的眸子平静如常,“没人会来追捕我们,澹台家的人也不会受到牵连。” “为什么?”裴斯妍话音刚落,听见前方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一直贴心侍候自己的侍女云琦。 云琦微微笑道:“小姐,看到您平安归来,奴婢安心了。” “云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裴斯妍问道,隐隐的感觉到一丝不安。 “因为奴婢要代替小姐去刑场,迷惑众人,”云琦平淡的解释道,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没有丝毫的恐惧,“让所有人都以为小姐您死了,这样一来您便可以无忧的隐居山林,不必再担忧朝廷追捕。” 裴斯妍大惊失色,看向离轻染,若是自己现在可以动的话,绝对要上去狠狠的抽他一巴掌! 竟然想出这么荒谬的办法! “绝对不可以!”裴斯妍断然拒绝,“你没有理由要代替我去遭受酷刑!云琦,听我的话,和离轻染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有这等荒唐的念头了!” 离轻染说:“小姐,现在由不得您做主。” “你!”裴斯妍怒目瞪他,“若是你们敢做出这种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请你们不要让我生活在愧疚与遗憾中,行吗?事已至此,我死而无憾!” “小姐,属下先前说了,绝不允许您受到一点伤害。”离轻染注视着裴斯妍充满愤怒的眼睛,“云琦是自愿代替小姐您回去。而且,小姐,您真的甘心败给皇上和二小姐吗?您心中半点复仇的想法都没有吗?” “你自己也不是?”裴斯妍冷冷的反问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呢?” 离轻染的眼神有瞬间的黯然,“小姐,那是有违天理所得到的报应,属下没有报仇的理由。但是您不同,您为国尽心尽力,却落得奸臣之名,身受极刑的下场,难道您真的愿意自己遗臭万年吗?” “有你昨天那句话,我心满意足了。” “那是因为您当时认为自己毫无活下去的机会,在绝境中一分一毫的事情也会成为莫大的满足。而今日,您有活下去的机会了,为什么还要一心寻死。” “因为我不要无辜的人代替我去死!”裴斯妍暴怒,愈加无法忍受现在的状况,“你们现在还喊我一声小姐的话,就乖乖的听我的命令,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天涯海角永远不要回来!” “小姐!”云琦忽然跪下,目光哀求,“请您让奴婢代您去死,这是奴婢心甘情愿的!” “云琦,”裴斯妍伸手想扶她起身,无奈自己趴在马背上动弹不得,“你年纪不大,还有更美好的未来等待你,何苦要代替我命赴黄泉呢?纵然你曾是我的侍女,但是你没有属于自己的愿望与梦想吗?” “奴婢的梦想便是小姐能好好的活下去!”云琦大声说道。 面对固执的离轻染和云琦,裴斯妍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劝阻他们愚蠢的念头,她宁愿去死也不想看到别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小姐,请您答应云琦吧!” “我不能答应你。”裴斯妍摇头,喉咙里像堵了一块东西似的很难受。 “小姐,这一年来,您待奴婢如同家人一般,云琦想报答您,”云琦哽咽道,眼中蒙上一层朦胧的水汽,“小时候,小姐虽然不苟言笑,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待奴婢和奴婢的家人也非常好,如果不是小姐,奴婢的家人早已死在灾荒瘟疫中。所以,小姐,请您答应奴婢吧!” 裴斯妍吼道:“我不是澹台妍!” “您受小姐之托,是小姐的恩人,也就是奴婢的恩人。” 裴斯妍攥紧缰绳,望着目光坚定不移的云琦,缓缓的摇头,“追兵想必快要到了,你们快走吧!” 云琦低下头,重新抬起头时望向的却是离轻染。 离轻染神色黯淡无奈,足尖点地纵身飞起,一个手刀击中马上的女子,裴斯妍无声无息的晕过去,瘫软在马背上。 云琦站起身,说道:“离大人,请您带着小姐快走吧!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云琦,”离轻染亦有不忍,“你真的打算这样做吗?或许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避开追捕,二小姐或许有办法阻止皇上迁怒于澹台家的人。” “离大人,看吧,您都说了或许,”云琦尖锐的指出,“事情有可能不会按照我们所想的发展。离大人,请您好好照顾小姐,让她今后至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快走吧,追兵说不定快要来了。” “云琦……”离轻染还想说什么。 云琦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说:“吃了这颗药,任何痛苦我都不会感觉到,能代替小姐死,算是我报答她对我的恩情,我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风送来细微而杂乱的声响,离轻染敏锐的觉察到追兵正在慢慢的接近这里,他郑重的向云琦一抱拳:“云琦,你多保重,我走了!” “嗯。”云琦微笑着点点头,看着离轻染重新骑上马,目送他们渐渐远去,身影消失在树林深处。然后她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早就准备的易容需要的东西…… 深夜,凉风阵阵,夹杂着血腥的气味,久久无法散去。风的声音像极了无法解脱的幽灵在半空中盘旋哀嚎,令人感到由心而生的恐惧。 刑台的木架上悬挂着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身上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皮肤,白骨隐约可见,一颗头颅被人放在木架前的小石台上,沾染了鲜血的长发乱糟糟的披散下来,眼睛紧闭,若是没有满脸的鲜血,看似只是安静的睡着了。在惨淡的火光下,刑台上的这副惨象,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它的恐怖。 十几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女默默的聚集在刑场,看着刑台上死去的女子,想表露出心中的哀伤,但是看到附近的负责看守的官员和侍卫,只好硬生生的将眼泪和叹息忍回去。 谁都不能想像到,这是事实。 刚从外地巡查回来的族长原本还在花园中喝茶谈笑,却在短短几日后,他们只能看到残破的尸体。 “怎么会这样,姑姑……”澹台其蕴捂着嘴巴,眼泪忍不住簌簌的往下落。 他的父亲澹台洵无奈的搂住他,想安慰些什么,可以悲伤堵塞在喉咙里,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其余族人不满的望向走在最后的澹台湛,这个家伙居然暗中投靠澹台姒,出卖族长,共同编造出子虚乌有的罪名。 澹台璋恼怒的用手杖敲打地面,痛心疾首,三房之中居然出了这么一个逆子!澹台沅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父亲,低声安慰着。 澹台湛面无表情的站着,仿佛没看到族人们怨恨的目光。 根据蓝国的律例,犯下十恶不赦大罪者,尸身最后要被挫骨扬灰,不能让家人带回去。澹台家众人悄悄的向死去的族长表示哀悼后,无奈的返回府邸。 夜色下的皇宫一片宁静,宫人们静静的站在养心殿外,听着里面隐约传出的呻吟和喘息声,不由得面红耳赤。 晃动的烛光在明黄色的纱帐上映出两个交缠在一起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一抹暧昧的情/欲,驱散走深秋时节的寒意。 一番云雨缱绻,澹台姒依偎在蓝暄的臂弯中,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滑过这位绝色帝王的脸庞,最后停留在他漂亮的眼帘,细长的睫毛仿佛蝶翼般轻颤。 “皇上,我爱你。”她慵懒的说道。 “嗯。”蓝暄漫不经心的应道。 澹台姒见他这副样子,不禁有些生气,声音中透出寒意:“皇上,澹台妍死了,您高兴吗?以后我会一直陪伴在您身边,您高兴吗?您会册立我为皇后吗?” 蓝暄握住澹台姒的手,眼中掠过不屑,“希望你比澹台妍更有能为,千万不要让朕失望了。朕高不高兴,全要看你做的如何。至于册立皇后,不是朕一言便能决定的事情。” “皇上!”澹台姒娇嗔道:“难道以我巫盼的身份,以及帮助您做了这么多事情的份上,还不够资格成为皇后吗?” “澹台姒,”蓝暄轻轻一吻掌中白皙的美人手背,“朕不想在床上谈这些事情。不过……”他坐起身子,笑容中带有帝王的威严,顿时让澹台姒紧张起来,“你要记得,如果你今后比不上澹台妍的话,朕会毫不留情的舍弃你。” 澹台姒心中一紧,终于感受到了深秋的寒冷。 ------------ 第七十五章 心意 更新时间:2010-03-14 竹林深处,青翠苍茫,白烟袅绕,溪水潺潺之声从远处传来,如同一曲天籁之音,宁静温馨好似远离人间凡尘的世外桃源之地。 一座精致的竹屋坐落于此,屋边种满茉莉,虽然时节已近初冬,但茉莉和竹子依然郁郁葱葱,平添几分超然出尘之意。 裴斯妍静坐在窗边的床上,望着窗外绿意,无声无息。 当她醒来,看到离轻染时,清楚云琦已代自己前往刑场,命赴黄泉,无法再挽回。 她无奈苦笑,之后感到深深的倦意,心中五味陈杂。 一世繁华沧桑,尽头却不是执手笑看红尘的坦然,而是对从前的过往与未来的迷茫。,以及抛却一切后的疲倦与孤独。 裴斯妍看看自己布满伤痕的掌心。 到最后,手中什么都没能抓住,无论是曾经手中已有的,还是志在必得的,全都没有了。 原本,以为一死可以解脱,但是她现在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想起离轻染的眼神,裴斯妍眸子的颜色更深了。 这时,竹屋的门开了,离轻染手中拎着一只小包袱走进来,对上裴斯妍的眸子时,一直以来淡漠冰冷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他走到桌边,摊开手中的包袱,里面是一些小瓷瓶和用纸包裹整齐的药材,以及几件女子的衣裳。 “小姐……”离轻染喊道。 裴斯妍沉默片刻方才开口:“不要喊我小姐,我不再是你的主子。”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叫我,小……”仿佛是触及到心中的伤口,痛的无法再说下去。 屋内陷入沉默,屋外微风穿过林间,簌簌作响,不知遥远寥落滋味有多少。 “叫我斯妍吧。” “好。”离轻染拿起瓷瓶和纱布,走到床前,“我来为你上药。” 望着离轻染柔和的眼神,裴斯妍感到很陌生,但是却莫名的喜欢,在深陷寒冬风雪的人生之路上,这样的目光仿佛一股吹散万里冰雪的春风。 她的心中一动,感受到暖意。 裴斯妍迟疑了一小会儿,低下头,解开黑色披风,露出满身伤痕,离轻染拿来干净的帕子,细心的一点点擦拭血肉模糊的伤口。 钻心的疼痛通过神经传遍全身,裴斯妍皱眉倒吸一口冷气。 离轻染满怀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我下手太重了。”说着,他手中的力道又轻柔了许多,好像在料理一样最珍贵的宝物。 裴斯妍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无声的叹息。 “小……”离轻染仍然有些不习惯喊那个陌生的名字,停顿一下,生硬的说道:“斯,斯妍,你不恨我让云琦代你去刑场吗?” “现在再说又有何用?”裴斯妍轻声说道,声音中略带悲伤之意,“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那我一定要按照云琦的心愿,好好的活下去,不能让她在天之灵不得安宁。轻染,今后我们该怎么办?” 离轻染一边用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一边说道:“不会有人能找到这里,我们可以安心的生活在这里。” “我们?”裴斯妍重复道。 离轻染没有回答。 安静令裴斯妍感到害怕,于是随便找着话题,“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与我母亲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沿着东边的那条河要走很久才能寻到人烟,”离轻染说,无意的回想起许多往事,那些悲欢离合犹如前世或是一场虚无的梦,如此遥远而不真实,“是澹台大人替我们母子安排的,非常安全,没有人指引,是无法穿过犹如迷宫般的竹林,找到这里。” “你的母亲喜欢茉莉花?”裴斯妍又问道。 “曾经她喜欢的不是茉莉,只是在失去一些东西后,她将无法实现的愿望寄托在了花上。” 裴斯妍好奇道:“愿望?”以离轻染的身世来看,寄托在洁白花朵上的会是怎样一个愿望呢? 对于从前过往,离轻染不愿再多说下去。 见这副情形,裴斯妍后悔自己太多言了,于是握住离轻染的手,他的手很温暖,因为常年练武而有些粗糙的老茧,摸上去让人产生一种安全感,“轻染,谢谢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离轻染依然沉默,不过手中的活计没有停下。 “真的庆幸上天还是眷顾于我,在绝境中没有夺走我身边的一切,”裴斯妍继续说道,眼中积蓄起泪水几乎快要夺眶而出,“身边至少还有你。但是……” 她的话语再次停下,感觉到离轻染的手猛得颤抖一下。 “轻染,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下去,如此一来,到达生命终点之际才不会有太多的后悔。你陪伴在我身边,会失去多少?能够随心所欲的生活吗?我说过,你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一个在家中等你回来的体贴妻子,以后还有孩子,享受天伦之乐。虽然我的双腿不能走路,但是不代表我什么都做不了,你可以不必陪着我,浪费你的生命。” “轻染……去追求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幸福吧。” “真正属于我的幸福……”离轻染抬起头,瞳孔中只有裴斯妍的身影,“已经近在我的眼前,但是我不知道眼前人是否明白的我的心意。” 两行泪水从裴斯妍的眼睛里滑落而出,落在离轻染的手背上。 “你……” 她早该清楚的觉察到的,这个默默的守护在自己身边的侍卫,这个吝惜言词笑容的男人,这个将孤独与悲伤深深埋藏起的身世坎坷之人,在某一刻已经悄然爱上自己。 离轻染抬手拭去裴斯妍的泪水,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暖如雪后朝阳,耀眼夺目,仿佛一枚卸去满身灰尘的明珠,终于散发出原本的光芒。 裴斯妍看呆了。 离轻染第一次笑…… 裴斯妍顿时泣不成声,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到底是怎样的,只是想哭,丢掉现今所有的喜怒哀乐,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离轻染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尽量不碰触到伤口,将她揽进怀中。 离轻染望向外面栽种的茉莉,笑容渐渐凝固。 难道是他太过痴心妄想了吗? 一直想握住的手,永远也不会在他掌中停留吗? 可是,真的很想很想和她在一起,不仅仅是片刻的停留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裴斯妍终于停止哭泣,回复平静,“轻染,继续帮我擦药吧。”神色淡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离轻染黯然,也许裴斯妍的心依然在墨宣那里。 他,只能远远的看着。 无言,继续擦药。 包扎好裴斯妍的双臂和双腿,离轻染却停下手,有些尴尬的垂下头,虽然以前在澹台家中没有多少拘束和礼节,但男女终究有别。 裴斯妍知道离轻染在顾虑什么,费力的转过身,手按在抹胸上,犹豫片刻后,缓缓的拉开带子,薄薄的一层布料顺着身体滑下,她艰难的开口道:“前面我自己来弄就好。” 离轻染将瓷瓶和纱布交到裴斯妍手上,然后将剩余的药膏抹在她的后背上。 裴斯妍感到自己的脸滚烫,包扎好后不敢转回身来,慢腾腾的穿上衣服,随口笑道:“浑身上下都是纱布,我现在这个样子倒像是埃及的木乃伊了。” “那是什么?”离轻染诧异的问道。 “呃――”裴斯妍忽然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毕竟灵渊大陆貌似不可能存在类似于埃及这样的国家,要说出自己是穿越而来的,离轻染会不会认为她疯掉了? “就是像我这样浑身裹着纱布的东西,解释起来很费劲的……”裴斯妍胡乱搪塞道,发现气氛不像之前那么尴尬了,心里长长的松口气。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离轻染试试裴斯妍额头上的温度,这才发现她正发着高烧,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她这么有精神,“你先躺下休息,我去煎药。” “嗯,好。”裴斯妍乖乖的由离轻染帮着,躺下,盖好被子。 离轻染又问:“晚上想吃些什么?” “随意,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裴斯妍微笑道。 “好,那你等我一会儿。”离轻染掖好被角,立刻拿起买来的药材,转身出去。 裴斯妍仰望着屋顶,身上的疼痛渐渐减轻,但是头脑却越来越昏沉,若不是刚才离轻染说,她都没有发现在自己发烧了,还以为是伤口所产生的副作用。 四周安静下来后,离轻染之前说的话不知从脑海中的哪里冒出来,不停的回想,好像离轻染不断的在耳边重复。 裴斯妍的嘴巴里泛起一丝苦涩的味道,苦到心酸,眼泪又要涌出。 她怎么能…… 困意袭来,裴斯妍闭上眼睛,压抑住心中的无奈与彷徨,努力的让自己陷入沉睡中。 离轻染端着药汁和一碗米粥回来的时候,裴斯妍已经睡着了,只是她的梦境似乎也没有安宁,眉间微蹙,眼角残存着泪痕。 离轻染轻轻的放下碗筷,坐到床边,端详着裴斯妍的脸庞,温柔的擦去泪痕。 ------------ 第七十六章 踟躇 更新时间:2010-03-15 刚下完雪,万里茫茫白色,纯净而不染一丝凡尘,幽静的竹林更似九天之上的桃源。阳光穿过稀薄的流云,撒满大地,为白雪染上一层耀目的金色,璀璨华丽。 裴斯妍裹着厚厚的披风坐在竹屋前的轮椅上,闭着双眼,脑袋歪向肩膀,青丝随意的披散下来,没有点缀半点珠钗玉簪,原本苍白的脸颊上因寒风而出现一抹奇异的红晕,稍稍透出病态。 梦中,她站在悬崖绝壁之上,那是连鸟儿都飞不到的地方,白云在脚下流散,遍地尘土,不见丝毫绿意生命,从悬崖下传来江水奔腾的声音,除此之外,四野寂静如死。 仰望苍天,金乌暗淡无色,光芒好似即将熄灭的红烛。 她低下头之际,忽然发现在这个荒废安静的世界中还有一个人,两人不过两三丈的距离,但是阻隔在中间的是飞鸟难渡的万丈高峰,难以走到那人的面前。 她眯起眼睛,想看清楚那个人的面容,可是不知道为何无论她怎么努力的去瞧,始终无法辨清那人的面目。 模糊的好像一个虚幻的影子。 “你是谁?”她大声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四周唯有不断的流水声。 她感觉到莫名的恐惧在心头蔓延,不由地后退一步,想离开这个地方。可是身后,不知何时聚起白雾,看不清接下来的路到底要往何处走。 就在这时,天色越来越阴暗,她再次抬起头,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正在慢慢的吞噬太阳,一点一点的抹去太阳剩余的光辉。 “日食?”她自言自语道,猛然想起恍如前世的那一场神奇的日全食―― 那个虚无飘渺的声音,奇迹与梦想的开始。 难道…… 一时不能自已,她踉踉跄跄的再次退后,无措的望向对面的幻影,那影子仍然矗立不动,面对她的求助,无动于衷。 也罢也罢,如今繁华落尽,是该离开蓝国,离开灵渊大陆了。 也许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正站在河边的市民广场上,身边的人热闹的讨论着刚刚的日食,一切平常,毫无异样。 然后,她回到自己真正的家,回归到原本的她,将在蓝国的一切当作一场梦,开始重新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 她揪紧自己的衣襟,心痛到了极点。 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不舍? 心中的不舍成为一道羁绊,让她动摇。 她颓然的看着太阳的光芒渐渐消失,作为渺小的人,哪有能力与这最神奇的自然之力抗衡。 对面的影子继续保持着沉默,她忽然觉得那人是否只是一个旁观者,或者便是那无边黑暗中操控一切的神? “我……”她张口,却不知道下面该说些什么。 在最后一丝光明伴随着她深深的不舍与恐惧被吞噬,四野沉寂的同时,她终于看清楚对面那人的容貌,竟然是……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某种强烈的感情在心头翻涌,那人好像是纯黑世界中唯一的一盏明灯,让她不顾一切的向前奔去。 不,她不想离开。 就算这里的一切令她曾是那般绝望、痛苦,可是至少有一丝光明,只要紧握住,其他的困难艰辛又算得了什么?! 又一步踏出,脚下却踩空了,她愕然的想起自己身处的是悬崖之畔! 已经来不及退后了,泪水霎时涌出眼眶,她感觉到自己在无边的黑暗中不停的下坠,那唯一的光明越来越遥远。 她伸出手,遥远如天与地的距离一般,无法抓住。 “其实,我……” 裴斯妍察觉到一只温暖而略有些粗糙的手覆上自己的额头,猛得睁开眼睛,雪白竹翠,阳光正好,火堆里的柴火烧的噼啪作响,暖意浓浓。 原来只是梦…… 裴斯妍转头,正对上离轻染关切的目光,哑然苦笑。 “做噩梦了吗?” 裴斯妍慌忙躲开离轻染的目光,“没有。” 轮椅前,不知何时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和好的面和菜馅,今天是除夕,所以离轻染去了最近的郡城买来面粉,白菜和新鲜的猪肉,打算包饺子吃。 “要开始包饺子了吗?”裴斯妍故意岔开话题。 “是。”离轻染后退几步,坐到小桌边的凳子上,开始动手包饺子。 裴斯妍从披风中伸出手,离轻染将刚擀出来的面皮交到她手里,指尖细微的接触,让她浑身一颤。 离轻染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我很好。”裴斯妍低着头,用筷子夹起一些菜馅放在面皮中央,手指熟稔的将面皮对折捏起,很快一只饺子包好了。 “很久没有包过饺子了。”裴斯妍淡淡的笑道,又拿起一张面皮,“不知道下锅后会不会散开来。第一次看到轻染和面拌馅,我想味道一定很好吧?” “第一次看到你包饺子,包出来的真漂亮,一定不会散开来的。”离轻染说道,声音不高。 “诶?”裴斯妍有些惊喜,这也是第一次听到离轻染夸奖别人。 想起刚才的梦境,想起与离轻染在这世外桃源隐居的三个月里的点点滴滴,她心中泛起一股酸痛的滋味,手中筷子一抖,将面皮戳穿。 “轻染,我……”她要如何说出那些话,舌尖好似被一块石头压住,无法继续说下去。 离轻染默默的拿过戳出一个洞的面皮,重新擀,仿佛没有看到裴斯妍的窘迫与迷茫。 裴斯妍叹息一声,最终还是决定将心中的话埋藏。 两人继续包饺子,像是一对最平凡的夫妻,只是沉默无言以及动作时的避让,让他们又看起来十分的生疏。 热腾腾的饺子终于出锅,离轻染端来两大碗。 裴斯妍看着香气扑鼻的饺子,自己碗中的明显比离轻染的那份多出不少,“太多了,我吃不下这么多。” “不是很多,快吃吧。”离轻染拿起一双筷子交到她手里。 裴斯妍看着为了照顾自己为日渐消瘦的离轻染,蹙眉。 她双腿现在还无法站立行走,离轻染照顾她一切生活起居,总是起的比她早,晚上又很晚才睡觉。每隔几天还要快马加鞭感到几里地外的郡城,买来药材和食物,来回奔波,本来就够累的了,却还不能休息,忙活着煮饭炒菜煎药。 如此辛劳,离轻染一天比一天消瘦,恐怕再过不久会病倒的吧? 她劝过很多次,要他多多休息,但是他不肯听,总是说身体好,这点事情没关系。 之后,又是沉默,仿佛回到了曾经的那个不苟言笑的离轻染,她再没有看到过他笑。 她摇头:“我真的吃不下。”也不等离轻染说话,她自己动手将一大半的饺子拨到他的碗里,满意的看着堆得高高的“饺子山”,“快吃吧。” 看着裴斯妍紧紧的护着自己的碗,离轻染无奈,只好听她的话。 裴斯妍尝了一只饺子,不由地赞叹道:“真好吃!” “那不如多吃一点吧。”离轻染趁机说道。 “不要!”裴斯妍坚决的摇头,“我吃七八个饺子就饱了,再吃会觉得索然无味的。”香喷喷的又吞下一只饺子,她继续说道:“轻染,等我能走路了以后,教我武功,好吗?” 离轻染去郡城的时候,问过几位大夫,据说只要坚持吃药泡腿按摩以及练习站立行走的话,说不定还是可以恢复正常的。 “好。”离轻染应道,也不过问原因。 裴斯妍眯起眼睛,笑得开心。以前总是羡慕那些武功盖世的人,飞檐走壁,舞剑挥刀,看起来特别的帅气,学习一点武功也成了她的梦想之一。 就算现在隐居此地,不太可能去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但是用来打发时间,强身健体也是不错的主意。 或者,当世人不再记得澹台妍这个人的时候,她可以离开这里,不再拖累离轻染,逍遥自在的在这片大陆上闯荡。 那时候,他们也可以自由地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尽管心中有再多的无法割舍,但是她不想成为离轻染的累赘,不想…… 她曾经一定伤害过离轻染的心很多次吧? 所以,她根本配不上离轻染,又要她如何说出“我爱你”? 他应该去找一个不曾伤害过他的女子,陪伴他走下去。 裴斯妍的目光更加暗淡,她怕离轻染看出自己的心事,低下头默默的吃着。一碗饺子下肚,她感到暖暖的饱意,惬意的摸摸肚子。 碗放回到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声音,与此同时,原本璀璨的照耀大地的光芒猛得黯淡下来,时间恍如在一瞬间到了傍晚,同时寒风呼啸而过,像刀子似的刮过脸颊,生疼。 裴斯妍惊愕的仰望天空,之前的梦境似乎变成了现实―― 太阳的光芒惨淡,一角出现了一个缺口。 日食?! 裴斯妍惊慌失措的望向离轻染,难道……梦境将成为现实吗? 天色逐渐昏暗,寒风更加猛烈,青竹晃动摇摆,发出“刷刷”声,惊起在其中休息的鸟儿。 随着太阳一点点的消失,裴斯妍心中的恐惧更加强烈,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如果梦境真的成为现实,那么…… 她发现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朦胧,脸上有什么东西滑过。 不想离开…… 时间流逝,仿佛预见了末日一般,强烈的愿望使她爆发出潜力,不顾一切的挣扎着跌下木轮椅,紧紧的抱住身边的人,说出了那个在梦境中没有说完的话―― “其实,我爱你,轻染。” ------------ 第七十七章 扶持 更新时间:2010-03-16 天色渐明,一切恢复平静,但离轻染仍然能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好像心头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恐惧。 他闭上眼睛,抱紧裴斯妍,恍惚的觉得刚才所听见的或许只是幻觉。 “轻染……”裴斯妍的声音真切的在耳边再次响起,“我喜欢你。” 心脏的跳动猛得慢了半拍,离轻染睁开眼睛,露出复杂的神色,“斯妍。” “我,我不想离开灵渊大陆,不想离开你……”裴斯妍如疯了一般,断断续续的说道:“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不敢表达我的心思。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又一场日食将我带回到原本的世界去,让我失去你……轻染,对不起……” 离轻染温柔的拍着裴斯妍的后背,安慰她:“没事了,日食已经结束,你依然在我身边,没有人会带你离开。” 泪水汹涌而出,裴斯妍哽咽的无法言语,只能依偎在离轻染的怀中,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恐惧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斯妍,”离轻染继续说道,“你怎么可能会配不上我呢?我们相互扶持走过那么一大段的路,你是个很优秀的人。也许过去对于你来说,太过沉重,但是在离开帝都来到这里的时候,不是全部抛下了,恢复到最原本的裴斯妍了吗?” “可是,我……”裴斯妍感到嘴中的滋味又苦又甜,“我不能忘记一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我和……那个人的事情,一定伤害你很深吧?我又怎么敢厚颜再对你说,我爱你呢?”若不是这场日食,让心中的恐惧到达了无法承受的地步,恐怕她不会在失控之下对离轻染表白的吧?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何须挂怀?感情这种事,本来便会是如此。不要再心怀愧疚了,斯妍。”离轻染说,脸上渐渐的出现笑容,仿佛一时间春日到来,暖风吹拂,“忘记过往,我们好好的重新开始。” 万般滋味在心头,裴斯妍想用力的点点头,去答应离轻染,然后重新开始,只是…… “而且我的腿,”她摇摇头,“我也不想给你造成负担,轻染。你看,短短的三个月,你瘦了多少,我不想在看见你劳累下去。” “因为爱你,自然要承担起你的一切。”离轻染说道,“更何况,大夫说过,你的腿还是能够恢复健康的,我怎么会忍耐不住如今的困难,选择放弃之后的幸福呢?” 话语传到心头,温暖感动着裴斯妍,让她再无话可说――也许这就是爱情的意义之一,无论多大的困难阻碍,两人要一起承担,那样磨练出来的感情才会更加深厚。 最终,仍然抓住了那一道光明…… 此生足矣。 离轻染推开裴斯妍,将她抱回到轮椅上,体贴的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又掸掉裙子上的灰尘,指向不远处的植物,“知道那些茉莉花的含义吗?” “是什么?”裴斯妍问,她至今没有想透其中的含义,不过说来那也是因为她只是偶尔想想,没有深究过罢了。 “茉莉……”离轻染的眼睛越发的深邃,仿佛回忆其遥远的事情,“莫离啊。” 裴斯妍恍然大悟,原来茉莉花被赋予的只是如此简单的含义。 莫离,莫离,一辈子都不分离,永远厮守在一起。 “母亲在失去父亲后,日日夜夜的都在思念着他,多么希望他们从来没有分离,”离轻染淡淡的解释道,“可惜天人永隔,只好寄情于花。如今,希望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莫要分离。”说着,他握起裴妍的手,注视着她。 “好,永远不分离。”裴斯妍微笑,经历诸多磨难,终于尝到甜蜜的滋味,她又怎会轻易的舍弃,或者让别人抢夺走。 愿得君一人,白首不相离…… 夏日艳阳高照,蝉鸣阵阵,但竹林里清爽宜人,穿林而过的风中,带着竹叶的清香,令人在这烦躁的季节中,心静舒适。 离轻染扶着裴斯妍的手臂,看着她一点点费力的挪动左脚,默默的为她加油鼓劲。 脚上的重量仿佛有千斤,裴斯妍拼劲全身的力气,才使得双脚踏上土地,双腿虽然有知觉,可是不听自己的使唤,在离轻染的搀扶下方才勉强站立。 这让她想到小时候学自行车,初学时没有人扶着龙头、后座,她会害怕的不敢前行,或者稍微踩几下脚踏板,便歪歪扭扭的连车带人跌倒在地,摔得满身灰尘。 “能踏出一步试试看吗?”离轻染柔声问道。 裴斯妍向他笑笑,点了点头,随即咬紧牙关,颤巍巍的挪动左脚,可是在脚抬起来的一瞬间,她的右腿便无法支撑住,身子失去平衡,倒向离轻染的怀中。 离轻染早有防备,紧紧地搂住她,踉跄地后退半步。 “再来。”他说。 “嗯。”裴斯妍再次站直身子,努力的尝试着迈出一步,左脚再次一点一点的抬起的同时,调节着右腿,感觉到能够支撑住后,方才继续抬起。很快汗珠从她的额头缓缓流下,手心中全是汗水,周围的空气也越发的让人觉得燥热烦闷起来。 终于迈出一步,站定后,裴斯妍欣喜的抬头看向离轻染。 离轻染用衣袖擦去裴斯妍额头上的汗水,再次鼓励道:“再接再励,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裴斯妍笑道:“如果我今天能走到哪里去,你是不是能带我到河边去钓鱼呢?” 离轻染看眼不过七八布开外的一根细竹,却点头答应:“好。”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步,但是对于一年来没能好好走过路的裴斯妍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所幸有离轻染这半年多来无微不至的调理,每天坚持喝药,用药草泡腿,加上拿捏准确的按摩,才让双腿很快不再有疼痛的感觉,肌肉也没有萎缩,使得她今日能开始练习走路。 有了动力,裴斯妍继续迈步,全身大汗淋漓,她一手抹掉模糊双眼的泪水,以惊人的毅力继续向前走去。 “我的速度比蜗牛还慢啊。”累的头晕,裴斯妍停下脚步,望向前面的竹子,感觉刚才走了很久,但似乎是在原地踏步,就算是背着重壳的小小蜗牛也比她快上许多。 “气馁了吗?”离轻染蹙眉,问道,“如果走不下去,今天我们就不去河边了。” 裴斯妍瞪他一眼,倔强的说道:“我只是说我速度太慢了,什么时候说过要放弃了?”脑袋埋进离轻染的怀中,将汗水全部蹭到他的衣服上,然后哈哈笑起来,“我们继续吧!” 裴斯妍的笑容,让离轻染也笑起来,“还是先休息一下吧,看你满头大汗,再走下去一定会中暑晕倒的。” 见离轻染也露出一些疲惫之色,裴斯妍立刻点头:“嗯,好吧。” 离轻染抱起裴斯妍回到小桌边坐下,离轻染从桌子底下端出一锅绿豆汤,盛了一碗给裴斯妍。 喝一口清凉的绿豆汤,身体里的热气顿时全部消散,裴斯妍惬意的舔了舔嘴唇,又一口气将剩余的绿豆汤统统喝掉。 “还要吗?”离轻染伸手去接裴斯妍的碗。 裴斯妍拍拍肚子,说道:“不用了,喝了一大碗,好饱啊!你喝吧。” 离轻染慢腾腾的喝着剩下的绿豆汤,裴斯妍一边看着不远处的那根竹子,一边揉着有些酸痛的双腿,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能尽快的走到那边去。 一直待在竹林里,虽然这里景色挺优美的,但是时间一久不免有些厌倦,看离轻染时常去钓鱼回来,所以她一直希望能到河边去玩一趟,透口气。可是双腿一直无法行走,离轻染又拿“什么时候能站起来,什么时候去河边”为条件,让她燃起斗志,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恢复行走的能力。 积蓄够了力量,裴斯妍再次在离轻染的搀扶下站起身,努力的向前走去,尽管速度非常的慢,但是浇不灭她心中的斗志,目光越来越坚定,暗暗发誓今天一定要走到目的地。 “啊哈!终于走到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裴斯妍终于到达小细竹跟前,欢天喜地的侧身扑进离轻染的怀中,不想离轻染也正在高兴她今天努力的成果,一时放松了警惕,结果没能支持住她太过兴奋而产生如恶狼扑食一般的力气,抱着她仰面跌倒在地。 裴斯妍抬起头,黑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好像两块漂亮的宝石,淡淡的粉色如同水中的墨一般在脸颊上晕开,她注视着离轻染端正俊秀的脸,伸手轻轻的抚过他挺秀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形状优美的薄唇上。 “轻染……” 裴斯妍抱住离轻染,脑袋靠在他的胸口,听到他的心脏在跳动,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怀抱带给自己的安心与舒服,留恋着,不肯撒手。 “斯妍,”离轻染抚摸着她的长发,望向湛蓝的天空,“等你的双腿恢复健康之日,便是我们成亲之时,好吗?” “嗯,好。” ------------ 第七十八章 进城 更新时间:2010-03-17 “啪”,一条大鱼被细长的棉线拖出水面,费力的甩着尾巴挣扎,接着它被一只手捉住,扔进竹编的篓子里。 裴斯妍数了数篓子里的鱼儿,欢喜的拍手,“轻染,你好厉害!这么多鱼,够我们吃很久了!” “不如拿一些,我们一道进城去卖掉吧。”离轻染收了棉线,淡淡的说道,“太多了我们吃不下,丢了可惜。” “诶?”裴斯妍惊奇,在竹林中隐居一年,想到她曾经巡游过蓝国各地,难免会有人认出她,所以为了安危着想,从来都是离轻染一人稍作易容后,前往最近的郡城购买生活需要的东西,而她最多在这山里晃悠过,从未下过山。 离轻染盯着她,唇角扬起,“在山中待了这么久,虽然你没说,但是我能感觉到一定很闷吧?事情已经过去一年,我们注意点,不会有人认出我们的,该带着你去好好的玩一玩了。” “可是我的腿还不能好好的走路。”裴斯妍低下头,手指戳着柔软的泥土,“下山会很不方便的。而且我真的很害怕万一有人认出我们……” “你忘了我的易容术吗?” “呃……”裴斯妍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抓了抓头发,想起以前去青楼绑架二皇子的相好时,正是经过离轻染鬼斧神工的易容术,愣是没有人认出他们来。 离轻染叹道:“原来两年多来,你还没有真正的了解我啊?” “哪有!”裴斯妍嘟囔道,脏兮兮的手指往离轻染的身上蹭,“我是马大哈,记性不好……难道过了这么久,你连我这个毛病都不知道?” 离轻染笑起来,一把将裴斯妍揽进怀里,用清水洗干净她的泥爪子,“现在时间尚早,我们立刻回去收拾一下就去郡城,好不好?” “好。”裴斯妍欢呼雀跃,亲一口离轻染的脸颊。 离轻染背起装满鱼的篓子,然后打横抱起裴斯妍,将她先放到马背上,骑在她身后,一扬马鞭,策马而去。 顺德郡的一条繁华街道上,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撒满青石板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两旁商户小摊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刚出锅的吃食冒出滚滚白烟,香气引出路人肚中的馋虫。 一名农夫打扮的三十多岁男子推着一辆木轮椅慢慢的走过热闹的街道,不时在某个小摊子前停留片刻。轮椅上坐着农夫的妻子,厚厚的斗篷包裹着她的身体,青丝盘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未佩戴任何首饰,却别有一番秀丽之色。 似乎是因病许久没有出来走一走了,轮椅上的女子对街市中中的一切流露出好奇而兴奋的目光,但又包含着一丝怯意和担忧,眉间微蹙起,直到走了很久,在身后丈夫的话语中才渐渐放松下来,将经过的每一个摊子店铺统统好好的看一番。 走了一段路,两人在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前停下脚步,离轻染略略打量摆放整齐的珠钗,从中选出一支粉色的梅花钗子。梅花虽小,做工却非常精细,那一片娇嫩欲滴的粉色让花看上去足以以假乱真,三朵梅花外缠绕着绿色的枝叶,一串白色小珠垂下,晶莹璀璨,更是锦上添花。 离轻染问道:“喜欢吗?” 裴斯妍笑着点头:“嗯,喜欢。” 离轻染付了几枚铜板,然后将钗子插进裴斯妍的发髻中。 裴斯妍摸了摸钗子,开心的冲离轻染笑,握住他的手。 一旁的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幕,笑得合不拢嘴,羡慕的说道:“二位可真是好恩爱啊!祝福二位恩爱有加,白头到老。” 裴斯妍害羞的低下头,离轻染对老板说道:“谢谢。” 继续向前走了好一段路,裴斯妍抬手试了试脸颊上的温度,似乎不烫了,这才抬起头。或许是很久没见过外人了,和离轻染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感觉到拘束或者羞涩,可是一听到别人的称赞,就又情不自禁的害羞起来。 她回头望向离轻染,后者微微一笑,那一抹笑容中仿佛包含了无穷的力量,牵引着她,握住他的手,不想松开。 “以后想来城中定居吗?”离轻染问道,语气柔和,“山中的生活太过沉闷了吧?” “有你在我的身边,怎么会沉闷呢?”裴斯妍摇头,爱不释手的又去摸那枚钗子,“世外桃源,远离尘世,怡然自得。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不再奢求其他。” 离轻染又道:“或者我们可以去南方,那里的景色更加优美宜人。我们可以寻一处临水的古朴小镇,小桥流水,依然逍遥啊?”更何况,这里离帝都不过两三日的路程,实在太近了…… 听着离轻染的话,裴斯妍的脑海中自然生出一副小桥流水人家的宁静景象,他们携手漫步在雨后的青石小道上,笑容未曾从脸上退去过,那样美好。 “好,听你的。” 离轻染停下步子,走到裴斯妍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说:“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这样我们才能启程,否则我担心你的身体受不了远途的奔波。” “我有这么差吗?”裴斯妍撅起嘴巴,故意装出不高兴的样子,“你看我脸色红润,气色好,哪里像经不起奔波的样子?我以前可是很少生病的,跑步可快了!” “只是路途遥远,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 裴斯妍捂住离轻染的嘴巴,笑道:“你忘了我们今生不会分离了吗?既然如此,我们有的是时间,为什么要玩命似的感到南方去呢?我们可以一路玩过去,这样不就不用耗费太多的精力了吗?”她又摸着自己的下巴,想着什么,“说来,我都没有好好的玩过呢,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不如我们回去收拾收拾,等开春天气暖和了就出发吧?” 离轻染怎忍心拒绝裴斯妍的要求,答应道:“好,春天一道,我们就出发。” 裴斯妍想亲一口离轻染的额头,可是身子刚向前倾,猛然想起他们现在正身处在人山人海的街市上,顿时打住,脸又忍不住红起来。 “肚子好饿,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她窘迫的胡乱找话题。 “前面有一家茶楼,点心特别好吃,我带你去。”离轻染站起身,推着轮椅继续向前走去。 进了茶楼,店小二热情的按照要求将他们带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离坐下,然后很快的便端上他们所要的茶水和糕点。刚过午饭时间不久,店里的客人不多,只有两三桌人聚在靠窗的位子,闲聊着。 “快尝尝这个芝麻糕,就是上次我带回来给你,你觉得特别好吃的。”离轻染边说,边将一碟糕点推到裴斯妍面前。 “嗯。”裴斯妍伸手拿起一块,同时窗子那边传来说话声,尽管那人声音不大,但是在人少的大厅里,只要稍微注意一下,还是能很清楚的听到他在说什么―― “喂,你们听说了没有啊?帝都里出大事了,巫盼大人再次惹得皇上大怒,皇上接连将数名姓澹台的官员撤职或者贬到偏远之地去了。” 离轻染的心一紧,瞬时抬眼看向裴斯妍。 裴斯妍仿佛没有听见那边的客人在讨论什么,若无其事的吃着糕点,赞道:“真好吃!轻染,记得要打包带一些回去。” “嗯。”离轻染心中释然。 “听说了,”另一人接话,“自从新的巫盼接任以来,澹台家总是不断的出事,皇上似乎是有意打压,如今势力远远不如那位被处死的巫盼在的时候那般强悍了。我猜,不出一年半载,澹台家必定彻底衰败!” 手中的糕点跌落在桌子上,裴斯妍捂住嘴巴,面露痛苦之色。 “我们离开吧。”离轻染焦急的说道,万分的后悔今天不该带裴斯妍出来玩的,谁料到竟然会听到这种消息! “等一下!”裴斯妍抬手阻拦。 “斯妍……”离轻染压低声音,语速很快,“不要再听下去了,澹台家的一切与我们毫无瓜葛了!” 裴斯妍只是摇摇头,没有答话。 离轻染只得作罢,无可奈何的听着那边的谈话。 “啧啧,果然盛极必衰啊!想想看,澹台妍被处死的时候,已经是澹台家衰败的征兆之一了,可是现今的巫盼不知从哪里来的胆量,屡屡触犯龙威,简直就是找死!不过当今圣上也不知道为什么,性情与刚登基时转变也太大了吧?当初我们可都以为他将是一代明君,可是看看他现在都做了什么?!” “嘘,小声点,你找死啊!”说话的人警惕的抬起头张望四周,裴斯妍和离轻染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安静的喝茶吃糕点,让那人长舒一口气。 “唉,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征集劳力开挖运河,搜集天下宝物美女,那一件不是劳民伤财的事情?还有繁重的苛捐杂税,压得一般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再加上任用奸佞,贬罚贤能,弄得朝廷污秽不堪,百姓们的日子更是难过!所以,我才早早的辞去官职,省得被奸佞小人弄得一个身败名裂、尸骨无存的下场。” “谷兄,真是难为你了。” 说话的两个人望着窗外的繁华景象,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感叹起来。 “所幸这里近天子脚下,否则不知是什么惨状。听说北边已经是饿殍遍野了!” “唉,”说话的人将声音压倒最低,“我看,再这样下去,国内该有人要起义谋反了,蓝国周边的那些虎视眈眈的国家说不定也会乘机攻打,蓝国危矣!” 那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已经听不大清楚了,裴斯妍淡定的将手中的糕点放回到盘子里,垂下的眼帘渐渐张开,眸子中蒙上一层毅然坚定的神色。 “轻染,我们……回帝都!” ------------ 第七十九章 说服 更新时间:2010-03-18 午后的茶楼里,店小二和掌柜待在靠近门口的柜台后面,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或者偷闲打盹。寥寥几个客人分散在大厅的角落里,各自喝茶聊天,但是在这一片祥和宁静之下暗藏的却是躁动与不安,以及不为人知的秘密。 “若不是我当初为求得生机,一意孤行与蓝暄结下同盟之约,助他登上皇位,如今蓝国也不会陷入这般境地!”裴斯妍的声音忍不住的颤抖,不知其中包含了多少痛苦,手指弯曲成拳头,“就算你不想报答澹台瑜的恩情,我也必须改正我所犯下的错误,保澹台家上下安然!” “斯妍,你答应过我要忘记从前的一切!”离轻染差点要喊出声,他警觉的观察着茶楼四周的动静,“如今你我孑然一身,又要如何改正错误?” 裴斯妍微微一笑,胸有成竹:“轻染,你忘记当初我留下的后路了吗?” 离轻染一怔:“你是说……” “是!”裴斯妍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到不容否决质疑,“轻染,我断然不会再陷你我于危难之中,陪我去找那条后路,若是不可行,我们立刻动身前往南方,不再插手帝都的事情。” 离轻染不知道要如何劝阻裴斯妍的疯狂想法,低下头去,原本平静如止水的心情开始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他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似乎在催促着他尽快下定决心。 “昏君不得人心,天下动荡,”裴斯妍望向窗外来往的行人,来来去去如流水,小贩的叫卖声如同水声一般,展现出一派盛世繁华的假象,“我们占有一丝先机,如果后路通畅,天下必然恢复平和之态,那时候新君可再创盛世,保蓝国天下无忧。” “你真的决定要这样做吗?”离轻染轻声问道,他依然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裴斯妍毫不犹豫的点头:“是。” 离轻染从裴斯妍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反而握住她的双手,抬起头时,目光有神,笑道:“斯妍,不管你选择什么样的路,我都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 裴斯妍心中大松一口气,靠近离轻染的怀中,“谢谢你,轻染。” “斯妍,不用太过纠结那些错误,”离轻染柔声安慰道,“如果你不与皇上结盟,澹台家或许早就完了,也不会有你我今日携手约定今生来世。想来,如果没有澹台瑜当初的救命收留之恩,我和母亲恐怕早已魂归九泉,如今澹台家遭受大难,我应该与你一同返回,尽最大的能力解开危机。” 裴斯妍无声,蹙眉。 命运果然是多变的…… 先前还打算着与离轻染一起前往南方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定居,谁料到眨眼的功夫,他们又要回到那个本应该永远不会再踏足的地方。 只愿这一次万事顺利,让所有的纷扰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待一切纷扰结束,我不会留恋帝都的任何,定当与你同归江南。”裴斯妍低声说道,眼中有一丝抹不去的忧愁。 离轻染敏锐的察觉到裴斯妍的心思,直接点出:“你又开始多虑了。” 裴斯妍抬手揉着眉心,脑袋又开始痛起来,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如此的陌生。 “未雨绸缪,方能安然躲避灾难。” “你那是将事情做出最坏打算的多虑,”离轻染抚摸过裴斯妍的脸庞,“事情还未开始,怎知接下来会怎样?乐观一些,才能事半功倍。” 裴斯妍忍不住,还是将心中的担忧说出来:“万一我们中途失败,躲不过死劫该怎么办?”毕竟事事不可能总是顺利,刑场上不可能总会出现援手…… “为梦想而死,死而无憾。”离轻染说,却觉得自己说的万分心虚。 他们本该安然离开的,若是死在帝都,那是何等的遗憾! 裴斯妍叹气,坐直身子,严肃的说道:“事情还未开始,我怎么能先灭了勇气?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失败!” ****** 白衣翩翩的清雅少年一脸愁闷的走过不太宽敞的街道,不知是怎样的烦恼在他清秀的眉间刻印下几道痕迹,挥之不去,苍白的脸色中透出一丝病态,连嘴唇都失了些血色。他身后的侍从低垂着脑袋,闷闷的跟着,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忽然,从旁边冲出一个人拦住他的去路,他还没来得张口惊叫一声,只听那人在他耳边轻声唤道:“其蕴少爷。” 澹台其蕴惊讶的看着面前面生的男子,“你,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那人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在澹台其蕴面前晃过,又迅速的收回去。 尽管只是短短的功夫,但是澹台其蕴还是看清楚那人手中的东西,登时睁大了眼睛,仿佛面前是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此处人多耳杂,请少爷接一步说话。”那人指了指旁边的一座小茶馆。 澹台其蕴心中明白事情绝对不简单,转头让侍从守在茶馆一楼大厅里,自己则和那人一道上了二楼,走进僻静角落里的一间包厢。 迎面的窗边,坐着一名锦衣女子,正含着一股如春风般的微笑看着他。 澹台其蕴揉了几下眼睛,震惊的转头看看身后的人,又望向窗边的女子,感觉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走进了梦境。 “你,你……”他忘记了该如何开口说话。 “其蕴,好久不见。”裴斯妍从容自若的喊道,向澹台其蕴招招手,“快过来坐。” “妍姑姑,您不是……”澹台其蕴慢慢的走过去,目光停留在裴斯妍的身上不移开半分,“我这是在做梦吗?” 裴斯妍轻抚过澹台其蕴的脸,又替他整理好散乱的一束头发,“其蕴,你没有做梦,我回来了。当初死在刑场的不是我,是云琦。”想到枉死的忠心侍女,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 虽然感受到面前女子温暖的手掌,但是澹台其蕴还是无法相信眼睛所看到的是真的,“真的是你吗,妍姑姑?” “是我,其蕴。”裴斯妍笑意盈盈,歪着脑袋细细的端详着澹台其蕴越发漂亮的面孔,“一年没见,其蕴变得更加帅气了。其蕴,这一年你过的好吗?” 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澹台其蕴顿时泪流满面,扑上前去抱住裴斯妍,哭着说道:“妍姑姑!您真的是妍姑姑,太好了,您活着回来了!您知不知道,大家当初以为你死了,难过了很久很久。” “对不起,让大家伤心了,”裴斯妍温柔的抚摸着这个依然有些孩子气的少年,心中是万般的疼爱,“但是为了保守住秘密,我不能告诉你们我还活着。其蕴,告诉我,这一年,你过的好吗?” 好像触及伤心事,澹台其蕴的泪水更加汹涌,痛苦的摇头:“这一年,我过的很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姒姑姑对大家很不好,害得家里七零八落,矛盾不断,内忧外患!与我从小定下娃娃亲的未婚妻最近打算退婚了!妍姑姑,我该怎么办?” 裴斯妍看眼离轻染,又问道:“据说皇上出处打压澹台家的势力,是真的吗?” “嗯,姒姑姑不知道和皇上有什么矛盾,经常惹得皇上不高兴,特别是皇上册立皇后纳了后妃之后,他们的矛盾更加的激烈。皇上龙颜大怒,降罪于澹台家,族内十之八九的官员都被贬谪或者撤职。可是姒姑姑依然不知道收敛,加上朝中其它势力的排挤,再这么下去,澹台家就要完了!” 裴斯妍的眉头也渐渐的皱起,笑容从脸上一点一点的消失。 澹台姒,那个隐忍多年的妹妹,为何在赢得胜利后变得这般沉不住气了?本以为能和蓝暄在短短的三个月内收买她手中的亲信势力,想必一定是有过人之处,可是谁能想到最后竟然会演变成这般惨状?! 澹台其蕴抹一把眼泪,哽咽道:“姑姑,您回来是不是准备向姒姑姑报仇,让澹台家恢复往日的实力?” “不能再以澹台妍的身份回到澹台家。”裴斯妍无奈的叹气。 “为什么?!”澹台其蕴惊讶的叫道,“难道您要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看到澹台家彻底败亡吗?” 裴斯妍摸摸他的头发,又笑起来:“其蕴,你放心,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了。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家去了。记住,见到我的事情,绝对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就算是你的父母,或者是最信任的人也罢,都不要说,知道吗?” “可是……” 裴斯妍捂住澹台其蕴的嘴巴,摇摇头:“我很快会回到澹台家,所以现在为了安危着想,忍住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见姑姑面色凝重严肃,澹台其蕴只好点头:“好。” “其蕴,”裴斯妍又抚摸起他的头发来,“你的未婚妻会很快回到你的身边。” ****** 北方的深夜极为寒冷,冬日里的风如同刀子一般,割得裸露在外的皮肤生疼,目光落处,皆是皑皑白雪,反射住凄冷的月光,到处晶莹一片。 蓝昭手中捧着一本数,独坐在窗边,眉头紧锁,似有难以排解的心事。屋内只点着一支红烛,寒风从窗子的缝隙吹进来,烛光摇曳,使得光线更加朦胧昏暗。 几步外的床上,一个孩子正裹着被子,睡得香甜。 突然,烛光无缘无故的明灭几下。 蓝昭心头一惊,猛得抬头发现屋子里多了两个人。 “四皇子殿下,许久不见。” ------------ 第八十章 归来 更新时间:2010-03-19 蓝暄登基的第三年开始,夏季的余热还未散去,一支“还天下清平”的义旗在北方举起,领头者竟然是当年被传已经身亡,却尸骨难寻的四皇子蓝昭,四方各地纷纷响应,蓝国陷入继二十多年推翻暴君后的又一次大规模动乱中。 得到各地方官员军队和百姓们的支持,蓝昭的大军风姿之勇犹如猛虎,再加上皇子身边一位神秘军师的谋划策略,蓝暄派出的军队很快溃散而逃,军队的脚步渐渐的逼向国家的中心――帝都。 说到蓝昭的这位神秘军师,不知是众人有意隐瞒还是什么,上上下下居然都不知道那姓裴的年轻男子到底是何来历。 人们只知道他年纪很轻,双腿有残疾,需要借助木轮椅才能行动,其它的诸如全名、来历皆是一概不知。但是他的才略却让众人叹服,陪着蓝昭四处奔波,招兵买马,收买人心,谈笑之间已能让人臣服于蓝昭脚下。 蓝昭的军队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攻下一座又一座城池,裴军师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蓝昭格外的器重他,像师长一般的尊敬他,但是裴军师却没有因此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相反他虚心参考其他谋士的意见,善待着每一位将士,常常亲自关心将士们的温饱健康,对死在战场上的将士极为尊敬,亲身慰问将士的家属,送上丰厚的抚恤金。 在不知不觉间,获得了更多的人心,人们纷纷赞扬这位裴军师一定能够辅佐皇子殿下成为一代明君,让蓝国恢复从前的盛世繁华。 人们曾经猜测过裴军师的来历,甚至有胆大的人跑去问了,但都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裴军师对于过往几乎闭口不谈,最多只说过自己一直隐居山林,从未踏足喧嚣。 多次不得结果,人们只得作罢,但对裴军师的尊重并没有因为他的神秘和隐瞒而减少,反而不断的增长,同时对未来也充满更多的希望―― 当今圣上在即为最初,推行一系列的改革,任用贤能、贬罚奸佞之举赢得全国上下无数人的心,但是在短短的三个月后,这位被视为“将来必定是明君”的帝王,性格在一夕间忽然改变,让人措手不及。 先是不顾朝廷众臣的劝阻进谏,征集工匠修建行宫,对于刚刚从旱灾中走出来,还没有恢复元气的蓝国来说,是一件极为劳命伤财的事情,引起不小的民怨。 人们本以为皇上只是一时糊涂,行宫之事结束后,能够恢复,并且意识到自身的错误,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随着前任巫盼大人被处死,皇上不明智的行为开始变本加厉,一件接着一件荒淫奢靡、昏庸无度的恶行,让蓝国百姓渐渐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不顾如沸水般沸腾的民怨与百官的阻拦,蓝暄一意孤行,将一切违逆他意思的人斩杀,连那些人的亲人朋友也不放过,不是处死便是发配边疆。 有志之士眼看百姓们的生活越加的艰苦,四周邻国虎视眈眈,欲奋起反抗,却在面对蓝暄的铁腕统治时,只敢怒而不敢有所行动。 多行不义必自毙,宿命的决定不会改变。 “亡者”的归来,注定要掀起一片血雨腥风,之后将又是一片新的天地。 昏暗的宫殿,烛火摇曳挣扎,应着外面隐约的惨叫与利刃相撞的刺耳声,宛如地狱。 帝王慵懒的斜靠在龙椅上,一身玄色的龙袍在昏暗的烛光下浮现出精美绝伦的图案,衬得绝美倾城的容貌更加的妖魅明艳,眨眼间的那一丝妩媚,动人心魄。 似乎没有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以及异常冷清的大殿,他自顾自的端起面前的酒杯,醇香的美酒入喉,唇齿留香。 “砰”,白玉的杯子从修长的指间滑落,在黑色的地面上摔得粉碎。 与此同时,紧闭的殿门从外面缓缓打开,泄进明媚的阳光,让沉醉酒香中的帝王无法适应忽然而来的明亮,眯起眼睛,只觉得眼前白晃晃的一片。 虽然没能辨认出来人的模样,但是他从容的开口喊道:“皇弟,你回来了。” “我不是四皇子殿下。”冰冷的声音在偌大的殿中响起,仿佛来自地狱。 “嗯?”蓝暄有一些愕然,随着殿门的再次关闭,他终于看清楚来人的面容,顿时坐直了身子,震惊万分的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 “你是……” 蓝暄笑起来,重新靠回椅背上,漫不经心的看着来人。 “原来是你,澹台妍。” 裴斯妍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距离龙椅七八步开外的地方停下,同样笑着看向仇人,只是目光之中隐隐的包含着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恨意。 “是,我回来了,皇上。” “没想到你是如此狡猾,”蓝暄的指腹滑过纯白如雪的酒壶,轻点着上面青色的花纹,“朕以为已经看到最本质的你,到最后原来还是太小看你了。” “谢皇上夸奖。” 蓝暄抬眼望向大殿的顶部,那里似乎有影子在晃动,隐约能够听到一声声的诅咒,他想,那一定是冤死在大殿之上的人们不愿离去的魂魄,苦苦的等待,只为见证这一刻。 “本来我也以为你会是个优秀的帝王。”裴斯妍禁不住感慨起来,回想往事竟是那般诸多的可笑,“我们虽然结为同盟,却没有真正的了解彼此,想来……其实很失败吧?” “但是你我的心愿都已达成了,不是吗?”蓝暄不以为然的笑道,“朕成为蓝国的皇帝,站在权利的最顶峰。而你,虽然经历更多的磨难,最终还是守住澹台家,回到你原本的位置。” 裴斯妍摇头否认:“付出的代价,不是我原本想看到的。” “不是你想看到的?哈!” 裴斯妍注视着蓝暄,问出心中最想知道的事情:“皇上,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还是……你只是将这一切当作一场无聊的游戏?” 蓝暄转眼看她,举手投足间风华无限,“澹台妍,你多多少少还是很了解朕的。” “是吗?”裴斯妍垂眼,压抑住一瞬间冲动而出的泪水。 “天下是一盘棋,而你们不过是棋子。”蓝暄说着,举起酒壶,仿佛那是一只漂亮的棋子,欣赏把玩着,“朕的愿望已经完成了,宿命所决定的事情,朕不会抱怨后悔。澹台妍,你想亲手为无辜死在朕手上的人和你自己报仇吗?” “是。”裴斯妍毫不隐瞒,抽出佩剑,三尺青锋在烛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亮,寒气逼人。 蓝暄放下酒壶,又看向裴斯妍,叹道:“可惜,朕不想让你如愿。” 话音刚落,胸口一阵刺痛,蓝暄痛苦的弯下腰,黑血从口中喷出,落在玄色的龙袍上,看不出任何痕迹。 “你!”裴斯妍有些惊讶,到最后关头,蓝暄竟然选择了自杀。 蓝暄优雅的微笑起来,“朕是死在自己手上,而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说着,他猛烈的咳嗽起来,黑色的血液不断的从口中涌出,将双唇染出分外妖异的颜色。 裴斯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安静的看着这位帝王的性命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的消失。 蓝暄握紧龙椅的扶手,力道之大似乎想将其掰断,脸色呈现出将死的灰败之色,他看看裴斯妍,又转向她身后沉默无声的离轻染,又大笑起来:“啊哈,想一想,你们还是能心满意足的吧?”他抬手指着离轻染,“你,夺回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澹台妍,你的野心可真够大的……” 离轻染侧过头去,不看蓝暄一眼,神色漠然。 裴斯妍面无表情的说道:“未来,登上皇位的将是你的弟弟,蓝昭。” 蓝暄满眼尽是讥嘲之色,“你会甘心?” “有些事情,是你不能明白的。”裴斯妍淡淡的解释道,“你又是如何知道轻染是……” “我不会告诉你。”蓝暄打断她的话语,诡秘的一笑,“澹台妍,这个秘密,朕或许告诉了某个人,以后很有可能会传出去,想必会给你造成很大的困扰吧?朕很有兴趣看一看你将如何应对。” 裴斯妍忍不住翻白眼,“因为你看不到,所以不会有那一天。” 胸口有一阵刺痛,头脑越来越晕眩,蓝暄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那么,你有胆量就等着看一看吧!以后在阴曹地府碰见,记得,当作不认识。” “我会的。”裴斯妍说。 最后一次的呼吸,蓝暄的双眸好像燃烧到最后的蜡烛一般,光彩悄然熄灭,他歪倒在龙椅上,闭上眼睛,再无声息。 裴斯妍扔掉手中的剑,猛然转身。 “清查蓝暄所有的亲信,全部诛杀,不留一个活口!” 绝对不能让那个秘密泄露出去,否则今日的努力将付之东流,她和蓝昭之间必然要出现一道永远无法修补的隔阂,最后说不定又重蹈和蓝暄的覆辙。 “是。”离轻染应道,看向皇位上死去的人,目光转而变得复杂。 殿门重新打开,蓝昭走进来,默默的看着自杀的兄长,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他们兄弟之间,自从那一次的追杀,已经形同陌路,唯有血缘的名义。 在苍山西道节度使汪见山大人的府上居住的这些时日,听闻着兄长做出来的恶行,他曾是多么的怨恨表里不一的蓝暄,多么的想杀之而后快。 可是到了实现的这一天,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仿佛死的是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良久,蓝昭转过身,露出胜利的喜悦笑容:“谢谢你,澹台妍。” “请殿下不要这么说,”裴斯妍欠身行礼,“您的归来乃是蓝国所有百姓所期待之事,臣只是遵照百姓之愿帮助殿下而已。” “终于得到胜利了,”蓝昭长叹一声,“剩下的事情,我会交给其他人去办。你要的人,我已命人将其抓回,现在被看押在偏殿内。” “谢殿下。”裴斯妍的眼中瞬时凝聚起杀意,与离轻染一道退出大殿。 ------------ 第八十一章 重任 更新时间:2010-03-20 还未走进偏殿,便听里面传出极为难听的怒骂声,裴斯妍的眉头不禁紧锁起来,眼中杀意暴增,推门而入,佩剑直指向跪坐在偏殿中央的人。 “澹台姒,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别再做徒劳的挣扎。”裴斯妍轻声说道,厌恶而愉快的看着狼狈的澹台姒,她向来不是会因为所谓的“亲情”而以德报怨之人,使得她背离原本的愿望,重新踏足于尘世纷扰之中,她断然不会原谅。 一听来人直呼自己的名字,澹台姒大怒,喝道:“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无礼!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你认为现今的状况下,还有谁会听你的命令?” 澹台姒慌乱的张望四周,朝外面大声喊叫,可是没有人来应答她。寂静中,她终于感到了彻骨的恐惧。 “你到底是谁?!”尽管面前的人容貌非常陌生,但是她明白一个陌生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特别要见自己一面,难道是为了替这两年来死在她手中的人报仇的吗? 只是为何,冥冥中会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似乎和这个人在很久以前曾见过。 “尽管我心里很不愿意,”裴斯妍无奈的叹气,“但是口头上,我还是得喊你一声……妹妹。”看着澹台姒的表情由震惊转为羞愤,心情大好。 “狡猾的贱女人!”澹台姒大声骂道,“你,你绝对不会赢得你想要的东西!” “小姒,借用你曾经说过话的,作为失败一方的你,你没有资格来说我。”裴斯妍冷嘲道,“尽管我并不赞同这个观点,但是从你的角度出发,前后不同的言行,未免太过可笑了。” 澹台姒抿紧嘴唇,浑身颤抖,杏眼中一片血红,她的手指暗暗的揪紧衣服,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能让面前的女人看扁自己,借机冷嘲热讽。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她冷眼看着裴斯妍手中的寒光闪闪的长剑,“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裴斯妍眯起眼睛,赞道:“妹妹好骨气。” “我不需要你的称赞,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是吗?那为了让你早日摆脱这种难受的心情,”裴斯妍缓缓的举起长剑,“姐姐我好心的让你解脱。” 澹台姒无畏的抬起头,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当蓝昭的军队起义,攻下一座又一座城池的时候,她已经料定到自己不会有好下场,但是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死在一直怨恨的人手中,再多的不甘也不能挽救她,那么就毫无畏惧的迎接生命终点的到来! 可是,等待许久,只觉得耳边一道疾风扫过,冰冷而刺痛的感觉在耳朵上蔓延开来,她睁开眼睛,只看到一缕头发飘落在地。 “你?!”澹台姒不敢相信的看着裴斯妍,难道她打算放过自己? 裴斯妍的眼中闪过精明的光亮,笑道:“妹妹,你以为我会看在同父同母的姐妹情分上饶过你?”她停顿住,在看到澹台姒疑问越加深的目光后,继续说:“那你就错了。我不会让你这么寂寞而安静的死在这里,你的命应该留给刑场!” “澹台妍,你真卑鄙!” “彼此彼此。”裴斯妍无所谓的收下澹台姒的这句话,“只不过,你的命确实该留到刑场上再做决定,而你是千真万确的很卑鄙。” 澹台姒仰天大笑:“哈,你现在赢回原本的一切,满意了吧?你这副骄傲者的嘴脸,让我想吐!” “胜利了本就该如此高兴,难道还要哭不成?”裴斯妍摇头,“只是不该像你,以赢得的胜利为资本,任性的坐下诸多错事,差点让澹台家陷入不可挽回的困境!” “那些人过得如何、是生是死,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之要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就行了。”澹台姒咬牙切齿,“但是,你却将我所有的梦想统统打碎,我恨你!” “可惜你什么都没有得到。蓝暄不过是将你当作一颗玩弄的棋子。”裴斯妍收起佩剑,与澹台姒的废话说的也差不多了,“你得到的不过是假象,失去的远远要比你得到的多出许多许多,可惜你未曾在意过吧?” 说着,她转身向殿门走去。 “棋子,你自以为了解皇上?真是笑话!” “恐怕连蓝暄都不了解自己,更何况你我?” “皇上他人呢?” “蓝暄服毒自尽了,他如愿死在自己的手中。”裴斯妍丢下最后一句话,扬长而去。 殿门开了又关,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外面的呼号求饶声如同遥远的幻象,澹台姒弯下身子,趴在冰冷的地面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淌而出。 为了心中所愿,不惜一切代价,可是到了最后,才恍然发现,一世如梦。 梦乃是虚假之像,在梦中握有的东西,在醒来后将不复存在。 难道所见所闻的不过是一场虚伪的骗局吗? 澹台姒不想知道真相,宁愿欺骗自己。 春天来临,蓝昭登上原本他不敢想像的皇位,成为这个国家的主宰。蓝国一派欣欣向荣,经历暴君的统治与战火的纷乱,这片土地回到如同新生一般的美好。 蓝暄的遗体被埋葬在皇陵之外的一处山林中,除了裴斯妍和蓝昭,以及几名亲信,没有人知道这个风华绝世的帝王葬在何处。 如同他当初悄无声息的从众位皇子中脱颖而出,取得皇位,最终亦悄然的沉睡在黄土之下。 之后,蓝暄的大部分余党被抓获归案,全部正法,澹台姒同他们一起命丧在刑场上。 蓝昭颁布诏书,将当年“澹台妍”的冤情昭告天下,随后澹台家被贬谪的官员回到帝都重新任职,没人知道这位“死而复生”的新帝为何会像最初的蓝暄一般,如此器重澹台家的人。 有人猜想,也许新帝知道当年巫盼一案中的冤情。 澹台家一点一点的恢复往日的光彩,嫡系长房与二房的人全部丧生,新的族长只位由三房的当家澹台璋接任,成为澹台家新的一支嫡系。 然而一派繁华之下,依然隐藏着不为所知的危机,经历过动乱,朝中依然有不少蛰伏的奸佞,蓝暄所遗留下的各种问题也没有彻底解决,南方的部落亦是暗中召集兵马,趁国力尚未恢复,蠢蠢欲动。 被蓝昭尊为帝师的裴斯妍本想离开的计划也暂时搁浅,不得不继续留下来面对朝廷中剩余的麻烦,她可不想所做出的努力最终又变成一场悲剧。 以男子的装束,真实的姓,回到金碧辉煌的大殿上,裴斯妍感慨诸多,特别是看着自己曾经站过的位置。 “裴大人。”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在身后响起。 裴斯妍扭头看去,儒雅俊朗的面孔,如含春风的双眼,一双月白色的袍子更是衬托出一派谦谦贵公子的气质。 迟墨楼。 “巫礼大人。”先前看过经整理后的官员名单,裴斯妍得知趁新帝极为,原先的巫礼大人同时将辅臣的位子让给年少有为的长子。 迟墨楼谦和有度的说道:“早就听闻裴大人的名字,可是一直未能前去拜访,请裴大人见谅。” “新帝即位,诸事繁杂,巫礼大人想必非常繁忙吧?不必为此挂怀,我不会介意的。”裴斯妍低下头,轻轻咳嗽几声。 “多谢裴大人体谅。”新任的巫礼微微欠身,如今这位帝师的地位已经凌驾于四大辅臣之上,乃是皇上最为倚重和新任的人。 裴斯妍抬头,随意的笑了笑。 迟墨楼看着裴斯妍的笑容,眼神猛然变幻,为什么这个笑容看起来那么眼熟,似乎曾经出现在一个美好的梦境中。 “不知裴大人祖籍何地?”迟墨楼谨慎的问道,害怕稍微一个不留神触怒了这位帝师,“我们似乎见过?” “人海茫茫,来来往往犹如潮汐,”裴斯妍淡然的说道,“说不定你我曾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迟墨楼喃喃,若有所思。 裴斯妍提醒道:“巫礼大人,早朝快要开始了。” “哦。”巫礼仓促的笑了笑,回答自己的位置上站好,眼角却瞟向裴斯妍的位置。 早朝开始,蓝昭身披龙袍走上殿来,诸位官员将拟好的奏折上呈给皇上,与其他官员一同商议事情的可行性,待事情议论的差不多了,蓝昭习惯性的看向裴斯妍,等待她下最后的定论。 裴斯妍很不喜欢这样,让她想到了冯太师。 她决定当作没有看见,目光落向别处。 “请皇上下旨。”上奏的官员恭声道。 蓝昭犹豫一小会儿,结结巴巴的说道:“好,好吧,就按爱卿说的做。” 下了早朝,蓝昭立刻召裴斯妍前往御书房议事,宦官不敢怠慢,连忙推着轮椅跟着帝王离开。 迟墨楼看到一样东西从帝师的身上掉下来,但是帝师和宦官都没有觉察到,急匆匆的离开,他随即快步上前,只看了那东西一眼,瞳孔猛得缩小,失态的后退几步。 仿佛那是一件不该存在于人世之物! ------------ 番外 二 棋子(上) 更新时间:2010-03-21 苍生不过是一场游戏中,任我玩弄的棋子。 ――蓝暄。 我的母亲虽然只是成王的姬妾,但是那绝世无双的美丽容颜让她成为王府中最为耀眼的明珠。据说,特别是当年我来到人世后,作为成王的第一个儿子,母亲在王府中的地位一跃而上,势头几乎要掩盖住正王妃。当时甚至有传言,父皇要将出身小户人家的母亲立为正妻,与正王妃平起平坐。 但是母亲并不张扬骄傲,而是默默的相夫教子,只希望做一个贤惠的平凡女子。 可惜,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别人……似乎都不这样认为。 他们认为母亲有野心,要独占父皇的心,想成为王府的女主人。 父皇在没有取得皇位之前,很繁忙,尽管大段大段的时间都是待在王府中,没有出去,但是他却独自一人闷在书房中,不知道在做什么。年幼时的我曾瞒过母亲,偷偷的跑去敲门,但是里面没有回音,门上了锁,我打不开。 几年后,我才知晓原来父皇当时正与亲信躲在暗室中商议谋取皇位的计划。 父亲太忙,所以很少关心府内的大小事务,全都交给王妃和管家处理,当我懂事后,猛然发现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不断的灾难和麻烦降临在母亲和我的身上。 母亲无缘无故的感染严重的风寒,病入膏肓,大夫们束手无策,要父皇准备后事,所幸一位云游四方的神医忽然找上门,说是听闻母亲的病,所以来试一试。在神医的诊治下,母亲终于康复,但是脸色却不太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几次,我明明看到她已经走到父皇面前,似乎要说出心中埋藏的事情,然而一开口却变成了问安,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然后是我在池塘边的亭子里玩耍,爬上临水的栏杆时,不想那栏杆竟然歪向池塘!幸好侍女眼疾手快,将我一把拽了回来。 我清楚的记得,昨天也爬上过那条栏杆,但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为什么只隔了短短的一夜,居然会坏成这般模样? 还有许多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那时候我年纪小,母亲也不肯说,我始终没有弄明白事情的真相。 直到多年后,我长大成人,方才知道那些都是嫉妒母亲的其他姬妾暗中做出来的事情,王妃也参与其中过!而母亲为了家宅安宁,为了能让父皇专心于宏图大业,宁愿被人欺负到差点丢了性命,也不愿意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为自己也为我讨回一个公道。 我当时下定决心,等我有能力的那一天,我一定要为母亲报仇雪恨,让那些试图谋害我们母子的人付出难以想像的代价,告诉他们,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在我八岁那年,父皇终于完成心中愿望,从昏庸无度的帝王手中成功夺取皇位,王府中的众位姬妾也得到了更高的封号,母亲成为地位仅次于皇后与贵妃的文妃娘娘,但是我心中充满了不解与不满―― 为什么生下两个儿子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妃子,就算不能成为皇后,那也应该是贵妃,这样一来手中握有的权势会更大更多,不会再有人敢欺负我们母子,可是母亲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在父皇的登基大典上,拉着我的手,远远的看着父皇登上金灿灿的龙椅。 笑容一直不曾从她绝色的脸上消失过。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容易满足,尽管她是我的亲生母亲。 住进皇宫,有成群的宫女内侍前呼后拥,我从中挑选出两个最机灵忠心的内侍作为得力的手下,开始慢慢的向曾经谋害过母亲的恶毒女子报复! 那些外表美丽端庄的女子,为了得到父皇更多的宠爱,不断的争斗。 于是我抓住机会,将她们当作棋盘上的棋子一般随意挑拨,于是璀璨华丽的皇宫里上演着一幕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戏码,看到她们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在我面前消失,我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我稍稍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向母亲露了点风声,母亲的脸色登时非常难看,我立刻否认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不过是无意中听见别人说起。 她若是知道最宝贝的儿子做出过那些事情,一定会气得发疯吧? 她太善良了,所以被人欺负。 而我身为她的儿子,怎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欺负母亲?我不能收手,除非宫中再无险恶用心之人。 可是这个用白骨与鲜血堆砌的华丽宫城内,真的会有这样一天的到来吗? 我不相信,继续操控着手中的棋子,玩着愉快的游戏。 渐渐的,我喜欢上这个游戏。 有比让厌恶的人死在自己手上,更有趣的事情了吗? 原本,我以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宫中的敌人虽然不会断绝,但至少也该越来越少,并且不敢再随意造次了吧? 谁料到,真正的灾难在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到来。 皇后娘娘病了,躺在寝宫里,吐了几大口献血后,奄奄一息,一大群御医围着她,每天灌下许多汤药,但是病情一直不见好转,靠着珍贵的人参吊命。 父皇的脸色非常难看,我从不相信他和皇后之间有过真正的感情,皇后唯一做过的有用之事,不过是生下二皇弟,可笑的嫡子。 我那时候在想,皇后一旦去世,母亲会不会成为新的皇后? 可是……传言皇后寝宫有不干净的东西,父皇特别开恩,让皇后娘家请来道士驱邪。道士像模像样的拿着一支桃木剑,在中宫前的广场上乱舞一通,最后剑尖直指旁观的母亲,目光阴森,一言不发。 众人的目光落在母亲身上,最后终于发现了其中蹊跷。 母亲发髻上的那支雀鸟步摇。 镀银的彩色雀鸟,光彩夺目,远看犹如一只美丽的凤凰,展翅欲飞。雀鸟的口中衔着一串红色的宝石,每颗大小均等,价值不菲,是母亲特别设计,请宫中的工匠打造出来的,世上仅有此一支。 “凤凰泣血。”道士忽然发话。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简单的四个字,直白的表明那支步摇包含的不祥意义。 我想为母亲争辩些什么,但是还没等我开口,父皇命令宫女们将母亲看管在寝宫里,没有他的命令,不准踏出一步。 我不相信什么乱七八糟的诅咒,我猜想那道士一定是被人收买了,说不定是皇后嫉妒母亲的容貌和长久不衰得沐圣宠,而上演的一处苦肉计! 可是我没有证据来证明,我一步也接近不了皇后! 出乎我意料的,半个月后,皇后去世了,父皇很伤心,除了听闻废帝在路过一处村庄时,被村民乱棍打死之外,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表露出伤心难过的神色! 难道父皇最爱的人真的是那个容貌平平、性格强硬的皇后? 可笑! 皇后去世之后,对母亲不利的言论越来越多,甚至有传言母亲乃是“祸国妖孽”,今后必将引起蓝国大乱。 宫里最忌讳关于神鬼之类的话,但往往又能轻易的让人相信。 父皇没有给母亲定罪,也没有将她赶入冷宫,而是彻底的疏远我们母子三人,曾经热闹温馨的寝宫,变成了一座冷宫。 我望着空荡荡的寝宫,愤怒到了极点,但是曾经前呼后拥的宫人们都消失了,什么都得靠我们自己动手来做,我一人无法向那些卑贱可恶的家伙们报仇! 我不甘心,绝不甘心在冷宫中默默无闻的度过一生。 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帮助母亲和自己摆脱困境! 被父皇冷落后的日子,是极其难熬的,所有人都给我们脸色看,仿佛我们是宫中最卑贱的存在,哪怕是浣衣的奴婢都比我们尊贵。 我知道,一定要隐忍下心中的怨怒,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才能赢取翻身的机会。 我默默的付出努力,学识功夫样样比其他皇子好上许多,太傅连连夸赞我,但是父皇的目光始终不再落在我的身上,仿佛我根本不存在。心里的难受,只有自己知道,但我依然不想放弃。 生命才刚刚起步,为什么要输给那些诬陷我们的人,让他们高兴?! 而母亲一开始坚信父皇会明白过来,会重新疼爱我们,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在看不到尽头的失望中,她的希望之火逐渐熄灭,美丽的容颜越加憔悴,芳华不在,如同临近枯萎的花朵,毫无生机。 母亲最终没能等到父皇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在愁闷与悲伤中,她走到人生的终点。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她静静的躺在床上,阳光透过残破的窗子洒在她灰败冰冷的脸庞上,没有再睁开眼睛。 母亲的葬礼很简陋,我从积了厚厚一层灰的木箱中,翻出母亲最喜欢的衣服,让宫女为她换上,然后开着两名内侍将母亲放进一口陈旧的棺材里,抬出宫外。 葬在何处,我不知道…… 宫里,不准摆香案烧值钱,我只能带着弟弟在深更半夜偷偷的跑到角落里,拿出好心宫人给的纸钱祭拜母亲。 蓝昭哭得很伤心,尽管日子过的不算好,但是一直有母亲的照顾,始终是有一些依靠的,可是现如今母亲去世了,他还能靠谁? 我这个哥哥吗? 我都快绝望了,又要如何照顾他? 母亲去世后,我们的日子才稍微好过一点,从原先的寝宫搬到别的地方,有了宫人和内侍,但是我无法信任他们。 日子在煎熬中度过,一直到十八岁那年,我被封为惠王,有了亲王的头衔,有了俸禄和属于自己的府邸―― 我终于看到希望降临! ------------ 番外 二 棋子(中) 更新时间:2010-03-22 戴上一层肉眼无法看到的面具,将真实的自我深深的埋藏起,我知道以自己现今的力量什么都改变不了,唯一能做的是以最大的能力做好王爷的本分之事,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我近乎完美的妥善处理着分派到手上的朝政事务,领兵镇守边疆,平复叛乱,亲和谦虚的对待同僚和下属,渐渐地,我终于达到至关重要的目的之一――在人们的眼中,我是一个颇有建树的优秀皇子,在百姓的心目中也有一定的分量。 只可惜,我付出这么多的努力,但是父皇仍然不肯看我一眼。 在他的眼中似乎只有那个平庸无能、表里不一的二弟,故去的皇后唯一的儿子,用心栽培,百般呵护,俨然是当作蓝国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培养。 我恍然明白,原来父皇真的爱着皇后…… 我嘲笑自己,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心中依然幼稚的存在父皇会回心转意的念头? 曾经的美好温馨,已经在那一场阴谋陷害中犹如奔流的江水,一去不返,永远都回不来了。 还有当年谋害皇后、诬陷母亲的幕后凶手,宛如人间蒸发一般,无论我怎样费劲气力的去查找,仍然无法将她们从宫中揪出,难道她们早已悄无声息的死去了吗? 不能手刃杀母仇人,对于我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更难以排解压抑在心中多年的痛苦! 我想,也许是该死心的时候了,不能再抱有任何希望。 希望越大,到最后的失望会令人崩溃。 我陷入对未来的迷茫中,尽管握有越来越多的权势,日子也不再像母亲失宠后那般清苦了,也有了忠心于自己的亲信手下,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我还能得到什么? 没有愿望与希望的人生,犹如漫长到看不见启明星的黑夜。 我无力再去努力做任何事情,丢下手中的一切,向父皇告病,然后躲在家中,终日不踏出府邸一步,陪伴在我身边的是一坛坛醇香的美酒,靠着这些可以消愁的东西,我浑浑噩噩的度过一日又一日。 亲信们来劝我,全部被赶走。 我不想听他们的废话,那些话听起来实在是太可笑了。 无论付出多少努力,始终得不到回报,我再继续下去有什么意思? 不如做一个闲散的王爷,拿着丰厚的俸禄,将来躲到封底去,吃喝玩乐,随随便便的过完这一生也就罢了。 在醉生梦死中荒废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扔掉酒坛,坛子摔落在地的响声惊退了大半的醉意,门外的侍女几乎同一时间冲进来,目光中流露出惶恐的神色。 我让她们准备为我沐浴更衣,然后去一趟皇宫,请求父皇早点给我一块封地,好快一点离开这个令人压抑难受的帝都。 侍女拿来一面铜镜,我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一脸憔悴,胡子拉碴,几乎换了一个模样,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我笑着对自己说,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从此天涯逍遥,不问世事。 原来放下爱恨情仇,才是最有意义的人生么? 换上官服,我走出府邸大门,看着繁华的街市,来往不息的行人,我忽然想独自一人走到皇宫去,最后看一看那些成长的土地。 路上来往的行人都向我看来,我看看自己的衣服,又摸摸脸,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后来看到不远处几个年轻女子羞涩的挤在一起,目光不时的向我这边瞟来,我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当下,我心中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拐向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子,以避开这些目光。 但是我玩玩没想到,在小巷子里会意外的碰到熟人。 尽管迎面来的人用折扇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但是多年来的相处还是让我认出来他。 二弟! 他踉跄地后退一步,双眼露出震惊、慌张,我低下头去,打算当作没看见,可是 他踉跄地后退一步,双眼露出震惊、慌张,手中的折扇死死的抵着脸庞。 我低下头去,打算当作没看见。 从小,我从来不会找他主动说话,也不会接近他,最多只是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虽然是同父的兄弟,但是我们的关系如同陌生人一般。 “你若是敢告诉父皇见过我,小心你的狗命!”我从二弟身边经过时,忽然听见他恶狠狠的威胁。 我抬头,静静的看他,“二弟,我原本打算当作没看到你。” 他明显一愣,咳嗽几声,大大方方的挪开扇子,冷笑道:“你想骗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这个祸国妖孽的儿子,会有什么好心!” 我差点要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痛揍一顿! 绝不能容忍有人这样说母亲! “你想做什么?!想造反了吗?”他怒喝道,死命地扳/开我的手,“你最好想一想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若是再不松开,小心我将你踹进大牢里!” 我算什么东西? 我想笑,在亲人的面前,我早已一文不值了吧? 只是空有皇室血脉罢了。 我狠狠的丢开他,不想再和这个令人作呕的家伙纠缠下去,“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在宫外看到过你。” “算你识相!”二弟整理过衣服后,打开折扇继续向前走去。 我以为小小的风波到此结束,不想在我继续慢悠悠的走到皇宫,刚刚踏入御书房不久,冯太师脸色阴沉的走进来,他居然向父皇禀告我欺骗圣上,谎称生病,其实是躲在家中饮酒作乐! 我大怒,清楚这一定是二弟存心报复,于是买通王府中的下人,然后让冯太师来一手揭发,好让父皇治我的罪。 父皇很生气,终于在多年后,第一次正眼看我,但是眼中包含的怒意让我窒息。 我一直以来,期盼的是父皇能够像一个平凡而慈祥的父亲那般看我…… 我百口莫辩,感到分外的无力。 身为皇长子,却没有半点登上皇位的希望,身后也没有支持我的强有力的势力。 父皇罚我在母亲的寝宫里跪了三天三夜,然后一直禁足在寝宫中罚抄经书,没有他的命令,不准离开一步。 二弟来过几次,一脸嘲讽之色的看着我,说几句难听至极的话,然后扬长而去。 我默默的听着,无法反驳什么。 我现在不是操控棋子的人,而是被人玩弄的棋子。 强烈的不甘再次在心中蔓延开来,几乎要让我冲破理智,为什么同样身为皇子,我和弟弟们的待遇犹如天壤之别,为什么父皇宁肯听信耀眼而不愿意相信无辜的母亲,为什么我要忍受这样的羞辱! 我,绝对不能成为被别人玩弄的棋子,在这个世上只能我有资格去/操纵别人的生死! 我要赢得更多的权势,我要登上权利的最高峰,坐在至高无上的皇位上接受万民的膜拜!叫那些曾经践踏过我尊严的人们,付出最惨痛的代价,绝不能白白的放过他们! 这样一来,再没人敢欺压践踏我了吧? 这一盘棋局还远远没有结束,如今一步步的退让只是为了在某个有利的时间发起致命的攻击,让敌人一败涂地,再无力反击! 处罚结束,我马不停蹄的赶回王府,揪出告密的下人,将其当着全王府的面活活打死,对外宣称那下人胆大包天到偷窃王府财务,所以处理掉的。 这一招杀鸡儆猴,确实有效,之后府中没有再出现过告密者。 之后,我召集原先的得力亲信,开始我的计划。 但是,不管我如何努力,手中的权势依然不足够扳倒最强大的敌人――冯太师与二弟,他们手中掌控的势力令我望尘莫及。 幸好,心中强烈的愿望,支撑着我继续走下去。 我终于重新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在朝中蛰伏很久,物色了多名官员,最终我将目标锁定在新上任的巫盼澹台妍的身上。她自小素有帝都第一才女之称,才学能为均是令人叹服,只可惜因为澹台瑜的无能,澹台家一直萎靡不振,势力非常弱小。 尽管同样是弱者,但是我相信澹台妍心中也应该有很多不甘吧? 太过弱小,以为着将被强者欺压,无法抬头,对于一位从小被人称赞的嫡系大小姐,澹台妍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两个弱者聚集在一起,所爆发出来的能力也一定能让人叹为观止,她会成为一只优秀的棋子! 于是,我盘算着要如何与这位澹台小姐相识,试探,从而结盟。 父皇驾崩的消息忽然从宫中传出来,我无法接受,父皇的身体明明硬朗的很,早朝时候还脸色红润,气色不错,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后,驾崩呢? 震惊的消息下,我察觉到了阴谋。 有人故布疑阵,想借父皇这把刀杀人! 我悄悄的一路跟踪澹台妍前往皇宫,心中盘算着计划,若是澹台妍此刻进宫,有可能遭受到致命的攻击,也许该把她拦下来? 突然,前面传来惨叫和打斗声,我抬眼看去,澹台妍遭受到杀手的刺杀! 我一笑,机会终于来了! ------------ 番外 二 棋子(下) 更新时间:2010-03-23 在杀手即将砍到离轻染的时候,我抽出佩剑纵身飞奔而去,拦住杀手的剑,救下澹台妍和离轻染,然后与他们并肩作战,一起击退杀手。 之后,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中进行着,我带着受伤的澹台妍前往医馆,有意无意的向她暗示父皇驾崩一事中的玄机,并且大胆的表露想要寻求合作的意愿。 可是澹台妍一度无动于衷,大约是在斟酌与我合作有多少利益可寻吧? 我想,她迟早有一天会来找我。 果不其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陷害,谁能一直忍得下这口气,做一个在案板上仍人宰割的鱼肉? 澹台妍提出要皇子巡查各地,能让父皇不用烦忧并且能担此重任的只有我。 虽然是件苦差事,但是我很乐意的接受了,因为这样一来,我可以趁机前往各地收买人心,赢取百姓的好感与支持,由此表明巫盼想与我合作。 在巡查的路上,我牢牢的把握住机会,严惩各地方的贪官,在百姓心目中树立起公正贤能的形象,然后与诸位地方官打好关系。一切如以往一样,做的很低调,面对别人的夸赞,我不过是随意笑一笑。 这样一来,在他们的心目中,我不过是个尽王爷本能、淡泊处事的人而已。,压根不会想到我会向皇位伸出手吧? 以最快的速度结束巡查,我立刻赶回帝都,来到与澹台妍约定见面的茶楼。 方平对于让我等人,表现出很不满的情绪。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取出银针试过没有毒后才放心的饮用,多年的宫廷生活,让我不能信任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跟在我身边很久的方平。 我告诉他,为了这件事,就算让我等上一天一夜也心甘情愿。 是的,隐忍多年,即将向终点跨出最大的一步,要我等多久,我都愿意。 没过多久,澹台妍到了,一身儒雅的男子打扮,我笑着对她说:“男装的巫盼大人真是气质翩翩,让蓝某人顿感逊色,一定能迷倒不少女子吧?” 澹台妍的脸登时红了,我看着她秀丽的容颜,心情忽然完全的放松下来。 我平易近人、温柔体贴的对待她,想让她感受到我的诚意,放松下对我的戒心。 不过,她确实也是个很多疑的人,问我“为何想取得皇位”。 “因为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帝后,我便有机会可以为我的母亲洗清冤屈,我想让所有误解母亲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场阴谋!”我说道,这是我一直一来的愿望之一,不管凶手生死与否,我也要将他揪出,洗刷母亲的冤情! “所以我绝对不可以苟且偷生,不可以死,要得到皇位!而且我的那些娇生惯养、不学无术的皇弟们若是登基为帝,蓝国恐怕就要灭亡了,我想做一个盛世明君,让蓝国成为灵渊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在心里暗暗发笑,这出谎话编的是多么大义凛然! 除了我自己,有谁会知道我只是想将天下苍生玩弄于手中,其余的关我何事?! 而澹台相信了,顺利的与我结成盟约,发下所谓的恶毒誓言,喝下血酒,我的心情很愉快。 这一步,终于坚实的踏在通往成功的土地上。 澹台妍果真是一枚优秀的棋子,甚至不用我出多少气力,轻而易举的扳倒冯太师。 虽然她因此背负上奸臣恶名,不过我丝毫不会介意。 我是隐藏在她身后的人,没有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这一盆脏水是绝对不可溅到我身上的,只要我的好名声一直在朝廷和百姓中流传就足够了。 澹台妍笼络朝中低品级小官员,又与巫罗家结下姻亲,又巧施计谋,让二弟在父皇面前暴露出真实面目,在她一连串的动作下,我手中掌控的棋子越来越多,表面上我仍然是不得宠、没势力的皇子,但是表面之下的我,势力足以在将来巩固我的皇位。 我欣喜的仿佛看到黎明前的曙光快要降临! 最后,澹台妍调来兵马,在一系列精心的布置下,陪我做出最疯狂的举动――逼宫! 谁能想到看似淑静本分的巫盼大人有朝一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形势造就她越发坚毅而狠毒的性格,让她与我一起创造辉煌的未来。 但是正是这样,我不得不对她有所防备。 表里不一,懂得韬光养晦的人,说不定有一天也会背叛我。 走进黯淡昏暗的宫殿,看到憔悴苍老的父皇,我的心在一瞬间有猛烈的颤动,忽然感到眼睛酸涩――不管如何,他毕竟是我的亲身父亲,而我又对他做出了什么? 这一丝的怜悯之心,在看到父皇惊讶而冷漠的眼神后,顿时烟消云散。 我当他是父亲,可是他又当我是什么呢? 既然走到这一步,已经回不了头了。 否则,等待我的必然是死亡。 但是心中为何还抱有一点点的希望呢?我的心为什么总是藏有一丝一毫的不舍?我明明知道这样会使我软弱,而软弱必然要败亡,而我为什么克服不了这个毛病呢? 我怀抱着最后的希望拿起传位诏书,期盼着上面写下的是我的名字,可是…… 那个一点,一横,明显的“六”字…… 我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几乎要失态的后退,我强忍住,问道:“果然,无论我立下多少丰功伟绩,您都不会立我这个皇长子继承皇位……难道,难道您真的那么痛恨我的母亲吗?” “她是不祥之人,朕没有杀了她,已是格外开恩。” 最终,我得到的仍然是一句无情的回答。 很好很好,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我彻底的死心了,到了最后的最后,依然无法挽回曾经的亲情,那么我可以毫无顾忌的抛却所有的亲情与理智! 我提笔将那个“六”改成“长”,然后心满意足的看着父皇的表情。 夺走他临死前最后的希望,我很愉快。 看着父皇渐渐的闭上双眼,陷入步向死亡的沉睡,我长叹一声。 终于结束了…… 希望,下辈子,我们不要成为父子。 出了殿门,我骗澹台妍,父皇已经睡下,然后向天空发射了一枚火花,黑沉沉的夜幕上,绽放出一朵美丽璀璨的花朵,而在这背后,将会是几条鲜活生命的死亡! 我知道澹台妍断然不可能支持我杀掉其他皇子,但是我的弟弟们只要活在世上,对我的威胁就会一直存在――保不准有一日,他们也会纠集起兵马、拉拢朝中势力,将我赶下皇位。 杀掉他们后,作为父皇唯一幸存的儿子,还有谁回来打皇位的注意呢? 所以我再次骗了她,以烟花作为信号,由早已安排在宫中的杀手悄悄的去杀掉我的弟弟们,然后嫁祸给二弟,让这个可恶的家伙以杀兄弟夺皇位的恶名被记载在史书上! 而澹台妍知道遗诏真相的事情,虽然我嘴上说没关系,但心里却很在意,感觉胸口像堵了一块石头一般,非常难受。 越多的人知道真相,越危险啊! 这个世上,除了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以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澹台姒在我耳边说出同样的话,她美丽妖艳的笑颜在我眼前犹如明媚的太阳,她那柔滑娇嫩的身体让我留恋,我知道她从小就喜欢我,一直希望能成为我的妻子。 妻子……棋子。 我觉得这也许是一场非常有趣的游戏,同时为了安心,我最终决定杀掉澹台妍――一直以来,我无法真正的信任她,尽管她也许非常的信任我。 我觉得可笑,看似阴狠的巫盼大人,其实也是个单纯的人,一旦有了同生共死般的约定,便会交付信任,相信我这个戴着面具存活于世的人…… 我将这项任务交给澹台姒,以坚定判断她的能力,如果她死在澹台妍的手中,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好了。 毕竟,我需要的是最强的人在身边辅佐。 澹台姒一番花言巧语,收买到澹台媛,然后由这个满怀怨恨的女子说服嫡系的悦兮夫人向澹台妍痛下杀手。 原本,我以为澹台姒是想让悦兮夫人杀掉澹台妍后,再去官府举报悦兮夫人杀人行凶,最后左手渔翁之利,但是却没想到她想要绕一个大弯子谋得巫盼之位。 澹台妍一怒之下杀掉悦兮夫人后,澹台姒立刻策动手下的亲信官员上奏弹劾澹台妍,而我顺水推舟,降罪于澹台妍,让她出帝都,去做没有任何意义的巡查。 在澹台妍外出的阶段,澹台姒使出浑身解数,将澹台妍手下的亲信们一一收入自己的麾下。在我的眼里,她仿佛是一个丑恶的妖魔,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任何手段与代价。 在她的身上,我也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我也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是从前的过往不会回来,我回不去了。 澹台姒的能为不比她姐姐差,很快就掌握并且捏造好了澹台妍的罪名,在澹台妍回到帝都后,以选皇后的名义,成功的将她软禁在宫中。 第二天,澹台姒当庭禀告了澹台妍的罪名,并且呈上罪证。 澹台妍被丢进了大牢中,这个曾经拥有一身灿烂光华的女子,变成了狼狈不堪的阶下囚,尽管有一段不愉快的劫法场的插曲,但她最后还是成为刑场上惨不忍睹的一堆血肉。 劫法场的事情,让我忽然对澹台妍身边的离轻染产生了一丝好奇与兴趣。 看着他的画像,我总觉得很眼熟,似乎在遥远的从前,曾经见到过。 我派人调查离轻染的身世,却发现他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般,没有人知道他祖籍何处,爹娘是谁,曾经唯一知道的人澹台瑜又早已死了。 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让我不安了很久,最后在一片莺歌燕舞中被我渐渐忘却。 直到某一天的深夜,我不知为何独自一人回到母亲的寝宫,望着墙上悬挂的母亲画像,看着画中风华绝代的女子,猛然猜到了离轻染真正的身世―― 我的伯父,那位被父皇赶下皇位的废帝,是离轻染的父亲。 废帝的皇后,与我的母亲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她们的容貌有些相像。 而离轻染长得很像他的母亲,所以让我感到一丝丝的熟悉。 据说当年,父皇推翻废帝统治后,念着皇后与我的母亲是姐妹,于是悄悄放走皇后与当时年幼的小皇子,后来再没任何音讯。 我“哈哈”大笑,没想到我的皇兄,居然成了澹台妍的走狗,世事果然是变化无端! 成为帝王,除去心头之患,我完成我的愿望,将苍生踩踏在我的脚下! 我发泄着压抑在心中多年的怨气与愤怒,只要自己快乐就行,手中握有这个国家最至高无上的权利,我可以去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不管蓝国的官员与百姓再如何评价我,统统不去想不去听,就算我已经臭名昭著、令万民唾弃,自己快乐就足够! 那个澹台姒,居然想真的成为我的皇后,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让我感到厌恶与恶心,我怎么可能与这样一个女人同床共枕,我已经给了她足够的荣耀、权利与财富,可是她为什么总是不满足。 天下苍生,如今不过是供我随意玩弄的棋子,她也不例外! 我深深的讨厌她,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杀掉澹台妍…… 我开始打压澹台家,让澹台姒再不能嚣张,让澹台家彻底闭上令人头疼的嘴巴! 看着这个辉煌一时的家族,在我一手的操控下,逐渐衰败,我笑得很开心,这就是胆敢与我作对的下场! 当听到蓝昭举起义旗,杀向帝都的消失时,我惊愕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死在逼宫的那天夜里了吗? 为什么会从地狱爬回来,像我报仇? 难道这就是可笑的宿命吗? 我站在皇宫的最高处,眺望着北方的天空,想着蓝昭已经攻打到什么地方,想着今后的我要该怎么办。 忽然的,我厌倦活在世上。 没意思,真的很没意思。 该得到的,都掌握在手中,而失去的永远不会回来…… 而且,我那么的讨厌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万分想念年幼时,在母亲怀中撒娇的时光,那么温暖而美好,不用去担忧烦心任何事情。 也许,待我死后,下辈子与母亲再做一对母子的时候,能重温这样的亲情。 蓝昭攻打到帝都的消息传来,我赶走所有的内侍宫女,独自一人做在养心殿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清澈醇香的酒水中,已经下了致命的毒药。 我笑了笑,举起今生的最后一杯酒,缓缓饮下。 胸口一阵刺痛,酒杯从指尖滑落,同时我听见门缓缓打开的声音。 眼前白晃晃的一片,我什么都看不清,但是我知道那是谁来了,从容的一笑。 现在,才是一切都结束的时候…… ------------ 卷 四 盛世繁华 ------------ 第八十二章 世子 更新时间:2010-03-24 迟墨楼从理政院出来,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单薄身影,轮椅上的人正费力的弯下身子,去拣落在地上的东西,身子已经尽量的前倾,但还是差一点才能够到,那人又费力的向前挪了挪,眼看就要从轮椅上栽下来。 他飞奔上前,一手扶住那人,一手拾起地上的东西。 “谢谢你,巫礼大人。”裴斯妍微笑道。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迟墨楼望着裴斯妍,目光深沉,“大人这是准备回家了吗?” “嗯。”裴斯妍的神色看上去很疲惫,连日来拟定制度改革等事务上耗费太多心力,每天不过睡三四个时辰便爬起来,继续斟酌改革方案,然后在早朝上拿出来,君臣一起商议其中的可行性和弊端。 好不容易,事情在今日告一段落,她想早一点回家好好的休息。忽然想起一本折子落在皇上那里,于是派人去取,随后一个不小心将进出宫门的令牌掉落在地上,却没人来帮她拿起来,那上面雕刻着龙形图案,掉在地上总是不好,费了半天的气力都没能接起来,还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迟墨楼及时出现,扶住她。 “不知我是否有幸能与裴大人同行?”迟墨楼风度翩翩,笑意如春风般温暖。 裴斯妍点头,“好。” 等了片刻,侍从跑回来,将折子呈给裴斯妍,随后与迟墨楼一道走向宫门。 “下官实在佩服裴大人处理政务的手段与方式,干练果断,”迟墨楼不卑不亢的称赞道,“听闻大人从前隐居山林之中,是如何看透世事,做出明智的决断,扶持皇上登上皇位?并且能以如此轻的年纪,成为皇上的老师。” “隐居山林,不代表没有在意窗外世事。”裴斯妍笑道,“虽然身处山林,但我心中是怀抱梦想的,希望为此江山尽一份自己的心力。恐怕巫礼大人有一点不知,当今皇上与我很久之前便认识了,后来眼见天下苍生在水深火热之中,我自然要抓住这一时机。” “至于处理政务,看的是个人能力吧?”裴斯妍淡淡一笑,并不多言――说道政务,她一开始完全靠的是累积下的工作经验,还有从读过的历史书中吸取的处事之法,加上后来一步步的在朝廷上摸爬滚打,才有了现今的能为。 “很久之前便认识了?”迟墨楼一脸诧异,“看来裴大人曾游离过蓝国各地。” 裴斯妍笑笑,“是,见的多了,才能识的广呀?” “下官受教了。”迟墨楼说,“不知裴大人今年几岁?” “二十五。”裴斯妍说出自己真是的年纪,“巫礼大人,怎么了?” 迟墨楼看着裴斯妍的脸,若有所思,“裴大人该是娶妻生子的时候了,不知裴大人需不需要下官为您介绍帝都中的贵族女子?以裴大人的地位与容貌,帝都之内定然有不少女子想嫁给您。” 裴斯妍连忙摆手,笑道:“我已有喜欢的人了,让巫礼大人费心了,是在不好意思。” 给帝师推轮椅的侍从暗笑,为了扩张与巩固家族势力,这位巫礼大人也太心急了些,一个年轻的男人居然跑来和帝师大人说这些话,实在怪异的很。 “是我冒昧了。”迟墨楼微微欠身。 “没关系。” 两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尴尬的气氛缓和不少后,迟墨楼又说道:“说起来,记得第一次见到裴大人的时候,我还以为您是一位女子。”确实,帝师的眉目间有些阴柔,若不仔细打量一番,加上偏细的说话声音,十之八九会被人当作女人。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您的样子,让我想起曾经认识的一位姑娘。” “是谁?”裴斯妍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 “这个……”迟墨楼有些迟疑,不确定是否能将那个名字说出来,万一惹得帝师大人不高兴那就……“说不出来,恐怕有些失礼。” “巫礼大人,但说无妨。” 迟墨楼斟酌片刻,最终还是说出那个名字,“前任巫盼,澹台妍。”随后,他细细的观察着帝师的表情,可是帝师的神色毫无变化。 裴斯妍感慨道:“可怜巫盼大人一心为国,最后却落的一个身首分离,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听说皇上派人四处找寻巫盼大人的尸骨,却一直没有得到消息。” 裴斯妍压抑住内心忽然涌上来的悲伤,不动声色的看眼迟墨楼。 她是多么的想尽快的将云琦的尸骨找寻回来,然后好好的安葬,但是当年埋葬尸骨的人后来都被无缘无故的死于非命,她猜测极有可能是蓝暄或者澹台姒做出来的――这样以来,她的亲信们永远也无法找到主子的尸体。 所以,到底埋葬在何处,无人知晓。她不得不请皇上派出更多的人手前往蓝国各地搜寻,可惜无论费劲了什么办法,始终无法找到。 一日找寻不到,裴斯妍的心就一日得不到安宁。 不管要花费多少的代价,她都不在意,只求找到云琦的尸骨,好好埋葬。 “是啊,身为同僚,感到很难过。”迟墨楼暗暗叹息一声,目光挪向别处,“希望能够尽快找寻回来。” “嗯。”裴斯妍随口应了一声。 这时,一名大约二十七八岁的锦衣男子大步向裴斯妍和迟墨楼走来,草草的躬身行礼,“在下德王世子许子焕拜见帝师大人,巫礼大人。” 迟墨楼不禁皱起眉头,这位许世子也太过无礼了,面对皇上最为倚重的帝师大人和四大辅臣之一,竟然敢如此草率的行礼,恐怕当今朝廷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裴斯妍的眼中深藏着一丝厌恶之色,嘴上却不甚在意的说道:“许世子不必多礼,您进宫来是找皇上有事吗?” “不,在下是专程来找裴大人的。”许子焕的语气极为冷漠,眼中也仿佛结起一层寒冰一般,对待朝廷上炙手可热的帝师大人,如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许世子请说。” “听闻裴大人的贴身侍卫武艺高强,不知道裴大人是否能将这名侍卫借我几日?” 裴斯妍终于忍不住露出不悦的神情,许子焕说的贴身侍卫是离轻染。 在推翻蓝暄的统治时,她和蓝昭去找过封地在西南方的德王帮忙,德王对于侄子蓝暄所犯下的种种恶性极为愤慨,无奈实力面对帝国军队过于单薄,而且他的母亲是位公主,因为曾经立下过战功,他才被破格封为亲王,若是以这样的身份登上皇位,始终让人觉得名不正言不顺。见到蓝昭出现后,无奈之下方才带领手下将领以及所有封地投靠于蓝昭麾下。 后来,在战场上,德王与世子许子焕立下不少战功,连连败退蓝暄派人的大军,乃是拥立蓝昭登基的人们中的一等大功臣。 蓝昭登基后,封赏功臣时,奖励了诸多官职给许家,特别是这位许世子。 结果,这位许世子仗着立下赫赫战功,得皇上的宠爱,于是渐渐目中无人的傲慢起来,对待比自己品级高的官员都是一副不恭不敬的样子,更不用说那些品级低的官员,整日被其欺压,却是敢怒不敢言。 裴斯妍从探子口中听闻这些消息后,极为愤怒。 当初是迫于无奈才找德王帮忙,在她的心中,曾有谋取皇位之心的许家,对国家、朝廷与百姓来说,是好是坏难以下定论。 但是,以现今的情况来看,她十分清楚的明白许家日后在朝廷中必定是个祸害,若是不除掉的话,恐怕将危及蓝国的安危。但是,无奈许家战功不可忘,以及他们现在所拥有的权势,不好明目张胆的立刻打压许家,省得落人一个“过河拆桥”的口舌。 她一直暗暗的忍着,等待时机成熟后,将许家打压的永远抬不起头来! 可是她的默不作声,让许家越发的嚣张无礼,气焰不可一世。 就如现在这样的情况,居然敢直接来找她要人! 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让离轻染离开自己身边,说是占有欲依赖性太强也罢,她习惯了每天走出宫门,看到离轻染在默默的等待自己。 迟墨楼忍不住发话:“许世子,你有些太过分了。请您注意,在您面前的是帝师裴大人!” 许子焕不屑的看眼迟墨楼,懒洋洋的说道:“我自然知道你们一位是帝师大人,一位是辅臣大人,不用劳烦您提醒。裴大人,不知道可否将人借我?” 迟墨楼被他呛得不知道要如何回话,眼中凝聚起深深的怒意。但是他同样清楚,许家现在在朝中的地位有多重要,只能隐忍住。 “许世子,”裴斯妍的话语坚定无比,含着一股怒气,“我的侍卫乃是要确保我安危之人,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皇上必然会震怒,到时候怪罪下来,不知道你们许家是否能承受的起呢?许世子,您家中也有很多侍卫,请不要向我来借,否则我会很怀疑你到底是何居心!” “哈!”许子焕冷笑,“裴大人,当初在战场上,我见到您的侍卫武功高强,所以想向他学习学习。蓝国境内,仍有一些地方在负隅顽抗,作为被皇上委以重任的我,想早日铲除掉那些叛逆的人,所以要习得更高强的武艺才行。裴大人,难道您不想看到蓝国早日统一,皇上龙椅无忧吗?” “许世子,以你现在的武艺与谋略,对付那些蝼蚁完全足够,不需要再多费这短短几日的心思去学武。”裴斯妍的语气更加冰冷,最后甚至不耐烦起来,“许世子,我和巫礼大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议,你若是没有他事,我们先告辞了。” 说完,裴斯妍示意身后的侍从,几个人快步离去。 许子焕握紧拳头,望着裴斯妍的背影,目光锐利如刀,轻蔑的低声说道:“裴帝师,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来迎接今后意想不到的灾难!” ------------ 第八十三章 徘徊 更新时间:2010-03-25 出了宫门,裴家与巫礼府不在同一个方向,裴斯妍提出告别。 “今后有时间再同巫礼大人闲聊,我先告辞了。”裴斯妍温和的笑道,离轻染简单而不失恭敬的向迟墨楼行礼,随后将裴斯妍抱进马车中。 迟墨楼点点头,静静的看着那个为帝师大人忙前忙后的三十多岁男子,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心中忽然生起一份不安。 “巫礼大人,我们先走了。”裴斯妍掀起车帘,说了一声。 “裴大人慢走。”迟墨楼稍稍欠身,看着裴家的马车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他没有立刻离开,连随身侍从在耳边的问话都没有听见,默默的张望着,手伸进袖子里,眼中掠过悲伤。 春风柔和的吹拂过他的脸颊,却无法带走那一丝的低落情绪。 侍从见自家主子的脸色不太好看,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了。 许久,迟墨楼的手从袖子中抽出来,对侍从低声吩咐道:“你带着空轿子先回府,我另有要事去办。若是父亲大人问起我去哪里,就说路上巧遇一位老朋友,在酒楼里随便聊一聊。” “是,大人。”侍从躬身告退,领着一顶轿子匆匆而去。 迟墨楼左右看看,发现那位极没有礼貌的世子许子焕正大摇大摆的从宫中出来,一副骄横跋扈之气,他摇摇头,不想再与此人打照面,立刻转身离开。 自从新帝登基,一系列的改革实施以来,最先享受到好处的帝都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富裕美满了,渐渐的摆脱前一位皇帝所带来的困扰与贫穷。街市上喧嚣繁华,人来人来往犹如河流一般奔腾不息,小贩们叫卖着手中的货物,孩子们吵闹着追来追去,闹着要糖吃,一派祥和之态。 迟墨楼走路的速度很慢,一条不长的街道竟然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仿佛是上了岁数、行动迟缓的老人一般。 似乎在顾虑着什么,迟墨楼在街口停下脚步,眉头紧紧的皱起,思忖着。 行人从他身边经过,来来往往不停息,偶尔有几个年轻女子慢下脚步,羞涩的偷看几眼眉目温柔俊秀的贵公子,轻声与女伴谈笑几句,又匆匆忙忙的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原本如宝石一般晶莹璀璨的眸子越发的黯淡,仿佛失去了生气,迟墨楼握紧拳头,茫然的望向前方,迈出的脚步又收回来。 不远处,几个摆摊的小贩早已注意到这个神色异常的贵族公子,悄悄的小声议论着什么,互相推搡半天,想派出一个人上前关心关心。可是面对一身华服、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尽管面向给人一种平和的感觉,但是他们仍然犹豫不决是否真的要过来问一问。 争执半天,小贩中一个脾气急躁些的汉子实在看不下去了,骂道:“你们这些胆小鬼!”说完,他大步走上前去。 没想到,汉子刚走两三步,迟墨楼忽然如同下定决心了似的,继续往前走去。 汉子“呃”了一声,抓了抓脑袋,嘴巴里嘀咕几句,折身回去。 迟墨楼想着心事,只顾着脚下的路,身边经过的行人在做什么说什么,他完全不在意,只顾着向前慢腾腾的迈步。 而此刻,正有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在他身后不远处狂奔而来,车夫凶恶的很,不顾街道上有很多人,不停的挥着鞭子,吓得路人们慌忙躲闪到一边去,一时间引起不小的骚乱。 迟墨楼没有注意到身后紧逼而来的危险,连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都没有听见。 车夫一见前面有人不禁不让路,反而越往道路中间走,大骂一声“不要命啦,滚开”,一边继续挥动鞭子。 迟墨楼依然没有听见,沉浸在自己的心事当中。 车夫没办法了,就算自家主子本事再通天,光天化日之下,在帝都街头撞死一个人,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于是连忙拉紧缰绳,试图让马停下来,但是受到不断刺激的马完全不理会主人的叫声,继续向前冲去。 眼看着马车是停不下来了,车夫这才露出惊恐的神情,脑子里一片空白,双手不由地松开缰绳,眼睁睁的看着马撞向前面的人。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迟墨楼终于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耳中充满尖叫与马蹄声,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身形敏捷地闪向一旁。 他的衣袂还在飘动,马车轰隆隆的奔过。 四周百姓们眼见这惊险的一幕,一个个目瞪口呆,尽管迟墨楼已经安然无恙了,当时仍然无法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迟墨楼看着依然飞驰的马车,目光一凛,顿时身轻如燕般的飞向那辆马车,足尖轻点车厢顶部,随后轻轻一跃,站在车夫身边,抓住缰绳,死死的拽住,马儿嘶鸣一声,又是一通胡乱的奔跑,但是很快停下步子,喘着粗气。 迟墨楼的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再次看呆了周围百姓。 迟墨楼丢掉缰绳,跳下马车,眼中闪出极为不悦的光,冷声说道:“街市之上,怎可以如此驾车!你,随我来帝都府衙!” 车夫显然不认识这位巫礼大人,蛮横的说道:“明明是你自己不看着点走路,关老子什么事!” “事么?”迟墨楼眯起眼睛。 “呃……”车夫被他锐利如刀的眼神吓得不轻,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连忙转过身来,打算求助车上的主子。 帘子抢先一步被里面的人掀开了,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那人不由分说的给了车夫一个耳光,喝道:“狗奴才,不知道本少爷事多赶时间啊,忽然停什么车!你小子想死了是不是?” 不明不白的挨了一巴掌,车夫怨恨的瞪向迟墨楼,“主子,小的也不想停下马车啊?可是这个人非要拦下马车不可,小的奈何不了他。” “滚你个没用的东西!”那人又骂了一句,抬头望向拦路之人,脸色顿时大变,之前的愤怒一瞬间全部消失,转变为惊愕与警惕,“是,是你……巫礼迟大人。” 迟墨楼负手而立,不怒自威,望着车辕上的许子焕。 忽然,他注意到车厢里的另一个人,尽管车厢里的光想十分昏暗,但他仍然分辨清楚那人的容貌,心中不由地一片愕然。 那不是…… 许子焕很快中惊讶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车厢里的同伴后,立刻放下帘子,从马车上下来,从容不迫的走到迟墨楼面前。 “见过巫礼大人。” “许世子,原来是你。”迟墨楼的话语中明显透出敌意与怒气,“不知道你许家的家教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为堂堂世子,竟然敢不顾百姓安危,肆意在街头驾车狂奔,你可知此罪有多重?” “巫礼大人,蓝国律法中没有一条规定不可以在街上驾车飞驰啊?”许子焕摇头晃脑,毫不在意,“若是有,请您说出来,指点我一番。” 迟墨楼冷笑一声,“许世子,就凭你刚才差点撞到我,就可以上奏参你一本!” 许子焕挑挑眉毛,“大人,在下也许是鲁莽了一些,但是并没有将您伤着,或者撞死了,您何必这么纠缠呢?如果到时候您真的参我,恐怕皇上根本无法定罪的吧?” “许世子,要不我们试一试,你看如何?”迟墨楼轻笑,认真的盯着许子焕的脸。 迟墨楼的目光清澈,但是深邃如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其中包含的深意让人无法揣测,竟是让人感觉到背后冷飕飕的,似乎正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伸来,要捏碎人的心脏。 许子焕咳嗽两声,稳定心神,不打算再和巫礼的人纠缠下去了,忍着心中强烈的不满,带着一丝丝的歉意说道:“对不起,巫礼的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还有事关朝廷的要紧事情办,请大人让一条路,行吗?” “事关朝廷的要紧事?”迟墨楼的目光又一扫垂下的车帘,冷然一笑,“许世子,希望你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否则我定然不会轻易饶过你!另外……”他顿了顿,随后又说道:“奉劝许世子一句话,做人不可太过张扬跋扈。” “巫礼大人教训的事!大人,请。”许世子只在意巫礼大人是否放自己走,其他的话压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丝毫不放在心上。 迟墨楼轻叹一声,又沉浸回自己的心事当中,继续缓慢的迈着脚步。 许子焕露出鄙夷的目光,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然后扭头上车。 车厢里传出许子焕讥嘲的声音:“你怕什么?巫礼大人肯定没见过你,怎么可能知道你的身份?不会去告密的。” “可是,世子大人……”另一个怯怯的男声响起。 “我说不会就不会!”许子焕更加的不耐烦,“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全帝都的人都认识你?我清楚的打量过巫礼了,他压根就没注意到你!” “不过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许子焕打断那人的话:“本少爷心里清楚,要你多嘴?”接着,他的声音骤然提高不少,“外面的狗奴才,在磨蹭什么?还不继续赶车?!” 车夫哆哆嗦嗦的不敢再怠慢,赶紧爬上马车,继续赶路。 ------------ 第八十四章 争吵 更新时间:2010-03-26 虽然蓝昭登基已有数月,但是经历过战火洗涤的蓝国疆土,依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从前的平静,西南之地的几个大部族趁着世道正乱,纠集兵马,打算从蓝国皇帝的统治中分离出来,独立成国。 为了尽早平复叛乱,裴斯妍派遣临近的地方军队前去镇压。但是叛军凭借对当地地形地势的熟悉,巧借地理之便,设下重重埋伏与难关,加上水土不服的原因,就算地方军队原本再如何勇猛,面对叛军也无可奈何,节节败退。 眼看蓝国江山一隅将失,帝都方面不能再任由战况如此发展,必须尽早相处应付之策,否则新帝登基之初,江山便四分五裂,不禁伤及民心,在后世史书上也将留下不光彩的污点。 大殿之上,众臣一同为此事忧心忡忡,小声议论应对之策。 裴斯妍眼角瞥见德王世子许子焕按捺不住性子,似乎想要出列启奏,瞅准时机抢先一步,“皇上,臣建议派遣汪琳晔将军率领精锐兵马前往镇压叛军。” 拥护蓝昭登上帝位,汪见山可以说是真正的头等功臣,在她失踪的这几年,不仅好生照顾蓝昭,有意无意的向蓝昭说起他那位皇兄的种种暴行。蓝昭在她的劝说下,举起反旗之后,汪见山亲自率领精兵强将上阵杀敌,期间身受一次重伤后,将领兵的重任交给侄子汪琳晔。 汪琳晔不愧是跟随汪见山多年的得力左右手,能力丝毫不逊色于他的叔叔,屡屡立下战功,帮助蓝昭赢下大片疆土。 蓝昭登基后,立刻将汪见山封为辅国公,而汪琳晔则被提拔为辅国大将军,统领蓝国大半的兵马。他们终于在事隔两年后,完成了当初支持她时的梦想,成为帝都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手掌大权,翻手云雨。 而他们,也是出了离轻染、蓝昭和颛孙其蕴以外,唯一两个知道“澹台妍”仍然活着的人,可见她对他们是有十足的信任。 而这样的信任关系,足以支撑他们走很远很远。 裴斯妍说完话,不动神色的又瞟向德王世子。 许子焕不由的一怔,眼神急速变幻,闪现出不解与怨愤。 “皇上,裴大人,”汪琳晔向旁边跨出一步,恭敬有礼的向蓝昭和裴斯妍微微欠身,“臣虽有心平复叛军,无奈力不从心。皇上有所不知,臣前几日旧伤复发,疼痛难忍,唯恐让皇上和裴大人担忧,所以一直隐瞒不报。面对凶恶的叛军,伤势极有可能影响到臣的发挥,恐怕会造成无辜的伤亡,此乃是臣最不愿意看到的。请皇上与裴大人三思而行,重新考虑领兵人选。” “怎会这样?”裴斯妍担忧的问道,“不知伤势究竟有多严重?汪将军应该早点说的,唉――” “很重。”汪琳晔眉头皱起,脸色煞白,“臣只是不想让诸位为臣担忧。” “汪将军,既然你身体不适,尽快回府好好养伤吧。”蓝昭无奈的叹气,“臣会命几位太医上门拜访,为汪将军诊治。希望汪将军能早日康复,若是有何要求,只要在朕能力范围之内,必定全力而为。” “多谢皇上眷顾,臣感激不尽。” 蓝昭挥挥手,立刻又内侍上前来,扶着汪琳晔的胳膊退下去。 汪琳晔后脚刚消失在殿门口,许子焕迫不及待地跳出列,“皇上臣有要事启奏。” 蓝昭说:“许世子请说。” “皇上,臣愿意领兵作战,镇压叛军。”许子焕满脸兴奋之色,万分期待着皇上能将这份苦差交给自己。 但是,事实不可能尽如人员,裴斯妍淡淡的开口道:“许世子,前段时日你领兵在外,连连作战,想必为了立下汗马功劳,付出了许多的心血与体力吧?” 许子焕向皇上作揖,“为了皇上,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蓝国江山统一,付出多少心血都是值得的!” “由此可见,”裴斯妍眯起眼睛,“许世子如今的体力与汪将军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吧?不是以最佳的状态领兵上战场,要人怎样相信你能成功歼灭叛军呢?” “裴大人,汪将军那是旧疾复发,无法忍受疼痛之苦才不能领兵,”许子焕巧言令色,毫不在意帝师的步步紧逼,“但是下官不同,下官虽然费尽心力,但是只要稍事休息几日,便能恢复自如,何来不是一最佳的状态上战场?” “可是我明显发现许世子眉宇间有疲惫之色。”裴斯妍尖锐的指出,并要身边的官员也来看看许世子是不是一副倦容。 许世子被围观的很不自在,自从在帝都住下后,每日除了早朝和处理自己手下那一份的政事外,其余的时间一律花费在烟花柳巷,与貌美如花的女子们饮酒作乐,快活逍遥。每日每夜都这么度过来,轮再强健的男子也无法每天保持充足的精神,疲色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裴大人说的没有错,”一名胡子花白的老头说道,“许世子,看来您还没有调养好呢!这种情况下,就算您心怀安邦之梦想,但是也不能硬拼胡来。 许子焕斜瞪那老头一眼,一脸不快。 姓裴的,是非要揪着自己不放了,对着干了,是吧? 想他接下镇压叛军的苦差事,也是为了从中谋得私利――如今要从帝都派出军队,那部分的军队的军权掌握在汪琳晔的手中。而他如果能顺利带兵出征的话,用不了多久时间,那些将士们将成为许家的走狗。 更多的兵权在握,四大辅臣算什么?帝师裴大人又算得了什么?! 好不容易抓住汪琳晔有伤在身,无法出征,正是他把握良机,立功、收买人心之时,却偏偏被人无情的破坏了。 许子焕的内心烧起熊熊大火,且有越烧越旺的架势,但是他的面色依然平静,却似那蠢蠢欲动的沉寂火山,随时都有喷发的危险。 “看来许世子没能好好休息,”裴斯妍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不知道您放弃休息,去做什么了?” “呃――”一道难题抛出来,许子焕哑口无言。 “许世子,我们很想听听你的答案。”裴斯妍边说,边抬手一指在场的皇帝的诸位官员,幸灾乐祸的看着越加窘迫的许子焕。 “裴大人,虽然下官在朝为官,但也是允许有私人的时间去做自个儿的事情的吧?您为何要问这个问题,难道您有偷窥的癖好?” 大殿上一片哗然,气氛顿时发生微妙的变化,蓝昭不自然的咳嗽几声。 自从裴大人成功的拥护蓝昭登上皇位,再没听见有人当众说帝师大人的任何不是。 尽管许家如今万分得宠,但哪里比得上裴大人?若是引起皇上盛怒,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众人保持沉默,看着双方将如何化解对方丢来的危机。 “难道许世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某些事情上做的太过张扬了?”裴斯妍镇静的笑道,“不是我想知道,而是受您所迫,让我知道了。” “怎么可能!”许子焕一甩袖子,心中盘算局势对于自己来说有及分胜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裴斯妍颇有深意的瞅着许世子。 许世子猛然发觉若是裴帝师将真相说出来,即使自己百般辩解,但御史台极有可能抓着把柄不放,要皇上治罪,到时候不禁使战功兵马握不住,名声要全毁了! “咳,”许子焕想到这里,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决定先假意示好,“裴大人,不好意思,下官之前的言语有些过激了。对于您说的话,希望等我们双方冷静下来后,给下官一个解释的机会。” 裴斯妍大方的摆摆手,“许世子不必在意,本官不过是希望你能量力而行。那些是您的私事,确实不敢插手过问。如今解决西南方叛乱要紧,不如我们重新商议由谁率兵出征。” “好。”许子焕应道,暗中思考着亲信中有谁能担此重任。 还没等到他想出来,却听裴斯妍的声音再度响起:“皇上,臣建议派明威将军别靖修率兵前往叛乱之地。” 许子焕听言,不禁愕然。 这位别将军可是一路跟随于他的人,裴帝师到底在耍什么鬼花样,不选己方将军也就罢了,居然选到政敌的阵营里来。 裴斯妍继续说道:“别将军身经百战,原籍便是西南方重镇宁远镇,对当地地理状况熟悉,相信他必然可以为皇上带来好消息。” “别将军。”蓝昭的目光投向武将行列中的一名中年男子。 别将军立刻出列单膝跪地,“臣在。” “其他爱卿,认为别将军足以胜任吗?”蓝昭问道。 “别将军的威名,我虽身处帝都,但也有所耳闻,特别是以三千兵马破敌军六万之事,令人啧啧称奇,誉为当世一员猛将,”巫罗说道,对别将军赞不绝口,“皇上,臣同样相信他有这个能为。” “很好,既然有帝师以及巫罗大人推荐,朕便放心了。”蓝昭心中长松一口气,“别将军,朕命令你即刻点名十万,前往镇压叛军!” “臣定不负皇上厚望,一定会带回敌军将领之首级!”别将军磕头谢恩。 许子焕还没能从疑问猜测或找寻到有可能的答案,又望向裴斯妍,却发现她同别将军相视一笑,那情形如同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他心中“咯噔”一下,难道帝师大人与别将军之间有他所不知道的关系?! ------------ 第八十五章 疑心 更新时间:2010-03-27 下了早朝,许子焕心事重重的拦住别将军的去路。 别靖修出身低微,但才学军事上颇有见地,加入德王麾下已有十多年的时间了,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校尉一直做到德王最为信任的将军之一,期间付出的心血是令人称奇的。在推翻蓝暄统治的战事中,他与德王一起出生入死,以三千兵马以智取胜,力克蓝暄派出的六万人,救出被围困的德王,更是传下一段佳话。 在新帝登基后,由德王推荐,别将军留任帝都,实际上也是协同许子焕注意帝都变化,从中谋取更多权利的一枚棋子。 正是因为如此,让许子焕心中越感觉不是滋味,按理说别将军效忠许家多年,是不可能投靠裴帝师,但是刚才两人相视一笑的动作,又让人不得不怀疑别将军的忠心。 “许世子。”别将军不卑不亢的行礼,眉宇间带着因为武将出身而养成的威严之态。 “别将军,你没有忘记父王临走前对你的一番交待吧?”许子焕一眼不眨的盯着别将军看,试图从他的神色中找出虚心,“同样,也没有忘记你是如何答应父王的吧?” “是,末将不敢忘记,”别将军从许世子的话语中觉察到异样,心知是因为帝师大人推举自己的原因,“末将定然会按照德王所说的去做,不敢有丝毫怠慢之处,请世子大人大可以放心。” “放心?”许子焕重复道,嘴角一抹讥嘲,他出生到现在,就从没有真正的相信过一个人,否则如别将军这样的死忠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微笑而大度的放过,“别将军,我要看到你的行动,才可以放下心啊。” 想到自己在许家尽心尽力多年,居然还会受到怀疑,虽然知道许世子性格多疑,但是对于别将军来说,依然是一种莫大的耻辱,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味:“世子大人,德王和您所吩咐的事情,末将谨记在心。如果世子殿下还是不放心,可以现在就吩咐末将去做一件可以明确的表明出末将忠心的事情来。” “要你今天晚上去行刺裴帝师也可以吗?”许子焕眯起眼睛。 别将军轻轻冷笑一声,“许世子,裴帝师身边有高人保护,贸然前去必死无疑。您是想让末将放弃建功立业的机会,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吗?” “别将军,本世子没有这个意思。”许子焕说道,眉头间蹙得更紧了,眼色中出现不悦,“裴帝师此人不得不除,而你是最有能力除去裴帝师的人,所以希望你好好考虑用什么办法,顺便表明自己的忠心。至于他身边的那位高人,本世子自有办法将其骗走。” 许子焕丝毫不在意将刺杀裴帝师的计划告诉原本不知情的别将军,反正在父王身边多年,不该知道的一些事情,在事后想必别将军都有所耳闻,而该他知道的事情里面也不乏大逆不道之罪,若是被皇上或者裴帝师知道了,那可要灭九族的。 “世子大人,末将知道您在怀疑我投靠于帝师麾下,”别将军受不了许子焕的拐弯抹角,直接开明见山,“其实不瞒您说,末将十分佩服裴帝师的才能,虽然他是我们的敌人,但是这一点是不能否认的。末将在听见裴帝师为国着想,不记末将乃是世子的人,推举末将领兵作战,更让末将敬佩,因此才会向他示意。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别将军冷冷的看着许子焕,又补充道:“虽然裴帝师让末将敬佩,但他是敌人的事情,末将永远不会忘记,这是两码子事,末将不会混为一谈,更不会手下留情。末将知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许子焕语塞,愣愣的看着直言直语的手下,脸上忽然有些发烫,竟然不敢再直视别将军的眼睛,只好转眼望向他身后的巍峨宫门。 别将军挺直身板,心里头被许世子的疑心搅得很不耐烦了,问道:“世子大人,刺杀裴帝师的事情,不知道可否请世子大人等到末将得胜归来后,再做商议?” 许子焕叹口气,点点头:“可以。” “那么末将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希望别将军早日得胜归来,”许世子笑着说道,尽管之前别将军直言不讳的说了那番话,不过他的心情依然不好,“还有,我们的大计不可忘记。” “末将谨记在心,世子大人请放心。”别将军说完,正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世子大人,怀疑末将心怀不轨,不如去怀疑那位刚刚投靠于您的人是否是真的忠心,而不是裴帝师派来的卧底。” 许子焕尴尬的咳嗽几声,低声答道:“我知晓了,别将军请快去准备出发吧。” 要解释的都解释清楚了,别将军以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昂首阔步离开。 许子焕独自一人回到世子府,迎面而来的是一名斯文模样的男子,大约三十刚出头,见到许世子立刻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想到别将军临走前的话,许子焕心中一凛,脾气更加暴躁,装作没有看见那人,径直走进书房,拿起桌子上的信函看了看,又随手丢掉。 那人间世子这副模样,心中不免一惊,小心谨慎的站在门口,不敢言语。 许子焕来来回回在书房里走了半天,脸色一直很不好看,心中乱的如同纠缠在一起、无法解开的麻绳――自从跟随当今圣上走进帝都大门后,他发觉自己的性子越来越古怪了,动不动就会发脾气。 只因为看到金灿灿的龙椅上坐着的人,不是自己活着父王,他觉得难受。 而看的多了,心情更加烦躁,无法轻易平息。 “董仁元,你曾经作为裴帝师手下的谋士之一,”许子焕好不容易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门口的男子,嘴角噙着古怪的笑意,“如今却投靠于我,虽然你确实提供过不少的情报,但是本世子思来想去,发现……我还是无法信任你,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董仁元听出许世子话中的深意,躬身作揖,“世子大人,小人必定为您献上裴帝师的性命,以表示小人对您的忠心不二。” “哦?”许子焕笑,“你要如何做,何时下手呢?” 董仁元答道:“小人正在做万无一失的计划。” “现在可有眉目?” “回禀世子,裴帝师身边的那名侍卫,如果事实真如世子大人所猜测的,要想除掉裴帝师非常容易。但是如果错了,小人认为要让裴帝师死于意外,才是上上之策。” “那么本世子将拭目以待,在你做出计划之前,”许子焕道,“你还是不要来见我为妙,省的被人发现你背叛裴帝师,又牵扯的我不得安宁。” “是,世子大人。” 许子焕眉梢微挑,“董仁元,如果你成功了,本世子定然有重赏,不会像裴帝师那般吝啬无情。好了,你先回去吧。” 董仁元大喜:“谢世子大人,谢世子大人!”说完,激动的退出去,差点被门槛绊倒。 许子焕忍不住大笑,心情顿时又好起来,回到书案后看信。 ****** 裴斯妍悠然的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吃水果,听亲信回报今日帝都里各方势力的动向。 “大人,属下实在不明白您为何要汪将军撒谎,推举别将军出征?”那名亲信焦急的问道,“万一别将军大胜而归,许家在帝都中的实力将再次提升,而且恐怕他们会对军心做出很大的影响……” “阿遥,”裴斯妍亲密的喊着那名亲信,“如今我们退一小步,今后才能迈上一大步啊!许世子生性多疑,恐怕现在对别将军心有很大的意见,而同伴之间小小的不信任,如同堤坝里的蚁穴,足以在洪水来临时,将千里堤坝冲毁。” “只怕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就窝里斗吧?” “这说明你还不够了解许子焕这个人,”裴斯妍眸中含笑,“如今,我不会做没有胜算的事情。阿遥,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这几日,你辛苦了,回家休息吧。” 阿遥倒是觉得更加疑惑,自己也许确实不够了解许世子的为人,但是从来没有听裴帝师说过要去调查许世子,他又怎么可能很了解呢? 裴斯妍看眼阿遥,知道他心中仍然存在疑问,于是解释道:“阿遥,想要了解一个人很简单,比如收买他家的家丁等等,有很多办法知道。我不说,是因为你已经够忙的了,不想再烦扰你。劳逸结合,才能发挥最良好的状态。” 裴帝师总是为手下人着想,阿遥早已知道,但是听见他再次说起,不免有些感动:“属下明白了,告退。” 阿遥离开后,花园里只剩下裴斯妍一人,离轻染从暗处走出来,坐到她身边。 “轻染,难得皇上放我三天假,我们去城外玩一趟怎么样?”裴斯妍笑眯眯的问道,拉住离轻染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 “可以,”离轻染应道,裴斯妍立刻没笑颜开,不想他再次开口:“但是你必须把这碗药喝下去。”说着,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裴斯妍的脸顿时由晴转阴,可怜兮兮的揪住离轻染得衣角,“我能不喝吗?实在是太苦了!” 离轻染请教了许多名医,弄来一副养生的药方,只要每天坚持喝一碗,两三个月后,裴斯妍这副残弱的身子能够得到很好的康复。但是这药实在是太苦了,让裴斯妍想起几年前,汪见山请她喝的那一杯苦茶,苦不得咬下舌头,扔掉。 “妍儿,如果你不想喝的话,可以……”离轻染说。 “真的?”裴斯妍的眼睛顿时亮起来,欣喜万分。 “……但是明天我就不带你去玩了。” 裴斯妍的精神又萎靡下来,接过药丸,深呼吸一口气,鼓起莫大的勇气放到唇边,但是却没有喝下去。 “我觉得这药喝得没用。”裴斯妍眼泪汪汪,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妍儿,你的气色明明比以前好很多。” “那是因为你天天做好吃的菜给我吃,我吃得心情愉快,自然气色好。” “好吧,”离轻染站起身,拿回药碗,作势要走,“虽然气色不错,但是你身体依然不太好,为了身体着想,明天还是不要去玩了,免得一劳累又病了。” 嗷――裴斯妍握紧拳头,嘴巴里差点要喷出火来。 以前很少说话且百依百顺的离轻染,现在是完全暴露出狡猾的本性了。 为什么相处了这么久,在重新回到帝都前都没有发现呢?这家伙实在是,实在是…… 裴斯妍顾不得再想下去,嚷道:“我喝,我喝!” 离轻染微笑着回过身,将碗递给裴斯妍。裴斯妍看着黑色的药汁,感觉喉咙间又泛起要命的苦涩味道,欲哭无泪。 去城外玩的事情已经打算好久了,想他们困在帝都里实在缺少些情趣,所以为了不断的努力制造机会,更进一步的深入感情,裴斯妍决定豁出去了! 憋住呼吸,裴斯妍一口气喝掉药汁,她还没喘口气,离轻染塞了一颗蜜饯到它嘴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充满苦涩的口腔里蔓延开来,渐渐取代,裴斯妍的心情这才好气来。 “幸好有蜜饯。”裴斯妍吐口气。 “我专门走遍了帝都中所有的店铺,选出这家最甜而不腻的,买回来给你吃。” 裴斯妍伸出爪子,抱住离轻染,在他胸口来回蹭,“轻染对我最好了,哈哈――” 端茶过来的侍女看到帝师大人又抱住贴身侍卫,两个大“男人”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大人,奴婢换了壶热茶。”侍女说着,将茶壶放在石桌上,“还有,董大人求见。” 赖在离轻染怀中的裴斯妍眨巴眨巴眼睛,慢吞吞的离开温暖的怀抱,神色恢复平常的严肃样子,“请他进来。” ------------ 第八十六章 切磋 更新时间:2010-03-28 捷报从西南边境不断传来,别将军大败叛军,收复失地,帝都上下欢欣鼓舞,无不万分喜悦。 除了德王世子许子焕。 裴斯妍刚喝完苦涩的药汁,正郁闷着嘴巴里的味道,许子焕忽然上门拜访,尽管是在别人家中,但是他直来直往的模样好似这里其实是他的地盘。 换做以前,裴斯妍会非常不爽,明里暗里讥讽许子焕一番,但是她现在很淡定,装作没有看见,助长他的气焰越发嚣张。 “裴大人。”许子焕只是稍稍欠身就算是行过礼了,昂起脑袋,直视坐在亭子中的裴斯妍那双含笑的双眸。自从别将军的捷迅传回帝都后,许家的势力受到影响,越加受到皇上的宠爱,许家的封地多了九座郡城,他的官阶提升一品,近几日来上奏的政事皆得到批准,顺利施行,更加有利于他的谋反计划。 相比之下,原本如日中天的裴帝师似乎坠入到“盛极必衰”诅咒中,连日来新的改革措施提交日期一再拖延,对于他提出的建议,几乎不发表任何意见,默许通过。 许子焕觉得,裴大人的气数尽了,此乃天意。 与许家做对的人,是不可能有好下场的! 一想到裴大人将被很快的从皇帝身边拔除,许子焕的气势自然更加嚣张,除了在当今圣上面前,他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唯一不顺利的事情是,按理说别将军早就应该派人送信给他,报告最近军中的情况,可是他一封信都没有收到,手边又没有人有空闲能去西南边境看看别将军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时间一久,他心里不免起了疑心,也不安起来。 别将军到底是仍然忠心于许家,还是已经暗地里投靠裴帝师了? 这是个问题,很大很严重的问题。 “许世子怎么有空来我府上?”裴斯妍低下头,摆弄着石桌上放的一盘棋,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杂乱,但黑子明显多于白子,胜利已是唾手可得。 “我想与您的侍卫切磋武艺。”许子焕口气毫不客气,“裴大人,我找您商量很久了,看在同僚份上,莫要再拒绝了吧。” “你是说冉理吗?”说着离轻染现在用的假名字,裴斯妍总会特别别扭,觉得非常的怪异,好像叫错了最熟悉的人的名字一般,尽管是那位非要她这么叫的。 “原来他叫冉理呀?”许子焕稍微有些夸张的叫道,“裴大人一直藏着掖着,不肯和别人提起这位武功高强的奇人的真名,让我心里好像有只猫爪子在挠,慌得很,非想知道不可。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他有什么大来头呢,原来不过是无名小辈。” 裴斯妍默默的听着,眼角始终落在棋盘上,两根手指不断的摩擦着小小的白色棋子。 许子焕打开了话匣子,立刻犹如奔腾的洪水,滔滔不绝:“裴大人,其实我觉得吧,像冉理这样厉害的人,应该让他多闯一闯江湖,过不了多久,一定能成为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侠!到时候,裴大人您说不定能从中谋得什么好处呢。” 裴斯妍身后的苏起遥越听心里越恼火,尽管裴大人吩咐过――无论许世子说出什么恶毒的话,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都要装作没听见没看见,任由其嚣张跋扈。 原本以为许世子还没胆大到这个份上,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见缝插针,得寸进尺,再看裴大人气定神闲,所以更加无法压抑住心中的怒火。 “许世子!”苏起遥叫道。 裴斯妍打断他的话,微笑道:“阿遥,帮我去拿一壶热茶来,顺便叫阿理过来。” 苏起遥无奈的斜睨眼许子焕,领命走开。 “许世子请先稍等片刻,”裴斯妍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桌上的茶壶,里面一点水声都没有,“不好意思,茶水正好喝完了,我这几日感染风寒,害怕传给你,所以请许世子在亭外等,可以吗?” 许子焕听裴斯妍说话带着一些鼻音,身上披的外套似乎不薄,连忙后退两三步,露出不高兴的脸色,“裴大人怎么不早说呢?早知道,我就不打扰您了。” “反正你真正想要找的人,不是我。”裴斯妍说,继续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似是在为该在何处落子而烦扰。 “也是。”许子焕冷笑一声。 苏起遥很快回来了,手里捧着托盘,上面放着茶壶和点心,丝丝的热气从壶口冒出,袅袅绕绕消失在半空中。他身后跟着离轻染,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仿佛是用冰做成的人,坚硬冰冷,没有感情。 许子焕倒是丝毫不介意同这样的人切磋武艺,看到离轻染出现的那一刹那,眼中出现火热期盼的神情,似乎对这一场比试已经/期待许久了。 “冉侍卫。”许子焕破天荒的第一次主动而客气的同别人打招呼。 裴斯妍忽然想笑,强忍住了。 “见过世子大人,”离轻染学起许子焕,草草的行礼,“小人承蒙世子大人赏识,希望没有辜负世子大人的期望。” “诶!”许子焕摆摆手,“冉侍卫太过谦虚了,以前在战场上见你奋勇杀敌的模样,我可是期望着又朝一日能与你切磋一番,从你这里多学点武学。” “二位请小心注意些,点到为止即可,我可不希望裴府出人命。”裴斯妍漫不经心的说道,悄然向离轻染使了一个眼色,“许世子,就在我这花园草坪上切磋么?” “好!”许子焕一口答应,心中不知盘算的是什么心思,“冉侍卫,有剑吗?” “这里有。”裴斯妍拿起放在身边的宝剑,由苏起遥呈给许子焕。 许子焕仔细端详一番做工精致的宝剑,不由地赞道:“好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乃五十多年前,著名的铸剑世家――阅剑山庄费时两年,精心打造出的‘倾世’剑吧?没想到裴帝师原来是爱好藏剑之人,居然能弄到如此珍贵的上等名剑。” 许子焕对倾世剑表现出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全部的注意力都灌注到剑身上,全然忘记自己来到裴府的目的。 “许世子若是喜欢这把剑,我可以送给你。”裴斯妍说。 “嗯?”许子焕感觉自己很可能是听错了,且不说这把剑的价值有多少,据说倾世剑一直保存在一位脾气古怪的江湖前辈那里,想要从这怪人手中拿到剑,付出的代价与努力定然是难以想象的。可是自己现在仅仅是表现出喜爱的样子,裴帝师竟然就云清风淡的将绝世宝剑相送了? 难道其中有什么蹊跷? “裴大人,我不能夺人所爱。”许子焕忍住强烈的不舍,说道:“倾世剑该由大人您保存才是,特别是配冉侍卫这样厉害的人物。” “阿理喜欢用他自己亲手打造的剑,那样用的才顺手,”裴斯妍殷勤相劝,“而我不过不能行走的废人一个,要剑又有什么用呢?与其放在家里落灰尘,被埋没了,不如相赠给许世子这样的英雄。” 许子焕看看剑,内心一再动摇,但是他不想欠下裴帝师这么大的人情。 毕竟,不管他现在装的如何,他们终究是敌人。 “裴大人,我实在不能收。”许子焕一边说一边将倾世剑交到苏起遥的手中,“我心领你的好意了。” 裴斯妍垂下眼帘,叹道:“那好吧。阿遥,将倾世剑放到我书房里,再重新拿一把剑给许世子。” “是。”苏起遥双手捧着宝剑,大步走开。 许子焕恋恋不舍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倾世剑上,他暗中握紧了拳头,原本唾手可得的东西就这样没有了,话说他曾经那个寻过倾世剑很久,在多番查找没有音讯后只好放弃。现在,倾世剑刚刚就在自己的手掌心里握住,如果应一句“谢谢”,回家的时候,宝剑会横在膝头,回到将后将会像一件圣物般供在书房里面。 可是……许子焕连连摇头,再怎么想也没用了,绝对不能欠下裴帝师任何人情。 虽说台面上不能拿到了,但背地里总有些旁门左道的办法吧? “哼”,许子焕强行让自己的目光从宝剑上移开,心里拿定了一个主意。 苏起遥很快拿来宝剑,许子焕和离轻染走到距离亭子不远的空地上,进行武艺切磋,只见他们各自抽出宝剑,摆出姿势,严阵以待,目光紧紧的盯着对手,不放过对方的丝毫动作,酝酿着在最佳的时刻发起攻击。 苏起遥轻声说道:“大人,许世子真的对这把剑念念不忘呢。” “是啊。”裴斯妍抿口热茶,“对了,我晚上想去城外的无山楼,现在就调侍卫们去那里守着。” “是,大人。” 那边已经开打了,场面甚是激烈,利剑撞击的声音几乎要刺穿耳膜,阳光折射在剑身上,只见一道道白虹叫错闪过,分外华丽璀璨。 裴斯妍打了一个哈欠,将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盘上的某一处。 苏起遥看一眼,明白此局最后乃是白棋胜了,逼入绝境之后,却能反败为胜……这就是裴帝师,往往喜欢让敌人即将得到他们所要的一切,但是在突然之间,又能让敌人从云端跌落紧泥土中,永不得翻身。 裴帝师说过,他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游戏,这样才能让敌人在最后彻底崩溃。 “许子焕似乎对阿理得左手很感兴趣。”裴斯妍眯起眼睛,手肘放在石桌上,撑着脑袋,“不会无缘无故的这样做,他今天果然是另有目的啊。” 苏起遥立刻问道:“大人,要终止这场比试吗?” “不用,我相信阿理能赢许子焕。”裴斯妍笑道,“就算我们如今不得不向许子焕示弱,但是阿理也绝对不会在这场比试中防水的……” 裴斯妍的话音刚落,许子焕的剑从手中滑落,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插入远处的泥土中,离轻染得三尺青锋直指他的咽喉。 许子焕面子上挂不住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小侍卫居然敢名目张大的赢他!简直是找死的行为! 但是顾及比试前,裴帝师赠剑一事,又不好真的抱怨发火表现出怒意。 许子焕只好生生的忍下这口气,随意说了几句话,匆匆告辞。 裴斯妍从袖子里抽出几只信封,上面工整的写着“许世子亲启”五个字,笑意盈盈:“许世子,欢迎你再来裴府……” ------------ 第八十七章 胎记 更新时间:2010-03-29 清晨,裴斯妍刚从城外的无山楼回到裴府,还没来得及喝口茶,苏起遥前来禀告一件大事――昨夜,府中来了贼人,失窃财物若干,经过清点,白银三千两,古籍数册以及几件名贵古董,其中包括倾世剑。 裴斯妍笑道:“欲盖弥彰,以为偷了别的东西就能掩盖自己的身份吗?”接着,她向苏起遥吩咐道:“千万不要将失窃的事情泄露出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静静的看以后会发生的好戏就行。” “是,大人。”苏起遥应道,抬头时望向站在裴斯妍身后的年轻女子,仿佛是一对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淡淡一笑,却是包含了情谊深深的问候。 那女子朱唇微扬,向苏起遥点头示意。 “哎呀呀,”看着两人之间小小的致意,裴斯妍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又笑起来:“不好意思,阿遥,我和苍璎还有一些事情要谈,过半个时辰我让她来找你。” “大人,您言重了,”苏起遥说,“您的事情最为重要。” “哈!”裴斯妍摇摇头,一谈到公事上面,苏起遥是谁都顾不了,也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伤到苍璎的心,本来想找个时间同他说一说,可是想到自己现在是“男人”的模样,去说实在有些怪异,只得作罢。 不过想来,他们两人认识许多年,感情应该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厚许多,那些甜言蜜语什么的,即使不说,也能感应到对方深深的爱意吧? “阿遥,那你先去忙吧,我喝苍璎说一会儿话。”裴斯妍点点头。 “是。”苏起遥后退三步,转身出去了。 裴斯妍笑眯眯的指着隔着一张方桌的椅子,对苍璎说道:“在我家里不用拘礼,更何况我们认识都好些时候了。” 苍璎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坐下。与她温柔灵秀的外貌不同,苍璎其实是个外向而活泼的女子,对于任何权贵皆是不卑不亢,礼数自有分寸。 “我说裴大人啊,有什么事情要你把我带回来说?”苍璎趴在桌子上,吃着香喷喷的糕点,“来来回回的太麻烦辛苦了,我倒不觉累,但是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裴斯妍叵测一笑:“和你好好的谈一谈生意呀?” 苍璎差点跳起来,想拍裴斯妍的脑袋,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不过脸上显露出怒意:“喂,和我谈生意也不用这么来回折腾吧?你要是累出个三长两短,冉侍卫还不把我劈成两半呐!” “嘘,”裴斯妍的中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噤声的手势,向门外看一眼,“阿理快要办完事情回来了,你小声点,不想被他听见,被劈成两半的话。” 苍璎没好气的瞪眼裴斯妍,抱着手臂,幸灾乐祸的说道:“我刚才说错了,不是吧我劈了,因为是你非要喊我过来的。倒是你,免不了要被灌下一大碗苦药。” 裴斯妍的脸色顿时变了,眉头似乎想练成一条线,眼睛眯起,嘴巴则是紧紧的抿着,好似有人又要逼迫她喝药,表情比苦瓜还要苦。 看到这位在朝廷上叱咤风云的男子这副表情,“噗嗤”一声笑出来,也不捂着嘴巴,像个汉子似的哈哈大笑:“原来裴大人也有怕的东西,我可是抓到你的把柄了。” “喂喂喂,不说这个了,”裴斯妍赶忙给苍璎倒茶,殷勤的说道:“要不要再添一些糕点?午饭想吃什么?晚饭想吃什么?还是同阿遥一起回去吃?” “裴大人给我亲自倒茶,真是受宠若惊!”苍璎假装赶紧站起来,“千万别这样,你一来一去的太辛苦了,再伺候着我,顾及冉侍卫砍得人真的要是我了。” 裴斯妍放下茶壶,幽幽道:“我们各有一把柄落在对方手上了。” “所以……”苍璎重新坐下,神色眨眼间变得严肃,“该谈正事了。” 半个时辰后,苍璎从书房里出来,迎面碰到刚好回来的冉侍卫,于是笑着打招呼:“早啊,您来的正是时候,我刚和裴大人闲扯完。” “苍老板,你好。”离轻染喊道。 “在外面就别喊我苍老板了。”苍璎摆摆手,“裴大人在等你,我也该去找起遥了,改天有空来我那里玩。” “一定一定。” 苍璎眉眼儿弯了弯,快步走开。 离轻染推门进屋,看到裴斯妍正悠闲的靠在椅背上,嘴里哼着最近帝都里流行的一首童谣,听见木门开启时发出的“吱呀”声,她停止哼唱,望过来。 “轻染,事情查的如何?” 离轻染先将屋门关上,才开口道:“许世子下朝后,去了太医院,在那里待了很长时间,随后去了他的一名亲信家中,现在两人坐马车往无山楼去了。” “太医院……”裴斯妍喃喃,皇室成员或者是皇上特许的人皆是可以请太医来诊脉瞧病的,但是活蹦乱跳的许子焕没有理由忽然跑到太医院去,昨天的那场比武,他虽然输了,但离轻染没有伤到他半分半毫。他的家人都远在封地,不可能是家里的人……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裴斯妍的目光落在离轻染得左手上,昨天许子焕的目标一直锁定在他的左手上,剑是拿在右手里的,有攻击左手的必要吗? “轻染,过来让我看一看。”裴斯妍若有所思的唤道。 “怎么了?”离轻染奇怪的问道,裴斯妍料定许子焕晚上回来偷剑,按理说是应该让他整夜监视着许子焕的一举一动,却让他去看许子焕白天都在做什么。她又不说明原因,实在有够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你过来就是了。”裴斯妍忽然加重了语气,心中有隐隐的不安――对于敌人的未知行动,她片刻都无法安定下来,生怕一个疏忽导致败亡的结局。 离轻染只好走到裴斯妍近前,裴斯妍抓起他的左手,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上面有一条细长的伤疤,是在战斗中被敌军中一名武艺出众的将军一刀划伤所留下来的。 里外一共三层衣服,一袖子只能撸到手肘上面一点点的地方,再往上已经不可能了。 裴斯妍停下手,抬头看着离轻染:“把上衣脱了。” “究竟怎么了?”离轻染忍不住问道。 “轻染,你左手上是不是有什么胎记之类的东西?”裴斯妍正色问道。 离轻染诧异:“你怎么知道的?”虽然和裴斯妍认识好几年了,但是他一直都没想起过手臂上的胎记,自然也就没和她说起过。 裴斯妍的神情变得更古怪:“听说太医院从每一位皇室成员出生起,会专门做一个身体状况的记录,那么这本册子上一定也会记上你的胎记吧?” “我不太清楚。”离轻染摇摇头,当年离开皇宫的时候,他的年纪尚小,很多宫里的规矩都不大知道,还有的也是长大后才知道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裴斯妍神色郑重,盯着离轻染的左臂,“许子焕十之八九是从某个地方得知你的身份,因此昨天一再想伤及你的左臂,并且去太医院偷取记录,作进一步的证实,以及做为将来最有利的证据!” 离轻染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除了你和澹台瑜,怎么可能还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裴斯妍闭上眼睛,头疼起来,“我没有告诉你一件事……蓝暄猜测到你的身世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继续派人追捕你。他在临死前告诉我,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某个人,而那个人在又朝一日会将秘密公之于众。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在做徒劳的恐吓……” 离轻染心一颤,叹息一声,思路很快回到问题上:“可是如今你我皆是陌生的面孔,换了名字,没有人会认出我们啊?” 裴斯妍揉了揉眉心:“难道我们的人中有奸细?”当初他们拜见汪见山和蓝昭,打算改朝换代的时候,可没有易容,就这么去了。 难道是那个时候被某个人瞧见了,然后暗中打算,一直等到今日今日,告诉了她的政敌? 自己的人手中混有奸细,裴斯妍觉得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奸细能知道这么重要的秘密! “奸细……”离轻染的脸色也不好看,脑海中快速的闪过裴斯妍和汪见山身边的那几名亲信的脸,一定是其中的某一个人。 “让我看看你的那块胎记。”裴斯妍的手再次抓住离轻染得手臂,“现今事态紧急,谁是奸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太医院中的那本可以做为证据的记录册子,以及要如何消除掉你身上的胎记!” 离轻染应一声,揭开衣带,脱下左边的一侧的衣服,露出手臂,在靠近肩胛骨的地方有一块小小的胎记,淡淡的红色,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 裴斯妍的手机轻轻的抚摸过那块胎记,脑中飞快的思索着应对之策。 “我们伪造一份记录,然后悄悄的偷梁换柱!”离轻染提议道,“我立刻进宫,以请太医来给你诊脉之名,偷偷的去存放记录的地方,偷一份出来,照着样子格式伪造。” 裴斯妍眼睛一亮,“好,就这么办!动作要快!” 她的话音刚落,忽听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 “大人,德王世子求见。” ------------ 第八十八章 试探 更新时间:2010-03-30 裴斯妍还没来得及答话,屋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不知礼数的许世子不请自来了。 离轻染闪身躲进裴斯妍身后的屏风后面,衣角还在飘扬,许子焕已经迈步进来了。 裴斯妍心中“咯噔”一下,平静的转过头看着许子焕,“许世子,不知你今日前来又有什么事情?” 许子焕眨了眨眼睛,目光紧紧的盯着屏风的一角,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刚才进屋的一刹那他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屏风后面闪过,不过现在身后都没有了,而且裴帝师的神色很正常,不像是被人突然撞破什么好事的样子。 “许世子?”见对方不回答,裴斯妍再次唤道。 “啊?”许子焕猛然回过神,视线从屏风转移到裴帝师身上,“裴大人刚才说什么?” 裴斯妍耐心的重复之前的问题:“你今天来我家中,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事情,”许子焕边说边走到书案近前,眼角余光望向旁边书架上的某处,那里放着一只打造精美的架子,架子上空空如也,不见本该放在那里的宝剑。再看裴帝师,似乎对倾世剑的失窃满不在乎,连官都没有报,不禁觉得奇怪。 但是张开口,他说出的却是另一句话:“我想继续找冉侍卫切磋武艺。” “冉侍卫去宫中为我接太医过来了。”裴斯妍说,“今天是太医过来诊脉的日子,也许要折腾很长时间,不敢让许世子等太久。” “这样啊?”许子焕满是遗憾的表情,“昨天和冉侍卫打得实在是太痛快了,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以为今日可以继续的……”他摇了半天的脑袋,继续说道:“说来,我一直有些好奇裴大人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行走了?” “因为一次意外落下病根导致的。”裴斯妍简略的回答道。 “哦?”许子焕一字之中含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深意,他上下打量着裴斯妍的腿,“看样子,裴大人的身体底子也很弱,恐怕那次意外给您造成的后果很严重啊?” 裴斯妍与许子焕对视,眼中含笑,如沐春风:“其实那次意外倒不是很严重,不过是近些来来太过操劳,没有时间休养,所以一直得不到彻底的治愈。如今总算是一步步的走向盛世太平,我也可以安心的好好治病了。” 许子焕听闻裴斯妍的最后一句话,忽然有些不知滋味了。 姓裴的是压根看不起他,早已布好局,认为他不可能做出改朝换代的事情?还是他自己多虑了? 裴斯妍轻声咳嗽两声,指向不远处的桌子,不好意思的说:“看我光顾着说话,都没请你坐下,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无妨无妨。”许子焕随意笑了笑,走到椅子边坐下,“家父认识一位名医,据说医术比太医还要高明许多,因为不喜欢官场的黑暗,所以在流连民间行医。若是裴大人愿意,我让家父将那名大夫请到帝都来给您瞧一瞧,可好?” “不敢劳烦许世子,”裴斯妍道,“最近皇上指派了那么多事务给你,已经够劳累的了,国事为重,我不想让许世子为此分心了。” “不麻烦不麻烦,”许子焕连连摆手,“只要我写封家书回去就行。” “不用了,其实过不了多久,也许我的腿就能正常行走了。” “这样啊,”许子焕说,眼睛又瞟向原先放倾世剑的架子,“大人,不知道趁这个空闲时间能让我鉴赏鉴赏倾世剑吗?”他盯着裴斯妍,看着她很自然的转头看向书架,接着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咦?倾世剑呢?” 许子焕默默的看着她,不说话。 裴斯妍回头,无奈的说道:“看样子,似乎被管家放回藏宝楼里去了吧?我刚回到家没多久,他恐怕还未来得及同我说。许世子稍等片刻,我叫人去拿来。” “不用了,就不麻烦裴大人了。”许子焕心中冷笑,姓裴的也真够迟钝的。他站起身,朝外面看去,“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冉侍卫还没有回来?” 裴斯妍慢悠悠的喝口茶,“也许是皇上找他有什么话说一说吧。” “皇上怎么会找他说话?!”许子焕大为惊奇。 “我和皇上是很早以前就认识的朋友,”裴斯妍解释道,“他自然也是。” “哦。”许子焕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我看我还是改天再来吧。帝师大人,我告辞了。”说完,他转身就走。 屋门还没来得及再次关上,又听侍女禀告:“大人,巫礼大人求见。” 裴斯妍有些诧异,没想到迟墨楼居然会主动来找自己,离轻染已经整理好衣服从屏风后面出来了,他看到裴斯妍的表情,眉头间不由地蹙起。 “对他说,我太累了,已经睡下了,”裴斯妍想了想,决定不见迟墨楼,“改日有空一定到巫礼府上拜访。还有,请阿遥过来一趟。” “是,侍女应一声,退走。 裴斯妍确实感到有些累了,接下来还有一连串的事情需要处理,她可没空去见迟墨楼,想必他来找自己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如等咽下要紧的事情办妥了,再去见他也不迟。 “轻染,现在立刻去太医院一趟。路上小心一些,别让许子焕看到你从府里出来。” “嗯,我知道了。”离轻染点点头,快步离去。 屋里恢复一派宁静,风从传来吹起来,书页被吹起,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纸张上模糊不清的文字眨眼闪过。 裴斯妍看了一会儿,从暗格中拿出一本边角有些卷起的小册子,一页页的仔细看过,眼睛渐渐眯起,仿佛从每页寥寥的几行字以及图画中看出了什么玄机,忽而一笑,将册子扔回到暗格中。 “大人,您有高兴的事情?”门口传来苍璎的声音。 “看到你们俩这么恩爱,我自然高兴。”裴斯妍笑眯眯的望着站在门口的苏起遥和苍璎,招呼他们快过来坐下。 “大人……”苏起遥的脸有些发红,不大好意思的看眼苍璎。 苍璎大咧咧的拉着她的手坐下,对裴斯妍笑道:“大人若是高兴,也应该快点找一个喜欢的女子。总是形单影只的多不好啊,想想看,以后从衙门回来,有妻子在家门口迎接,为你端茶倒水,温柔体贴的关心你,那是多美妙的事情。” 苍璎的话不禁让裴斯妍想起从前和离轻染隐居在深山中的日子,虽然每日面对绿草森林,不免有些枯燥无味,吃的也是些粗茶淡饭,但是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在一起就足够了,不管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过去。 而现在……裴斯妍无奈苦笑。 她一身男子装束,在外人面前只能和离轻染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可以做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亲密举动,虽然近在咫尺,但是无法牵手的滋味,无论如何让人难以忍受。 没有忍住,裴斯妍幽幽的叹息一声。 苍璎压根不知道裴斯妍的过往,以为她是对自己目前孤身的状况感慨,又笑起来:“裴大人,要不要我帮忙给你介绍一位名门闺秀?” 苏起遥偷偷的拉了拉苍璎的袖子,小声说道:“苍璎,不要再说了……大人恐怕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苍璎看裴斯妍的脸色确实越来越古怪,根本不想是自己以为得那回事,连忙闭上嘴巴,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嗯?”裴斯妍觉察到书房里又安静下来,抬起来茫然的看着苍璎和苏起遥,“怎么了,你们两个。” “没什么,没什么。”苏起遥连忙否认,“大人,您喊我们过来,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裴斯妍纤长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打几下,沉吟道:“我发觉到,我们的人马中出了内奸。可疑的人不多,只有与我同汪将军一起谋划改朝换代的那些核心谋士。” 苏起遥心中一惊:“大人,发生何事?!” “这件事情……”裴斯妍迟疑道,“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阿遥,不是我不信任你们两个,而是这件事绝对不可以让再多的人知道了。” “大人,属下知道您是绝对信任我的。” 裴斯妍微笑,这种互相间绝对信任的感觉是最好的。 “总之,我们要对付的人是德王和许子焕,留他们一日在世,蓝国将一日不得安宁。”裴斯妍加重语气,隐隐着包含着莫大的担忧,恐怕自己的计划要再做打算并且尽快实行,否则这名内奸一定会让她全盘计划崩溃。 “我已有将这名内奸揪出来的计划。阿遥,现在立刻通知所有的人,今天晚上在无山楼集合,一定要在午时之前全部通知到位……” “诶?刚回来就又要过去?”苍璎惊讶。 裴斯妍向她笑笑,继续对苏起遥说道:“明确的告知他们,我查到内奸是谁了,今天晚上当众公布。” 苏起遥担忧的说道:“大人,您这么快就知道了吗?万一弄错了……” “不,”裴斯要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要他自己显形出来!” “是,大人!”苏起遥明白这事一刻也耽误不得,连忙起身和苍璎一道出去了。 裴斯妍靠回到椅背上,闭起眼睛,颇有些无奈的叹气――原本生死与共的同伴,经历这样的背叛,是谁愿意看到的呢? ------------ 第八十九章 应对 更新时间:2010-03-31 午饭的时候刚过,董仁元慌慌张张的跑进许子焕的书房,一副好像丢了魂似的样子,满头大汗,头发散乱,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顾不得仪容导致的结果。 许子焕浑身一颤,迅速的将一样东西藏到书案下面,然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端起桌子上的茶杯。 “世,世子大人,”董仁元气喘吁吁,勉强开口结结巴巴的说道:“大事不好,不好了!求求……求您一定要救我啊!” 许子焕不悦的皱起眉头,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盏,“董仁元,离我远一点,身上一股臭味!你想熏死本世子吗?” 董仁元一愣,露出尴尬的表情,立刻向后退了两三步,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又小心翼翼的嗅了嗅袖子上的味道,心里不禁抱怨起许世子的鼻子是不是有问题,自己的身上压根没有任何怪味道。 “你不是大呼小叫的要本世子救你吗?”许子焕捂着口鼻,声音闷闷的,“嗅什么袖子啊?有话快说,别浪费本世子的时间!” 董仁元立刻垂下手,站得笔直,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得世子大人不高兴。 “世子大人,”他咽口唾沫,润润干涩的嗓子,“半个时辰前,小人接到消息,裴帝师要他手下的所有谋士今天晚上前往无山楼……” 许子焕恶狠狠地瞪眼董仁元,喝道:“姓裴的这丁点大的事情,告诉我做什么?董仁元,你是觉得本世子空闲的很,是吧?告诉你,要不是看你一直待在姓裴的身边,受他的信任,本世子早就宰了你!” 董仁元欲哭无泪――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从前许世子从来不会显得这么不耐烦的啊?今天怎么话还没有说完,许世子这么快就定罪了,他可真是太冤枉了! “世子大人,小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唯恐许子焕再次胡乱定罪,董仁元加快了语速:“裴大人知道谋士中藏有一个内奸了!今天晚上要在无山楼当众揭开,并且施以严惩!世子大人,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许子焕不急不慢,漫不经心的瞟眼跟前噬魂落魄的人,冷嘲道:“董仁元,难道你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吗?” “世,世子大人……”董仁元可怜巴巴的瞅着许子焕,解释道:“小人不是没有,其实小人就算死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牵扯到世子大人,万一裴大人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恐怕会影响到您一直以来的计划!一来,使您成为朝廷众臣有所防范的政敌;二来,皇上也会对您产生疑心,若是不信任您了,以后的政务将不会交由您处理,更有可能让您回到封地去,这样一来权与势,您要从何处才能谋得?” “董仁元!”许子焕拍桌起身,怒瞪董仁元,仿佛一切的过错都在这个人的身上,“本世子与你说过多少次,行事要谨慎,你是不是把这句话当做耳边风了?居然泄露了你的身份!” “大人!”董仁元大感委屈,明明有一次被巫礼大人撞见,是许世子非要说没事情的,他可是一向小心谨慎的做事,万万不可能因自身原因而泄露身份,“小人按照您的吩咐谨言慎行,可是……大人,我们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共度难关才行啊!” 许子焕意味深长的瞥他一眼,从抽屉里拿出几张面额不菲的银票摔在桌子上,“既然裴大人这样做,说明他是证据确凿,也许是你在不经意间泄露出去的,自己没有觉察到而已!看在你帮我出过不少力的份上,这些银票给你用来避祸,立刻收拾了包袱,寻一个地方躲起来。” 董仁元躬身接过银票,问道:“我出去躲了,大人您要怎么办?” “你一走,裴帝师把你指出来,没人对证,又有什么用呢?”许子焕不以为然的笑道,“他以为这样能够扳倒我吗?白日做梦。” 董仁元一脸痛苦,“可是世子大人呀,我这一走不是坐实了罪名吗?” “不,这完全可以嫁祸给别人,”许子焕信心十足,“你的失踪,正是因为你掌握某个人背叛裴帝师的罪证,所以那个人先下手为强,谋害你,却不知道你已经将罪证放在了某地,随后仍然可以揭发出来。” “呃――”董仁元细细的思忖一番,不由地觉得这办法确实妙,“世子大人高明!此乃一箭双雕啊!” “那是自然。”许子焕得意洋洋,“计策我已经给你想好了,接下来要看你自己怎么做了。” “小人明白了,这就去布置。”董仁元欠身行礼,退出屋子。 许子焕冷笑一声,抱着手臂从窗子望向外面董仁元离去的背影,轻蔑的说道:“姓裴的,凭你的那点本事想挖出内奸?天大的笑话!” 夜晚的郊外,荒凉而寂静,四野无声,星月黯淡,凉风吹过,树影婆娑。在这个黑暗的天地间,唯独一个坐落于山脚下的庭院里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气氛,艳丽的大红灯笼悬挂在屋檐下,为四周的建筑染上一层暧昧的眼色,人们的说笑声、歌姬的歌声以及举杯换盏的声音一刻也没有停下过,小厮丫鬟打扮的男女形色匆匆的端着各式美酒佳肴走进各个雅座包间里,不时有美艳绝伦的华裳女子款步走过,沿途留下醉人的淡淡香气,引得靠在柱子上说话的几个男人色迷迷的看过去,开几句玩笑话。 这里是闻名帝都周围的一家酒楼,名为无山楼。不同与其他酒楼妓院一般会选择郡城内繁华的街道开店做生意,无山楼的老板偏偏选择在一处环境优美的山脚下造房盖墙,引用天然的水源和树木花草,建成一座美不胜收的世外桃源。 接着,这位老板依靠有利的自然环境,以及美味独特的佳肴、美艳多才的歌姬、俊秀温柔的小倌等等一系列别出心裁的手段,在短短三个月时间内,一跃成为周边地区最为知名的酒楼之一,前来的客人络绎不绝,每天到了深更半夜依然是歌舞升平,吵闹不断。 不过无山楼不管是菜肴还是听歌姬唱一首小曲,所要付出的银两可不便宜,而且有时候就算有再多的钱,也不一定能进得了无山楼的大门。 因此,如今的无山楼必须是有钱并且有权势的人才能进的。 而做出这么一大番生意来的无山楼老板确实一名刚刚年过三十的美貌女子,人称“慧娘”,据说她出身于帝都附近的某个小县城,靠着祖上留下的一点财产和个人的智慧,一步步在商场上跌打滚爬,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至于无山楼只放有钱有权的客人进来,完全被人们看做是慧娘在暗中挑选未来的夫婿,毕竟再有一番作为的女子终究也会向要一个疼爱自己的男人。 慧娘从一处偏僻的屋子里退出,脸上是少见的凝重之色,她轻摇手中的罗扇,心不在焉的向热闹的前厅走去,但是一注意到前面有客人,她立刻展露出得体的笑容,柔声向客人问好。 待客人离开后,她的脸色又恢复原样,向自己刚才走出来的屋子看一眼,叹气。 如今随时太平盛世,暗中确实仍是波涛汹涌。 多久没看到裴帝师露出那么严肃的表情了? 她抬头望向天空中的黯淡的月牙儿,不由地感叹。 明亮如白昼的屋子里,外面的喧闹声一点都传不进来,八个男人面色平静的坐在椅子上,望着主座上的裴斯妍。他们都清楚今天裴帝师请他们过来时什么目的,心情自然也格外的沉重。 没想到,曾经发誓要誓死效忠,齐心协力辅佐当今圣上和裴帝师的九个人当中竟然出了叛徒…… 苏起遥扫视一圈,起身对裴斯妍说道:“大人,只有董仁元还没有到了。”他眉头微蹙,莫非董仁元便是投靠许世子的内奸? “阿理,你派人去董仁元家中看一看。”裴斯妍淡淡的吩咐道,并没有对董仁元的“失踪”表现出任何异常,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是,大人。”离轻染应一声,快步出门。 门开的时候,窜进来一股凉风,烛光飘摇几下,火光晃动,每个人的脸看上去都似乎在扭曲,又好似是一层诡异的面具,而面具下是不为人知的可怕事实。 “想必大家都清楚我今天请你们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裴斯妍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字字清晰,使得她的语气带着一股威严之力,“原本,我是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会出现在我们这些生死与共的同伴当中,但是面对确凿的证据,我不得不相信。” 她一一的望过在场的每一位谋士的脸,脑海中闪现出那些在改朝换代的战争中所发生的一件件令人难以忘怀的事情,心脏不由地一阵抽痛。 曾经的同伴,就此将要分道扬镳了…… 裴斯妍暗中握紧了拳头,不知道要如何将那句话说出来,直到看到返回的离轻染那一双坚定而带有鼓励的目光事,勇气才渐渐开始恢复。 舌尖仿佛有一块巨石,她费力的张开嘴巴,目光最后落在屋子的某一处,说道:“内奸就是你,傅似年。” ------------ 第九十章 名字 更新时间:2010-09-13 裴斯妍的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齐齐的落在那名叫“傅似年”的青年身上,大多露出惊讶的神情,不敢相信裴大人说的话。 傅似年平静泰然的坐着,眸子仿佛一泓秋水,灵动清澈。白皙的脸庞好似秋日的月亮,虽然容貌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俊美,但是却能给人一种温柔安宁的感觉。一身浅蓝色的长袍上绣着淡色的花纹,更是承托的他仿佛世外深山中,清湛的溪水边一株灵秀的柳树。 “怎会是你……”苏起遥流露出震惊的表情,虽然与在场的几个人出生入死许久,但是说起来,也并不是真正的了解他们其中的大多数人,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但裴大人将信任托付于他们,他也不会再有多少怀疑,特别是傅似年。 想当年起义前,裴大人秘密的网罗人才,从探子的回报中听闻到傅似年这个人。他隐居在山林中,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每过一段时间会前往附近村落行医救人,行踪飘忽不定,人们难以掌握他的去向和住处,但哪家有人生病,他总会如仙人般出现。 裴大人原本是想请他出山做随军的大夫,长途行军难免水土不服等等各种毛病,更何况战事连连,每场攻城陷地的战打下来,会有许多伤病者,裴大人希望能将伤者的痛苦减到最低,那么必须要有高明的大夫才行。 因为村民时常要进山打猎,山中凶猛野兽众多,而临近边疆导致流窜的盗匪和邻国军队会来杀烧抢掠一番,因此常有伤者,傅似年正好在治疗各种伤口上特别出类拔萃。 裴大人派人在傅似年常去的村落守候,不想这家伙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探听到消息,避而不见。 裴大人寻求人才心切,亲自去了。 等了三天三夜,人倒是出现了,却温温和和的冲裴大人一笑,“什么时候知道了我的真名,我便会来投靠你。” 而在附近所有村庄打听过后,众人发现当时根本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裴大人笑了笑,说“此人绝对深藏不露”,随后率人返回。 不久之后,探子发现他居然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敌军的阵营里,身份不是大夫,而是谋士,出谋划策,力挽敌军的颓败之势,更是在城中弹尽粮绝,眼看即将沦陷之际,一招“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之际,成功将粮草运进城中,并带来援军一解整整一个月的围城之困,由此深得敌军大将的信任和重用。 本来胜券在握,不想被这半道杀出来的家伙搅得连连败退,裴大人却是不气也不恼,安安静静的与那家伙对弈。 眼见大军停滞不前,若再拖延下去,等到援军大增,那时将功亏一篑,有人沉不住气,提议暗杀掉这个多事的敌军谋士,裴大人自然不会同意,面对无礼的质问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劝说几句,那人表面上只能作罢,暗地里却和同伴商量着如何行事。 裴大人超乎寻常的平静冷淡,任由敌军谋士嚣张,惹得下面将士议论纷纷,多有不满,让众人越来越不安心。 在危急关头,意见不同,军心不稳是大忌。 可是,裴大人不发话,大多数人不敢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 几天后,提议杀掉傅似年的将士悄悄的行动了,独自一人伪装成流离失所的逃难百姓混进城中,恰好军队再次征召壮年男子入伍对抗敌人,他顺利的进了军营,离暗杀对象又进了一步。 就在那人即将得手之际,被及时赶来的冉侍卫阻止,并且在有可能被傅似年觉察到之前将人押回来。 至于傅似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差点就没了,直到事情过去许久,如今天下太平了,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苏起遥觉得从冉侍卫的身手来看,傅似年不知道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且傅似年这家伙若知道了,肯定偶尔要拿出来调侃一番的。 众人第一次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和其中包含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因为除非有意外情况,裴大人一般不会轻易的派出冉侍卫,冉侍卫的职责只是守护在大人身边而已,他的武功套路和底子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总是那样毫无存在感的站在大人的身后。 裴大人连着叶子一口喝掉杯中的茶水,无奈的叹气,单独找那人谈了谈。 事后,那人淡定了,不再闹事,安静本分的做自个儿的事情去了。 将士们的心又安定下来,每日正常的操练巡防,等待着裴大人再下指令。 日子一天天过去,双方除了依然僵持着,毫无动静。 帝都方面再次派来大批的援军,打算趁胜追击,一举歼灭退居一方的叛军。超过己方数倍的敌军压境而来,军营里再次出现混乱的景象,人人担忧这一仗打下来,自己是否还能看到天下太平的那一日。 苏起遥还清楚的记得开战的前一日,裴大人悠然自得的坐在窗边饮茶看书,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战事发生一般。窗外下着瓢泼大雨,雨点有力的落在瓦片上,犹如落地的黄豆,“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极易打乱人的心绪,但裴大人依然在专心致志的看书。 “裴大人,士气一直如此低落,对明日交战极为不利,您……”他劝道,希望裴大人抓紧剩余不多的时间,鼓舞鼓舞人心。 “起遥,”裴大人放下手中茶杯和书,笑道:“成败之战,在绝望中爆发出的生存之愿能够产生让人难以想象的力量。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按兵不动吗?” “这……”他呆住,这一招实在太险了,万一…… “我们要相信将士们一定能爆发出内在的潜力,”裴大人出神的望着连绵的雨幕,“就算没有那个谋士,我军也未必能长驱直入,直捣帝都。蓝暄的军队不是你我能想象到的厉害,所以先要引蛇出洞,把握天时地利将其歼灭,挫败锐气,让他一蹶不振。” 停顿了半晌,裴大人继续说道:“看吧,这一次我一定要知道那个家伙的名字不可。” 第二日,两军交战,裴大人只是简单的布置了些战术,眼下的一片青紫显示出他昨夜并然没有安然入睡,众将士心头的再添阴影,但是如今被敌军包围,已没有任何退路,除了拼死杀开一条血路外,别无他法。 众人第一次对裴大人产生了失望之感。 失望归失望,为了能够让别的兄弟们回到故乡,先遣部队率先出城应战。 不出半个时辰,先遣部队狼狈不堪的逃回城内,虽无伤亡,但丢盔弃甲的奔逃之样难看到了极致,惹得敌军无不放声嘲笑,击鼓之声犹如天雷,从很远的地方传到营中。 第二批派出去的军队亦是如此,在敌军强大的攻势之下,为求保命只得丢掉沉重的兵器,逃回来。 敌军士气大增,军威不可一世。 三番四次下来,军营里一片愁云惨淡。 这时候,冉理推着轮椅走出帅帐,裴大人满是疼惜的看着每一位将士,身体微微的颤抖着,苍白的手指紧紧的揪住披风,似在克制着什么。 巡视一圈后,裴大人隐藏了软弱的神色,镇定自若的高声问道:“诸位,是什么支撑着你们在刚才的对战中活下来?” 无人应答,冰凉的风吹过,大旗飘扬,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为了远在家乡的亲人,为了心中的愿望,为了能够见到太平盛世的那一天,所以生存意志让你们顽强的活了下来!我说的没有错吧。 “现在,请你们所有人凭着这股意志力,来面对最重要的成败之战吧!当今皇上最主要的兵力已经集中在这里了,我们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讲他们一举歼灭!今后的战事才好更顺利的进行下去!” 众将士面面相觑,随后恍然大悟――原来裴大人一直按兵不动,是这样的原因! “诸位已经尝到过敌军的厉害了吧?所以,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拿起刚刚的战斗意志,拼死一搏吧!” “是!”全军齐吼,响声震动天际。 天刚蒙蒙亮,全军拔寨,从一条隐蔽的山谷小道向后撤退,不知怎地消息走漏,顿时又大批敌军人马紧追而来。 裴大人下令全军不可应战,速速撤退。 山谷里一路曲曲折折,行军许久,眼见敌军将要追上,冉理一吹口哨,忽见山坡上一支利箭划拨天空,没入对面山坡的树林中,紧接着只听“轰隆隆”的巨响,山坡上泛起白花花的水浪,夹杂着巨石,犹如饿极的恶狼奔驰而下。 裴大人的已经行至安全的地方,但是敌军没有那么幸运了,无处闪避的他们,被洪水挟带而来的巨石砸死砸伤,惨叫声不绝于耳,状况惨不忍睹,宛若人间地狱。 裴大人微笑道:“小看我们,冒冒失失追来的下场便是如此。看这般情形,也不枉费我三更半夜不睡觉,与众人设计机关了。” 苏起遥惊愕,原来这才是裴大人精神不佳的真正原因。 巨石滚落的差不多了,敌军死伤大半,余下的人皆是慌乱不堪,四处奔逃却又辨不清方向,仍被困在山谷之中。 被激出生存意志而士气高涨的将士们立刻拔出佩刀,蜂拥而上,将追兵全部歼灭! 几日后,裴大人在又一次的双方对阵当众见到傅似年,那个在山谷剿灭战前一直悄无声息的谋士,此刻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可以依稀从眼中看出几分暖如春风的笑意。 在傅似年将己方将军拟定的谈判书交给裴大人的时候,只听他轻声说道―― “我的名字,叫作傅似年。似水流年,终付天下。” ------------ 第九十一章 归顺 更新时间:2011-01-15 所谓的议和自然只是做一做样子,接下来什么话都不用说,因为彼此心中如明镜一般的清楚,傅似年简单说了几句,冲裴斯妍轻轻的一笑,随即抱着脑袋连滚带爬的冲出帐篷,嘴里惊恐的叫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眨眼之间,从淡定从容到惊慌狼狈,裴斯妍不禁钦佩起这位的演技。 敌军谋士如此狼狈真真是大快人心,军士们如看戏一般围在一旁,哈哈大笑着指指点点。 有军士想上前刁难,被苏起遥暗中拦住,想问起原因,但后者摇摇头,没说话。看谋士大人脸色似乎不大好,只得作罢。 傅似年惊惶的带着侍从逃离军营后,士气更盛,大伙儿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攻各国无,将那座拼死抵抗良久,害得他们折损许多兄弟的城池一举拿下,斩杀了领军的大将,以慰籍亡者在天之灵。 离轻染推着木轮椅出了主帅帐篷,裴斯妍静静的看了欢欣鼓舞的军士们许久,这才命贴身的侍卫击鼓,让人们都安静下来。 “攻下那座城池的方法,我心中已有数,只是不知道大家是否想过一个问题……”裴斯妍慢慢的说着,似乎要每一个军士听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那些被你们称之为敌人的人们,他们同样也生活在蓝国的土地上,也许当中也有你们的同乡,只因为被不同的主子所领导,所以……成为了敌人。但是,依然掩盖不了我们都是蓝国人的事实!” “裴大人……”苏起遥轻声唤道,对于大人忽然产生的怜悯之心感到不安。 裴斯妍看他一眼,低声道:“之前,我们杀伐之心太重了。傅似年与我说起,相对于昏君的军队,城中的百姓竟是更害怕我们。” 苏起遥微微一怔。 “就算他们是我们的敌人,”裴斯妍重新提高了声音,“我们也必须要善待于他们。从现在开始,优待俘虏,我相信真挚的心会感化他们,令他们归顺于我军。” 裴大人说的在理,军士们纷纷听从,毫无异议。 见军士们个个精神饱满,意气风发,战旗迎风烈烈,仿佛奔腾骏马的鬃毛,裴斯妍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微小,仰望苍天,万里的黑云,而淡淡的金色阳光从云丛的缝隙中泄露而下。 还有很多的路要走,但是与这些充满活力的军士在一起,那种感动与斗志一直都不曾会消灭,不管多大的困难痛苦,都可以携手跨过。 思绪飘得有些远了,裴斯妍连忙回过神来,正色道:“真正的胜利还未到来,所以请大家千万不可骄傲。敌军是前车之鉴,各位也不想在胜利即将到来的同时,迎接灭亡的灾劫吧?” “是。”军士们连连应声。 裴斯妍面色严肃,目中带着几份威色,“所以,明日之战,一切听我指挥,万万不可胡来!违令者,定斩不饶!” “是!”军士们齐声应道,响声震天。 裴斯妍面带微笑,那样淡淡的笑容看在军士们的眼中,公子如玉,气态淡然,有一种令人心安的神奇力量。但是身边黑衣侍卫的眉间依然紧锁,每次看到她笑却是让他感到心痛。 有多久,她只是这样流于表面的笑,而不是发自内心了。 在山间隐居的日子里,看过她快乐的笑容的他,又怎能忍受得了,但是她想去弥补犯下的过错,想给世间一个清平,他便无怨无悔的跟随,只是希望着能早早的重新见到她最美的笑。 第三日,整备好军队,裴斯妍命白将军领兵出发攻向敌军城池。敌军严阵以待,城墙上黑压压的一片手持箭弩的士兵,神色紧张的望向进犯的军队,那正气威武的军队好似草原上奔腾的骏马,有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不由地望而生畏。 尽管上一场对阵让他们派出的人马几乎全军覆灭,但敌军将领范将军不愿就这么轻易的放弃城池,不停的给将士们鼓劲打气——这里是他家族三代驻守的地方,受到皇上的恩赐与赞赏,这份荣耀怎能随随便便的就放弃了呢? 没有能派出去应战的将军和士兵,现在他们所能作的唯有死死的守住这座城池。 千军万马奔驰向城门,喊啥声响彻四方,卷起的沙尘遮蔽了湛蓝的天空,原本道路两边的野草被践踏成泥。 眼见军队已临近城下,范将军面色保持着镇定,用力挥下手中令旗,大声喊道:“放箭!” “放箭——”传令声此起彼伏,早已搭在弩上箭瞬时射出,紧接着换上第二批人马。 长箭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即狠狠的划破空气,仿佛忽然降下的倾盆大雨,劈头盖脸的刺向城下的人马。 军士们举起手中的刀剑和盾牌,互相扶持着抵挡住箭雨,冲向已不远的城门。 “死守住城门,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范将军嘶声吼道,血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开始撞击城门的叛军。 话音刚落,他发觉脖子上忽地一冷,那种刺骨的寒冷仿佛是有人将一块冰贴在皮肤上一般。但他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冰,而是……利刃! “将军,死守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了。”在那个淡如流云般的青年缓缓吐出这句话的时候,范将军听见城门轰然打开的声音,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浑身上下僵硬的无法动弹。 “你……”匕首离得太近,范将军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呼吸,生怕起伏太大,身子撞在那锋刃上丢了性命。 周围的士兵怕谋士伤害将军,不敢上前一步,万分惊慌的看着他们,忘记了如洪水般涌进城内的叛军。傅似年的手下干净利落的将他们制服,而稍远处没有注意到这边情况的士兵们已经跑下城楼前去迎战。 “范将军,这是我能给您的,最后一条建议。”傅似年淡淡的说道,眉眼儿一弯,笑的很美。 范将军握紧了拳头,“为何,为何你要这样……难道本将军待你不好吗?” “将军您待我很好,”傅似年依然在笑,仿佛这漫天的战火与自己毫无瓜葛,“只可惜您太愚忠了。我期望的是天下和平,百姓安宁,但是您效忠的人无法做到。” “皇上他只是一时被奸人迷惑!”范将军急匆匆的叫道。 “您看,您也觉得当今圣上昏庸,为什么还要效忠他呢?”傅似年的眼睛好像一汪清潭,明亮而平静,“如今回头还来得及。” “不用再说什么了!本将军觉得效忠于当今圣上值得便行!”范将军冷冷的喝道,“错信你这个小人是本将军一生最大的错误!现在被你抓住,我什么也不想说不想听,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好吧。”见劝说无效,傅似年也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此,望向城内,“现在这座城,已经被占领。我该带您去见裴军师了。” 旁边有人拿走范将军的佩刀,用绳索捆住他的手臂,范将军任由他们去做,最后只轻蔑的冷哼一声。 里应外合之招,让白将军顺利的攻下这座一直让人犯愁的城池,看押所有敌军士兵,严格管理控制己方人马,防止有人趁火打劫骚扰普通百姓。城门楼上也换成了印有“白”字的玄色军旗,待整顿的差不多了,白将军派人前去军营迎接裴军师。 再次见到傅似年,裴斯妍颔首示意,面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渗入到心中,离轻染看到她这样轻松的笑意,神情也微微的舒展开来,佯装为裴斯妍整理腿上盖毯的时候,悄悄的握住她的手。 宽大的袖子遮住两只紧紧相握在一起的手,毕竟裴斯妍现在扮作男装,两个大男人若是打亲密总会遭人闲话,所以他们常常只能私下里亲密一番。 裴斯妍没有去看离轻染,只是嘴角又上扬了一些。 “谢谢你,傅似年。” “不用谢,这是我为了自己的梦想而该做的。”傅似年笑的很淡,却依然能让人觉得暖暖的,“我倒是该谢谢你,能让我有这个机会。希望我的绵薄之力能帮助到裴大人您。” “哪里的话,之前所做,我们皆看在眼里,你的才华着实让人惊叹。”裴斯妍的心中欢喜极了,能得到这样的人才对蓝昭,对这个天下事再好不过了。 傅似年蓦地单膝跪地,白色的衣角如同流水般披在地上,他抬头看着轮椅上的人,面若明玉,气态非凡,他轻轻说道:“裴大人,您一定能帮助四皇子殿下创造出一个太平盛世的,对吗?”回想起年幼时的苦难,他今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如此。 “是否称得上繁华盛世,老百姓们,后世史书上说了才算,我们自己想的什么也不是。”裴斯妍缓缓的说道,激动的光在某种流转,久久没有消失,“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极其渺小的,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努力,让梦想成为现实。” “好。”傅似年点头答应。 裴斯妍稍稍侧头,离轻染一步上前扶起傅似年。 正当众人准备在城中巡视一圈,慰问受到惊吓的百姓时,一道黑影猛地出现在裴斯妍的视线中,面容因愤怒而狰狞,手中的长剑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寒光。 “姓裴的,拿命来!” ************************* 非常的抱歉,9个多月里只更新了一章-_-|||捂脸 无奈四月份工作之后,每天早出晚归,心情也非常的抑郁,没有闲暇的时间和精力来码字 于是杯具的,断更的时间太长,前面埋的伏笔自己都忘记是做什么用的,后续的情节虽然早就想好了,但因为没写下来,所以也忘了囧(你还是这文的作者么摔!),就这么一直断啊断下去了,唉…… 前段时间换了工作之后,神马都总算好起来了,于是思量着开始恢复更新…… 我会好好更新的tat ------------ 第九十二章 不解 更新时间:2011-01-19 谁能料到范将军竟然能挣脱拇指粗的绳索,从被看押的房间里闯出来,一路杀到裴军师这边。且不说裴军师身边的诸多将领,单单一个贴身的侍卫在眨眼之间,便缴了凶器,制服住他。 “你们这些不得好死的逆贼!不要以为今日攻下了宣阳郡,你们就赢了!”范将军破口大骂道,“皇上定然会派来百万大军将你们赶尽杀绝!” 白将军怒喝一声,“已是穷弩之末,何来百万!” “只要蓝国上下齐心协力,怕没有百万大军?”范将军仰天哈哈大笑,“所以说,你们不过是鼠目寸光的无知小辈,自寻死路还在此洋洋得意!” 白将军还想再说,被裴斯妍抬手拦住,她笑道:“范将军爱国之心,着实让人万分钦佩。我们究竟是一举推翻暴君,还是葬身于前往帝都的路上,不如请范将军您好好的看一看吧。” “哼!”范将军咬牙切齿,“好,我就看着!” “带范将军下去吧,”裴斯妍挥挥手,示意旁边两名急的满头是汗的士兵过来,“好生照顾着,现下城里混乱,莫要再让范将军乱走,遇到危险。” “是,小的不会再让裴大人担忧了。”士兵见军师没有怪罪他们看顾不周,连连点头哈腰。 裴斯妍仍是不放心,“冉理,你陪着他们两个一起去吧,免得路上再生事端。” “是,大人。”离轻染领了命,押着范将军,带着两名士兵匆匆而去。 “唉……”裴斯妍幽幽的叹声气,显露出一丝疲惫的神色,虽然披着一层毯子,但双腿又隐隐传来彻骨的痛意。她的手装作不经意的放在腿上,暗地里揉了揉以缓解痛楚,接着对身边的军士说:“我们去巡视一圈城内的情况吧。” 白将军跟随在裴斯妍身边多时,已觉察出她的异样,劝道:“刚刚攻下这座城,还乱的很,指不定有不怀好心的人想暗中偷袭您。” “好吧。”裴斯妍渐渐的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也不愿强求,应了白将军,“城中事务麻烦你代为处理了,好好的照顾这城里的百姓,莫让他们对我们产生敌意。” “裴大人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白将军笑了笑以宽慰裴斯妍,“城中已收拾出一间客栈,请您过去休息吧。” 裴斯妍点点头,又看向傅似年。 傅似年心领神会,走到裴斯妍身后,推着木轮椅跟着军士前往客栈。 “除了天下太平,你还有什么心愿?”裴斯妍淡淡的问道,眉宇间有一丝属于女子才有的温柔,傅似年看在眼中稍稍一愣,却未有多言,老老实实的回答她的问题:“心愿只是如此,我希望我的子孙们能不再受颠沛流离、苛政压迫之苦,快快乐乐的过着他们的小日子。” 裴斯妍静静的听着,待他话音落了许久,方才问道:“不需要高官厚禄吗?这样你的子孙可以活的更好。” “自力更生才能感觉到人生的乐趣。”傅似年笑道,笑得柔和似水,令人不由得瞩目。 裴斯妍脸上的微笑始终没有消散,她抬头望向天空,云烟已经散去,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她的脸庞,带来丝丝的暖气,好像情人的双手捂在脸颊上,让人无限的留恋。 客栈里早为裴斯妍单独安排了一座院落,生怕有人意图不轨,四周皆有重兵把守。苏起遥也到了,前前后后的张罗着。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们恭恭敬敬的站在院门口候着,待看到轮椅上的男子,立马跪下来不停的磕头,嘴里说着各种奉承的话,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请起吧,不必如此多礼。”裴斯妍俯下身,手指碰触到颤抖不止的身体时,那掌柜吓得抖了几下,头垂的更低了。 裴斯妍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凝重,手从掌柜的肩膀上松开,无声的长叹,回头看看傅似年。随后,两人一道进了屋子。 裴斯妍让伙计收拾好隔壁的房间,安排傅似年住进去,然后写了封信要苏起遥派人给蓝昭送去,接着又陆陆续续的接见了城里的大大小小的一众官员,大概的了解一下城内的情况,忙了好一阵子,等离轻染回来,她才由他服侍着去睡了。 第二日,裴斯妍一早就起了,投降的刺史大人殷勤的派来几名年轻美貌的丫鬟,毕恭毕敬的捧来衣服和洗漱用的物品,围在床边随时准备伺候着。这副阵仗以前在巫盼府的时候不是没见过,但仍是让裴斯妍惊了一下,随后有些恼怒,挥挥手让她们全部出去,丫鬟们个个心惊胆战,把东西放下后,弯着腰迅速的退出屋外,屋门还没来得及关上,离轻染闪身进来,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注视着她。 “如此大献殷勤,看样子这刺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裴斯妍没好气的说道。 “别光顾着生气,洗漱完了赶紧把早饭吃了吧。”离轻染拿起衣服替裴斯妍穿上,然后将她抱到铜镜前,拿了梳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梳头,生怕弄疼了她。 裴斯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长发披散,柳眉杏眸,一张秀丽的脸庞在离轻染一双灵巧的手下很快变为清秀的男子模样。 她握住离轻染的手,头靠在他的胸口上,门外还有诸多的事宜在等着自己,所以她格外的珍惜不多的独处机会。 “昨晚你没吃几口,待会儿又有一堆事情要做,”离轻染温柔的说,“快吃了早饭,千万别饿坏了身子。” “好。” 两人坐到桌边,桌上一碗中药熬制的稀饭散发出淡淡的药香,另外还有两碟清淡的精致小菜。裴斯妍吃了一口小菜,胃口顿时大开,没几下就把一碗饭给吃了。 “再吃一些吧。”离轻染边说边又从食盒里盛出一碗稀饭。 裴斯妍皱起眉头,“我已经吃饱了。” “看你清瘦成这样,怎能不多吃一些呢?”离轻染握起她细长的手指,心疼的说道:“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若不好好保重,万一……” “别乌鸦嘴。”裴斯妍轻声叫道,捂住他的嘴巴。 忽然门口一声响动,两人抬眼望去,只见傅似年愣愣的站在那儿。裴斯妍收回手,离轻染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安静的收拾碗筷。 “傅先生,早饭用过了吗?”裴斯妍问道。 傅似年回过神来,点头:“用过了。” “这几日要将城内的事宜都安排妥当,还要休整军队,”裴斯妍揉着眉心,“还要商讨接下来的战略布局……”眼见帝都已经越来越近,已有更多的郡城归顺于蓝昭殿下的麾下,隐隐的心里便开始急起来了。 “好。”傅似年应道,顺势走到裴斯妍身后,推着轮椅往外走。 离轻染一愣,随即神色又恢复了淡漠,跟在后面一起走了。 一行人出了院子,掌柜和伙计们笑眯眯的站在门口,虽然还有些拘谨,但不像昨日那般害怕惊慌了。 裴斯妍有些惊奇,傅似年淡淡的笑。 在官衙里谈公事一谈就到了深夜,房里的烛光昏暗,裴斯妍坐在桌边,皱着眉头翻阅卷宗,几名谋士坐在下首的位置,抄录着东西。 裴斯妍不经意间抬头一扫,问道:“傅先生呢?” 苏起遥细细回想,说:“从大堂那边出来,就不曾见他人影。” “阿理,阿遥,你们去找找他,别是遇到什么危险了。”裴斯妍吩咐道,心里有些担忧,倒不是对傅似年的不信任。 “是,大人。”离轻染疾步出去,他的想法与裴斯妍完全不同,他不能容忍她的身边有奸细叛徒的存在。 离轻染在官衙内找不到人影,于是跑到大街上去。此时夜已经深了,街道两旁的店铺早就关门了,路上更是不见一个人影,有些店铺前悬挂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照映出稀奇古怪的影子在青石板的路上蜿蜒扭曲。 耳边唯有极轻的风声,他四处张望着,黝黑的夜成为最巧妙的遮蔽,他察觉不到周围有人。 一路匆忙的去寻找,离轻染眉头蹙得更深,不知不觉间回到了住宿的客栈,街上唯一开着门亮着灯火的店家,还没进门便听见一阵阵的谈笑风生。 他要寻找的人正好端端的坐在大厅里,和掌柜聊得开心,端正的面容上一直带着浅浅的温柔笑意。 苏起遥眯起眼睛,而离轻染冷冷的问道:“你怎么会先回来?”难怪早上掌柜的态度大变,难道是傅似年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不成? 傅似年看到他,没有丝毫的慌乱,平静自然的说道:“我看官衙内没什么要商讨的了,与其坐在那里无所事事,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有意义的事?” “是啊。” 离轻染望向那名大概四五十岁的掌柜,目光阴冷,掌柜被他吓得差点要躲进桌子底下去,被傅似年一把拽住。 “怕什么,他是裴大人身边的侍卫,很好的人。”傅似年轻快的笑道,转而对离轻染说道,“我们毕竟是攻占下这里的人,老百姓的心里多少会有些担忧与害怕,千万不要用这样的眼神来看他们啊,否则他们会更抵触我们的。” 离轻染和苏起遥互相看一眼,没说话,一直站在门口有意无意的听他们继续谈话,说起的无非是些市井间流传的各种故事。 过了子时,裴斯妍才回来,而傅似年和掌柜的都各自睡觉去了。离轻染告诉她寻找傅似年的经过,裴斯妍听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让他继续再观察两日再做另外打算。 三日过后,刺史大人喜滋滋的前来汇报,说是城内百姓对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抵触情绪了,纷纷对能够推翻当朝暴政的蓝昭殿下表示支持,众人大感欢喜之余不免惊讶万分,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被百姓们这么快就接受了呢? 一番追根问底,答案被揭开,原来一切都是傅似年做的努力…… 后来,一路相随,傅似年贡献出了自己最大的能为,协助裴斯妍与蓝昭殿下一路杀到了帝都,他是裴斯妍所有谋士中最有才能的一位,也是最淡泊名利的―― 蓝昭登基之后,封赏各位有功之臣,而傅似年只要了郊外一块背靠青山前后绿水的地,盖了一座小小的院子后,什么都没有要,每日闲云野鹤,过的逍遥自在。 正是这样的一个温柔淡静的男人,谁也无法想到能有什么样的报酬会让他选择背叛! ------------ 第九十三章 玄机 更新时间:2011-02-01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裴大人究竟有哪里亏待了你?”谋士中脾气最为火爆的杨辙拍桌而起,大声喝道,声音犹如洪钟,若是旁的人听见了定要胆颤心惊,但是在座的都是了解熟悉他的人,而最无所谓的正是傅似年。 裴斯妍垂下眼帘,慢慢的抿口茶,似是在等待傅似年的回答。 傅似年也在喝茶,喝得慢条斯理,问心无愧,末了,“啪”的一声放下茶盏,面带笑容,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没错,内奸就是我。因为裴大人您终究是不了解我想要什么的。” 杨辙恨不得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暴打一顿泄气,但是理智让他依然站在原地,怒视着叛徒。 “裴大人,”傅似年看着暴怒的杨辙,又转而盯着裴斯妍,“难道您真的以为嘴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我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个懂得我心的主子,可惜……你不是。” “那么你想要的并不是平安一世,而是富贵荣华吗?”裴斯妍问道,毫不闪避的与他对视。 “是啊,我当时委婉过头了。”傅似年又变得不好意思了,“我的真心的希望能在皇上身边辅佐,共创一个太平盛世,又能得到高官厚禄,可惜可惜……”他瞧着裴斯妍的目光中流露出鄙夷,“你一个独霸朝纲,让我等坐于幕后为你奔走,凭什么?” 一向从容淡宁的青年缓缓站起身,走到裴斯妍面前,俯视着她。 其他人生怕傅似年做出对裴帝师不利的事情,正要上前将他拦住,被裴斯妍一个手势给止住了。 “所以,你觉得许世子能给完成你的梦想?” “是的。” 裴斯妍一声笑,包含着无尽的无奈与悲哀,同甘共苦走过多少路,到头却是一场为钱财而陌路的噩梦。 “裴大人,被您揭穿奸细的身份,我无话可说。”傅似年很淡定,非常的淡定,“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裴斯妍不急着处置他,问道:“董仁元你可知道去了哪儿?” “我不知道,也许他也是一名奸细吧。”傅似年笑了笑。 “或者是,董仁元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将他杀人灭口了吧?” 傅似年耸耸肩膀,不置可否。 裴斯妍当即隐去了所有的表情,冷然面对叛徒,“傅似年,你归于本大人麾下就该好好的尽忠,效力于皇上才是,不想你和那许世子勾结在一起意图不轨,残杀同僚,本大人最容不得的就是叛徒!以前的事情,我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只是个许世子派来的奸细而已……”要杀一个曾经的同伴,她只能装作他们从未相识,那样,她方能下得了狠心去杀人。 这时,屋门开了,离轻染快步进来,外面的慧娘扫视一圈周围动静,迅速的将门关上。 离轻染的手里拿着一块沾满血迹的碎布,半跪在屋子中央,对裴斯妍说道:“大人,手下的人在城外悬崖边发现这块布,觉得非常可疑所以送过来给属下。属下看过了,正是董仁元身上的。” 一言出,在座的皆是震惊――这一日,竟是要失去两位同伴! 顿时,聚集在傅似年身上的目光带着熊熊的怒火,似乎恨不得将他焚烧殆尽,不留一丝一毫在人间! “呵呵,看来那帮子人还是有些用的。”傅似年对一名同伴来陪葬表示出极大的欢喜,“黄泉路上有个伴了。” 裴斯言攥紧拳头,流露出愤慨的神情,痛心疾首道:“傅似年,你怎忍心下的了手!他可是与你拜过把子的兄弟,为了你曾被敌军包围,差点身首异处!你怎忍心……”说着,她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更加病态的苍白。 苏起遥赶紧轻轻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一边低声劝慰着。 “没有什么,是我不忍心的。”傅似年残忍的说道,“连裴大人您都敢出卖,还用说那小小的董仁元?嘿,裴大人您还真是不了解我。” 裴斯妍深深的呼吸一口,觉得气息顺畅了些,强忍着眼泪,对离轻染比划出一个手势。 离轻染起身上前,将染血的碎布平平整整的放在桌上,随后拿出绳索,将傅似年捆了个结结实实。 “念你在我身边这么久,也出过很多力,”裴似妍尽量使自己平静,但是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显示出她内心的悲伤不舍与憎恨,“我会留你一条全尸,也不会将你叛徒的身份公布出去……你死后,我会找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安葬你。” “谢裴大人了。”傅似年不屑的笑。 “带他下去吧,明夜子时送他上路。”裴斯妍疲倦的挥挥手,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是,大人。”离轻染领了命,带着傅似年出去了。 在座的谋士们无比摇头叹息。 裴斯妍静静的看着他们,说道:“时候不早了,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各位也累了吧?若是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留下来与我说说,我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只希望……”她哽咽的一时无法说出话来,咽下堵在嗓子的那一口气后,又说:“你们别再舍弃我,别再舍弃同伴们。” 谋士们动容,纷纷下跪表示将众生效忠于裴帝师。 夜已经能够深了,无山楼里的喧闹声早已停歇,偶尔有银铃般的笑声从某个客房传出来,远处,仿佛是绘在深蓝色换卷上的水墨重山,透出辽阔寂静之意。 “请裴大人早些安歇,属下等先告退了。”杨辙低声说道,少见的安宁。 “好,你们都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裴斯妍点点头。 谋士们退出去不久之后,安排好傅似年的离轻染回来了,慧娘叫丫鬟们打来洗漱的热水,也躬身退出门外,只留着一个窗子敞开着。 “安顿好了吗?”裴斯妍抬头时,原本眼中盈///满的泪水已经不见了,神色淡然如平时,丝毫不像刚才那般哀痛的模样。 “是的,派了两个人在门口守着。”离轻染答道,“该安排的,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很好。”裴斯妍的脸上渐渐展露出笑意,“狐狸,终究是藏不住自己尾巴的。那边……”她的目光扫向平摊在桌上的血布,“怎么样了?” “躲过了耳目,不需要担心。” “嗯,”裴斯妍点点头,“敢收买我的人,许子焕,我就给你些乐子玩一玩。轻染,把灯给灭了吧。” 离轻然迅速的将外间的灯火都吹灭了,只余下里间的一盏灯,幽幽的烛光照射过来,昏暗中的裴斯妍静静坐着,除了眸子中闪烁着淡淡的笑意以外,看不清表情。 离轻染站在她身边,目不转睛的望向那扇开了一些的窗子,地上映着的是门口守夜的丫鬟与侍卫斜长的影子,一动不动,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裴斯妍很有耐心的在等,等一个人的出现。 月转星移,似乎过了很久,窗外传来极其细小的“扑棱”声,两人寻声望去,只见一只黑色的鸟儿披着银色的月光展翅飞翔,身影很快消失在暗色的夜幕中。 “好戏,开始了。”裴斯妍眯眼笑起来。 安静无声的长廊上,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向前走着,不时驻足观察四周,已是众人入梦想的时候,花团锦簇的园子里没有一丝响动,皎洁的月光撒了一地,给人一种安详的感觉。 他停停走走了好半天,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正屋的门上了锁,两名侍卫打扮的人东倒西歪的靠在柱子上酣睡。来人似是不放心,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小瓷瓶,放在侍卫的鼻子底下。瓶子里散发出幽幽的香气,侍卫嗅了嗅,翻个身,继续睡,对身边的动静没有半点反应。 来人收好瓶子,轻叩房门数下,不多时屋内传来脚步声。 傅斯年看着那道模糊的影子,冷冷的问道:“你是谁?三更半夜来此,做什么?” “似年,是我。”来人亲昵的喊道。 傅似年皱起眉头,“是你,杨辙?” “是。”杨辙在门外不停的搓着手,用一种颇为惋惜的口气说道:“似年,大家在一起那么快活,你为什么要选择许世子?难道金钱官位比兄弟们还要重要吗?我实在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裴大人他弄错了?你为什么不和大人他好好的解释解释呢?” “裴大人既然会指出我就是内奸,是他已经掌握了最确凿的证据。”傅似年的声音平静如水,“再狡辩有什么用呢?我还真觉得累。” “你真的杀了董仁元,为什么?”杨辙又问道。 “总想有个人来陪葬,碰巧了他没和我们一起来无山楼,所以便宜了我。” 杨辙皱起眉头,忧心忡忡,他怎么也想不透这件事情……难道许子焕在裴帝师的身边埋伏了不止一个奸细? 这傅似年嘴巴又紧的要死,不肯透露出半分有价值的东西,这可如何是好…… 杨辙咬紧了嘴唇,眉头紧锁,不弄清楚傅似年与许世子的真正关系,令他坐立难安。 屋内的人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杨辙,你来就是为了弄清楚我为什么背叛裴大人,又是如何为许世子做事?还有是什么疏忽让裴大人抓住了证据?” 嘴里的话刚要说出来,杨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捂住嘴巴思量了一小会儿,满是悲伤的说道:“其实,我是来看兄弟你最后一面的,唉……” “是啊,最后一面……”傅似年低低的笑道。 “似年,我真的想不通,想不通……”杨辙说着,这个硬汉子居然要掉下眼泪来了。 “你还有更多想不通的事情呢。” 院外忽地一声高喝,紧接着院子里的灯火通通亮起来,照的院子犹如白昼一般。 杨辙震惊的看着刚刚给闻了迷魂药的侍卫利索的跳起来,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看。 “这,这是……”他惊出一身冷汗。 “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让你想通透了的。” 裴斯妍出现在院门口,面无表情的望着杨辙。 ------------ 第九十四章 反扑 更新时间:2011-02-02 杨辙不由地后退两三步,强自镇定着,“裴,裴大人,您不是……” “不是已经认定内奸是傅似年,不是已经睡了吗?对吧。”离轻染推着轮椅上前来,裴斯妍注视着杨辙那张显露出惊慌的脸庞,“为了抓住耗子,必须得放些诱饵,然后潜伏在黑暗中,不是吗?” “诱饵?”杨辙回头看着锁上的门,想到屋内的人,猛地恍然大悟,“原来,原来如此……”四十多岁的硬汉子“扑通”跪在地上,瞪大了眼睛,身体不停的颤抖,“是我大意了,我太大意了,居然没想到……” “自个儿明白就好。”不用解释明白是最好的,给裴斯妍省去了不少麻烦。她点点头,侍卫将房门打开放出傅似年。 傅似年大步走到裴斯妍面前,行礼,“大人。” “委屈你了,似年。”裴斯妍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轻轻的握了握他冰冷的手。 “是我分内之事。”傅似年说完,走到裴斯妍身后。 苏起遥矮下身子,问道:“大人,这名叛徒要如何处置?” “先将杨辙秘密的关押在此,不要走漏半点风声,不能让许子焕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真正的内奸。”裴斯妍说道,抬眼望向帝都方向的天空,经过一夜的勾心斗角,远方天际显出微微的鱼肚白,快要迎来新的一天了。 侍卫们领命照办,将呆若木鸡的杨辙带进屋内,锁上房门。 裴斯妍又吩咐下去,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屋内的人听见,“派人悄悄的埋伏在杨府周围……” 杨辙呆滞瞪着昏暗的墙角,一句话犹如惊雷在他耳边炸响,蓦地回过神来,转身奋力捶打着房门,高声喊道:“裴大人,念在属下曾立下的功劳,求您放了属下一条……啊,不,属下这般行事早已无颜苟活于世,只求大人您放过属下一家老小吧!” 裴斯妍冷冰冰的说道:“想要你的家人好好的活着,就看你是不是够配合的了。他们的性命,全部掌握在你的手上。” 担忧家人的杨辙此时哪敢再有二心,连连点头:“属下再不敢辜负裴大人了!” 裴斯妍转头,和傅似年以及苏起遥交换了个眼神,点了点头。这时候,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被满头大汗濡///湿,散乱的披下来,脸上又是灰尘又是伤痕的,衣服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开了数道口子,显得狼狈至极。 他一进院门,立刻与身后的几名侍卫一同半跪在地,“属下回来了,大人。” “董仁元,这次行动你功不可没,快快请起!”裴斯妍身子前倾,想要亲自扶起这位大功臣,“快快请起!” 董仁元心知裴大人身体多有不便,在他的手伸过来的同时站起身,再次欠身,说道:“大人,这些都是属下该做的。” 裴斯妍望着他,内心激动。 当初,正是董仁元觉察到谋士之中有人投靠了许世子,苦于那名叛徒行事极为狡猾隐匿,一直没有抓到一点点蛛丝马迹,于是他偷偷的与她谈了很久,准备以身试险,亲自打入许世子内部一探究竟。 裴斯妍当时还在怀疑,董仁元故意摆下的局,以假卧底之名真的投靠了许世子。不过之后的种种事情表明,是她自己多心了,董仁元从来就没有过二心。 许世子也是狡诈的很,同样是来自裴帝师这边的谋士,却从来不让两人见面,不透露一点点讯息。而那名真正的叛徒似乎隐匿的更为深了,悄无声息的仿佛压根就没有这么一回事儿似的。 董仁元非常担忧,这叛徒一日不除,在对付许世子的紧要时刻,无疑是造成败局的关键! 于是,裴斯妍秘密的召集傅似年和董仁元,打算设一个谜和局来引真正的叛徒上钩。 不想,觉得事情要败露的许世子居然要杀董仁元来保全另一个人,看样子是想让裴斯妍认为叛徒只有他一个,幸好离轻染在董仁元身边安排了最得力的几名侍卫暗中保护,在今日顺利摆脱了许世子人马的跟踪,并且在悬崖边上制造了坠落的假象,好让许世子自以为成功了! 殊不知这小小的无山楼内,裴斯妍与傅似年含糊不清的对话,让杨辙因为担忧傅似年真正的身份而乱了阵脚,已是他意想不到的景象了。 无山楼内的事务安排妥当了,裴斯妍梳洗过,用罢了早饭,留下众位谋士,启程回帝都参加早朝。 马车路过热闹的东市街口,前面围聚起的百姓将道路堵塞的严严实实,离轻染跳下马前去查看,只见告示栏上贴着一张泛黄的布,上面的字迹潦草,但透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大气,该是出自名家之手。 “寒锋扫浊世,人间现龙影,天下称臣。”离轻染低声念道,不由地皱起眉头。 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摇头晃脑的说道:“该是很久以前写的吧,我觉得说的是前一位皇帝昏庸无度、害民害国,幸好有当今皇上率兵推翻暴政,登基称帝。虽然如今有些地方还有叛乱,但等不了多久,这天下都会向当今皇上称臣的。” 众人觉得有理,纷纷点头。 “请问,您知道布条是谁贴在这儿的吗?”离轻染问身边的一名中年男人。 那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大早就有人看到告示栏上贴着这个东西。” 离轻染的眉间并没有因为那个解释而放松,身在帝都这么多年,走过了那么多风雨的经验告诉他,布条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闹市之中,难道帝都内又要掀起一番波涛了吗? 帝都府尹闻讯,派人过来瞧瞧,来人直接撕了那黄布条,开始驱赶围观的人群。待人散的差不多了,府尹的人看到离轻染,认出是裴帝师身边的侍卫,左右张望一圈注意到了裴帝师的马车,连忙小跑上去,跪地认罪。 “下官未能辅佐府尹大人维持好帝都内的秩序,让百姓冲撞了裴大人,下官该死,请大人降嘴。” 马车内传来裴斯妍的声音,“凑凑热闹乃是人之喜好,哪里有冲撞到我。帝都之内在府尹以及诸位大人的努力中,井井有条又何罪之有,快快请起吧。” “谢裴大人。”官员知道快到早朝的时辰了,不敢怠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后退几步让开路来。 裴斯妍不急着让车夫继续赶路,又问道:“刚才百姓所围观的是什么?” “哦,就是张破布条。”官员说着,展开手中的破布,呈上前,“也许又是哪个喜欢卖弄学问的术士随手涂写的。以前帝都内也有这样的事例发生过,裴大人不用在意。” “好,那你去忙吧。”裴斯妍也不想多耽误了,吩咐车夫赶路。 快到皇宫了,裴斯妍掀开帘子,问骑马走在旁边的离轻染,“那布条上写的是什么?” 离轻染将那句话重复一遍,裴斯妍若有所思,眺望着远方,在朝阳照耀下散发出璀璨之色的宫殿城墙。 这句话,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呢? 一向思虑过多的她,直觉同离轻染是一样的,绝非夸赞当今皇上这么简单。 正想着,宫门已在近前,离上朝的时辰还有段时候,宫门前三三两两的聚集着一些大臣,他们见跑过来的马车车檐悬挂着的鎏金铃铛,全都停止了议论,纷纷退到两边,恭恭敬敬的看着马车在空出来的地方停下。 离轻染小心翼翼的将裴斯妍抱下车,安顿在木轮椅上,只留下一名贴身照顾的小厮,便带着马车到僻静的地方去等候。 “诸位大人早。”裴斯妍笑着打招呼,因为一夜没睡的缘故,脸色有些暗淡,眼下一片淡淡的青色。 几位大臣们看她一脸倦容,面面相觑,也不记得最近朝中有什么让人烦忧到如此地步的事情。 但是,许子焕知道。 他皮笑肉不笑的走上前,依然是很没礼貌的简单拱拱手,“裴大人早啊。” 裴斯妍看到他,神色一怔,继而略略点头,目光转向别处去。 许子焕更加得意,他原本只想嫁祸给董仁元的,没想到董仁元走之前留了一手,诬害无辜的傅似年。 一夜间痛失两名谋士,其中一名还是错杀,怎么能让人睡得安稳,心思平静呢?想他许子焕看中而收买的奸细,岂是姓裴的能轻易查出来的? 裴斯妍的态度忽地就冷了,让众位官位们不知如何是好,傻愣在原地,目送小厮推着轮椅往大殿的方向去。 许子焕刚要跟着过去,眼角瞥见巫礼大人的轿子到了。 迟墨楼冷着脸走出轿子,与许子焕的目光相撞在一起的瞬间转开,一言不发的向前走去。 许子焕冷哼一声,满脸不屑。 朝堂上,裴斯妍一直静坐不语,皇上与大臣的对话也不知听没听得进去。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让许子焕的内心更加欢愉。 “众位爱卿还有别的事情吗?”蓝昭见裴斯妍神色异常,有些坐立不安,想着赶紧下了朝问问帝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若是没有的话,退朝吧。” 迟墨楼一步迈出,高声说道:“皇上,臣有事启奏!”衣角随着动作轻轻的扬起,精致的墨色竹纹清逸脱俗,他眉目如画,神采飞扬,宛若大殿上的一个明珠。 裴斯妍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他。 “臣今日进宫的路上,看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说道,声音不高但语速放的很慢,让殿内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明白他的话,“东市的布告栏上,莫名其妙的出现一张泛黄的布条,上面写着‘寒锋扫浊世,人间现龙影,天下称臣’这几个字,有人说这话是称赞皇上的人,帝都府尹派去维持秩序的人觉得那是自以为是的术士随便乱贴,吸引目光的,但是臣觉得……” 迟墨楼神色肃穆,顿了顿,继续说道:“臣觉得此事并非如此简单。” 裴斯妍看着他的目光挪不开了。 难道这件事是迟墨楼一手策划的? ============ 祝大家新年快乐,兔年吉祥~~~~~~ ------------ 第九十五章 倾世 更新时间:2011-02-03 “怎个不简单法?”皇上甚是好奇。 许子焕甚是不在意的别过脸去,望向殿外,不知道这帮庸臣又要玩什么幼稚的鬼把戏,在这里耽误他去妍华阁的时间。 “臣年少时……”迟墨楼不知怎地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在短暂的沉默后,他继续说道:“府上曾来过一些江湖上的侠客,教臣一些拳脚功夫。臣听其中的一位师父念起过这句话,还说――这与一把名剑有关系,那剑的名字叫倾世。” 演给许世子看的戏再也演不下去了,裴斯妍一扫脸上疲倦哀痛之色,全神贯注的看着巫礼迟墨楼。 漫不经心的许子焕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甚至没有注意到裴帝师已经变了脸色。 “倾世倾世,表意是倾城绝世的好剑,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迟墨楼的目光一直恭敬谦卑而严肃认真的望着皇上,全然不去管那些聚集在自己身上的各种眼神,“它的意思是,颠覆天下!” “得到它的人,在武林之上所向无敌,更有颠覆天下的本领!” 迟墨楼一字一句的说道,在场大臣无不震惊失色。 裴斯妍暗中握紧了拳头,指节惨白。当初,行军至某一处山林休整时,她遇上一位醉醺醺的怪老头,那时候怪老头手里抱着的正是倾世剑。老头举止疯癫,也许是因为酒喝的太多了的缘故,蹦跳到一处悬崖边,一边高歌一边舞剑。 天地辽远,朝阳明媚。 那老头虽然胡须花白,但身姿依然矫健,一招一式翩然如蝶,或轻若鸿毛,或气势千钧,手中的兵器在阳光下折射出绝美的光华,看的一帮子人都惊呆了。 舞罢,老头继续靠在树底下喝酒,对喝彩声不听不顾。 她见那把剑精美非常,只是想借来看一看。 谁料到,怪老头看她一眼,居然直接将剑相赠于她,告知此剑名为倾世,可保佑军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让这天下迎来太平的时刻。 怪老头执意要赠送于她,她推脱不了,只好再三感谢后将剑收下。 此后,再没有看到过老头的身影。 而她带着这把剑,和万千将士们一起回到了帝都,正如那怪老头所说的一般。 原本,她也觉得这把剑的名字有蹊跷,所以派人准备在江湖上散播流言,再假装让许世子拿走倾世剑,然后编造罪名谋害于他。 不想巫礼居然率先发难了! 裴斯妍始料不及。 倾世剑在她手中的事情,恐怕有些人是知道的。 那么巫礼是想害她,还是另有所图?! 裴斯妍又转而看向许子焕,那家伙表情奇异,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她只能暂时冷静下来,静观其变了。 “这……”皇上也发现其中玄妙,几乎快要站起身了,急忙问道:“巫礼,那句话又是何意,你知道吗?” “臣……”迟墨楼显得非常迟疑,似乎将要说出的将是抄灭九族的话一般。 皇上明白他的顾虑,急于知道答案,连连摆手,说道:“爱卿但说无妨,任何话朕都不会怪罪于你。” 得了特赦,迟墨楼也不再有顾忌,说道:“手执倾世剑的人,能够扫平世间一切阻碍,那人才是上天真正认定的帝王,让天下所有人臣服的天子。” 各人的脸色多多少少都有些难看。 天下初定,就出了这么大的流言祸患,无论是真是假,皇上的心里定然是最不好受的。 众人的目光最后都转到裴斯妍身上,指望着这位帝师大人能赶紧的站出来想一想办法。裴斯妍很轻很轻的咳嗽两声,高声说道:“皇上,正如巫礼大人所说,此事蹊跷的很,疑点众多,臣与巫礼大人一定会调查个水落石出。请皇上不必惊慌,臣等会一直守候在皇上身边。” 蓝昭点点头,悬着的心也觉得安定不少。 这天下才刚刚太平,他不想再看到蓝国的土地以及百姓重新陷于战火之中。 “朕命令二位尽快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不管用什么办法,所有的官员必须全心全意的配合二位大人!巫礼,你一定要找回那位剑客,知道吗?” “是,臣等定当不会辱没皇上的厚望!”裴斯妍与迟墨楼不约而同的说道,语落,微微有些惊诧的互相看一眼。 “好了,不要再耽搁了,退朝!赶紧去办吧!”皇上一刻也坐不住。 “等等!”敢这样说话的,殿上唯有一人――许子焕! 只见他不怀好意的看着裴斯妍,一步步走到台阶下,草草的拱手行礼,“皇上,臣想起一件事!臣……似乎在裴帝师的府上看到过倾世剑。” 一言既出,满堂哗然。 裴斯妍毫不客气的反击道:“恐怕是许世子看走眼了吧?” “本世子还年轻,不至于像某些人老眼昏花看不清人。”许世子意有所指,听出个中深意的几名老臣愤恨的瞪着他。他无所谓,又说道:“前几日我到您府上和您的侍卫切磋武艺,当时您手上拿着的不正是倾世剑吗?我还记得名字是您亲口告诉我的。” 裴斯妍镇定自若,反正那把剑已经不在家里了,就算真的搜府也没什么,更何况……“谁不知道您许世子对我一直都有成见,但用不着借这种事情上诬陷我吧?” 几名被气得胡子要竖起来的老臣也站出来帮裴斯妍说话,一致认为许世子是趁机陷害裴帝师。 “皇上,许世子公然藐视朝廷众臣,罪该处以五十大板!”现任巫盼澹台璋站出来说话,恼火的看着那个对谁都不恭不敬的世子,恨不得拖出去直接砍死了。 “大可以请皇上派人搜查裴府,若真的没有发现倾世剑,我在这大殿上向裴大人道歉,可以了吧?”许子焕抱着手臂,笑着说:“毕竟事关重大,皇上也很着急,我们可不能忽视了任何疑点啊。再说了,这是为了证明裴帝师的清白,万一一个说不清的,让裴帝师被人说三道四的,也不好,是吧?” 裴斯妍冷笑,“许世子这么想看一看裴府内的情况?”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有人讥嘲的笑起来。 许子焕厌恶的看看那些嘲笑自己的人,反驳道:“裴帝师,我这是好心的提议让您有个清白。您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固执呢?难道裴府内真的有见不得人的情况?”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不能让见不得人的人踏进我府门一步!” 许子焕咬牙切齿,又对皇上说道:“皇上,请您即刻下旨搜查裴府!臣愿意带人前往,给皇上和满朝文武一个交代!” 巫礼迟墨楼淡淡的看着许子焕,说:“许世子,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许子焕的语气非常不爽。 一直沉默不言的巫罗储清越大人在此时站出来了,“皇上,臣以为,既然许世子说倾世剑在裴帝师的手上,为了表明裴大人的清白,裴府确实要搜查。” 许子焕得意的笑,但是下一刻他笑不出来了―― “不过臣以为,许世子如今年纪尚轻,除了一些战功之外并无建树,只怕他去的结果无法让皇上和满朝文武都信服。”巫罗大人一派从容,丝毫不在意许子焕越发憎恨的目光,“臣储清越不才,但好歹在朝堂上过了好些年,和诸位大臣都熟识,所以特向皇上自荐,由臣率人搜查裴府。” 许子焕明目张胆的恶狠狠的瞪他。 皇上看眼裴斯妍,答应了:“巫罗大人,您过于自谦了。您为朝廷为国家做的贡献,那些颇有表率的建树,以及清正廉明的行事态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铭记在心上。好,朕就命令你带人搜查裴府,查个水落石出,只希望不要诬陷了好人。” “臣定不负皇上重望。”巫罗大人领了命令,听许子焕嚷嚷着“那剑听说在藏宝库里”,便退出了大殿。 “诸位大臣就在殿上等候答案吧。”皇上说完,又望向裴斯妍,眼中尽是信任。 裴斯妍含笑点头,又看眼一脸失望的许子焕,而迟墨楼静静的站在殿中央,没有一丝表情。 大臣们议论着这件事情,“嗡嗡嗡”的声音很小,裴斯妍听不清楚,索性也不管了,专注于思考巫礼今日的目的上。 大约快到午时的时候,巫罗终于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归来了。 “启禀皇上,臣没有在裴府发现倾世剑。臣问过裴府的管家和侍从丫鬟,都称从来没有见到过倾世剑。”巫罗大声说道,接着看着许子焕,“请许世子履行诺言,向裴大人道歉吧。不过,此等诬陷的罪过,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按律是要处斩的!” 许子焕冷哼一声,毫不在乎,冲裴斯妍叫道:“对不起了,裴大人!看来真是我看走了眼,又听错了。” 裴斯妍没有计较什么,接受了,“没关系。皇上,许家为国建下不少战功,请给臣一个面子,免了许世子的死罪吧。” “好。”皇上心里高兴,自然是压了火气,事事听从裴帝师的,“但是活罪不可免,许世子,待会儿退了朝去领三十大板。” “是,皇上!”许子焕不屑一顾。 裴斯妍又优雅大度的说道:“不过以后请许世子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免得到时候没了退路,谁也保不住你啊……” 许子焕草草的说道:“谢裴大人赐教。” “好了,”裴帝师的嫌疑被清除了,但剑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皇上仍是难以安定下来,命令道:“就由巫礼和巫罗大人一同调查此事吧!限期一个月能必须水落石出!” “是!”二位辅政大臣领了命令,随即退朝。 ------------ 第九十六章 得意 更新时间:2011-02-08 下了朝,许子焕春没去烟花柳巷风流快活去,而是春风满面的径直回到府中。 他的心腹杭友春见主子心情好,问道:“主子,发生合适让您如此欢喜?” 许子焕便将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情与他说了一遍,说得是摇头晃脑,唾沫星子横飞,好不得意。 正是杭友春当初与杨辙一道使计从裴府中盗得倾世剑的,所以倾世剑在世子手上他是知道的,乍然听闻此剑居然是个了不得的祸害,连忙劝道:“世子,这剑恐怖怕不能留在府内了,得想办法把它给远远的丢掉啊!” 许子焕古怪的看他一眼,骂道:“你有病吧?” 杭友春极为不解,“世子,万一是裴大人与巫礼大人联合起来想陷您于不义,那该如何是好啊?毕竟新皇登基才不久,最忌讳的就是这样的流言蜚语。” “反正他皇位也坐不长了,害怕他忌讳不忌讳做什么?”许子焕一边说一边走进书房,丫鬟见主子回来了连忙奉上茶水就出去了。 他在书桌后坐下,腿搁到一旁的矮凳上去,继续说道:“倾世剑当初在裴帝师的手上,后来呢?”他玩味的看着心腹,“后来姓裴的率领军队一路过关斩将杀到了帝都,让原本混混噩噩噩的在北方度过余生的皇子成功的坐上皇位。如果他愿意,他想自个儿坐皇帝也成。” 杭友春问道:“这么说,世子您是相信那句话是真的?” “原本我是不大相信的,”许子焕喝口茶水,摇摇头,“不过再回头想一想姓裴的经历,使我不得不觉着这句话是真的。看来,是上天注定我许家重新开创天下霸业。” “但是世子,”杭友春面色严肃,忧心忡忡,“难道您不觉得早朝时,裴帝师并不害怕巫罗大人上门搜查,正是因为他早已知道倾世剑不在裴府之中吗?” 许子焕一个激灵,急忙坐起身子,思来想去发觉谋士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原本他以为姓裴的将倾世剑藏的极深,所以巫罗大人没有发现,这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现在经人这么一提醒,姓裴的知道倾世剑已被人偷走是有可能的。 杭友春的面色更显忧心。 自从跟随许世子来到帝都之后,他时常在疑惑自己跟着这样一个好大喜功、冲动莽撞的主子是否是正确的选择。他劳心劳力的提醒、帮助,可是这位主子依然不改粗心大意的性格。 真的要是在将来谋得了皇位,这天下还能太平的了吗? 杭友春不是单纯为钱财卖命之人,许家的各种作为让他的忧心更加沉重,如若不是早年许家对自己有恩,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早就离开许世子身边了。 对于杨辙暗中投靠许世子的事情,他十万分的不解。 裴大人是一位很好的主子,英明果断又善待下属,有什么理由能让他选择背叛呢? 难道金钱权势真的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吗? 杭友春烦躁的想着事情,对许子焕的连声呼唤充耳不闻。 许子焕不高兴了,一向是别人主动在他身边奉承献媚的,鲜少有人对他不理不睬的,今天这个杭友春是怎么了? “喂,想什么这么出神呢?”许子焕重重的一拍心腹谋士的肩膀,“喊你好几声了都不搭理本世子。” 杭友春连忙作揖道歉,“对不起,世子。属下是为这件事情感到忧心。” “这件事情不用操心过多,”许子焕心生一计,得意之色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有倾世剑和许家的权势保佑着呢。姓裴的知道又如何,他能知晓究竟是谁偷了倾世剑吗?” “裴大人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世子您,毕竟……” “毕竟我曾经在他面前对倾世剑表现出爱不释手的模样?”许子焕笑他的谋士太傻,“这就能成为怀疑的证据?见过倾世剑的不止我一人。只要我们把倾世剑藏的好好的,就算把整个世子府翻了个底朝天,他们也不会找到的。更何况,他们要有这个搜查的胆量。” 杭友春无声的叹气,“是属下多虑了。依属下之见,在巫礼大人掀起这番波涛的同时,我们也不能干坐着。世子,揭发裴大人身边侍卫真实身份的时机到了。” 许子焕眼睛一亮,“你觉得真正的时机到了?” “是,相对于倾世剑的传言,我相信前废帝之子居然在裴帝师身边的真相更令人震惊,到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他的身上,从而暂时忽略了倾世剑的事情。”杭友春看着许子焕的眼中慢慢升起一种奇异的亮光,心里却在叹息,“以前肯定也有人看到过那把剑在他的手上,虽然这次没有在裴大人的府上搜到,又有管家丫鬟证明没有过倾世剑,但已经有传言出来了,对裴大人本身非常不利,他这样做只是往自己的身上泼污水,人们想的会是裴大人一定将剑藏的太好所以没有找到,而不是裴大人压根就没有过这把剑。” “但是那些老头子们全当没见过姓裴的有倾世剑,一个个都不愿意站出来说。”许子焕揉两人揉眉心,“看来我需要派人到军营一趟,看看还有没有见过倾世剑的人活着。” “是,许以那人丰厚的钱财或者寻些理由欺骗他,让他说出事实。”杭友春点点头,继续说前面提到的计划,“倾世剑再和前废帝之子,加上裴大人一手扶持皇上登基,权倾朝野,又深受百姓爱戴,这样一系列的事实,很难不让人觉得裴帝师是想在又朝一日替代蓝家称帝。” 许子焕拍拍手,“就这么做。” “不过暂时需要等到别将军回来,”杭友春又说,“现今世子您手下的兵力有限,恐怕难以同裴大人所掌握的相抗衡。而别将军现在手握重兵,待他回来方能成大局。” “杭友春,你果真不负我许家的厚望,很好很好。待日后称帝,给你的赏赐定然是最丰厚的。”许子焕又换回了吊儿郎当的坐姿,“事情就交由你全权打理了。” “是,世子大人。”杭友春的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 “没什么事情可做了,现在……”许子焕环视一圈书房内,又看看桌上摆着的一些卷宗,“杭友春,吩咐下面帮我备好马车,我要去妍华阁快活快活。” 杭友春却没有动,“世子,您身为藩王之子,尊贵无比,那种地方还是少去为妙啊,免得朝廷上又有人那这件事情说您的不是。” “诶,怕什么!”许子焕有些不耐烦,“要说就由他们说去。一群人面兽心的家伙,表面上一个个不沾女色,事实上还不是家里姬妾一堆,外面又左拥右抱的吗?想说我?嘿,看看他们自己又做了什么好事儿吧!” 杭友春很是无奈,照许世子的吩咐去办了。 再说皇宫之内,皇上怕有人论起是非,留裴帝师在宫里小住,这样一来裴帝师没回过家没见过其他什么人,巫礼他们又查不到个所以然来,裴帝师的嫌疑自然就没有了,免得有人要说裴帝师正好回家消灭证据什么的。 宫里有成群的宫人和内侍伺候,裴斯妍只好将离轻染留在宫外,也方便布置在宫外的事宜。 处理完手头上一些事务,裴斯妍由宫人们伺候着来到御花园休息赏景。 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裴斯妍慢悠悠的喝茶赏风景,心思却飘到了很远之外。 宫人见茶水喝的差不多了,连忙差下面的小宫女去换一壶新的来。小宫女不敢怠慢半分,很快就换了水回来,看到那么多大哥哥大姐姐,主子又是皇上最看重的大臣,一时慌了神,跌跌撞撞的直接冲进亭子里。 宫人见状,暗中骂了一句,赶紧去拦她。 不想小宫女已经跑到裴大人身边,颤颤巍巍的将茶壶放到桌上去。 裴斯妍听到身边的动静,转头去看,谁知道淡淡的目光一扫,小宫女居然被吓得手一软,茶壶从指尖滑落。 裴斯妍行动不便无法躲闪,追来的宫人已来不及阻止,在一片惊叫声中,茶壶落在木轮椅的脚踏板上,摔了个粉碎,滚烫的茶水泼了她一脚。 彻骨的疼痛让裴斯妍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紧的蹙起。 小宫女被吓傻,呆呆的站在一旁,管事的宫女狠狠的将她推开,跪倒在裴斯妍的身边,“大人!您,您……”她又回头对傻站在后面的内侍叫道,“快,快去请太医过来!” “等一下,”裴斯妍强忍住痛,喝道:“还是推我到太医院去。一去一来的得浪费多少时间?!” “是,是,裴大人。”宫女连忙指挥内侍推着木轮椅往太医院赶去。再看四周时,发现那名闯祸的小宫女仍然呆立在原地,想着待会儿皇上知道了那不得了的惩罚,她顿时火冒三丈,恶狠狠的扇了小宫女一巴掌。 小宫女承受不住那么大的气力,跌倒在地,蹭破了胳膊,疼的“哇哇”大哭。 “闯了大祸还有脸哭?!”宫人骂道,“皇上还是怪罪下来,我定然饶不了你!”说完,气冲冲的追赶裴大人去了。 太医院里,裴斯妍用冷水泡过受伤的脚,太医又给她上了药便没什么大碍了。不过事情传到皇上那边,不多时皇上便亲自过来了,拉着老太医一番仔细的询问。 “皇上,既然您这么担心臣的安危,不如让臣留在太医院中,让太医随时伺候着吧。”裴斯妍笑着打断皇上对太医的询问,脚背上火辣辣的痛楚让她的笑容看上去分外僵硬。 皇上自然非常心疼,“朕命人送你回寝宫,太医随时候命在殿外。” “皇上,药材什么的都在太医院中,来来回回的取实在麻烦,不如留在这里倒是很方便。”裴斯妍摇摇头,说道:“而且后宫重地,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随便留宿呢?” “你……”皇上无奈,他是知道裴斯妍是女扮男装的,但别人不知道啊。 见裴斯妍一再劝说,皇上没办法了,只能叮嘱太医一番后,将她留在太医院内,便摆驾回去了。 ------------ 第九十七章 夜探 更新时间:2011-02-20 深夜,万籁俱寂。 院使大人奉上亲自煎的药给裴大人,看着他安然入睡后,便蹑手蹑脚的退出房间,和门口值夜的内侍交待几句,便回到正屋去了。 房门关上的同时,假装熟睡的裴斯妍睁开眼睛,房内只点着一支蜡烛,昏暗的烛光让她一时分辨不出周围的摆设。她挪了挪身子,脚背上顿时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让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忍得额头上很快冒出细细的汗珠。 好不容易适应了光亮和疼痛,裴斯妍艰难的支撑起身子,坐在床沿上,双腿好似绑了沙袋似的,沉甸甸的重。她咬着嘴唇,使出浑身力气,颤颤巍巍的好似年迈的老人一般,站起身子。 平时有些锻炼,大多是离轻染搀扶着练习行走,但是离开支撑,不用多久她便无法支撑着继续站立下去。 裴斯妍扶着床柱子,无奈的苦笑。 今夜是难得的机会,无论如何行动都要成功,她必须支持下去。 疼痛持续的传来,冲击着裴斯妍的忍耐力,耳中“嗡嗡”作响令她头痛不已。她索性闭上眼睛,努力的调整呼吸,效果是有一些的,疼痛在渐渐的消退。 在感觉到自己已经能忍住痛疼的时候,裴斯妍小心翼翼的松开握住床柱子的手,一点一点的向前迈出步子。 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摔倒在地上,裴斯妍不愿意服输,坚持不懈的继续走下去。渐渐地,身体的颤动越来越微小,她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一样,歪歪扭扭的走到门口,扶着门栓轻轻的喘息。 房门打开一道细小的缝,她看到值夜的内侍笔直的站在檐下的柱子边,地上映着他斜长的、一动不动的影子。 在太医院内的行动,除了她和离轻染,绝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 裴斯妍合上房门,没有她的吩咐,内侍是不敢随便进来的,但太医就不知道了。虽然院使是从苍山西道一起过来的,是皇上的心腹大臣,也知道她是女儿身的真相。但是不代表,离轻染的身世暴露出来后,院使还会站在她这一边。 裴斯妍握紧拳头,此时此刻依然顾不了这么多了。 与其坐以待毙让对手得意猖狂,不如冒个险试一试。 她转过头,看到对面的窗子,于是又一点点的挪步过去,打开窗子,外面是一堵黄瓦红墙,只余下一人宽的小道,笔直的通往左右手的方向。 没人,裴斯妍轻手轻脚的搬来凳子,同时幸运的在墙角发现一直手杖,于是靠着手杖的帮助,只花费了一点点的功夫便翻过了窗台。合上窗子,她凭着记忆中太医院的部署图,向左手边的方向走去。 存放皇室成员诊脉记录卷宗的地方在正屋后面的小楼里,裴斯妍从一排房间后面的小道走过。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这么久行走过的原因,今天一下子走了这么长的路走,她有种兴奋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产生了源源不断的力量,支撑着她,腿上越来越有力量,不似之前沉甸甸的没有其它知觉,伤口的疼痛也更轻了。 月色下,静默矗立的小楼已经映入眼帘,裴斯妍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正屋透出黯淡的光亮,耳边除了细细的风声,再无其它声响。 裴斯妍深深呼吸一口,走向小楼。 门上了锁,裴斯妍从袖中摸出从太医那儿顺来的银针包,取出最大一支的银针在锁孔里捣鼓了一小会儿,只听轻微的“啪”的一声,锁应声而开。 裴斯妍回头看看没有一点动静的正屋。 听说到了半夜,若没有什么事了,值夜的太医都会到正屋侧面的一间小屋内休息,让一名内侍守在外面随时候命,但是往往那名内侍也会寻个地方睡觉。 若是真有什么事儿了,来通报的人发出的响声也会惊醒内中的人,所以他们向来不担心会误事。 此时此刻,院使应该去睡了吧。 裴斯妍想到此,将锁和银针包收进袖子里,推门进去。 一排排的书架展现在眼前,都是太医们的出诊记录。毕竟是皇宫里的主子们,一个个都怠慢疏忽不得,无论巨细都一一记录在案,只是其中猫腻真假不为外人所知。 裴斯妍看也不看记录了一些宫中秘闻的卷宗,直奔二楼。 二楼的房门也上着一把锁,裴斯妍用同样的方法打开门口,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这才是她真正感兴趣的地方。 月光从天窗倾泻进来,虽然幽暗但仍依稀辨的清楚。 架子上的小木牌,标着每一排架子上卷宗的年份和相关人员的名字,裴斯妍拄着手杖一路看去,很多册子已经泛黄,但依然整整齐齐、完好无损的躺在架子上,唯有那霉味让人发觉到它的年代已经有些久远了。 架子实在太多,裴斯妍一样样看过来,花费了不少时间,却依然没有找到,她的心里不禁焦急起来,生怕太医忽然醒来去房间时却发现她不见了。 “泰和十一年……”裴斯妍看着小牌子上的字迹,眼睛一亮,转而望向前面一排,终于找到了! 就在她准备迈步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声音。 她的心脏猛地漏跳一,,屏住了呼吸凝听着。 “门怎么没关好?”楼下传来院使的说话声,接着是一阵靴子他在木制地板上的声音,裴斯妍看眼自己的脚下,所幸二楼铺了一层毯子,行走间不会发出声音,但是她还是尽量放轻动作,走到架子后面站着,这样一来即使院使上楼查看,也不会立即就发现她,更何况这里的架子少说有二三十排,除非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否则一路查看下来也不太有可能,只是…… 他会去她待的屋子查看伤势! 裴斯妍心中一紧,蹙起眉头,急切的想着解决的办法。 “没人啊,奇怪了。”院使又说道,“难道是那个小子放完东西没把门锁好么?唉,太粗心了,我再去找把锁吧。” 又是一阵脚步声,最后裴斯妍听见院使带上门,出去了。 必须得在院使找到新的锁来关门前出去,并且赶在之前回到屋子里好好的待着! 裴斯妍不敢再多想,立刻回转身子,目光迅速的扫视着架上一排排的卷宗,忽地目光一亮,从其中抽出一本,借着月光急速的翻阅着。 “这里!”裴斯妍低低的叫一声,暗喜。 上面记录着的是离轻染出生时的情况,写的极其详细,包括他身上的胎记。 裴斯妍将卷宗塞进怀里,随即出门上锁,下楼。 在楼梯口,她特意停留片刻倾听外面的动静,待确定没有脚步声,方才敢溜出屋子,窜进那一排房子后面的小道。 刚在阴影处站定,裴斯妍听见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她扒在墙后面偷看一眼,果真是院使带着新的锁回来了,幸亏她跑得快一点点。 院使一边抱怨着太医的粗心,一边上好锁,然后拿起脚边的药箱。 裴斯妍的表情顿时僵硬了,再也顾不得庆幸什么的,往自己住的那间屋子跑去,还没跑出几步,脚背上忽然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让她腿顿时一软,栽倒在地上,膝盖和手肘都蹭破了,血色在衣服上晕开。 她顾不得这么多,想爬起来,但是猛然变得无力的双腿使她再次摔在地上。 想着院使此时此刻正往她的屋子走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发现她离开过,裴斯妍通红的眼睛闪过一道坚决的光亮,咬咬牙,再次尝试起身。 双腿依然没有什么力气,她拄着手杖,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一点一点的往前面挪着。 窗子近在眼前了,裴斯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水已经湿透了内里的衣裳,发丝散乱的黏在满是汗水的脸上,而身体上的疼痛在不停的加剧,她感到头脑中似乎有吵杂的声音在盘旋,让她无法思考,眼前越来越模糊。 东西已经拿到了,决不能前功尽弃! 鲜血从嘴角滑落,裴斯妍一鼓作气,迈出艰难的一步,打开窗子,然后也顾不上别的了,翻身就滚了进去。 身子正好撞在窗下的凳子上,裴斯妍只觉得胸中一闷,晚上喝的药差点要吐出来。 “啧啧,又是个不尽心的,怎么睡着了?”外面响起院使的责问声。 裴斯妍连忙捂紧嘴巴,防止咳嗽出声音,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蹭掉了鞋子,又抽出怀中的卷宗,塞进一旁的大花瓶中,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汗水之后,艰难的爬到桌边,用手杖打翻了桌上的茶壶。 瓷器的碎裂声打断了外面的对话,随即房门被撞开,院使和内侍惊慌的看着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的裴的人。 “裴大人,您这是怎么了?”院使急忙上前,抱起裴斯妍。 裴斯妍苍白的面孔上展露出一点点的无奈,“我想喝水,可是叫了几声外面没人应,只好……” 内侍听闻,立刻跪在地上,恐惧的缩成一团。 “等会儿再来收拾你!”院使恶狠狠的瞪他一眼,裴大人若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忙了一天,夜里谁不会打个瞌睡的。”裴斯妍摇摇头,轻声说道:“院使大人不要责罚于他了吧。我也没什么大碍的,您若是这样做,只会让我心里过意不去。” 院使心里也有些发虚,毕竟之前自己也在屋里小睡了一会儿,因为担心裴大人的状况,辗转反侧睡不着才会起来到这边来看看的。 “既然裴大人这样说了,那下官哪有不放他的道理。”院使说道,随即让内侍帮着他一起将裴斯妍抬回到床上。 一番检查,裴斯妍脚背上的伤口又开裂了,流了不少血,院使清理了伤口,重新包扎好,然后坐在床边,一刻也不敢再离开,生怕又发生意外。 裴斯妍闭上眼睛,装作睡觉,暗中长舒一口气。 虽然疼痛比之前剧烈许多,但是事情办成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 第九十八章 叵测 更新时间:2011-02-23 那一日的夜探,仿佛用尽了裴斯妍毕生的气力一般。 接下来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她躺在床上一刻也不想动,双腿在一阵麻疼的感觉后,再没有知觉了。太医当作恰好旧病复发,除了每日的按摩、煎药,没有太过在意。 那本卷宗一直被藏在花瓶中,裴斯妍没有去拿,一是没力气爬过去,二是一直有宫人在屋内随时伺候着,院使生怕那晚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说起来,安插在宫里的人手是有的,但在这件事上能信任的,却无一人。 裴斯妍挺无奈的。 每天看到宫人进来打扫,总是忍不住要多看几眼花瓶,提心吊胆的害怕着宫人会发现里面的东西。幸好宫人胆子似乎挺小的,略做了打扫之后就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至于“倾世剑”的调查一案,院使那边半点风声也透不进来,想必是皇上下了令,不想让她为其他事操心,而是待在远离纷争的小小太医院里安心养病,所以让院使装聋作哑。 裴斯妍倒是不太担心这件案子,既然毫无动静,说明事情还没有和自己扯上关系。 脚背上的烫伤在精心的治疗下,已经结疤了,抹上药膏,暗红色、皱巴巴的一片甚是难看,裴斯妍转过头去,望向窗外。阳光明媚,一株株娇艳的花朵在一片明艳艳中吐露着芬芳,远处绿树成荫,鲜嫩的翠色充满了盎然的生机。 像是这个逐渐回归于富强的国家一般。 只是那夹杂其中的枯枝败叶,甚是刺眼。 没来由地一阵心烦意乱,裴斯妍原本平静如止水般的心思忽然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她攥紧拳头,关节处惨白无色,指甲深深的刺入掌心。 “裴大人,”觉察到裴斯妍的心情,院使惊慌的僵直身子,拿着棉布的手停在裴斯妍的脚背上,“是微臣弄疼了伤口吗?” “没事。”裴斯妍挥挥手。 院使不敢多言,麻利的在她的脚上裹好纱布,宫人小心翼翼的盖上被子。 “裴大人,微臣去煎药了。”院使起身,拱拱手。 “嗯。”裴斯妍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太医院的小内侍收拾好药箱,跟在院使大人身后正准备回去,忽地面前一暗,幸好及时停下步子,没撞到来人。 “巫,巫礼,”院使年纪大了,经不住吓,被如幽灵般猛然出现在门口的迟墨楼吓得差点瘫软在地,所幸被身旁的小内侍搀扶住,“您……来太医院,不知是有何指教?不如到正屋去说话,裴大人身体不适,需要安静的休养。” 迟墨楼快速的扫眼屋内,随即冷漠的目光盯着院使苍老的面容上,“我正是来找裴大人的。” “啊?”院使惊讶的张大嘴巴,没有让开身子,皇上有令――不得让任何人打扰裴大人。 “怎么?”迟墨楼瞧着一动不动的太远,冷笑道:“是不是我迟家近来没落的,连小小的太医也敢随意放肆了?”如墨的眸子中闪过一道雪亮而冰冷的光,太医连连作揖,口中喊着“不敢”。 “既然如此,还不让开?” 不耐烦又冷酷的巫礼大人,在院使的印象中是极其少见的,他心惊胆战,恨不得赶紧溜走,但是一想到皇上的圣旨不禁给了他一股力量,重新挺起胸膛,严肃的说道:“皇上有旨,未经他许可,任何人不得打扰裴大人。” “连这个都不行吗?”迟墨楼举起手,一块黄澄澄的令牌出现在院使眼前,那正是皇上任命他为调查官时赐予的。 这块令牌等同于圣上,院使无话可说,只能向裴大人通传一声后,乖乖的退下。 裴斯妍虽然在想着心事,但是门口的动静仍是入了她的耳中,她冷静的看着那一袭白色的身影大步走来,嘴角绽开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 “如此反常的巫礼大人,本官还是头一次瞧见。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大事,让巫礼大人宁愿惹怒圣上,也要跑到太医院里来找本官?不会是单纯的探视那么简单吧?”接着,她略为歉意的抬起身子,“不好意思,本官身体不大好,坐不起身子,只能这般无礼的同迟大人说话了。” 迟墨楼俯视着床上的人,眼睛一眨不眨。 发丝有些散乱,锦缎般的披散在青玉色的床单上,脸色因为身体的不适而显得苍白,一双明眸中不带任何情感的看着他,却他的心底微微一颤。 他轻咳两声,正色道:“有人指出倾世剑乃是一位世外高人赠送于您的,您可有什么解释?” “有人?”裴斯妍反问道。 “不止一人,”迟墨楼补充道,“当初跟随您的将士们,都看见了。” “那您就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了?然后冒冒失失的闯到这儿来,兴师问罪?”裴斯妍讥嘲般的一笑,目光转向床顶的幔帐,似是不大愿意理会这位巫礼大人。 被她这么一说,迟墨楼差点没忍住气,一直以来隐藏在内心深处,碰触不得的某种情绪几乎快要爆发出来。 “巫礼大人,不如这样吧……”裴斯妍语气平淡的让人觉得胆颤,“明人不说暗话,不如直接一点的告诉我,您的目的吧。”她眯起眼睛,笑意流转间隐忍着一股杀气,“我像废人似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奈何不了你什么的。” “您是觉得这件事,是我布置的计谋冲着您来的?”怒意在一丝一毫的蔓延,迟墨楼的语气很硬:“您觉得下官是这样的人?难道和那些无法无天的狂妄之徒没有任何区别吗?” “心知肚明,何须多言?”裴斯妍不为所动,一再激他。 果然,迟墨楼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般,怒气完全爆发而出,“裴大人,看来是下官太高估你了!” 裴斯妍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嗯,还有呢?” 对方完全不在意的态度,让迟墨楼的脸上泛出微红色,“裴大人,下官的用意是在于和您联手,一起对付德王。” “和我联手?”裴斯妍先是略显诧异,继而无所谓的一挑眉毛,“你有这个资格吗?” “单凭裴大人您一人,有本事打压住德王码?”迟墨楼嗤笑道。 “我能不能,是我的事,不劳巫礼大人操心。”裴斯妍一意孤行的对着他干,不知道为什么,迟墨楼越是出现在面前,特别是与她单独的相处在一起,她越是烦躁,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淡定了。 毕竟,记忆是一直存在于脑海,或是心中――那是最重要的记忆存在的地方。 深深的扎根于心中,是没有任何办法将其抹去的…… “裴大人。”迟墨楼好不容易平定了心绪,恢复了一贯的镇静温和,“请您好好的和下官说话,下官是真心实意的找您来谈事情的。” 裴斯妍累了,抬手点在眉心,缓缓的说道:“你说吧……最好快些,我的耐心有限。” “德王怀有谋反之心,却一直静而不发,下官认为是忌惮于裴大人的势力。若是他一直按兵不动,暗中蓄积兵马与人心,没有把柄与证据来揭穿他们,长久下去,就算裴大人机关算尽,也不一定能赢了德王。所以……” “所以,需要我背上意图不轨的罪名,引蛇出洞吗?”裴斯妍打断他的话,接着说下去,“一旦他们出兵,我们事先安排好的人马便可以给他们按上谋反的罪名,名正言顺的剿灭他们,是吧?” 迟墨楼微微欠身,“正是。” 裴斯妍摇摇头,“实在对不住,我无法与你联手。”她转眼瞅着迟墨楼那张温雅好看的脸庞,“虽然你一直表现的很是厌恶许子焕,但我仍是无法相信你。” “您觉得下官是在引您掉入陷阱,然后趁机除掉您,谋得大权?” “难堪的话何必说出口?” 迟墨楼长长的吐出口起,倦色悄然出现在脸上,整个人顿时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要我如何做,您才肯信我?” 裴斯妍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我不再是那种好骗的人了。” 迟墨楼一怔,呆滞的望着裴斯妍那张无喜无怒的脸庞。 “所以,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会轻易的交付信任。”裴斯妍说着,心里的痛早已麻木的不知滋味,“请巫礼大人另寻别的方法吧,我这边的路是行不通的。” “裴大人……”迟墨楼不死心的叫道。 “请您别浪费心思了!”裴斯妍陡然拔高声音,“还是将精力放在如何对付许子焕身上吧,他也是一副恨不得将您千刀万剐的样子呢。”顿了顿,又说道:“倾世剑,在许子焕的身上。” 看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动裴大人,迟墨楼的心底一片悲哀,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展开在裴斯妍的眼前,信上火红的封蜡在白色纸张的映衬下分外人眼。 裴斯妍草草的扫一眼,眼睛不由地睁大,又细细的看了一遍信上内容。 迟墨楼很愿意看到裴大人出现这样的神情,为她解释道:“您在这里住了十几天,外面发生的事情都无法知道,更别说这种暗地里的勾当。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您还想一步步的慢慢绸缪吗?” 裴斯妍看向他,“若是你能带冉理进宫见我一面,我或许可以信你。” “若我不带呢?” “不带?”裴斯妍信心十足,“那么你在我这儿,半点好处也拿不到。” ------------ 第九十九章 合谋 更新时间:2011-03-20 迟墨楼如约带来离轻染,裴斯妍又特意叮嘱过院使大人,免得像上次一样,两人话谈到快结束的时候,把皇上给引过来,少不了一番多余的解释。 裴斯妍支开迟墨楼,指着花瓶对离轻染说道:“东西在那里。” 离轻染从花瓶中拿出卷宗,诧异的看向裴斯妍,“你行动不便,是如何拿到这个的?” “别浪费时间了,”卷宗的问题已经暂时不用担心了,裴斯妍不想纠结在没用的上面,更何况如何去拿卷宗的事情也不能让离轻染知道,“重心要放在当前最紧要的事儿上。” 她将迟墨楼所说的事情,简略的同离轻染说了。 “德王在西北边的属地,临近苍山西道的山中暗中屯兵,操练兵马。据说其行事隐秘,竟是躲过各路人马的探子,如今势力不可小觑,不出半年举兵攻向帝都的话……”她神色凝重的看着他,“败的会是我们这一方。” 离轻染知道事态严重,但依然不露声色,淡定的说道:“就算知晓了也不能轻举妄动,朝廷上下知道了恐怕更多的会认为是你在做一些打算。” “嗯,”裴斯妍点点头,“我是与原本驻扎在苍山西道的汪大人联手而来,拥立当今圣上的。如今圣上对我宠爱有加,视同亲人,朝野上下难免各种流言蜚语,认为我之权势与威信已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包括圣上。稍有风吹草动,必然是我意图谋权篡位了。” 尽管知晓身在高位必然要行事低调,免得有人会有些想法,但事事身不由己,并不是能完全的顺从自己的意愿。 “赶紧叫人调查此事真相。”裴斯妍眉头紧锁,目光隐隐透出担忧,“迟墨楼知道我必然要去证实此事真假,定然会让人布置出一番假象,切不可上了他的当。” 离轻染不急于答应,问道:“一会儿你打算如何回复迟墨楼?” “他手中捏着证据,当下只能暂且拖延。” “我知道了。”离轻染俯下身,替裴斯妍掖好被角,注视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孔,流露出深深的心疼,“这儿始终不比家里,没人为你打点周全,有什么事儿再三考虑了,在自个儿的能力之内再去做,知道吗?” “轻染……”裴斯妍的声音显得沙哑。 离轻染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赶紧休息。裴斯妍看他两眼,欲言又止,缓缓的闭上眼睛。 离轻染折身出门,在吃墨楼发话之前抢先将房门关上,冷冷的说道:“裴大人太累,没精神力继续说事儿,已经睡着了。” 迟墨楼眯起眼睛,“是裴大人有意拖延的吧?” 离轻染轻轻的扫他一眼,反问道:“你该知道,就算你手上有十足的把握与证据,毕竟我们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裴大人至少要再三确认的吧?”顿了顿,他的目光深沉,浓重的黑色似是一口无法见底的深井,“万一有人故布疑阵那该如何是好?既然巫礼大人有意与裴大人联手,何必急于一时片刻?” 迟墨楼讪笑,“好吧,我知道彼此需要信任。”他又开了一眼紧逼的房门,眼神中微微流露出某种无法名状的复杂感情,转瞬又消失了,向离轻染点点头,“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处吧。” 离轻染出了皇宫,与等候在某间茶楼内的苏起遥汇合。 听离轻染说了裴大人转告的话,苏起遥心事重重,“我会派人尽快确认真假。”略为迟疑了一小会儿,他继续说道:“若此事是真的,裴大人作何打算?” “他还未想好。”离轻染重重的一拍苏起遥的肩膀,目光坚定而充满了鼓励,“不管如何,此事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个我明白。”苏起遥郑重的点头,“还未确认之前,一切想法都是枉然。我们跟随裴大人走到今天不容易,怎能轻易的败给德王他们,让这些狼心野心的家伙得了便宜。” 两人的眼神皆是充满了信心与鼓励,不再多言什么,分头行事。 又过了几日,离轻染主动找迟墨楼,两人再次一道进宫去“看望”裴大人。这一次,离轻染多带了一个人来,说是裴府里一直负责照顾裴大人身体的老名医。 迟墨楼本有些怀疑,但看他年迈,胡子花白,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也就没再多想,带着两人来到太医院。 还是一如上次那样,迟墨楼被孤零零的挡在门外。他不气不恼,安安静静的坐在廊下的一条长板凳上,瞧着远处走来走去的太医和宫人,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绣着精致花纹的雪白衣裳上,淡泊静雅。 太医院使搓着手,走走停停的往这边来,当目光同巫礼大人撞在一起的时候,显得惊慌失色,抬腿就要往来时的路跑。 迟墨楼冲他招招手,院使大人即使不想,也不得不过来。 “下官拜见巫礼大人。”院使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 “秦大人不必多礼,”迟墨楼平易近人的伸出手来,虚扶起老太医,“这几日劳烦您亲力亲为的照顾裴大人,辛苦了。” “下官分内之事。”院使大人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裴大人最近身体如何?”迟墨楼问道,看院使疑惑的眼神,又解释道:“本官着手调查之事,与裴大人多多少少有些小小的联系,所以想同裴大人说一说,若他身体不好,我怕说起来会累着他了。” “裴大人的烫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过去的旧疾最近有复发的迹象,”院使大人依然显得非常小心,“所以近日来精神不大好,总是觉得累。” 他想着,此话一出,在裴大人离开太医院之前,巫礼大人最好别再来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让皇上知道他擅自让人见裴大人,免不了的一顿责骂。 迟墨楼看着拘谨的院使大人,良久又问道:“你可知道他的双腿是因何事导致无法行走的吗?” “在下官认识裴大人之前,他便患有腿疾。”院使大人偷偷的看眼迟墨楼,“据说是不慎从高处摔落,虽有幸捡回一条命,但双腿已经无法行走了。” “摔断的腿?”迟墨楼喃喃自语,再看院使大人的神色并无异常之处。 院使以为他是在问自己,应道:“是的。虽然几年来细心调养,可始终无法站立。”说着,他挺是痛心的叹口气。 迟墨楼眉毛一挑,听见身后的屋内传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起身走过去,不多时房门开了,离轻染和那名老大夫一前一后走出来。 “裴大人怎么样了?”迟墨楼看似非常关心的问道。 “裴大人还需要多静养一段时间,”离轻染淡漠的对他说道,“期间,不宜伤神。” “可是……”迟墨楼闻言,急了。德王那边不好再继续这般拖延下去,若是再无对策,这改朝换代的时刻恐怕真的就要来临了,且不说皇上和其他朝臣会怎样,这四大家族定然是不保的。 “巫礼大人,裴大人现在昏昏沉沉的,您能指望着他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对抗德王?”离轻染淡淡的问道,“就算您手上有所谓的证据来请求裴大人,但现在拿出来……对您没有任何好处。”他多看了几眼显得急躁不安的迟墨楼,发觉这个一向挺沉稳的巫礼大人,在事关裴斯妍的事情上就会变得两样。 迟墨楼大失所望,沉默了片刻,说道:“好吧,我们改日再谈。” 一行人不欢而散,离轻染看着迟墨楼上了自个儿的马车,立刻回头扶住身旁的老大夫,目光中流露出焦急的关切。 “快坐到车上去。”他扫眼宫门口的侍卫,搀扶着老大夫坐上马车。车帘一垂下的那一刻,他急忙握紧老大夫的手,低声说道:“腿疼吗?” “不疼……”老大夫开口说道,却是女声。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是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裴斯妍注意到离轻染的目光,轻咳几声,别过脸去。 “今日先别去无山楼了,”离轻染劝道,“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去可好?” “你也看到迟墨楼那焦急的样子了。”裴斯妍不愿听他的,“最近一段时间,我处处忍让于许子焕,虽然他态度越发的嚣张,但一直未能掌握到他举兵谋反的证据。更没料到他们家有这样的本事……确实也该是用狠招的时候了。” 离轻染看她这般坚定,知道自己再劝也是无济于事,只能无奈的答应她。 两人跟着迟墨楼的马车行驶出几条街,随后转道出了城门。 无山楼内还是一如往常那般的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从各个角落飘来,人影重重,鲜衣华服交织出绚丽繁华的景象。 西北角落里的院子却显得清冷,与这番景象格格不入。院门紧锁,似是无人居住,唯有阵阵清幽的花香自院内飘出,别有一番风情韵味。 屋子里坐着几个人,面色冷峻。 裴斯妍注视着在场的诸位,冷冷的说出两个字:“撤藩。” ------------ 第一百章 撤藩 更新时间:2011-03-21 一只白鸽“扑棱棱”的扇着翅膀落在窗棂上,发出细小的“咕咕”声,扭动着可爱的脑袋,似在提醒主人。 杭友春抱过白鸽,从它的脚上取下一小卷纸,展开看了一眼,随后交到许子焕的手中,“是杨辙传来的消息。” “撤藩?”许子焕目光一变,随即大笑起来,“难怪巫礼那边调查的如此起劲,矛头有意无意的往姓裴的那儿指,可是那帮人最近死活都没什么动静,原来是在打算这个?” 杭友春见他如此轻敌,不由地蹙起眉头,“世子,这可不是随口说笑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许子焕有些不耐烦,随手将纸条丢到桌上,“皇室人不多,有封地的王爷一只手也能数过来。除了我们家,个个都姓蓝,又偏偏属我们许家的属地最大…… “若是皇上许诺给几位蓝姓王爷一些优厚的官职与俸禄,他们与其守着寒酸小地不如就顺了皇上的意思。于是,我们蓝家就成了违逆皇上的众矢之的了。” 许子焕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外面阳光正好,园子里鸟语花香。尽管大事在前,心情与这天气也相差无几,就差乐滋滋的吹个口哨。 “事儿转告给我父王吧。”杭友春正要开口,许子焕抢先说道:“这种‘大事’该是他来烦心的。我一个还未继承王位的世子指手画脚个什么呀。”他瞟一眼神情复杂的谋士,草草的拍拍他肩膀,“别担心,我父王有的是办法。” 杭友春知道这时候也不大好说些什么,低声应了句“是”便退下去了。 晚上,许子焕坐着小轿来到时常会去逛逛的青楼,一进门老鸨就热络的上前打招呼,不用他说直接轻车熟路的引他到了二楼临河的一间屋子,冲正坐在梳妆台前打扮的美艳女子叫了一声。那女子连忙过来,娇滴滴的依靠进许子焕的怀中。 “许公子,您好些时日没来了,让绮华想的好辛苦。” “绮华,我这不是来解你相思之苦了吗?”许子焕笑说道,拥着女子进了房门,丫鬟端上美酒佳肴,老鸨笑嘻嘻的赶紧将门关上了。 两人在桌边依偎着坐下,绮华倒上一杯美酒递到许子焕的嘴边,“公子,绮华特意留了楼里最好的美酒给您品尝。” 许子焕笑眯眯的瞅着她漂亮的脸蛋,握住她的手将美酒倒入口中,“绮华留给我的,果然是最好的。”他的手指轻而缓慢的抚过她梳理的一丝不乱的发髻,“你那个在无山楼的好姐妹,最近可有联系?” 绮华脸一板,生气的骂道:“公子您一来就只关心我那好姐妹,都不问问绮华在这儿好不好的吗?难不成公子您是看上锦鸢了不成?” “怎有可能的事情。”许子焕凑近到绮华的脸庞边,嘴角勾出一抹坏笑,“绮华才是本少爷最爱的女人……你吃醋的样子真是可爱。”说着,一个吻罗在她的额头。 一片绯红染上绮华的脸颊,她羞涩的低下头去。 “好了,该说正事了。”许子焕握紧绮华的手,“听说裴帝师的谋士最近一段时间龟缩在无山楼内,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偏僻的角落里。”绮华虽然心里不大高兴,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太多,强压住内心的怨气,老老实实的说道:“锦鸢说,老板派了专门的人服侍他们,旁的人不给随便靠近。她也是冒了极大的危险才凑近过去瞧了几眼,杨辙大人也在,没什么异常。” “只是看了几眼?”许子焕问道。 “被发现了还不被打骂死啊,锦鸢哪里敢多留。”绮华心中的恼怒之情慢慢的溢出一些,看一眼许子焕,从他的怀抱中离开,“绮华心里知道公子的事情重要,但是……也请公子为绮华和绮华的姐妹着想着想吧。”说完,眼圈儿红了,显得楚楚可怜,让人不由地心生爱怜。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绮华别伤心。”许子焕搂过绮华,低声安慰着,“我知道你不容易,我会好好的疼爱你。” 绮华仍旧伤心着,在许子焕连番安慰和逗笑中,终于破涕为笑。 第二天天亮,绮华服侍许子焕起床上早朝,一点一滴的细心打理,仿佛是他的妻子一般。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与身份,绮华的眼睛不禁又红了,对许世子再怎么好又有什么用,而许世子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又能当做什么,她连个妾的身份都得不到。 许子焕看她神情凄然,以为又是在为昨晚的事情伤心,心头一阵烦躁,草草的扒拉两口早饭,就出门了。 杭友春早安排了马车在门口候着了,看到自家主子出来,立刻恭敬的服侍他上车。许子焕看他两眼,招呼他一起进车内坐着。 “怎么样?”他问道,“消息传过去了吧?” 杭友春有些诧异许世子昨天还不在意的事儿,今天就变了态度。不过想来事态确实有些严重,再不关心关心,许家的霸业岌岌可危,论谁也不会想事业半途而废。 “已经派人连夜赶过去了,选的是最好的马。” “嗯。”许子焕点点头,靠着软垫翘起二郎腿,看似不甚在意的说道:“说到底,撤藩这种大事不是他姓裴的想做便能做的了的,先别说满朝文武同不同意,这撤的不好可是影响蓝国大业的。” 杭友春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许世子到底是非常在意这件事的。 许世子的马车刚走不久,苏起遥从旁边一条胡同里出来,盯着青楼的牌匾看了看,对身后的手下叮嘱道:“绮华一出来,就跟着。” “是,苏先生。” 傍晚时分,一名身着粉色长裙的女子百无聊赖的在园子里转悠,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满是羡慕嫉妒的望着廊下来来往往的人,听着那一声声笑语,贝齿咬紧红唇,本就是白皙如纸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无力,修长的手指几乎要将檀香扇折断。 “锦鸢!”忽听身后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女子欣喜的转身看过去,原本烦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光。 “绮华姐姐!”她稍稍提起裙裾,小跑过去,拉住来人的手,上下瞧着,惊讶的问道:“你怎么来了?”绮华待着的地方的老鸨看的极为严,平时出去在城内走一走已是不容易的事儿,更别说出了帝都跑到郊外的无山楼。 绮华的脸微微红了,转头看向身后的年轻男子,微笑道:“是这位公子要为我赎身,所以妈妈特别准许我出来的。” 锦鸢又是好奇又是惊诧的看着那名长身玉立、风采翩翩的年轻男子,继而注意到他腰间的玉佩――见识过无数珍宝的她,一眼看出那是价值不菲的东西,看来绮华是遇上好人家了,心中顿时漫出欣喜而酸楚的滋味。 “公子……”锦鸢没忘了礼数,连忙给年轻男子行礼。 那人摆摆手,眼中荡开如水般的温柔,像是春风一般暖人心田,“姑娘不必多礼。” 锦鸢勉强笑了笑,接着亲昵的拐着绮华的胳膊,“走,到我房里坐一坐,把你们是如何认识的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三人来到一处屋子,锦鸢吩咐丫鬟拿来吃食,又殷勤的为绮华和年轻男人斟酒,然后坐在绮华身边,眼巴巴的看着她。 绮华偷偷的看一眼年轻男人,满脸羞色,扭捏了半天终于开口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年轻男人名叫孙晋,原来他们从小就认识,幼时曾一时玩闹过,两家父母也打算着等他们长大了定下亲事,算是一对青梅竹马。谁料到后来几经变故,绮华沦落到青楼之中,而孙晋那时候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为了有能力找寻失踪的绮华经过几年的努力,成就了一番很大的事业。 说来他们也是极有缘分的。 今日,绮华费了好大的精力哀求老鸨,才得以出来买胭脂,顺便散散心。半路上,被一伙地痞给纠缠上了,仍她打骂那伙人依然是厚着脸皮笑嘻嘻的。虽是身在青楼之中,但她还有几份清高与骄傲,听着地痞那些粗俗之话,其中不乏一些明嘲暗讽,偏偏有那么几句话戳中了她的心事,登时羞愧难当,想一头跳进河里一死了之。 是孙晋救了她,两人在最初的诧异后,很快就相认了。他并不介意她青楼女子的身份,执意要为她赎身,并且娶她为正妻。 找寻到年少时爱人的激动,更何况未来还是富贵之家的正妻身份,绮华早将许世子抛之脑后,万分激动的带着孙晋回去,和老鸨说明了。 孙晋手头上没带足够的钱,于是先付了一部分,带着绮华来和锦鸢告别的――他们准备明日付清了钱就离开帝都,忘却这儿的一切,回到南方开始新的生活。 锦鸢听了,更加羡慕,握着好姐妹的手,低下头去,眼睛通红,隐隐的有泪光闪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锦鸢,祝愿你也能早日找郎君。”绮华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她的心思,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我们锦鸢这么漂亮这么善良,一定很快就会遇上的。” 锦鸢敷衍的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姐妹两个又说了些话,不知不觉的时候也不早了,想这时候赶回去帝都城门也关了,孙晋提议今夜便在无山楼里过一晚,锦鸢连忙热情的为他们安排房间,忙前忙后的只为了忘记这些烦心的事情。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早,绮华和孙晋便告辞返回帝都。 孙晋拿来了钱,然后陪同绮华一道回到青楼。绮华有些话想对楼中的姐妹说,毕竟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了,孙晋虽然急着赶回去,但也同意了。 绮华让丫鬟带孙晋到二楼的雅间喝茶去,自己独自一人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尽头的一间屋子。 坐在屋子中央的男人瞟她一眼,抿口茶,得意洋洋的问道:“如何?” 绮华屈膝行礼后,说道:“正如世子您所预料的一样,裴帝师那边派人接近我……”她的目光有一瞬变得黯淡,“就是陪我一同回来的那个男人,他昨晚带我去了那处院子,见了裴帝师的谋士……” ------------ 第一百零一章 反间 更新时间:2011-03-22 绮华眸中含泪,嘴角勉勉强强的扬起一丝笑意,依依不舍的向姐妹们挥手告别。随后来到孙晋所在的屋子,孙晋看她脸色苍白,眼角带泪,连忙从袖子里抽出帕子,疼惜的为她擦去眼泪,连声安慰着。 老鸨得了一笔丰厚的赎身钱,看他们两个如此恩爱,挥着桃红色的手绢儿,大笑道:“祝愿二位今后和和美美,恩爱到老!” 绮华收了眼泪,点点头:“谢谢妈妈这么多年的照顾。” 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相处这么些年多少有些感情在其中,绮华心里又喜又悲,踟蹰了许久在孙晋的安慰声中,缓步走出大门离开这让她不知是爱是恨的地方。 “刚才你们姐妹几个说话的功夫,我收到一封信,”孙晋对绮华说,有些歉意,“帝都内的店铺出了些事情,需要多留几日,待打理完了之后,才好回去。” 想起昨晚的事情,绮华体贴的笑道:“没事,我知道你的事业重要。” 孙晋将她搂进怀中,绮华低下头去,笑容却显得僵硬了。 马车行至城门口,忽然的一个颠簸,车夫急忙拉紧缰绳,掀开帘子不大好意思的对孙晋说道:“少爷,车轮子似乎有些不大对劲,请您和小姐先下车,让小的检查一下车子,免得半路上出问题耽误了少爷。” “好。”孙晋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帷帽,周到的为绮华戴上,“你现在是个待嫁的姑娘了。”说到此处,满眼宠溺与疼爱。 绮华透过隐约朦胧的青纱望着孙晋,仍由他扶着下了马车,正好旁边有一家茶楼,便进去坐坐。 茶楼里人不多,稀稀拉拉三三两两的坐着,偶尔有一些议论,忽高忽低的也听不大清楚。车夫在外面忙碌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眼见午时也快要到了,孙晋索性叫了些糕点茶水,给绮华先垫一垫肚子。 “我听说倾世剑的那件案子和裴帝师脱不了干系。”旁边桌上的一个中年男人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巫礼大人手上拿到证据了。” 同伴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好奇的问道:“这朝廷中的机密事情,你是怎么知晓的?” 中年人看眼旁边桌子的一对男女,两人卿卿我我仿佛新婚燕尔,吃着糕点喝着茶,完全沉溺于自个儿的世界当中,对旁的东西一概不予关心。而店内其他客人坐的比较远,想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恐怕很难,也就放开胆子说起来。 “我家侄儿在巫礼大人那儿担任些职务,一直挺得大人赏识的。这一次他更是得到特别的任命,协助巫礼大人调查倾世剑的事情。”中年男人颇有些得意的说道,特别是看到年轻人露出羡慕的眼神时,说的便更加起劲了,“前段时间巫礼大人派人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证人。” 绮华注意到背对着中年人坐着的孙晋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了,她不动声色的继续一点一点的喝茶。 “指出倾世剑在裴帝师的手中?”年轻人问。 “嗯。”中年人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侄儿帮着巫礼大人找到的证人啊,若是能一举揭发出来……”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年轻人,“你知道的。” 年轻人笑笑,“你是觉得裴帝师要完了?”看到中年人点头,他继续说道:“裴帝师扶持着皇上一路走到今天,不容易。皇上断然不会轻易相信的,更何况朝中很多大臣都是站在裴帝师这一边的,巫礼一旦扳倒了裴帝师,无疑是在朝中树敌。” “哈,说你年轻人懂的太少了吧?”中年嘲笑道,“这天下是姓蓝的!满朝文武,甚至是天下百姓皆是拜倒于天子脚下,一个外姓之人因天意而有谋逆之心,你说天下人会站到哪边去?” 年轻人微微摇头,不说话。 中年人以为他认输了,越加的得意,“巫礼大人说不准能借着这件事儿掌握到更大的权势,那时候我家侄儿可不得跟着升官啊?侄儿是我们家的拉扯打的,也沾光了。” “可不见得。”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才接话,“还是叫你家侄子小心一些为妙吧。” 中年人瞪他一眼,不爽的说道:“我说小堂弟,你是在嫉妒我们家吧?” 年轻人不置可否,掏出些几枚铜板放在桌子上,“你还是赶紧回家吧,别让嫂子又提着擀面杖满大街的追杀你了。” 中年人面色尴尬,咳嗽两声,起身先走去。 “孙晋……”绮华忧心的伸手握住孙晋的手腕,“看你脸色不好,没事吧?” 孙晋向她笑了笑,脸色依然不太好,“没事……”他转头看向门外,车夫满脸通红,正在擦汗。他拿起茶壶,“我去给老金送一些茶水解渴去。” “哦……”绮华昂头看着他,慢慢的松开手,看着孙晋快步走出去。接着转头看向邻桌的年轻人,那人正慢条斯理的掸着衣角,似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眼看来。 绮华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低下头去。 年轻人嘴角一扬,负手离开。 孙晋从外面回来时,脸色好了许多,温柔的笑意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再过一小会儿,我们就可以继续上路了。”他说道。 “孙晋……”有些话,她不知道好讲不好讲,抿着嘴唇迟疑了半天,等准备张口的时候,车夫急匆匆的走过来,乐呵呵的禀报马车已经修好了。 孙晋带着她上车,继续向无山楼的方向赶去。 到了无山楼,两人是从一扇偏僻的小门进去的,孙晋不想绮华再碰上最熟识的锦鸢,免得节外生枝。 两人沿着一条无人的小道左拐右绕,对于孙晋相当熟悉无山楼内的情况,绮华丝毫没有讶异的神色,默不作声的由他牵着。最后,两人的脚步停在西北边儿的一处独立的小院前,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蹲在门口的台阶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眼睛微微眯起,一副甚是惬意的模样。 没来由出现在这偏僻之地的两个人,没引起老头的在意,继续做着自个儿的事情。 孙晋走上前去敲门,有节奏的敲击三下,停顿一下后又极快的敲了两下。不一会儿,门开了,迎面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目光阴冷,扫到绮华身上时,她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低低的惊叫一声。 男人想孙晋点点头,向旁边后退两步,将两人让进屋子里来,然后立即将院门关上。 老头依然在抽烟,仿佛没看到刚才的动静。 孙晋带着绮华来到正屋,尽管昨天深夜已经来过这儿,但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顿生惬意,头垂的更低了,而这时孙晋偏偏拿去了她头上的帷帽,最后一点隐藏之地也不留给她。 “我带着她回来了。”孙晋说道,面对在场众人的冷脸依然温雅的微笑。 “孙晋,你是真心爱她的吗?”站在主座边上的苏起遥冷声问道,“就算昨晚,话说成了那般,你也要坚定不移的带着她在身边吗?” “是。”孙晋回答的很坚定。 绮华心头一惊,慌乱的抬起头望着孙晋,疑惑在心头蔓延――难道昨晚,孙晋又来过院子,做了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吗?听这位先生的口气,像是说了什么威胁的话,但是孙晋依然无怨无悔的要和她在一起? 绮华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抖,眼睛酸涩的难受。 孙晋察觉到身边女子的异样,没去看她,却是更加的握紧她的手。 “唉,”苏起遥叹声气,知道再劝说些什么定然要伤及兄弟感情了,再说孙晋一向是知分寸的人,不会擅自不顾后果的去做事情,这件事必然也有他自己的考虑。多说无益不如不说了,“我知道了。我已经命人单独收拾出一间屋子,你们过去整理下东西,看看还缺些什么。” 孙晋感激的笑起来,“谢谢苏兄。”说完,带着绮华出去了 还没走出去多远,绮华隐约听到争吵声,似是因她而起,她不由自主地去看孙晋,他没有半点反应,目光也不在她身上。她不好多问,于是两人各怀着对方所不知道的心思一同回屋。 吃过晚饭,孙晋正和绮华说笑着作画玩耍,门外小厮来报,说是苏先生有事找他商议。 绮华又是惊出冷汗,担忧的看向孙晋。 孙晋知道她或多或少的察觉到这儿的人对他们在一起的事情有多偏见,连声安慰她好一会儿,告诉她苏先生既然那样说了,也就是不反对了,自有办法帮他来说服别人,让她不必担心了。 绮华想着还是不要让孙晋再多费神照顾她了,淡淡笑着点头答应。 孙晋看她没事了,就和小厮一道出去了。 在房内坐了一会儿,绮华走到门口左右张望。檐下挂着一溜排精致的灯笼,摇曳的烛火染下一层暖暖的橙黄色,一直延伸到远处。 四周寂静无声,庭中的花木静静矗立,默然无声。 绮华听了许久,确定四周无人之后,壮起胆子跨出门槛,凭着记忆往进正厅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心留意着周围,生怕被人发现。 正厅门窗紧闭,透出昏暗的烛光和绰绰的人影,门前有两个小厮打扮的人守着。绮华躲在一丛灌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睁大了眼睛瞧着那边,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溜到窗边又不会被发现的办法,于是顺着茂密的灌木丛,做贼似的蹑手蹑脚的矮着身子摸过去。 窗子虽然关着,但屏气凝神仔细去听,还是能猜到大概。 绮华听着听着,细长的眉蹙得越来越紧,秀丽的脸蛋上出现莫名的痛苦。 这些人商议的全都是对许世子不利的事情! 绮华瘫坐在地上,捂着胸口,虽然难受却不敢出一声大气,只得咬紧了嘴唇,任由眼泪无声的流淌。 “啪”,肩膀上忽然被重重的一击,在她将要尖叫出声的时候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力道之大差点让她晕过去。 “别害怕,我是许世子的人。”来人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绮华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惊吓而止不住的颤抖着,借着昏暗的灯火瞧着来人,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个人的容貌与许世子描述的杨辙颇为相似。 见是许世子的人,绮华渐渐平复下来,长舒一口气。 窗纸上晃动的人影,让那人紧张起来,赶忙扶起绮华,“他们大概是要谈完事情了,你快随我来!” 绮华不敢多说,跟随那人转到一处假山背后。 “你是……”绮华怯怯的问道,在那人自报姓名前,她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我叫杨辙,”那人语气很快,似是非常的迫不及待,“刚才你都偷听到了什么?” 见对方真的是许世子叮嘱要找的人,绮华大喜,连忙一五一十的说道:“他们准备这几日去找巫罗和巫抵大人,还要派人秘密的去拜见几位藩王,为撤藩之事做打算。” 杨辙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此时不妙啊!你赶紧把消息传递给世子大人吧,得尽早的做打算了。” “咦?”绮华有些惊讶,既然杨辙知道了,难道不该是他来传递消息吗? 杨辙无奈的叹道:“我被那帮子人怀疑了……他们已经派人盯梢住我,商议也不让我参与了,撤藩之事已是我最后能传递出去的消息了。先暂时不要告诉世子大人,免得他生气反而影响思考计谋,我再寻办法得到裴帝师的信任。” “好。”绮华点头。 “我今日是好不容易摆脱了监视抛出来的,”杨辙有些无精打采的,看来不能继续为主子效力对他的打击很大,“我必须尽快回去了。你回去的时候路上也小心一些,别露出马脚。” “嗯,我知晓了。”绮华屈膝行了一礼,看着杨辙脚步匆匆的离开,随即也返回和孙晋同住的屋子。 ------------ 第一百零二章 风起 更新时间:2011-03-24 “这几日,裴帝师的人马活动越来越频繁,”杭友春看着绮华传递回来的消息,“根据帝都内探子的禀告,那些人确实去了几位朝廷重臣的府上。” 许子焕摸着鼻子,陷入沉思之中,“按理说,姓裴的那儿不可能猜不怀疑绮华是受我之命令,接近那个叫孙晋的。居然还敢有她在场的情况下,商谈正事?而且还不是装模作样?” 杭友春对于这解释也有些不大能理解,“他们的行动越发的让人猜不到真假了。” “父王那边什么时候能传来消息?” “大概就这两天了。” “先静观其变吧。”许子焕叹气,正准备回卧房小憩一会儿,一名侍从从远处匆匆而来,手上捏着一封信,他立时顿住脚步,等着侍从过来。 侍从跑到他面前,还不等喘口气,立即呈上那封信,“世子大人,王爷给您的信。” 许子焕大喜,接过信来,“父王在加紧收编人马,如果真的要撤藩,立刻攻上帝都。看来我不太方便继续留在帝都了……” 杭友春明白主子的意思,“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会立刻派人将那人找过来。” “嗯。”许子焕心不在焉的答应一声。 接下来的半个月,不断的有消息从无山楼传来,件件都是对许家不利的,探子的查探也一再证明了绮华传来消息的真实。许子焕不禁没有收敛多少,反而更加的嚣张,他可不想在这时候表现出软弱的模样,给政敌看了笑话。 更何况,这时候一件天大的喜事降临了。 别靖修打了胜仗,成功平复叛军,从西南之地凯旋归来!此次胜仗意义非同小可,代表的是蓝国大统,境内皆臣服于当今圣上,天下太平是开创盛世之始。 做为一手培养别将军的许家,自然跟着沾光,受人称赞。 离别将军归朝还有三四天,早朝上大臣们异样的沉默,不时有几个人向许世子看来,眼神复杂。 许世子的心里莫名的“咯噔”一下,有不祥的预感。 难道撤藩之事终于要被提出来了? “皇上,臣有要事启奏!”巫盼大人高声说道,声音洪亮如钟,气势逼人。 许子焕不由地看着他。 对于四大辅臣,皇上一向是亲和有加,“爱卿请说。” “皇上,别将军不负众望平复西南叛乱,有此良将是我蓝国的大幸!”巫盼说,“臣认为,应该分封土地于他,嘉赏他的功劳,也是勉励别将军将来继续为蓝国效忠。” 此话一出,有几名大臣纷纷表示赞同。 先下的蓝国,除了汪琳晔将军,最堪得上重用的便是这位别靖修将军了。为了表现出朝廷对大臣的重用与厚爱,往往是加官晋爵,封赏些土地的,所以巫盼的提议还是在合理范围之内的。 更何况,一山难容二虎,帝都之内已有汪琳晔,怎能再有一个别靖修。其中一个被外派出去时最好的选择,汪将军乃是扶持皇上的功臣汪见山的得意弟子,那走的人必然是别靖修了。 许子焕震惊的大嘴巴,随即装作咳嗽的模样,捂住口鼻,轻轻的咳嗽几声。 大殿上,众臣热烈的讨论着。许子焕越听越是惊讶。 裴帝师与巫盼家关系密切,是探子证实过的,也就是说巫盼大人绝不会逆着裴帝师的意思去做事。 姓裴的意图撤藩,而巫盼今天非但没有一丝一毫关于撤藩的言词,而且还提出请求皇上封赐一些土地给别靖修。 这到底是要撤藩还是要培养出更多的地方势力? 许子焕觉得头疼的有些难受。 这时候,殿中讨论的重心转移到哪儿的土地给别将军比较合适,看来封地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皇上,苍山西道西边的郡县常年与邻国有商人往来,富庶而平和,乃是边陲重镇,邻国一向虎视眈眈,臣认为那片土地更为合适,一来是赏赐,二来也可以别将军的威名震慑那些不怀好意之人。”巫罗反驳着另外一位朝臣。 许子焕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当下出列表示反对:“皇上,臣认为西北之地万万不可!那儿虽是富庶,但毕竟偏远之地,自古也是贬官流放的地方。臣觉得似乎并不太适合功臣……相比之下南方更为合适一些。” 闻听此言,也有那么几位官员表示赞同。 巫盼投来不屑与鄙夷的目光,一扫而过,待许子焕发觉并望过去的时候,巫盼已经转开目光了。 巫罗大人倒是大大方方的看着他,两人目光相撞时,他不知所谓的一笑,转过头去。 那种平平淡淡的目光反而让许子焕心惊肉跳,不祥的预感急剧的蔓延。他片刻也不想在大殿中停留半分,因为在这儿是根本寻不到解决之法的。 殿上为分封之地起了争执,虽然是许子焕原本想要看到的,但是眼见着成效不大。他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挨到退朝的时候,连忙马不停蹄的奔出宫外。 “你拿些东西去别家看看别靖修的老婆孩子,”许子焕将朝上的事情同杭友春说了一遍,又急忙的吩咐着,“千万不能让苍山西道西边的那块地方封给别靖修,否则要坏了大事的!然后,派人露些消息给别靖修,不可太过声张。” “是。”杭友春从许子焕手上接过一些碎银,急匆匆的去办了。 许子焕回家等消息,连午饭都没心情吃,就一只在前厅等杭友春会来,另一面派人将消息通知给德王,早作准备。午时快过的时候,杭友春终于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许子焕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事情不大妙……”杭友春看一眼世子,眉头紧锁,“我去别家时,看到了裴帝师的人。” 许子焕脸色一变,瞬时想起从前的事情――姓裴的不推举自个儿手下的将军去镇压叛乱,反而选择了政敌,若不是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谁会傻到冠冕堂皇的拿出那么些个理由来选别靖修? “你都看到了什么?”他问道。 “若我记的没错,那人名叫潘欣,是裴帝师手下的谋士之一。他看上去与别将军的夫人十分熟悉,说说笑笑的显然不是一般的关系,但偏偏又明目张胆的站在家门口与他说了会儿话,丝毫没有避开周围邻居的打算。” “这说明……”许子焕的手指敲打着木桌子的边缘,发出杂乱的“咚咚”声,显示出他内心的繁乱,“潘欣和别将军家的早就认识,而且街坊邻居也都晓得他们的关系,所以不觉得他们在一起说笑是件奇怪的事情。” 一个已经成亲的妇人,同不是自家相公的男人大大咧咧的站在家门口说话,举止熟络,且周围邻居对此并无闲言碎语……想到此处,许子焕觉得全身冰冷。 杭友春不做声,默默的看着自言自语的许子焕。 “然后呢……”许子焕的声音微微显得颤抖。 “我怕被发现,惊动了他们,所以未敢靠前,就在远处看了一会儿,”杭友春继续说道,“潘欣给了别将军的内人一包东西,又说了会儿话,就走了,没进家里去。我等潘欣走远了,才上前敲门,别将军的内人把我请进屋子里,我看了看,没寻到那包裹的踪影。 “我随意的和别将军的内人聊了一些,我看她身体似乎不大好,就打趣儿的说幸好她没住在西北那地儿,否则身体吃不消什么的。她见识不多,从没去过西北那边,所以被我说的吓到了。” 事情算是坐到了,但许子焕并没有因此松口气。 别靖修极其的疼爱妻子童氏,除非是无理的要求,样样都听妻子的,说来他妻子也是贤惠的人,默默的相夫教子,从来没有过分的要求,对荣华富贵也不甚在意。他们可是一对让人羡慕至极的夫妻。 若童氏因身体缘故而无法去西北之地,别靖修是个粗人,医理上的事情知道的少,不会知道西北的风沙是不是真的会对妻子产生巨大的伤害,只要是听妻子这么说了,定然会请求皇上。 可是,姓裴的人从中插上一脚,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姓裴的与别靖修的关系叫人在意的很――若是别靖修其实早已投靠姓裴的,他们所作所为不过是演戏给他看,最终看的是他的笑话,事败的也会是他。 杭友春看着许子焕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叹气。 “世子大人,若裴帝师正的与别家有关联,两家必然不会当众见面。想来,他们是故意装模作样给我们看的。” 许子焕的大脑有那么片刻功夫一片空白,紧接着喝骂道:“姓杭的你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是吧?居然敢耍我?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算什么东西!” 杭友春很是失望,却仍然大气精神继续说道:“属下万万不敢耍弄世子大人,是您自己猜测他们有不可告人的关系的。” “砰”,许子焕怒气冲冲的砸碎了茶壶,碎片溅了一地,滚烫的茶水在他的脚下蔓延开来。 正当他要发火骂人的时候,外面一名小厮跑来,瞧见屋内的情景,吓得又缩回屋外,怯怯的看着怒气冲天的世子大人。 “什么事情?”许子焕瞧他那缩头缩脑的胆小模样十分的不爽,又一个茶杯丢过去。 小厮躲过茶杯,低声说道:“宫里来了人,说是皇上忽然起了兴致,在城外别宫里办了宴会,请王公贵族家的同龄子弟一起参加,玩一玩解解闷。于是,请世子大人您去。” 许子焕的火气顿时消了,居然在这种时候…… ------------ 第一百零三章 云涌 更新时间:2011-03-28 许子焕心知此事绝非皇上一时兴起这么简单,说不准是姓裴的在幕后操纵。 他递了一个眼神给杭友春,随即脸上绽开算是友善的笑容,对被请进来的传旨内侍说道:“我先去换件衣裳,然后同公公一道去别宫。” 这是礼数,内侍自然不会拒绝,默默的站在门边。 许子焕只带着小厮往后院走去,留下杭友春一人在前厅。内侍低着头站在那儿,悄无声息的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存在,杭友春喝了两口茶,也不与内侍说话,径直走出前厅,与许子焕走的是相反的方向。 内侍偷偷抬眼看了一下。 不多时,许子焕回来了,换了件蓝底银色花纹的袍子,腰间挂着一只色泽温润别致的玉佩,整个人看起来与平时大不相同,但是一张口说起来便原形毕露――还是那个嚣张的不可一世的世子。 内侍是同一辆马车一起过来的,所以不用世子府上另备马车。许子焕上了马车,扬长而去,杭友春静悄悄的出现在门后,目光闪烁的望着远去的马车。 皇上难得玩一次散散心,一直到三日后别靖修的大军返回到离帝都数十里路的郡城,才在别宫中隆重非常的接见了打了胜仗的功臣们,又是宴饮几日,皇上颁下旨意,封别靖修为定远侯,将苍山西道西边的三座郡城十个县赏赐于他,带兵坐镇边陲,即刻赴任。 许子焕将一切看在眼中,杭友春暗示了半天,可童氏没起到任何作用,别靖修就要去了,他却没办法阻拦,只得暗中试探试探别靖修的忠诚之心。 别靖修面无表情,言谈间微微透出一股怒意,话语之间草草的敷衍了事。 这番表现,让许子焕的内心更为担忧――莫非别靖修已经不能为自己所用了?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别靖修早已看出他试探之心,面对他再三的不信任,加官进爵的喜悦顿时减去大半,想想自己多年来的努力与付出,最终换来的是这等结局,不免心酸。 心酸之余,便是冷漠相待。 结果误会就越深了。 很快,别靖修带着妻儿前往西北之地赴任。 许子焕绝不会坐以待毙,于是帝都之内风云再起―― 别靖修赴任的当天,帝都城内再起波澜。 帝都内传言巫礼大人已经找到倾世剑之主,却因不为人知的缘故未上报皇上。 其中关联,令人无端猜想。 隔日,皇上率众人返回皇宫,罢了数天的早朝又重新开始。 “皇上,”大理寺左寺丞吕大人在出列之前悄悄的看眼平静如常的许世子,随后面色异常严肃又不失恭敬的向皇上行礼,“臣乃是无意之中发现这名证人的,发觉巫礼大人早已知晓却隐瞒不报,担忧其中另有蹊跷,故而隐秘的将证人保护起来。” 皇上和众位官员不由的脸色一变,继而目光集中到淡定自若的巫礼大人身上,大多想知道这位倾世剑的主人到底是谁。 迟墨楼面对数十双眼睛,不惊不惧,“不知吕大人是从何处发现这名证人的?” “下官昨日去一家赌坊暗查的时候,那人输了好些银子,赌坊的打手要赶他出去,他直嚷嚷着自己知道一间大秘密能换来丰厚的赏金和官职,我觉得其中有什么隐情,于是和随从将他带到隔壁的茶楼详细盘问之下才知道的。” “然后您将人隐秘的保护起来了?”迟墨楼眯起眼睛,淡淡的笑意却是让人觉得浑身发冷,“是吗,吕大人?” “是。” 迟墨楼笑道:“你先前已说将证人严密的保护起来,生怕遭受到意外。那帝都内的流言又是因何而出的?是你又不顾证人安危散播的,还是……” 吕大人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支吾道:“恐怕是在赌场时被有心人听去了,猜想到的。总之,证人现今是安全的。” 迟墨楼表现的甚是无所谓,“吕大人不如请求皇上允许,带证人上殿来对峙,可好?” 吕大人正有此意,而皇上也已默许。 没过多久,吕大人带着证人重新回到正殿,期间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各种猜测直指巫礼大人和裴帝师,皇上的脸色随之不太好看。 证人是个年岁大概三十多的汉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刚刚上殿的时候还显得分外拘谨,但是没过多久胆子稍稍的放开一些,目光闪烁的瞧向周围的朝臣,只是不敢去看皇上罢了。毕竟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杀过敌人的战士,气魄与胆量不是一般。 “草民叩见皇上!”那汉子在殿中跪下,行了大礼。 吕大人先是向皇上拱拱手,“皇上,这位便是臣找寻到的证人。”接着,他又对跪拜在地的汉子说道:“将你姓甚名谁,祖籍何处一五一十的告诉皇上。” “草民叫卫大,来自苍山西道,十几岁的时候就跟随在汪将军麾下。”那汉子略略直起身子,镇定的说道:“当初跟随着皇上和裴帝师一路打到帝都来,得了些钱财土地,现今在城外的村庄有个住处,有婆娘孩子。” 吕大人看到皇上点头,又吩咐道:“将你那是说与我听的事情,再详细的说出来。” “我草民记的很清楚,在去往郑周郡的半路上,同伴忽然很兴奋的跑回来对草民说,裴帝师得到神人庇佑,弄到一把绝世的好剑。说是那剑名为倾世,剑身光华如雪,寒锋锐利,是把难得一见的兵器,据说还能保佑裴帝师,保佑皇上顺利进入帝都呢!” 在场众人闻言,虽然早前许世子指证倾世剑在裴帝师手上,但今日在听此话却又是震惊无比。 卫大似是没看见众人的异色,继续说道:“草民听着,觉得挺是厉害,也高兴啊,谁不想着皇上能开辟出新的天下让百姓们活的好嘛!不过后来,草民的同伴说,这件事还是不要外传为妙,毕竟天下大局未定,再后来战事连连,草民也将这事儿给忘记了。 “一直到倾世剑的传言传遍整个帝都,草民的那个同伴被巫礼大人召见去了,回来时愁苦满面的,草民就和他喝了些酒解解闷,然后不小心的就听见他提起倾世剑的事情,这才想起剑在裴帝师的手上。 “草民知晓后,心里害怕的要命!”卫大越说脸色越苦,像是受了极大委屈似的,“顾及着家人只敢当做没听见,匆匆跑回家里去了……” “既然你如此害怕,为何又会在赌场之中大声嚷嚷此事?”迟墨楼依然淡定,像是一股温和的碧水,宁静的毫无波澜。 “我……草民……”卫大唉声叹气,举起手来恨不得扇自个儿耳光子,“虽然拿了些钱财回去过日子,但家里人总是希望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是不?但是钱不是那么好挣的呀,草民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冒险去赌场赌一把,结果……唉!”他重重的一声叹,包含了深重的怨念与悔意。 “快点说!”吕大人对他的废话连篇已经忍耐不下去了,厉色催促道:“皇上面前,岂容你这般漫不经心!” 卫大似乎被吕大人的神色给唬住了,身子压低了一些,赶忙说道:“草民觉得如果把这件事情抖落出去,官服肯定会给不少赏银,保准草民能够吃香喝辣的几辈子了,所以赌场的打手要赶草民走的时候,草民心中一时不服输给喊出来了,正不巧让吕大人给听了去。” 事情前后经过说完了,吕大人偷偷瞟眼露出得意之色的许世子后,再次向皇上拱拱手,“皇上,事情便是如此。” “也不能只听这卫大的一人之言,”皇上收起震惊的心情,缓缓说道:“不知吕爱卿是否能找到卫大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就是那名被巫礼传唤之人。将那人召来,对峙之下,想必会有一些结果。” “臣只知道此人姓名,想找到他还得请汪大将军帮助了。”吕大人转而看向年轻的大将军汪琳晔。 汪琳晔觉察到目光,却未迎过去,知晓是姓吕的故意想把他一起拉下水。 “吕大人请说吧,汪某人没有不帮助的道理。”汪琳晔的语气毫无波澜,“只是军中人员众多,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这位。” “为了查明事情真相,防止诬陷冤狱的出现,要好好的查一查,如此等多久都是应该的。”吕大人笑着说道,“这人名叫朱会安,军中任职卫大不太清楚。” “这种一起喝酒的看似好兄弟,居然连军中所任职务都不清楚?”迟墨楼冷笑道。 “战事结束后,草民因为受了些伤,家中爹娘年事也高了,所以才选择拿了银子回家的,之后和好友们联系的也不多啊。”卫大赶忙解释道,“而且,草民也不太想打听好友的这些事情,免得心中有了嫉妒,影响了兄弟感情。” 迟墨楼冷哼一声,不发表任何意见。 皇上好言好语道:“那么烦请汪大将军查找一下此人了。” “是,皇上!”汪琳晔领了命令,退出大殿安排人手寻找朱会安去了。 找人尚需要耗费不少功夫,皇上留下巫礼大人喝茶,巫罗大人协助继续调查此事真假,一番安排下去,暂且退了朝。 吕大人跟随巫罗大人一同重新安置好卫大及他的家人后,回到大理寺等待消息。 两名品级低些的小官员从门口经过,没瞧见两位大人在屋里喝茶,继续大大咧咧的说着话儿。 “哈哈,你说的我都知道呢!对了,我刚才看到帝都府匆匆忙忙的出来一队人马往城外赶,你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其中一人问道。 “听说有个赶路的商人,行到半途中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连人带马车一起摔落悬崖之下。”另一位同伴答道,想起听他人描述,一阵恶心想吐,“过了好几天才被山崖下的村夫发现尸体,摔的都血肉模糊,估计也是被野兽啃过了,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哎哟,真可怜!” “可不是?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凶杀,调查清楚之前,府尹大人不敢怠慢了!我说……还不要谈论这事儿了,那是府尹大人的,我们还是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吧。” “嗯。”小官员点点头,无意中瞟了眼屋里,看到两位大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行礼问好。 “没事了,都下去吧。”吕大人不耐烦的挥挥手。 两名小官员连忙跑走了。 “最近可真是不太平啊!”巫罗意味深长的叹道。 毕竟是压在头顶上的官员,吕大人也不敢当面无礼,陪着感叹几句,观察着巫罗大人的神色。 两个人在大理寺衙门一待就是一整天,夕阳西落的时候,汪大将军那儿总算是传来消息,朱会安这人已经找到了,似乎确实见过倾世剑在裴帝师的手中,并且酒后失言同卫大讲起过被巫礼大人传唤的事情。 当夜,大殿之上,皇上亲自审问过两名证人,又质问巫礼大人。证据确凿之下,不容巫礼大人再三解释,裴帝师被传上殿后,一直默然相对,并不做过多的解释。 之后,皇上下旨将裴帝师与巫礼两人暂时软禁于宫中,听候处置。 朝廷上下顿时一片哗然。 ------------ 第一百零四章 突变 更新时间:2011-03-30 倾世剑之事尚在紧锣密鼓的调查之中,帝都之中流言再起。 问题出在裴帝师身旁的某位谋士身上,这位还不知姓名据说是前废帝侥幸逃过死劫、幸存下来的唯一的儿子,一直被人秘密的收养,最后投靠在裴帝师的门下。 先有倾世剑,再来一个废帝之子,关于裴帝师拥立当今圣上的真正目的众说纷纭。 接着便有人高密,说是裴帝师的谋士们此事此刻正聚集在无山楼内,秘密策划危害皇上、营救裴帝师。 此事,巫罗虽是不大相信,但是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也在明的暗的注意着。他想先将此事压下来,待调查清楚之后再上报给皇上都不行,无奈之下只得派人领兵前去无山楼找这几位谋士。 若是一走了之,恐怕会落人口舌,对裴帝师更为不利,苏起遥等人虽然早就得到消息,却依然乖乖的待着无山楼内“束手就擒”。 巫罗的官兵带来后,将他们悉数带回帝都府尹的衙门看押住,以免横生枝节。 因为不知这位废帝之地的情况,巫罗只得从每一个人的身家底细查起,又是一番劳心费力的事情,不知道这流言蜚语的几时才能消停。 而此时此刻帝都某个角落的茶楼内,许子焕将一份文书推倒对面老者的面前,出奇的和善平常的笑道:“这是您想要的东西……” 老者眼中闪过一道惊喜的亮光,虽然只是转瞬之间,却仍被许子焕敏锐的觉察到了。 “……其中的一半。”他补充道。 老者伸出的手僵了一下,随即又掩饰住心中的不快与厌恶,拿起文书看了看,凝重的面色却并未因此而缓和下来,阴冷的目光扫一眼对面笑的很欢乐的青年。 “我请求您帮助的事情,就烦请多多费心了。”许子焕的语气难得的客气,一旁的杭友春听着十分的不舒服,不由地捂住嘴巴轻咳几声。 老者抬眼看看他。 许子焕瞪眼杭友春,不好意思的对老者说:“对不起,下人不懂得规矩,在老大人您面前出丑了,晚辈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的教训教训,免得下次再让老大人您不高兴。” 许子焕的态度让老者心里多少舒服了些,毕竟罪证掌握在别人手中,原本该低声下气的是他。 “这话好说,我和德王也是多年的好友了。”一字不提那份文书,为的便是面子。尽管老者胡子雪白,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苍老的痕迹,但是依然精神矍铄的坐直了身子,不紧不慢的喝口微凉的茶水。 许子焕起身,微微的向老者行礼,“那就劳烦老大人了。” “事成之后,记得剩下的一半!”老者猛然加重语气,气势顿时压人一等,威严肃穆的注视着略为显得谦卑恭敬的许世子,“我可不想坏了我们两家的交好。” “这个我懂。” 再无其他的话,老者起身,大步离开。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许子焕回到椅子上坐下,漫不经心的喝茶,之前那副少见的模样早就没了踪影。杭友春瞧着他这样,不禁蹙起眉头,露出不爽的神色。 “怎么,对我有意见?”许子焕歪着脑袋瞅他。 “世子不会像你刚才表现的那般谦和……”杭友春尖锐的指出,“太不正常了,会叫人起怀疑的。” “许子焕”嘻嘻笑起来,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过了好半天缓过气来,断断续续的说道:“难不成……难不成你想让……许家和姓易的老头结,结下更深的怨恨?”说着,他忒鄙夷的别过脸去,“老杭啊,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以前不觉着你很蠢的呀?莫非是和那个高傲自大的许世子待的太久了,跟着愚钝了?” 杭友春抿紧嘴巴,注视着那张和许子焕一模一样的脸庞不说话。 “你想想看啊,人家易老大人以前那是坐在高高的位子上的,除了四大辅臣和皇上,大家都对他都是低三下四,恭恭敬敬的呀!更不用说我们这些小辈了。要不是因为遇上乱世早早的退隐了,现在也是呼风唤雨的一大人物! “你说说,如今被还没摸到王位的小世子来了个要挟,叫这种大人物咽得下这口气?这个仇啊怨的已经结下了,就该想方设法的赶紧的给结开才是。若再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人易老大人心里怎么想?这不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的,瞎添乱嘛?” 杭友春就是看着他不说话。 看杭友春不说话,“许子焕”摇摇头,叹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的……毕竟是在许世子身边观察这么多时日了。哪些人该友好谦和的对待,以促成大事,哪些人该像许世子的态度去相处,我分的一清二楚。” 杭友春又是沉默了片刻,答道:“那就好。” “许子焕”有些忧愁,他这个好友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果然许世子是个不上道的主子,跟着真没什么好下场。 这一次,他凭着一手高超的易容之术,乔装易容成许子焕,代替他留在帝都之内,是踩在刀尖上的买卖,搞不好他自个儿就要成了姓许的替死鬼。 可是,偏偏有那么一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就是这么一个掉进钱眼儿里的俗人。再说了,不豁出性命去冒个险,哪那么容易赚到大把的银子。 “许子焕”长长的叹声气,总算引来杭友春的关心,“你怎么了?” “没什么。”“许子焕”摇摇头,“看你发呆,让你回个神。对了,许世子怎么样了?该是顺利去了隐蔽的地方缩起来了吧?” “出了城之后,就没了消息。”杭友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刚托人捎了信儿来,叫我们万事小心一些。他已经在深山之中寻觅到隐秘之处,暂且安顿下来。一来现今回封地去也不太安全,二来传递消息也方便一些。” “哎哟,还挺关心的人嘛。”“许子焕”讥嘲的笑道,“你可别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家可是为了自个儿的大业。” “我懂。”杭友春目光深邃。 “许子焕”决定不再搭理精神恍惚的好友,望向窗外,听着隐隐传来的喧闹之声,感受到帝都之繁华,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明天又有好戏看了。帝都果真是个有趣儿的地方啊。” 第二日,历经四朝的原太傅易之章老大人上书朝廷,表示自己知道如何辨别出谁是前废帝的儿子。易老大人曾是前废帝与先皇的老师,位高权重,受人敬仰,后因为无法容忍前废帝的荒诞昏庸,毅然辞去官职带着家眷远迁南方居住,后来先帝登基曾请易老大人重新出山,老大人欣然应允,又举家搬回帝都,无奈当时身体状况不大好,没几年又回家歇着了,在城外某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建了别院,过着悠闲的生活。 皇上听闻,急忙召易老大人进宫。 易老大人在殿上,当众指出废帝之子的左手臂,靠近肩胛骨的地方有一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淡红色胎记。 许子焕立马跳出来,表示自己在与裴帝师的贴身侍卫冉理比武切磋的时候,曾小心划破了冉理得衣服,清楚的瞧见过他的身上正好有这么一个胎记! 巫罗大人查看了名单,发现被带回的谋士当众,并无冉理。 看来是在得到风声的时候,就已经悄悄的逃走了。 想着流言已经传了几日,恐怕人早就不知跑到何处去了,想要找到此人是难上加难。 皇上当即下令全国搜捕。 确凿的证据再一次的对裴帝师不利,几乎要坐实了他意图不轨的野心,朝野上下对他的态度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奸臣小人”几个字再次的落在裴斯妍的头上。 当消息传到宫中某个偏僻冷清的角落时,裴斯妍正坐在庭院中悠然的喝茶看书,面对种种表现的不甚在意,一笑了之。 “裴大人,您不害怕吗?”小小的宫女站在桌面,睁着一双充满了好奇的大眼睛。 裴斯妍摸摸她的头发,淡然的说道:“问心无愧,有何好怕的。” 小宫女不解的低下头,目光无意中落到裴斯妍的脚上,不禁缩起肩膀,流露出愧疚和不安的情绪,当日便是她一个不小心烫伤了裴帝师的脚,若不是后来裴帝师传来的命令,说不定她早就被管事的姑姑打死了。 “别害怕,不会有事的。”温柔的话语在耳边响起,让小宫女一个恍惚,茫然的抬起头望着面前温润秀气的男子,似是感觉自己刚才一定是产生了幻觉,所以才会觉得裴大人的声音像女的,连忙又低下头去。 裴斯妍看着她那份改不掉的拘谨胆小,叹了口气,忽听门外有内侍高声说道“皇上驾到”。她目光一凛,放眼望去,蓝昭独自一人跨进小院子,内侍随即将门合上。 “臣参见皇上!”裴斯妍坐在木轮椅上,微微欠身行礼。 小宫女慌忙的跪下,弱弱的叫了声“奴婢叩见皇上”,小脑袋不嫌疼的直接磕在地上。 蓝昭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小宫女赶忙爬起来,小跑着进了后面的屋子。 裴斯妍看眼合上的屋门,淡笑着问道:“皇上,不知您找臣,是有何事相谈?” 蓝昭慢慢走到裴斯妍面前,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脸庞,目光透出不寻常的复杂来,手指攥紧了又松开,似乎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良久,他才开口喊出一个让人感觉遥远而陌生的名字,“澹台妍。” 裴斯妍低头,轻笑一声。 “你当初为何要帮助朕登上皇位?” “为的是天下太平,”裴斯妍抬起头,目光炯炯有神的望着蓝昭,仿佛朝阳一般动人,“为的是百姓……也为了,我的家人。”毫不掩饰当初有的一份私心。 蓝昭又问道:“再没有别的想法了吗?” “没有。”裴斯妍坚定的回答道。 “澹台妍,朕究竟该信你,还是……”他无法继续说下去,看着裴斯妍,等待着答案。 “皇上的想法,臣左右不了。”裴斯妍面容依旧淡然平静,心底却隐隐的泛起莫名的酸涩,“面对那些是是非非,皇上若是相信臣,臣一笑而过,皇上若是选择不相信,臣无话可说……” 蓝昭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再直视裴斯妍,急忙的躲闪开。 良久无话,蓝昭转身匆匆而去。 半个月后,各地大力的搜查却仍无那名侍卫的讯息,倒是别靖修那边传来一个消息――赴任的半道上,他发现一个规模可观的山贼寨子,请求皇上下令委派苍山西道的兵力一同剿灭。 许子焕听了,慌了神,坐立不安,恨得立刻退朝,好逃之夭夭。 皇上派人去办了这事儿,然后话题又回到裴帝师的身上。 “如今证据确凿,请皇上不要再偏袒于裴大人了。”有大臣建议道:“此刻,应该立刻将裴大人押上殿来,皇上亲自审问!” 皇上以沉默面对这位大臣。 大殿上陷入压抑的沉闷之中。 半晌之后,皇上不顾大臣的反对宣布退朝。许子焕如临大赦,连滚带爬的回到世子府,将别靖修传来的消息同杭友春说了,杭友春明白因为连日发生的变故使得德王加快招兵买马,行动上不如从前那样周密委托,到底是败露出一丝一毫来了。 别靖修是在战场上立过大功的,深谙排兵布阵,对付德王的人马,只需联合上苍山西道的兵力,不出多少时日定能攻克下来。但此时此刻同别靖修说那是德王的人,只怕刚领了莫大皇恩,和裴大人关系又匪夷所思的别靖修会倒戈相向! 他们远在帝都,能做的只有将消息在皇上派出的使者之前,通知给德王,让德王去想办法应付,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杭友春让许子焕先别着急,但眼见事情这么快就暴露的“许子焕”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紧张兮兮的。 这时,门外慌慌张张的跑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家伙,门口的护卫没有拦住,说明了世子府上的人,两人看着那人“扑通”跪在门口,沙哑的嗓子如同鬼魅般哭喊着“不好啦,许世子死了”。 杭友春认出此人是随同许子焕一同出城的侍从,脸色大变,急忙问发生何事。 那侍从鬼哭狼嚎着,原来他们刚出城不久便遇上追杀,一路狂奔却仍未能摆脱杀手,一番厮杀缠斗,许世子当场被人一刀捅死,然后连人带马车一起扔到悬崖之下了,而他侥幸苟活,被严密的看押在山林中的一间茅草屋子里,今日得了机会偷偷跑出来的。 “什么!许子焕那家伙真的死了?”假的许子焕盯着侍从手上一块染血的破布大惊失色,人都死了,他还留在世子府上担心受怕做什么?还不如赶紧收拾了银两报复,逃跑算了,免得一个不小心当做那许子焕给抓去砍头。 杭友春目光沉静,在危急时刻最重要的就是定下心来好好的盘算出路。 许世子秘密出城,除了他和随同的人以外无人知道,那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让旁的人逮着了机会前去追杀? 杭友春细细的想着许子焕临走前都见过谁,又和谁传递过消息,只要能找到可疑的人,便能知道幕后的主使是谁,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一番细细的排查,杭友春最终只想到两个人――内奸杨辙和绮华! 这么说,裴帝师那边已经知道现今待在世子府里的是个冒牌货? 杭友春大叫一声“不好”,抬头一看,只见“许子焕”抱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袱,向门口奔去。 “快回来!”他吼道,急忙追上去。 “许子焕”刚出了门口,像是听见杭友春的话,乖乖的停下脚步。 杭友春追上前去,一看,登时呆住。 巫罗大人摔着一众兵马正站在门口,出鞘的刀在阳光下发射出刺眼的冰冷光芒。 ------------ 终章 落定 “既然许世子私自出城,又让人代替自己行事,可见……”巫盼大人高声说道,“其中必有阴谋打算。” 虽不是早朝时间,但此时此刻大殿上站满了朝廷官员,皇上端坐在龙椅上,听着巫盼大人的话,面目严肃但难以压制微微上扬的嘴角。 “许世子的心腹谋士杭友春已经如实招供,有关裴帝师的谣言正是由他一手策划出来的。”巫盼大人继续说道,“因为裴帝师乃是许家谋权篡位之路上最大的障碍,故而许家一番精心筹谋,欲置裴帝师于不义之中。” 假的许子焕抖抖索索的跪趴在地上,害怕的不敢抬头。杭友春平静如常,许世子死去的消息传来,再看到巫罗的兵马,他便知道事情已经彻底败露,再无挽回的可能。 那还不如将事情一五一十的抖落,免得遭受皮肉之苦,反正最后落入他人之手也会被“屈打成招”的。 他心中不禁冷笑,自己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事情真相大白,自是皆大欢喜。巫罗大人接受了皇命,紧锣密鼓的开始后续的事情。而别靖修那边,联合苍山西道的兵力一起攻向隐藏在山林中的叛军。 苏起遥带着众位同伴在宫门口迎接裴斯妍回府,当看到小宫女推着木轮椅出现时,肩上担负的压力顿时感觉完全的卸下了,纷纷笑着迎上前去。 “大人,您没事吧?”苍璎微笑着关心道。 “我很好。”裴斯妍点点头,打趣儿道:“别这么关心我呀,阿遥会吃醋的。” 众人笑起来,苍璎捂着嘴巴笑道:“裴大人,您怎么又拿我说笑了……阿遥是明白的,怎会吃起醋呢。” 裴斯妍又与大伙说笑几句,抬眼看了几遍众人,唯独不见离轻染的踪影,心中不由地一沉,问苍璎道:“阿理人在何处,怎不见他?” 苍璎微微一怔,勉强笑着开口道:“冉大哥他尚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待办完了就会回裴府去,裴大人您不用担心。” 裴斯妍几日来没休息好,如今事事放下,有些困乏,也没看清楚苍璎异样的表情,略略点头,“我们先回家里去吧。这些日子,大伙儿也辛苦了,喝完了酒都早早的歇息。” 众人回到裴府,管事儿的早已带领着一帮丫鬟家丁布置好了酒菜,在门口恭迎裴大人回家。大难当前,这些下人们却依然待在府上,没有离开,可见他们的忠心,裴斯妍一一道了些,赏赐了不少东西下去,便和诸位谋士们去饭厅开席。 几番交杯换盏下来,时辰已不早了。苍璎劝裴斯妍还是早些休息去,裴斯妍有些醉了,睁着一双微红的眼睛不知是多少次了,透过朦胧橙黄的烛光再次望向房门。 依然不见离轻染的踪影。 “轻……阿理,他回来了吗?”裴斯妍低声问道。 苍璎说道:“或许是事情不大好处理,需要多费些功夫。你别这么担心呀,先去休息,说不准明早上,你就会见到他。” 苏起遥轻咳一声,低下头去。 裴斯妍的手掌覆上略微发烫的额头,应了一声,闭上眼睛似乎快要睡过去。 苍璎赶紧递眼神给门口的丫鬟,丫鬟赶紧过来推着轮椅回房去了。大家又喝了一会儿酒,就各自散了回家。 第二日,裴斯妍一早便醒了,睁开眼睛便唤着离轻染的名字,跑过来的是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霜芝。 “大人,您要起了吗?”她问道。 “阿理呢?”裴斯妍急切的问道,嘶哑的嗓音吓了霜芝一大跳。 霜芝稳住心神,轻声答道:“冉侍卫还没有回来……” 裴斯妍挣扎着,自己从床上坐起来,“苍璎不是说他今早就该回来了吗?为何现在还没有消息?他到底去了哪儿,办什么事情去了?” “大人,奴婢不知。”霜芝伸手搀扶着裴斯妍,“先让奴婢服侍大人梳洗,然后请苏先生过来和大人您说清楚可好?” 裴斯妍无力的垂下手,在此盘问一个只负责她生活起居的丫鬟有什么用。 只是一想起昨夜的梦,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唯一希望的是离轻染能够出现在他的面前。 霜芝小心翼翼的服侍着脸色极差的裴大人起床梳洗,趁着小丫鬟端来热水的空隙,让她赶紧的去找苏起遥过来。 另外有丫鬟端来早点,摆放在外屋的桌上,裴斯妍一点心情都没有,呆坐在桌边等苏起遥。 苏起遥很快就来了,面对裴斯妍的质问,他平静的答道:“冉侍卫是去追查许世子的罪证去了,没拿到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也许得在外多跑几日,请裴大人无须担心。” “许世子的罪证已经公布出来,后续的事情也有巫罗大人一手操办,何须他来费心?”裴斯妍一拍桌子,高声说道:“立刻派人联系他,我要他赶紧的回来!” “是,大人。”苏起遥欠身,随即退出屋外。苍璎面色阴沉的迎上前来,看着苏起遥不佳的神色,心中的担忧更沉重了。 “怎么办,起遥?”她惶惶不安,“总不能骗裴大人一辈子,而且她这两天必然就会发现其中蹊跷了。” “可是……”苏起遥重重的叹口气。 苍璎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正准备离开,忽听身后响起厉声:“阿理究竟去了哪儿?!”惶恐的回头看去,竟然是裴斯妍幽灵般的出现在门口,一直无法行走的双腿好好的站立着,只是在剧烈的颤抖。 “大人……”苏起遥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是不是出事了?”裴斯妍颤声问道。 苏起遥回头看眼苍璎,似是在寻求帮助。苍璎咬紧嘴唇,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快说!”裴斯妍尖叫道,他们这样的神情让她更加的害怕,难道离轻染出了什么意外吗?难道已经…… 再隐瞒下去实在毫无意义,苏起遥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大清楚,“大人,冉侍卫出了意外,恐怕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也不敢抬头去看裴斯妍的表情。 裴斯妍的脑袋中“轰”的一声巨响,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她张了张嘴巴,半晌后才问道:“恐怕已经什么了?” “冉侍卫率领人马前去追杀许世子,许世子身边的侍卫非常厉害,经过一番殊死搏杀才将他们歼灭大半……本以为最后即将胜利,不曾想一名侍卫忽然发了疯似的抱住冉侍卫,跳下了……悬崖。” “跳下……悬崖?”裴斯妍喃喃的重复道。 “我派人四处搜寻过,无奈那个山崖异常的陡峭,人无法下去,所以……” 裴斯妍紧贴着门框,勉强维持站立着,无力的命令道:“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他找回来!”她反反复复的说着这几句话,不停不休。 本以为尘埃落定之后,再过一两年,待蓝国朝政平稳之后,她便可脱去这一身繁华,换回女子的装束回归最初的平凡,与离轻染一同无忧无虑的浪迹天涯。 谁料到,竟然在幸福即将来临的时候,居然听闻到这样的消息…… 裴斯妍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等待,离轻染若是平安无事,定然会回到这里。 所以她哪儿都不能去,她要第一时间的见到他。 她坚信着,他会回来。 ****** 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窗纸撒在织花地毯上,一双芊芊玉手推开窗子,迎接着美好的朝阳。窗边的女子穿着白色缠枝莲纹淡蓝色底子的长裙,袖口精致的花边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显得格外漂亮。 窗外,是一片大好的世界。 这两三年,在朝廷上下的共同努力下,蓝国欣欣向荣,百废俱兴。百姓们远离战乱,安居乐业,成就了太平盛世。而蓝国的主宰者,当今圣上也在裴帝师等人的帮助下,成长起来,能够独自的处理政事,不像从前那般总要依靠他人,英明亲和的圣上,将会成为一代明君。 就在盛世到来的时刻,功臣之一的裴帝师却悄然的离开帝都,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处。 洗去那一身的铅华,回归到平凡。 这是裴斯妍的愿望。 此时此刻,她正站在某个小镇的客栈里,迎接着朝气蓬勃的太阳,准备收拾行囊继续前行。 找了许久,离轻染始终没有回到裴府,也仍然没有他的消息。 众人都觉得离轻染或许早已死了,但裴斯妍不肯相信。 她觉得,他一定是在哪儿好好的活着。 那一日,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决定去一个地方看一看,便收拾行囊出发了。 一路走来,看遍蓝国繁华,她由衷的感到高兴,不曾有过未找到离轻染的悲伤,她知道他一定还活着。 裴斯妍收拾好行囊,一路直奔城外的山林。 山中的溪水草木,一如多年前那般如画般美丽动人,她还能记起河边的哪棵树上,有她和离轻染一起刻下的印记。 仰望着那陈旧的刻痕,裴斯妍微微一笑,踮起脚尖摸了摸。 穿过了无人烟的树林,曾生活过的小竹屋映入眼帘,屋子便的茉/莉/花开的正好,雪白的花朵在阵阵微风中送来徐徐醉人暗香。 莫离莫离…… 裴斯妍一直一直都记得。 烟囱里,冒出袅袅白烟,散入碧空之中。 米饭的清香同时扑鼻而来,裴斯妍愣住,手中的包袱从指尖滑落,掉在脚边。 竹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男人走出来,撒了一把米给地上嫩黄色羽毛的小鸡。刚准备折身回屋,忽然感觉到几步开外的地方有人,他好奇的抬起头望向来人。 竹屋在深山之中,除了他没有任何人。 突如其来出现的女子,让他惊诧不小,呆呆的看着一颗眼珠滑过女子的脸颊。 “你是谁?”他问道。 裴斯妍的脸上闪过慌张与惊讶,抬手抹掉眼泪,哽咽道:“我,是裴斯妍。” 泪珠被抹掉后,又不停的从眼中涌出,仿佛断了线的珍珠。那男人的脸色显然是无法理解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见到自己会忽然的落泪,为什么自己会感受到那一份悲伤…… “你……是我的什么人吗?”他迟疑着问道。 “是,”裴斯妍点点头,任由泪水汹涌而出,“我是你的妻子。” 她看着他茫然的脸庞,悲喜交加,不由地闭上眼睛,脑海中闪现过无数的过往,随后失声痛哭。 就在她觉得很冷很冷的时候,她的身体被裹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她睁开眼睛,注视着那张熟悉的侧脸,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他。 再也不会分离。 ======================================== 纠结了一年半多,断更了好几个月,终于完结了,嘤嘤嘤……好鸡冻啊好鸡冻>< 谢谢编编和朋友们的帮助与指导,感谢所有看过本文的朋友,爱乃们~=3= 俺以后会更加努力的写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