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永宁曲 ------------ 第一章 、 出游 更新时间:2010-11-17 初秋时节,秋高气爽,万里无云。蓝澄澄天空中,偶尔有大雁成群结队地飞过。 永宁城外蜿蜒的官道上,两辆油碧香车,一前一后,在家奴的护卫下,缓缓而行。 车里坐的是永宁郡郡守孙鹤鸣的夫人和小姐,他们要到城外白云山的落梅庵去上香。 马车不多会儿便进入了偏僻的山路,路旁的山上满是高大的枫树,正是秋天,树上的叶子都红了,绚烂的秋叶染红了山巅峡谷,目之所至,别无二色,整座山仿佛铺开一副华丽的红色锦缎,层林尽染,美不胜收。 一只纤纤素手,将马车堆银鲛纱轻轻掀起一角,露出半张芙蓉玉面,偷偷看向车窗外。 看到窗外绚烂的秋景,她不由脱口吟道:“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临窗的少女方当韶龄,明眸皓齿,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乌黑的长发用一只碧玉簪松松挽住,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举止娴静优雅,一望而知出身不凡。 在她旁边,一个十二三岁,圆脸大眼睛的小丫鬟笑道:“小姐的诗兴又发作了。” 被称为小姐的少女正色道:“我可不敢掠人之美,这是杜牧《山行》中的句子,从前家里的教书先生常说杜夫子的诗是诗中有画。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找不到更好的诗句来形容眼前的美景了。” 琴儿吐了吐舌头:“原来是杜夫子的诗啊,我还以为是小姐作的呢!” 一旁,头发花白的荣婆婆对琴儿道:“琴儿,亏你跟了小姐这么久,连她的一成的学问都没学到,羞也不羞!” 琴儿笑道:“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物啊,我能够伺候她,已经不知道是修了几世才修到的福分,要是能有她一成的学问,只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孙小姐嗔道,“小丫头越来越贫嘴了。” 孙小姐名唤碧华,在她九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药石无灵,大夫都说不能救了,适逢落梅庵的庵主静心师太在城中化缘,听闻此事,亲自登门,施以针药,不过七日,碧华竟然奇迹般的起死回生,孙鹤鸣感念落梅庵的恩情,捐资重建了佛堂。静心师太不仅医术精湛,尤擅琴艺,碧华与师太甚为投缘,于是求得双亲的许可,拜了师太为师,学习医道和琴艺。是以碧华在庵中的时间,比在太守府还要多。 马车内,一脸病容的孙夫人看着女儿慈爱的笑了笑。她这一生,最大的骄傲就是碧华这个女儿了——德容言工无一不出类拔萃,天性纯孝柔和,见过的人无不交口夸赞。 自从碧华过了十五岁的生辰之后,向孙太守提亲的名门望族几乎快要踏断太守府的门槛。不过都被孙太守一一婉拒。转眼间碧华已到了及笈之年,明年太子选妃之事,也应在打算之内了。 碧华看向母亲,问道:“娘,白云山马上就到了,一路坐得累了吧?” 孙夫人摇摇头,“不累,娘一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色,什么累都忘记了。” 马车渐渐行入了白云山中,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低回婉转的箫声。 云雾缭绕,箫声也缭绕,在淡淡弥漫的云雾里,箫声的一转一折都是那样动人心弦。碧华自幼饱读诗书,精于六艺,但是凝神听了半天,竟然听不出是何曲调。只是觉得箫声婉转悠扬,平和自然,想来吹箫之人,是一位胸襟豁达的世外高人。 碧华一时好奇,轻轻掀起窗帘一角,循声望去,只见满山云遮雾绕,如梦如幻,哪里看得到吹箫人的影子。 转眼间,落梅庵已到眼前。 白云山中,隐着一座寺庙,一座庵堂。 庙为玉佛寺,庵即是落梅庵。 落梅庵是一座白墙黑瓦的小小庵堂,红漆已经剥落了大半的山门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落梅庵”三个字。 马车便在庵门口停了下来。 几个仆妇从后面的一辆马车里,抬出几只箱笼,又搬出鸟笼、鹦鹉架、香炉等许多琐碎的事物,看来她们竟是想在此长住。 庵内,主持静心师太亲自率一众小尼迎了出来。 静心师太四十余许年纪,一身青色缁衣,举止沉静,眉目和善,周身散发着宁静淡泊之气。 琴儿扶碧华下了马车,碧华来到师太面前,向她见礼。 碧华娇声道:“师父,徒儿想你了。” 师太清亮而悠远的目光,停留在碧华身上,缓缓稽首,笑道:“来了就好。” 身后,孙夫人在荣婆婆的搀扶下,也下了马车。 师太上前,亲自扶住夫人,诧异道:“阿弥陀佛,数月不见,夫人何以憔悴至此?” 碧华在身后道:“我娘的病最近又沉重了许多……” 师太点点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进庵再说。” 一行人迈进庵中。 落梅庵素以冬景闻名,庵后遍山都是梅树,此时正是秋天,但是犹可思量冬日白雪寒梅的美景。 碧华和母亲住的地方是庵中的一个小院落,这里是红墙碧瓦的三重院落,墙角植着一株老梅,母亲不由喜道:“一到此处,凡俗皆忘。” 碧华却轻轻叹了口气,她深知母亲的心思,父亲近年纳了一房小妾,名唤娇蕊夫人,那娇蕊夫人年前又给父亲生了一个儿子,父亲老来得子,对娇蕊夫人更是百般宠爱,娇蕊夫人恃宠而骄,自然不把碧华母女二人放在眼里,三番两次寻衅滋事,碧华的母亲心头郁结,却又无可奈何,所以常常到庵中长住,这次生病,自然是因受了娇蕊夫人姨娘的气而起。 母女二人便在庵中住了下来。 碧华每天上午跟随师太学医,下午学琴,她天资聪颖,学练又极为刻苦勤奋,因此进步十分迅速,甚得师太的喜爱。 孙夫人来到落梅庵之后,经过师太悉心调养,病情虽有好转,却仍未见大好,时有反复。 不知不觉,母女二人在庵中已住了半月,虽然每日吃的是粗茶淡饭,听的是佛音梵唱,碧华却觉得这里比那深宅大院的太守府要自在许多了。 初秋时节,午后下过一阵小雨,到了黄昏时分,西方渗开半天的晚霞,斜阳的余晖照在院落中,给四处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梅树下,碧华独自坐在那里练琴,师太今日教她的是《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是一支古琴曲,传说俞伯牙与钟子期是好友,俞伯牙为钟子期作了这首曲子,后来钟子期病故,俞伯牙伤心至极,认为知音已去,从此无人能听懂自己的琴声,遂大哭之后,将琴摔碎,毕生不再鼓琴。 碧华左手按弦,右手挑抹拂勾。一缕如同行云流水般的琴声悠悠响起,这曲子师太不过才教了一次,碧华已经能够尽数体会,轻挑慢拈间,信手弹来,竟是不费吹灰之力。 梅树遒劲的枝干上,挂着一只鸟笼。笼中,一只白头鹦鹉不停的走来走去。 忽然,碧华停住了手中的琴弦,幽幽一叹:“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鹦鹉在笼子里转了几圈,也用它怪腔怪调的声音重复道:“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碧华抬头看着鹦鹉抿嘴一笑:“你倒是学得挺快!” 她再低下头,略一沉思,手上琴调一变,竟尔出现了那日在山下听到的箫声。 碧华虽然天资聪颖,但是这箫声毕竟只听过一次,不过片刻,琴音中间便出现几处凝滞,她停下琴声,凝眉思索良久,调了调弦,方才继续,但是这次却弹得更不成样子,便在此时,不知从何处,有极低极细的箫声远远传来。 但闻曲调清和古雅,悠扬低诉,正是碧华刚刚弹到的那首曲子。 碧华一怔,便住了琴音,仔细听那箫声。 箫声断续,远远的听得不太真切,碧华起身来到后门,倚在门边仔细聆听。这箫声一咏三叹,极是风雅。碧华听得如痴如醉,一时竟不辩身在何方。 吹箫之人仿佛知道碧华的心思,将这曲子吹奏了一遍之后,又从头吹起。 碧华爱曲成痴,便循声追了过去,后山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蜿蜒而下。一座竹桥仿佛一道彩虹,横跨在小溪上方。 碧华走过竹桥,溪声淙淙里再听,箫声仍在前方。于是一路行去。 ------------ 第二章 、初见 更新时间:2010-11-17 黄叶飘落,溪水潺潺,碧华沿溪而上,不知不觉来到半山腰,这里有一处瀑布水潭,是白云山的胜景,箫声正自潭边而来。 碧华隐在一棵大树后面,悄悄的看过去,只见一条银练似的瀑布下,独立着一位蓝衣公子,碧华听到的箫声正来自于他手中的一管碧绿的玉箫。这位公子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剑眉星目,温润如玉,微风起处,吹得他的衣襟缓缓拂动,仿佛谪仙一般,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息,远远看去,竟不知此情此境,是梦是幻,是人是仙。 听到这高洁不染纤尘的箫声,碧华的眼前仿佛出现秋日郊游,晴空一碧,万里无云的胜景,不由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潮。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箫声立止,一个声音断喝道:“谁在那里?” 碧华一惊,猛然回过神来,想起‘非礼勿视’的古训,顿觉尴尬,连忙往后一退,想要离开这里,不料足下青苔滑腻,她‘哎呀’一声,身子一歪重重跌倒在地,左膝正好磕在一块锋锐的石头上。 一阵剧痛从腿上传来,碧华坐在地上,又羞又窘,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姑娘,你没事吧?” 碧华微微抬头,陡然对上了一双乌黑的眸子,温润如墨玉,含着轻轻浅浅的笑意――来人正是刚才吹箫的公子。 碧华顿觉脸上发烫,慌忙低眸,不敢看他,只是低声道:“我是来白云山上香的信女,偶然听到山上有人吹箫,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不是有意打扰,还望公子恕罪。” 他含笑凝视着她,说道,“我并没有怪责姑娘的意思。” 碧华松了口气,动了动,想要起身,冷不防牵动了腿上的伤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察觉不对,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碧华皱眉道:“我的腿摔伤了。” 他一怔:“摔伤了?怎么样?要不要紧?” 碧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动不了。” 他盯着她的脚看,因为在庵中,碧华今日穿得格外素净,一袭白色衣裙,长及曳地,只衣领袖口用淡粉丝线绣了几朵精致的小荷,一双白色的绣花鞋藏在裙中,只露出一点尖尖的鞋尖,仿佛纤细芬芳的花瓣,犹自带着纯净的露珠,娇嫩不堪一握。 碧华平生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的男人这样直视,她的心中一阵慌乱,连忙将脚掩藏在裙中。 他顿觉造次,俊脸微红,说道:“对不起,请恕在下失态。” 碧华低声道:“没事。” 他说:“我扶你起来吧!” 碧华无奈之下,只好答应道:“好。” 一只修长而稳定的手向她伸来,碧华垂下眸子,将纤细的手指轻轻放到他的手中,他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握住,轻轻一带,扶着她起身,让她坐在潭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他问道:“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吗?你的家人如今在何处?” 碧华答道:“我是一个人出来的,我的家人在山下落梅庵。” “落梅庵?”他似乎有些意外,随即问道:“静心师太是你什么人?” 碧华答道:“我是师太的俗家弟子,跟随她学习琴艺和医道。”她好奇的看向他,“你也认识静心师太?” 他点点头,“师太是我的一个故人,我认识她很多年了。” 碧华见他自称是师父的朋友,心中稍安,师父的朋友,想来应该不是坏人吧? 似乎看出了她的惶恐,他说道:“你安心在此等候,我下山去找师太,让她派人来接你回去,好吗?” 碧华听说他要走,惊惶道:“别走!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这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苍茫的暮色慢慢升了起来,山林里墨浓浓的一片,令人莫测幽深,仿佛随时都会有怪兽出没。 “那……”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她说,“我只有帮姑娘你看看伤势了。” 碧华摇摇头,将脚藏得更深。 他看着她,无奈地道:“那我扶你下山?” 碧华更加惊慌,小脸涨得通红,连连摇头。 他叹了口气,微笑的看着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才好呢?” 碧华雪白的贝齿轻咬着红唇,犹豫了半天,才低声说道:“还是麻烦公子你……看看我的伤吧。” 他似乎是松了口气,走上前来,说道,“得罪了。” 碧华看着他,慢慢从裙子里伸出了自己的脚。 他问道:“是哪里受伤了?” 她低声应道:“左脚。” 他小心翼翼的卷起她的裤腿,只看了一眼,就皱眉道:“你的腿流血了。” “啊?”碧华这才看到,小腿上鲜血淋漓,已经摔破了好大一块。 他左右四顾,“可惜我身上没带伤药。”忽然,他抬头看着瀑布上方的峭壁,眼睛一亮:“有了!” 碧华好奇的看向他,问道:“什么?” “青鸾花!” 碧华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瀑布旁藤萝密布的峭壁上,长了一株繁茂的花树,碧油油的叶子中开着几朵红花。那花色红如血,花瓣细长反卷如龙爪,天空最后一缕金色的霞光笼罩着它,那些花在霞光下映照下,娇艳华美,奇丽万状。 一阵风过,一缕幽幽甜香,从峭壁上飘将下来,那花离地约有二十余丈,仍然如此芬芳馥郁,足见花香之浓。 碧华诧异道:“这就是传说中,有起死回生之能的青鸾花?” 他回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你也知道青鸾花?” 碧华点点头,“我在师太的医书中看到过。” 他说:“起死回生倒是未必,不过这花确有止血生肌的奇效,可以治疗你的腿伤,你等着,我去采了来给你治伤。” 碧华一下子愣住了:“悬崖那么高,你怎么上去啊?”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我飞上去,你信不信?” 不待她回话,他已经将身一纵,如同一只大鸟一样,向峭壁上飞去。碧华惊呼道:“喂,你干什么啊?不要去,很危险的!” 说话间,他已经抓住悬崖上垂下来的藤萝,一口气攀上了十多丈,再向上时,峭壁上长满了苔藓,滑溜不堪,几次失足,只看得碧华出了一身冷汗,不过他身手极为敏捷,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转瞬之间,已经来到青鸾花之旁,他将左手牢牢攀在一根枯藤之上,伸手采了两枝青鸾花,然后沿着峭壁直溜下去。 到了离地三四丈时,他的双脚在峭壁上一撑,如一只大鸟般扑下来,轻飘飘的落在碧华面前,微微一笑,双手将两朵红花捧到她面前。 ------------ 第三章 、青鸾花 更新时间:2010-11-17 碧华伸出手来将花接过,心中波涛起伏。想到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他却甘冒这样的奇险,采花来为她治伤,一时间感动得无以复加。 他说:“把这花揉碎了敷在你的伤口上,可以止血。” 碧华于是依言摘下几片花瓣揉碎,花瓣竟然流淌出青色的透明汁液,伴随着馥郁的香气,碧华将这汁液滴在自己腿上的伤口上,很快,一丝清凉之意便从伤口渗入肌肤,流血立时就止住了。 碧华不由低叹道:“这花真神!” 他忽然半蹲下来,从怀中抽出一方白色的丝帕,将她的伤口细心包扎,碧华被动的看着他,一张俏脸早已通红。 他抬起头来对她说:“好了,你起来试试,看看能不能走路。” “这么快?” 碧华半信半疑的站起身,慢慢活动了一下,喜道:“真的没事了呢!我又可以走路了!” 他说她:“慢点走,不要又摔倒了。” 话音刚落,碧华足下又是一滑。 “小心!”他抢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她。 两人猝然间肌肤相触,他看见她近在咫尺的容颜,就像一朵怒放的青鸾花,那样清丽娇美,她的呼吸香而甜,有淡淡的香气氤氲在他的怀袖间,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直响。 他连忙放开了她,两个人的脸都是红红的。 他低声道:“适才冒犯,实是无意之过,此心光明磊落,天日可鉴,务请姑娘恕罪。” 碧华含羞道:“我知道。” 他说:“天快黑了,这里的山路不好走,我还是送你下山吧。” 她低声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他走在了前面,她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来时的山道缓缓向山下走去。 沉默了片刻,她忽然鼓起勇气问道:“今日多蒙公子相救,还未请教公子的高姓大名,府上何处?他日我必当遣人登门拜谢。” 听了她的话,他却只淡淡一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姑娘毋须如此多礼。” 听了他的话,碧华微微一怔,心中更加感念他是个施恩不图报的至诚君子。 想起他高洁不染纤尘的箫声,碧华又问道:“不知可否请教,公子今天吹的曲子,是什么名字?” 他答道:“我吹的这首曲子,名字叫做《碧霄吟》。” “《碧霄吟》?”听到这个名字,碧华不由得说道:“难怪我在公子的箫声里,隐然感觉到有青天一碧、万里无云的空阔景象。果然是实至名归。” 他侧过头看着她:“你喜欢这曲子?” 碧华缓缓点头。 他说:“可惜我今天没带纸笔,不然我把曲谱写下来给你。” 碧华连忙道:“不用了,我……不会吹箫……” 他微笑道:“箫是一种很简单的乐器,姑娘天资聪颖,冰雪聪明,如果想学的话,应该不难。” 碧华见他毫不避讳的夸奖自己,心中一动,她含羞道:“你怎么知道我天资聪颖?说不定,我是资质鲁钝,又蠢又笨呢?” 他的嘴角蕴含着浅浅的笑意:“能够脱口吟出刘梦得的《秋词》,又能在我的箫声里听出青天一碧、万里无云的空阔景象,怎么会是个资质鲁钝的女子呢?更何况……”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姑娘既然是静心师太的徒弟,师父已经是当世少有的高人,徒弟想必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吧!” 碧华的心头犹如鹿撞,她垂首轻抚手中的青鸾花,殷红如血的花瓣更衬得她的手指如玉色一般白晰。 她长长的睫毛阖下来,仿佛如蝶翼般轻颤,声音亦是低低的:“公子过誉了。” 说话间,落梅庵已经近在眼前,在一棵大松树下,他忽然止住脚步,说:“姑娘,既然你快到家了,我就送到这里为止,可以吗?” 她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是怕人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走在一起,传了出去,有损清誉,当下点头说道:“好的,那我走了。” 他微笑的看着她,说道:“不用怕,我站在这里看着你。” 她说道:“好。” 她低着头,缓缓的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他在背后叫她。 “姑娘……” 她停住脚步,回身看着他。 他站在松树下,黑眸清澈如水,静静凝视着她。 “我叫罗霄鸿,云霄的霄,鸿雁的鸿。” 他看着她,一字一字的说。 仿佛知道这个名字一旦说出来,便是如刻入石上一般,再也无法抹去。 她似乎吃了一惊,低下了头,但是他看见,有红晕慢慢地升上了她的脸颊。 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我姓孙……叫孙碧华。” 只这么婉转一句,他眼中骤然明亮,仿佛有异样的光彩:“我记住了。” 她又转过身,听见他在身后说:“孙姑娘,每天傍晚,我都会在山顶的瀑布那里读书。” 碧华没有答言,而是头也不回的飞奔下山。她悄悄溜进小门,不料正碰见贴身丫鬟琴儿,琴儿看到她,连忙飞奔上来,搀住了她,叫道:“小姐,你到哪儿去了?夫人正在四处找你呢!” 碧华低声道:“我闲来无事,随便出去走了走。” 琴儿狐疑的看看天色,问道:“这么晚了,你去了哪里?” “后山。” 琴儿吐了吐舌头:“小姐你胆子真大,天都快黑了,还敢一个人跑到后山去。听说山上有吃人的野兽呢!” 碧华凝神望着琴儿,抿嘴笑道:“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琴儿道:“快进去吧,晚膳的时间到了,夫人在等你用膳呢!” 碧华定了定神,将手上的那枝青鸾花递到琴儿手中,说道:“送到我房里去。” “是。” 琴儿接过花,答应着下去了。 碧华刚刚进入庵堂,母亲就迎了上来,嗔怪道:“你这孩子,眼看着天都黑了,连个人影都不见,我都唤你几遍了。” 看到母亲眼里微愠的神色,碧华脸上不觉泛起一阵红晕,慢慢将眼帘低垂下去,低声道:“女儿一时贪玩,忘了时间,让母亲操心了。” ------------ 第四章 、挑衅 更新时间:2010-11-18 晚饭后,碧华回到自己的卧室。她的卧室在后院右侧,与母亲的卧室隔厅相对。这里很素净,不过一榻一几,和一个妆台而已。 窗外月华澹澹,风露凝香,碧华坐在铜镜前,一手托腮,独自坐在那里出神。 琴儿将灌满清水的双耳花瓶拿过来,放在妆台上,花瓶里正插着那枝碧华带回来的花儿。 琴儿好奇的端详着它,问道:“小姐,这花真好看,又这么香,它叫什么名字?” 碧华道:“它叫青鸾花。” 说话间,她想起自己的伤,于是解开包裹的锦帕,查看腿上的伤势,琴儿一看,不觉失声惊问道:“天,小姐你的腿怎么了?” 碧华强自镇定道:“刚刚在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琴儿连忙道:“我去给你拿点伤药吧?” 碧华伸手拉住她,“已经没事了,不要出去,免得惊扰了母亲。” 琴儿急了:“你的伤口流了这么多血,怎么能说不要紧?” 碧华道:“伤口用这花儿揉碎了敷一敷就会好。” 琴儿奇道:“这花儿还有这样的功效?” 碧华缓缓点头。 琴儿于是将那枝花从瓶中抽出来,正要摘一朵花瓣下来,碧华忽然从她手里将那枝花抢回,说道:“算了,不用了,还是留着它吧!” 琴儿奇怪的看着她。 碧华的脸上一阵发热,她若无其事地道:“这么美丽的青鸾花,我好不容易才采到,揉碎倒可惜了。” …… 秋日午后,阳光极好,带着温暖干爽的凉意,毫无遮拦地铺泻下来,落到青翠的枝叶间便斑斑驳驳的洒了一地。 碧华独自坐在妆台前,打量着手中白色的锦帕,这只是一方极为普通的锦帕而已,素白的颜色,蚕丝织就,锦帕上的血迹已经被她洗得干干净净,这是罗霄鸿头天晚上给她包扎伤口的,若不是这块锦帕和手上的伤,她几乎要怀疑,头天晚上的奇遇,只是一场梦。 她想,他一定是上天派来的神仙,当她受伤的时候,就带着她走出困境,她牢牢记住了他的名字――罗霄鸿。 她突然觉得脸上一阵发烫,她想起他提到的那首古曲《碧霄吟》,巧合的是,这三个字里正好含有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难道这就是缘分吗?可是,他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啊! 她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女子眉若春山,眼若秋水,浅笑盈盈。她含羞低下头,只觉得面颊滚烫如火,她将那方锦帕在指端绞紧,心中默默思量:今天傍晚,我到底要不要去见他呢? 忽听外面脚步纷沓,有人往这边而来,碧华连忙将丝帕重新藏于袖中。抬眼见琴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碧华见她一脸慌张的样子,诧异道:“怎么了?” “小姐,二夫人来了!” “什么?”碧华一下子怔住了,“她来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说是来烧香拜佛,我看分明就是来示威的!” 碧华一手按住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只是问道:“我娘知道吗?” “夫人已经知道了,正和静心师太在前面静室陪着二夫人叙话呢!” 碧华幽幽叹了口气,说道:“琴儿,和我一起到静室去吧!” “是。” 主仆二人出了后院,来到前面的静室。 静室里已经站满了丫鬟仆妇,静心师太端坐在正中,旁边是孙夫人,和一位年轻贵妇。 这贵妇正是孙鹤龄的二夫人娇蕊。只见她二十余许年纪,生得倒还不俗,只是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隐隐透着的妩媚与凌厉,身上穿了一身翠绿色事事如意的缎服,梳了高髻,戴了赤金步摇,插了大珠翠花,打扮得珠光宝气,艳丽动人。 相较之下,碧华母女却显得过于朴素了。 娇蕊夫人出身市井,父亲秦贺是个百考不中的落第秀才,母亲周氏以卖面为生,因做得一手好面,远近闻名。孙太守一日微服出巡,来到秦家的面摊吃面,偶然见到她,竟动了纳妾的心思,于是派人向叶家提亲。 秦秀才本不同意这桩婚事,无奈周氏贪恋孙太守的权势,竟点头应允,将女儿嫁给这个年纪可以做她父亲的人为妾,娇蕊夫人过门不过两年,就给孙家添了一子,更是得宠,娇蕊夫人恃宠而骄,常常不把正室放在眼里。三番五次的挑起事端,闹得家无宁日,孙夫人生性懦弱,一味忍让,迫不得已带着碧华来到庵中常住。 碧华上前给她见礼,她一把拉住碧华的手,把她上下打量一番后,才笑着说:“哎呀,几天不见,碧华小姐越发出落得象个天仙了,怪不得你爹爹常在我面前念叨你哩!” 碧华从娇蕊夫人的恭维话里,感受不到半点真诚,而是含有一些什么别的意味。她小心隐藏起心头的厌恶,谦恭地说:“哪里,二娘过奖了。” 娇蕊夫人又把静室四处打量一番后,说:“难怪你们母女俩一来就不想回去了,原来找到了这么好的一个栖身之所。”说完,掩口笑了笑,又对孙夫人说:“姐姐莫要见怪,我们这些小户人家出身的人,一向是随说惯了的。如有失礼不周之处,还望姐姐多多包涵。” 她虽是笑靥婀娜,但是话中挑衅之意已然了然。孙夫人闭目将手里的佛珠捻了捻,才开口问道:“妹妹此番前来,有什么事吗?” “老爷挂念姐姐的病情,让妹妹我前来探望,如果姐姐的病情有所好转的话,就随我一起回去了吧!” 孙夫人冷冷道:“烦劳妹妹转告老爷,我的病还需静养时日,叫他不用操心了。” “哟,姐姐此言差矣,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老爷这也是关心你啊,若不是公务繁忙,他还要亲自前来迎接呢!” 碧华在旁边接口道:“多谢二娘的关心,等我娘的病好了,我们自然会回去的,二娘您还是请回吧。” “那万一夫人的病要是好不了呢?难道你们打算在这里住一辈子?” 孙夫人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这时,一旁一直在默默诵经的静心师太开口道:“二夫人毋须担心,贫尼会照顾好大夫人的,大夫人的病情正在好转,若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之内,贫尼的药方就能奏效了。” 娇蕊夫人知道话已说僵,于是干笑了两声,说道:“我也是奉了老爷的命令来的,若是有什么说得不中听的地方,姐姐看在妹妹年轻的份上,多多包涵才是。” 孙夫人冷声道:“天色不早了,妹妹若是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 娇蕊夫人站起身说道:“那姐姐你好好保重身体,我就先走了。” 说罢,她带着一众丫鬟仆妇,前呼后拥的出了落梅庵。 碧华恭敬的将娇蕊夫人送到庵门口,眼瞅着她一行坐着马车绝尘而去,身后忽然传来琴儿的惊呼:“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碧华一回头,只见母亲面色苍白,大汗淋漓的软倒在地。 被娇蕊夫人这一气,孙夫人的心疾又发作了,碧华守候在她床边,看着被病痛煎熬,华发早生的母亲,只是默默垂泪,孙夫人在病榻上握着她的手,道:“女儿,我只有你了,你可千万要给我争气啊!” 碧华心头一震,垂下头,没有做声。 ps:新书上传,坑品良好。求票,求包养。 ------------ 第五章 、青鸾花 更新时间:2010-11-19 一连三天,碧华几乎足不出户的守候在母亲床前,没有出庵门一步。 这日,孙夫人的病情稍有好转,碧华略略放下心来,于是恢复了早晚两次的功课,来到自己平日练琴的梅树下练琴,她随手拨弄着琴弦,不知不觉间,竟然抚出了《碧霄吟》的曲调,她的心里一惊,‘嘣’的一声,琴弦应声而断。 就在这时,有人宣了一声佛号,碧华抬起头来,只见小尼明净立于面前,含笑看着自己。 明净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稚气未脱,身形尚小,她是自幼被弃于庵前的孤儿,静心师太慈心怜悯她,将她收养在庵中,替她落发出家。明净如今在庵中专司厨房杂役,闲时向静心师太学习佛经功课。"静"字排行以下,庵中尚有几名"明"字辈小弟子,她就是其中之一。 碧华定了定神,问道:“明净,有事吗?” 明净点点头:“师太命我来寻小姐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好。” 碧华站起身,随着她来到前院。 前院是一座小小的庭院,寻常模样的一间正堂,正堂后是中庭,庭后又有三间小小的禅房,都收拾得十分干净整齐。 碧华进了师太的禅房,师太正在榻上静坐。 “师父,您找我?” 看到她进来,睁开眼睛,含笑道:“来了?坐吧!” 碧华答应着,在师太为她准备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早有小尼奉了茶上来,碧华伸手接过茶,只听师太说道:“适才我听你的琴声又进步了很多,不过后面微有凝滞,竟带了呜咽之感,这却又是何故?” 碧华一惊,手中的茶水已经溢出少许,她红着脸道:“徒儿见家母的病情迟迟不见好转,心里着急,所以……” 师太点点头,“我今日找你来,正是为了此事。” 碧华看着她,“师父可有什么好方法?” “令堂的病症最近时有反复,我仔细查看过她的脉象,似乎有内脏出血的症状,我寻思了半天,如果在药方里加一味药,应该能够缓解令堂的病症。” 碧华呆了呆,“师父,是什么药这么重要?” “是青鸾花。” 碧华的心头一跳:“青鸾花?” 师太点点头:“青鸾花是一味极为珍贵的药材,有止血生肌之效,如果添了这味药,相信令堂的病应该会好得很快。” 碧华低声道:“我听说青鸾花极为珍贵,而且只生长在高峻难至的悬崖峭壁上,要采到它要冒很大的风险。” 师太道:“不错,这花儿虽然珍贵,不过后山的悬崖峭壁上就有,这几日正值青鸾花的花期,正好采来给令堂做药。” 碧华蹙眉道:“青鸾花长得那么高,一般人怎么可能攀得上去呢?” 师太道:“你毋须担心,我自有安排。” 看到静心师太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碧华暗暗纳闷,默然片刻,点头道:“那就有劳师父了。” …… 次日一早,碧华起床,坐在窗前对镜梳妆。 今天的她穿了一袭淡绿色的衣裙,长及曳地,鹅黄丝带束腰,益发显得她的身材纤如柔柳,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之姿。 琴儿站在她的身后,将她的秀发中分,再用白色丝带随意挽于脑后,插上两枝玉簪,这身妆扮虽然简单,却别有一种清新而淡雅的自然之美。 琴儿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看向妆台上的那瓶青鸾花,说道:“小姐,花儿都谢了,我帮你换了吧。” “不要!”碧华脱口而出,随即道:“我喜欢这花儿的香气。” 琴儿忽然道:“我倒有个好主意。” 碧华抬眸看向她,“什么主意?” 琴儿道:“既然小姐喜欢,那就把这花瓣摘下来,晒干了放进香囊里,带在身上,不就成了?” 碧华抿嘴笑道:“还是你的主意多。” 琴儿道:“那我就去换了?” 碧华点点头,“好吧!” 琴儿抱起花瓶下去了,碧华拿着梳子,慢慢的梳理自己的青丝,忽然听见外间琴儿一声惊呼。 碧华将木梳放在妆台上,皱眉道:“琴儿,你又大惊小怪的叫什么?” “小姐,你看!” 琴儿抱着一束明烈如火的红花走了进来。 ――青鸾花! 碧华一震,问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琴儿摇摇头,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啊,我刚刚打开门,就见到门口放着它。” 碧华道:“拿过来我看看!” “是。”琴儿答应着,忽然道:“啊,下面还有东西呢!” 只见花儿下面,是一卷薄薄的册子,蓝色的封皮上,书着‘碧霄吟’三个大字。字体遒劲峻拔,瘦硬通神,别成一番风骨。 碧华伸手将那把青鸾花和册子从琴儿的手中接了过来,先翻了翻曲谱,只见上面记录的,果然是碧霄吟的弹奏之法,她又仔细端详那青鸾花,花儿很娇嫩,花瓣上还带着透明的露珠,看来刚刚被人采摘下来不久。 她的心乱了,沉吟片刻,对琴儿说道:“琴儿,把这些花送到前院师太那里去,她正等着入药呢!” “入药?” 琴儿的眼睛瞪圆了,“这花能吃吗?” 碧华点点头,“这是治疗夫人心疾的一味药材。” 琴儿抱着花儿正要下去,碧华忽然又出声唤她:“回来!” 琴儿止住脚步,问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你叫明净前来见我。” “是。” 过了片刻,明净被带了过来。 明净向碧华行礼道:“不知师姐找小尼来所为何事?” “明净,我问你,这花儿是从哪里来的?” 明净一脸茫然:“小尼不知。” 碧华有几分诧异:“不是师太命你们去采的吗?” 明净摇头:“师太没有吩咐啊!” 碧华看她的脸色,不像是说谎,又问道:“难道是师太自己出去采的?” 明净道,“师太一早就在禅房里做早课,到现在还没有出门呢。” 碧华心中纷乱极了,愣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ps:周末两更,中午和晚上,求收藏求红票求评论! ------------ 第六章 、道谢 更新时间:2010-11-19 一日的秋雨使得天色沉暗了许多,傍晚时分,细雨终于停了,只是铅灰色的乌云堆满天穹,天地间一片苍茫,雨意潇潇。 这是条山间小路,弯弯曲曲的伸向山顶,因为刚下过雨,小路有些泥泞,也正因下过雨,山上的空气格外清新,凉丝丝的微风拂过,让人心里烦恼全无,开阔不少。 碧华踩着泥泞的山路,独自往后山而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一趟,仿佛是受了冥冥中一股无形的力量支使,仿佛觉得,如果她不来的话,就会错失什么最宝贵的东西。 潺潺水声传来,那道瀑布已经近在眼前,蓦然,她的心中忽然被什么牵扯了一下。 不远处,有人背对着她,在瀑布边负手站立,静静地望向远山。那一如既往的蓝色衣衫,像是一抹晴朗的天空,却不知为何身形中却带了些许难以掩饰的落寞。 碧华驻足犹豫,罗霄鸿却在那一瞬间转身过来,看向了她。 不远亦不近的距离,俩人谁也没有动,隔着一道瀑布静静相望。一时间四周仿佛只能听见瀑布哗哗水声,在他们之间铺展开一道若有若无的幕帘。 终于,罗霄鸿低声道:“我等了三天,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她垂下双眸,走到他面前,将那方已经洗净的丝帕送到他面前:“我是来还你手帕的,谢谢你那天送我回家。也谢谢你送来的青鸾花和乐谱。”他接过手帕,塞入袖中,微笑的看着她,问道,“你娘的病好些了吗?” 碧华答道:“她已经好了很多了。” 他似乎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碧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娘病了?” 他答:“我听师太说的。” 她说:“我娘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你就不要再去冒险了,青鸾花长在高峻难至的悬崖峭壁上,万一你失足摔下来怎么办?”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地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啊?”碧华微微发窘,连忙红着脸否认:“谁说我担心你了?就算是我的阿奴受伤了,我也会伤心很久的!” 他微微一怔:“阿奴是谁?” “是我养的鹦鹉。” 他讶然道,“原来我在你心里的地位,跟你家的鹦鹉差不多。” 看着他受伤的表情,她忍不住‘嗤’一笑,随即强行板起脸,正色道:“那是当然!我又不认识你,你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一双明眸微微的眯起,弯弯如同月牙,左颊上浅浅一个梨涡,两粒蓝瓷耳坠,在漆黑的鬓边悠悠晃荡着。 看着她明媚的笑颜,他有霎那的失神,过了片刻才说道:“我是个读书人,从京城来此游历,暂时借居在玉佛寺里。” “你是从京城来的?”她有些意外,随即问道:“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他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家里有父亲,以及两位兄长,一弟一妹。” “只是这些?” “还有,”他看着她,黑眸中意味深长:“我今年二十一岁,孑然一身,未曾婚配。” 她的脸烫得似乎着了火一样,她将身子转向一边,双手绞紧手上的汗巾,口是心非地道:“谁问你这个了!” 他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想不想学吹箫?我可以教你。” 她将脸转向一边,道:“谁说我要学了?” 他讪讪一笑,“今天我带了箫来,我来吹奏一曲,请姑娘品评如何?” 她这才乖巧的点点头:“好。” 两人于是选了两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罗霄鸿自腰间抽出那管碧玉箫,用一方洁白的丝帕拭净了箫身,方才轻抵唇边。 一缕明彻空灵的箫音悠悠飘出。 他吹的正是《碧霄吟》,碧华觉得,他的箫声,比上次更加动人。 一曲既终,碧华有心考他,便说:“你还会什么?” 他说:“你想听什么曲子,只要说出名字,我都可以吹出来。” 她摇头只是不信。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换了一首轻快的《杏花雨》。 吹完了,碧华觉得意犹未尽,便说道:“我还想听《有所思》。” 他便真的又吹了一首《有所思》。 碧华一下子震住了,因为《有所思》是汉时古曲,当今世上,听过这曲子的人只怕也没有几个,会吹这首曲子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了。 她不服道:“《秋江夜泊》,你会不会?” 他笑了笑,便又开始吹《秋江夜泊》。 如此这般,他吹了一下午,她便听了一下午。周遭的一切在他的箫声中淡化成了虚无,只剩下两个人投在地上的影子,被夕阳拖得很长很长。 恍同梦境。 忽然,山下的寺庙传来一阵低沉悠长的钟声,碧华一震,仿佛是从梦中醒来,她抬头看向天色,惊呼,“哎呀,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她匆匆起身。 罗霄鸿也从石头上长身而起,说道:“别急,我送你回去。” 碧华断然道:“不用。” 他低声问道,“你要是怕人瞧见的话,我只远远地跟着你,可以吗?天都快要黑了,你一个人走我怎么能放心呢?” 他的语气让她感动,她终于点点头,“好吧,那麻烦你……送我回去。” 他松了口气,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山,一路上,他没有说话,她也不再做声。 来的时候,碧华觉得这条山路很长,可是现在,碧华却觉得这条山路似乎很短,转眼间,落梅庵就已近在眼前。 在他上次停留的那棵大松树前,碧华站住脚,说:“罗公子,你就送到这儿吧。” 罗霄鸿看着她,忽然低声问道:“孙姑娘,明天,我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碧华一下子呆住了,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而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似乎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他的话里面包含着什么,她一时间无法思量,大脑几乎变得空白,她轻轻向后退了一步,不知从何处,一阵冷风吹来,拂在她的脸上,让她在刹那间恢复了清醒。 他们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第一次见面是偶遇,第二次是道谢,如果还有第三次,那就是逾越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头道:“忘了告诉你,家严是永宁郡守孙鹤龄,他曾放言,他的女儿,只可妻王侯公卿,不能嫁草民百姓。” 罗霄鸿深深看了她一会儿,方才说道:“碧华,我不管你是谁,这世上只有一个你,所以,请你相信,有朝一日,我定会亲自登门求亲,用一个配得上你的身份。”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闺名,但是他叫得那么自然,好像已经认识了她很久一般。 碧华一阵心慌意乱,她转过身,手牵着裙摆,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跑去。 身后,碧玉箫吹出悠扬低诉的《碧霄吟》,为她送行。 ------------ 第七章 、失约 更新时间:2010-11-20 碧华下了山,偷偷的从小门溜回到庵中,几个小尼都在佛堂里做晚课,谁都没有留心她,她悄悄来到母亲的房中,只见纱帐低垂着,母亲面朝里侧躺在床上,沉沉的睡着了,琴儿和侍候母亲的荣婆婆正坐在床前,拿着剪刀在剪花样,这是碧华下午给她安排的差事,看到她,两人放下手中的活计,齐齐叫道:“小姐。” 碧华轻声问道:“我娘怎么样了?” 荣婆婆答道:“夫人中午服了药,睡到现在,还没醒呢!” 碧华松了口气,一切平安无事。 这天晚上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很晚才睡着,但是心里有事,所以早早就醒了。四周出奇地宁静,窗外无边的夜空似已与远处的群山溶成了一体。伴着隐隐传来的秋虫寂鸣,她躺在那里,将白天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着魔了,居然会对只有数面之缘的男子,产生这样强烈的思念之情。这种依恋的心情,对于才十六岁的她来说,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她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一颗心完全不由自己支配,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能自由的去喜欢一个人的,可是还会这样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他。 他说他会来求亲,可是,自己却连他是什么身份都没有弄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去问,他一句‘未曾婚配’,她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他的热情让她害怕,他风流倜傥,气度不凡,又是从京城来的,他应该见识过很多女子,她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喜欢,也许他就是传说中的那种纨绔子弟,专门寻花问柳,处处留情。 但是听到他高洁不染纤尘的箫声,她又觉得他不像是那种人,他还说希望明天能再次见到她。她知道,这一去,就等于自己承认喜欢他了。 到底要不要承认自己也喜欢他呢? 她拥着锦被翻了个身,想强迫自己安心睡觉,不去想他,可是,他那恼人的笑容啊,却在她脑海中萦绕,怎么也挥之不去。 好不容易挨到外面天色发白,碧华自床上坐起身来。 琴儿连忙过来给她铺床叠被,一边忙碌一边笑问道:“小姐想吃点什么呢?厨房里煮了莲子粥,还有一些白玉糕。” 碧华坐在镜前,慢慢的梳着头,懒懒地说道:“随便吧,反正我也没什么胃口。” 琴儿诧异道:“小姐是怎么了?昨天晚上我听你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晚上都没睡好。” 碧华低声道:“没事,我在担忧母亲的病情呢!” 话一出口,她只觉得脸颊发烧,不由得连头颈也红了。 琴儿不解道:“夫人的病情不是已经好转了吗?” 想了想,她又问道:“小姐,你说,昨天给我们送花来的人会是谁呢?我问了庵里好多人,她们都说不知道。” 碧华垂眸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要不你去问师太?” 琴儿唬得连连摇头,“我才不敢因为这等小事,去打扰师太清修呢!” 说罢,琴儿来到门边,伸手打开房门,忽然看着门口低低的惊呼一声,“哎呀,小姐,又是青鸾花!” 碧华一震,叫道:“在哪儿?拿过来我看看!” 琴儿连忙拾起那枝芬芳馥郁的花儿,将它送到碧华面前。 碧华轻轻抚弄青鸾花那带着露珠的花瓣,一颗芳心七上八下的,昨天她明明告诉过他,母亲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叫他不要再去采花了,可是他又送了一束过来,她知道,这是送给她的。 她又羞又恼,恨不得马上飞到山上去,告诉他不要这样,这不是授人以柄吗?自己什么都没答应他,他凭什么这么胆大妄为呢?更何况,峭壁那么高那么险,万一他失足跌下来了怎么办? 这样一想,她更是恨不得自己生一双翅膀,好立刻飞到山上去,狠狠的去警告他。 这一天,碧华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不是描错了针灸穴位图,就是弹断了琴弦,好不容易挨到傍晚,趁着庵里的女尼都去做晚课的机会,她支开荣婆婆和琴儿,偷偷的溜出了庵门。 天雾蒙蒙的,忽然下起了细密的秋雨,雨丝打湿了她的头发,她不在乎。山路的泥泞弄脏了她的绣花鞋,她也不在乎。 现在,她就像是一只刚飞出笼子的鸟儿,什么都已不在乎了,一心只想着去找那个让她整日坐立不安的登徒子算账。 还未来到瀑布旁边,碧华已经听到自己的心跳,越跳越急,她站住脚,定了定神,才鼓起勇气,向潭边走去。 暮云四合,烟雨迷蒙,碧潭上腾起了淡淡的水雾,宛如梦幻。可是,潭边空空的,他不在。 碧华仰头看了看天,因为下雨,天色阴沉无比,峭壁上那株青鸾花依然在细雨中怒放着,但是在碧华眼中,美丽的青鸾花却失去了它娇艳的颜色。 一种异样的失落袭上心头,一个念头在她心底翻腾着:他为什么不来? 她走到潭边,在上次听他吹箫的那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她相信他说的话,她决定等下去。 一阵秋风吹过,带来丝丝细雨,有点冷,她双手环抱,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时间在一分一分的消逝,她的心脏也在一丝一丝的绞紧。 ――他怎么还不来?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雨丝却越来越密,碧华身上的衣衫已经被细雨打湿,她知道,再不回去,就要被山下的人发觉了。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想,自己真是傻,怎么会去相信一个只见了两面的男人? 也许,他真的是一个轻浮孟浪的登徒子,也许,自己认错了他!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叫道:“碧华!” 听到这个声音,碧华身子一震,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她没有理他,起身掉头就往山下走。 他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低声问道:“怎么了?” 碧华脸色一沉,冷冷道:“还不让开!” 他解释道:“对不起,因为临时有事耽搁了,所以才……” 她正在气头上,哪听得入耳,用力推了他一把,叫道:“让开,我要回家!”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般的剑光,撕天裂地,直向二人袭来! ------------ 第八章 、遇刺 更新时间:2010-11-20 碧华被激荡而来的剑气刺得几乎目不能视,只觉左臂微微一痛,已经被罗霄鸿一手抓住,牢牢护在怀中。 罗霄鸿已经看到来人是一个黑衣蒙面杀手,他将碧华推向一边,随即拔出腰间玉箫,“当!”的一声迎了上去,封住对方的攻势! 罗霄鸿姿态飘逸,手中玉箫宛若天马行空,来势去向无迹可寻,黑衣人手中长剑攻势凌厉,角度刁钻。一阵碎金裂石的兵器交鸣之声传来,两人转瞬已经交手数十招!竟是不分胜负! 碧华傻在了那里,只觉四周充满了如真似幻的剑影,冰冷剑气铺天盖地而来,令人动弹不得! 两人手中的兵器幻起层层光影,漫天黄叶被杀气所激,纷纷自枝头飘落,但是还来不及落到地面,已经化为齑粉! 两人已经交手过百招,仍是难分伯仲,罗霄鸿不清楚对方还有没有援手,而自己还要护着一个不会武功的碧华,他明白,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对自己越是不利,再疾拼了十余招,他忽然招式一变,人箫合一直刺对方咽喉,黑衣男子急忙横剑格挡,兵器相交,两人身形交错间,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忽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倒转过来,泛着寒意的剑锋已经将罗霄鸿的手臂划开!而罗霄鸿手中的玉箫也没入黑衣人的肩头肌肉之中!两败俱伤! 黑衣男子蓦然拔地而起,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从罗霄鸿的头顶跃过。当罗霄鸿收稳脚步的时候,黑衣男子也正好在他身后丈余落地。黑衣男子一手按肩,向后一跃,鲜红的血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转瞬消失在密林之中,无影无踪。 一切只在瞬间,快得仿佛不真实。 罗霄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几滴殷红的鲜血,正自他的右手手背蜿蜒淌下。 碧华一震,“你受伤了?” 他的唇角露出一丝苦笑,“没事……” 她只吓得手足冰冷,颤声道:“你、你、你快坐下来啊!” 他将碧箫斜斜插入腰间,然后找了块大石头坐下。 她拂起他的衣袖,只见他的手臂上一道深深的剑痕,伤口的鲜血正在不断涌出,她又急又怕,说道:“快给我看看!” 他轻描淡写的说:“一点小伤而已,不要紧。”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能说不要紧……” 她说着,从身上取出一方手帕,将它打开,手帕里包的竟然都是青鸾花的花瓣,他看着她问道:“你随身带着它?” 她红着脸点点头,“我喜欢它的香气。” 碧华将那花瓣揉碎,全都敷在他的伤口之上,又用包花瓣的手帕,为他包扎住手臂的伤口,直到看那鲜血不再流淌,这才放下心来。 她松了口气,说:“好了。” 没有见他回话,她诧异的抬头,却撞上了他的眼神。他漆黑的深瞳定定地凝望着她,眸光幽深如海。 碧华的心如同鹿撞,怦怦急跳起来,她含羞垂下头。 他终于缓缓放下衣袖,说道:“多谢。” 碧华用低如蚊蚋的声音道:“不用。” 他笑了笑:“为什么我们每次见面,都要这样谢来谢去的?” 他的笑似乎牵动了手上的伤口,随即皱紧了眉头。 碧华抬头看着他,面色苍白的问道:“这人是谁,好好的怎么会对我们突下杀手?” 罗霄鸿淡淡道:“此人武功极高,招招都是致命的杀着,似乎不是一般的杀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碧华怔住了,她喃喃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刚才那个人,为什么要对付你?” 他的面上现出一丝难色,“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她默默地看着他,虽然她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身上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使她信服,使她神往,使她倾心,也使她疼借。 看着她的神色,他低声道:“碧华,请你相信我,我不是坏人。” 她轻轻点头:“我相信你。” 他问道,“你等了多久?” “一个时辰。” “傻丫头,”他看着她,目光透出一丝爱怜,“以后我不在,这里你就不要再来了,一个人上山很危险,知道吗?” 碧华轻轻点头。 他停了片刻,又道:“碧华,我家里出了一点事情,我要马上回去一趟,我可能……有一段日子不能来看你了。” 碧华一震,抬头看着他问道:“要去多久?” 他说:“快则半个月,慢则四十天。” 她愣住了,想不到两个人刚刚相识相知,马上就要别离,她黯然道:“什么时候走?” “就在今晚。” “这么快?”她急了:“你的伤怎么办?” 他若无其事的道:“不碍事。” 碧华含着泪,没有说话。 他故作轻松地道:“别哭啊,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她脸一红,侧过头去。 他看着她,缓缓从衣襟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管竹箫,箫身是碧绿的颜色,箫尾缀着一个深红色的缠金丝如意结。 他说道:“这是我昨天晚上亲手做的一管竹箫,原本是想用它来教你吹箫的,不过现在没时间了……送给你做过纪念吧,倘若我回不来,你就忘了我……” 碧华心头大震,“你在说什么呀?不许你这样胡说!” 他笑了一笑:“好,我不胡说了。” 她抢着说:“我等你回来。” 他看着她,眼中露出温柔的神气来,说:“我一定回来。” 她只觉得他眼底里无限怜惜,不敢再看,只是说:“那你不许反悔。” 他点了一下头,说:“绝不反悔。” 她伸出手:“我们拉钩。” 他郑重伸手勾住了她的尾指,轻轻地摇了一摇。 拉完钩,他将那竹箫亲手交到她手中,微笑着说道,“下次如果见不到我的话,你就吹这个竹箫,竹箫的箫声可以穿透方圆十里范围,倘若我在,必定会用箫声回应你,倘若我不在,你就不用等我了,明白吗?” 她轻轻点头。 他低声道:“天色不早,我要走了,你也该回去了。” “好。” 他一手按住受伤的右臂,用力撑起身体。 碧华看他行动困难,连忙道:“我扶你。” 他抓住她的手站起身。他的手心滚烫,像烙铁一样。她只觉得他手上的热气,直透进自己的心底深处。 两人互相扶持着,在泥泞的山路缓缓而行。 他的伤口疼痛,大半身的重量都落在她身上,碧华用尽全身的力气扶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子这样亲密,他身上传来的亲切又陌生的男子气息,让她心醉神迷,两个人的手一直交握在一起,没有松开。 天色已快要全黑了,一轮新月升上树梢,清辉透过疏枝,把整个树林染满惜离愁绪。 山下,那一座小小的尼庵已经遥遥在望。 罗霄鸿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了句:“啊,落梅庵快到了。” 碧华一震,抓住他的手更加用力。 他停住脚步,将她拉到自己面前,用两手握着她的双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碧华脸上泛起红晕,一绺乌黑的鬓发垂在腮边,那对有如潭水般明澈的眼睛里,带着脉脉的柔情。 他对她说:“你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碧华神色黯然地对他说:“我走了。” 他轻轻点头。 碧华再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你保重。” 然后掉头而去。 ------------ 第九章 、医书 更新时间:2010-11-21 来到落梅庵门口,碧华忽然怔住了,琴儿正在那里等着她。 琴儿已经看见一个青年男子与碧华一同回来,也惊住了。 碧华上前一步,拉着琴儿的手,悄声道:“你什么都没见到。” 琴儿轻声道:“是。” 主仆二人悄无声息回到内堂。 琴儿甚为乖巧,什么都没问,只是找出干燥的衣服,让碧华换上,然后去厨房拿了些点心给她吃,又端来姜汤给她御寒。 夜已经深了,一只流光潋滟的红烛,在烛台上毕剥燃烧着,烛光下,碧华一身月白的中衣,手里拿着梳子,在那里缓缓梳理着自己的一头青丝。她的秀发很美,如同一匹上好的墨色丝绸。 琴儿为她铺好床,低声道:“小姐,该歇息了。” 梳子一顿,碧华看着她,道:“琴儿,你不问我今天的事情吗?” 琴儿的身子一抖,低声道:“小姐做事自有自己的理由,奴婢不敢多问。” 烛火微暗,碧华拔下头上的簪子轻轻一挑,她一手托腮,看着那烛火出神,过了良久,方才低声道:“琴儿,你知道吗?其实有的时候,我很羡慕你。” 琴儿一怔,“我只是个粗鄙的下人,小姐羡慕我什么?” 碧华幽幽叹了口气:“从小到大,人人都夸孙太守的千金聪明伶俐,温婉贤良,样样不输于人。可是,谁都不知道我为了学习这些,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我学的那些,都是别人强加给我的,因为这样才是符合大家闺秀风范的东西,我也知道,象我这样的出身,无论什么事情,都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 可是唯有我的一颗心,是我唯一可以自由支配的,我可以因为父母之命去学一些我本不喜欢的东西,也可以因为他们的话去嫁给一个陌生人,但是我的心,只能给一个人,一个知我懂我的人。” 琴儿见小姐把女孩儿家最隐秘的心思全都告诉了自己,心中好生感动,她小心的问道:“小姐,今天的那个人,是你认定的那个人吗?” 碧华缓缓点头:“认识他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知我所知,想我所想,与我意气相投……心心相印。”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红了。 琴儿好奇道:“那位公子是做什么的?” 碧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琴儿傻了。 碧华含羞垂下眼眸,“他只告诉我他叫罗霄鸿,京城人氏,其他的我没有问。” 看到琴儿仍是犹疑的神色,碧华又道:“不过他说,他会来求亲,用一个配得上我的身份。” 琴儿这才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喃喃祷祝道,“阿弥陀佛,愿菩萨保佑,小姐和那位罗公子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碧华抬眸看向她,“琴儿?” 琴儿来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诚挚的道:“小姐是琴儿的主人,也是这世上待琴儿最好的人,琴儿只愿小姐能够得偿所愿,寻找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 第二天清晨,碧华依例来到师太的禅房请安。 却见禅房的门低掩着,师太不在。 院子里明净正在洒扫,碧华问道:“明净,师父呢?” 明净说:“师父今天生病,不做早课了。” 碧华一怔,印象中师父的身体一直都非常健朗,这次居然会病倒。连早课都不能做,看来病得不轻。 她连忙问道:“师父怎么了?” 明净答道:“说是心口疼犯了,从昨天晚上就不大好。” 碧华连忙道:“我去看看。” 碧华来到师太的静室,只见师太穿着一身素白衣裳,平躺在内室长榻上,双目紧闭,面无血色。 碧华轻轻上前,叫道:“师父,你怎么了?” 师太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笑了笑,“为师有心口疼的老毛病,很多年都没犯了,昨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发作了……” 碧华急道:“我请大夫来给您瞧瞧,好不好?” 师太笑道:“傻孩子,我自己就是大夫,还请什么大夫啊!” 师太指着墙角一大束青鸾花,对碧华说道:“这个你拿去,给你母亲入药吧。” 碧华喃喃道:“这是哪里来的?” 师太道:“昨天我那小友来向我辞行,说是家里有些事情,要回去一趟,以后不能帮我采药了,所以一次采了送过来。” 碧华呆了呆,感动于他的细心与体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这时,明净端了一碗乌黑的药汁进来,说:“师父,该喝药了。” 碧华说:“我来。” 明净扶师太坐起身,碧华亲手端了青花瓷碗,用汤匙舀起药汁,送到师太嘴边。 师太慈爱的看着她,张开嘴,将那碗药喝了下去。 师太喝了药,气色微微好些,匀了匀气息道:“这几日山中有些不太平,我已经托人给你父亲送信,让他明天来接你们回去,你等会下去收拾收拾东西,早点回家去吧!” 碧华一下子怔住了,她急道:“师父,为什么?让我留下来照顾你不好吗?” 师太拉着她的手,慈爱地道:“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得很,吃几副药就好了,不碍事的。” 碧华的眼中泪光莹然,“徒儿不想走,徒儿要留下来照顾师父。” 师太拍拍她的手,“傻孩子,我这里这么多弟子,哪里用得着你照顾?你先回去住几天,若是想我了,再过来看我。” 师命不可违。 碧华只得点点头。 师太又从枕边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道:“这是为师多年的学医心得,我把它送给你了,你先自己参研着,若有不懂的地方,下次再来问我。” 碧华双手郑重的接过册子,道:“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 夜已深了,碧华还在灯下埋头苦读,琴儿铺开床铺,叫道:“小姐,该歇息了。” 碧华从书中抬起头来:“再等一会儿,时间还早呢。”琴儿好奇的道:“小姐看的是什么?” 碧华道:“师父给我的医书。” 琴儿不以为然地道:“医书有什么好看的,早点歇息吧,灯下看书很费眼睛的。” 碧华正色道:“师父常说‘生不能为相济世,亦当为医救人’,读书虽苦,但却是苦中有乐。” 琴儿摇摇头,“小姐一个闺阁里的千金小姐,哪用得着这许多医术啊。” 碧华微微一笑,“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多学点东西,总没有坏处。” 忽然,她‘啊’的低呼一声,手指书页道:“原来这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多害人的法子!当真是匪夷所思!” 琴儿好奇的凑过去,“什么?” 琴儿沿她手指看去,见书上写道:“金蚕蛊毒,天下毒物之最,无形无色,中毒者有如千万条蛊虫同时在周身咬,痛楚难当,不可形容。要解毒,必先种毒,以毒攻毒……” 琴儿打了个寒噤,“好吓人的东西!” 碧华笑了笑,“算了,不吓唬你了,睡吧。” 说罢,她合上书页,呼的一下,一口气吹灭了灯烛。 ------------ 第十章 、回府 更新时间:2010-11-21 黄叶飘坠,秋色连天。 茜纱窗下,碧华独自坐在那里,手中的绷子上绷了白色绸缎,比着细如牛毛的黑色丝线,下针如飞。 江南世族女儿都有一手好绣活,孙家的女儿,自然也不逊于人。不过片刻功夫,白缎底子上已经出现一个娟秀的女子面容,她绣的居然是自己的小像。 绣好后,她从绷子上取下那副丝帕,拿在手中细细的端详着,唇角泛起一个温柔的笑意。 良久,她幽幽叹了口气,仰首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出神,每当看到天上的那一抹蓝色,总会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来。 此时的他,不知会在哪里?他手臂上的伤,不知好了几成?而他将要面对的,不知又会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呢? 忽听到外间一阵嘈杂,琴儿气喘吁吁的奔了进来,口中叫道:“小姐,老爷来了!” 碧华身子一震,连忙将那绣好的小像藏于袖中,起身理了理鬓发和衣裙,来到门口迎接。 只听一个威严的声音道:“碧华,你在哪儿?” 孙鹤龄四十余许年纪,面容清瘦,气度深沉,颌下一缕五柳胡须,一身青衣素服,看去有几分仙风道骨,不似个官家老爷,倒像是个教书先生。 碧华盈盈拜了下去,“女儿见过爹爹。” 孙鹤龄伸手扶起女儿,说道:“我接到师太的信,马上就赶了过来,你母亲的病情怎么样了?” 碧华道:“母亲服了师太开的药,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要不了多久,就可痊愈了。” 孙鹤龄点点头,无限欣慰地道:“如此就好。”随即又问道:“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碧华答道:“回爹爹,已经都收拾好了。” 孙鹤龄道:“那你去跟师太道个别吧,我们马上就走。” “是。” 碧华答应着,随父亲来到前院。 前院里,师太和孙夫人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坐在那里叙话,见了孙太守进来,师太忙起来招呼。 孙太守道:“碧华在这里叨扰良久,给师太添麻烦了。” 师太微笑道:“碧华这孩子天性纯良、秉性柔和,我喜爱她还来不及,总能说是麻烦?” 碧华来到师太面前,深施一礼,道:“师父,徒儿要来告辞了。” 师太颌首道:“既然太守大人亲自前来迎接,你们就随他一起回去吧。” 碧华眼中泪光莹然:“徒儿舍不得师父。” 师太淡然道:“聚散随缘,只要有缘,我们师徒还会再见面的。” 碧华垂首道,“是。” 师太道:“昨天为师给你的医书,你带回家中用心研习,下次再来的时候,为师必定要好好检查你的功课。” 碧华连忙说道:“请师父放心,徒儿一定用心研习,不敢有丝毫懈怠。” 师太微微颌首,“如此最好!” 这时,琴儿进来禀报,行李已经收拾妥当,马上就可以启程了。 碧华又对师太拜了拜,方才扶着母亲出了庵门。 门外,早有一名年轻武官带着数十名军士,护卫着两辆油壁香车停在那里。这些军士皆是玄衣玄甲,军容齐整,极为引人瞩目。 为首的武官不过二十余许年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 这人是碧华认得的,他是永宁郡虎威营副都尉指挥使薛怀恩,副都尉指挥使乃是正六品的武官,协助都尉统筹一郡军队,其地位就只在孙太守和都尉指挥田有智之下。 薛怀恩出身贫寒,三年前他力压群雄,一举夺得本朝的武状元。但是却没有留在朝中为官,而是下放到了永宁,薛怀恩在永宁一待就是三年,再没有升迁一步。 孙鹤龄惜他之才,对他礼遇有加,薛怀恩感激孙太守的知遇之恩,于是死心塌地为太守大人效命,如今的永宁郡民心安稳,市井繁荣,薛怀恩可谓功不可没。 碧华对他微微颌首示意。 薛怀恩亦是微微一笑。 碧华扶着母亲,从他身边缓缓走过。 忽然,从碧华身上掉下一样东西。 薛怀恩俯身拾起,说:“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碧华一怔,只见他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刚才绣的丝帕,碧华连忙从他手里接过丝帕,白玉般的面上已经飞起了一丝红霞,她低声道:“谢谢薛将军。” 薛怀恩微微一笑:“不用客气。” 碧华没有再说话,而是将丝帕藏于袖中,随后扶着母亲登上了面前的一辆马车,薛怀恩只觉手上还残留着那丝帕的香气,芬芳馥郁的气息仿佛直沁入心底,正自发呆,身边的护卫道:“薛将军,太守大人出来了!” 薛怀恩立刻回过神来,连忙亲自牵了孙鹤龄的马上前,孙鹤龄接过马缰,翻身上马,一行人护卫着马车绝尘而去。 马车在暮色苍茫时分,驶入了永宁郡。 永宁郡,本来是个跟富饶沾不上边的地方。很久以前,这片被群山相夹的丘陵中,只有一些村落稀疏的分布着。这里的居民大多习惯了与世隔绝、世外桃源般的生活,除去生活艰辛一些之外,倒也自得其乐。 但是,当先皇主持修建的南北商道贯穿此地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这里冒出了数不清的商铺、酒楼、客店、驿馆…… 如今的永宁郡,在太守孙鹤龄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市集常年不歇,各地货物互通有无,各色人等汇集于此,使得永宁郡成了方圆数百里闻名的繁华之地。 傍晚时分,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市集上的人也丝毫不见减少。街边卖小吃的摊贩在热腾腾的香气中高声吆喝着,吸引饥肠辘辘的过往路人。商贩们卖力地招呼生意,笑语喧哗不绝于耳。 太守府的马车缓缓从集市上穿过。 忽然,一个四十多岁,一身青色布衣的妇人,猛地冲到大路上,对着孙鹤龄跪拜下去,口中高呼:“青天大老爷,求您为民妇做主啊!” 受此一惊,孙鹤龄的马往后连退了几步,旁边的薛怀恩‘仓啷’一声拔出佩刀,横了出来,怒喝道:“来者何人?” ------------ 第十一章 、命案 更新时间:2010-11-22 那妇人用膝盖往前捱了几步,来到薛怀恩面前,说道:“民妇是犯人乔大勇的妻子乔李氏,今日特地为我家相公申冤来的!” 马车内,碧华听到这句话,立即明白过来。原来今年的六月十五,库车街两户人家,为了一块地皮起了争执,其中一户的户主乔大勇,与另一户殷吉家的家奴动起手来。那乔大勇本是个杀猪的屠户出身,很有些力气,这一场架打下来,双方都未曾占到便宜。 如此倒也罢了,不料次日一早,一条爆炸性的消息传遍了原本安逸平静的永宁郡:殷吉一家上下七口,不论男女老幼丫鬟仆役,一夜之间被诛杀殆尽,无一幸免! 现场惨不忍睹。 几乎所有人都是死在自己的房间里。死者均系一击毙命,没有做太多挣扎,有的人可能甚至还未来得及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就已经被杀。现场一片狼藉,到处都有翻动过的痕迹,但是奇怪的是,满屋子金银古玩都好好地摆在原处,一样不少。 经仵作验尸,案发时间应该是在三更天到四更天之间。从伤口来看,是死于利刃之下。仵作还在现场找到一把杀猪的屠刀,经人辨认正是乔大勇日常所用,于是官府当即将乔大勇收押,不料那乔大勇相当硬气,无论如何也不肯招供,口口声声直喊冤枉,逼得太守大人对他动了大刑,这才老实签字画押。随后判了斩首,秋后执行。 看来这妇人就是那杀人犯乔大勇的妻子了。 只听薛怀恩喝道:“你丈夫穷凶极恶,血债累累,如今身陷囹圄,那是他罪有应得,你还敢在此胡搅蛮缠,难道不要命了么!” 那乔李氏哀求道:“我丈夫虽然和殷吉有隙,但是他当日出门喝喜酒,并不在城中,有很多宴席上的亲友可以作证,求大人明察!” 孙鹤龄在马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冷冷道:“本案证据确凿,判决已下,本官岂能听你一面之词!” 他一挥手,薛怀恩立即会意,派了两名官兵上前,将那妇人架开,那妇人在官兵手中徒劳的挣扎,惨烈的呼号:“大人,我家相公实在是冤枉啊,求你明察秋毫,重新审理此案吧,大人……” 孙鹤龄怒叱:“放肆!本官乃堂堂永宁郡太守,岂能受一个妇人的威胁?来人,给我把这个胡搅蛮缠的疯婆子拖下去!关进大牢!” “是!”两名官兵大声应着,拖着那妇人就往下走。 谁知那妇人极为烈性,她又打又踢,连咬带踹,竟然挣脱了两名拉着她的官兵,一头向着路边的一棵大树撞了上去! 只听‘呯’的一声,那妇人血溅当场,晕死过去。 这场变故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这时,围观的百姓多了起来,大家虽然不敢说什么,但是人人面上都带了一些不忿之气。薛怀恩率人上前拦着老百姓,老百姓挤来挤去,要看热闹,场面完全失控,一片混乱。 碧华再也忍不住,一掀车帘,叫道:“等一等!” 她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那昏迷的妇人面前,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松了口气,回头对跟随在后的琴儿道:“琴儿,赶紧把我车内的紫金散拿来!” “是。” 琴儿答应着,忙不迭的回到车上。 见此情形,马车内的孙夫人早吓得面色惨白,她双手合十,喃喃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乃胜造七级浮屠,女儿,你可千万要救活她呀!” 碧华点头,“娘,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死的。” 说着,她用一方洁白的丝帕,按在那妇人额头流血不止的伤口上。 孙鹤龄对荣婆婆和琴儿喝道:“你们还不去帮小姐的忙!” “是!” 两人答应着,赶紧上前。 荣婆婆将那妇人半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碧华将琴儿递上来的白玉瓷瓶打开,将瓶中的药粉,倒了大半在她额头流血不止的伤口上,很快,流血就止住了,碧华又用丝帕包扎在伤口上,然后在妇人的后脑打了个结。 伤口处理好之后,琴儿看着那依然昏迷不醒的妇人问道:“小姐,现在她怎么办?” 碧华脸色沉静,“抬上马车,带回太守府。” 琴儿吓了一跳,荣婆婆看看孙鹤龄,“老爷,这……” 孙鹤龄脸色阴沉,微微颌首道:“照小姐说的做!” 于是一行人七手八脚的将那乔李氏抬入后面的一辆马车,马车重新又缓缓启动,往太守府行去。 …… 永宁郡的太守府坐落在城南,这里朱门深苑,庭院雍容,内里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真当得上美仑美奂。 太守府里的仆人接到夫人小姐回来的消息,连忙打开大门迎接。 孙鹤龄下了马,扫视了府中的众人一眼,不见娇蕊夫人出来迎接,于是问管家孙福,“孙福,二夫人呢?” 孙福恭谨地答道:“二夫人今日回了娘家,还未回来呢。” 孙鹤龄似乎有些不满,眉毛一挑,冷冷道:“最近她回娘家,可是回得够勤的啊!” 这时奶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出来,来人正是碧华的幼弟辰杰。 辰杰看到碧华,小脸乐开了花,伸出手叫道:“姐姐,抱抱!” 碧华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辰杰乖,等会姐姐再来陪你玩。” 说着,她命人将那乔李氏抬下马车,送入府中。 碧华的绣楼在在花园后面,这里与孙夫人居住的正房相隔百步,楼下分正厅侧厅,楼上亦分三间,小楼布置得极为雅致,正厅侧厅,壁上挂满名人字画。楼上配有走廊,可以观赏花园景色。 碧华命人将那昏迷的乔李氏抬到自己的绣楼上,重新为她处理包扎了伤口,又让琴儿找了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 忙完这一切,琴儿偷偷的拉了一下碧华的衣袖,碧华明白过来,琴儿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碧华于是回首对香柳道:“香柳,你在这好生照看着,如果这位乔夫人醒了,你就来唤我。” “是。” 香柳答应了。 碧华和琴儿回到自己的闺房里。 ------------ 第十二章 、承诺 更新时间:2010-11-23 碧华和琴儿回到自己的闺房里。 碧华的闺房里并无繁复装饰,但是却处处透着别致。房间里陈设着一套花梨木制的家具。天蓝色的素墙上,悬着数副水墨丹青,透过那扇月亮洞窗望出去,外面是一道迂回的走廊,廊下吊着鹦鹉鸟笼。临窗的长案之上放着一架瑶琴,案边一个巨瓶内插着几轴画卷。另一侧的花瓶里插着几枝刚刚采摘下来的秋菊,素叶白瓣,干净里透着些许贵气,衬得一室清雅。 碧华在一张花梨木的椅子上坐下,问道:“琴儿,你要说什么?” 琴儿低声道:“我的好小姐,你惹麻烦了!” 碧华奇道:“我惹了什么麻烦?” 琴儿道:“难道你忘记了?上次二夫人说,不准小姐再将一些不明不白的人带到府上来救治,你这次居然带了个命案凶犯的家眷回来,二夫人若是知道了,只怕又会大发脾气的!” 原来碧华心地仁慈,每次在街上看到有遭人遗弃的小猫小狗,必定要带回家妥善喂养,直到伤愈,再放回田野。 前次她甚至还在街上捡了个小叫花子回家,那小叫花子一身疥疮,满身臭气,惹得娇蕊夫人大发雷霆,说碧华总是带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回来,如果传染了什么病症给小少爷辰杰,那可就罪过大了,碧华迫不得已才将那小叫花子送走。 想不到这次刚刚回家,碧华就又带了个杀人犯的家眷回来,难怪琴儿会担心了。 碧华不以为然地道:“我救她回来,是经过爹同意了的,我若不救她,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街上?” “如果让二夫人知道了,她肯定以为,你一回来,就故意跟她作对呢!” 碧华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幽幽道:“我何尝想跟她作对了,如果可以,我倒是宁愿长住在白云山中,懒得理会家里的这些烦人俗事。” 琴儿低声道:“小姐,我看我们还是早点把这乔李氏救醒,然后将她送走吧!也免得她的家里人着急。” 碧华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好吧。” 这时,香柳在外面叫道:“小姐,那乔李氏醒了,口口声声要见您呢!” 碧华和琴儿对视一眼,站起身道:“我们赶紧去看看!” “是。” 两人出了内室,来到隔壁乔李氏的那个房间,乔李氏正在床上哭泣,见了碧华和琴儿进来,连忙挣扎着滚到床下,跪在碧华面前,叫道:“民妇多谢小姐的救命之恩!” 说罢连连磕头。 碧华伸手扶住她,说道:“乔夫人身上有伤,毋须多礼,你还是到床上去躺着吧!” 乔李氏却坚决不肯起来,只是叫道:“我刚刚已经听说,救我的人正是孙大人的千金,求小姐大人大量,也救救我家相公吧!” 碧华面有难色,“你家相公犯的是杀人的死罪,我一介女流,帮不了你什么忙。” 乔李氏道:“我家相公没有杀人,那天晚上,他出城去喝喜酒,根本就没有回城,又怎么会跑去杀人呢?很多和他一起喝酒的人都可以作证,他是被人冤枉的!” 碧华一愣,“此话当真?” 乔李氏道:“民妇在这里起誓:我若有半句假话,管叫我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碧华默默审视着她,久久无言。 乔李氏连连磕头,哀求道:“小姐,求你信我一回吧!” 终于,碧华道:“我会把你所说的话转告给太守大人,求他重新审理此案,不过他能不能够采纳我的建议,我就无法保证了。” 乔李氏闻听此言,眼中露出惊喜的光芒,喃喃道:“如此说来,我家相公有救了?” 碧华郑重地道:“我会尽力一试。” 乔李氏喃喃道:“如果能够救出我家相公,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 琴儿在一旁道:“我家小姐不需要你报答,你还是躺着吧,我们这就去找你的家人来,让他们接你回去。你回家之后,听候消息。” 乔李氏连忙道:“谢谢小姐的大恩大德!” 碧华微微一笑,“你刚刚受了伤,不宜乱动,还是在此安心的休息吧。” 说罢,她扶起乔李氏,让她躺回到床上,随即转身和琴儿出了屋子。 …… 这一天娇蕊夫人并未从娘家回来,是以家中还算平静。傍晚时分,乔李氏的两个儿子便被下人寻了来,将她领了回去。 碧华赠了一些疗伤的药给乔李氏,又送了二十两纹银,让她在家中好好休养,等候消息,乔李氏自是感激涕零,拜谢不已。 送走乔李氏,碧华在回房的时候,恰巧看到孙夫人带着丫鬟走过,她连忙出声唤道:“娘。” 孙夫人回头,看见是她,柔声道:“碧华,你怎么还没睡?” “我刚刚送乔李氏回来。” 孙夫人问道:“那乔李氏不妨事了吧?可怜见的,流了那么多血。” 碧华答道:“用了师太的药,已经没事了。” 孙夫人点点头,“那就好。” 碧华望着丫鬟手里捧着的宵夜道:“娘这是要去爹的书房?” 孙夫人道:“我做了白玉酥,这是你父亲平日最爱吃的。” “让我去吧。”碧华说着从丫鬟手中取过托盘。孙夫人当即点点头道:“也好,那就由你送过去吧。” 碧华捧着托盘来到书房的门口,只见书房里灯火通明,窗户上剪出父亲的影子,在焦虑的踱来踱去。 碧华正要敲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京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唉,毕竟还是,晚了一步啊!” 碧华没有再听下去,伸手敲了敲门。 孙鹤龄道:“进来!” 碧华走进去,怔住了,只见房中还有旁人。 孙鹤龄负手而立,他身后左右各立着一名将领,正是永宁都尉指挥使田有智和副都尉指挥使薛怀恩,二人见她进来,均是一怔。 回头看见碧华,孙鹤龄有些意外,问道:“碧华,你怎么来了?” 碧华答道:“女儿来给爹爹送宵夜。” 碧华见有外人,放下托盘便欲转身离去。 却听孙鹤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别走,我有话问你。” ps:画楼厚着脸皮求票啊,红票实在太少啦,有大家的鼓励相信这个故事会更加精彩的! ------------ 第十三章 、永宁王 更新时间:2010-11-24 听了父亲的话,碧华只得回转身来,泰然而入,向那两名将领微微颔首一笑。 田有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慌忙低头,面露尴尬之色;薛怀恩见她进来,却不知低头回避,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孙鹤龄沉声对二将道,“你们先退下吧,此事明日再议。” “是。”二人齐声答应着,退了出去。 目送着两人出了门,孙鹤龄回头看着女儿,低声问道:“那乔李氏送回去了没有?” 碧华答道,“刚刚送走。” 孙鹤龄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 碧华看着父亲,忽然低声道:“女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爹爹能否……” 孙鹤龄看着她问道:“什么事?” 碧华鼓起勇气道:“今天那个乔李氏对我说,她的丈夫可能是被冤枉的,您能不能重新审理此案?” 孙鹤龄怒道:“你休得听她胡言乱语!那妇人当街拦马喊冤,着实可恶,我不追究她的罪责已经不错了!她居然还敢胡编乱造,蒙蔽于你,看我明天不治她个造谣生事之罪!” 碧华道:“不管她丈夫杀人一事是真是假,她也是救夫心切,才会出此下策。” 孙鹤龄断然道:“这个案子证据确凿,决无翻案之理!” 碧华道:“可是那个乔李氏明明说,案发当晚,他丈夫出城去喝喜酒,没有回城,还有很多一同赴宴的人可以作证。” 孙鹤龄皱眉道:“此案已经结案,案卷都已经上报,证据口供一样不差,只等上面批复,案犯就可以秋后问斩了,现在就凭她一面之词,要想翻案,谈何容易!” 碧华道:“听说凶案现场到处都有翻动过的痕迹,可是金银财宝却一样不少,如果只是因为报复杀人,那乔大勇为何要这样做?” 孙鹤龄道:“也许他故意这样,目的是为了扰乱官府的视线呢?” 碧华道:“但是按常理推断,一个普通的杀人者,杀人之后只会惊慌失措的逃走,他既然慌得连凶器都遗失在了现场,为何又要故意去翻动人家家里的东西?” 听了碧华这丝丝入扣的分析,孙鹤龄竟一时语塞。他怔怔地望着女儿,心中暗暗吃惊。 在他印象中,这个女儿平日里只是安静的存在,从不生事。即使娇蕊对她挑三拣四,吹毛求疵,也不见她多言半句,平日里见她都是一幅低眉敛目温婉可人的模样,几曾想到她会有如此犀利的眼光,和精准的逻辑? 这个站在灯下面色冷静侃侃而谈的人,真的是他女儿么? 碧华又道:“女儿在落梅庵学医的时候,师父曾经跟我说,这世上最宝贵的,便是人的生命,除死之外无大事。永宁城的百姓也都说爹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既然这件案子疑点重重,爹爹何不辛苦一趟,将案卷重新翻阅一下,说不定还能够救下一个无辜冤枉的好人呢!” 看着女儿哀求的目光,孙鹤龄沉吟道:“这件事情,你得容我想想。” 碧华见他口气已有松动,连忙道:“好的,爹,那女儿就先替那位乔李氏谢过您了。” 孙鹤龄道:“你先不用谢我,这件事,到底孰是孰非还说不清楚呢。” 碧华粲然一笑,“只要爹爹尽力了就好。” 看着孙鹤龄疲惫的神色,碧华道:“爹,你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她掉头正要出门,孙鹤龄忽然出声唤她,“碧华。” 碧华回过身,“爹还有事?” 孙鹤龄面色凝重地道:“京城出大事了!” 碧华的心一沉,脱口问道:“出大事了?出了什么大事?” 孙鹤龄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道:“我刚刚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皇上退位,太子登基了!” “皇上退位?”碧华一震,“前些时候皇上不是还好好的吗?难道是生了什么急病?怎么会退位得这么突然?” 孙鹤龄道,“据说是旧疾复发,中风失语。我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 碧华看着父亲凝重的神色,诧异道:“太子登基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父亲为何如此烦恼?” 孙鹤龄长叹一声,缓缓道:“唉,你有所不知,也罢,我就说给你听听吧!” 碧华点点头。 孙鹤龄道:“众所周知,我们离国有四位皇子,大皇子上官睿、二皇子上官璧,三皇子上官鹏,四皇子上官淳。大皇子是当朝张皇后所生,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但是大皇子资质平平,为人又纵情声色,向来不为先皇所喜,二皇子出生时便带有暗疾,一直缠绵病榻,四皇子年纪尚幼,所以先皇最器重的,便是三皇子上官鹏了,据说这位三皇子文武双全,精于六艺,生母又是先皇最宠爱的罗贵妃,十八年前罗贵妃得了急病去世,先皇便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三皇子身上,悉心培养,甚至一度想废掉太子,改立他为储君,不过后来由于大臣们的激烈反对方才罢休。” 碧华不解道:“这位三皇子跟我们有何关系?” 孙鹤龄叹道:“不仅有关系,而且关系大了。” 碧华道:“此话怎讲?” 孙鹤龄道:“先皇退位之后,太子登基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三皇子封到我们永宁郡,做了永宁王。” “永宁王?”碧华吃了一惊。 孙鹤龄缓缓点头:“不错,新皇即位之后,不顾先皇病重,立刻就将自己的几个兄弟封到外地为王,三皇子的封地便是我们永宁郡。如今这位三皇子可算得上是一个烫手山芋了,一想到他将来不知道会给永宁郡带来什么样的祸患,为父心中,始终是惴惴不安。” 碧华虽然涉世不深,却是个一点就透的玲珑之人,父亲这么一说,她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她低声劝慰道:“爹,现在忧虑那些也是毫无用处,孩儿劝爹还是放宽心思,想想怎样迎接这位新来的永宁王吧!” 孙鹤龄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已经很晚了,你去睡吧,让为父一个人待一会儿。” 碧华福了一福,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 第十四章 、中毒 更新时间:2010-11-25 第二日,孙鹤龄就启程去了京城,作为永宁郡的地方长官,他要去参加新皇的登基大典。 十天之后,孙鹤龄方才从京城返回,一回来他就忙着四处选址,预备给即将到来的永宁王建造王府,如此忙碌了数日,选址的事情刚刚有点眉目,永宁王却从京城传来一道消息,说不必如此麻烦,只要在城中选一处差不多的府邸作为王府就行了。 孙鹤龄有些意外,又觉得颇为难得,传言这位皇子生性简朴,不喜奢华,果然名不虚传。 孙鹤龄于是将官府的一处别院,重新修葺一番,做了永宁王的府邸。 这期间,碧华也曾就乔大勇一案问过孙鹤龄,但是孙鹤龄每次都以忙着迎接永宁王一事推脱,并说乔大勇一案已经交给文书处理,目前正在重新审核之中。 不知不觉间,日子如流水般逝去,转眼间,碧华与罗霄鸿的半个月之约早已经过去了,但是碧华却依旧没有他的半点消息。 碧华一天比一天沉默少言,终日闷闷不乐,孙夫人非常忧心,多次问她是否身体不适,碧华总是淡然一笑,用别的话支吾开来。 这日,孙夫人把琴儿和香柳叫到跟前,问起小姐的近况,香柳说:“小姐常常独坐出神,面上似乎还带有泪痕,小的几次问她,她都不答。” 孙夫人诧异道:“小姐是不是生病了?” 香柳摇头,“似乎不像。” 孙夫人问琴儿:“琴儿,你跟随小姐的时间比香柳多,你倒说说看,小姐闷闷不乐是所为何来?” 琴儿说:“小的揣测多半是因为想念师太吧。” 孙夫人说。“你小姐跟随师太学艺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聚散离合也是常有的事情,何至如此?” 琴儿含糊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孙夫人道:“这个月的十五城里有菊花会,你们陪着小姐出去逛逛,散散心吧。” 琴儿一听,大喜过望,连忙道:“谢谢夫人!” 这日的阳光极好,太守府后花园中,秋菊渐次开放,火红、雪白、淡黄、橙桔、粉紫,各擅其美。似一卷斑谰锦锻华丽铺陈其中,无比壮美。 碧华坐在后花园的揽翠亭中,身后是侍立的琴儿。 碧华默默把玩着手中的碧箫,这是临别时他赠给她的,她默然良久,将碧箫举到唇边,一缕清越悠扬的箫音已经婉转流出。她吹的,是他第一次吹给她听的那首《碧霄吟》。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潮。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一曲既终,碧华只是愣愣的看着手上的碧箫出神,她知道他不在,因为他说过,如果他在的话,必定会用箫声来回应她。 正自黯然伤神间,一个粉团团的幼童抱着一大束菊花,从临水的长廊跑来,他抽出手中的一朵红色菊花,递到碧华面前,叫道:“姐姐你看,这花儿漂不漂亮?” 碧华停住箫声,接过他手中的菊花,看着他微笑道:“辰杰,你到哪儿去了?跑得这么急。” 来的正是她的幼弟,不过三岁的孙辰杰。 辰杰道:“我刚刚和娘,还有春翠去园子里摘花呢。” 碧华伸手将他抱到石凳上坐下,又掏出怀中的丝帕,小心的拭去他脸上的泥土,笑道:“看你,弄得像个小花猫一样。” 辰杰看着面前的姐姐,忽然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撒娇道:“姐姐,你真美,等我长大了,就娶你做媳妇儿好不好?” 碧华忍俊不禁,伸手去夹他的小鼻子,“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的怪念头?我可是你姐!”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唤道:“辰杰,你在哪儿?” 碧华抬头,只见娇蕊夫人带着丫鬟春翠已经匆匆寻来。 看到娇蕊夫人,碧华起身福了一福,叫道:“二娘。” 最近娇蕊夫人不知道和孙鹤龄闹了什么别扭,常常往娘家跑,在娘家一住就是数日,碧华很少见到她。 娇蕊夫人神色倨傲,也不还礼,只是随口问道:“刚刚是谁在吹箫?” 碧华答道,“是我。” 娇蕊夫人笑道:“小姐的箫艺不错,跟乐坊的乐师有得一比了。” 她竟将碧华比作乐坊里身份卑微的乐师,碧华听了也不恼怒,只是淡然道:“多谢二娘夸奖,碧华不过闲来无事,吹着玩罢了。” 娇蕊夫人酸溜溜地说道:“还是小姐的命好啊,没事就在这里吹箫,我整日要服侍一大家子人,哪里有小姐这般空闲?” 她话中连讽带刺,显然是存心来寻事的。 碧华垂眸道:“二娘辛苦了。” 娇蕊夫人斜了她一眼,问道:“听说你最近生病了?” 碧华心头一凛,道:“多谢二娘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娇蕊夫人道:“你自己不是学医的么?好好的怎么会生病?该不会是又救治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把自己也给传染上了吧?”停了停又说:“我有句话想奉劝小姐,既然你身体不适,最好莫要出来走动,辰杰年纪幼小,要是传染给了他,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说完她得意洋洋的笑着要走。 平白无故的遭她一场羞辱,碧华身后的琴儿恼得连眉毛也竖起来了。 碧华却躬身道:“二娘说得是,碧华记下了。” 娇蕊夫人趾高气扬地对辰杰道:“辰杰,我们走。” 辰杰却没有动,娇蕊夫人一拉,他‘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娇蕊夫人吓了一跳,抱起辰杰,惊呼道:“辰杰,你怎么了?” 只见辰杰小脸发青,口吐白沫,已经昏了过去。 碧华突然看到辰杰小手中紧攥着一把花草,连忙拿起来,凝神分辨了一下,从中间抽出一支红色的七叶花草,诧异道:“断肠草?” “什么?”娇蕊夫人惊问道。 “是致命的毒草!”碧华道, 娇蕊夫人喝道:“这毒草是从哪里来的?” 春翠吓得‘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小公子非要到后园去玩,还采了一大手的花草,奴婢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采了这有毒的东西!” 娇蕊夫人惊得手脚乱颤,对春翠喝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是!” 春翠忙不迭的答应着,飞奔下去了。 碧华见辰杰呼吸急促,浑身僵直,说道:“让我看看。” 娇蕊夫人愣了愣,犹疑道:“你行吗?” 碧华正色道:“我学过医。” ps:继续求红票,今日两更哦! ------------ 第十五章 、名医 更新时间:2010-11-25 娇蕊夫人咬咬牙,终于将辰杰送到碧华面前。碧华看了看辰杰手中的草叶,又伸手拨看他眼皮,一边把脉一边道:“是断肠草的剧毒,快,快去找些蜂蜜来,迟了就来不及了!” 不等碧华再吩咐,琴儿连忙一溜烟跑了去拿。碧华伸手从娇蕊夫人怀里抱过辰杰,将辰杰的身子面朝下放在石桌上,依次按上颊车、下关几处穴位,慢慢使他紧咬的牙关松开,再用手指伸入他口中,压住他的舌根,辰杰“哇”地呛咳一声,顿时将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此时琴儿已将装蜂蜜的瓷瓶拿了过来,碧华轻轻捏着辰杰鼻子给他喂服,不过稍会儿,辰杰身子微暖,呼吸似乎也顺畅了起来。 碧华握住辰杰的小手再把了把脉,抬头对娇蕊夫人道:“先送到辰杰屋内平躺着,给他喝点儿水。再去请大夫来看看,要清了余毒才行。” 此刻,娇蕊夫人早已吓得浑身乱颤,一改刚才的嚣张跋扈,只是忙不迭的点头。 几个人连忙将辰杰抱回房中,给他喂了点水,不一会儿功夫,春翠请的大夫匆忙赶来,碧华便让到一旁。 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此人一身青色布衣,容貌俊秀,神情冷漠,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儒雅之气,不似大夫,倒是更像个书生。 他伸手探脉后道:“确实是断肠草的剧毒,幸好施救及时,小公子方才保得性命。” 他在外室坐了下来,提笔开了一个药方,道:“按照这个方子,连服七日,便可痊愈。” 碧华接过那方子,只见上面几个工工整整的灵飞小楷,写的是:红枣三枚,甘草五钱,捣丸如芥子大,乳汁下。 碧华暗暗一怔,这个方子不仅是简单,而且是简陋了。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那个大夫说道:“公子年纪尚幼,气弱体虚,虎狼之方怕他禁受不起,余毒只能慢慢清除,不能一蹴而就。” 碧华点点头,这时旁边的管家孙福说道:“这位是我们永宁郡的名医,徐元枫徐大夫。” 徐元枫连忙道:“名医乃是乡民抬爱,不敢自称。” 碧华诧异道:“徐大夫是永宁人?我以前怎么没有听说?” 徐元枫解释道:“我外出游历五年,年初才回到家中。” 碧华轻轻点头。 娇蕊夫人忽然上前福了一福,眼中含泪,盈盈欲泣地对徐元枫道:“徐大夫,贱妾有一事相求,不知徐大夫能否答应?” 那徐大夫抬头看了她一眼,方才垂首答道:“夫人尽管吩咐。” 娇蕊夫人道:“贱妾膝下止此一子,徐大夫可否多费些心思,在这七日之中,每日过来探望一次?” 徐元枫的身子仿佛微微一颤,但是转瞬间恢复正常,说道:“夫人放心,元枫每日午时必定过来探视公子!” 娇蕊夫人仿佛松了口气:“那就拜托你了。” 碧华眼见辰杰已经平安无事,便起身告辞,娇蕊夫人也不挽留。碧华便和琴儿走了出来。 主仆二人来到花园里一条无人的小径,琴儿方才道:“小姐,你真是好脾气,这样的气也能忍。” 碧华不以为意地道:“不管怎么说,她是长辈,让她教训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琴儿点点头,又愤愤不平地道:“刚刚你还救了小少爷一命呢,她居然连句谢谢都没有,这也太过分了吧?” 碧华淡淡道:“医者父母心,我只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并不需要她的感激。” 琴儿忽然一笑,“二夫人在我们面前如此嚣张跋扈,想不到在那个大夫面前,倒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有多么贤良淑德呢。” 碧华伸出食指,‘嘘’了一声,说道:“君子不议人短长,琴儿,这样的话,以后不可再说了,万一传了出去,徒惹多少是非。” 琴儿无限委屈的道,“奴婢知道了。” 晚上孙鹤龄回到家中,听说了辰杰中毒的事情,免不了将照看他的丫鬟重重责罚了一顿,又将娇蕊夫人呵斥了几句,严令她近日不准出府,在家照看辰杰。 …… 又过了七日,便到了永宁郡的菊花会。孙夫人劝碧华去菊花会散心,碧华本来没有这样的兴致,禁不住母亲的劝说,于是带了琴儿,乘了一顶小轿,在两个家奴的护卫下,去菊花会观赏菊花。 菊花会办在城中首富陆家的花园里,历年的菊花会,是永宁一盛。通城的人一是为了赏花,一是为了去赶庙会。因此花园之外的长街上,卖吃食的、雇轿的、杂耍的……热闹非凡。 永宁旧俗,未出阁的女子,必须覆上面纱方可外出,碧华穿了一身淡黄色的衣裙,缓带飘垂,云髻低挽,面上依俗戴了一顶罩有轻纱的白色帷帽,在园门口下了轿子,随着一众人等,缓步进入园内。 这菊花会中名贵的品种倒真不少,白菊有月下白、玉牡丹、一团雪、貂蝉拜月、太液莲。紫菊有碧江霞、双飞燕、玛瑙盘,红菊有美人红、海云红、醉贵妃等等,不一而足…… 碧华一面看,一面和琴儿品评今年的菊花品种优劣。在她身后,两个家奴亦步亦趋的跟随着。 不觉已近晌午,碧华有些乏了,琴儿见状连忙道:“小姐,时间不早,咱们回去吧?” 碧华点点头,出了园子,园外的人更多,街上挤满了涌动的人群,连商铺的门口都受到波及。家丁分开乱糟糟的人群,现出一条路来,主仆几人挤到自己的轿子前,琴儿伸手挑开轿帘,正要让碧华上轿, 忽然,一个声音高叫道:“抓小偷!抓小偷!” 碧华不由得抬头望去,只见一群人追逐着一个身量矮小、衣衫褴褛的孩子向这边奔来。那孩子碧华十分熟悉,那是一个名叫阿九的小乞丐。一个月之前碧华还曾经把他领回府上诊治,后来因为娇蕊夫人大发雷霆,方才将他送走,难道他饿慌了,又跑出来闯祸? 转眼间阿九已经来到碧华面前。 碧华叫道:“阿九,你怎么了?” 阿九看到她,不由得大喜,“小姐救我!” 碧华微一示意,阿九极为乖巧,立刻躲进碧华的轿子后面。 ------------ 第十六章 、遇劫 更新时间:2010-11-26 转瞬那几个混混已经冲了过来。 碧华身后的家丁连忙上前呵斥道:“你们不要命了吗?万一冲撞了太守府的家眷,你们担待得起吗?” 听说是太守府的家眷,为首的泼皮吓了一跳,连忙挤出一脸的笑容:“不敢,不敢。在下这就走。” 说罢,这些人灰溜溜的走了。 碧华看着轿子后面说道:“出来吧。” 阿九呵呵一笑,从轿子后钻出来。这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量矮小,面容黑瘦,穿着一身分不清本来颜色的破旧衣衫,尖尖的小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透着几分机灵。 碧华看着他道,“你又偷人家的钱了?” 阿九连连摇头,“没有,我听小姐的话,早就不干那个营生了!” 碧华道:“那人家为什么追你?” 阿九摸摸脑袋:“他们欺负赵婆婆,不许赵婆婆在街上摆摊子,还踢翻了她的货物,我气不过才偷了他的钱袋,赔赵婆婆打烂的东西。” 碧华摇摇头,“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这些事情,有官府呢。” 阿九点点头,“是。” 碧华又问道:“你的身体好了吗?” 阿九道:“多谢小姐的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琴儿一扯碧华的衣袖,轻声说道:“小姐,薛将军来了。” 碧华对阿九道:“你走吧。” 阿九连忙点头,挤进街上的人流之中。 薛怀恩一身黑色的戎装,背挎黑色缠金长弓,手里牵着一匹高大神骏的黑马,带着一队人马往这边而来。 看到碧华,薛怀恩脱口叫道:“孙小姐?” 碧华随口道:“薛将军,今日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薛怀恩面色微红,挠挠头故作轻松地道:“今日有一天休假,田将军约我去郊外打猎。” 碧华点点头,对他说:“那你去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薛怀恩却说:“不忙、不忙、孙小姐你要到哪里去?” “我回府。” 碧华说着,转身回到轿中,对琴儿道:“琴儿,我们走。” 薛怀恩忽然上前道:“今日街上人多,怕是不太安全,我送小姐回去吧?” 隔着轿子的纱帘,碧华道:“多谢薛将军的好意,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说罢轿夫已经起轿,薛怀恩呆呆看着碧华的轿子远去。 琴儿随在轿边,走了老远,忽然悄悄对轿子里的碧华道:“小姐,那傻子还在看呢!” 碧华低声道:“小丫头不要胡言乱语,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是正经。” 轿子来到一处路口,忽然停了下来。 碧华轻轻拂开轿帘,问琴儿,“怎么了?” 琴儿听着前面隐隐传来的鼓乐声,皱眉道:“前面不知道在干什么,堵了半条街。” 碧华道:“那就换一条路走。” 就在这时,忽然前面的巷子里有人高呼:“地上有蛇!” 这一声喊,宛若石破天惊,巷子里的人好像炸了窝的麻雀一样,四散奔逃。家丁和轿夫见状急忙上前阻挡,但终究敌不住几百个人一起压过来的力量,倒被反推回来,很快人潮便将他们淹没,琴儿被人群挤出去老远,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等她费尽力气回到轿边,忽然惊呼一声,轿子不知道何时已经空空如也,小姐不见了! …… 碧华失踪不久,消息已经传回到太守府中。 孙鹤龄又惊又怒,连忙命令田有智把守在城门口,严密检查一切出城的可疑人等。又派了薛怀恩带人在城中四下搜查小姐的下落。 城门口,忽然比平日多出了数倍的官兵,严密的盘查显出气氛的凝重。 一辆运送棺材的马车,在数名孝子贤孙的震天哭喊声中,缓缓向城门口靠近。 都尉指挥使田有智手按刀柄,迎上前去,沉声道:“请留步!” 两名二十多岁,身穿一身孝服的年轻人走出送葬的队伍,为首一个年纪稍长的虬髯大汉对田有智作揖道:“这位军爷,我叫严大,这是我兄弟严二,我家老父于昨晚不幸仙逝,我二人正要将他的遗体运出城去安葬,不知军爷拦住我们所为何事?” 田有智道:“今天城里逃脱了一位重要人犯,太守大人命我严密搜查过往人等。” 那面容黑瘦,身材稍矮的严二连忙道:“好,我们一定配合军爷的搜查。” 说罢,他让开身来。 田有智来到送葬的队伍里,眼睛从一众送葬的人等身上掠过。他把这些人来来回回看了两遍,却没有发现半点可疑的蛛丝马迹。 严大问道:“军爷,我们可以走了吗?” 看着那黑沉沉的棺木,田有智沉着脸道:“把棺材打开!” “这……”严大面有难色,“惊扰逝者,恐怕不太好吧?” 田有智喝道:“打开!” “是!是!” 严大忙不迭的答应着,对旁边的弟弟使了个眼色,两兄弟一起上前,用力揭开了棺盖。 棺材盖被缓缓揭开,只见里面躺着一个须发皆白,身着寿衣的老翁。 田有智上前仔细查看半晌,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是觉得棺材里,仿佛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飘出,待得要仔细分辨,这香气又消失无踪,他围着棺材转了三圈,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想了想,又伸手去探那老翁的脉搏,触手处冰冷僵硬,看来此人早已经死得久了。 田有智终于放下心来,一挥手,身后的兵丁将城门打开,放那送葬的队伍出城。 与此同时,碧华缓缓苏醒过来,她的眼前一片黑暗,神志模糊,呼吸像被扼在胸间不能顺畅,混沌不知身在何处。 她用尽全力,四肢却没有半分力气,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只有通通急促的跳动声,从胸中传来,在窒闷漆黑的空间里回响,几乎要撞出胸口。 此刻唯一能分辨的,只剩下声音,和一点模糊知觉。耳边马蹄声笃笃,时有车板碰撞之声。 这应该是一辆飞驰的马车,狭小的长形箱子……难道是,棺木!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了清晰的说话声,碧华的心脏狂跳起来,是父亲在派人找她!可是,她无法动弹,无法言语,无能为力,无计可施。 终于,随着田有智的一声令下,城门被缓缓打开,马车重新启动,碧华眼睁睁看着获救的机会溜走,一颗心如同油沸火煎,恐惧与孤独,铺天盖地袭来。 碧华惊惧交加,又一次昏了过去。 ------------ 第十七章 、出城 更新时间:2010-11-26 那辆送葬的马车出城之后,田有智回过身,依旧继续严密盘查其他出城人等。 过了片刻,薛怀恩率人匆匆赶来,问道:“田将军,有孙小姐的下落了吗?” 田有智摇摇头:“有我在这儿把守着,城门口别说是人了,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是吗?”薛怀恩沉着脸,在人群中四下梭巡片刻,忽然道:“不对!” 田有智问道:“怎么了?” 薛怀恩沉声道:“你有没有闻到一阵香气!” 田有智愣了:“香气?” 薛怀恩眉头紧皱,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孙小姐身上,就有这样的香气!” 田有智道:“难道你指的是刚才那辆运棺材的马车?” 薛怀恩一怔,“刚才有辆马车出城了?” 田有智连忙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他。 薛怀恩额头的青筋暴起老高:“田将军,你被人耍了!那个病死的老头,没有七十也有六十好几,他的儿子怎么会才只二十多岁呢?” 田有智仍然不信:“说不定那老头是老来得子呢?” 薛怀恩按捺着心头的怒火,对自己的顶头上司道,“话虽不错,但是这老头的两个儿子,都是二十多岁,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田有智也呆住了,“如此说来,是很可疑啊!” 薛怀恩沉着脸道:“赶紧给我开城门,我要把他们给追回来!” …… 碧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庙里,她的手足酸软无力,竟像是中了迷药,动弹不得。 “你醒了?” 一个声音冷冷传来,碧华循声望去,说话的,竟然是乔李氏!眼前的乔李氏穿着一身黑衣,一扫往日那楚楚可怜的神情,神色狠厉,看上去比立在她身旁的两名大汉更加凶恶。 碧华惊问道:“乔夫人,你想干什么?” 乔李氏的语气森冷如雪:“你不明白我想干什么吗?” 碧华慌乱的摇头。 乔李氏道:“你少装傻了,孙小姐!” 碧华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乔李氏冷笑道:“你忘记了吗?我可没忘!你答应我的事情呢?” 碧华心头大震,随即明白过来,她不解道:“我已经向我爹求过情,他也已经答应重新审理此案了啊!” 话音刚落,乔李氏已经凑到她面前,逼视着她,恶狠狠地道:“重新审理?你知不知道,你爹已经贴了布告,明天就要拿我相公开刀问斩了!你还好意思说重新审理?” 碧华如被闪电击中。她霍然抬头,叫道:“不可能,我爹明明答应了我的!” 乔李氏冷笑道:“你不用再假惺惺了,我也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你老实坐着不要乱动,只要你爹放了我相公,我就放你回去!” 碧华叫道,“乔夫人,掳劫朝廷命官家眷是死罪,你知道吗?” 乔李氏喝道:“我不管!如果我相公死了,我也不用活了!这次说什么我都要试一试!” 她脸色苍白,双目通红,满面狰狞之色。碧华看到她如疯如魔的行状,愣住了。 一旁年纪稍长的虬髯大汉说道:“娘,咱们跟她啰嗦什么?直接在她身上取一样物件下来,给她老子看看,看他还敢不敢放人!” 说话的正是乔李氏的大儿子。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乔李氏阴恻恻地道,随即掉头看着碧华,说道:“孙小姐,你救过我的命,我不会为难你的,只要你老实听话就行了!” 碧华看着她,低声道:“乔夫人,我知道你救夫心切,但是请你不要一错再错,你再相信我一次,这次我一定可以说服我爹,让他既往不咎……” 碧华话还未说完,乔二已经猛扑过来,用一块手帕捂住她的口鼻,一股浓烈的香气袭来,碧华眼睛一黑,又晕了过去。 …… 太守府中,此时早已乱成了一窝粥。 大厅里,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孙鹤龄面色铁青,指着下面跪着的琴儿等人大发雷霆:“如果找不回小姐,你们也不用活了!” 这时,门外有人报道:“薛将军来了!” 孙鹤龄道:“快请!” 只见薛怀恩风风火火的大步进入大厅。 孙鹤龄问道:“有小姐的消息没有?” 薛怀恩摇摇头,对着孙鹤龄双手抱拳道:“太守大人,末将一直追出城外五十里,也没发现那辆送葬的马车,末将以为,这些人似乎是蓄谋已久!” 孙鹤龄问道,“你的意思是?” 薛怀恩道:“事到如今,只能静观其变,看看那些人到底想要作何打算,才好定夺。” 孙鹤龄怒道:“你叫我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薛怀恩道:“掳劫朝廷命官的家眷,是千刀万剐的死罪,这些人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应该不是为财这么简单。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了。” 正在这时,管家孙福急匆匆的奔了进来,叫道:“老爷,家丁在门外扫地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说罢,他双手呈上一个信封。 孙鹤龄拆开信封,里面掉出了一个玉镯,琴儿惊呼道:“小姐的手镯,那是小姐的手镯!” 孙鹤龄脸色铁青,打开里面的信纸,匆匆浏览了一遍,随即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岂有此理!” …… 碧华在迷朦中,仿佛一个人走在雾气弥漫的山间,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她正感到万分惊怖的时候,忽见罗霄鸿在远方吹箫,她追了几步,想去叫他,但是一阵更大的雾气袭来,他已经不见踪影,然后,乔李氏向她逼来,嘴边挂着冷笑,眼里闪着凶光,指着她说:“你这个不守承诺的骗子,把我相公的命还来!” 她想分辨,可说不出话来。乔李氏步步向她逼近,碧华羞忿已极,想伸手推她,可又动弹不得。她拚命挣扎着。猛然间惊醒过来。 ps:周末两更,时间分别是中午和晚上,祝大家周末愉快,画楼继续求红票求收藏! ------------ 第十八章 、坠崖 更新时间:2010-11-27 碧华发现自己躺在破庙里的稻草堆上,一缕清淡的月色,从破庙残破的窗棂照进来,乔家母子不知何时失去了踪迹。 这里似乎是在城外,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几声夜鸟凄厉的怪叫,甚是寒意砭人。 身上的迷药还没有消失,浑身软绵绵的,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碧华努力挣扎着,狠命咬破了自己的唇。 一缕血腥味袭来,她的神智也恢复了一丝清明,忽然,她的鼻端嗅到一缕清雅的芳香,这香气竟然让她感到莫名的舒服,那香气的源头,竟是自己随身所带的香囊。而香囊里所装的,正是青鸾花的花瓣。 碧华挣扎良久,终于慢慢抬起自己的手指,抓住了香囊,香囊似乎有千斤重,碧华一用力,将香囊死死抓住,放在鼻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一股甜香直沁入心扉,渐渐地,碧华的神智也清明起来,她又连吸了几口,呼吸慢慢趋于平和,她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想不到这青鸾花竟然有此功效,自己终于摆脱这迷药的控制了! 她将香囊重新放回身上,正要起身,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 碧华吓了一跳,连忙重新伏倒在草堆上。 庙门被人推开,有人走了进来,向她逼近。 碧华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弄死倒可惜了,不如大爷我先享用享用!” 碧华没有动,手里却悄悄的抓紧了一样东西,那是她刚刚自发上拔下来的一枚发簪! 那人将她的身子翻卷过来,就在伸手解她的裙带的时候,碧华忽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发簪向他脖子上狠狠刺了下去! “啊!”的一声惨呼,猝不及防间,碧华手中的珠钗竟然深深刺入这人的脖子上! 碧华已经看清,来人是乔李氏的二儿子。 乔二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一手捂住脖子上狂冒的鲜血,一手向碧华抓来,碧华往旁边一闪,躲开他的一抓,冲向门外,疾奔而去! 乔二追了两步,终于扑通一声,沉重的扑倒在地。 月光黯淡,夜色深重,山风入夜强劲,鼓鼓地贴着衣襟刮过去,哗哗作响。起伏的群山变成一片黑浓浓的暗影,其中仿佛蛰伏着不知名的巨兽,伺机将人吞没。 碧华不辨方向,只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旷野中狂奔。 忽然,寂静的深夜里传来乔李氏的一声凄厉呼喊:“老二、老二你怎么了?臭丫头,我一定要杀了你!” 身后有人追了过来,碧华跌跌撞撞间,连摔了两跤,步子越来越慢,眼看着追兵已经来得近了。忽然,她怔住了,前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万丈悬崖,竟然已经是无路可走! 山风猎猎,吹起她的衣袂,她站在悬崖的边上,而她的足下,就是深不可测的万丈深渊。 碧华瞪视着来人,叫道:“不要逼我!” 乔李氏带着乔大已经逼近,她咬牙切齿,神色狰狞地对碧华道:“乖乖跟我回去,说不定我还能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碧华一步步往后退,一边退一边道:“不要逼我!” 她的足跟已经悬空,山崖下的风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摇晃着仿佛随时会坠下去。 乔大忽然叫道:“娘,有人来了!” 碧华一怔,只见朦胧的月色下,果然有几条人影向这边飞奔,碧华心头一喜,冷不妨乔家母子忽然一齐扑了上来,死死将她扭住! 碧华在他们的钳制下,拼命挣扎着,“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在她脚下,岩石纷纷往深渊滚落,险象环生! 忽然,一个声音冷冷道:“放开她!” 碧华只觉得耳中轰地一响,所有的热血全都涌上了心头。如果她没有听错,是他!是他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抬头,还来不及看他一眼,脚下忽然踏空,她惊呼一声,身子后仰,带着乔氏母子二人,三人一齐向万丈深渊坠了下去! 罗霄鸿大惊,毅然纵身跃下,想要抓住她,可是他只抓住了她的袖子。“嗤”的一声,衣袖裂开,碧华的身子继续向下坠落,他应变极快,抽出腰带便如长鞭一扬,已经卷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硬生生拉住。 碧华仰面看着他,她的眼里只有清透的天空,还有他幽深无限的清亮眼眸,她忽然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他和她在一起! 他们在风中急速的向下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他伸手往旁边一搭,死死攀住了峭壁上一棵横着长出来的小树,两人的下坠之势立止。 这棵小树横长在山腰的乱石缝中,本就根基不稳,现下陡然加上了二人重量,根本承载不起,慢慢的被从泥土中拔出,一时间沙石纷纷下坠,险象环生! 碧华眼见情势危急,仰头看着他,颤声道:“你放手、放手啊,不然我们会一起掉下去的!” 他咬牙道:“不,绝不!” 就在这时,小树终于被他们连根拔起!碧华惊呼一声,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坠入万丈深渊,悬崖顶上忽然抛下一根长索,及时将他们卷住!罗霄鸿一手抓住长索,一手抓住她,他们的身子被长索缓缓拉起,不过片刻,长索带着他们重新回到了悬崖上,当她的双脚终于踏到实地的时候,她忽然纵身扑到他的怀里,大哭起来。 一路千辛万苦,性命攸关的时刻,她都不曾落泪……而此时,在他面前,她竟哭得像个孩子。 而他只是紧紧的抱住她,一迭连声地道:“没事了、没事了!” 忽然,一个黑衣人按剑在手,单膝跪下,用低沉而铿锵的声音对他禀道:“沈放来迟一步,令主上受惊,罪该万死!” 碧华吓得身子一颤,罗霄鸿一手搂住她,轻声安抚道:“别怕,这是我的人。” 碧华这才发现,悬崖上有四五名黑衣人侯在一旁。 罗霄鸿沉声道,“你们起来吧!” “是!” 他复又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道:“不要怕,没事了。” 碧华再度抬头望着他,眼泪仍是流个不停。 ------------ 第十九章 、重逢 更新时间:2010-11-27 他也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面颊。仿佛在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似乎是怕自己的手心太过粗糙,他又把手指翻过来,用比较细薄的食指背面擦干她脸上的泪珠…… 于是,她的眼泪奇迹般的就止住了。 他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碧华摇摇头。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她身上,对她说:“好了,我们下山吧,你的家人一定等急了。” 碧华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受了那一番惊吓,早已是手酸脚软,浑身无力。 看出她的窘迫,他忽然一伸手,在她的膝下轻轻一抄,打横抱起她。 她低呼道:“你、你干什么?” “山路难行,我抱你下去。” 她羞道:“你难道不怕别人看见?” 他纵身长笑,“谁敢多看一眼?” 果然,身后几个黑衣人俯身跪在那里,谁都不敢抬头。 她羞得将脸躲入他的怀中。他身上淡淡的男子气息传来,让人止不住的沉溺其中。 他抱着她下了山,山下,早有一辆黑漆马车停在那里。 马车上,一个黑衣人见到两人,慌忙跳下来,双手抱拳道:“邱迟见过主人!” 罗霄鸿一点头,“我们回城。” “是。” 名叫邱迟的黑衣人为他们拂开车帘,他抱着她上了车。马车缓缓启动,往永宁城的方向驶去。 马车里十分宽敞豪华,脚下垫着的是名贵的虎皮,椅上的坐垫和靠背用的是清一色的绘着金丝牡丹的白色织锦。一张紫檀木的小几横在他们面前,几下还有几个垫脚用的绣墩。一盏铜鹤衔芝的香炉从车窗边斜斜地伸出来,铜鹤是缕空的,一缕暗香幽然而出。车壁上挂着一盏琉璃莲花灯,灯里点着红烛,盈盈的烛光给马车里染上一层动人的红色光晕。 灯光下,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他们一别数月,相思欲狂,此番相逢,如在梦中,千言万语在心头萦绕,一时竟不知从何开口。 良久,碧华幽幽道:“你走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话未说完,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哽咽。 他的手轻轻拂过她如水的秀发,“怎么会,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回来。” 碧华抬头看着他,“你家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说:“我家里的事情都已经办妥,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以后我都在这里,在你身边,好不好?” 碧华又惊又喜,“真的?” 他轻轻点头:“真的。” 碧华小声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当然不是梦。”他扶正她的身子,牢牢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碧华痴痴看着他,两月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一些,脸上隐隐带着风霜之色。他的眼神,灼热缠绵,如隽如刻,更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情愫,深深隐藏在其中。 一时间,她竟有些恍惚。 今夕是何夕? 万水千山,天涯险阻,是怎样的命运,让你奇迹般的出现在我面前? 她重又纵身投入他怀中,喃喃道:“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他将碧华紧紧拥在胸前,紧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他沉声道:“对不起,我来迟一步,让你受苦了!” 碧华低声道:“不、不关你的事,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早已掉到悬崖下去了。” 想起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碧华一阵后怕,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会及时赶来?” 他说:“我一回来,就得到你被人掳走的消息,你爹差不多把整个永宁郡翻了个遍,却没有你的半分踪迹,我猜想那些人肯定带着你出了城,所以决定到城外来碰碰运气,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在城外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她好奇道:“什么蛛丝马迹?” 他看着她,顿了顿,才道:“我在城外碰到了几个可疑人物,又在他们的身上发现了青鸾花的香气,于是就派人暗地里跟着他们。” 他微笑道:“青鸾花的香气本来就十分浓烈,而我又天生对香气敏感,这才机缘巧合,误打误撞救了你。” 碧华道:“我也没想到,青鸾花不仅是难得一见的奇珍药材,它的香气居然还能解开迷药的效力。” 他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为什么要掳劫你?” 碧华于是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了他。 听说她在破庙里差点受辱,他的脸上陡然变色,目光如霜,杀意骤现。 碧华低声问:“你怎么了?” 他闷闷地说:“你不能体会,一个男人听说他所爱的人被人欺负时的感觉!可惜乔二已死,不然我一定会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乔二死了?”碧华一下子傻了:“难道是我杀了他?” 罗霄鸿安慰道:“你毋须自责,他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 碧华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本想着救人一命,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谁知道最后却变成这样!” 感受到她的颤抖,他忽然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问道:“碧华,当初你帮助他们的时候,是希望他们来报答你吗?” 碧华断然道:“不是。” “你有对不起他们吗?你有伤害过他们吗?” “没有。” “那么,你还懊恼什么呢?你帮助过他们,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你却被他们如此对待,是他们错了,他们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他们自作自受。” 碧华看着他,喃喃道:“可是……他们终究是因我而死……” 罗霄鸿道:“世上的事情本就是如此,有的时候,好心不一定能办成好事,做了好事也不一定会有好报,不然就没有东郭先生和狼的典故了。” 听了他的话,碧华轻轻吁了口气。 “不要想太多。”他更紧的拥住她,“那些事,已经都过去了。” 碧华点点头,他的话让她信服,让她心安。是的,如他所说,一切都过去了。 ------------ 第二十章 、四妹 更新时间:2010-11-28 就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住了。 罗霄鸿沉声问道:“为什么停车?” 只听外面一个声音回答道:“回主上,四小姐来了。” 这时,东方的天色逐渐明亮,一缕曙光穿过车帘透了进来。 碧华问道:“怎么了?” 罗霄鸿微微一笑,对她道:“是我的四妹,听说我要到永宁郡来,非要缠着我带她过来玩,你见见她吧!” 碧华连忙从他的怀里直起身,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襟,然后抬头看着他问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她的发丝散乱,衣衫不整,身上披着他的外衣,那样子说多狼狈有多狼狈,他微笑道:“没事。” 碧华的脸红了,她急道:“我这个样子怎好见人呢……” 话未说完,只听‘忽’的一声,车帘已经被人掀开,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三哥,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碧华连忙抬头,只见一个红衣少女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少女大约十四五岁年纪,身形娇小,容貌俏丽,眉目间别有一股子天真烂漫的神态,显得好生娇憨。 “找到了。”罗霄鸿向她们互相介绍道:“这是我的四妹莞凝,这是孙太守的千金碧华小姐。” 莞凝惊奇地将碧华上下打量,突然道:“哎呀!你就是三哥说的那个美人儿?”她的话将罗霄鸿和碧华都愣住,莞凝继续笑着说道:“我还说,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三哥的眼,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碧华见她活泼可人,不禁莞尔失笑:“我刚刚听罗公子提起你,想不到立刻就见到了。” “罗公子?”莞凝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意外,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罗霄鸿一眼,笑着叫道:“三哥,我累了,我来陪孙姐姐坐马车,你出去骑马吧。” 罗霄鸿摇摇头,有点哭笑不得,“好吧,我出去了,你们好好聊聊。” 说罢,他一掀车帘,跳下了马车。 莞凝看着碧华狼狈的样子,关切地问道:“孙姐姐,你没事吧?” 碧华连忙摇头,“还好有罗公子及时赶到,我才得以逢凶化吉,大乱不死……” 这时,只听外面齐刷刷的一片跪地之声,一个声音道:“卑职孙鹤龄不知三皇子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罗霄鸿朗声道:“孙大人免礼,大家请起来吧!” 听到这里,碧华吃了一惊,轻轻掀起车帘一角,从缝隙里看过去,只见风声猎猎,马声萧萧,外面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甲胄鲜明的队伍,队伍的旗帜迎风招展,那旗帜上金线所绣的螭龙,分明是亲王才许用的仪仗。 罗霄鸿负手立在那里,他的脚下黑压压的跪满了人,为首跪下的,正是自己的父亲。 此时,金色的朝阳,破云而出,正投射罗霄鸿颀长的身形上,他俊朗的容颜浸润在金色的光线中,熠熠生辉。 碧华放下车帘,面色苍白的看着莞凝,喃喃道:“你三哥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他到底是什么人?” 莞凝好奇的看着她,“三哥难道没有告诉过你?” 碧华摇摇头:“他只告诉我他姓罗,名霄鸿。” 莞凝解释道:“我三哥复姓上官,单名一个鹏字,霄鸿是他的字。因为他的生母姓罗,所以他每次微服出游,用的都是罗霄鸿这个名字。” ――上官鹏! 这个名字一下子将碧华给震住了,原来他就是父亲口中的三皇子、永宁王,那个被新皇逐出京城的王爷! 他的不俗仪表,他的高雅风姿,曾经让碧华疑心,他的家族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却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他竟是皇亲贵胄! 莞凝见她只是怔怔发呆,笑着一拉她的衣袖,“姐姐你怎么了?” 碧华已经跪拜下去,“臣女叩见莞凝公主。” 莞凝一把拉起她的手,笑道:“我和姐姐一见如故,姐姐毋须多礼,还是叫我莞凝吧!” 只听外面罗霄鸿低声对孙太守道:“孙小姐我已经寻回来了,现在在马车里,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有话回城再说。” 孙太守连忙道:“是、是!卑职多谢王爷的倾力相助。” 说话间,马车重又缓缓启动起来,往永宁城而去。 一行人等护送着马车来到太守府门口,碧华对莞凝公主道:“公主殿下,随我一起到太守府去坐坐吧?” 莞凝笑着摇摇头,“不了,姐姐,改日我再来看你。” 碧华点点头,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这时,府内的人已经接到了消息,一群丫环仆妇迎了出来。跑在最前面的却是琴儿。当她一眼看出站在阶下那人确是小姐的时候,真是惊喜若狂,叫了一声“小姐”,奔下石阶,紧紧将碧华抱住,呜呜哭了起来。 碧华眼睛也在发热,她低声安慰道:“你别哭啊,我不是回来了吗?” 琴儿点点头,拭去脸上的泪痕,说道:“小姐,我们进去吧。” “好。” 碧华答应着,回首看了端坐在马背上的上官鹏一眼,他收住缰绳,对她亦是微微一笑,碧华脸上一红,终于随着琴儿转过身进府去了。 碧华来到前厅,孙夫人早已等在那儿。孙夫人一见女儿,先是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便拉着她的手,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流着泪说:“你可算平安的回来了!” 碧华叫一声:“娘!”想起这次九死一生的经历,心里也不禁发酸,她含着泪,歉疚地说:“孩儿不孝,让娘亲受惊了。” 荣婆婆在一旁劝慰道:“既然小姐平安归来,就是大喜,夫人不必再悲伤了。” 这时,娇蕊夫人在旁边道:“小姐失踪一天一夜,我们这些人都快要吓死了,那些人没有伤害小姐吧?” 碧华一怔,抬头在娇蕊夫人的眼里看到一种微带探询的神色,她缓缓摇头,脸上却不自觉的泛起一阵红晕。 乖巧地琴儿连忙道:“小姐,我扶你到后面去沐浴更衣。” 碧华点点头,扶着琴儿的手,径自往后院而去。 ------------ 第二十一章 、夜宴 更新时间:2010-11-28 绣楼内,水汽氤氲,芬芳袭人。碧华将自己的身子缓缓浸入撒着玫瑰花瓣的木桶里,黑色长发从水中飘开,如水中的丝藻。 琴儿站在背后,一边用洁白的布巾擦拭着她的身体,一边语带哽咽地道:“小姐,这两天真把人急死了!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碧华被琴儿的话打动了,她柔声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 琴儿点点头,又问道:“小姐,今天送你回来的那个人,是不是那位罗公子呀?” 因为她曾经在落梅庵远远的见过罗霄鸿一眼,所以有此一问。 碧华含羞点点头。 琴儿不解地道:“怎么大家又称呼他为王爷呢?” 碧华轻轻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想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来向我解释的。” 沐浴之后,香柳来请碧华到前面去,说二夫人请的大夫来到了,要为碧华看病。 琴儿咬着嘴唇,低声在碧华耳边道:“这位二夫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老爷明明说过,不可对外人传出小姐失踪的消息,她居然还张罗着为小姐请大夫!看来明天全永宁郡的百姓,都知道小姐被劫的事情了!” 香柳怯生生地道:“小姐,要去吗?” 琴儿恨恨地蹙了眉:“去什么啊,跟她说小姐不去!” 碧华忽然道:“不,我去。” 琴儿一怔,“小姐你……” 碧华微微一笑,“二娘为我请大夫是出于一片好心,我应该感谢她才是。你们不要多心。” …… 花厅里,徐大夫在那里正襟危坐。 隔着一面珠帘,徐大夫为碧华把脉,沉吟片刻,方才道:“小姐的脉象虚浮无力,似乎是受惊过度的缘故,其他倒还好,也并无内伤迹象,待小人开个安心宁神的方子,调理几日就无事了。” 娇蕊夫人道:“徐大夫,你可看清楚了,小姐没有什么其他病症?” 碧华看了娇蕊夫人一眼,说道:“有劳二娘挂怀,碧华感激不尽,不过徐大夫都说没事了,二娘应该可以放心了。” 娇蕊似乎有些尴尬,干笑了几声,“只要小姐平安无事就好。” 徐元枫不疾不徐地道:“如果没事在下就告退了。” 碧华点点头,对琴儿道:“送徐大夫。” 送走徐大夫之后,孙夫人连忙拉了碧华到自己的房间,细细的询问她被劫之后的情形,碧华于是将这两天的遭遇大略说了,只是省去破庙的那一节。孙夫人是又胆战又心疼,不住地口念“阿弥陀佛”,还说要到落梅庵去多捐些香油钱,感谢菩萨保佑碧华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到了天黑时分,孙鹤龄回府。又把碧华叫进自己的书房里,细细询问碧华这两天的遭遇。 听完碧华的诉说之后,孙鹤龄在室内来回踱了几步,面上渐渐浮起怒容,厉然说道:“我早就劝告过你,不要对这些贼人一味心慈,如今怎么样,吃到苦头了吧?” 碧华垂首道:“女儿也不知道,本来是好心帮人,怎么后来会变成这样!” 孙鹤龄仍是余怒未消:“若你有丝毫闪失,我一定把那乔大勇千刀万剐给你陪葬!” 碧华问道:“乔大勇呢?” 孙鹤龄轻描淡写地道:“死了!” 碧华一惊:“死了?” 孙鹤龄道:“我本打算用乔大勇去郊外换你,结果三皇子将你救了回来,那乔大勇半途中想要逃跑,随行的人就将他结果了!” 碧华沉默着,忽然问道:“爹,你明明答应过我重新审理此案,怎么还会贴出处决乔大勇的布告?逼得他们一家人铤而走险?” 孙鹤龄道:“近日我忙着迎接永宁王一事,这案子交给了文书去处理,下面的人找不出案件的疑点,上面又催着结案,我能有什么办法!” 听了他的话,碧华久久无语。原来在父亲眼中,百姓的性命,比不上迎接永宁王这样的大事。 孙鹤龄又道:“既然这一家人都已死绝,此事就到此为止,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碧华怔了怔,方才低声道:“是。” 孙鹤龄又问道:“你认识三皇子?” 碧华一惊,连忙道:“不,孩儿跟他是第一次见面。” 孙鹤龄意味深长地道:“这次三皇子救了你,于我们家可算有大恩,为父打算明日请他过府一座,一来为他接风洗尘,二来也多谢他的相救之恩。” 顿了顿,孙鹤龄又道:“我听闻这位三皇子精于六艺,来日在宴上,你可要好好的抚琴一曲,不可让他小瞧了去。” 碧华垂眸道:“孩儿知道了。” …… 金乌西堕,明月东升。 今日的太守府中,灯火通明,酒香芬芳,依稀能听到里面歌舞喧闹之声,孙太守特地在府中设宴,为三皇子和莞凝公主接风洗尘。 上官鹏坐在孙鹤龄右手边的第一个客席之上,今日的他穿了一身海蓝色团纹蛟龙袍,腰束白玉鱼龙带,头上戴着青玉金翅冠,这一身装扮显得他英姿勃发、俊朗非凡。 随后是都尉指挥使田有智、副都尉指挥使薛怀恩,以及永宁郡一众文武官员。 而莞凝公主,则被安排在了内室之中,由府里的女眷,和各位官员的家眷相陪。 厅中歌女长袖善舞,扇底生风,婉转多姿,声绕梁柱。一曲华美的扇舞表演完毕,齐齐福了一福,流云般退了下去。 孙鹤龄指着桌上一道菜对上官鹏殷切地道:“这是秋天的鲈鱼,此时吃最是肥美不过,用新鲜菊花烹了清炖,口味也清爽,王爷请尝一尝吧。” 上官鹏微笑道,“多谢大人盛情。” 右边的田有智也执壶为上官鹏斟酒道:“这是孙府小姐亲手所酿的菊花酒,以初秋未开的雏菊入味,入口甘甜,气味清冽,去秋躁最是一流。” 上官鹏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眉峰微动,“果然是好酒。” 孙鹤龄忽然笑道:“如此美味佳肴,怎能没有琴声奏兴呢!” 他转头对侍立在一旁的丫鬟道:“叫碧华来弹奏一曲。” “是。”丫鬟答应着下去了。 ------------ 第二十二章 、比箭 更新时间:2010-11-29 珠帘之后,碧华端坐在那里,洁白的手指掠过琴弦,轻抒素腕,“仙翁、仙翁”的调了几声,随即一缕清音自她的手指下流淌而出。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这是《诗经》中一首赞美君子的诗:看那淇水的曲岸,绿色竹子多茂美。文采风流的君子,像切牛骨磋象牙,像琢美玉磨宝石。庄严、娴雅、光明、堂皇。文采风流的君子,永远在心中不能忘! 此曲极为缠绵雅致,此刻听在上官鹏耳中,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一曲既终,上官鹏以筷子轻敲花案,朗声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难得今日有此佳曲佐酒,为此当浮一大白!”说罢,端起面前酒杯,痛饮一口。 孙鹤龄伸手亲自为他将酒杯斟满,微笑道:“碧华,还不出来敬王爷一杯酒,多谢他的相救之恩!” 一个轻柔的声音道:“是。” 珠帘轻轻一晃,一个绝色丽人已经自帘内走出。 只见她略施粉黛,一头墨玉似的长发低低的挽成流云髻,只在鬓边斜簪了一朵白菊,身上是白色的薄绡纱衣,那是一种薄如纱翼的衣料层叠而成。隐隐透出抹胸的红色精致花边。胸前交襟两边,垂下两根细长的樱桃红丝穗,素雅中透着一丝艳润,这一身白纱穿在她的身上,如同罩着一层薄雾,人竟有了几分仙风道骨,一路走来踏碎一溪明月,娉娉婷婷行至上官鹏面前,盈盈下拜。 “臣女孙碧华见过王爷,多谢王爷前日相救之恩。” 红烛潋滟,带出了流光四射的美,点点烛火倒映在她的明眸中,波光粼粼里带着温柔和羞涩,她偷偷自微颤的长睫下看向他。只是极轻的一瞥,眸光复又垂下,两片红云已经飞上她的面颊。 上官鹏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一抹灿烂炫目的笑容在他唇边漾起,倒映在明亮醇香的美酒中。 他含笑倾身将她扶起:“小姐多礼了。” 她双手奉上一杯美酒,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碧华又福了一福,道:“王爷慢饮,碧华告退。” 上官鹏点点头,看着她翩然退了下去。 一旁的薛怀恩冷眼看着这一切,忽然道:“怀恩久闻王爷文武双全,精于六艺,不知今日能否让怀恩一饱眼福?” 上官鹏轻轻挑起他俊朗的剑眉,微笑道:“真巧,霄鸿对薛将军的武艺,也是慕名已久了。” 薛怀恩闻言一怔:“难道王爷有兴趣与在下切磋一二?” 上官鹏微笑道:“切磋倒也谈不上,不过今日难得有此雅兴,本王听孙大人说薛将军有神箭手之称,想向薛将军讨教一番箭术。” 此言一出,大大出乎众人意料。 虽然上官鹏极负盛名,文武双修,六艺全能,但是毕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要说武功有多了得,却也无人见过,但是薛怀恩却是个身经百战的将军,而且他最拿手的就是箭术,在千军万马里射敌首犹如探囊取物一般。上官鹏竟要和他比试箭法,不知有几分胜算? 薛怀恩听了上官鹏的话,放声大笑,“好啊,不知王爷想怎么个讨教法?” 上官鹏刚要开口,另有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且慢!” 说话的是莞凝公主,她今日穿了一身粉红色绣金色牡丹的轻罗纱衣,缠枝花罗的质地,玲珑浮凸的浅淡金银色泽。整个人似笼在浮云中,华贵无比。 她挑帘而出,来到众人面前,娇笑道:“但凡说到比箭,每次都是射射靶子或猎物,这样比试实在是无趣的很。今日难得大家都有好兴致,既然要比,自然要比得与众不同。”” 上官鹏不以为然地道:“莞凝,你又淘气了不是?” 莞凝小嘴一撅,对着他扮了一个鬼脸。 孙鹤龄笑道:“公主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说看?” 莞凝一双美目看向薛怀恩,“不知薛将军可有意见?” 薛怀恩道:“但凭公主吩咐。” 莞凝方才从手上褪下一物,举起来道:“我见太守府里有许多白鸽,我这里有一枚指环,将它系在一只白鸽的腿上,我将鸽子放到天上去,大家各射一箭,谁能把箭射进指环里,就算谁赢,如何?” 田有智笑道:“这个主意甚好!” 莞凝妙目一转,娇笑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如果谁要是射死了鸽子,就算谁输!” 大家于是出了大厅,一起来到太守府后院的一片空阔空地上。 内堂里的女眷们一听要比箭术,顿时坐不住了。孙夫人当即领着一群姑娘媳妇们绕路进了空场旁的小楼,从二楼的窗子看下去,正好可以把场内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碧华站在楼上,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因为她知道,上官鹏的手臂曾经受伤,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完全好转。 一旁的女眷纷纷交头接耳。 只听娇蕊夫人道:“公主这题出的好刁,又要射落指环,又不准伤到鸽子,这也太难了吧?” 旁边有人接口道:“是啊是啊,今夜月光不明,还要箭身穿透那么小的指环,又不准伤了鸽子,这简直是不可能做到的嘛。” 楼下的众位官员们也纷纷交头,在一片嗡嗡的低谈声里,薛怀恩朗声一笑,喝道:“取弓来!” 两名士兵立即取了两张大弓上场,弓身乃以上等牛角制成,涂以黑漆,被火光一照,闪闪发光,弓是一模一样,不过箭却有所不同,为一黑一白两支。 上官鹏和薛怀恩各执了一弓一箭站定。 莞凝已经将白玉指环系在了白鸽的腿上,她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你们看好了!” 说罢,她将手一松,白鸽扑棱着翅膀,向天上飞去。 就在这时,上官鹏和薛怀恩,两人手中的弓箭同时指向了天空。未待众人叫好,只听嗖的一声,一黑一白两只羽箭如流星一般,朝白鸽飞去。 ------------ 第二十三章 、打猎 更新时间:2010-11-30 绝技如斯,掌声雷动。 楼上的女眷们纷纷惊叹道:“天啊,真是太快了,这箭是怎么射出去的,我还没看清楚呢!”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鸽子从天空掉了下来,犹自扑棱着翅膀,薛怀恩伸手捡起鸽子,只见鸽子毫发无伤,而鸽子腿上的玉指环上,正插着一只黑色的羽箭。 上官鹏淡淡道:“我输了。” 一时场上鸦雀无声。 薛怀恩拿起那指环上插着的羽箭,忽然道:“那倒未必。” 他将黑色的羽箭自指环上拔出来,忽然,羽箭爆裂成碎片,露出里面的白色箭杆。 原来,两人的羽箭一前一后射向了指环,因为指环太细,黑色羽箭先穿过去之后,白色羽箭来势太急,又无处可去,竟然穿透了黑色羽箭的箭身,所以远远看去,只看到黑色的羽箭的箭身穿透指环。 论速度,是薛怀恩略胜一筹,但是要是论准头,又是上官鹏稍占上风了。 这一场比试,两个人竟然打了个平手。 薛怀恩恭恭敬敬的对上官鹏行了个大礼,“王爷好箭法,末将认输。” 上官鹏这才笑道:“薛将军过谦了,不过是个平手而已。” 孙鹤龄率先拍手,被他提醒,其他人也跟着纷纷鼓起掌来。 碧华看在眼里,心中心潮起伏,因为她知道,如果他的手不是在两个月前受了伤的话,今天这场比赛,他本应该赢的。 莞凝公主看了薛怀恩一眼,似乎有些意外:“箭术不错啊,居然能跟我三哥打个平手。” 薛怀恩道:“是殿下相让。” 莞凝公主笑道:“你就不要谦虚了,既然你箭术这么好,明天陪我一起去打猎吧。” 薛怀恩道:“是。” 莞凝公主又拉着碧华的手叫道:“姐姐,你也去,好不好?” 碧华局促地道,“我的箭术不精。” 莞凝公主道:“怕什么,一起去玩嘛,打猎要的就是人多才好玩啊。” 碧华看着父亲,孙鹤龄在旁边颌首道:“既然公主盛情相邀,那你就去吧。” 碧华这才点点头,“好。” …… 秋夜风清,远远凉风拂来,已是夜深露重。 酒宴已毕,在太守府门口,莞凝公主遇到了薛怀恩。 “公主殿下慢走!” 薛怀恩追了上来,双手奉上一物,“这是您的指环。” 莞凝似乎有点意外,淡淡的扫了面前的年轻将领一眼,美目中蕴含着笑意,“不用,我赏给你了。” 说罢,她登上公主的马车,扬长而去。 薛怀恩看着渐渐远去的公主马车,又低头看着那一枚莹润澄澈的玉环,摇了摇头。 …… 永宁城西有一座月牙山,因地形形似月牙而得名。月牙山山林秀美,风景清幽,青山连绵数百里而不绝。山中颇有些珍禽走兽。今天这里旌旗连绵,哨岗密布,永宁王和莞凝公主来到这里打猎。 因为公务繁忙,孙鹤龄和田有智并未到场,只是派了薛怀恩相陪,一大清早,他们就收拾妥当,骑马出城。 碧华今天穿了一身白色骑装。莞凝是一身红色的骑装,两人一个清丽,一个娇艳,各具其色,分外动人。 因为碧华骑术不精,上官鹏特地为她挑选了一匹极为温顺的黄骠马。碧华上马的时候认镫不准,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幸而上官鹏从旁边及时扶了她一把,笑着说:“小心。” 碧华含羞一笑,说了声:“多谢王爷。” 薛怀恩在旁边见了二人的神色,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举目看着远处的青山。 忽听莞凝公主在旁边问道:“薛将军,这山里都有些什么飞禽走兽?” 薛怀恩回过神来,恭谨地答道:“最多的是羚羊和野兔,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碰到金钱豹。” 莞凝听了一喜,“要是能猎到一只豹子就好了!” 他们纵马沿着山道前行,后面侍卫带着十余只猎犬,一路狂吠相随。 到了猎场,侍卫们便将猎犬脖子上的绳子解了,那些猎犬顿时如离弦之箭,纷纷冲进了林中自去寻找猎物。不一会儿就撵出好几只羚羊野兔,当先奔出的一只居然是极为罕见的白羊。 几支羽箭射了过去,立刻就有几只羚羊被射倒在地,但是那只白羊却十分灵巧,几个跳跃就躲闪开来。 上官鹏十分惊奇,将手一挥:“追!”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打马追逐。上官鹏座下之马十分神骏,越过了一片丛林,逐渐便追上那只白羊。他反手自背上抽出一箭,在马背上拉开弓箭,箭如流星,直取猎物。便在此时,旁边响起一声尖锐的啸声,一支狼牙羽箭自不远处闪电般射来,几乎和他的箭同时而至,将白羊射翻在地。 上官鹏看着旁边正缓缓收弓的薛怀恩,笑道,“薛将军好箭法!” 薛怀恩笑道:“末将以前常常在这里狩猎,对山中的地形极为熟悉。所以才会抄了近路过来。” 说话间,几只猎犬狂奔过去,叼着白羊奔回到马前,搁下猎物便一阵狂吠。侍卫们便将随身所带的牛肉抛出来,喂那些猎犬。那些猎犬围着血淋淋的牛肉撕扯咬食,咀嚼有声,碧华素来见不得这些,只好转过脸去不看。 莞凝公主笑吟吟的问道:“姐姐,你怎么一箭不发?” 碧华道:“我不会打猎,今天不过是陪着公主出来玩玩罢了。” 莞凝公主笑道:“改天让我哥教你。” 碧华笑着说道:“不用了,我怕我学不会。” 莞凝不以为然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薛怀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边,看着碧华苍白的脸色,问道:“小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碧华摇摇头,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我没事。” 莞凝公主看了薛怀恩一眼,忽然问道:“薛怀恩,你为什么取了这么个名字?” 薛怀恩回过神来,答道:“我是个孤儿,被人收养,为了感谢养父母的收养之恩,所以取名怀恩。” 莞凝公主点点头,忽然一指前面,“山鸡!” 薛怀恩已经弯弓搭箭,‘嗖’的一箭飞出,将那只飞在枝头的山鸡给射了下来。 莞凝笑道:“箭术不错啊,我们来比试比试?” 薛怀恩微笑道:“好。” ------------ 第二十四章 、战神 更新时间:2010-12-01 他们在山林里兜了一会儿,又打到了几只野兔山鸡,莞凝公主嫌没有打到大的猎物,于是一马当先继续往山林深处去。薛怀恩怕她有什么意外,只得拍马跟了上去。 碧华不惯骑马,便落后了几步。 上官鹏看她落在后面,勒住马头问道:“累不累?要累的话,我叫他们停下来歇会儿。” 碧华看着他摇摇头,“我没事,你去打猎吧,不用管我。” 上官鹏微笑道:“我陪你。” 碧华柔柔一笑,想起京城中的事情,便开口问道:“你父皇的病情好些了么?” 上官鹏脸色微微一沉,说道:“父皇这次病得不轻,不过服了我上次在静心师太那里求的药之后,他已经好了很多。” 碧华点点头。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前面树林中传来一声马嘶,紧接着是一声猛兽嘶吼的声音,随即喧哗声大起,好些人失声惊呼。原来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一只金钱豹,莞凝公主的马陡然受了惊吓,将她摔了下来。众人惊惶失措,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只豹子已经掉头向莞凝公主扑去。 几名侍卫纷纷上前,但是那豹子来势极快,几乎是瞬间已经越过好几名侍卫,扑到莞凝面前,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有人斜刺里横冲出来,将吓得傻在那里的莞凝推开,随即对着扑上来的豹子一拳挥出,正中金钱豹的下颌,金钱豹被他这一拳打出老远,与此同时,‘嗖’的一声,一支狼牙羽箭闪电般射来,从金钱豹的脑袋上贯穿而过!那豹子翻倒在地,鲜血溅满了四周的岩石和树木。 莞凝公主面色苍白的站在那里,整个人像傻了一般。 一拳将豹子砸飞出去的人正是薛怀恩。他双手抱拳,对莞凝公主道:“末将无能,让公主受惊了。” 莞凝道:“不,我要多谢你救了我。” 上官鹏收起弓箭,匆匆自马上跃下,问道:“莞凝,你有没有受伤?” 莞凝摇摇头,“没事。” 碧华忽然低呼道:“呀,你的手流血了!” 莞凝这才发现两个手掌火辣辣的疼,看得出是刚刚跌下来的时候摔伤了,碧华也从马上下来,说道:“我这里有伤药,我来替你包扎一下。” 莞凝对她一笑,“谢谢姐姐。” 上官鹏对薛怀恩道:“今天真是多亏了薛将军的好身手,不知道薛将军师承何人?” 薛怀恩道:“薛某家师乃是秦无极。” 上官鹏微微一惊:“战神秦无极?” 薛怀恩点点头,“不错,正是他。” 秦无极是离国的守护神,曾经和皇叔上官晟一起,并称为离国双雄,他武艺超群,精于兵法,几乎逢战必胜。 因为有他镇守边关,抵挡住了西楚人的进攻,才保住了离国的大好河山,不过三年前秦无极卷入了一场谋逆案中,被先皇连降三级,流放出京,最后在出京的途中病逝了。 上官鹏道:“这位秦老将军不仅英武善战,据我所知,他门下弟子众多,有一个资质出众的小徒弟,曾经在三年前夺得过本朝的武状元。” 薛怀恩淡淡地说:“那个武状元,就是区区不才在下。” 此话一出,几人都是吃了一惊。 上官鹏微笑道:“想不到小小的永宁郡,竟然藏龙卧虎。” 薛怀恩道:“王爷过誉了。薛某不过是一介莽夫而已。” 上官鹏微微一笑:“薛将军身为秦老将军的关门弟子,十二岁随师出征,十六岁时力挫西楚大将华源,十九岁时受封当朝武状元……如此荣光,又岂是莽夫二字所能当得?” 莞凝哇了一声,凑在碧华耳边低声道:“想不到这个薛将军这么厉害啊!” 碧华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薛怀恩神色有些动容,但最后却凄凉一笑,沉声道:“王爷既然知道薛某的过去,那么更应知晓,薛某是因何来到永宁的。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事情,就请王爷不要再提了吧!” 当初秦无极被慕容千山参了一本,告他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先皇虽经多方彻查,但是关键的证据却始终不可得,迫于朝中压力,无奈将秦无极逐出京城,此一案牵连甚广,他的亲朋好友,门人弟子,无一幸免,全都受到连累,薛怀恩正是因为此案,才被贬到永宁来,做了小小的副都尉指挥使。 上官鹏看着他说道:“当日之事,是非对错,谁又能够说清?薛将军不必过于介怀。” 薛怀恩沉声道:“不管当年如何,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薛某很喜欢永宁这个地方,如果能够在这里待一辈子,倒也不错。” 上官鹏笑了笑,“不错,永宁的确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 说罢,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碧华一眼,接触到他的眼神,碧华的脸红了。 因为莞凝公主受伤,大家都觉得有些扫兴,于是便打道回府。 在马上,上官鹏对薛怀恩说道:“薛将军,今天你救了莞凝,我一定要好好谢你,咱们回去喝一杯,怎么样?” 薛怀恩笑道,“多谢王爷盛情相邀,末将敢不从命!” 碧华道:“你们去,我就不去了。” 莞凝一怔,“姐姐干嘛不去?” 碧华垂眸道:“我有点累了,我想回家。” 上官鹏看着她微微一笑,“既是这样,那就不勉强了,莞凝,你送小姐回去。” 莞凝痛快的答道:“好的。” 碧华连忙道:“不用不用,公主受伤了,还是早点回家歇息吧!” 莞凝笑道:“是我把小姐请出来的,怎能不把小姐送回去?那也太失礼了。” 盛情难却,碧华只得依了她。 公主的马车向太守府行去,临下车的时候,莞凝忽然附耳在碧华耳边道:“姐姐,明天我请你出去喝茶,好不好?” 碧华微怔了一下,低声道:“好。” 碧华进了府门,在花厅里碰到了孙鹤龄。 看到她,孙鹤龄有些意外:“今天不是去陪公主打猎吗?怎么回得这样早?” 碧华将莞凝公主在猎场受伤一事告诉他。 孙鹤龄大吃一惊,“公主受伤了?怎么样?要紧吗?” 碧华摇摇头,“不碍事,只是轻微的擦伤而已。” 孙鹤龄方才松了口气,又问道:“薛怀恩呢?他怎么没有照顾好公主?” 碧华道:“是薛将军一拳打飞了豹子,救下了公主,王爷为了感谢薛将军的相救之恩,请他喝酒去了。” 孙鹤龄点点头,又对碧华嘱咐道:“公主这次来,似乎想在永宁小住,你没事多陪陪她。以后出门就不必向我请示了,免得人家以为你爹多么难以说话。” 碧华垂眸道:“是。” ------------ 第二十五章 、品茶 更新时间:2010-12-02 第二天未时,莞凝公主的马车如约出现在太守府门口。 碧华知会过母亲之后,登上了公主的马车。马车缓缓启动,往城外驶去。 马车内,莞凝看着碧华笑道:“姐姐今天愈发漂亮了!” 今日的碧华穿了一身粉红色银丝罗衣,外罩白色云纹薄纱,秀发盘成一个环形发髻,发髻旁用一圈白色鹳毛拢出一圈,堆叠在她的头顶上,如同在黑发上嵌着一圈柔白的云彩。这一身装扮恰到好处地衬出她黑亮的柔发和俊俏的脸庞。清秀之外倍添娇艳。 碧华含羞垂下眼睛,道:“公主今天请我到哪里去喝茶?” 莞凝看着她笑:“怎么?这么快就着急了?” 碧华大窘:“你再取笑我就不去了!” 莞凝连忙道:“好好好,我告诉你,是在城郊的十方寺。” 碧华这才点点头。 忽听莞凝道:“姐姐,其实,我来找你,是有话想对你说……” 碧华有些意外的看着她,莞凝的脸上,是少有的凝重之色。 碧华道:“公主请讲。” 莞凝道:“我还是……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从前,有一个大户人家,家里有四位公子,四位公子都很聪明懂事,但是老爷最宠爱的,还是三公子。因为三公子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所以老爷对他的宠爱比别的孩子都要多一些,而三公子也不负众望,从小就格外优秀。老爷一度甚至想把家里的家业都交给他掌管。但是三公子是被大夫人从小抚养长大的,和大哥感情也很深厚,他不想伤害兄弟之间的感情,所以,在他十八岁那年,他主动提出,想离家四处游历一番,老爷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他的决定。 在一次外出游玩的途中,三公子偶遇当地一位官宦人家的小姐,对其念念不忘,认定此生非她不娶。谁知,还没来得及禀告父母上门提亲,公子就被人莫名其妙的刺杀。 公子侥幸脱险,这时又收到家里的急信,命他火速回京,无奈之下,公子只好决定先回家中,到家之后才知道,父亲突然病倒在床,家中家业已经被长兄继承,此时家中已经变成了一个是非之地,公子自请出京,来到了小姐的家乡,但是这一次,他的身份和处境已经是今非昔比,公子想问小姐一句话……” 碧华脱口问道:“什么话?” 莞凝看着她道:“因为上次遇刺的事情尚未查出真凶,所以公子的处境极为危险,如果姐姐觉得害怕的话,请知会一声,我立刻就送姐姐回府,以前的事情,姐姐就当做了一场梦,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果姐姐决意要去喝这杯茶,我这就送你过去。”顿了顿,她又道:“回去,还是继续往前走,全在姐姐的一念之间。” 碧华脸容平静,轻轻的吐出三个字:“往前走。” 莞凝看着她粲然一笑:“我就知道,三哥没有看错人!” …… 半个时辰之后,公主的马车如约出现在城郊十里的十方寺外。 车帘轻掀,先走出来的是莞凝公主,她回过身,拉着碧华下车。 两人相携而行,一直来到寺庙后方的庭院中,莞凝道:“你们聊,我等会再来接你。” 碧华点点头,向院子里走去。 庭院里,银杏树下的石案上,新茶初沸。 一阵风过,满树黄叶纷落如雨,给地上铺上一层金黄。 一位蓝衫公子独坐那里,他伸手端起炉上的紫砂八瓣瓜棱形茶壶,将浅碧色的新茶徐徐注入紫砂杯中。 碧华凝望着他的背影,不动。 上官鹏回过头朝她微微一笑,道:“过来,尝尝我以‘半日泉’的泉水泡的茶。” 碧华点点头:“好。” 上官鹏伸手坐了个请的姿势,将泡好的茶,推至她的面前。 碧华观杯中茶色澄碧,闻之香气馥郁,她轻啜一口,但觉茶韵十足,齿颊留香。 碧华一笑,“人间八月,丹桂飘香,倚栏思远,落英满裳。” 上官鹏微笑道,“品得好,得此四句相赞,不枉我辛苦一场!”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下默默的品着茶,好一阵子不说话。 终于,还是碧华开口道:“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是叫罗公子?还是叫王爷?” 上官鹏有些意外的抬头看着她,“为什么跟我这么生分?叫我霄鸿不好吗?”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眸子道:“倘若当日知道你是皇族,碧华决不至于……妄想高攀!” 上官鹏一震:“当日我自称姓罗,实在是因为微服出游,不便过分张扬,希望你能够原谅我不得已的隐瞒。” 碧华将手中的茶杯放在石桌上,鼓起勇气抬头直视着他,说道:“碧华生气的不是这个。碧华小的时候,家中父母双亲也算恩爱,可惜好景不长,自从五年前家严纳妾之后,家中便再无宁日,从那时候起,碧华便在心中暗暗起誓,他日碧华嫁得的夫婿,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上官鹏看着她如释重负的笑了笑,“不另娶?你怎知我做不到?” 碧华正色道:“你贵为亲王,怎会只娶一妻?” 上官鹏收敛了笑意,容色肃然的看着她,诚恳地说:“我虽然长在深宫,见惯了父皇后宫佳丽三千。但是自幼看到那些嫔妃,为了争宠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无所不用其极,便替她们感到可悲。很久之前我就曾经下定决心,倘若将来遇到一个我全心全意深爱之人,我必定不会让她也受那样的苦。” 碧华怔怔看着他,“此言当真?” 他一字字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目光温暖而坚定,仿佛能容纳她一生的悲喜。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已经深深刻进碧华的心底,从此再也抹不去了。 碧华再不言语,只是含羞低头,有一丝笑意,却悄悄自她的唇角泛起,那笑意好似刚刚破冰而出的春水,如此温柔清澈。 ------------ 第二十六章 、锦帕 更新时间:2010-12-03 上官鹏看着她微笑道:“陪我走走吧。” “好。” 他们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缓缓而行,转过了一片竹林,前面出现了一座七层的宝塔,塔后掩映着几簇如火的枫叶,原来这里竟然种着一株高大的枫树,正是深秋,树上的叶子早已经红透了,仿佛一簇火焰,在他们的视线里热烈的燃烧着。 两人在枫树下站定。 碧华忽然道:“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他笑着问道:“是什么?” 碧华从袖子里取出一物,送到他面前。 那是一幅白色的锦帕,锦帕上的所绣的,不是梅兰竹菊,不是龙凤鸳鸯,竟然是她自己。 上官鹏的目光一瞬间被锦帕牢牢吸引住,再移不开半分。 只见锦帕上的女子穿着浅紫色纱裙,体态婀娜,发髻如云、柳叶长眉、朱唇玉面,手里拿着一管玉箫,站在一簇花丛边。 这小像绣得飞扬灵动,栩栩如生,容貌神态无不鲜活。绣者的绣工之巧,用心之深,可见一斑。 他的目光一亮,“你绣的?” 碧华点点头。 他轻轻摩娑着小像上的女子:“太好了,以后若是见不到你,我就可以看一看这锦帕,聊慰相思之苦!” 碧华的面上飞起一丝红霞:“这是人家第一次绣自己的小像,你不许嫌不好!” 他将锦帕细心的叠好塞入怀中,郑重地道:“怎么会,这锦帕的绣工可以媲美京城里最精巧的绣匠了,我会一直将它带在身边,不离不弃。” 碧华低声道:“上次你走了之后,我就绣了这副小像,只盼着能够有重逢的那一天,可以将它亲手送给你。霄鸿,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叫得那么自然,仿佛已经叫了一辈子一般,他再也无法抑制,伸手将她揽进自己的怀中。 他的怀抱坚定而温暖,碧华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狂猛的心跳,只觉得无穷无尽的喜悦,如同海浪一般席卷而来。 良久,他低声道:“碧华,我现在的处境不太好,跟我在一起,可能会有危险……你真的不在乎吗?” 碧华抬头看着他,他剑眉深锁,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碧华忽然问道:“霄鸿,上次我们一起挂在悬崖上,你为什么不肯放开我的手?” 上官鹏微微一笑,道:“我说过,无论如何,我不会松手。“ 碧华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字地道:“所以,无论将来会怎么样,我们一起担当,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他复又将她深深揽紧,紧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在她耳边,他说:“得妻若此,夫复何求?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去太守府求亲!” 两人回到马车旁的时候,莞凝早已等在那里,看到他们携手而至,心下已是了然。 莞凝打趣道:“姐姐,我三哥烹茶的手艺如何?” 碧华含羞垂下眼睛,不答。 莞凝道:“快点做我三嫂吧,我也就不用如此辛苦,每日里跑来跑去的了!” 碧华又羞又急,跺足道:“你这丫头……” 莞凝笑道:“不愿意?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们,可全都哭着喊着要嫁给我三哥呢!” 上官鹏神色微变,狠狠瞪了莞凝一眼:“莞凝,你又胡说了不是?” 莞凝笑道:“好好好,我不胡说了,时辰不早了,我送姐姐回去。” 碧华看着上官鹏,依依不舍地道:“我走了。” 上官鹏握一握碧华的手,向莞凝笑道:“我把碧华交给你了。” 莞凝笑着说道:“三哥放心,小妹一定会将姐姐平安送回府上的!” …… 次日一早,碧华晨起梳妆之际,香柳喜滋滋的跑进来笑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正在帮她梳头的琴儿啐道:“什么天大的喜事,值得你这样大清早的就跑来咋呼?” 香柳嘻嘻一笑,眨眨眼睛道:“真的是大喜事嘛,咱们永宁的第一巧嘴媒婆刘三婶,又来求见夫人了。” 碧华的心头一跳,脸上顿时红了。 琴儿笑道:“什么第一巧嘴呀,她在咱们小姐这儿已经碰了无数回壁了,不知道这次她又是想替哪家的公子前来说媒?” 只听香柳道:“这次可是稀罕事,她一手拿了两家的帖子。” 碧华一下子愣住了,“两家的?” 香柳点点头,“听说同时给她递帖子的,有新来的永宁王,还有副都尉指挥使薛怀恩薛将军!” 薛怀恩也送了帖子来求亲?碧华一下子怔住了。 琴儿一拉她的手道:“小姐,咱们前面去看看吧!” 碧华摇摇头:“我不去。” 看着琴儿不解的神色,碧华微笑道:“急什么?先帮我把头梳好再说。” “是。” 果然要不了一会儿,前面的小丫鬟就奉了夫人的命令来唤碧华。 碧华只得起身,出了自己的绣楼,来到母亲的房间里,但见母亲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全是喜意,顿时又不自在起来,连忙低下头。 孙夫人牵住她的手一同坐下道:“今天家里来了客人,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吧?” 碧华垂眸低声道:“孩儿刚刚听说。” 孙夫人将她耳边的几缕发丝挽到耳后,感慨道:“自你及笄之后,这刘三婶隔三差五的,到咱们家倒是没断过,不过今天倒稀罕了,一下子送来两张拜帖,一个是永宁王爷,一个是薛将军。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我从这两个人之中,替你选定一个好不好?” 碧华双手绞着手中的丝巾,没有做声。 孙夫人看到女儿害羞的模样,知道她已经应允,于是又说道:“这位王爷虽然不错,但是他毕竟贵为亲王,日后恐怕还要另娶侧妃。反倒是薛将军,为人忠厚老实,又是跟随你爹多年部下,对你爹忠心耿耿的,论八字也是跟你最合,不如选了他,你觉得怎么样?” ps:周末加更一章,祝大家周末愉快,画楼继续求收藏求票票,大家喜欢的话就用红票支持《碧霄吟》吧! ------------ 第二十七章 、聘礼 更新时间:2010-12-03 碧华没想到母亲竟是如此想法,越听越是心惊,她垂首向壁而立,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嘴唇咬得发白。 孙夫人诧异道:“肯还是不肯,你倒是给个话啊?” 碧华定了定神,方才答道:“当日碧华被人掳走的时候,曾经在心里发誓,谁能救我脱离苦海,碧华一定全心全意的报答他。” 孙夫人闻听此言甚是意外,“照你所说,你是中意那位王爷了?” 碧华的脸红得仿佛要滴血一样,终于缓缓点头。 孙夫人道:“我听你爹说那位永宁王是从京城贬下来的,新皇对他颇为忌惮,跟着他只怕是要吃苦的,你难道不担心?” 碧华缓缓摇头,坚定地道:“女儿的性命都是他救的,如果要跟着他吃苦,那也是女儿的命。” 孙夫人凝思片刻,方才道:“其实这件事情,我一个人也做不得出,还需问过你爹爹的主意,不过你的意思,我会转告给他的。”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母亲徐徐跪了下去,说道:“娘,爹爹那里,女儿就拜托您了。” 孙夫人诧异道:“你这孩子,干嘛要行此大礼?” 碧华道:“孩儿求母亲成全。” 孙夫人从未见碧华如此,此时看她脸上的神色,知道她心意已决,只得点头道:“好吧,我会跟你父亲说的。” 晚上,当孙鹤龄问起碧华的心思的时候,孙夫人将碧华的那句话转告给他。 孙鹤龄听了,只是沉吟不语。半晌方道:“那日见到碧华坐他的马车回来,我就觉得他们两人似乎有些不一般,原来果真如此。” 孙夫人问道:“那老爷的意思是?” 孙鹤龄道:“孩子大了,自有她的主意,姻缘自有天定,我又何必叫小儿女伤心,抱憾终身。” 默然片刻,他忽然又摇头叹息道:“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将来是福是祸,只能由她自己去承受了!” 孙夫人得了准信,便将这个消息告诉给碧华知道。次日又命人去回复了永宁王府。 第三日,刘三婶便送了上官鹏的庚帖和聘礼过来。 聘礼满满的摆了一屋子,累计有玉如意一对,翡翠玉白菜一对,石榴红晶石串珠一副,赤金并蒂海棠花步摇一对,祖母绿嵌金耳环一对,穿花百蝶金镯一对,福禄寿喜玉镯一对,兽首玛瑙杯一对,三螭纹玉觚一对,素月梨花琉璃屏风一架。 花样繁复,种类繁多,令人目不暇接。 其中最最珍贵的,是一对玉镂龙凤形佩,这是皇室的象征,只赐给亲王的正妃,表明上官鹏是用正妃之礼来求娶碧华。 庚帖乃是以浅紫色的纸张折成,印有银丝纹理,图案是一对交颈依偎的鸳鸯。除了上官鹏的生辰八字外,上方还题了一幅上联:“碧水长天鸳鸯比翼”。 字如其人,龙飞凤舞,清俊飘逸。 碧华想了想,提笔回了下联:“霄楼玉宇鸾凤和声”。 刘三婶夸道:“真不愧是咱们永宁郡鼎鼎大名的才女,孙小姐的这副对子对的好,对的妙啊!” 琴儿笑道:“他这上联,嵌入了小姐的碧字;小姐便还他霄字,真是好对。” 两人的婚事便定了下来,只等上官鹏报过京城之后,便可择日完婚。 这几日,上官鹏很忙,作为新封的永宁王,他要应付地方官员的种种朝拜,一时间永宁王府里宾客如云,往来不绝。偌大的王府竟是找不出一处清静的地方,莞凝觉得甚为烦闷,于是常常跑到太守府来找碧华玩。 这天,碧华正在绣楼之中研读师太送给她的医书,香柳匆匆来报道:“小姐,有客拜访。” 碧华放下手中的书卷,微微一笑,“又是公主吧?快请她进来。” 香柳答应着下去了,不多时便见一个青衫少年在香柳的带领下走进大厅,见了他,碧华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小生林晚,参见孙小姐。”少年笑着上来握住了碧华的手,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对着她使劲眨呀眨。 碧华会意,连忙摒退下人,压低声音道:“公主,你怎么这副打扮?” 原来,这头戴青巾,身形瘦小的少年郎,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莞凝公主。 莞凝嘟哝道:“我哥今天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家里待得无聊死了,所以来找姐姐出去玩。” 碧华吓了一跳:“公主是偷跑出来的?” “算是吧,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哥他最好说话了。”莞凝说着,摇了摇她的手道,“好姐姐,跟我一起出去玩吧。” 碧华微笑道:“外头人事杂,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我们来下棋……” 她话还没说完,莞凝已娇声道:“哎呀这下棋有什么好玩的啊,要的就是外头的刺激新鲜嘛,你成天闷在家里,也怪没意思的吧?” “这……” “别这啊那啊的了,快去把衣服换了,我带你去几个好玩的地方,保管你大开眼界!” 看莞凝那雀跃兴奋的模样,碧华知道是决计留不住她了。只好开口唤道:“琴儿!” 琴儿应声进来。 碧华道:“把我以前的那套衣服找来,我要跟公主出去一趟。” “是。” 乖巧的琴儿立即答应着下去了,过了片刻送了一套白色的男子衣衫上来,碧华穿在身上,大小极为合身。 莞凝看着她嫣然巧笑:“看来姐姐以前也干过这种事啊,连衣服都是现成的!” 碧华看着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换好了衣服,碧华又将头发束起来,戴上白巾。于是立刻变成一个翩翩美少年,她装了几张银票身上,和莞凝公主偷偷从后园小门出府。 她们从太守府后门溜出去,穿过偏僻的巷子,便看见了人来人往的街道。 两人的容貌原本就舒雅秀丽,即便做了男子打扮,依然显得风仪出众。一路上引来不少目光。 莞凝对永宁的大街小巷似乎甚为熟悉,她拉着碧华的手,在街上到处闲逛。后来莞凝终于走得累了,要碧华一起去永宁城最有名的酒楼醉月楼吃饭。 谁知碧华一听了醉月楼的名号,脸色发白,连连摇头。 莞凝好奇地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去?” 碧华局促地道:“那地方、那地方不是我们去的……” 莞凝促狭的一笑,“你是说醉月楼对面的万花楼吧?怕什么,我们是去吃饭的,又不是去逛窑子的,去吧去吧,那里的鱼脍可好吃呢,据说是波斯香料调制的,三哥带我吃了一次之后,我就忘不掉了……” 听了她的话,碧华有些意外,看着她问道,“你三哥也去过?” 莞凝点点头,“是啊,上次打猎回来,他就是在醉月楼宴请的薛将军。”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们也去。” ------------ 第二十八章 、巧遇 更新时间:2010-12-04 碧华和莞凝来到醉月楼,店小二见到两位衣着华贵的翩翩公子,连忙将他们迎了进去。 两人找了一间雅座坐下。 这雅间名叫“听雨轩”,布置简洁中透着精致。窗前摇曳着一盆小小的白菊。那星星点点的白色花朵衬托出了这屋子温润如玉的翠色,别有情致。 碧华靠在窗口,一边品茶,一边看着窗外。 醉月楼地处永宁最繁华的地带,这里的位置极佳,从东首可望到城门,至西首可直达城郭。而他的对面正是永宁城最有名的妓院“万花楼”。 两人所对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万花楼门前红袖招摇的情景。 店小二见有贵客,分外殷勤,莞凝公主翻看着菜谱,不过片刻便将这里的招牌菜点了一个遍。 碧华看着她,哭笑不得:“点这么多,我们吃得了吗?” 莞凝拍拍额头,笑道:“哎呀,是我糊涂了,上次请薛将军吃饭时点了这些,我还当跟上次一样呢!” 碧华随口问道:“你跟薛将军很熟?” 莞凝笑道:“也不是啦,是三哥和他来往得比较多而已,三哥还说,薛将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知道吗,要听三哥夸人一句,很不容易呢!” 她说话时脸色微红,神态忸怩,竟带了一丝小儿女情态,碧华看在眼里,微微心惊,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在那里猛地喝茶。 不过片刻菜已上齐,莞凝夹了一筷子鱼脍,送到碧华的碟中,笑道:“听说这万花楼的花魁名叫花想容,这花想容不仅容貌美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一手琵琶更是弹得出神入化,但她为人极其清高,流俗之人纵使拼得千金相赠,也难睹芳容。这里的达官显贵富商巨贾,都以能和花想容对饮唱和为荣。等会吃完了鱼脍,咱们也去听她唱上一曲,如何?” 碧华一听唬得连连摇手,“好妹妹,你饶了我吧!” 莞凝一笑,“姐姐你胆子真小,不就是逛逛窑子吗?这有什么好怕的……” 话未说完,她看向窗外,面色忽然变了变, “怎么了?” 碧华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辆青色布幔的马车在万花楼旁边徐徐停下,那两匹马皆身高腿长,马目清亮敏锐,一看就知道是难得地好马。看起来比太守府的辕马还要好上那么一筹。 马车上跳下一个三十余许,面容刚硬的青衣仆人,这人碧华却是认得的,竟是上官鹏身边的侍卫沈放,随即,沈放掀开车帘,一个蓝衫公子从马车上缓缓下来。 碧华心头一跳,来人正是自己的未婚夫婿,永宁王上官鹏! 莞凝已经‘啪’地一声,将筷子重重掷在了桌子上,怒气冲冲的跳起身喝道:“他怎么能这样!” 碧华面色惨白的坐在那里,看着鸨母热情周到的将上官鹏迎进了万花楼。看样子,他似乎是万花楼的常客了。 莞凝一拉她的手,说道:“走,我们也逛逛去!看看那万花楼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连我三哥也吸引住了!” 碧华看着她低声道:“这……不好吧……” 莞凝道:“哎呀姐姐,我真是服了你,这样的事情也能忍!” 碧华无奈之下,被她连拖带拽的拖离了酒楼,来到万花楼。 两人一进入万花楼,鸨母连忙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尖起嗓子叫道:“两位公子是初次来我们万花楼吧,赶紧里边儿请!妈妈我保管你们今天大开眼界!” 莞凝问道:“妈妈,我问你,刚才进去的那位蓝衣公子,到哪儿去了?” 那鸨母面色微变:“敢情两位是来找人的?什么蓝衣公子,我这里客人这么多,我不记得了!” 莞凝气往上冲,按捺不住,就想上前,碧华一手拉住她,一手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递到鸨母手中,赔笑道:“妈妈,我们和那位公子是表兄弟,本来约好了一起来万花楼来玩,谁料他不讲义气一个人先来了,求妈妈告诉我们他在哪里,我们也好过去凑个热闹。” 鸨母看了银票一眼,脸上的神色显得很是作难:“这个……客人在雅阁里吃酒……总不能坏了规矩……” 碧华于是又加了一张银票。 鸨母这才笑逐颜开,说道:“你们找的公子可是姓罗?” 碧华答道:“正是。” 鸨母道:“那位罗公子最近做了我们想容姑娘的入幕之宾,不过我们想容姑娘眼界甚高,等闲人等,只怕她不会见啊。” 碧华道:“我们不会打扰他们,只是去讨杯酒吃,吃了就走。” 说着,她又递上第三张银票。 看到这第三张银票,鸨母两眼放光,将银票牢牢抓住手中,连连点头,“既然是这样,桃儿,你带这两位公子去吧。” “是。” 一个十三四岁,模样乖巧的小丫头站出来,对她们道:“两位请随我来。” 碧华和莞凝随着那个叫桃儿的丫头来到万花楼的后院。 相对于前面的喧哗,后楼则安静得多,虽然与前楼有廊桥相连,不过这里是招待贵客的地方,隐隐只闻歌弦之声从雕花窗棂中透出来。 桃儿一指中间那最为精美的屋子道:“你们的朋友就在这里,你们去找他吧!” 莞凝眼尖,远远的看到邱迟守在门口,忽然一把拉住桃儿:“姑娘慢走!” 桃儿问道:“这位公子爷有何吩咐?” 莞凝道:“我想求你帮个忙。” “帮忙?”桃儿斜斜的瞟了她一眼,“可有什么好处没有?” 莞凝对着碧华一使眼色,碧华连忙又从怀里抽出了一张银票,递给桃儿。 桃儿忙不迭的将银票塞入怀中,笑道:“好说,好说,公子只管开口。” 莞凝凑到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桃儿连连点头,笑着下去了。 碧华看着莞凝诧异道:“莞凝,你又弄什么鬼?” 莞凝答道:“我想办法把邱迟支开!” 莞凝眼睛看着花想容的屋子喃喃道:“出来逛窑子还带着侍卫,肯定没干好事!” 碧华低声道:“或许他来只是为了应酬呢?” 莞凝道:“应酬需要跑到妓院来吗?不管怎么样,眼见为实,我们先看看再说!” 两人隐在假山后面,偷偷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 第二十九章 、花魁 更新时间:2010-12-04 果然要不了一会儿,桃儿端着一壶酒,来到花想容的房门口。 邱迟上前一步拦住了她,沉声道:“姑娘请留步。” 桃儿道:“是妈妈叫我送酒来的。” 邱迟却不为所动,“把酒给我就行了。” “那好吧。” 桃儿说话间,将托盘送到邱迟面前,就在邱迟伸手去接的霎那,桃儿似是无意,身子一倾,托盘里的酒壶泼洒出来,淋了邱迟一身。 邱迟脸色一变,对着桃儿喝道:“你干什么?” 桃儿忙不迭地道:“哎呀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你跟我一起下去换件衣服吧!” 说着,她就要用手里的丝巾擦拭邱迟的衣服,却被邱迟用手一格,冷冷道:“不用了!” 桃儿却不依,只是拉住邱迟的袖子娇声软语:“好人,下去换一件嘛,不然人家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 就在这时,那屋子的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绿衣女子出来,竖起眉毛喝道:“外面怎么这么吵?” 这少女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模样,样貌清秀,眉间的气质也很是俐落。 桃儿赔笑道:“秀儿姐姐,人家不小心打湿了这位大爷的衣服,正在给他赔不是呢。” 秀儿道:“姑娘让你们赶紧走。” 这时,里面传来一个柔婉甜腻的声音,“秀儿,你送这位大爷下去换件衣服。” 莞凝听了这声音,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在碧华耳边低声道:“这声音真够腻味的!” 碧华摇了摇她的手,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秀儿恭谨地答道:“是。” 邱迟却道:“我不走。” 屋里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邱迟,叫你去你就去,不要拂了姑娘的好意。” 听到这个声音,碧华的心里又酸又涩,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说话的人正是上官鹏。 邱迟终于道:“是。” 秀儿道:“大爷请随我来。” 说话间,几个人终于都去得远了。 眼看着他们走远,莞凝长出了一口气,一拉碧华的手,“走,我们去看看。” 碧华看着她,摇摇头。 莞凝用力一捏她的手,“你怕什么?有我呢!” 碧华无奈,只得跟她一起,来到花想容的门前。 莞凝轻轻推开房门,只见这房间布置得十分雅致,墙上挂满了名人字画,地下铺了白色的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雪上一般。 碧华的心‘怦怦’乱跳,她屏气凝神,悄悄往前走了两步。隔着花开并蒂的屏风望了一眼,只见上官鹏居中而坐,一个身穿海棠红的长裙,头盘福云髻,眉目间无限风情韵致的女子陪在一旁,正拨弄着琵琶,用软绵绵的声音唱着《折桂令》。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上官鹏一手撑着额头,薄锐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安静的坐在那里听她唱曲。 莞凝再也忍耐不住,拉着碧华冲进内室大吼道:“三哥,你在这里干嘛?” 上官鹏闻声抬头,只见莞凝和碧华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 上官鹏脸色一变:“你们怎么来了……” 莞凝气道:“你对得起碧华姐姐吗?” 碧华目不转睛的看着花想容,眼前的青楼女子没有想像中的俗艳,她皮肤白皙,五官精致,长长的睫毛半敛,神情中略略带着一丝幽怨,不经意间流露出万种风情。 那花想容抬起睫毛,用带着挑衅的眼神打量了面前的两人一眼,随即身子一软,靠进上官鹏怀中,对着碧华和莞凝娇笑道:“哎哟,敢情是家里的河东狮找上门来了!两位公子,不,两位小姐要不要一起坐下来喝一杯啊!” 碧华面色惨白,明眸含泪,狠狠的瞪了上官鹏一眼,忽然甩开莞凝的手,掉头飞奔而去。 上官鹏连忙推开花想容,起身要追,花想容却一手拉住了他,叫道:“罗公子,你别急着走啊!” 上官鹏随手掷下一锭金子,说道:“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他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剩下莞凝杵在那里,花想容笑了笑,自己抬手斟了一杯酒,一仰头灌下去,随后一手支颌,水汪汪的眼睛瞟向莞凝:“这位小姐留在这儿,莫不是想来听我唱一曲?” 莞凝恨恨道:“你再敢收留我三哥在这里喝花酒,我平了你这万花楼!” 说罢,她一脚踢翻一个凳子,掉头而去。 …… 碧华冲出了万花楼,上官鹏抢上几步抓住了她,叫道:“碧华,你听我说……” 碧华用力挣脱他的手,“我不听!” 上官鹏道:“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也得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解释不是!” 碧华怒道,“你想说什么?” 碧华抬眸直视他,一句话出口,已是哽咽,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下。她咬唇侧过脸去。 看到她的泪水,他神色动容,抬手想去擦。 碧华却猛然拂开他的手,道,“在十方寺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今天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竟不知道,我的未来夫婿,是这样纵情声色的轻浮浪子!” 他怔住,定定望着她,目中神色莫测。 “既然如此,我们一刀两断!”碧华泪如雨下,连声音也在颤抖,“从今往后,你爱怎样就怎样,与我无关!” “碧华!”他蓦的喝道,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 他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映着她的影子。而碧华的眼里,也全是他的影子。 两人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碧华的胸膛急剧的起伏着,身子一直在颤抖,眼泪静静滑落面颊。 他久久凝望着碧华,目中竟有些许黯然。 良久,他低声道,“如此恩断义绝的话,你竟也能说得出口。” 碧华乍听他说出“恩断义绝”四个字,心口竟似被人狠狠戳了一刀,痛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沈放驾着那辆青布马车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两人面前,上官鹏低声道:“跟我走,我们上车去谈,好不好?” 碧华默然半晌,终于随他上了马车。 ------------ 第三十章 、苦衷 更新时间:2010-12-05 马车缓缓启动,往城外走去。 马车内,碧华已经慢慢平静下来,她双手环抱,目光望着窗外,如同一尊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上官鹏温柔的看着她。 碧华毫不理会他的眼神,只顾看窗外。 他依旧神色和缓的凝视着她。 碧华继续沉默。 他继续看她。 她还在沉默。 终于,上官鹏低叹一声:“碧华,我这样做,是有苦衷的。” 碧华从窗外收回目光回看着他,眼中仍然带着怒意,“你有什么苦衷?” 上官鹏低声道:“我来永宁,其实另有重任在身!” 碧华怔住了:“重任?” 她怔怔的看着他,他也坦然的和她对视,他的目光清澈透明,坦坦荡荡,这温润如玉的男子,身上有一种魔力,让她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信任。或许有的时候,相信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的声音柔和而低沉,“此事说来话长了,其实我来永宁真实的目的,是奉命调查一个案子!” 碧华吃了一惊:“什么案子需要你亲自来调查?很重要吗?” 上官鹏缓缓点头:“这件事情说起来跟你也有些关系,我调查的,就是库车街七月十五日发生的凶杀案!” 碧华更吃惊了,“是关于那乔家的?” 上官鹏点点头,“如果你想听,我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你。” 碧华道:“请讲。” 上官鹏道:“这件事情,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二十年前,我父皇偶尔听到一个传闻,说永宁的地下有一种玄铁,系从天而降的异质宝物,埋于地下十万年之后而成,若能采出此物,并配以铸炼秘术,就能炼成具有生命灵性的神兵利器,我朝当时正被西楚虎视眈眈,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父皇大喜过望,当即派了一个人来到永宁探矿,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殷吉。” “殷吉?”碧华呆了,“难道是库车街发生惨案的那户户主?” 上官鹏点点头,“不错,正是此人。” 顿了顿,他又道:“殷吉在永宁郡秘密隐居了二十年,直到半年前,方才真正找到那个矿脉的所在,他将这个矿脉的分布情况详细的画了一张地图,正要打算亲自送到京城里去,不料就在此时,却发生了他一家七口俱造灭门的惨案!而那张地图,也就不知所踪了!” 碧华看着他,“所以,先皇就派你来查询这张地图的下落?” 上官鹏点头道:“是。” 碧华嗫嚅道:“可是我爹,已经将那个凶手捉拿归案,而且凶手也已伏法了……” 上官鹏缓缓摇头:“凶手不是乔大勇。” 碧华不解地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上官鹏道:“我已经查过,他有不在场的证据。” 碧华轻轻叹了一口气,“难怪乔大勇一家会铤而走险,原来他真的是受人冤枉!” 上官鹏点头道:“不错,那些人嫁祸于他,其实是想遮掩寻找地图的真相。” 碧华蹙眉道:“如此说来,这件事情就更复杂了。” 上官鹏抬头看着她,“这张地图如果落到西楚人、或者其他居心叵测的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父皇才会密令我到永宁来彻查此事。” 碧华问道:“你所说的这件事情,跟你今天到万花楼有什么关系?” 上官鹏道:“因为乔大勇这条线索已断,所以我决定从殷吉的身上查起。” 碧华更吃惊了,“殷吉不是已经死了吗?” 上官鹏道:“殷吉虽然死了,但是我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些线索。” 顿了顿,他又道:“殷吉的书房里挂着的一个新条幅,是他临死前的那一天写的,那是一首他自己所作的词,殷吉本来是个才高八斗的鸿儒,但是他的这首词却格律不对,平仄不对,句子颠三倒四,不知所云。我苦苦思索数月,方才领悟,原来这首词须得每隔三个字的串读,便即明明白白。” 碧华好奇道:“这首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官鹏道:“这首词里竟然暗藏了三个人的名字。” “是哪三个?” “一个是万花楼的花魁花想容,一个是积善堂的大夫徐元枫,还有一个是小乞丐阿九。” 碧华看着他,“难道地图竟然在这三个人身上?” 上官鹏点点头。“根据我的判断,地图应该被殷吉分成了三份,给了这三个人。他此举甚为稳妥,地图分成了三份,缺少其中任何一份,都找不出那矿脉的所在,而这三个人又互不认识,所以尽管各自拿着半份地图,但是手中的地图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 碧华凝眉思索道:“会不会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比如,真正的地图已经被那些人搜走?” 上官鹏断然道:“不可能。殷吉办事极为稳妥,他决不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家中,何况……”他顿了顿,说:“就算图纸被人抢走,那些人若要寻矿,只怕还要来永宁,所以守在这里,总不会有错。” 想到上官鹏身上肩负的重任,碧华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她面色苍白地道:“上次你被人刺杀,是不是也跟这件事有关?” 上官鹏缓缓点头,“极有可能。” 碧华紧紧抓住他的手,急道:“那你现在不是很危险?” 上官鹏用力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没事的,这次我不会再象上次那样大意了。” 上次若不是为了和碧华私会,他也不会不带护卫独自上山,这才给了那杀手以可乘之机。 碧华看着他,低声道:“你答应我,不可以让我担心。” “好,我答应你!”,他的语气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碧华怔怔望着他,满心都是柔软,再也恼怒不起来。 他拉着她的手,低声问道:“还生我的气吗?” 碧华摇摇头。 上官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碧华问道:“今天你找那花魁,她怎么说?” “她……” 上官鹏俊颜微红,“我刚刚才和她聊了几句,还没来得及提到地图的事情,你们就闯了进来。” 碧华连忙道:“那你明天继续去找她吧!” 上官鹏看着她,微笑道:“你同意了?” 碧华将身子侧向一边,没有做声。 上官鹏笑了笑,又道:“我明天去万花楼,那花想容若是问起来,我就说,是奉了我家娘子的命令来的。” 碧华轻轻‘呸’了一声,说道:“谁是你家娘子了!” 他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嘴角含笑:“帖子都送了,你还敢不认?” 想起自己刚刚的反应,碧华的脸红了,她轻声问道:“霄鸿,我刚才是不是很小气?很没风度?” 他注视着她,脸上带着笑意,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如果在这件事上你还要保持所谓的风度的话,那我真的要怀疑你对我的真心了。” 说罢,他缓缓低头,未容她回过神,他的唇已覆了下来……陡然间双唇相接,碧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身上温暖的气息笼罩下来,刹那间,充盈了她的整个天地。 ------------ 第三十一章 、修仪 更新时间:2010-12-05 一阵甜蜜的晕眩过去后,他在她耳边低声道:“记住我的话,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必隐藏自己的本性,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情,只要你开心就好。” 碧华轻轻点头,又羞又窘的在他怀中轻声说道:“王爷还不快放开我。是想叫人说成是断袖之癖?” 为了方便出行,碧华此刻仍是男装打扮。 他垂眸看她,莞尔一笑:“若是如此清俊的美少年,本王倒是不介意。” 碧华娇嗔道:“王爷……” 他已经笑着放开了她。 她忽然低声道:“其实说起来也巧,你说的这三个人,除了那位花姑娘,其他的两位,我刚好认识。” 上官鹏一怔,“你认识他们?” “是。” “你怎么会认识他们?” “徐元枫曾经被我二娘请到家里,给我弟弟看过病,至于阿九,我救过他。” 上官鹏喜道:“如此正好,我正为找不到阿九而犯愁,等在花想容那里拿到地图之后,你能带我去找阿九吗?” 碧华点头道:“好。” 上官鹏又低声道:“碧华,今天我说的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你可以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碧华看着他,低声问道:“谁都不可以说吗?” 上官鹏点点头,“最好连你的父母双亲,都不要告诉。” “那莞凝呢?” “她也不知道。” 碧华郑重的点头,“好,我答应你。” 说话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面传来沈放的声音:“主上,太守府到了。” 上官鹏道:“今天天色不早,你早些回去吧。” 碧华点点头,柔情脉脉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下了马车。 …… 次日上午。 莞凝公主忽然来到太守府。 绣楼之中,碧华独自坐在窗下绣花。 听到琴儿来报,碧华微微一笑:“快请公主进来。” 一见到碧华,莞凝就大叫大嚷,“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碧华将手中的绣花针别在绷子上,起身拉着她的手笑道:“是谁惹公主生气了?” “当然是三哥!” 碧华问道:“你三哥怎么了?” “三哥今日又去了万花楼!”莞凝气鼓鼓地道,“我的好姐姐,你真能沉得住气!” 碧华转身对侍奉在旁的琴儿道:“琴儿,去给公主倒杯茶来。” “是。” 琴儿答应着下去了。 碧华拉着莞凝的手,诚挚地道:“好妹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王爷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我们不宜干涉太多。” 莞凝急道:“你不管他谁管他?我看现在也就是姐姐的话,他还能听得进几分!” 碧华笃定地道:“你放心,他不会一直这样的。” 莞凝道:“三哥以前不是这样的,这么多年,我的皇帝哥哥嫔妃纳了一个又一个,可是三哥却一个都没有。当年在京城的时候,皇叔死活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他一句‘有女如云,匪我思存。’就将人家给推辞了。” 碧华一怔,“有这等事?” 莞凝点点头,“那个慕容小姐跋扈得很,我一点都不喜欢她,还好三哥没有选她做我三嫂,不然有我三哥受的了。” 碧华看着莞凝道:“所以你更应该相信你三哥。” 莞凝道:“可是三哥这次来到永宁,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整日里花天酒地,现在倒好,居然逛起青楼来了,难道姐姐一点都不生气?” 碧华道:“上次在十方寺,王爷跟我提了一点他现在的处境,所以我想,也许他这样做,有他的苦衷……” 莞凝怔了一下,“他能有什么苦衷?” 碧华想起头一天上官鹏的嘱咐,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只是含糊地道:“不管是什么,我相信他。” 莞凝看着她半晌,低声道:“难怪三哥那么喜欢你,姐姐,你的心地真好。” 碧华的脸红了,“小小年纪,成天说这些,羞也不羞?” 莞凝也是一笑,“好了不提这个了,姐姐你在绣什么?” 碧华答道:“我在绣崔白的《秋浦蓉宾图》。” 莞凝好奇的凑上前去,只见白色的锦缎上,荷叶枯黄,芙蓉明艳,两只鸿雁自花间振翅而起,双双对对,自由自在的在天地间翱翔。 莞凝笑道:“我还以为姐姐绣的是鸳鸯呢。” 碧华道:“大雁乃是忠贞之鸟,不亚于鸳鸯。” 莞凝忽然拍手笑道,“我明白了,因为三哥的名字里有个鸿字,所以姐姐才会绣两只鸿雁出来!” 碧华被她一语道破心事,不由得红着脸啐道:“你这丫头,什么都能扯到你三哥身上去!” 莞凝笑道:“不取笑你了,姐姐的绣工真好,可以教教我吗?” 碧华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你想学?” 莞凝点点头,“闲着也是无聊,不如来学点东西。” “好吧。” 片刻之后,琴儿倒了茶进来,看到莞凝公主坐在窗前,挥舞着手中的绣花针,在锦缎上刺杀,不由得抿嘴偷笑起来。 碧华对琴儿使了个眼色,琴儿会意,悄悄的退了下去。 碧华将茶盏放在案几上,对莞凝道:“公主先来喝杯茶,歇一歇吧。” 莞凝公主忽然大叫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绣花针。 碧华吓了一跳,“怎么了?” 莞凝公主甩着手指连连哀叫,“好痛、好痛。” 碧华一看,她的食指指尖,已经有血珠冒了出来。 碧华无奈道:“欲速则不达,你也太心急了些。” 莞凝公主将手指塞入嘴里,丝丝的吸着气,“想不到刺绣居然这么难!” 碧华微笑道:“公主,其实你根本用不着学这些。” 莞凝公主忸怩道:“人家就是看了你送给三哥的锦帕,也想绣一个嘛。” 碧华笑着问道:“公主想绣了送给谁?” 莞凝含糊的应道,“姐姐说什么?” 碧华微微一笑:“没听见就算了。” 莞凝静静的坐在那里,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垂着,伸手自桌上的花瓶里拿了一朵红色的菊花在手上,却将那火红的花瓣,一瓣瓣揪下来,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 她忽然低声道:“姐姐,过几天,我就要回京城了……” 碧华一怔,“你要走?为什么不多住几天?” 她和莞凝甚为投缘,此时骤然听说她要走,一时间竟生出不舍之感。 莞凝道:“下个月是我父皇是寿辰,我要回去贺寿,三哥也要和我一起走。” 碧华怔了怔,伸手拉住莞凝的手,道:“以后若是有空,记得再到永宁来玩。” 莞凝点点头,动情的道:“我会的,这里已经把我迷住了!” 碧华将莞凝紧紧地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抚着她,想到马上就要和她分离,不知不觉地眼里竟充满了泪水。 莞凝忽然拉着她的手,对她说道:“姐姐,你也随我们一起到京城去,好不好?” 碧华一呆,她局促道:“我、我和你三哥还未成亲,我怎能随你们走?” 莞凝不以为然地道,“那有何难!到时候我去求我母后,让你进宫去做修仪。” “修仪?” “是啊,修仪属正三品文职京官,她们不属后宫管制,不算宫里的嫔妃。” 碧华不安地道:“我可以吗?” 莞凝用力点头:“怎么不可以啊,我看宫里的修仪,懂的还没你多呢,我正好可以让你进宫教我学点东西!” 莞凝这样一说,碧华也微微有些心动了。如果她能够做修仪的话,就能够和上官鹏一起进京了,这样既能够经常看到上官鹏,也能够满足了莞凝希望碧华日日陪伴在她身边的愿望,还能避免碧华不会被卷入后宫险恶的斗争中。 碧华低声道:“这个……我必须求得我爹同意才行。” 莞凝道:“好啊,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不急,你慢慢考虑。” 碧华轻轻点头。 ps:修仪:宫中一种女官的名称。 ------------ 第三十二章 、成全 更新时间:2010-12-06 一早,碧华换了一身男装,悄悄从太守府的后门溜了出来,今天她和上官鹏约了见面。 刚刚走出巷口,忽然斜刺里走上来一个青衣小丫鬟,对她说道:“这位公子,我家姑娘想见你一面,可以吗?” 这丫鬟竟是花想容的丫鬟秀儿。 碧华呆了呆,没想到这青楼女子竟会找上门来,她说:“好吧,你家姑娘在哪儿?” “我家姑娘在前面街口的茶楼上等你。” 碧华随着那小丫鬟一起,来到街对面的一间酒楼。 碧华进入二楼的一间雅座里,只见临窗倚着一个女子,乌发如云,明眸善睐,一身淡淡的红色纱衣,织满了枝蔓缠连的红色花朵,正是万花楼的花魁花想容。 花想容见到碧华进来,连忙起身施礼,“想容见过孙小姐。” 碧华伸手将她扶起,问道:“姑娘请起。” 花想容道:“小姐请坐下说话。” 两人于是在案前坐下,秀儿奉了茶水上来,随后悄无声息的退下,并为她们带上门。 碧华默默的打量着花想容,花想容也在静静的看着她。 终于,碧华开口问道:“不知道姑娘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花想容道,“想容今天冒昧前来,是有事想求小姐。” 碧华心头一跳:“求我什么?” “求小姐成全我和罗公子。” 碧华虽然隐隐猜到,今天花想容来者不善,但是想不到她竟如此直接,一时愣在了那里,不知如何作答。 花想容等了半天没有见碧华回答,忍不住叫道:“孙小姐?” 碧华终于抬头,道:“我想先问一下,姑娘今年多大年纪?” 花想容答道:“我今年十八岁。” 碧华道:“你比我大,那我应该叫你一声姐姐了。” 花想容连忙道:“不敢当。” 碧华道:“我有几句话想问姐姐。” “请讲。” 碧华低声道:“姐姐可曾知道,罗公子找你的真实目的?” 花想容点点头,“我知道,他其实是想找我要一样东西。” 碧华问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半张地图。” 碧华看着她:“姐姐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花想容面色从容地答道:“当初殷吉将那半份图纸放在我身上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他日必定会有人拿着信物来问我取回那图纸。其实罗公子已经拿出了信物,我迟迟没有将图纸给他,只是因为有一点私心。” 花想容手中一条织金海棠春色的手绢,绞紧了在指尖:“想容只求能够脱籍从良,服侍公子,哪怕是为奴为婢,想容也心甘情愿。” 碧华问道:“罗公子怎么说?” 花想容目光中现出一丝黯然之色:“他拒绝了我。” 碧华没有做声。 花想容幽幽叹了口气,说道:“罗公子不仅一表人才,谈吐不凡,更难得的是,他对我自始至终,都并无半分轻薄之意,这样的男子,让人不自主的生起敬慕之心。我也知道这其实是我一厢情愿,像我这样身份卑贱的女子,是不能入他的眼的,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的要喜欢他……” 花想容身陷青楼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可是她从没见过上官鹏那样的公子,那么风度翩翩,那么俊逸潇洒,又那么温文有礼。从他眼里,她看到的自己是美丽、纯洁的,只要跟他的眼光相对,她就会如沐春风,忘却所有。所以,她想要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做一个斟酒的婢女、磨墨的丫头。 碧华道:“所以你就来求我?” 花想容点点头,“昨天罗公子已经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永宁王,也已说明他和妹妹早有婚约,想容久闻妹妹是有名的乐善好施,菩萨心肠,所以今日特地来求妹妹成全!” 碧华的眸色澄明如水,淡淡看着她:“姐姐你知道吗?很久之前我也有一个心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两人之间一旦认定了对方,便应情深意专,我的心里只能容下他一个人,他的心里也应当只有我一个。如果他喜欢的是你,我可以成全你们,可是他喜欢的是我,所以,很抱歉,你的心愿,我无法成全。” 花想容被碧华的话震住了,她冷笑一声:“好一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天下女子,谁人不想独占自己的丈夫?可是皇族中人,又有哪一个不是妻妾成群?今天即使不是我,明天也自会有其他人来服侍王爷,妹妹又何必如此执着?” 碧华正色道:“不,他答应过我,不另娶。” 花想容看着她半晌,低声道:“你相信他的话?” 碧华点点头,“我相信。” 花想容想了想,又不甘心地道:“你不是想要那半份地图吗?你难道不怕我不给?” 碧华道:“爱情讲究的是缘分,讲究的是‘两情相悦’,如果王爷无心,姐姐又何必苦苦纠缠?以姐姐的绝世之姿,应该从来都不缺乏倾慕者。天下好男儿多得是,碧华相信,只要姐姐有心,总有一天会找到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良人,又何必非要跟其他人共享一个丈夫呢?” 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说得好!” 两人皆是一怔,只见上官鹏已经缓缓踏上楼来。 碧华起身,含笑看着他,“你来了?” “是。” 他伸手,将她的小手抓在手心。 两人微笑对视着,他们的眼睛里只有彼此,再无旁人。 花想容冷眼旁观,不禁黯然神伤,原来一个男子专心爱一个女子的时候,看她的眼神,居然是如此温柔…… 上官鹏转身对花想容道:“花姑娘,我找你其实另有目的,承蒙你错爱,委实受之有愧。姑娘冰雪聪明,实在不该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伤心费神,碧华说得不错,只要你有心,他日必定可以寻到一位,知你懂你,只属于你一个的良人。” 花想容没有说话,只是凝眸深深地望着他们。 碧华继续道:“如果姐姐肯把那半张图纸交给王爷,我想王爷一定会替姐姐赎身,并且妥善安排好姐姐今后的生活。” 花想容沉默许久,忽然道:“好吧,图纸我可以给你们,至于赎身……”她深吸了一口气:“就无需王爷费心了。” 上官鹏看着她,微微一怔,“难道你不想离开万花楼?” 花想容微笑道:“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离开了万花楼能做什么?反正也在万花楼这么多年了,不如继续待在那里。” 她的语气很淡,但是却透着坚持。 碧华低声道:“花姑娘……” 花想容笑道:“不管怎样我也是万花楼的花魁,难道你们还怕我嫁不出去么?” 上官鹏笑道:“当然不是。” 花想容道:“那就好,王爷,孙小姐,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她自袖中取出那半幅地图,放在桌上,起身飘然而去。 看着花想容的背影,碧华不可置信地道:“她居然选择继续留在那里?” 上官鹏道:“以花想容那样清高的心性,被人拒绝一定让她非常受挫。她既然已经决定留在万花楼,我们只能尊重她的决定。” 碧华没有再说话,只是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 第三十三章 、吃醋 更新时间:2010-12-07 从茶楼下来,上官鹏带着碧华上了早已等候在路边的黑漆马车。 马车上,碧华看着上官鹏从腰间拿出一块六角形的铜牌,比着铜牌上的花纹,仔细对照地图上的印记。 碧华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上官鹏道:“这是我父皇给我的令牌,殷吉的身上也有一块这样的令牌,他将令牌上的花纹烙印到了图纸上,所以只要比对一下花纹,就能够确定这份地图的真伪了。” 碧华问道:“这地图是不是真的?” 上官鹏点点头,“是。” 他将图纸仔细折叠好,细心放回身上,如释重负地说道:“总算拿到其中一份了。” 碧华忽然伸手从他背后紧紧将他拦腰抱住。 上官鹏有些意外,低声问道:“怎么了?” 碧华将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你是我的。” “嗯?”上官鹏转过身,将她的下巴抬起来:“你说什么?” 碧华眼中带笑的看着他:“你是我的!” 上官鹏的唇角无声地扬起一个弧度:“谁说不是了?” 碧华盯着他眼睛,极认真地道:“你的人,你的心,统统都是我的。” 上官鹏从未听她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他微微眯了下眼睛,打量着眼前人,强忍着笑意问道:“小姐可是在吃醋?” 碧华继续道:“下次你再去万花楼,一定要带上我!” 上官鹏失笑道:“堂堂太守府的千金,居然跑到青楼去喝花酒?” 碧华一本正经地道:“不看着你,不知道你又惹什么桃花回来!” 上官鹏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原来知书达理、温婉柔和的碧华小姐,也有这样横蛮不讲理的时候。 碧华又理直气壮地道:“你要是敢娶其他女人,我就不要你了,我也另外嫁人去!” 上官鹏剑眉一扬:“哦?那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的女人?” 碧华气得推了他一把:“你霸道。” 上官鹏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霸道,我倒还真不知道,原来我的王妃也是这么霸道。” 碧华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 看着她明媚的笑颜,他忽然一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他低声道:“有了你,我还有什么奢求呢?” 听到他的话,碧华的眼睛竟有潮意微微泛起。一直以来,自己所求的,不就是这样一个男子吗? 两情相悦,忠贞不二,她是多么幸运,在最好的年华里,遇到了他。 …… 这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街道。 路面狭窄,布满了坑坑洼洼,两旁茅檐简陋低矮。路上行人大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 一排排的房子像鸽笼般挤在一起,肮脏的地面上堆满杂物,整条街上极为喧哗嘈杂,透露出浓浓的市井气息。 一辆马车在狭窄的巷口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一蓝一白,两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来人,自然是上官鹏和碧华了。 看得出碧华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不时有坐在街沿的老人孩子和她打着招呼。 上官鹏微笑着问道:“这里你以前来过?” 碧华答道:“我以前受师父所托,为他们送过几次药。” “送药?” “是。阿九的身世很可怜,他没有父亲,自幼和疯疯癫癫的母亲相依为命,靠着他母亲替人洗衣服过活,师太很同情他们,常常让我给他母亲送药,后来他母亲疯病发作,掉进水里淹死了。我看他无依无靠,就带了他回家,但是我二娘嫌他肮脏,逼着我将他赶了出来。他也不愿意在太守府受约束,我只好给了他一点钱,让他做点小生意来养活自己。” 上官鹏听了她的话,目光中透出赞许之色:“原来如此。” 碧华黯然道:“可惜我还是没能完全帮到他。” 上官鹏道:“等地图拿到之后,我会让朝廷拨银子下来,将这里好好的改造一番,到时候这里的孩子们就有出路了。” 碧华惊喜的道:“霄鸿,我替他们先谢谢你。” 上官鹏微笑着摇摇头。“不用。” 碧华带着上官鹏走过一排排的房子,最后在巷尾的最后一间前停了下来。这幢房子看起来比旁边的更加简陋,连墙都是歪的,看样子,似乎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倒塌。蛀满了虫洞的木门上,用草绳系着个结,权作门锁。她伸手轻轻一扯,早已枯干的草绳便自己断了。 碧华推开门,这是一个很阴暗的房间,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残破的桌子,两张破凳子之外,竟是空无所有,依稀可见墙壁上长满了青苔,屋角还结着蛛网。 碧华微蹙着眉,“阿九不在,难道他又跑出去乞讨去了?” 上官鹏看着房间内积下的灰尘,说道:“不对,他应该是很久没有回来了,这样厚的灰尘,最少有半个月无人居住,才会积攒下来。” 碧华诧异道:“他又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孩过来,扯了扯碧华的衣襟,小声叫道:“公子,公子!” 碧华低头一看,这孩子是阿九的邻居,名叫小葵。于是问道:“小葵,你知道阿九去了哪里吗?” 小葵用略带戒备的神色看了上官鹏一眼,对碧华道:“你低下头来,我告诉你。” 碧华于是依言低头,那小葵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飞快的跑走了。 碧华站起身,上官鹏问道:“他说什么?” 碧华道:“阿九不在这里。” “那他会在哪儿。” 碧华看着他,说出一个地名:“白云山玉佛寺。” 上官鹏有些意外,他的唇角绽放出一个笑容:“如此甚好,我们一起到白云山去小住几天,如何?” 碧华的脸一下子红了,“要去你自己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微笑道:“一想到这个地方,就觉得亲切。” 碧华的唇角也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上官鹏道:“既然今天找不到阿九,我们就一起去拜会一下那位徐大夫吧?” 碧华点点头,“好。” 他们回到马车上,马车复又重新启动,向积善堂的方向而去。 ------------ 第三十四章 、巧遇 更新时间:2010-12-08 这是一间新开的医馆。 医馆上方的黑色匾额上,题着三个遒劲古朴的大字,‘积善堂’。 碧华来到这里,却微微一怔,这地方,她太熟悉了。 医馆的斜对面,有一个卖面的棚子,这里地方不大,桌子也才六张,粗碗竹筷,看上去简陋之极。但是生意却好得不得了。 这里竟然是娇蕊夫人的娘家。 原来娇蕊夫人的娘家和那大夫竟是邻居? 可是为什么他们在自己面前,客客气气,仿佛从来就不曾相识过? 这件事太诡异了。 还没容得碧华细想,上官鹏已经拉着她进了医馆。 今天坐堂的大夫却不是徐元枫。 上官鹏上前,向那位上了年纪的大夫打听徐元枫的下落。 那位大夫道:“这位公子,你找我们东家?他今日出诊了,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要找他的话,请明天清早再来吧。” 听闻徐元枫不在,碧华有几分失望,正打算要走,上官鹏却拉着她道:“时候不早了,我请你去吃面,好不好?” 碧华局促的摇摇头,附身在他耳边说出了缘由。 上官鹏微笑道:“居然是这样?” 那大夫却在背后接口道:“两位想去吃面?这秦家的面确实不错,不过正主现在已经不亲自动手了,现在做面的是她以前的帮佣,味道也不如以前的好了。” 上官鹏听了他的话,对碧华道:“听见没有?正主不在,你还怕什么?” 碧华无奈之下,只得随他出了医馆,来到面摊。 两人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婶连忙殷勤地过来招呼道:“两位公子想要吃点什么?” 上官鹏道:“两碗面。” 大婶笑道:“好的,马上来。” 碧华坐在那里,双手托腮,笑盈盈注视着上官鹏,今天的他身上穿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蓝衫,但是这衣服却丝毫掩盖不住他身上自然散发的高贵之气。 上官鹏看向她,微笑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碧华道:“我真想不到,你也会在这样的地方吃饭。” 他看着她笑道:“不要把我看成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在外面游历了。” 碧华好奇道:“你去过很多地方吗?” 上官鹏点点头,“是,我几乎踏遍了离国的每一寸土地。” “你在外面做什么?” 上官鹏双手撑着桌面,凝望着街上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淡淡道:“我在寻找一个可以叫做家的地方,可以让我停下来,不用再流浪。” 碧华诧异道:“京城里不是家吗?” 他缓缓摇头,目光中竟有一丝黯然:“不是。” 说话之间,大婶已经将两碗素面端了上来,汤清面白,上面还撒着几点翠绿的葱花,碧华本来担心这里的东西不够干净,但是等到那面一端上来,一闻到那扑鼻而来的香味,她就什么都忘记了。 这碗面也不见有特别的佐料,但面汤极鲜,面条除了柔韧筋道外,竟是越嚼越鲜美。 吃完之后,上官鹏问她:“味道如何?” 碧华深吸口气,长叹道:“这是我吃过的最鲜美的一碗面条了,这位阿婶的手艺真好。” 上官鹏道:“这还只是帮佣的手艺,连帮佣做出来的面都有这等味道,由此可见,昔日正宗的秦家面,该是何等滋味了。” 碧华低声道:“说来也怪,二娘在我们家,竟是一次面条也没有做过。” 上官鹏诧异道:“为什么?” 碧华道:“她刚刚来我们家的时候,别扭了很久,看我们每个人都像是仇人一样,和谁也不亲近。” 上官鹏看着她:“你一定受了她不少气吧?” 碧华垂下眼眸,讪讪道:“没有啊。” 上官鹏摇摇头:“听你说话的口气就知道了,她肯定很难相处。” 碧华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上官鹏笑了笑:“你们年纪相仿,如果不是她存心故意,以你的纯真善良,应该能够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碧华幽幽叹了口气:“她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我做什么她都不领情,我对她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上官鹏道:“其实娇蕊只是一个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姑娘,嫁给你的父亲做妾,她的心里多少总有些不愿意吧?” 碧华摇摇头,“她从来不对我们吐露她的心思,我真的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上官鹏忽然低声道:“徐元枫回来了。” 碧华不由得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巷口,徐元枫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下来。 忽然,碧华的心头一跳,在车帘拂起的那一瞬间,碧华分明看见了端坐在车中的人。 看到那人的模样,碧华全身僵硬,如遭雷击。 那个人…… 那个人是…… 虽然车内的光线不太好,虽然仅仅是半张侧脸,可是那张脸她太熟悉了。 那是…… 二娘! 碧华情不自禁地抓紧上官鹏的手腕。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样,上官鹏看着她问道。 碧华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对他说道:“车里的人,是二娘。” 上官鹏看了马车一眼,低声道:“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或许只是一个面貌相似的人呢?” 他这么说,碧华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毕竟那人坐在马车之中,马车里光线暗淡,又兼只露出半张脸。而她也不过是只瞥了一眼…… 上官鹏道:“其实,想要解开疑惑倒也不难。” 碧华看着他,“怎么办?” 上官鹏做了一个手势,不过片刻,一个青衣仆人已经来到他们的桌前。 来人是上官鹏平日的贴身侍卫邱迟。 邱迟低声询问道:“主上有何吩咐?” 上官鹏压低声音道:“跟着那辆马车,看看他们要去哪里。然后回来向我禀报。” “是。” 邱迟答应了一声,不过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ps:求票啊求票,大家要是喜欢这本书的话请记得给我投红票! ------------ 第三十五章 、私情 更新时间:2010-12-09 碧华傻傻的坐在那里。只觉得周身冰冷。联想到二娘这几个月来的反常举止,越想越觉得可疑。 看着徐元枫进了医馆,上官鹏忽然道:“我们走吧。” 碧华抬头看着他问道,“去哪里?” 上官鹏道:“我送你回家去。” 碧华诧异道:“我们不去找徐大夫了?” 上官鹏断然道:“今天不是时候。” 说罢,他扔下几文钱在桌子上,拉着碧华起身。 就在这时,徐元枫自医馆出来,在那个坐堂大夫的指点下,竟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眼看竟是避不过去,上官鹏拉住碧华的手,稳住了她。 徐元枫来到两人面前,对着他们作了一个揖,“在下就是徐元枫,不知两位公子找在下有何贵干?” 上官鹏微笑道:“徐大夫,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徐元枫点点头,“两位若是不嫌弃,就请到我的医馆来吧。” 说话间,他抬起头,目光淡淡扫过上官鹏身后的碧华,脸色忽然就变了,“孙小……孙公子?” 碧华对他笑了一笑,“徐大夫,好久不见。” 不过是转瞬之间,徐元枫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上官鹏带着碧华,跟着他进了医馆。 …… 医馆后院。 院子里有一棵粗大的梧桐树,浓荫洒满庭院。这里景色清幽,静悄悄地一无声息,偶然间清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之声。 上官鹏带着碧华随徐元枫走进屋子,只见屋内陈设颇为清雅,桌椅几榻,都为竹子所制。屋子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放着几个竹凳,看来是供病人休息等候的场所,里间是诊病的地方,内外之间,有一道竹子垂帘隔开。 内堂中,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济世为怀”四个大字。 三人在椅子上坐定。 一个跛足的灰衣老仆人给他们送了茶水上来。 坐在那里,碧华有一些尴尬。 徐元枫倒是不疾不徐,他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用盖子拂开茶沫,喝了一口热茶,又将杯子放回到桌上,这才开口问道:“不知两位公子,找在下有何贵干?” 上官鹏道:“徐大夫,我姓罗,今天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殷吉。不知道你可认识他?” 听到这个名字,徐元枫一怔,眸底有不着痕迹的情绪掠过,旋即恢复正常,他淡淡道:“在下听说过此人。” 上官鹏将他的变化全都看在眼里,继续道:“我是受他所托,前来问你要一样东西。” 徐元枫淡淡道:“公子说笑了,殷吉已经死了几个月,你怎么可能受他所托?” 上官鹏不动声色地道:“不是说笑,是真的,我想徐大夫应该识得这块令牌吧?” 说罢,他将那块六角形的令牌缓缓递上。 看到那块令牌,徐元枫面色一变,冷冷道:“公子怕是找错人了吧!殷吉只是我的一位病人而已。我跟他不过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我这里没有他的什么东西。” 上官鹏眉头一皱,逼视着他:“真的没有?” 徐元枫面不改色地道:“真的没有。” 这样僵持着,四周突然静得悄无声息。 上官鹏微微一笑:“如此说来,是我们找错人了。” 徐元枫点点头:“不错,你们确实找错人了。” 说罢,他站起身,对两人道:“我还有事要忙,两位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请回吧!” 他回过头对外间高声道:“桂叔,送客!” 说话间,那个灰衣老者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躬身道:“两位公子请!” 碧华犹自不甘地道:“徐大夫,你再好好想想……” 冷不防上官鹏拉住她的手,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碧华于是不再做声。 上官鹏转身对徐元枫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 徐元枫点点头,“慢走不送。” 上官鹏拉着碧华出了医馆。 两人出了巷子,来到马车边,邱迟已经候在了那里。 上官鹏问道:“怎么样?” 邱迟看了碧华一眼,欲言又止。 上官鹏道:“但说无妨。” 邱迟低声道:“刚才那辆马车的主人,去了太守府。” “我知道了。” 上官鹏说完这句话,拉着碧华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往太守府的方向驶去。 车内,两人同时沉默着。 看着碧华苍白的脸色,上官鹏安慰道:“即使撞见他们在同一辆马车上,也不能说明什么,是不是?” 碧华秀眉微蹙,喃喃道:“我想起来了,我第一次看见这位徐大夫的时候,他曾经对我说过,他是半年前从外地回来的,大概就是从半年前起,二娘就很反常,总是和我爹闹别扭,还常常跑回娘家去,一住就是好多天……还有,上次辰杰误食了断肠草的剧毒,那个大夫本可以一剂汤药就清除余毒,可是他用了一个极简陋的方子,足足用了七天!” 将以前娇蕊夫人的种种不同寻常联想在一起,碧华得到了一个令人惊怖的答案! 上官鹏看着她:“你真的确定?” 碧华看着他,缓缓点头。 过了很久,碧华低声道:“霄鸿,我该怎么办?” 上官鹏伸手握住她的手,沉声道:“不要说。” 碧华低声道:“我也知道,君子不议人是非,可是,那个人是我爹啊!” 上官鹏道:“就算告诉了你爹,又能有什么用?” 碧华一下子愣住了,是啊,就算告诉了父亲,又能起什么作用?如果父亲知道真相的话…… 碧华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了。 碧华深吸一口气,看着上官鹏道:“我们不是来寻找地图的吗?怎么会扯到其他事情上?” 上官鹏道:“刚才那个大夫看见了你之后,马上就一口回绝了我,我想,他一定是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 碧华睁大了眼睛。 上官鹏点点头,“你先别急,我派人去查查这个大夫的底细,如果坐实了他和你二娘有私情……” 碧华问道:“那会怎么样?” 上官鹏道:“我想,他一定会主动来找我!” 碧华看着他,呆住了。 ps:每天念叨一次,继续求红票! ------------ 第三十六章 、往事 更新时间:2010-12-10 昨夜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过后,空气里到处都是潮湿的气息。 花园的凉亭中,碧华独自坐在那里,心绪烦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拂过琴弦。 她在等待,等待上官鹏的消息,等待一个结果。 忽然,水榭上有人远远走来,来的人竟是娇蕊夫人。 今天的她不施脂粉,脸色苍白,容颜憔悴。 碧华叫了一声“二娘。”起身福了一福。 娇蕊看着她,忽然问道:“那天夜宴的时候,你弹的是什么曲子?” 碧华呆了一下,答道:“是《淇奥》。” 娇蕊道:“你可以为我再弹一遍么?” “好。” 碧华当即就弹了起来。 琴声清婉柔和,如空山月夜下的溪水,潺潺流动。 碧华在用心的弹。 娇蕊在专注的听。 听着听着,忽然有两滴晶莹的泪珠,从娇蕊的眼中滚落下来。 碧华吃了一惊,手底下‘啪’的一声,琴弦顿时断了。 娇蕊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里似有无限凄凉。 碧华也看着她,默默无言。 忽然,娇蕊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碧华吓了一跳,起身道:“二娘,你这是干什么?” 说罢,她伸手就去扶,娇蕊却并不起身,只是低声道:“碧华,你是个好姑娘,以前都是我不对,今天,我是诚心诚意的来向你道歉。” 碧华望着她:“二娘何出此言?” 娇蕊霍然抬头,决然道:“娇蕊今天在这里,要打要骂随你的便,只求你能饶他一命!” 碧华呆了呆,“二娘你说什么?” 娇蕊道:“这几日,王爷在追查元枫的过去,难道你不知道么?” 碧华面色苍白:“二娘,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娇蕊道:“我和徐元枫,我们……” 碧华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而是用力将她扶了起来。 碧华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么?” 娇蕊惨然一笑,“既然横竖是个死,如果我一死能够救他一命,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碧华愣住了,只是怔怔的看着她,眼前的娇蕊,没了往日的尖锐刻薄、张扬傲慢,脸上一片死灰,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气,仿佛是一个碧华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 良久,碧华终于低声问道:“你承认……?” “是,”娇蕊缓缓点头,“我和他,认识有好多年了……” 冷风阵阵,细雨如织,娇蕊伸手扶着廊柱,转过脸,看着廊下在秋雨中瑟瑟发抖的秋菊,声如梦呓,“小的时候,我家里很穷,我爹参加了很多次科举考试,却一直考不到功名,他经常喝酒,喝醉了就打我娘和我,家里全靠我娘卖面维持生计,元枫是隔壁医馆的小徒弟,我娘有气喘病,每次她发作起来,都让我到医馆去给她抓药,就这样,我认识了元枫……” 她没有说下去,仿佛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脸上带着梦幻般的笑容。 停了片刻,娇蕊又道:“他知道我家里穷,没钱抓药,每次都趁着师父不注意,偷偷的多给我一些药材,后来他的师父发觉药材数量不对,狠狠的责罚了他,我知道之后,偷偷跑去看他,他明明被师父打得起不了床,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对着我笑……” 娇蕊这番话说得一往情深,碧华在旁听着,心中如同塞了一团乱麻,虽然明知他们现在的行径是应该遭人唾弃的,但是,自己竟然不由自主的同情她! 娇蕊沉浸在往事之中,眼神迷迷惘惘,如痴如醉,“我们就那样开始了,没过多久,我们的事情被我爹发现,他非常生气,跑到医馆去大闹,逼着元枫的师父赶走了他,元枫临走时和我约定,三年之内,他一定会回来娶我,我就这样等着他,等着他回来的那一天,可是,我没有等到他回来……因为,太守大人到我家的面摊上吃面,看上了我!” 娇蕊的语气微微的带着颤抖,“太守大人派人上门求亲,我那贪财的爹同意了这门婚事,我哭、我闹,我甚至想寻死,就在这时,我娘的气喘病又发作了,发作得很厉害,我没日没夜的守着她,三天,整整三天,我看着太阳一点点的升起来,再一点点的落下去,影子沿着门缝一点点的移动,很慢很慢。我看着那些影子,恍恍惚惚的想,我等不了他了,我没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同意了这门婚事,于是,太守大人送了聘礼来,我用聘礼的钱为我娘治好了病,又给他们在城里买了一所房子,就这样,我嫁进了太守府!” 碧华定定的望着娇蕊,她发现,尽管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数年,原来自己一点都不了解面前的这个女人。世上有多少情非得已,有多少无可奈何,情不深不生婆娑,爱不重不堕轮回。生而为人,就是要为情所困的,谁都不能例外。 娇蕊夫人看着碧华,惨笑道:“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好嫉妒,同样的年纪,为什么你可以拥有那么多东西,高贵的出身,美丽的容貌,父母的宠爱,你什么都有。而我,却因出身贫寒,不得不与心爱的人分离,还要被迫嫁给一个年纪大得可以做父亲的人做妾!” 娇蕊的声音爆发出一丝难掩的压抑与哽咽,这一刻,她将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辛酸全都倾吐出来。 她的话,重重撞在了碧华的心上――原来娇蕊对自己那无缘无故的冷眼,只是因为,自己比她幸福。 曾经以为只要真心待人,终能换回别人的真心相待。可是,此时此刻,碧华才发现,就算自己对人再好,原来有些时候,还是无能为力。 娇蕊深吸一口气,擦去脸上的泪珠,对碧华一笑,“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半年前,元枫回来了,他找到我,要我跟他一起走。” 碧华抬头看着她,“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吗?” 娇蕊点头,“我知道。我告诉他我已经嫁人生子,我叫他不要再来找我。” “那你们怎么会……” 娇蕊道:“可是他说他不在乎,他还说,如果我不肯走,他也不走,他会留在这里陪着我!” 碧华目光复杂的望着她:“这件事情如果传扬出去,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娇蕊轻轻点头:“我知道。若是旁人,我亦不会相求。但惟独是你,我知道你心地仁慈,必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两颗人头落地!”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来,一字字地道:“我答应你,二娘,我会救徐大夫。” 我会救徐大夫。 这句话,掷地有声。 娇蕊目不转睛的看着碧华,眼中依稀浮起泪光。 这场赌局……她赢了。 就在这时,琴儿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姐,你在哪儿?” 娇蕊一震,“我走了。” 说罢,她掉头从水榭离开。 ------------ 第三十七章 、拒绝 更新时间:2010-12-11 琴儿从花园的另一头寻了过来。 她好奇的看着娇蕊夫人的背影,问碧华:“小姐,你在跟二夫人说什么?”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没什么,只是随便聊了几句。” 琴儿喃喃道:“二夫人居然来找小姐聊天?今天太阳倒是从西边出来了。” 碧华看着她问道:“你叫我做什么?” 琴儿答道:“莞凝公主来了。” “公主在哪儿?” “在绣楼。” 碧华和琴儿回到绣楼里,莞凝一见到她,眼眶儿红红的,声音哑哑的叫了一声:“姐姐!” 碧华上前一步,紧握住莞凝的手。 琴儿立即识趣的出了门,并且为她们带上门,房门一关起来,莞凝的眼泪就出来了。她紧握着碧华的手,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好不容易看到亲人一样,泪珠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碧华心中一紧,她把莞凝按进自己对面的椅子中,又用手中的丝帕细心的为莞凝拭去脸上的泪痕,低声问道:“莞凝,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是不是你三哥又惹你生气了?” 莞凝摇头,泪珠纷纷滚落:“不,不是三哥。” “不是你三哥?”碧华呆住了,“那还有谁?” 莞凝泪雾迷蒙地道:“我告诉你,是……薛怀恩。” 碧华一怔:“薛怀恩?他怎么惹你生气了?” “他……”莞凝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昨天我拿了亲手绣的锦帕送给他,可是他……” 碧华一下子傻了,“你送锦帕给他?” 莞凝面色通红的扭着襦裙上柔软的丝带,含泪点头。 碧华心中咯噔一下,莞凝这副神态,就等于明白无误的告诉自己,她喜欢薛怀恩了。 “可是他回绝了我!”莞凝忧愁的说:“他告诉我,他心里有人了!” “不要乱说!”碧华颤栗了一下。 “真的。”莞凝紧盯着碧华,嘴唇发白。“他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姐姐,你认识他很久了,你知不知道,他喜欢的是谁?” 碧华只觉得背上冒着凉意。她呐呐道:“这个……我跟他又不熟,他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莞凝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恨恨道:“我是公主啊,我放下公主的架子,主动去找他,他居然胆敢拒绝我!” 碧华忽然道:“莞凝,你是真的喜欢薛怀恩吗?” 莞凝用力点头,“自从打猎那一次之后,我的心里就有他了……这几天,我天天去他的军营找他玩,他一直都对我很好……长这么大,我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 碧华无力的问道:“这件事,你三哥知道吗?” 莞凝摇摇头,“我没有告诉他。” 碧华低声道:“要不,我让你三哥去帮你问问他,好不好?” 莞凝怯怯道:“有用吗?” 碧华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 莞凝点点头,“姐姐,那就拜托你了。” 碧华起身来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搂入自己怀中,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塞进了一团乱麻,千丝百结,缠得透不过气来。 …… 一场秋雨过后,天又放晴起来,天空蓝得有些不真实,看上去似乎带着某种深透的忧郁。 一早,碧华就换了一身男装,从太守府的后门溜出来,巷口,上官鹏的马车早已等在那里。 看到碧华,邱迟连忙为她掀开车帘,请她上车。 马车内,蓝衫似水,玉冠如月,秋日的暖阳透过车帘照耀在他俊朗的面容上,一抹笑意蕴含在他的唇边,仿佛眼前湛蓝无际的天空,一时间叫人失神。 碧华的唇角不自觉的带着一抹笑意,只要看到他,她就将什么烦恼都忘记了。 他对着她伸出手,“碧华,过来。” 碧华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中,他用力一带,于是碧华在他身边的锦凳上坐下。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他的气息热热的喷在她的脖子上,带来一阵酥麻的触感,碧华的脸上立刻飞起一片红霞,她用力一推他,和他保持开安全的距离,娇嗔道:“你就不能说正经的?” 上官鹏凝视着她,他的眼神如春水般澄澈温柔:“我哪里不正经了?我可是天天在想你。” 碧华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你到底有完没完?” 上官鹏看着她的模样蓦然笑出声来:“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碧华狠狠瞥了一眼过去。 很少见上官鹏这样笑,平日里他待人接物虽然常带笑容,但那笑容在温和中总有些疏离。此时的他意气风发,淡金色阳光落在他的身上,英气逼人。 上官鹏笑够了,见碧华正扬唇看着自己,眼中目光一柔:“好了,不逗你了,我们谈正事。” 碧华忽然拉着他的手说道:“等一下,在谈正事之前,我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上官鹏看着她,“什么?” 碧华将莞凝昨天找她的事情告诉了上官鹏。 上官鹏听了碧华的话,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沉默着,久久无语。 碧华低声道:“霄鸿,你要去找薛怀恩吗?” 上官鹏面色凝重地摇头,“不去。” “不去?” 上官鹏沉声道:“这个傻丫头,以前是我太纵容她了。” 碧华诧异道:“怎么了?” 上官鹏道:“莞凝贵为公主,她的婚事,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更何况,她喜欢的是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 一句话说得碧华也愣住了:“那怎么办?” 上官鹏道:“我找个机会跟她好好谈谈,让她断了这个念头,如果不行的话,只能将她早点送回京城了。” 碧华蹙眉道:“依莞凝的性子,她能够答应吗?” 上官鹏微微叹了一口气,“也许回到京城之后,她就能够把薛怀恩给忘了。” 碧华低声道:“但愿如此。” 上官鹏又沉吟道:“薛怀恩心里有人了?我还真不知道。这小子看起来傻傻的,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得了他的眼,连公主都敢拒绝。” 碧华一震:“好了,这件事说完了,我们该谈正事了。” 上官鹏回过神来,“好。” ------------ 第三十八章 、私奔 更新时间:2010-12-12 碧华道:“昨天二娘找我了,她跟我讲了她和徐元枫的过去,她求我放过徐元枫。” 上官鹏看着她:“你答应了?” 碧华轻轻点头:“如果徐元枫能够放手,离开永宁。我们没必要去跟他为难。” 上官鹏柔声道,“碧华,你想不想听听,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碧华抬起了头:“嗯?” “我觉得,娇蕊的心既然已经不在这里,不如放她和徐元枫一条生路。” 碧华愣愣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放她和徐元枫一起走!” 碧华一下子呆住了,“这怎么可能?” 上官鹏道:“昨天徐元枫主动找了我,这次他没有推脱,直言那地图在他身上,不过他说我必须答应他一个条件,他才能将地图给我。” 碧华不可置信地道:“他的条件是二娘?” 上官鹏点点头:“那徐元枫倒也有几分骨气,他说他平生所憾,就是当初没有带娇蕊私奔,这次他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回来的,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带娇蕊离开!” 听他的语气,竟是对那徐元枫格外赏识。 碧华急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是我爹啊?如果让他知道二娘跟人私奔,这对他是一个什么样的打击?我三岁的弟弟又要由谁去照顾?” 上官鹏拉着她的手,温言道:“碧华,你想想,娇蕊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要她跟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过一辈子,这不是太残酷了吗?” 碧华道:“就算二娘不爱我爹,可是她已经身为太守府的二夫人,这些年来,我爹待她不薄,她还和我爹有了孩子,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她就一点都不念了吗?” 上官鹏叹了口气:“傻丫头,在出了这样的事之后,难道你还能放心把娇蕊留在你爹身边吗?” 上官鹏的话让碧华愣住了,她傻傻的呆在那里。 上官鹏继续道:“与其这件事将来败露,让你爹颜面尽失,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将娇蕊送走。” 看着上官鹏,她低声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上官鹏看着她,断然道:“没有。” 碧华喃喃道:“不行,不可以,我不能这样……” 上官鹏握住她的肩头,看着她的眼睛,道:“碧华,还记得你以前学医的时候,医书上所看到的内容吗?” 碧华不解看着他,只听他又说道:“如果一个人生了毒疮,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毒疮挑开,将腐肉剜出,只有这样,才能干净彻底的清除毒疮,就算你们勉强留下了娇蕊,又有什么用呢?她的心不在这里,她日日活在怨忿之中,她每天挑起事端,把家里弄得家无宁日,难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碧华摇头,“不是。” 上官鹏道:“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放她走?更何况,徐元枫既然敢对我说出那样的话,就表明他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如果他们的事情被你爹发现的话,难道你眼睁睁的看着他和娇蕊去死?” 一席话说得碧华冷汗涔涔而下,她看着上官鹏,低声道:“你说得是,刚才是我太自私了。” 上官鹏看着她,“你答应了?” 碧华缓缓点头,“我答应你,我同意放他们走,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她不能带走辰杰。” 上官鹏道:“这个没问题。” 碧华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那就由你安排吧。” 上官鹏温柔的看着她,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碧华,你是个好姑娘,我替他们谢谢你。” 碧华的面色红了,“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个谢字吗?” 他微微一笑:“用不着。” 他一伸手,将她轻轻的揽进怀中。 碧华深深的依偎进他的怀中,可是转瞬之间,笑容便在她的脸上消失了。她轻轻的打了个寒颤,感觉到她的颤抖,他拥紧了她,低声道:“别怕,一切有我呢!” …… 农历十月十五,是民间传统的‘下元节’。每年的这一天,永宁郡的百姓都要扎彩船感谢水官下界扶困除厄,还要放河灯纪念死去的亲人。 入夜时分,一辆朱红色的油壁轻车缓缓驶出太守府,马车内,碧华和娇蕊夫人带着各自的丫鬟相对而坐。她们要去河边放河灯。 似乎是有点气闷,娇蕊掀开车帘,看着外面夜市的风景。只见街两边挂满了红灯笼,将这里映照得亮如白昼,连绵不绝的摊铺上,叫卖着荷花灯、花胜、糖画儿,一眼望过去,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娇蕊忽然叫道:“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 娇蕊对身边的贴身丫鬟春翠道:“春翠,去给我买三个糖画回来,我要带回去给辰杰吃。” “是。” 碧华忽然对琴儿道:“琴儿,你也下去,帮我买几个花胜回来吧。” 琴儿愣了一下,答道:“好的。” 两人答应着,挑帘下去了。 糖画的摊子旁围了很多人,春翠等了又等,还没有买到。 娇蕊有些不耐烦了,她掀起帘子对春翠道:“春翠,我们先走了,等会你买到了糖画,记得在河边来找我。” “是,二夫人。” 碧华又对正要上车的琴儿道:“琴儿,你陪着春翠,等会跟她一起到河边找我们。” 琴儿答道:“是。” 于是马车抛下两个丫鬟,复又缓缓启动,向河边行去。 马车内,只剩下娇蕊和碧华相对而坐。 碧华低声道:“你到了河边,如果看到一个打扮得跟你一模一样的女人,你赶紧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给他,然后按照她的指点,上另外一辆马车,徐大夫会在马车上等你。” 娇蕊看着碧华,含泪道:“小姐,辰杰那里,就拜托你了。” 碧华点点头,“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辰杰的。” 娇蕊道:“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重逢的那一天,娇蕊一定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碧华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不用你报答。你好自为之吧。” 前面,王府的马车已经在那里等着碧华。 “停车。” 碧华叫了一声,车夫依言将马车停了下来。 碧华看着娇蕊,伸出手。 娇蕊看着她,眼中泪光闪烁,用力的抱住了她。 这一刻,两个人终于紧紧拥抱在一起,在娇蕊耳边,碧华低声道:“保重。” 娇蕊用力点头,“我会的。” 碧华松开她,掀开帘子下了车,前面,上官鹏正在那里等着她。见到碧华,他微笑着伸出手,碧华深吸了口气,纤细的手指轻轻放至他的手中,立刻便被他握住,用力的一握。碧华的心随着手上那沉稳的力道渐渐安定下来。 不管怎样,这一步已然迈出,她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定是对的,她知道上官鹏也相信。 ps:花胜:古代女子一种用来戴在头上的装饰品。 糖画:一种用稀糖浆做的零食。 ------------ 第三十九章 、落水 更新时间:2010-12-13 碧华看看上官鹏的身后,今天的他只带了几名侍卫,莞凝竟然没有来,于是问道:“莞凝呢?” 上官鹏答道:“莞凝回京去了,今晚启程。” “回京?”碧华有些意外,“怎么突然走得这么急?” 上官鹏的眉宇间竟然隐隐带着愤怒之色,“那个死丫头,跟我吵了一架,负气连夜走了!” 碧华傻了:“你们好好的为什么吵架?” 上官鹏愤愤道:“还不是为了薛怀恩那小子!” 碧华急道:“你做兄长的应该好好的开导她才是,怎么可以这样呢!” 上官鹏看着她笑道:“我和她吵架,你为什么帮她不帮我?” 碧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心思说这些!” 看着碧华认真的神情,上官鹏终于笑出声来,他低声道:“今天晚上的那两个人,也在公主随行的车队里。” 碧华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原来,上官鹏竟是用了此法,送徐元枫和娇蕊离开。如此一来,既断了莞凝对薛怀恩的念想,也可保娇蕊和徐元枫的平安。即使孙鹤龄事后发觉,也无从追起,因为冒犯公主的车驾是大不敬的死罪。看来果真如上官鹏所说,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碧华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做声。 上官鹏对碧华笑道:“我们去放河灯吧。” 碧华点点头:“好。” 天上的一轮圆月将河面映照得波光粼粼,河边的堤上已经聚满了人。一盏一盏的荷花灯,星星点点的布满了水面。寄托着对已逝亲人的思念。 水天幽蓝,河灯璀璨。荡漾的水波和着微凉的晚风吹来,人间的繁华与天上的星月交相辉映。 碧华将一盏荷花灯放入水中,轻轻一推,看着它随波逐流,渐行渐远。 上官鹏负手站在她背后,夜风轻拂着他的衣襟,沈放悄无声息的来到他们身边。 上官鹏沉声道:“怎么样?” “回主上,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上官鹏微微点头,拉起碧华,“我们走吧。” 碧华拉着他的手,他的手心温热,透过肌肤将热力一点点渗透到她的心里。 忽然,河边突然传来一声水花四溅的声响,似乎有人失足跌落水中,随后,岸边一名女子大声呼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转瞬间便有两个男子立刻脱掉外衣跳入河中,寻觅那落水女子踪迹,他们二人沉入水中片刻,一人探出头对岸上急道:“河水太混,看不清夫人漂流的方向!” 另一人同样急道:“这边也没有!” 上官鹏和碧华急急的奔了过去,只见河边一件桃红色的织锦披风扔在那里,琴儿和春翠跪在旁边,春翠手里的糖画散落一地,抱着披风在那里嚎啕大哭。 碧华看着琴儿问道:“怎么了?” 琴儿面色苍白,颤声禀报道:“回小姐,我刚刚和春翠一起从夜市上回来,远远的看到二夫人失足掉到水里去了!” 上官鹏面色一变,“你们还不赶紧去救人!” “是!” 转瞬之间,又有几名侍卫跳进河里,可惜河水太急,他们来来回回摸了很久,也没发现娇蕊夫人的踪迹! 上官鹏一边扶住碧华,一边派人去给孙鹤龄送信。 过了不久,孙鹤龄闻讯匆匆赶来,碧华看到他,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含泪道:“女儿不孝,没有照顾好二娘,你责罚我吧!” 孙鹤龄瞪大了眼睛,重重的呼吸:“二夫人落水了?你们还不快去救人!” 一个家丁禀道:“大人,刚才王爷派了几十名护卫下水,仍然没有发现二夫人的下落!” 孙鹤龄手一指,“船呢?派船去捞啊!” 上官鹏道:“孙大人,您别急,我已经下了命令,很快就会有船过来的!” 孙鹤龄神色颓丧的对上官鹏道:“家门不幸,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让王爷受惊了。” 说话间,已经有人划了几条小船过来,他们打着火把,将数十里长的河面搜了一个遍,可是仍然没有找到娇蕊夫人的下落。 天亮时分,上官鹏终于对孙鹤龄道:“孙大人,你……节哀吧!” 孙鹤龄脸色苍白,连连摇头:“我不信……我不信!” 他颤抖着指向那些士兵喝道:“你们今天不把二夫人找到,我就把你们统统沉到河里去喂鱼!” 碧华鼓起勇气,上前说道:“爹,没有用的,河水这么急,二娘已经被冲走了!” 孙鹤龄大恸,疯狂的抓住碧华,用力的摇晃着她:“你们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为什么会让她掉到河里去?为什么救不回她?为什么?为什么?” 碧华被父亲疯狂的举止惊住了,她只觉得心胆俱裂,五脏六腑已经被父亲摇散了。 她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 碧华再次睁开眼睛,入目处,是琴儿欣喜的脸:“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碧华强撑着身体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闺房里,于是低声问道:“琴儿,我怎么回来了?” 琴儿答道:“小姐在河边晕过去了,是王爷亲自把你送回来的。” 碧华问道:“有二娘的消息没有?我爹呢?” 琴儿摇摇头,低声道:“二娘没有找到,老爷已经回来了,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正伤心呢。” 忽然,门被人‘忽’的一下推开了,辰杰冲了过来。 碧华看着辰杰,心中一酸,叫道:“辰杰,你怎么来了?” 辰杰扑到碧华的床前,小脸上写满了哀伤,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可怜巴巴地问道:“姐姐,我娘不见了是吗?以后我都没有娘了是吗?” 碧华伸手揽过辰杰,道:“你还有大娘,还有我呢。” 辰杰哽咽道:“可是我想我娘……” 碧华含泪道:“辰杰,对不起、对不起……” 她伸手将辰杰小小的身子揽在怀里,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下来。 ps:又是新的一周开始了,画楼继续求红票,喜欢这本书的朋友记得投票支持一个哦! ------------ 第四十章 、问话 更新时间:2010-12-14 因为没有找到娇蕊的尸首,孙鹤龄只得简单潦草的办理了她的丧事,为她在郊外置办了一座衣冠冢。娇蕊的父母听说女儿失足落水的消息,虽然悲痛万分,但是也只能接受事实,就这样,娇蕊在这个家里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这几天的太守府里分外安静。 料理完娇蕊的丧事之后,孙鹤龄将自己反锁在书房里,整整一天没有出门一步,在最初的哀伤过后,他开始仔细的分析这件事。 他猛然想起出事前的一夜,娇蕊对他说过的话:“老爷,以前娇蕊一直不懂事,老是惹您生气,以后不会了……” 他猛地打一个寒战,明白了娇蕊说这句话时的诀别意味了。 难道她有未卜先知之能? 联想起娇蕊最近几个月的反常举动,他忽然觉得分外可疑。 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踱了几步,他高声叫道:“来人!” …… 傍晚时分,碧华忽然被叫到孙鹤龄的书房里问话。 孙鹤龄坐在太师椅上,缓缓道:“碧华,你过来。” 碧华强自压抑着猛烈的心跳,勉强维持着镇定,来到父亲面前。 孙鹤龄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他的目光是那样冷,仿佛浑身上下都透着寒气。 审视了碧华片刻,他终于道:“你把那天晚上的情形,原原本本的跟我说一遍。” 碧华道:“那天晚上,我和二娘一起去河边放河灯,在路上,二娘看到有卖糖画的,就让春翠下车,给辰杰去买糖画,我看到有卖花胜的,也让琴儿去买几个回来……” 孙鹤龄一怔,他紧盯着碧华的眼睛:“你让琴儿去买花胜?” 碧华垂眸道,“是。” 孙鹤龄道:“我记得我以前给你买过一对金钗,你嫌它们俗气,扔在箱子里一次也不肯戴,你居然会想要去买花胜?” 碧华的心头一跳,她张口道:“不是,我、我只是觉得那花胜很好看,所以……” 孙鹤龄忽然在桌上重重一掌,道:“你还在胡说!” 碧华吓得身子一颤,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孙鹤龄气得额头的青筋暴起老高,颤抖着手指着她,道:“我怎么会养了这么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一起帮着外人来骗你的父亲!那积善堂的大夫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今天早上积善堂也关门了?” 碧华抬头看着孙鹤龄,愣住了。 孙鹤龄怒吼道:“说呀!你怎么不敢说了!” 碧华俯下身,给父亲端端正正的磕了一个头,脸色平静地说道:“爹,女儿不孝,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请你不要怪责别人。” 孙鹤龄忽然‘啪’的重重一个耳光,抽在碧华脸上。 碧华被这一掌抽得扑倒在地,这一下猝起突然,碧华只觉得半边脸颊一阵发麻,眼前金星乱晃,登时怔在了当地。长这么大,孙鹤龄从未动过她一指头,这是她第一次挨打。 一旁正要端茶进来的小丫鬟看见这一幕,吓得手中的托盘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孙鹤龄头也没回地吩咐道:“出去!给我把门带上,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那小丫鬟看看孙鹤龄,又看看碧华,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退了出去。 房门一关,整个房间就彻底与外面隔离了开来。碧华的目光没有焦距地盯着地面,右脸颊火辣辣的疼痛,然而更痛的,是她的心。 孙鹤龄紧盯着碧华,逼问道:“你说,娇蕊到哪儿去了?” 碧华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自己干下的事情你会不知道?”孙鹤龄痛心疾首的指着她:“碧华,我以前一直当你是一个诚实听话的好孩子,想不到你居然背着我,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碧华眼见事情已经败露,将心一横,咬牙说道:“不错,我是发现了二娘的私情,我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让您察觉,二娘必死无疑,我不忍心看着她死。所以我自作主张,把她放走了,她现在去了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孙鹤龄气怔了,“娇蕊是你二娘,你竟然敢把她偷偷放走!你将我置身于何地?你的眼睛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碧华的眼眶立刻红了,她一字一字道:“女儿没有做错什么!” 孙鹤龄的瞳孔在收缩,他连连冷笑:“你没错,难道是我错了?” 碧华看着他,道:“爹,以前您没有纳妾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多么幸福,可是自从二娘进门之后,这个家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一直都不明白二娘那无缘无故的恨从何而来,当我看到她和徐元枫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好啊,我养的好女儿,竟然敢教训起她老子来了!”孙鹤龄气得脸都红了,他大吼道:“就算我有错,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碧华冷冷一笑:“确实,女儿没有资格教训您,女儿只是想代娘问一句:这些年来,娘的头上添了多少白发,您知道吗?她的病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发作,您明白吗?由来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难道非要她被娇蕊活活气死,您才甘心吗!” 孙鹤龄气得在桌上重重一掌:“你以为仗着有永宁王给你撑腰,我就不敢动你了是不是!” 就在这时,外面管家孙福高声道:“永宁王到!” 不过片刻功夫,上官鹏快步走了进来。 碧华含泪看着他,有温热的雾气自心头涌起,凝成眼底一片白蒙蒙的氤氲,不知不觉已是热泪盈眶。 孙鹤龄面色变了变,对碧华喝道:“你还不赶紧起来!” 碧华跪在地上,不动,也不做声。 孙鹤龄无奈之下,只得对上官鹏拱了拱手道:“卑职正在处理一点家务事,倒叫王爷见笑了。不知王爷今日过府,有何贵干?” 上官鹏道:“我是来向大人赔罪的。” 孙鹤龄一怔:“赔罪?” 上官鹏神色坦然地对孙鹤龄道:“孙大人,此事全都是我的主意,要怪你就怪我好了。” 孙鹤龄道,“此话怎讲?” 上官鹏面不改色地道:“只因徐元枫与我乃是至交好友,他前几日求到了我的头上。我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没想到竟连累了小姐,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安排,碧华并不知情。” ------------ 第四十一章 、生辰 更新时间:2010-12-15 听到这句话,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 孙鹤龄的脸色阴晴不定,过了片刻,方才问道:“徐元枫竟是王爷的好友?” 上官鹏点点头,“是。” 孙鹤龄面色阴沉:“不过是一个侍妾而已,王爷若是想要,只管开口,卑职难道还能不给?” 上官鹏拱手道:“如此说来,是小王失策了,小王在这里向大人陪个不是,还请大人不要怪罪到小姐头上。” 上官鹏以一个王爷之尊,竟然亲自来到孙府赔礼道歉,态度又极为诚恳,孙鹤龄满腔怒火一时竟无处发作,他怔了怔,终于道:“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就算了吧!” 上官鹏如释重负地道:“那小王就在这里谢过大人了。” 孙鹤龄道:“卑职衙门里还有要事在身,卑职就不奉陪了,就让小女陪王爷坐坐吧!” 上官鹏微笑道:“好。” 孙鹤龄狠狠瞪了碧华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书房里转瞬只剩下上官鹏和碧华两人。 上官鹏伸手将碧华扶起,低声说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碧华看着他,心里酸楚和欣慰轮番交错,眼泪流个不停。 她含泪道:“你怎么会来?” 上官鹏沉声道:“我不放心你,所以特地嘱咐了府上的老管家孙福,让他有什么事情就立刻向我禀报,刚才他给我报信,说你爹找你去书房问话,我怕你有事,所以才会赶来。” 看着她面颊上清晰浮现的指印,他的目光透着痛惜,修长手指在她红肿的面颊上轻轻抚过:“痛不痛?” 碧华摇摇头,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低声说:“你还是快走吧,免得给下人看到,若是传到我爹的耳朵里,只怕惹得他更生气。” 上官鹏目光爱怜的看着她,“好的,我走了。你赶紧去敷点药。” 碧华点点头,目送着他转身离开。 …… 这天晚上,孙夫人特地做了几样孙鹤龄平日爱吃的点心,嘱咐碧华送到书房里去,谁知道碧华走到书房门口,却被孙福拦住,只说老爷身体不适,谁都不见。碧华心中明白,父亲还未曾原谅自己,心中一阵黯然,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退了回来。 夜凉如水,冷月如霜。 碧华静静独坐在窗前发呆,琴儿催了她几次,叫她安歇,她只是不听,琴儿无奈,只得自己去睡了。 朦胧的夜色中,忽然有箫声传来。吹的正是“碧霄吟”的调子。清亮圆润的箫声被夜风送来,清晰入耳。碧华知道这是上官鹏在默默的宽慰着她,听到这曲子,她心中的忧伤和烦闷都沉淀下去,只剩下这箫声,仿若山间的一泓清泉,直流到心坎里去。 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天。 忽然有人在窗外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夜,小姐不怕辜负了大好时光吗?” 碧华已经听出是上官鹏的声音,又惊又喜,连忙推开窗。 只见上官鹏果然含笑立于窗外。 碧华心中欢喜,口中却低声嗔道:“疯子,半夜三更的,不在家里睡觉,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上官鹏微笑道:“这么好的月色,出来陪我坐坐吧?” 碧华犹豫道:“如果给人看见怎么办?” 上官鹏道:“没事,我们从屋顶上走。” 碧华知道他的本事,于是点点头,“好。” 他说:“外面冷,多穿一些。” 碧华转身拿了一件月白色银狐里子的披风披在身上。 他一伸手,碧华抓住他的手,他用力一带,拉着她出了窗子。 他为她细心的扶上风帽,系上系带。然后温柔的看着她,说:“好了,这样就不冷了。” 他身上干净的男子气息淡淡传来,似雪的冰冷,又似风的清冽, 碧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嫣然一笑。 他一手打横抱起她,轻轻一纵,上了屋顶。 他们在城中连绵的屋檐上滑行,碧华只觉得自己像生了翅膀一样,风从耳边掠过,吹得两人的衣摆呼啦啦直响。她不由得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 终于,他停了下来,问她:“好不好玩?” 碧华笑着点点头,“好玩。” 话音刚落,碧华忽然惊叫一声,大惊失色的抓住了他。原来,两人竟然双足悬空,坐在了城中最高的建筑七星塔的塔顶上。 碧华看着身下一片矮小如鸽笼的房屋,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怵。 上官鹏紧紧搂着她,笑道:“没事的,有我呢。” 碧华嗔责道:“堂堂王爷,行事怎么这般冒失?” 上官鹏在她耳边道:“你不喜欢?” 碧华唇角微弯,“喜欢。” 上官鹏道:“我知道这几日委屈了你,明天我带你到白云山去住一阵好不好?那里的梅花快要开了,我们一起去散散心。” 碧华面有难色地道:“我爹能同意吗?” 上官鹏道:“他这几天正在气头上,不会管你的,你出去住几天,等他气消了再回来。” 碧华想了想,终于点头,“好吧。” 他说:“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碧华好奇道:“什么?” 他笑道:“你先闭上眼睛。” 碧华看着他一笑,依言闭上眼睛。 过了片刻,他说:“好了,睁开眼睛吧。” 碧华睁开眼睛,忽然发现,十六盏红色的孔明灯,自下面冉冉升起,每一盏孔明灯上,都有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芳辰永继,寿与天齐。 碧华这才想起,原来今天竟然是自己十六岁的生辰。 她诧异道:“你怎么会知道今天是我生辰?我自己都忘记了。” 上官鹏微微一笑:“帖子都送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碧华低叹了一声,只觉得眼睛开始发热,面前的这个人,总是有办法给她意料之外的惊喜。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一朵巨大的蓝色烟花骤然在上官鹏背后的天幕上高高升起,映得暗蓝的天幕有如白昼。 金光银线,炫耀长空。 碧华惊叹道:“真美!” 上官鹏道:“这是下面进贡到皇宫的极品蓝焰,一般只有重大的节日才用,我特地命人自京城送来的,喜不喜欢?” “喜欢。”碧华含笑望着天空,满面惊叹之色,“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烟花。” ------------ 第四十二章 、进山 更新时间:2010-12-16 烟花在天空此起彼伏的绽放,似是绽开了无数的喜悦,丛丛簇簇,天上人间。 如此的灿烂,却又如此的短暂。星辉流火,将最灿烂辉煌的一刻尽情绽放,转瞬即逝,陨落凡尘。 此情此景,就像是梦境一般,华丽璀璨。 碧华目不转睛的看着这美景,不知不觉竟有两行清泪悄然流下。 上官鹏一怔,俯身问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碧华带着泪笑道:“不知道是不是太美丽了,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傻丫头。”上官鹏抬手托起她的下巴:“哪里不真实了?” 碧华静静的看着他,每当焰火亮起的时候,他的脸庞就明亮起来,每当焰火暗下去的时候,他的脸庞也笼入阴影里,而唯有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倒映着自己的影子,碧华低声道:“谢谢你,霄鸿。” 上官鹏一根手指按住她的唇:“以后不准跟我说那个谢字。” 碧华粲然一笑:“好!” 两人十指紧紧相扣,仿佛将无尽欢悦都紧握在手心之中。 看着漫天的焰火,碧华欢笑道:“霄鸿,今天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快活的一天!” 上官鹏在她耳边柔声道,“等成亲之后,我带你去遨游四方,我们一起去看东海日出,大漠圆月……我要让你的每一天都像今天这样快活。” 碧华安静微笑,“好,到时候,我们再找一处最美丽的地方住下来,我们盖一座小小院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栖。” 上官鹏揽紧了她,“我便盖一座天下最美的院落给你,那里只有我们两人,谁也不能打扰。” …… 这一夜,烟花此起彼伏的在天空绽放,将暗蓝的天幕辉映得光彩流离,留在两人的记忆深处,永不褪色。 后来碧华累了,上官鹏将她原路送回到太守府。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碧华长长地打了呵欠,睡意沉沉而来。身子一挨着绵软的枕头,便陷入了黑甜梦乡。 碧华这一晚再无矛盾与自责,只是安然而卧。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只见琴儿一边将几枝梅花插入瓶中,一边对她微笑:“小姐这一觉好睡。” 碧华一笑,伸了个懒腰,自床上坐起身,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巳时了。” “这么晚?” 琴儿折的梅花或团苞如珠,或花开数瓣,枝条遒劲,花吐芬芳,分外动人。 碧华看着瓶中的梅花问道:“园子里的梅花开了吗?” 琴儿点点头,“是啊,外面下雪了呢。” 碧华又惊又喜的来到窗前,伸手推开窗,只见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清冷的空气迎面而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琴儿连忙拿了披风给她披上,说道:“外面很冷,小姐赶紧穿上衣服,仔细冻着了。” 碧华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的雪景,低声道:“落梅庵的梅花应该也开了。” 琴儿在身后道:“小姐想去落梅庵?” 碧华点点头,“我想师父了。” 琴儿喜道:“小姐要是想去落梅庵,那就去求夫人吧。” 碧华梳洗完毕,用过了早饭,来到前厅,只见母亲正将辰杰抱在怀里在那里和荣婆婆叙话,孙夫人看到碧华,笑道:“起来了?” 碧华点点头。 辰杰看到她,叫道:“姐姐。” 碧华拉着辰杰的手,笑道:“辰杰乖,姐姐等会儿陪你去堆雪人,好不好?” 辰杰拍手叫道:“好。” 孙夫人揉着眉心说道:“昨天还是你十六岁的生辰呢,我这几天事情多,居然给忘记了,唉,年纪大了记性就是不中用啊!” 碧华低声道:“一个生辰而已,忘记了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孙夫人道:“今天落梅庵的师太送信来,说落梅庵的梅花开了,请我们去赏梅。” 碧华看着母亲问道:“娘,我们要去吗?” 孙夫人摇摇头:“你爹这几日心情不好,我在家里陪陪他,再说辰杰也没人照顾,我就不去了,你去吧。” 碧华道:“娘不去,我也不去。” 孙夫人和蔼的看着女儿,柔声说:“去吧。只要你觉得高兴。师太特地来请,大概是想你了,见了她之后,记得代我向她问声好。” “嗯。”碧华这才点头。对着母亲嫣然一笑,心里的内疚与不安在这一瞬间,转化成了满满的期待。 窗外,娇姿妍态的梅树,正沐浴今年的第一场冬雪之中,遒劲的枝干上悄然绽出了点点花骨朵,芬芳皓洁。 …… 次日一早,碧华辞别了母亲,带着琴儿出了太守府,准备前往白云山。 太守府门口,一辆油壁轻车已经等在那里,今天负责护送碧华的是田有智。 碧华带着琴儿上了马车。 田有智跨上马背,一声令下,一行人等缓缓启程,往白云山而来。 刚刚出城,琴儿眼尖,已经看到上官鹏带着几个亲随,等在路旁。今日的他穿了一身淡青色银线团福如意锦缎长袍,愈加显得身量颀长,意气风发。 琴儿对碧华道:“小姐,是王爷!” 碧华道:“我知道了。” 碧华轻轻掀起车帘,看了立在马背上的英武身影一眼,他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对,一缕灿烂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碧华微一垂首,满面红晕的放下车帘。 田有智也已经看见上官鹏,连忙在马上拱手打招呼:“王爷,您这是要到哪儿去啊?” 上官鹏含笑答道:“本王今天要去白云山玉佛寺礼佛。” 田有智笑道:“真巧,末将也要去白云山呢!” 上官鹏微微一笑:“如此正好,那就一起走吧。” 上官鹏说着翻身上了马背,又随口问道:“田将军,薛将军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田有智答道:“薛将军陪孙大人查看河防工程去了,要过几天才回。末将正好有空,就捞了这个差事。” 上官鹏道:“田将军辛苦了。” 田有智连忙道:“为孙大人分忧是末将的份内事,不敢言苦。” 又行了两个时辰,车队便进入到白云山。碧华轻轻掀开车帘看向外面,只见满山梅花怒放,白雪皑皑,红梅似海,风景如画,令人心神欢畅。 ps:大家不要着急,下一章,我会揭露一些意想不到的真相出来。 ------------ 第四十三章 、叙话 更新时间:2010-12-17 到了分岔的路口,上官鹏对田有智道:“咱们就此别过吧!” 田有智连忙点头道:“好!王爷慢走不送!” 上官鹏策马来到马车边,低声对马车内的碧华道:“你先去落梅庵,我在玉佛寺安顿下来之后,再去拜访师太。” 碧华微微颌首。上官鹏于是一拨马头,带着几名亲随去了玉佛寺。 碧华一行的马车来到落梅庵,师太早已得了信息,等在那里。 碧华对着师太敛衽为礼:“师父,徒儿又来叨扰您了。” 师太含笑将她扶起,慈爱道:“傻孩子,又说傻话了不是?” 一旁的老尼静慧笑道:“师太知道小姐要来,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三天前就命我们洒扫庭院、收拾屋子,准备着迎接小姐呢。” 听到静慧的话,碧华心中漾起一股暖流,她娇声道:“师父,徒儿这次来,多陪您住几天好不好?” 师太慈爱的笑道:“好啊,就怕你娘不乐意呢。” 说话间师太牵着碧华的手,将她迎进庵中。 尚未进庵,碧华远远便闻得一阵清香,落梅庵里的梅花都已经开了,红梅点点,开得盛意恣肆,殷红宝石样的花朵,衬着晶莹的白雪,相得益彰,也不知是雪衬了梅,还是梅托了雪。 她的房间里,也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双耳花瓶里还插了一大束红梅。碧华执镜而照,只见镜中人明眸如水,顾盼有神。仿佛整个人的心神,都活转过来了。 琴儿笑道:“小姐一来到这里,人都精神了不少呢。” 碧华含羞一笑,并不答话。 碧华于是在落梅庵安顿下来。 一切安顿好之后,碧华来到师太的禅房里给她请安。 通往禅房的小径上,传来“唰唰”几声轻响,地上残雪被扫做一堆。明净从旁边小径上,一路打扫,慢慢的行过来。 看到碧华,她停住手中的扫帚,笑道:“小姐来了?” 碧华微微点头,问道:“明净,师太呢?” 明净答道:“师太在禅房里,正在和贵客叙话呢。” 碧华呆了呆,心里隐隐猜到,明净口中所指的贵客可能是上官鹏。 她深吸了一口气,来到前面的禅房门口,抬手叩了叩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碧华闻声抬头,接触到的是上官鹏温柔的目光,他微笑着说:“碧华,进来!” 碧华微微颌首,进了禅房。 一进门,一股夹杂着梅花香气的暖意扑面而来。 这里生着火盆,温暖如春。 师太坐在榻上,含笑看着他们。 上官鹏随手关上门,转身对师太笑道:“娘,这就是孩儿为您选的媳妇儿,您可还满意?” 师太连连微笑道:“满意、满意,我自己的徒弟,我怎么会不满意呢!” 两个人的话犹如石破天惊,将碧华一下子震住了。 看着碧华惊讶的神色,师太笑着对上官鹏道:“我早说了叫你不要这么莽撞,怎么样?吓到小姐了吧?” 碧华低声道:“师父,您、您到底是……” 师太平静地道:“贫尼出家之前,娘家姓罗。” 罗贵妃! 碧华心中的惊悸如天空中交错激荡的雷电,滚滚而来。 她喃喃道:“罗贵妃,不是已经不在了么?” 师太缓缓点头,沉声道:“罗贵妃确实已经不在这个尘世了,现在,这里只有静心师太。” 上官鹏道:“碧华,我记得我以前告诉过你,我去过很多地方。” 碧华点头。 上官鹏道:“其实我每次出门,都是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寻找我的母亲。” 碧华仔细的打量着他们,原来两个人眉目之间的神态还真的有几分相似。碧华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第一次见到上官鹏的时候,对他油然而生出莫名的好感来。他眉宇间的温和气质,不正是与师太如出一辙么?而师太的高贵风华,又岂能是寻常尼姑所有? 师太叹道:“其实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本是苗家的女儿,家中世代行医为生,二十五年前,太上皇到南疆微服出游,被人行刺,受了重伤,昏倒在山上,正巧那天我在山中采药,发现了他,于是将他带回家中养伤,他在我家里一住就是半月,等他伤好之后,我就把心许给他了……” 师太停住了,只是怔怔的看着窗外的那一树红梅出神,似乎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碧华抬头看看上官鹏,上官鹏也微笑的看着她。他的眼中柔情无限,碧华不由得含羞低头,面上已经飞起了一片红霞。 只听师太又道:“他向我表明自己的身份,并向我爹求亲,我爹答应了他,让他将我带回皇宫。回宫之后,他不顾太后的反对,册封我为贵妃,我一个身份低微的苗女,一跃成为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宠冠后宫,由此被后宫众人妒忌,在宫中树敌无数、举步维艰,趁着太上皇南巡,德妃向我发难,说我下毒谋害她的儿子,我百口莫辩,太后赐我一杯毒酒,让我自行了断。张皇后与我平日私交甚好,她不忍心看我去死,于是暗地里派人用迷药换下了那杯毒酒,让我诈死出宫。” 上官鹏道:“我长大成人之后,偶然听说我的亲生母亲还在人世,所以这些年我踏遍了离国的每一寸土地,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在永宁寻到了她。” 师太拉着碧华的手,爱怜道:“好孩子,想不到你我师徒二人还有这样的缘分。” 碧华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 师太满面欢喜的看着她,继而叹了一口气道:“碧华,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品貌心性,我打心眼里喜欢,我的鹏儿,自小就没有母亲照顾,是个苦命的孩子。他多年来一直未曾娶妻,就是为了寻觅一个合意的好女子,以至于这样年纪了还是孑然一身,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是牵挂的紧,现在有你在他身边,我也就终于可以安心了。” 碧华含羞看着上官鹏,上官鹏也在温柔的看着她。 碧华低声道:“师父放心,孩儿一定会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以弥补他这些年来,所受的苦。” 师太看着她柔声道:“碧华,鹏儿有你,是他最大的福气了。” 碧华的脸上热热的,于是敛衽为礼,真心诚意道:“能遇见霄鸿,也是碧华此生最大的福气。” 师太连忙扶她起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满眼尽是关爱慈祥之色。 师太笑道:“鹏儿,你可要好好待碧华,不许欺负她。” 上官鹏郑重道:“是。儿子一定做到。” 师太慨叹着道:“我今日真是高兴的很,”她慈爱地抚着碧华的手:“好孩子,两个人真心相爱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好好惜福吧。” 碧华亦是郑重地道,“师父的话,徒儿铭记在心。” ------------ 第四十四章 、寻梅 更新时间:2010-12-18 在庵中又坐了片刻,上官鹏便起身告辞。师太对碧华道:“碧华,你替我送一送霄鸿吧。” “是。” 碧华得了师太的吩咐,便和上官鹏一起出了落梅庵。 大雪初晴,两人在雪地里缓缓向玉佛寺行来。他们打算一起去玉佛寺中寻找阿九。 他握着她的手,十指纠缠相扣,他的掌心格外温暖。 想起今天师太的话,碧华忽然问道:“霄鸿,后来那些陷害师父的坏人怎么样了?” 上官鹏沉声道:“我父皇得知母亲被赐死的消息之后,非常震怒,他回宫查清了事情的真相,赐死了德妃,但是我二哥,却由于他自己的亲生母亲给他下毒,以至于毒性发作,残废终身。” 碧华一惊:“母亲给儿子下毒?” 上官鹏点点头,“宫廷斗争的黑暗,远不是你所能够想象的。” 碧华低声问道:“霄鸿,你父皇可曾知道,师父尚在人间?” 上官鹏轻声道:“知道。” 碧华一怔,“那他为什么不接师太回去?” 上官鹏神色渐渐有些黯然:“我父皇曾经亲自来到永宁,但是我娘却不肯再见他一面,我娘说,后宫不是人待的地方,好好的人在那里,也会变成了鬼,她宁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不愿意再回到那里,去过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碧华幽幽叹了口气,想来当年师父也是伤透了心,才会抛却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抛下才三岁的上官鹏,铁了心离开宫廷,永远不再回头。 她低声道:“如此说来,师父的真实身份,也是一个秘密了。” 上官鹏点头,“是,这件事情,只有我们知道就好,如果传了出去,可能会给她老人家带来无妄之灾。” 碧华低声道:“那我们不是不能在她膝下尽孝了?” 上官鹏道:“这也是我为什么来永宁的原因之一,虽然不能时时在她身前尽孝,但是离她近一点也是好的。” 碧华停住脚步,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雪地沉默不语,她猛然想起当日在十方寺,上官鹏曾经对她说过的‘倘若将来遇到一个我全心全意深爱之人,我必定不会让她也受那样的苦。’的那番话的含义了。 上官鹏忽然低声问道:“碧华,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碧华闻言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你不怪我对你隐瞒……” 碧华看着他,道:“认识你这么久,我才发现我对你知之甚少,你以前,是不是吃过很多的苦?” 上官鹏看着她,眸光中有无数神采流转:“在认识你之后,我所有的苦都得到了补偿。” 听到这样炽热的情话,碧华含笑低头,心里有无限芬芳的花朵开出来。 他轻轻搂住她,把她的头抵在胸口,在她耳边低声说:“你知道吗?很久之前,我就在母亲那里听到过你的名字,知道了你的一点一滴,可是却一直无缘得见,那天,正巧我来探望母亲,听说你来到落梅庵,心里很是欢喜,于是用箫声将你引出来……” 她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两人的第一次相遇,竟是他的刻意安排,不然以他皇子之尊,出门肯定是护卫环绕,怎么可能被她轻易接近? 她不由得满面红晕的捶打着他的胸膛,娇嗔道:“坏人,你骗了我那么久……” 她娇嗔的样子分外动人,他笑看着怀中的她,说,“碧华,你笑起来真好看。” 碧华轻笑着叹息,“我笑,是因为你啊!” 想起当日那个男子,不知道在背后费尽了怎样的心思,将她吸引到他身边,进而一步一步的攻陷她的芳心。碧华的笑就心里溢出来,溢至每一寸身体发肤。 她含羞道:“当日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孙碧华呢?” 他颇有些赧然地笑道:“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你,但是听到你吟出那首诗之后,却直觉你就是孙小姐,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有的人,只见一面,就能断定,那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碧华看着他,他的目光是这样坚定而炽热。 他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他的手那样热,那样大,显得她的手小得不盈一握。 他说:“碧华,我要牵着你的手,一直这样走下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碧华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她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只觉满心都是幸福、安宁和喜悦。 白茫茫的大雪将天地装点成一片素白,苍茫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他们俩人,相依相伴,相携而行。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玉佛寺,玉佛寺坐北朝南,依山而建,这里云台高耸,石阶如梯,佛阁巍峨。 主持智光大师将他们迎进寺中。这位方丈久居名刹,见多识广,待人接物虽然恭谨,却不至过于殷勤,让人觉得很是自在,上官鹏带着碧华入了山门,先在大殿里拜过了菩萨,又入厢房奉茶。 坐定之后,上官鹏向智光大师说明了自己和碧华此次的来意。 智光大师却沉吟道:“玉佛寺里虽然僧人众多,可是并没有俗家姓名叫阿九的。” 上官鹏和碧华对视了一眼,上官鹏问道:“怎么会没有?” 大师道:“施主有所不知,最近永宁城里不知出了何事,倒有十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起跑到寺里来出家,但是这些人里,并没有人自称阿九。” 碧华轻声道:“不知大师可否将这些小和尚全都集中起来,让我们一个个查看一下?” 大师微微颌首道:“这样倒无不可,不过现在他们都做事去了,须得做晚课的时候才能集中起来。” 上官鹏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那我们迟点再来吧。” 大师微微颌首道:“如此最好了。” 上官鹏便和碧华一起起身告辞。 两人出了庙门,上官鹏看看天色尚早,于是对碧华笑道:“这几日白云山后山的梅花开得正好,我们一起去踏雪寻梅可好?” 碧华笑着点点头,只要跟他在一起,做任何事都是快乐的。 ------------ 第四十五章 、刺青 更新时间:2010-12-19 两人拾阶而下,绕到后山,却见山谷里梅花怒放,寒雪清浅,暗香浮动,香飘十里,好像工笔渲染的艳雪图一般美丽。 这里人迹罕至,杳无人迹。 前方的雪地上,忽然有几双足印蜿蜒的深入林中。 碧华不由暗暗纳罕,向上官鹏微笑道:“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也有人来,不知道会是谁。” 上官鹏亦笑,“大约也是象我们一样,来此地踏雪寻梅吧。” 却听见梅林里传来争执之声,隐隐约约有人在大声嚷道:“西楚狗、西楚狗,打死你个西楚狗!” 上官鹏对碧华道:“好像是有人在打架,我们去看看吧。” 碧华点头道:“好。” 两人携手来到梅林深处,只见雪地里,几个小和尚像叠罗汉一样,扭作一团,上官鹏一声断喝:“喂,你们在干什么?” 那几个小和尚冷不防有人出现,吓得一窝蜂的起身,全都跑了,只剩下压在最底下的一个小和尚,他一头扎进雪地里,半晌没有动弹。 碧华看着他,关切地问道:“小师父,你没事吧?” 那小和尚满脸是血,从雪地里缓缓坐起身来,他随手抓起地上的白雪,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擦去了脸上的鲜血,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容。 碧华看着他呆住了,“阿九!”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小和尚竟然是已经剃度出家的阿九。 看他的服色打扮,乃是玉佛寺操执杂役的服事僧,服事僧虽是寺里僧人,但是只剃度而不拜师,不传武功、不修佛法、不列辈份排行,除了诵经拜佛之外,只作些烧火、种田、洒扫的粗活。 阿九看到她,也呆了:“孙小姐!” 碧华上前一步,把他拉了起来,“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和人打架?” 阿九腼腆的一笑,伸手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他们骂我是西楚狗,我气不过,就和他们打了起来。” 上官鹏道:“这位小师父就是阿九?” 碧华点点头,“是。” 阿九看了上官鹏一眼,问碧华:“这是谁?” 上官鹏微笑着答道:“我是孙小姐的朋友,我姓罗。” 碧华看着阿九的打扮,诧异道:“阿九,你怎么做了和尚?” 阿九看了上官鹏一眼,脸上现出一丝难色,欲言又止。 上官鹏微微一笑,对碧华道:“你们聊,我在前面等你。” 说罢,他转身出了梅林。 碧华将阿九拉到一边,用手中的锦帕拭去他脸上残留的鲜血。 阿九将脸往旁边一侧:“不用。” 碧华低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阿九面露尴尬之色,摸了摸脑袋,说道:“我也是走投无路,才到这里来的。” 听了他的话碧华更糊涂了,“走投无路?” 阿九点点头,说道:“上个月城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外地来的瞎和尚,专门找十三四岁的男孩,还脱了人家的衣服摸身上,算我倒霉,被他给抓住了,他摸到我身上有一个虎头的刺青,非说我是西楚人,还要我跟他走,我不肯,就想办法逃到白云山来做了和尚。” 听到他的话,碧华只觉得匪夷所思:“有这种事?” 阿九点点头,“是。” 碧华看着他,阿九的神色似乎不像是在说谎。 碧华问道:“你的刺青在哪里?给我看看?” 阿九犹豫了一下,扯开胸口的衣襟,碧华只见他胸口果然刺着花纹,那是一只花纹斑斓的虎头,状貌极为凶恶,刺青的手法精妙,那只老虎的眼睛仿佛活了一般,死死的盯着碧华。 碧华低叹道:“还真的有呢!这是什么时候刺上去的?” 她说着,就想伸手去摸一摸。 阿九一手掩上衣襟,连退了几步,脸色通红地叫道:“喂喂,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碧华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你也算是个男人吗?” 阿九一挺胸:“过了年我就十五了!” 碧华看着他瘦弱的身板,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说实话,你这刺青是哪里来的?” 阿九摇摇头:“我不知道,从我记事起,就有这个刺青了。” 碧华看着他:“那些小和尚就为了这个打你?” 阿九点点头:“他们说西楚人才有这样的刺青,我才不信呢!我看过好多西楚人,他们的身上就没有。” 他忽然道:“天色不早,我要回去砍柴了,今天砍不满十担柴,师父晚上不给饭吃。” 听了他的话,碧华一阵心酸,她低声道:“阿九,今天晚上,你来这里等我。” 阿九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点头道:“好。” …… 碧华出了梅林,上官鹏负手站在那里等着她。 听到身后雪地来传来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笑着看她,问道:“谈完了?” 碧华点点头,“我和他随便聊了几句,我没有问他地图的事情,我想晚上再说。” 上官鹏道:“好。” 碧华问道:“我们还要去赏梅吗?” 上官鹏看看天色,道:“算了,时辰不早了,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碧华点点头,将手放入他的手中。 两人向落梅庵的方向走去,碧华忽然问道:“霄鸿,是不是每一个西楚人的身上,都有一个刺青?” 上官鹏道:“西楚虽然民风彪悍,但是刺青这种东西,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一般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在身上刺上刺青。” 他侧头看着碧华,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碧华道:“阿九的身上,就有一个刺青。” 上官鹏微微一怔,“阿九?他身上是个什么样的刺青?” 碧华道:“是一个虎头,青郁郁一大片,好吓人呢。” 上官鹏沉吟道:“我以前在外游历的时候,曾经听说,西楚国中因为各部族的信仰不同,图腾也不相同,有的部族是以飞鹰为标志,有的是狼。这些部落里的勇士,有时会把部落里的图腾刺在身上。” 碧华问道:“那有以老虎为图腾的吗?” 上官鹏缓缓摇头,“这个倒没有听说过。” 碧华道:“怪了,阿九对我说,上个月,有个莫名其妙的怪人找到他,非说他是西楚人,还要带他到西楚去。” 上官鹏道:“阿九就是为了这个才逃到白云山来的?” 碧华点点头。 上官鹏道:“我本以为阿九只是个普通的小乞丐,听你这样一说,这件事情倒复杂了。” 碧华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上官鹏沉吟道:“不管怎样,我先查查他的底细再说。” 碧华点头道:“好。” ------------ 第四十六章 、阿九(上) 更新时间:2010-12-20 夜色如墨水一般在天边丝丝缕缕的化开,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一弯新月从东边天际爬起,斜斜挂在树梢。 入夜时分,碧华正坐在房间里看书,忽然听到墙外传来清亮悦耳的箫声。她放下手中的医书,对琴儿道:“琴儿,我要出去一趟。” 乖巧的琴儿看着她笑:“小姐快去吧,莫让王爷等急了。” 碧华笑着点点头,将桌子上的一个纸包塞入袖子里,然后溜出了落梅庵的后门。 一位青衫男子手持一管紫箫,站在一株梅树下,微微仰首看月,轻缓吹奏。他的神态安闲,怡然自得。 碧华笑了,笑得那么甜,那么美。只要一看见他,她就忍不住会从心里头笑出来。 他停了箫声,站在那里,看着她,伸手微笑道:“碧华,过来。” 她张开双臂飞奔了过去,紧紧拥抱住他,然后,发出了幸福的叹息:“霄鸿……霄鸿……” 他伸手将她拥进怀中,他的身子很温暖,仿佛是一团火,她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团火。 他抱得是那样紧,紧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他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低声道:“冷不冷?” 碧华红着脸摇摇头。 他脸上的笑意愈浓,伸手拉起她的手,说道:“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 碧华答应着,把手安放在他温暖的掌心之中。 月色清明,星斗耀目闪亮如钻,踏着月色,两人携手慢慢向后山的梅林走去。 碧华问道:“关于阿九的身世,你查到什么没有?” 上官鹏答道:“今天我派人去城里打探了一下,阿九是十四年前和他母亲一起从外地来到永宁的,他母亲叫柳二娘,是个疯子,专门给人洗衣服为生,他们在永宁没有亲戚,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没人知道。” 碧华道:“这个和阿九跟我说的一样。” 上官鹏道:“今天在玉佛寺里,我派人有意试探了他一下,这小子虽然聪明机灵,但是并不会武功。” 碧华问道:“你是怎么试探他的?” 上官鹏微微一笑:“沈放在他背柴进门的时候,故意伸腿跘了他一下,如果是习武之人的话,必定会自然而然的有所反应,决不至于摔倒,可是他完全没有抵抗,重重的摔了一跤,这是装不出来的。” 碧华急道:“他没摔坏吧?” 上官鹏微笑道:“你放心,沈放下手很有分寸。” 碧华这才松了一口气:“会不会是我们多心了?” “也许吧。”上官鹏看着她微笑:“不管怎样,我陪你一起去见他。” 碧华为难道:“你还是不要去了吧,他对陌生人似乎很抗拒。” 听她如此说,上官鹏只得道:“我不接近他,只在旁边等着你。” 碧华点头,“好。” 两人沿着山路来到后山的那片梅林,远远的,碧华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僧衣的少年双腿勾住一株梅树的枝桠,倒挂在梅树上。想用嘴去够地上的一朵梅花。 阿九就是这样的人,随时随地都在动,永远都不能安静一下。 碧华对上官鹏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上官鹏止住脚步:“好。” 碧华松开了他的手,朝阿九走去。 看到碧华,阿九一个跟斗,从梅树上翻下来。 阿九看了看她身后:“是那位罗公子送你过来的?” 碧华点点头。 “你跟他很熟吗?” 碧华低声道:“是。” 阿九又问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碧华道:“我也是……最近才遇见他。” 阿九道:“今天我看到方丈大师很热情的把他迎进寺里,他应该是个很有来头的人物吧?” 碧华面上现出一丝难色:“他……他是我的朋友。” 阿九眼睛一翻:“不愿意说就算了。” 碧华对他一笑,从袖子里取出一包东西递给他。 阿九问道:“这是什么?” 碧华微笑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狐疑的看她一眼,打开那个散发着热气的纸包,里面竟然是两个热乎乎的大馒头。 她说:“吃吧。” 他呐呐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 “想也想得到,你一个人,怎么可能砍得出十担柴来呢。” 阿九没有说话,而是开始低着头狼吞虎咽的吃馒头。 碧华看着他饥不择食的样子,目光中满是怜悯:“他们常常这样对待你吗?” 阿九含糊地道:“还好啊,不过这几天天气冷,砍柴没有以前那么容易罢了。” 碧华忽然低声道:“做和尚这么辛苦,不如不要做了吧?” 阿九正在大口的吃馒头,听她这样说,一口气没顺过来,差点噎死。 碧华大力拍打他的后背,“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阿九顺过气来,伸长脖子将馒头咽下去,这才问道:“不做和尚我能做什么?” 碧华道:“你可以去念书,也可以去学一门手艺呀,总会有出路的。” 阿九淡淡道:“算了吧,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碧华看着他,正色道:“阿九,你真的决定继续留在这里吗?” 阿九嘴里包着食物,含含糊糊地应道:“当然。” 碧华幽幽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极有主意,当初离开太守府的时候,也是说走就走,谁都拦不住,现在他既然一心一意的想要做和尚,碧华也只好由了他。 阿九忽然抬头看着她,说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碧华点点头:“以后不要再跟他们打架了。” “嗯。” 他答应了一声,继续低下头吃馒头。 等他吃完,碧华忽然问道:“阿九,你认识殷吉吗?” 阿九一呆,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碧华道:“我是听……罗公子说的。” 阿九扬唇讽刺一笑:“又是罗公子!” 碧华诧异道:“你不喜欢罗公子?” 阿九懒洋洋地道:“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碧华道:“他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们也能够做朋友。不好吗?” 阿九没好气地回道:“得了吧,他是个有身份的公子哥儿,像我这样粗鄙的人,怎么敢跟他高攀?” ------------ 第四十六章 、阿九(下) 更新时间:2010-12-21 碧华不以为然地道,“那你怎么又跟我做朋友呢?” 阿九的神色居然有一丝忸怩,“你跟他当然不一样。” 碧华道:“你在寺里学习佛法的时候,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众生平等’?” 阿九扬了扬唇角,似乎想笑,但目光却黑亮深沉,“众生平等……”他忽然问碧华:“小姐,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也和他一样重要吗?” 碧华怔了一下,方才答道:“这个是不一样的,不过,你们都是我很重要的人……” 听到这句话,阿九的的呼吸明显紧了起来。 碧华继续道:“他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所以,他有事想请你帮忙,你帮不帮?” 阿九抬起眼睛,斜睨了她一眼:“他那样高贵的公子哥儿,有什么需要我这个小和尚帮忙的?” “死小鬼,干嘛说得这么难听!” 看到他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碧华真的有点生气了,伸手在他的光脑袋上狠狠敲了一记。 “啪”地一声,碧华下手有点重,阿九一时被她给打懵了。 碧华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也僵在了原地。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会儿。 碧华清醒过来,慌忙把手收回来,尴尬地藏到背后,咳嗽一声道:“阿九,我是诚心诚意的来求你,你不许这样阴阳怪气的跟我说话。” 阿九定定地看了她半天,终于开口道:“想要我做什么?说吧。” 碧华道:“他想问你要一样,殷吉放在你这里的东西。” 阿九道,“好吧,小姐,我相信你,你说让我给,我就给。” 碧华郑重地道:“谢谢你,阿九!” 阿九缩了缩脖子,有些尴尬:“只要小姐吩咐,无论什么事我都会答应的。” 碧华看着他笑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也笑了。 碧华问道:“那张图在哪里?” 阿九说:“你跟我来。” 碧华随着他来到梅林深处,在最大的一株梅树下,他停了下来,伸手从梅树上折了一根树枝。 碧华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阿九不答,只是弯下腰,用刚刚折到的那根树枝做武器,在雪地里刨啊刨,不一会儿,就刨起了一个小土坑。 碧华明白过来:“你把地图埋在了这里?” 阿九点点头,过了片刻,他小心翼翼的从松软的泥土里刨出一个油纸层层包裹的纸包。拍干净上面的泥土,将纸包递到碧华面前。 碧华揭开外面包裹的油纸,只见里面果然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半张地图! 阿九说:“这张地图我交给你了,你爱给谁就给谁吧!” 碧华看着阿九笑道:“阿九,我代罗公子谢谢你。” 阿九的脸却瞬间垮了下来,“不用,我是看你的面子才给的,跟他没关系。” 碧华看着他,无奈的轻叹了口气。 阿九忽然拍拍手上沾的泥土,说道:“天色很晚了,小姐快回去吧。免得你朋友等急了。” 碧华点点头,将地图细心放入袖中,对阿九道:“我走了。” 她刚刚转过身,身后却传来阿九的声音:“等一下。” 她回头看着他:“还有事? 阿九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小姐,你刚刚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住了。” 碧华怔了一下:“什么?” 阿九没有回答,只是说:“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不要忘记你今夜说过的话。” 碧华一头雾水地看了他一会儿,他也在静静的看着她。 碧华心知若是他不想说,就算她继续追问也没有用,于是摇摇头,转过身走掉了。 阿九一直站在那里,目送着她离开。 …… 月色清明,星斗耀亮如钻,上官鹏独自负手站在那里,夜风轻轻拂动他的衣襟,月光照在他身上,便如在他身上笼上了一层轻雾。 碧华悄悄来到上官鹏身后,踮起脚尖,伸手蒙住他的眼睛。 他微笑着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揽进怀中:“回来了?” 碧华点点头。 他问碧华:“阿九有什么打算?” 碧华道:“我叫他不要做和尚了,但是他不肯。” 上官鹏沉吟了一下,道:“既然他执意要做和尚,我明天去跟方丈说,让方丈安排点轻松的差事给他做。” 碧华忽然道:“这件事情,你跟方丈说了就好,千万不要让阿九知道。” 上官鹏抬头看着她,“怎么了?” 碧华低声道:“这孩子的性子执拗得很,我怕他不愿意接受你的帮助。” 上官鹏微微一笑,“放心,我知道应该怎么办。” 说话间,碧华将袖子里的那张地图送到他面前。 伸手接过那半份地图,上官鹏目光中蕴含着喜色:“总算是大功告成了!” 碧华看着他,“拿到了这份地图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上官鹏答道:“我要赶紧把这份图纸送回到京城去。” 听到这句话,碧华呆了一呆,上官鹏抬头看着她,“怎么了?”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轻轻依偎进他的怀中,低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上官鹏轻轻揽住她,说:“明天。” 碧华一下子怔住了:“这么快?” 上官鹏沉声道:“有些事情,必须有一个了结,不能再拖了。” 月光如水,将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地上,浸在溶溶月色里,微微浮动。浓浓的酸涩涌上碧华心头。 离别就在明日。 今宵之后,不知道要等待过多少个漫漫长夜,才得相聚。 此去关山万里,长风难度,惟有一轮明月,流照君侧。 她低声道:“那……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因为我在这里等着你……” 他低头轻吻她的额头,抱着她的手臂更加用力。 他沉声道:“好,你等着我回来。” 碧华点点头,只觉得眼中又酸又涩。 他轻声在她耳边道:“还未别离,已觉别离之苦了。” 碧华低低道:“先苦后甜,等你回来,咱们就可以永永远远在一起,再不分开了,是不是?” 他的语气坚如磐石:“是。等我回来,我便和你再也不分开了。” ------------ 第四十七章 、辞行 更新时间:2010-12-22 次日一早。 上官鹏来到落梅庵辞行。 今天的他穿着蓝色的锦袍,外面罩着一件石青色貂皮大氅,形容潇洒。 师太的面色淡淡的,想来这样的离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倒是碧华,只是依依不舍的看着他,眼中都是不舍之色。 师太看着碧华的神情,微笑着说道:“我们去送送他吧。” 碧华微微点头,“好。” 庵门外,沈放已经带着二十名侍卫,牵着上官鹏的白马等在那里。 碧华看着上官鹏,千言万语凝成一句话:“保重。” 上官鹏微笑的看着她,道:“我会的。” 他伸手接过沈放递上来的马缰,翻身上马,在马上,上官鹏回头对她们说:“你们回去吧。” 说罢,他一扬鞭,带着手下风驰电掣一般的下山去了。 碧华站在庵门口,眺望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她的心一点一点寂寥下来,寂寥到了极处。 师太看着碧华怅惘的神色,安慰道:“没事的,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碧华脸颊微微发热,低头将一缕碎发掠到耳后,低声道:“徒儿明白。” 师太抚一抚碧华的额头,叹道:“既然如此,我们进去吧,几月不见,我该考考你的功课了。” 碧华回过神来,说:“是。” 回到落梅庵后,师太先命碧华将上次给她的医书背诵一遍,碧华早有准备,将一本医书倒背如流,师太听得微微颌首,赞道:“不错,既然你已经背得差不多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教你金针渡劫之术。” 碧华呆了一下:“金针渡劫?” 师太点头道:“这金针渡劫之术乃是学医之人的最高境界,你若是学会了它,将来也可以成为悬壶济世的一代良医了。” 说罢,她打开装有金针的包裹,将穴位的用途,金针的深浅,一一向碧华讲明。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师太道:“进来。” 明净走了进来,打了个稽首,说道:“师父,山下那位刘施主又来找您求医了。” 师太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过了片刻,一个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老婆婆在她女儿的搀扶下,来到师太面前。 师太对碧华道:“碧华,你先来给这位施主请脉。” “是。” 碧华答应着,让老婆婆在自己对面坐下,又将药枕推倒老婆婆面前。 老婆婆将枯瘦的手腕放在药枕上,碧华伸手搭上了老婆婆的腕脉,默然片刻,松开她的手,抬头对师太报道:“这位婆婆是肝肾阴虚,风阳上扰,舌红脉细。治宜滋阴熄风,应该用镇肝熄风汤。” 老婆婆笑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这位姑娘说的一丝都不差呢!” 师太含笑问老婆婆道:“施主,服了贫尼上次开的镇肝熄风汤,你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刘婆婆点点头:“师太的医术真是太神奇了,我的腿已经有些知觉了,还能略微的走几步。” “好。”师太颌首道:“既然这样,今天贫尼就给你施针,相信只要一次,你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刘婆婆喜道:“那就有劳师太了。” 师太便叫碧华站在近前,看她如何下针。 师太解开刘婆婆的上衣,又松开她的发髻,然后从药囊中取出数种药粉,在金针上贯注药力,约莫一炷香时分,左手金针缓缓向老婆婆头顶百会穴上刺去。老婆婆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颤。 师太一针刺过,立即缩回,只见她身子未动,第二针已刺向老婆婆百会穴后一寸五分处的后顶穴,接着强间、脑户、风府一路刺将下来,不过一盏茶时分,已将她督脉的三十大穴顺次刺到。 碧华在一旁见师太出针舒缓自如,着针之处,竟无分毫偏差,真乃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瞧得她神驰目眩,张口结舌,心下不禁既感且佩。 等老婆婆走后,师太问道:“方才我用针的手法,你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碧华答道。 “从今日起,再有病人前来,你来用针。”师太道。 碧华却有些踌躇:“师父,我来用针,万一有所差池……” 师太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你随我学医已然五年有余,医书也读得不少,却为何还如此不自信?” 碧华微咬着唇,说道:“师父教诲的是,是我不够努力。” 师太微微叹了口气:“我是要告诉你,你的天赋不差,努力也不少,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些历练而已!”顿了顿,她又道:“从今天起,以后所有来庵中求诊的病人都由你看。” 碧华一听怔住了,回过神来一时忐忑,一时兴奋,师父的意思是完全放心她吗?她目露欣喜,轻轻拨弄着手边的布包,垂首道:“是。” 这一日,碧华便在师太的谆谆教诲中过去。 傍晚时分,碧华刚刚从师太的禅房里出来,明净忽然上前,说道:“小姐,庵门外有位小师父找你。” “找我?” 明净点点头。 碧华说:“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 如果碧华猜得没错的话,找她的人应该是阿九。 她来到庵门口,果然看见一个单薄的灰衣人影缩着肩膀,独自在那里徘徊。 “阿九!” 碧华开口唤道。 阿九转过身看着她,笑道:“小姐,我有样东西送给你。” 碧华好奇地道:“是什么?” 阿九从袖中掏出一物,递到碧华面前。 那是一只小白兔,毛茸茸的相当可爱,只是兔子的后腿受伤了,还带着血迹。 碧华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阿九道:“我今天在山上发现了它,它的腿被猎人捕兽的夹子夹伤了,你给它治治吧。” 碧华点点头:“好,我去给它上点药。” 她伸手将兔子接过,小白兔吓得发抖,瑟瑟的缩在碧华莹白如玉的掌心,一动也不敢动。 碧华仔细的查看着它的伤势,轻声道:“真可怜。” 阿九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碧华抬头看着他,微笑着问道:“怎么了?” 阿九忽然低声道:“小姐,其实我今天……是来向你辞行的。” ------------ 第四十八章 、皇子 更新时间:2010-12-23 碧华一愣:“辞行?你要到哪里去?” 阿九答道,“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怪和尚,他找到我了。他要我跟他一起走。” 碧华诧异道:“你不是说他是个骗子么?” 阿九淡淡道:“他不是骗子,他跟玉佛寺的智光方丈还是熟人呢,我看方丈对他很客气,我也就相信了。” 碧华问道:“他是谁?” “他说他来自西楚,法名本因。” 碧华更吃惊了,“这位本因大师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他是西楚国师,也是一位世上少有的得道高僧,他怎么会来永宁?” “那是因为……”阿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然后非常严肃地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他说我是西楚皇子。” “你?”碧华看着他一笑:“别开玩笑了!” “我不是开玩笑。”阿九正色道:“我是说真的。” 碧华摇头道:“我不信。” 阿九道:“还记得上次我给你看的那个刺青吗?那就是西楚皇族的标志,只有皇子身上才有。” 碧华愣愣的看着他,仍然用力摇头:“我不信……” 阿九凑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你要是不信,你随我一起来,国师就在外面等着我。” “好,我倒要去看看,那人究竟有什么居心!” 碧华说着,拉着阿九的手就出了庵门,还没走两步,她忽然愣住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果然盘腿坐着一个布衣芒鞋的老和尚,和尚的眼睛长得很奇特,深灰色的眸子上覆着一层白色的翳,看人时全无焦点,却又让碧华觉得,他正看着自己。他的身边还立着两个灰衣僧人,面貌奇特,应是他带来的随从。 碧华看着老和尚的那双眼睛,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因为她曾经听说过,西楚的本因国师,是一个盲人。如此说来,竟是真的了! 阿九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看着她,淡淡道:“你现在相信了吧?” 碧华看着他,愣了半晌,方才问道:“你现在就走吗?” “是。” “回西楚去?” “是。” “回去做皇子?” “是。” “你爹是谁?” “我爹是……”阿九顿了一下,“西楚国现在的皇帝,宇文觉!” “你娘不是替人洗衣服的柳二娘么?” “她不是我娘,她是我娘的侍女,我娘在生下我之后,就难产死掉了。” “那你真正的名字是……” 阿九看着她,一字字地道:“宇文峥。” 看着碧华惊诧的神色,他又补充道:“国师说,因为我排行第九,所以有个乳名叫阿九。” 碧华的嘴唇动了动,终于道:“那好吧,我相信你了。” 阿九点点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忽然道:“本来我不打算跟他去的,后来我又改变主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碧华茫然的摇摇头。 看着碧华,阿九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非常柔软,也非常凄凉:“因为我想变强,那样就能够配得上你了!” 碧华一呆,“你说什么?” 阿九沉声道:“等着我。” 碧华怔怔地看着他。 阿九一字字地道:“等我回来,娶你。” 碧华哭笑不得:“死小孩,到现在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 阿九断然道:“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碧华的心,一下子颤颤地绷紧了,阿九在说什么? 他说他……喜欢她……。 “阿九。”她正色道:“我已经许了人家了。” “我知道。“阿九断然道:“可是那个人不适合你,他迟早会伤害你的。” 碧华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阿九道:“你不需要明白,时间会证明我说的话的。” 碧华觉得有只无形的大手,在这一瞬,揪住了她的心脏。 阿九看着她微微一笑,“所以,等着我,等我回来娶你。”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碧华怀抱着阿九送给她的那只小白兔,傻傻的站在庵门口,看着阿九走向那位身披紫色袈裟的大和尚,看着他们慢慢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雪野里。她喃喃地念道:“这莫非是场梦?!” 直到他们的身影全消失了,她才回过头来,喟然道:“这真是一场梦!” …… 夜半时分,琴儿已经沉沉睡去,四下里一片静谧,皎洁的月光漏过窗隙透进来,一地清冷的光辉。 碧华独自坐在窗前,一手撑着下巴,伏在桌子上,呆呆看着那只阿九送给她的小白兔出神。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多得让她理不清头绪,乱得让她措手不及。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汹涌湍急的暗流之中,而这暗流将要带她到哪里去,却完全摸不清方向。 可是,不管怎样,她明白一件事:这辈子,她只爱过一个人,并且一直打算就这样爱下去,那个人就是――上官鹏! 外面月色正好,明亮的月色里,忽然有清越的箫声脉脉传来。 那箫声吹的竟是《碧霄吟》! 碧华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她的身子一震,心脏狂跳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于是伸手推开窗,望向窗外,只见那个本应该在进京路途中的男子,赫然出现在自己的窗前。 碧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喃喃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上官鹏笑道:“我不愿意受那别离之苦,所以回来了。” 他一伸手,碧华抓住他的手跳出窗子。 碧华纵身投入他怀中,他身上淡淡的男子气息清晰的传来,是这样熟悉而温暖,碧华的心骤然安定下来,她低低道:“霄鸿,你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上官鹏微微一笑:“当然不是。” 碧华却不依不饶地道:“不行,你掐我一下,掐我一下!” 他笑了笑,用力拧了一把她肤如凝脂的脸蛋。 碧华痛得低呼了一声:“那么这是真的了?” 他笑着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他拉着她的手说:“今夜月色正好,陪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碧华低声问道:“深更半夜的,我们要去哪里?” 上官鹏笑道:“我们到后山赏梅去。” 碧华点点头,和他一起轻手轻脚的出了庵门。 ------------ 第四十九章 、受伤 更新时间:2010-12-24 他们一出落梅庵的后门,立刻就遇上了上官鹏的两名暗卫,上官鹏对暗卫道:“你们不用跟着,我们出去走走,马上就回。” “是。” 暗卫低声答应着,止住了脚步。 他牵着她的手,来到后山。 山谷里,全都是梅树。 红梅簇簇,暗香浮动。 天上的那一轮明月静静地映照着白雪皑皑的大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所有的一切忽然间变得从未有过的静谧。 碧华欢笑着,飞入了梅林深处。她在梅花中穿梭奔跑,上官鹏在后面追赶,受她的传染,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梅林深处,空寂无人。 碧华在一棵梅树下站定,伸手摘了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凑到鼻下,深深吸入一口沁人心脾的梅香,好甜…… 他笑看着她,忽然伸手一摇她头上的树枝。 一阵轻微的簌簌之声之后,无数细小的雪粒,自她的头顶悠悠飘落。 它们落在碧华白色的裙子上,落在她黑色的发丝间,她伸手接住那些不断飘落的白色细点。随后向着天空一撒,漫天的白雪又一次纷纷扬扬飘洒起来! 上官鹏来到碧华面前,纷纷扬扬的白雪在他们之间织成了一道白色的帘幕,他身上干净温暖的气息瞬间包围过来,她只觉心跳越来越快,脸上已经泛起红霞。 他痴痴的看着她,目光忽然深了,一伸手,轻轻抚摸上了她光滑如玉的脸颊,碧华的心猛烈的跳动着,她含羞垂下眼眸。 他忽然一用力,将她重重带入怀中,他的吻,如火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碧华颤抖地闭上眼睛,任他温柔地侵占、品尝她的芬芳,天地一片空白,只余他唇舌的温热,辗转在她唇瓣上研磨。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她,她浑身无力,偎在他胸前轻喘,他静静地拥住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将下巴轻轻地挨着她的发丝。 碧华缓缓睁开眼睛,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翘起,一对深而黑的眼睛正从睫毛下向他窥视着。 他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了?” 碧华问道:“你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上官鹏忽然握住碧华的双肩,正视着她的眼睛,说道:“碧华,我舍不得你,你跟我一起进京吧!” 碧华一怔:“进京?” 上官鹏点点头,“莞凝进京之后,求得了太后的许可,封你为修仪,召你进京做她的伴读。相信要不了几天,太后的懿旨就可以下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修仪是一种女官的名称,作为公主伴读,时刻陪伴公主身侧,地位尊贵,是仕族女子一种极高的荣耀。 听了他的话,碧华又惊又喜,她脸上的红云一层层迭荡上来,含羞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事先不跟我说一声呢,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上官鹏牵过碧华的手,含笑道:“没事的,不要怕,我父皇和母后都很好,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碧华笑了笑,含羞低头,轻声道:“好。” 忽然,上官鹏面色一变,握住碧华的手一紧。 碧华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 “抓紧我。”他的声音低沉平静,“无论怎样,都不要松手!” 碧华此时方才惊觉,四下虽然宁静如常,却有凛冽寒意从上官鹏的身上传来…… 一片浓云飘过来,不知何时遮蔽了天空那轮圆月,梅林里一片昏暗。 碧华心中暗暗发紧,越发有不祥之感。 上官鹏紧紧拉着碧华的手,不动声色前行。 “小心!”上官鹏蓦然低喝一声,将碧华的身子按倒在梅树上。只听一声尖厉啸声,旋即有劲风擦脸而过。碧华出了一身冷汗,她知道方才那一瞬间,已与死亡擦身而过! 几条影影绰绰的黑影,已经如同鬼魅一般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感觉到她的不安,他沉声道:“不要怕,有我呢。” 碧华点点头,紧紧抓住他的手,只要他在身边,哪怕前方是修罗炼狱,她也一往无前。 来人全都是黑衣劲装,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双恶狼一般的眼睛,他们手中的刀光交织在一起,牢牢将两人网在中央。 第一道刀光扑来的时候,上官鹏身形一侧,带着碧华避开。然后趁第二刀起的间歇里,准确无误地握住那人执刀的手腕,往前一带,立时将那人带得翻转了过来。随即刀锋横撩,一道血光四溅,那人无声委顿在地! 一招得手,上官鹏握着长刀,带着碧华一路杀向前方。 那些杀手立刻又围了上来,刀光迎头斩来,上官鹏手中的刀光陡然暴涨,如狂风倒卷,横扫千军! 金铁撞击之声不断传来,在他的强攻之下,转眼之间又有数名杀手倒下,但是杀手实在太多,上官鹏带着碧华连冲了几次,仍然不能冲出刀阵! 热血喷溅,骨肉折裂……浓重的血腥气,在这暗夜里弥漫开来。 混战中,两名杀手忽然同时向碧华扑来,上官鹏想也不想,挥刀将攻向碧华的杀手架住,全然不顾自己的背心已经大开! 就在这时,碧华惊惶的发现,远远的场外,一个黑衣人,已经举起手中的弓箭,冷冷瞄准了上官鹏的后背! “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碧华惊呼一声,合身扑了上去,挡在了上官鹏面前,‘噗’的一声,血花四溅,满天艳红的血雨,纷纷洒落,如同雪地里盛开的朵朵红梅,她的身子软软的委顿下去。 “碧华!” 上官鹏大吼一声,一招‘横扫千军’迫退那些杀手,在她身子将要落地的那一刹那,接住了她。 碧华躺在他的臂弯里,扬着脸,水一般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雾气,低声道:“霄鸿,你没事吧?” 上官鹏拚命撑住自己,哑声道:“我没事,你也不准有事!” 碧华微笑道:“好……” 话未说完,无边黑雾袭来,她昏了过去。 这时,沈放终于带着侍卫终于赶来。 ps:祝大家圣诞节快乐,喜欢这本书的记得给画楼送票哦! ------------ 第五十章 、苏醒 更新时间:2010-12-25 碧华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一直昏昏沉沉的,身子很轻,轻得如同漂浮在云端。四周是那样的宁静和安逸,真想就这样沉沉的睡去,永远不再醒来…… 朦胧中,是谁的手温柔的抚过她的脸颊,有一滴水珠滴落在她脸上。 “碧华,你睡了这么久,还没有睡够吗?……快点醒来吧,不要再睡了,今天外面又下雪了,庵里的梅花全都开了,我们一起去踏雪寻梅,好不好?” “王爷,琴儿求您了,您快去歇歇吧,小姐昏迷了三天,你跟着不眠不休的守了三天,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了……” 三天?霄鸿守了三天?听到这番话,碧华急得不行,她用尽全身力气,竭力挣脱睡意的泥沼。 刺客、刀光、血痕、他惊骇的神情……那惊魂的一幕掠回脑中,激灵灵惊醒了她,又记起了昏迷前的最后一幕,记起了他苍白的脸色,紧紧抱着自己,满目惊痛若狂的样子。 她终于用力睁开了眼睛,真真切切看见了他的面容。 发现碧华正温柔地看着他,他全身蓦然一震,迟疑地、小心翼翼地确认:“碧华……?” 碧华努力牵动唇角,低声回应他:“霄鸿……” 他的眼中迸发出灿烂的光芒,“你醒了?” 碧华轻轻点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净是血丝。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渣,也不知几日未眠,那样子看起来疲倦到了极点。 看着他憔悴的神色,她的心头蓦然一惊,紧紧抓住他的手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上官鹏摇摇头,“我没事。” 碧华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只是这轻微的一动,右胸的伤口立刻传来一阵牵心扯肺的剧痛,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簌簌掉落下来。 他连忙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笨拙的安慰她:“别哭,别哭,小心触动了伤口。” 碧华缓过一口气,低声问道:“我睡了有多久?” “你睡了有三天三夜了!”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手指颤抖着抚过她的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老天总算将你还给我了!” 他的双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身子微微颤抖着,背绷得紧紧的,似乎要将满心的悲伤自责化作无形的箭。把自己撑成一张拉满张足的强弓,将自己的心击成碎片。 碧华问道:“你就这样守了我三天三夜?” 上官鹏哑声道:“傻丫头,你都快把我给吓死了,你怎么敢用自己的身体去替我挡那支箭?如果你有什么闪失,我该怎么办?” 碧华歉疚的看着他,低声说:“对不起,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他松了一口气,说:“你别动,我去叫师太来。” 碧华轻轻点头,松开他的手,看着他回头叫人。 片刻之后,师太已经来到碧华身边。 碧华低声唤道:“师父……” 师太握着碧华的手,怜惜地凝视她:“你不要说话,免得触动了伤口。” 碧华轻轻点头。 师太伸手一探碧华的脉搏,松了口气,道:“阿弥陀佛,小姐的脉象平稳,已经没有大碍了!” 琴儿在后面喜道:“多亏了师太医术高明,小姐才可以逢凶化吉。” 师太对琴儿道:“赶紧把药端来给小姐喝了,这药可以安神止痛。” 琴儿道:“是。” 说着,她匆匆下去。 上官鹏将碧华的身子轻轻扶起,又在她背后塞了两个枕头,让她半靠在床上。 他低声问道:“这样舒服么?” 碧华轻轻点头。 片刻之后,琴儿已经端了药碗上来。 上官鹏忽然对琴儿说道,“给我吧。” 琴儿于是将药碗交到他的手中。 他侧坐在榻上,用汤匙轻轻搅动着乌黑的药汁,然后舀起一匙,将它吹凉,送到碧华唇边。 碧华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张开嘴将药喝了下去。 他温柔的看着她,脸上泛起欣慰的笑容,就这样,一匙一匙,慢慢的将那碗药喂她喝完。 不知何时,众人都已散去,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喂她喝完药,他用一方洁白的布巾拭去她唇角残留的药汁,又拿了雪莲蜂浆调制的蜜水给她漱口,做完这一切后,他拿掉了枕头,扶着她重新躺下,伸手拉过锦被给她盖上,低声道:“你好好睡一会。” “霄鸿,不要走……”碧华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肯松开。 他微笑道:“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碧华心中一暖,这才放开他的手,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他在她床边的靠椅上坐下,又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 这一夜,上官鹏守在碧华床边,没有挪动一步。 他的气息令她安心,她惊慌不已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在他的轻声抚慰下,她终于安静睡去。 半夜里,碧华从迷蒙中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手,却牢牢握在他的手中。上官鹏坐在床前的一张靠椅上,身上搭了一件大氅,仰面睡着。 一灯如豆。灯影里,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发丝凌乱,眼睛下面带着疲倦的阴影,容颜有一丝憔悴。睡着时候,他的眉头是蹙着的,仿佛连睡觉的时候都在思索。 她怔怔的看着他,只觉满心都是幸福、宁静和甜蜜,过了片刻,碧华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这样,碧华又昏睡了三四天,才慢慢的恢复过来。 清醒之后,她最想知道一件事,就是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永宁王在白云山遇刺,出了这样的大事,永宁城中只怕早已掀起万丈风浪。 上官鹏会如何上奏,父亲会如何应对,朝廷又会如何处置? 碧华将前后种种事端,翻来覆去地思量,隐隐觉出似有极重大的关系隐藏其中。可是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她问师太和琴儿,她们也不清楚,师太说,上官鹏从永宁城里调来了重兵,把落梅庵团团包围了起来,没有他的许可,谁也不准踏进庵门一步,庵里的人也无法外出。 上官鹏这几天似乎很忙,可是不管多忙,他每天必定要抽空来探望碧华一次。 ------------ 第五十一章 、早膳 更新时间:2010-12-26 这天,碧华的精神好了一些,已经可以坐起来略微活动一下,上官鹏来的时候,她刚刚起身,靠在床上,琴儿正在帮她梳头。 看到碧华的那一瞬间,上官鹏的眼前一亮。今日的她只穿了一件夹纱素衣,一头长发如墨玉一般流泻在白衣上,衬着脂粉不施的一张清水脸,越发显得明眸皓齿。 碧华没想到今日他会这么早来,于是笑着问道:“怎么来得这么早?用过早膳了吗?”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答非所问的说道:“你……披着头发的样子……真好看。” 碧华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低声啐道:“净一味的胡说。” 琴儿在旁边低着头偷偷的笑了,正要退出去,上官鹏却对琴儿道:“琴儿,去拿纸笔来!” 琴儿连忙答应着下去了。 碧华不解道:“你要纸笔做什么?” 上官鹏笑着答道:“我要把你现在的样子画下来!” 碧华将身子侧向一旁,娇嗔道:“谁答应给你画了?” 上官鹏笑道:“你别动,就这样坐着,一会儿就好。” 看着他兴冲冲的样子,碧华终究忍不下心来拒绝,只得依了他。 片刻之后琴儿拿了纸笔上来。上官鹏在书桌上将宣纸铺开,执笔饱蘸了浓墨,深深看了碧华一眼,低头开始作画。 他的手下挥洒自如,便如行云流水一般,并无半分迟疑,不过片刻的功夫,一张水墨人物画已经完成。 碧华不由笑道:“你画得像么?” 上官鹏抬头笑道,“像不像你自己来看。” 碧华探头一看,只见画工细腻流畅,面貌神态莫不栩栩如生,不由脱口赞道:“果然不错!” 他朗声笑道:“你的样子一直都在我心里,怎么会画不像呢?” 碧华的脸红了,啐道:“就知道胡说……” 上官鹏只是看着她笑,如许深情的目光,所及之处唯有她一人,他的目光仿佛深不见底的井水,让人无声无息地沉溺了下去。 搁下手上的笔,上官鹏问道:“吃过早膳了没有?” 碧华摇摇头。又问他:“你呢?” 他答道:“我也没有。” 琴儿连忙道:“我去送早膳过来。” 片刻之后,琴儿已经用托盘送了早膳进来。 今日的早膳是四碟清爽小菜,水煮烟笋、鸳鸯莼菜羹、杏仁豆腐和一碟紫姜,并一碟点心玫瑰酱,另有一海碗紫梗米细粥。 上官鹏笑道:“这菜倒是不错,看着让人食指大动。” 碧华微笑道:“喜欢的话就多吃点吧。” 上官鹏点点头,伸手替她夹菜:“你也要多吃一点,这样伤口才好得快。” 碧华唇角微弯,低头慢慢吃粥。她的胃口不好,上官鹏连哄带求,她才勉强吃了大半碗粥。 用过早饭之后,琴儿上来将碗筷都撤了下去。 上官鹏坐在床边,将碧华搂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两人静静的依偎在一起说话。 他的下巴触到她的脸颊,些微的胡茬轻轻扎着她,隐隐刺痛中又带着安恬。 碧华低声问道:“霄鸿,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 上官鹏答道:“他们是西楚人。” 碧华心头一跳:“西楚人?” 上官鹏点点头,低声道:“其实我早已查明,杀殷吉的是西楚人,以殷吉的身手,本不会轻易送命,但是他身中了一种奇毒,这种毒药名叫‘醉清风’,无色无味,随风发散,中毒之后会全身无力,任人宰割,上次回到京城,我已经拿到了醉清风的解药。西楚人妄想用对付殷吉的方法来对付我,却不知道我早已暗中服下了解药,我故意让沈放扮作我的模样返回京城,其实是想将这些人在半路上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听他如此一说,碧华立刻明白过来,原来那天他说要回京,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诱那些杀手上钩而已。 上官鹏沉声道:“不过我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样。” 碧华看着他,“是什么?” “这些西楚人的能力,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们只派出了一部分人去伏击沈放,而将最强悍的十六名死士,全都派到白云山来,他们的目标竟然是你。” 这些人显然是知道碧华在上官鹏心中的地位,所以只要抓住了她,就不怕上官鹏不交出地图。 这个方案,可谓万无一失,即使伏击上官鹏失败,还有碧华作为要挟上官鹏的条件。 幸亏上官鹏连夜回到碧华身边,这才不至于太过被动。而参与此次暗杀的十六名杀手,除了死在上官鹏和护卫手中的十余人之外,其余几人,杀出重围逃得无影无踪。 碧华蓦然想起阿九的事情,于是问道:“阿九的身世,你知道了么?” 上官鹏微微颌首道:“我已经从智光方丈那里得知了一些。想不到他果真是西楚皇帝失落在民间的皇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流落到离国来。” 碧华不可置信地道:“杀手是西楚人,阿九也是西楚人……难道阿九跟那些杀手是一路的?” 上官鹏沉吟道:“这个一时倒无法确定……” 碧华断然道:“阿九不会对不起我。” 上官鹏用力握着她的手,沉声道:“是。如果他要害你,根本用不着等到现在,也用不着这样大动干戈。” 看着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容颜,他的眼中满是歉疚:“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碧华摇摇头:“不怪你。” 上官鹏道:“不知道这些西楚人还有没有余党,所以我必须带你进京去,只有在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 碧华低声道:“进京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让我爹娘知道呢。” 上官鹏道,“你爹已经知道了你受伤的事情,这几天他在全力搜捕杀手余党,等忙完了这一阵,他会过来看你。” 碧华急道:“我爹已经知道了?” 上官鹏叹了口气:“傻丫头,白云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跟他说那些杀手都是冲我来的,你是为了救我受的伤。” 碧华轻声道:“不要告诉我娘,她身体不好,受不起这样的惊吓。” 上官鹏点点头,“我知道。” ------------ 第五十二章 、原谅 更新时间:2010-12-27 碧华的箭伤在右胸靠近肩头的地方,幸亏有师太的绝世医术,她自己年纪轻,底子好,在休息了几天之后,便慢慢的恢复过来。 这天早上她拥被坐在床上,琴儿刚刚喂她喝完了药,忽然听到外面上官鹏的声音道:“碧华,孙大人过来看你了!” 听到这句话,碧华又惊又喜,恍如梦境一般,不由得抬头望去,只见上官鹏已经引着一个青袍老者走了进来,来人果然是孙鹤龄。 碧华叫了一声:“爹。”眼泪已经是盈盈欲落。 孙鹤龄几步抢上前来,在她的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问道:“碧华,你怎么样?听说你受伤的消息,我都快要急疯了。” 听他的语气,竟然像是已经原谅了自己。碧华又是高兴,又是歉疚,虽然满眶热泪,可是仍然强自微笑道:“爹……我……我还好,你不用担心。” 孙鹤龄道:“我听说你和王爷在白云山遇刺的消息,立刻派了田有智率人上山,将这里团团把守起来,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 碧华心中感动,说道:“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有师父的细心照顾,很快就会好了……” 孙鹤龄本来为了上次的事情还在生碧华的气,可是看到女儿重伤之下,我见犹怜的憔悴之态,马上就心软了下来。 所以他虽然板着脸,可是并不忍心大加斥责,只是说:“那你就在这里好好养着吧,你伤成了这个样子,我也不敢接你回去,更不敢告诉你娘知道。” 碧华连连点头:“娘的身体不好,如果惊吓到了她,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孙鹤龄问道:“我刚刚听王爷说,太后要召你进京去?”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上官鹏一眼。 上官鹏在一旁欠身道:“孙大人,这些都是舍妹莞凝的主意,她和碧华情同姐妹,十分投缘,所以在进京之后,求了太后的恩准,让碧华进宫去做修仪。” 听了上官鹏的话,孙鹤龄面上并无欢喜之色,只是说道:“小女才疏学浅,这修仪一职,实在是太抬举她了。” 上官鹏微微一笑:“大人过谦了。” 碧华见孙鹤龄亲自来到白云山,知道他已经原谅了自己,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紧紧攥着父亲的手,只是不愿意放开。 上官鹏对她说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和孙大人出去谈点事情。” 碧华微微点头,松开父亲的手,看着他们离开。 琴儿于是又扶着她躺下,服了师太给她开的安神药物,碧华极为嗜睡,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鹏返回到碧华的房中。 琴儿正坐在外间的小桌子前为碧华捣药,看到他,停了手,轻声道:“王爷,小姐睡了。” 上官鹏点点头,轻手轻脚的走进里间的屋子里。 屋里生着火盆,温暖如春。静得只听见火星爆燃的‘噼啪’之声,碧华睡得正好,一截雪藕似的手臂搁在樱桃红的被子外面,更加显得肌肤白腻如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如同蝴蝶的翅膀一般。呼吸既轻且浅,几乎不闻。 他屏息静气的坐在床边,见到她如此甜美的睡容,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去,吻在了她的眉心。 他的胡渣刺得她的脸上微微发痒。碧华再也忍不住,睁开眼睛轻笑出声:“不来了,你欺负人家……” 上官鹏笑着刮她的鼻子:“早就知道你已经醒了,装睡也装不像,睫毛一个劲的发抖。” 她看看他身后,问道:“我爹呢?” 上官鹏道:“他还有公务,刚刚告辞下山去了。” 碧华伸出手,娇慵地道,“扶我起来。” 他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慢慢的扶起来,又在旁边找了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 他在床边坐下,将碧华搂在胸前,让她靠在他的怀中。 碧华问道:“你和我爹去谈了什么?” 上官鹏道:“他向我禀告这几日追击刺客余党的情况。” “可有什么进展?” “没有。” “我爹有没有问那些刺客为什么要行刺你?” 上官鹏摇摇头,说道:“此事事关重大,知道得太多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我只是告诉他这些刺客跟西楚人有关。” 碧华道:“皇子在永宁遇刺,我爹身为地方长官,有保护不周的责任,想必他这次也是受惊不浅。” 上官鹏道:“所以我们早点离开这里,他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碧华低低的道:“女儿不孝,让他忧心了。” 上官鹏低声道:“我刚才已经和你爹说了,等你伤愈之后,我要带你一起进京去。” 碧华轻声问道:“我爹怎么说?” 上官鹏道:“他说,请我好好照顾你。” 碧华本来担心父亲不允,听他这样一说,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睡得骨头都僵了。” 上官鹏笑笑:“那我扶你下床来走走吧,如果伤口已经愈合的话,可以略作走动,一味躺着倒是对身体无益。” 碧华点点头,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的下了床。 她的脚一刚沾地,顿觉一阵头昏目眩,而两腿也软软的使不上力气,不得不紧紧攀住了他的手臂。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他连忙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碧华微笑着对他摇摇头,低声道:“我没事。” 上官鹏稳稳的扶着她,陪着她慢慢走到窗前,站在窗前,他伸手径直推开了长窗,一阵清冷的风直灌进来,夹杂着白雪的清新味道和梅花的芬芳。 碧华闭上眼睛,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好久不曾感受到这样清新的空气了。 他将她的身子紧紧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他低声道:“碧华,请你为我快快好起来!我还等着你和我一起进京呢!” 碧华郑重点头:“好,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再也不让你担心了。” ps:又是新的一周开始了,画楼继续求票求评,喜欢《碧霄吟》这本书的朋友,请留下红票,和书评区里留下你们的爪印吧!留评论就加精华,加完为止。 ------------ 第五十三章 、重任 更新时间:2010-12-28 经过半个月的悉心调养,碧华的伤势已经完全好转。 这天午后,碧华一觉醒来,闲来无事,便靠在床头,执了一卷医书慢慢的翻看,忽然听到外面琴儿的声音道:“小姐,王爷来了。” 碧华放下书抬起头,只见上官鹏已经走了进来。今日的他着一身云白软缎阔袖长袍,腰间系着一条蓝色丝绦,背后的斜阳在他身上镀下一层浅浅的金色光晕,愈发显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碧华微笑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上官鹏答道:“我来了有一会儿了,刚刚在和师太说话呢。” 他仔细端详着她,目光中露出欣慰之色:“今日的气色倒不错。” 碧华微笑道:“早就跟你说了我已经没事了,你还不信。” 上官鹏微微一笑,伸手对她说道:“碧华,陪我一起去见师太吧,她老人家有话要对你说。” “好。” 上官鹏于是扶着她出了房间,向师太的禅房而来。 禅房内,红泥火炉里的炭火燃烧得正旺,偶尔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显得整个密室格外安详和宁静。 师太正盘腿坐在炕上诵经,碧华进了禅房,盈盈一拜,叫道:“师父。” 师太微笑着伸手拉起她,说道:“你身子刚好,这么多礼做什么?快起来,别又触动了伤口。” 碧华道:“徒儿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师太微微颌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无限欣慰地道:“我看这几日你的气色倒是不错,我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碧华道:“都是师父的医术高明,徒儿的伤才能好得这么快。” 师太又转身对上官鹏道:“鹏儿,碧华这次重伤初愈,进京的路途上你可要好好照顾她,不可让她过于劳累。” 上官鹏微笑道:“娘,您放心,孩儿知道怎么做。” 师太轻轻抚摸着碧华的秀发,拉着她在榻上坐下,正色道:“碧华,此次进京,师父有一件事情,要托付于你。” 碧华听了,连忙道:“师父有事只管吩咐。” 师太看了上官鹏一眼,说:“霄鸿,还是你说吧。” 上官鹏点头,在她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沉声道:“碧华,其实此次我要你进京,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碧华不解道:“什么事?” 上官鹏道:“我想让你到京城去给我父皇治病!” 碧华听到这话,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说什么?让我去给太上皇治病?” 上官鹏看着她,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不错。” 碧华喃喃道:“可是,我只是学了一些医道的皮毛啊,我、我还从未给病人看过病呢。” 师太在旁边安慰道:“不要紧,凡事总有第一次的。” 碧华看着师太,说道:“师父,为什么非要我去?京城里不是有很多医术高明的太医吗?” 师太微微叹了口气,“太医如果有办法的话,也毋须你亲自走这一趟了。” 碧华蹙眉道:“我不明白。” 上官鹏道:“我告诉你吧,其实我父皇不是中风,他是被人下毒!” 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将碧华惊住了,饶是她再怎么天真单纯,也想到了皇帝被人下毒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可想而知,上官鹏离开她回到京城的那几个月,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碧华脸色苍白,喃喃道:“中毒?” 上官鹏点点头,“是,我父皇两个月前被人在御膳之中下毒。” 碧华惊问道:“是谁干的?” 上官鹏目光中透着寒气:“那种毒药名叫‘龙血珠’,只有京城中一个神秘的组织‘碧血阁’才有!” 碧华好奇道:“碧血阁又是个什么组织?” 上官鹏耐心的解释道:“碧血阁是离国近年出现的一个神秘组织,碧血阁的势力极大,上至朝廷,下至民间,甚至皇宫当中,都有他们的人!” 碧华轻声问道:“那碧血阁的主人又会是谁呢?” 上官鹏沉声道:“在这个国家,为了利益想将父皇除去,又有能力进行这番部署的人屈指可数。” 碧华的脸色苍白的问道:“听你的语气,你是知道那个主谋是谁了?” 上官鹏怔了怔,低声道:“本来不想让你卷到这件事里面来,但是如今,竟是很难让你也置身事外了,你怕不怕?” 碧华看着他,面容沉静:“有你在,我就不怕。” 上官鹏的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说道:“我父皇中毒之后,京城的太医全都束手无策,这次我回永宁找了我娘,我娘经过两个月的摸索,终于找到了解毒之法,但是,因为她的身份限制,她不能亲自去京城为父皇解毒,你是她的嫡传弟子,所以这件事情,你是当仁不让!” 碧华默然片刻,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对师太说道:“好吧,师父,您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静心师太于是将金针驱毒的要诀一一传授给她,碧华用心牢记。 上官鹏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傍晚时分,师太留着他和碧华一起用过了素斋,两人才一起从师太的禅房里起身告辞。 碧华和上官鹏一起出了禅房,外面月色正好,借着月光,两人沿着园内的小路缓缓携手而行。 上官鹏默然许久,方才低声对碧华道:“进京之后,在皇宫里需谨言慎行,多听、多看、少言。” 碧华听着他的话,心里暖暖的,只是点头不语。 上官鹏又道:“你的伤刚刚好,要当心身子,凡事不要逞强。” 碧华道:“我知道。” 上官鹏扭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情,可以跟莞凝商量,也可以给我送信,如果想要出宫走走的话,就跟莞凝说,让她去想办法。” 碧华看着他微笑:“好。” 上官鹏伸手摸摸她光滑如玉的脸颊,说道:“我走了,你进去吧。” 碧华却依依不舍地拉着他,不肯松手。 他温柔地笑道:“傻丫头。” 看看左右无人,他忽然伸手将她带入怀中,低头在她的唇上重重一吻,碧华还未回过神来,他已经松开了她,掉头而去。 碧华的脸颊立时烧得滚烫,只是痴痴站在庵门口,看着他离开。 ------------ 第五十四章 、车队 更新时间:2010-12-29 三天后,京城里的圣旨果然下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永宁太守孙鹤龄之女孙碧华,天姿聪敏,通慧灵淑,举止温婉,行事有度,知书达理,德才兼备,是用命尔为修仪一职,择时进宫。钦此。” 碧华于是辞别了师太回到太守府,在和父母双亲惜别之后,于次日一早和上官鹏一起踏上了进京的路途。 永宁王府有一支精英卫队,分成两组,每组二十人,分别设有队长一名,一组在明,一组在暗,明卫的组长是邱迟,暗卫的组长是沈放,上次莞凝回京,邱迟带走了二十名明卫,所以上官鹏此次出行,只有沈放和二十名暗卫负责护卫。 这些暗卫都是精挑细选,以一敌十的勇士,都是对上官鹏誓死效忠的之人。 孙鹤龄仍不放心,又派了田有智在武威营挑选了一百名军士随行护卫。 一切都已安排停当,一早,他们出发了。 但见前面是五十名精骑开路;后面五十名护尾,右右各十名暗卫护卫;中间是香车一辆,由两匹白马拉着,香车装饰得极其精致,牛皮盖顶,绿色纱罗围窗,车门垂挂厚毡,铜柱银栏,既玲珑精巧,又豪华气派。 田有智在前面开路,沈放断后,上官鹏骑着白马,随在碧华的车旁。 车队一路晓行夜宿,沿途自有地方官迎送接待,照顾食宿,减去许多烦劳,一切倒也方便。上官鹏一向随性闲散,对沿途地方官员的繁礼宴请一概辞谢,却也省了许多劳顿。 从永宁到京城,正常的话要走七天,给朝廷送信的驿马日夜兼程要跑三天。 一路上,碧华重伤初愈,难免精力不足,上官鹏怕累坏了她,所以走走停停,车队的行程并不快。预计能在十天之内到达京城就不错了。 这日午后,他们的车队进入了一条偏僻的山路,山路泥泞,比官道难行得多,车队的速度更慢了。 马车内,碧华忽然觉得车身一倾,身子不由自主的歪向了一边,猝不及防间,她的头重重磕在车壁上,琴儿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碧华蹙眉按着撞得隐隐发痛的额头,说:“没事,琴儿,你看看外面怎么了。” 琴儿掀开车帘,问道:“王爷,出了什么事?” 上官鹏回首答道:“马车陷进淤泥里去了,你们不要动,我去叫人把马车抬出来!” 看到这里的情况,沈放连忙叫了十余名暗卫上前,推的推,抬的抬,在大家的努力下,终于将陷落在淤泥中的马车抬了出来。 这时北风越刮越猛,天色渐渐昏暗,不过片刻竟飞起了鹅毛大雪。一时间,天地苍茫,雪花飞舞,四野萧疏,路断人稀。 又艰难前行了一会儿,前面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负责在前面开道的田有智策马回到马车旁边。 上官鹏勒住马头问道:“怎么回事?” “王爷,前面的道路被泥石堵住,过不去。”田有智答道。 上官鹏在马上看去,只见前方的道路,果然被道旁滚落的泥石轧断,眼看着已是无路可走。 上官鹏蹙眉道:“这附近有其他道路可行吗?” 田有智道:“回王爷,这里只有这一条路,若要绕行,起码要多走五十里。” 沈放在旁边急道:“那怎么办?今天晚上若赶不到前面的集镇,大伙儿只怕都要在荒郊野外露宿了。” 田有智道:“眼下只有派士兵去把道路抢通。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上官鹏于是点点头:“那就听田将军的安排吧。” “是!”田有智在马上微微欠身,谦恭地道,“下官这就传令下去。” 田有智一挥手,率了他带来的士兵去抢修道路。 上官鹏在马上四顾了一下,只见道旁有座破庙孤零零的立在那里,于是指着破庙对手下众人说道:“我们先在这里歇一歇,等道路修通了再走。” 一行人来到破庙前。 上官鹏伸手将碧华从马车里扶了出来。琴儿也跟着跳下车。 这座庙残破不堪,里面没有一个和尚。庙里泥胎剥落,也不知供的是什么菩萨。 沈放率领王府的二十名暗卫将庙中里里外外查过一遍之后,确定没有什么异常,就带着暗卫远远退了开去。 碧华看到上官鹏紫貂斗篷上落满了白雪,已经变成了一个雪人一般,连忙上前替他掸去身上的积雪,心疼道:“冷不冷?看你这一身的雪。” 上官鹏看着她微微一笑:“不妨事。” 琴儿在旁边答道:“王爷,小姐刚刚在马车里撞了头,似乎撞得不轻。” 碧华嗔了琴儿一句:“多嘴,哪有那么严重!” 上官鹏一怔,问道:“撞到哪里了?给我看看?” 碧华道:“就是头上撞了一个包。” 上官鹏只见她的额头果然隐隐的青肿起来,不由得歉疚地道:“对不起,让你吃苦了。” 碧华道:“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就在这时,上官鹏忽然面色一变,一手按住碧华的嘴,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 碧华吓了一跳,见他脸色凝重,不由自主也紧张起来。一旁的琴儿也吓得不轻。 潮水般的呐喊声骤然涌起,瞬息便充斥在天地之间,马嘶、人声、兵器撞击声响作一团! 碧华身子一晃,今日的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狐皮斗篷,白色的狐皮毛领围着她的脸,越发显得面色苍白。 上官鹏一手扶着她,沉声道:“不要怕!有我呢!” 他的手坚定而温暖。。 于是碧华立刻就镇定下来。 “沈放何在?”上官鹏的语声冷冽威严。 沈放匆匆奔了进来,双手一拱,跪在地上禀道:“主上,田有智反了!” 这句话仿佛石破天惊!将碧华惊呆了! 上官鹏面容冷静地道:“替我把守着庙门,不得放他们进庙一步!” “是!” 上官鹏牵着碧华的手来到窗口,从窗棂往外望去,只见田有智已经率领士兵,将破庙团团围住。 ------------ 第五十五章 、主谋 更新时间:2010-12-30 上官鹏冷笑道:“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沈放率领二十名暗卫,进退整齐,严阵相向。 田有智虽然自恃人多,但是也忌惮上官鹏的暗卫,所以他并不强攻,只是将破庙团团包围起来,并且命令那些军士弯弓搭箭,齐齐对准了庙门。 田有智一扫往日的谦卑之态,手按刀柄,站在庙外,对着上官鹏狞笑道:“王爷,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奉劝你还是赶紧把那张地图交出来吧!” 上官鹏冷冷一笑,朗声道:“别做梦了,我是不会把地图交给你的!” 田有智面色一变,恶狠狠地道:“如果不交,今日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说罢,他一挥手:“放箭!” 随着他一声令下,飞蝗一般的箭雨立刻向破庙射来! 上官鹏立刻拉着碧华闪在一边。 一轮箭雨过后,田有智又道:“怎么样?交不交?王爷若是再固执下去的话,我可要放火了!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孙小姐想想吧,孙小姐那样如花似玉的美人,难道王爷忍心看着她陪你一起葬身火海?” 听到这样的威胁,上官鹏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笑道:“如果烧掉了那张地图,你回去你怎么跟你主子交代?” 田有智一时语塞,他恼羞成怒道:“今天那张地图我是势在必得,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上官鹏忽然笑道:“既然田将军立功求赏的心情如此急切,那本王就送个大礼给你!” 他扭头对身边的沈放道:“沈放,把我们准备的礼物交给他!” “遵命!” 沈放立刻从怀中取出一枚焰火,点燃之后,从破庙的缝隙甩到外面,只听一声尖利的呼啸伴随着炫目的蓝色焰火,在暗蓝色的天幕上炸开。 外面的田有智一怔:“你们想干什么?” 上官鹏冷笑道:“田将军若是现在想逃命,还来得及!” 仿佛是印证了他的话,外面忽然响起潮水般的呐喊声,和隆隆的马蹄声,冰雪似乎都被这声音震动起来。 上官鹏微笑着对碧华道:“别怕,我们的援兵来了!” 碧华点点头。 上官鹏已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抱中。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坚定,竟似将那沸腾如海的血战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外。 沈放打开庙门,率领那些暗卫,不失时机的杀了出去! 潮水般的声音铺天盖地的涌起。激烈的厮杀声传来,随后低了下去,终于渐渐不闻,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但是忽然有团团的火把,将庙宇围住,火把上吐出的烈焰,映红了半个天空! 终于,一切都安静下来。 一个身着黑色披风,一身甲胄的英武男子,分开众人大步来到庙前,将衣袍向两边一甩,双手一拱,在庙门口跪下,朗声道:“末将来迟一步,让王爷受惊了!” 庙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碧华将手交到上官鹏掌心,随他一起迈进大雪中。冷风吹得她发丝飞扬,他的肩膀却挡住了雪夜的凄冷,将暖意源源不断传递到她身上。 他们走到庙外空地,那数十名黑衣骑士一起单膝跪地,向上官鹏俯首跪拜。冰凉铁甲带起整齐划一的铿然之声,在这雪夜里,格外震慑心神。 上官鹏对薛怀恩微笑道:“薛将军,你来得正好。” 薛怀恩道:“末将已经将叛将田有智生擒活捉,静候王爷发落!” “好!” 上官鹏转身对琴儿道:“琴儿,扶你家小姐到马车上去。” 碧华轻轻点头,放开他的手,随着琴儿回到了马车上。 …… 破庙大殿之中。 一阵冷风袭来,卫士所执火炬的火苗被风吹得呼啦啦直响,映得上官鹏的脸庞,亦是忽明忽暗。 有部下将五花大绑的田有智押了过来。 田有智昂然立在那里,沈放朝他腿弯里重重踹了一脚,喝道:“跪下!” 田有智‘扑通’一声,在上官鹏面前跪了下来。 上官鹏冷冷地道:“田有智,你为何要行刺本王?” “田某今日既然落到你们手里,也没什么好说的。”田有智一脸无畏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上官鹏冷然道:“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我就饶你一命!” 田有智冷哼一声:“王爷还是别费心机了,我是不会吐露半个字的!” 上官鹏淡淡道:“就算你不说,本王也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你想不想听听?” 田有智一怔,终于道:“我倒是很想听听,王爷到底知道了哪些!” 上官鹏一脸冷静地道:“我去白云山一事本来十分隐蔽,那些刺客何以得知?除非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而孙小姐去白云山,是你负责护送,那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你了,孙小姐遇刺之后我派人在永宁追查了很久,却查不出刺客的半分踪迹,若无内应,那些刺客在哪里落脚?又岂能走得这么干净?还有,田将军本来是个好赌的赌徒,每天入不敷出,被人追债,半年前出手却陡然阔绰起来,变成了永宁城中几大赌坊的常客,你这意外之财,又是从哪里来的?” 田有智的脸色变了变,强自争辩道:“就凭这些,王爷就断定我是内奸?未免有些牵强吧?” 上官鹏笑了笑:“不错,就凭这些,确实无法断定田将军是内奸,不过田将军今天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么?” 田有智抬眼死死地盯着他,面色如土地道:“原来王爷早就设好了这个局,只等着我来钻而已!” 上官鹏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田将军在算计别人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人算计吧!” 田有智狼狈不堪地道,“今日落到你的手里,我无话可说!” 上官鹏逼视着他:“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田有智的目光变幻不定,冷笑数声,忽然道:“你想知道我的主子是谁?好,我告诉你!” 上官鹏面色沉静,从嘴里吐出一个字:“说!” 田有智道:“我的主子,就是你的准岳父,永宁太守孙鹤龄孙大人!” ------------ 第五十六章 、湛卢 更新时间:2010-12-31 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薛怀恩在旁边喝道:“你胡说什么!” 田有智冷笑道:“你们不信?当初乔大勇为什么会被冤枉?后来为什么要急急忙忙杀他灭口?这次孙鹤龄为什么又派我负责随行保护?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 上官鹏面沉如水,波澜不惊:“就凭你三言两语,就想让我相信你,你未免看轻了我上官鹏!” 沈放在旁边问道:“王爷,怎么办?” 上官鹏平静地道:“既然田将军说孙大人是他的主子,那么我们就将田将军交给孙大人处理,相信孙大人一定会还他一个公道的!” 沈放沉声道:“是!” 上官鹏又对沈放道:“不过,在将田将军交给孙大人之前,你必须做一件事情。” 沈放道:“请主上吩咐!” 上官鹏沉声道:“废了田有智的武功!” 他的声音寒漠,宇宇千钧,不留半点余地。 “遵命!”。 沈放上前一步,手上微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田有智惨叫一声,已经昏死过去! 他的琵琶骨被沈放断成两截,从此之后,终身不能使力,已经变成一个废人了。 上官鹏对沈放道:“解开田有智上身的衣服看看!” 沈放上前,解开田有智上身的衣服,在他的肩头,赫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伤疤! 几个月之前,上官鹏在白云山和碧华第相会的时候,曾经被一个神秘的黑衣人行刺。那个黑衣人当时也受了伤,他的伤在肩头,而伤他的武器,正是上官鹏的玉箫! 如今看到田有智肩头的这个伤疤,上官鹏已经可以确定,田有智正是当日那名刺客无疑。所以他越是死咬着孙鹤龄不放,越是让人生疑。而上官鹏所做的事情也是不能公开示人的,为今之计,只有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孙鹤龄,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管此事跟孙鹤龄有没有关系,上官鹏这一招‘敲山震虎’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把田有智送交孙鹤龄处理,既卖了个天大的人情给他,又暗含了警告之意,至于田有智回到永宁的命运,自然可想而知,他这样死咬着孙鹤龄不放,孙鹤龄岂能容他? 上官鹏环视四周的众人一眼,面色凝重地道:“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刚才田有智说的话,不准你们对孙小姐透露半个字!” 众人皆垂首道:“是!” 薛怀恩问道:“王爷,这些俘虏应该怎么处理?” 上官鹏对沈放道:“沈放,你带领十名卫士,将他们连夜押回永宁,交到孙大人手上。” 沈放一怔:“属下走了,谁来保护王爷安全?” 上官鹏不疾不徐地道:“不是还有薛将军吗?” 沈放极用略带怀疑的目光的看了薛怀恩一眼,终于拱手道:“属下遵命。” 薛怀恩在一旁看在眼里,上前一步,对上官鹏道:“王爷,要不还是让末将代沈护卫走这一趟吧?” 上官鹏却说道:“不,这次你未经孙大人准许,擅自离开永宁,我怕孙大人会怪罪于你,你还是跟我一起进京。” 薛怀恩听了他的话,只得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全凭王爷做主。” 沈放于是将田有智和那些俘虏全都捆了起来,连夜押回永宁交差。 这一战,薛怀恩带来的心腹部下有几名受了些轻伤,不过万幸的是无人死亡。 伤者在大殿里安顿下来,琴儿拿出碧华随身所带的疗伤之药,分发下去,上官鹏和碧华走过一队队休整的士兵面前,时时停下脚步,俯身察看他们的伤势。 如此耽搁了几个时辰,天已经慢慢的黑了下来。而雪却越下越大,看来今夜他们要在这古庙中留宿了。 上官鹏将大殿让给受伤的士兵们休整,而碧华和琴儿则在耳房里躲避风雪。 薛怀恩命人拆了古庙的窗棂当柴火,在大殿和耳房里各生了几堆篝火。碧华又命琴儿将马车内所带的干粮给那些侍卫分发下去。 火堆旁,薛怀恩用一方软布,缓缓擦拭着自己宝剑的锋刃,经过刚才那一番生死搏杀,他的宝剑已经有了一个缺口。 忽然,一把造型古朴的宝剑递到他面前:“送你。” 薛怀恩一抬头,上官鹏正看着他微笑。 薛怀恩一愣:“送我?” 上官鹏点点头:“拿着!” 薛怀恩伸手接过那把剑,缓缓拔剑出鞘,一股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只见这柄剑湛然如墨,形态古朴,宽大的剑身上,刻着两个篆体古字“湛卢”。 相传古时越王允常使欧冶子铸名剑五柄,其中“湛卢”为五剑之首,此剑集天地之精华,可让丝绢及锋而逝,铁近刃如泥,举世无可匹者。 “湛卢?” 薛怀恩吃了一惊,他将那把宝剑双手奉还给上官鹏:“如此贵重的名剑,怀恩不能收!” 上官鹏用力在他肩头拍了一掌:“救命之恩何以为报?何况区区一把宝剑!你就别再跟我客气了,拿着吧!” 上官鹏言辞恳切,盛情之下,薛怀恩只得道:“如此,那就多谢王爷了。” 上官鹏笑道:“你我一见如故,这么客气干什么?等回到京城之后,我们再去找个地方痛痛快快的喝几杯!” 一句话把薛怀恩的酒虫给勾了出来,他笑了笑,不无遗憾地道:“可惜末将来得匆忙,没有带酒过来。” 上官鹏微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一坛好酒,虽然不能尽兴,但是也聊胜于无了。” 说罢,他回身对跟在身后的一名暗卫道:“田禾,去小姐的马车里,把她的那坛好酒拿来。” 那名叫田禾的暗卫答应着下去了,片刻之后送了一坛酒上来,上官鹏伸手接过酒坛,拍开泥封,一丝醇厚的酒香便溢了出来,这酒香淡而温润,令人有一种醺然的感觉,仿佛全身轻若鸿毛,可以足踏清波,可以凌空揽月。 薛怀恩深深的吸了一口酒香,赞道:“好酒!不知这酒叫什么名字?” 上官鹏吟道:“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薛怀恩笑道:“原来是绿蚁酒。” ps:2010年的最后一天,祝大家新年快乐,今年最后一次求票哦! ------------ 第五十七章 、知己 更新时间:2011-01-01 上官鹏道:“这是碧华亲手酿的绿蚁酒,本来是打算带到京城去送给莞凝的,既然今天晚上被我们碰到,少不得给她喝个一干二净。” 说着,他抱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又将酒坛塞到薛怀恩怀中。 薛怀恩笑了笑,也提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口。 上官鹏看着他,忽然笑问道:“怀恩,跟我说说吧,你中意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薛怀恩一怔,差点呛到,半晌方才抹去嘴角的酒渍,呐呐道:“王爷就不要取笑我了。” 上官鹏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不由得笑道:“你倒是个正经人,一听到这个就乱了方寸。” 薛怀恩脸上的肌肉僵了僵,沉声道:“让王爷见笑了。” 上官鹏看着他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说啊,这有什么难为情的!何况你的年纪也不小了。” 薛怀恩面有难色地道:“我还是不说了吧!” 看着他为难的神色,上官鹏也不勉强,只是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知会一声。” 薛怀恩沉声道:“多谢王爷,不过这件事你可能帮不上忙。” 上官鹏微怔了一下:“为什么?” 薛怀恩一手扶着酒坛,看着面前跳跃的火堆:“她……嫁人了。” 上官鹏有些意外,他伸手在薛怀恩肩膀按了按:“大丈夫何患无妻?既然如此,那就随缘吧。” 薛怀恩点点头。 上官鹏站起身,对薛怀恩道:“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薛怀恩提着酒坛道:“王爷,这酒……” 上官鹏微笑道:“留给你了!” 说罢,他起身离开大殿。 耳房的火堆边,碧华和琴儿坐在那里烤火。 琴儿看到上官鹏过来,连忙乖巧的起身:“小姐,我去马车上给你拿件披风过来。” 碧华点点头:“去吧。” 上官鹏来到碧华身边坐下。 碧华看着他微笑:“都安顿好了么?” 上官鹏点点头:“是。” 碧华看了庙外一眼,低声问道:“薛怀恩怎么会来?” 上官鹏答道:“我知道这张图事关重大,觊觎者众多,为了确保地图能够万无一失的送到京城,便和薛将军约好,让他暗中跟随保护,只要见到我放出的信号,立刻就赶来相助。” 碧华低声叹道:“田将军跟随我爹多年,想不到他居然会心怀不轨。” 上官鹏道:“上次你遇刺受伤之后,我派人在永宁多方彻查,却始终找不到杀手的痕迹,我就怀疑永宁城里有他们的内应,后来有人密报说田有智十分可疑,我就留意他了。” 碧华不解道:“既然田有智是内奸,那薛怀恩不是田有智的部下吗?你凭什么那么信任他?” 上官鹏微微一笑:“因为那个密报田有智可疑的人,就是薛怀恩。” 碧华一下子惊住了,她喃喃道:“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他微笑着,意态从容,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有我在。你永远都不用明白这些事情。” 碧华低声道:“我说过,无论前方如何艰险,我们一起担当。” 他回过头,看着碧华:“你想知道?” 碧华轻轻点头。 他略一沉吟,道:“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整件事,要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 “是的……”上官鹏道:“我记得曾经对你说过,薛怀恩的师父是秦无极。” 碧华点头。 上官鹏看了庙外渐行渐远的薛怀恩一眼,沉声道:“当年秦无极并无谋反之心,他之所以被贬,是另有原因。” 看到碧华不解的眼神,上官鹏低声道:“当年秦无极和皇叔上官晟不和,上官晟于是收买了秦无极最亲信的部将沈福海,罗列了秦无极谋反的罪名和证据,并将它们交给了慕容丞相。” 碧华诧异道:“居然是这样?” 上官鹏缓缓点头,继续道:“我父皇虽然明白秦无极是被冤枉的,但是却苦于证据确凿,无法为他平反,为了堵天下悠悠之口,平息这场风波,只得让慕容丞相暗中将关键证据毁灭,只是给了秦无极极轻的处罚,然后放他出京,所以秦无极才会对父皇感恩戴德,誓死效忠。秦无极临死之时,曾经对他的几位心腹部将留有遗命,他日若是父皇需要用人之时,只要拿出令牌,他的门人必须无条件服从。上次我听说薛怀恩是秦无极的弟子之后,便将一切都托付给他。而薛怀恩也终于不负我所托,成功清除了田有智这个奸细。” 听了他的话,碧华恍然明白。 田有智自以为先后有两拨杀手栽在上官鹏手里,上官鹏必定已经失去戒心,所以此次行动应该是万无一失,却不料上官鹏早已暗中与薛怀恩联手。 一环环都是算计,一处处都是杀机,若是走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可想而知,上官鹏平日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碧华怔怔凝望上官鹏,只觉他的眼睛越看越是深邃,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清。 他亦凝视着她,失笑道,“怎么这样看我?” 碧华低声道:“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一个只认识了数月的人,你这一步棋未免也走得太险了一些。” 上官鹏转过头,看着那跳跃的火光,沉声道:“君子坦荡,知己相逢。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值得用生命去信任。” 碧华静静看着他,心中汹涌起伏。 即便抛开权位名望,抛开加诸在他身上的耀目光芒,单论风仪气度,他亦是极出色的男子。 此刻在她面前的男子,不再只是她的良人,不再只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公子,而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握有生杀予夺之权的藩王。 这个念头令碧华心神俱震,心中激荡难抑。 “士为知己者死,我想薛怀恩应该很感激你的信任,所以才会不惜一切的舍命相助。”碧华道。 上官鹏笑而不语,只是深深看她。 ps: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更新两章出来,下一章的更新时间是晚上八点,祝大家新年快乐!有红票的记得投票支持画楼哦! ------------ 第五十八章 、随缘 更新时间:2011-01-01 碧华忽然想起一事,蹙眉道:“田有智是永宁都尉指挥使,如果他暗地里通敌叛国,那我父亲身为永宁太守,岂不是有失察之罪?” 上官鹏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道:“所以这件事情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已经命令沈放将田有智送回永宁,至于怎么处置他,就看你爹的意思了。” 碧华看着他,低声道:“我替我爹谢谢你,霄鸿。” 上官鹏微微一笑:“早就说过了,不准对我说那个谢字。” 碧华轻轻点头,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的披风将她密密实实的裹紧,因为共同裹在一件披风之中的缘故,两人的身子,不可避免的紧紧契合着。 而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就这样轻轻拂在她的耳畔:“这样冷不冷?” 碧华红了脸摇摇头,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的肩上。隔着衣襟,他那富有弹性的结实胸肌仿佛一个暖和的垫子,他的呼吸里带着酒的芬芳,碧华抬头看着他:“你偷我的绿蚁酒喝了?” 他微笑道:“是,刚刚和薛将军聊到了酒,我想起马车里有你带给莞凝的绿蚁酒,就把它给偷喝了。”他看着碧华笑:“若是莞凝怪罪的话,叫她去找我算账。” 碧华嫣然笑道:“喝就喝了吧,一坛酒值个什么?” 他伸手揽过她的腰:“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碧华点点头,依偎进他的怀中,将脑袋搁在他的胸膛上,安然地合上了眼睛。 屋内火炭烧得“噼啪”作响,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传来,窗外怒号呼啸着的漫天风雪与寒冷,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本应该令人难以入眠的寒冷雪夜,在他们的呼吸中融化开去,变成了一个柔软而香甜的梦。 琴儿回到耳房的时候,却见碧华靠在上官鹏怀中,上官鹏紧紧揽住她,两人合披着一件披风,背靠墙壁坐在那里,沉沉睡去。 她红了脸,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冷不防身子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原来是薛怀恩静静按剑站在门口,凝望着那一对依偎在一起的人儿出神。 “呀,将军怎么也在这里!”琴儿轻声道,她拍着胸口,被他的突然现身吓得不轻。 耳房内的火光闪耀在薛怀恩的脸上,他的唇角紧紧抿做一线,这年轻将军一如往日般不苟言笑。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低声道:“姑娘若是觉得不便,可以自到车上去歇息。” 琴儿感激的看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薛将军。” 薛怀恩淡淡道:“不用。”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大步走开。 …… 次日一早,车队离开古庙,复又启程,中午时分,他们停在一座美丽的湖边休息。这里山清水秀,风景极佳,碧沉沉的湖水幽暗如镜,倒映着重峦叠嶂,一群水鸟鸣叫着拍翅掠过湖面,岸上簇簇白色的芦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碧华重伤初愈,身体本就虚弱,又坐了许久的马车,只觉得浑身酸痛。 琴儿问道:“小姐,累不累?” 这几天赶路辛苦,琴儿又格外勤勉,精心照料她的饮食起居,一张圆润小脸也已瘦削下去。 碧华瞧着她,笑道,“没事的,等到了前面的晔城,我们就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琴儿道:“小姐,我扶你下去歇歇吧。” 碧华点头道:“好。” 琴儿跳下车,又转身扶着碧华下车。 远处三三两两的士兵,有的席地而坐,有的还在忙碌于喂马。 上官鹏在那里和部下看着地图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琴儿问道:“要不要到王爷那边去?” 碧华摇摇头,“不用,你陪我随便走走吧。” 她们缓步来到湖边,欣赏着眼前的美景,碧华忽然想起一事,说道:“琴儿,我看薛将军左臂行动不便,似乎受伤了,我的车里有上好的‘紫金散’,等会你给他送去!” 琴儿还未答话, “多谢小姐。”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令她们齐齐一惊,回首却见是薛怀恩。 碧华有些尴尬,笑着和他打招呼:“薛将军,这么巧?” 薛怀恩按剑立在她们身后五步之外,欠身答道,“此地荒僻,末将奉命保护小姐周全,未敢远离半步。” 碧华点头道,“薛将军一路辛苦了。” 薛怀恩闻言似有片刻局促,却又肃然道:“我奉命护送王爷和小姐进京,只求能平安送抵,不敢言苦。” 碧华看着他问道:“今天我看你上马时行动略有凝滞,是不是受伤了?” 薛怀恩霍然抬头,目光灼灼直望向她,说道:“一点小伤而已,已经不碍事了。” 碧华避开他灼人的目光,转身望向那蓝得透明的湖水的湖水,说道:“没事就好,倘若有事,只怕有人要怪责我了。” 薛怀恩低下头去,默然片刻,忽然冒出一句:“小姐误会了。” 碧华诧异的看着他,“我误会了什么?” 薛怀恩道:“小姐说的那人,怀恩自知身份低微,不敢高攀。” 碧华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她默然片刻,温言道:“薛将军今年多大年纪了?” 薛怀恩愣了一下,方才答道:“末将今年二十三了。” 碧华半是叹息,半是感慨,“二十三岁,若在寻常人家,大约已是妻妾成群、儿女成双了。” 薛怀恩神色微动,欲言又止,只笑笑道:“若寻不到心爱之人,怀恩情愿终身不娶。” 薛怀恩双唇微抿,有一点坚毅的棱角。他其实也是个好看的男人,稳妥而忠厚。 碧华心头重重一震,她低声道:“佛说人间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所以这世间的事情,随缘才好,若是一味强求,只是自寻烦恼罢了。” 薛怀恩张口结舌,半晌神情已经转为肃然,低声道,“小姐说得是,怀恩记下了。” 一阵风过,掠过湖面,湖边的芦苇随风摇摆,簌簌有声。碧华双手环抱,紧了紧衣襟,琴儿会意,连忙道:“小姐,要是觉得冷,我们就回去吧?” 碧华点点头,就在这时,一件紫色的貂皮斗篷落在了她的肩上。却是上官鹏不知何时走过来,解开自己的披风替碧华披上。 他微笑道:“怎么出来散步也不叫我?” 碧华道:“你忙。” 上官鹏关切地道,“湖边很冷,你身子刚好,小心生病。” 碧华点点头,任他为自己系好披风的缎带。 一旁,薛怀恩和琴儿见到这一幕,早已退到五步开外。 碧华微笑的看着上官鹏道:“霄鸿,好久没听你吹箫了,为我吹一曲吧?” 上官鹏点点头,“好。” 他抽出腰间的玉箫,在手中打了个转,轻抵唇边,一缕清亮的箫声,自他唇间飘然婉转,这箫声悠扬低诉,清高淡逸,交织成了一张柔柔的网,流泻在湖面上。 此情,如梦。 ------------ 第五十九章 、兄弟 更新时间:2011-01-02 经过一天的艰难跋涉,这天傍晚,他们终于到达了晔城。 马背上,上官鹏对薛怀恩笑道:“薛将军,我听说,晔城现任的城主乐毅,是你的结拜兄弟?” 薛怀恩点点头,答道:“不错,我们一共有结拜兄弟五人,乐毅是我二哥。” 晔城城主乐毅也是秦无极的弟子,薛怀恩的二师兄,薛怀恩早已事先遣人通报了他,此时虽已入夜,城头却是灯火通明。 城门口黑压压站了一群人,统一的青衣红伞,在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之中显得格外瞩目。 一人站在列队阵前,见车队行近,便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晔城乐毅恭迎永宁王大驾。” 天色阴霾,红伞轻旋,伞下的男子一抬头,便像是有一道光落到了他脸上,隽永持久。 乐毅竟也是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 上官鹏在马背上回了一礼:“有劳乐城主。” 薛怀恩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向乐毅抱拳道:“二哥,别来无恙?” 乐毅看着他一笑:“五弟,好久不见。” 上官鹏问道:“你们兄弟有多久没见了?” 薛怀恩道:“大概有三年了吧。” 上官鹏略带惊讶地道:“三年不见?那你们今天晚上可要好好的叙一叙旧了。” 乐毅微微颌首道:“卑职已经命贱内在驿馆内备好了接风酒宴,今天晚上给几位接风洗尘。” 上官鹏微笑道:“乐城主太客气了。” 听了乐毅的话,薛怀恩却诧异道:“二哥娶亲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有告诉小弟一声?” 乐毅刚硬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随即转瞬即逝:“三个月前。” 上官鹏随口问道:“不知令夫人是哪里人氏?” 乐毅答道:“是本城一位学究的女儿。” 薛怀恩不满道:“如此重大的喜事居然不告诉我,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罚二哥三杯!” 乐毅笑道:“好好好,到时候我一定自罚三杯,算是给五弟赔罪!” 一阵寒暄之后,车队便进入城中,跟随迎宾的队伍前往驿馆。 驿站门口,一名红衣女子站迎在那里,一张瓜子脸,精心修饰过的柳眉深入浅无,一双眼睛妖娆多情,黑发高高地挽起,发上别着盛开的粉色绢芙蓉,当真是人比花娇,妩媚风流。她先给上官鹏和薛怀恩行了礼,看到碧华下车,她亲亲热热的迎了上来,拉着碧华的手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孙修仪吧?” 乐毅笑着对碧华道:“这是贱内。” 碧华对她微微颌首道:“乐夫人好。” 乐夫人拉着她道:“这么大的雪,大家辛苦了,快里边请进。” 说话间,一行人进入到驿馆中。 说是驿馆,其实不过是一排瓦房,比较老旧,幸好打扫得很是干净,庭院中还栽种了许多植物,在大雪之中全都化为一片银白。 在驿馆安顿下来之后,屋内的宴席已经摆好,众人依次入座。乐毅与薛怀恩是多年未见的结拜兄弟,是以女眷也并不回避,乐夫人便陪坐在碧华身边。 既然是招待贵客,今日的菜肴用足了心思。 砂锅煨鹿筋、凤尾鱼翅、白云猪手、串炸鲜贝、蝴蝶虾卷、菊花里脊、山珍刺五加、玉笋蕨菜、鲜蘑菜心…… 菜一道道的上来,摆满了一桌子。 乐毅斟满了酒,敬向上官鹏道:“王爷远道而来,末将谨代表晔城,敬王爷一杯。” 说罢,他举杯一饮而尽。 “乐城主客气了。”上官鹏回礼,也将杯中的酒饮下。 一杯酒下肚,上官鹏眉峰一动,说道:“这是三十年陈的杜康。” 乐毅笑了,薛怀恩也笑了。 乐毅笑道:“想不到王爷也是个品酒的大行家。” 薛怀恩在旁边说道:“末将曾经在永宁和王爷喝过一次酒,王爷命那个掌柜的一口气上了十八种酒,我们一人九壶,一个一个的品下来,十八种酒名叫得分毫不差,十八壶酒也喝了个干干净净,直把掌柜的给看得傻在了当场。” 乐毅笑道:“王爷海量,下官也早有耳闻,今日既然碰上,王爷可要不醉不归才是!” 说罢,他举杯又来敬上官鹏。 “多谢乐城主盛情。”上官鹏端着杯子一饮而尽,脱口吟道:“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乐夫人二十余许年纪,眉目灵动,性情活泼,她在旁边笑着赞道:“贱妾早就听说王爷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简直是出口成章啊!这诗是王爷作的么?” 她的话一出,在座的众人都是微微一怔。 上官鹏微笑道:“我可不敢掠人之美,我刚才念的是曹孟德的句子。” 乐夫人呆了呆,又笑问道:“这位曹孟德是王爷的朋友?” 碧华在旁边接口道:“曹孟德是几百年前的古人,后人尊称他为‘魏武帝’。” 乐夫人这才醒悟过来,连忙道:“哎呀,贱妾不才,让大家见笑了。” 上官鹏微微一笑,“哪里,乐夫人明朗率真,和乐城主极为登对。” 一时间场上的气氛有些微的尴尬,薛怀恩忽然笑着对乐毅道:“二哥,你和二嫂成亲,如此大的喜事居然不通报小弟一声,是不是应该罚酒?” 乐毅连忙举杯道:“该罚,该罚,我自罚三杯,给五弟赔罪。” 于是大家又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接风宴在一片其乐融融的祥和氛围中进行着。 乐夫人对碧华笑道:“他们男人喝他们的,我来敬妹妹一杯。” 碧华端起酒杯,浅浅地呡了一口,乐夫人知道她酒量浅,给她上的是酸酸甜甜的果酒,别有一番滋味。 “这是自家酿的梅子酒,妹妹觉得味道如何?”乐夫人笑道。 碧华不由得赞道:“这酒味道不错,甜甜的。” 乐夫人又殷勤的给碧华斟酒。碧华无意间朝她瞥了一眼,忽然隐隐觉得不对,乐夫人有一双骨节粗大,虎口带着薄茧的手。 那双手,似乎不是作为书香门第的小姐应该有的。 更奇怪的是,她居然不知道曹孟德是谁。 而乐毅作为薛怀恩的师兄,成亲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声不响的就办了,没有跟薛怀恩知会一声。 不对劲。 碧华忽然问道:“乐夫人喜欢酿酒?” 乐毅在旁边笑道:“贱内的一点小玩意而已,让修仪见笑了。” 碧华道:“我以前在家闲着没事的时候,也喜欢酿酒玩,不知道这梅子酒是怎么个酿法?夫人可以告知一二么?” “这个……”乐夫人微微怔了一下,脸上流露出不自然的神色:“这梅子酒是我奶娘酿的,具体的酿法,我忘记了。” 看到她支支吾吾的神色,碧华心中已经有几分了然。她微笑道:“如此真是可惜了,我还想跟夫人学学酿酒之法呢。” 乐夫人连忙道:“这个好说,明天我让奶娘把酿酒之法写下来,交给修仪便是。” 碧华道:“如此就多谢了。” 至此,碧华已经可以确定,这位乐夫人,是个冒牌货。她刚刚还说是自家酿的酒,转瞬就改口说是奶娘所酿,她不是出身书香门第么?不知道曹孟德是谁,不知道梅子酒的酿法,还有一双长满薄茧的手,这一切都太不合情理了。 酒桌上,三个男人喝得正欢。 碧华忽然悄悄自桌子底下,轻轻扯了扯上官鹏的衣角,上官鹏看着她,目光中透出询问之色。 碧华低声道:“我有点晕。” 上官鹏连忙放下杯子道:“怎么了?” 碧华道:“可能是这酒太烈。” 乐夫人笑道:“这梅子酒虽然甜,后劲可大着呢。” 碧华用手撑着头,说道:“乐城主,薛将军,乐夫人,我多喝了两杯,有些头晕,想先行告辞。” “修仪不要紧吧?”薛怀恩关切地问道,碧华垂下眸子摇摇头, 乐毅站起来,说道:“修仪身体不适,下官也不留修仪了,修仪慢行。” 上官鹏起身道:“我扶你回去。” 碧华点点头。 上官鹏对乐毅道:“乐城主,你们慢饮,我去去就回。” 乐毅笑道:“王爷,要不让贱内送修仪去休息吧?” 上官鹏道:“不了,还是我亲自送她。” 乐夫人本来已经起身,闻言只好重新坐下,笑道:“王爷对修仪可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啊。” 上官鹏笑笑,并不答话,扶着碧华出了屋子。 刚刚出了门,外面乐毅的仆人已经迎了上来,躬身道:“王爷,修仪,请往这边请。” 上官鹏微微点头,扶着碧华,在他的带领下,来到碧华住的房间。 进了门,上官鹏扶碧华在椅子上坐下,反手关上了房门。 碧华忽然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轻轻写了两个字,“不对。” 他亦是在她的手心写到:“我知道。” 碧华一怔,看着他, 上官鹏微微一笑,忽然高声问她:“现在头还晕不晕?” 她点点头,道:“还是很晕。”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玉瓶,从瓶子里倒出一颗暗紫色的丹药,对她道:“我这里有解酒的药丸,你吃一颗吧!” 碧华一时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是仍然毫不犹豫的将那颗药丸塞入口中,这药丸并不难吃,芬芳馥郁,入口即化。 她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上官鹏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这是我娘临走时赠我的‘辟尘丹’,服下它,三日之内,百毒不侵。” 碧华心头一凛,轻声问道:“难道刚才的酒菜?” 上官鹏点点头:“不错。” 碧华低声道:“霄鸿,我们该怎么办?” 上官鹏站在窗前,以食指轻叩桌沿,低声道:“此地凶险,不宜久留。” 碧华道:“薛将军会不会跟他们……?” 上官鹏断然道:“薛怀恩若要害我们,在破庙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不必等到现在。” 碧华急道:“那他此刻不是危险?” 上官鹏的瞳孔在收缩:“只能看他自己的了。” 碧华急道:“那怎么办?” 上官鹏沉吟道:“算时间沈放也快回来了,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 第六十章 、兄弟 更新时间:2011-01-03 酒桌上,乐毅忽然对乐夫人道:“你去将上回他们送的竹叶青拿来。” “好。” 乐夫人答应着去了。 只剩下薛怀恩和乐毅还在那里一杯一杯的喝酒。 薛怀恩问道:“二哥,我们兄弟有多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 乐毅道:“有整整三年了吧,上一次喝酒,还是在京城,你考取武状元的时候。” 薛怀恩沉声道:“是啊,三年的时间不算短,已经足以改变很多了。” 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他们都是孤儿,被秦无极收养,自幼一起长大,那些风华正茂的时光,同时镌刻在他们的记忆中,薛怀恩的心中有一刹那的温软,但这温软却如月华易散,隔着数载光阴,那些过往终于在岁月狰狞中渐渐分崩离析,只余了尖利锋锐的碎屑。 薛怀恩抬头看着乐毅:“二哥这些年过得可还如意?” 乐毅一笑:“我的现状,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么?” 薛怀恩攥着杯子,沉吟道:“小弟今日有一句话,憋在心里很久了。就是不知当不当讲。” 乐毅此时也已经颇有几分酒意,笑道:“你我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薛怀恩抬头看着他,缓缓道:“二哥为何会投身到西楚人的麾下?” 乐毅仿佛吃了一惊,扶着桌子徐徐站起,目不转睛望着薛怀恩,过了半晌,方才笑了一笑:“五弟喝醉了吧?” 薛怀恩却并不回避他的目光:“二哥此计本来滴水不漏,只是那位二嫂的演技,却委实拙劣了一些。看看孙修仪,再看看二嫂,你就会明白,什么才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了。” 乐毅缓缓坐下来,随手拿过桌上的酒壶,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道:“五弟既然把话挑明,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不错,我确实已经投到西楚人的麾下!念在昔日同袍的份上,我也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再给永宁王卖命了,我们兄弟一道把那份图纸抢过来,投靠西楚,到时候高官厚禄,加官进爵,不比你在永宁做一个小小的副都尉指挥使强?” 薛怀恩再也忍不住,‘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扔,说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有多少兄弟死在西楚人手里么?你怎么可以通敌叛国,给敌人效命?” 乐毅冷笑道:“通敌叛国?不错,当初我也是跟你一样天真,可是看看义父,他是什么样的下场?他老人家军功赫赫,是国之基石,却被宣沧王陷害,到最后落得含冤莫白、客死异乡!而你我也无辜受到牵连,被发配到这小小的边城,一待就是三年!这个朝廷是怎么对我们的?我为什么还要继续替他效命?” 薛怀恩沉声道:“冤有头债有主,陷害义父的是宣沧王,这笔帐我们迟早会找他算,你又何必迁怒朝廷?难道你忘记了义父的遗命么?忠君爱国,本就是我们自幼所受到的教诲!” 乐毅喝道:“我不管!我在晔城待了三年,这个鬼地方我已经待够了,大丈夫就应该立马横枪,征战沙场,怎能终日里管些东家被偷了只鸡西家又少了条狗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再也不想在这里窝囊下去了!” 话未说完,薛怀恩手中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乐毅一怔:“你没中毒?” 薛怀恩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王爷早就发觉不对,命我暗中服下了辟尘丹,二哥,小弟劝你还是回头是岸吧!” 乐毅冷冷一笑:“迟了,你看,他们已经动手了!” 话音刚落,一道红色的火光毫无预兆地冲天而起,紧跟着,喧哗声远远的在围墙外头响起,隐约听出一个人在喊:“走水啦――” 与此同时,刀兵喊杀之声陡然响起! 薛怀恩的心骤然缩紧,倏地,椅背上突然弹出出四柄利刃,直刺他的背心! 薛怀恩大喝一声,内力运至背部,四柄刺中他背脊的利刃,一齐“崩崩崩崩”折断! 刹那间,乐毅动手了! 他出手如风,身法如电!一掌击在薛怀恩胸膛上! 薛怀恩把内力全都集中在背后,震断利刃,胸前硬生生受了乐毅一掌,一下子,五脏六腑仿佛全都离了位! 薛怀恩眦眶欲裂,叫了一声:“你――”一口鲜血便自喉头激喷而出。 乐毅冷笑,正要劈出第二掌,蓦然觉得手上一阵刺痛,连忙跳开,才发觉右腕已被对方内力反挫而脱臼。 他左手一搭右手关节处,“喀”的一声,手腕已被他接了回来。 ‘蓬’地一声,薛怀恩一脚将那把椅子踢飞,随即自长空掠起,向乐毅攻来,乐毅手中的刀也已出鞘。 “当!”的一声,乐毅手中的刀锋已经被薛怀恩的湛卢砍为两截,乐毅一怔,抛下手中的断刀,又拔出腰间的长剑,向薛怀恩攻来,这次他聪明起来,不敢和薛怀恩的宝剑硬碰,只是仗着身法轻灵,一味绕着薛怀恩游走,薛怀恩刚刚受伤,十余招后,呼吸渐渐沉重,手中的剑式亦缓了下来,而乐毅身法轻灵,不焦不躁,倒是攻少守多。但见烛火下两人的身影倏忽来去,剑气吞吐,闪闪烁烁,衣裳带起疾风卷动气流,拂得烛火忽明忽暗。 突然听得一声低喝,烛光被劲风所激,齐齐一黯,近处更有几枝红烛瞬间熄灭。薛怀恩挥剑封挡,‘叮叮’数声,几枚飞镖全都被他磕飞,他暗自心惊,要不是仗着上官鹏送他的这把宝剑锋利,今日就要血溅当场了! 一个娇媚的声音道:“薛将军果然好身手,再接我几枚飞镖试试?” 来的人正是那位乐夫人! 说话间,又是数枚飞镖向薛怀恩袭来! 薛怀恩一掀酒桌,‘笃笃笃’几声响,乐夫人的飞镖全都钉在了桌面上,薛怀恩伸手接了一枚飞镖在手,冷笑道:“这就是二嫂给小弟的见面礼么?还给你!” 说罢,他手一抖,一缕劲风向乐夫人袭来,乐夫人本能的一闪,却不料身后一双大手突然出现,一把将她摔到了椅子上。她正要挣扎,那人出指如电,迅速点在她身上的几处穴道上,顿时动弹不得! 这次来的是上官鹏的贴身侍卫沈放!原来他已经从永宁连夜赶了回来! 此举电光石火,出人意料又速度极快,因此,待得乐毅反应过来时,沈放已抽出腰间的佩刀,架在了乐夫人的脖子上,对乐毅冷冷道:“你动,她死!” 乐夫人对乐毅大喝道:“不要管我,赶快杀了薛怀恩!” 乐毅脸色一变,猛喝一声,全力掣剑出击! 薛怀恩眼中异芒陡盛,身若腾龙,人剑合一,挟清啸之声迎上这惊天一击! 烈芒耀目,惊天动地,时间似是瞬间静止。 一道鲜血飞溅而起!乐毅手中的长剑脱手飞出,直直钉入墙壁之中! 鲜血顺着乐毅的右手指尖蜿蜒淌下,乐毅面如死灰,微微闭目道:“我败了,你杀了我吧!” 薛怀恩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沉声道:“你是我的二哥,义父临死前,曾经命我们兄弟几人互相照顾,我怎能对你下手?” 乐毅看着他,目光中似有泪光,“怀恩,你可知道,我并不愿领你的情!” 话音未落,他骤然出手,袖中猛然窜出一柄短剑,如同毒蛇一样袭向薛怀恩小腹! 短剑还未碰到薛怀恩的时候,‘噗’的一声,透着寒气的刀锋已经从乐毅胸口透胸而出!却是沈放在旁边出手! “二哥!” 薛怀恩大吼一声,将乐毅的身子抱在怀中,乐毅面带微笑的看着他,口中不断溢出鲜血,他断断续续地道:“今日事败,我不容于新主,又无颜再见离国的父老乡亲,唯有以死谢罪……” 话音刚落,他的头一歪,就此而逝。 椅子上的乐夫人看着死去的乐毅,脸上一点哀戚的神色也无,只是冷笑道:“没用的东西!” 薛怀恩放下乐毅的尸体,双目通红的走上前去,逼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乐夫人不慌不忙的笑道:“我劝你趁早放了我,说不定到时候还能饶你一命!” 薛怀恩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乐夫人道:“你不信,你听,他们已经来了!” 就在这时,门呼的一下开了,一股冷风裹挟着雪花冲了进来,薛怀恩回头一看,大吃一惊。 来人一身黑衣,脸上戴着骷髅面罩。乍看之下,就是一具从坟墓里爬出的骷髅,令人看了不寒而栗,毛发悚然。 趁他吃惊分神,那黑衣人突然双袖齐拂,十二枚飞镖疾射而出。薛怀恩惊觉已欲避不及,千钧一发之际,沈放突然将乐夫人的身体抛了过来,及时做了他的挡箭牌。 十二枚飞镖,全部打在乐夫人身上。她尚未发出声音,就摔在地上气绝而亡。这种死法倒也痛快。 沈放扑了上去,和那黑衣人斗在一处,他一边挥刀封住黑衣人的进攻,一边对薛怀恩道:“薛将军,你快去保护王爷和孙修仪!” “好!” 薛怀恩答应着,身体如同箭矢一般急冲出去。 门外,不知何时多了数名戴着骷髅面具的黑衣人,和上官鹏的侍卫厮杀在一起,他们个个身手不弱,上官鹏的侍卫且战且退,形势危急。 薛怀恩挥舞长剑,加入战圈之中,大喊道:“王爷,你带着孙小姐快走!” 上官鹏一手护着碧华,看着薛怀恩,目光中光芒闪烁:“怀恩,这里就拜托你了!” 那些杀手早已一涌而上,薛怀恩仗着手中的宝剑锋利,一口气将杀手的剑网撕开一个缺口,对上官鹏和碧华大喊道:“你们快走!走!”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想走?只怕没那么容易!” ------------ 第六十一章 、疗伤 更新时间:2011-01-04 就在双方的人马厮杀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忽听外面有人道:“少主有令,放他们一马!” 说话间,有三个人轻飘飘的从墙头落到院中。 院内厮杀的众人全都停了下来。 看到为首的那人,碧华一下子傻了,惊呼道:“阿九!”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阿九仿佛长高了很多,朗眉星目间竟有一种异彩隐隐绽放,他穿了一身白袍,在一群黑衣刺客之中显得极为醒目。他身边的两人正是上次在白云山将他带走的本因国师的两名随从。 阿九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道:“孙小姐,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碧华喃喃道:“阿九,你不是回西楚了吗?怎么会到这里来?” 阿九道:“我在西楚听说了这次刺杀的事情,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你。” 碧华环视着周围的刺客,问道:“这些都是你们的人?” 阿九垂下睫,低声道:“对不起,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拿出一块虎头形的令牌,转身对那些杀手道:“我命令你们即刻停止行动,赶紧离开这里!” 看到那块令牌,那些黑衣人似乎极为敬畏,虽然面上带着不甘之色,但是仍然拱手道:“是!属下告退!” 转瞬之间,这些黑衣人全都跃上了墙头,走了个干干净净。 阿九看了深深碧华一眼,说道:“小姐,咱们后会有期!” 碧华看着他,轻轻点头。 旁边的两人一左一右的架起他,身子腾空而起,跃上了墙头,转瞬在夜色之中消失了踪影。 …… 天色已经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经过一夜的扑救,大火已熄灭,驿馆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到处都在冒着黑烟,雪地上都是漫天遍地的血迹。横七竖八的尸体。 纷纷扬扬的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但风声呜咽,天地间,一片肃杀。 碧华看着乐毅夫妇的尸体,目光中一片悲悯之色,刚刚还是把酒言欢的朋友,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她面前相继倒下。 不分忠好敌我,不论正邪好坏,倒下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为什么这些人把自己的生命,竟看得如此轻贱? ――为了一张地图,牺牲这么多条人命,难道野心和欲望真的可以让人性如此扭曲吗? 上官鹏一手扶住她,沉声道:“传我的命令下去,昨夜驿馆走水,乐城主夫妇英勇救火,不慎葬身火海,厚葬。” …… 薛怀恩坐在那里,长剑搁在脚边,他的左手手臂上的旧伤,在昨夜和乐毅的决斗中被震裂,鲜血重又沁了出来,他倒了一些金创药在伤口上,又从披风上随手撕了一块脏布下来,一端缠住伤口,一端用牙齿咬住,想要裹住伤口,碧华忽然道:“等一下……” 她走上前去,在他身边跪下,抽去那块布,从袖子里抽出一块白色的锦帕,小心翼翼的按在他的伤口上,一边包扎一边抬头问他:“痛不痛?” 薛怀恩抬头深深看她一眼,复又垂下目光,沉声道:“没事。” 话音刚落,忽然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已经狂喷而出。 碧华一惊,说道:“你受内伤了?快给我看看!” 说罢,她已经伸手抓起了他的手腕。 薛怀恩的身子一僵,但是终于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脉搏,没有闪避。 上官鹏见此情形,也走了过来,问道:“薛将军怎么了?” 薛怀恩一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淡淡道:“刚刚受了一点小伤,不碍事。” 碧华蹙眉道:“这么严重的内伤怎么能说不碍事?”她转首对上官鹏道:“霄鸿,赶紧给我找个地方,我要给薛将军疗伤!” 上官鹏连忙道:“好,你们到这边来。” …… 内室之中。 薛怀恩坐在那里,上身的衣衫已经褪下。 看到薛怀恩桐油色地结实肌肉,碧华微微有些不自在,她从未见过年轻男子的身体,可是事急从权,眼下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 而薛怀恩似乎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脸上不知道是发烧还是怎的,已经红得像虾子一样。 似乎看出了碧华的尴尬,上官鹏在旁边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开始吧。” 碧华一震,回过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收敛起心神,先点燃金针上的艾草。淡淡地青烟在屋子里升起,含着涩涩的清香。 碧华开始观察薛怀恩的伤势。 薛怀恩的胸口有一道乌黑狰狞的掌印。看着这道掌印,碧华锁紧了眉头,心中暗暗佩服薛怀恩的耐力,要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已经倒了下去,而他却一直坚持到现在。 碧华执起金针,用师父教给她的金针渡劫之法,为他驱散体内的淤血。 第一针刺入的是他胸口正中的天突穴,金针入体的时候,薛怀恩的眉头微微一皱。 碧华出手极快,第一针刺入后,薛怀恩只觉得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五穴一痛,竟是五根金针瞬间一起刺入。 刺痛只是一瞬,然后气脉就为之一畅! 随着金针的刺落,薛怀恩本来淤塞的经脉渐渐畅通了过来,一直在体内乱窜的内息也被逐一引导,回归穴位,胸口的钝痛慢慢消失。薛怀恩一直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了。 上官鹏也同时舒了一口气,看了看聚精会神下针的女子,目光中无限欣慰。 碧华又拿起金针,这一次是六枚金针,同时刺入薛怀恩体内!十二枚金针布好后,碧华轻轻捻动着针尾,调整穴道中金针的深度和方位,额头已然有细密汗珠渗出。她重伤初愈,要帮薛怀恩一次性打通奇经八脉已然是极为吃力。 一条手巾轻轻覆上来,替她擦去额上汗水。是上官鹏。 她抬头看了上官鹏一眼,笑了一笑,轻声道:“谢谢。” 上官鹏笑了笑,示意她继续。 在碧华的金针催动下,薛怀恩接连呕出了几口黑血,碧华仔细查看他的气色,只见他眉宇间的黑气已经消散,这才松了口气,于是收回金针,又打开自己的医箱,找出一个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送到薛怀恩面前,说道:“再服一粒朱果玉露丸,薛将军就可以没事了。” 那朱红色的药丸在她的掌心里,越发衬托得她的手心肌肤莹白如玉。 薛怀恩接过她的药丸一口吞下,只觉得四肢百骸暖意融融,说不出的舒服,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多谢小姐。” 碧华轻声道:“是碧华要谢谢将军的相救之恩。” 上官鹏在旁边笑道:“你们就不要在这里谢来谢去了好吗?” 碧华看着他灿然一笑:“好。” 她的笑容仿佛冰雪乍融,春光四溢,让人忘记了现在正是冰天雪地的寒冬。 那笑容,看在薛怀恩的眼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认识她这么久,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灿烂的笑,却是对着另外一个男人。 …… 第三日,他们的车队终于在晌午时分抵达京城辖内,城外十里,名字叫做羁亭的地界,历来文武官员出京回京,迎送便在此处。 这是一座八角的小楼,位于官道一侧。正是大雪纷飞的时候,京城府尹赵悦成早早率众等候在楼下,看到永宁王的车队,连忙迎了上来,先对上官鹏行朝礼,但上官鹏素来不爱这些繁文缛节,早命人拦了去。 赵悦成于是说道:“天气太冷,请王爷和孙修仪先进楼中避一避风雪。” 上官鹏微微颌首,扶着碧华走进楼去,只见一股炭火的暖气迎面扑来,室内布置得甚为精雅,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正中放着只金铜狻猊火盆,盆内木炭燃烧得正旺,空气中散着木炭的淡香。 上官鹏解开身上的积满了白雪的大氅,让人拿下,又伸手为碧华解开风帽,扶她在火盆边坐下,微笑道:“我们先在这里休整一会,再进宫去面圣。” 碧华点头。 楼里的婢女送了茶水上来。 上官鹏端起茶碗,对碧华道:“这是今年的贡茶,你试试看。” 碧华展颜一笑,端起茶碗微微品了一口,只觉满口生津,不由夸道:“果然不错。” 赵悦成连忙陪笑行礼:“能得到孙修仪的赏脸夸赞,下官真是三生有幸啊。” 听到这样肉麻的奉承,碧华的脸上不由得红了,上官鹏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是见怪不怪,他放下茶盏,起身踱至窗边,眺望京城的方向。 忽见京城的方向,一辆油壁轻车向这边缓缓行来,那马车金顶紫帷,珠玉为饰,典雅雍容,非比寻常,旁边随行的一众铁卫骑术精湛,显然都曾经过严格的训练,并非普通侍卫,车帷帘幕低垂。想是世族显宦的女眷,只是不知道如此天寒地冻的天气,他们为何不在家中取暖,反而大雪天里在外奔波。 因亲王仪仗在此,那几乘车只得暂时停了下来,随后便有一名相随的仆从纵马上前交涉,要薛怀恩让路。 薛怀恩不卑不亢地道:“依离国的律法,自百官以下,皆应避让亲王仪仗。” 那名仆从听了微微一怔,但是仍不改傲慢之意,只是问道:“不知道来的是哪位王爷?” 薛怀恩道:“这是永宁王的车驾!” 忽然,车内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哦?是三哥回来了?在哪里?我去看看!” 说话间,一个女子掀开车帘跳下车来。 身后几名侍女跳下车来,追着喊道:“郡主、郡主慢点!” 羁亭门口,赵悦成见了这女子,连忙跪下唤道:“微臣参见谨敏郡主!” “免礼免礼!” 那女子不耐烦的挥挥手,向楼上行来。 碧华看看上官鹏,问道:“这是……” 上官鹏道:“是我的表妹,宣沧王叔的女儿谨敏郡主上官瑾。” ps:写了十几万字,我们的女配角终于华丽丽的登场了,大家且看她会在女主和男主之间制造什么样的麻烦吧! ------------ 第二卷 :帝都月 ------------ 第六十二章 、进宫 更新时间:2011-01-05 宣沧王上官晟乃是上官鹏的父亲上官昊同父异母的弟弟,传闻此人雅擅书画,精于冶游,平日里最爱流连于风月之间,是京城中出了名的闲散王爷。他的膝下只有一女,即是被册封为谨敏郡主的上官瑾。 片刻之后,长长的回廊那头,一个女子在奴婢的拥簇下袅袅行来。只见她肌肤胜雪,笑靥如花,鼻梁高挺,嘴唇丰润,一双似嗔非嗔的眼眸顾盼生情。即使是同样身为女子的碧华眼中,这位郡主依旧是位无可挑剔的大美人。 行走之间,一阵芬芳馥郁的香风拂面而来,那是人间罕有的‘琼华香,’‘琼华香’采自西海琼花之蕊,因琼花数十年才能盛放一次,花蕊非常难得,按照市价,一盒‘琼花香’的价值远远超出一百两纹银,而离国一户普通的百姓家中,一年所需的生活费用也不过纹银五十两而已。这位郡主的骄奢,由此可见一斑。 看见上官鹏,郡主似是眼前一亮,上前一步,拉着他的手,亲亲热热的唤道:“三哥,早就听说你要回来,我可是盼了好久呢,想不到今天在这里遇上了,看来我们还真的是缘分不浅啊!” 上官鹏不着痕迹的放开她的手,面上维持着温和的笑容,说道:“几个月不见,郡主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上官瑾仿佛这才发现上官鹏身后的碧华,随口问道:“这位妹妹是谁?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呢?” 上官鹏道:“这是……”他顿了顿,方才沉声道:“这是永宁太守孙大人的小姐,也是皇兄刚刚册封的修仪,此次进宫是为了陪莞凝伴读的。” 碧华心头一震,上官鹏居然这样谨敏郡主介绍她!难道她不是上官鹏的未婚妻吗? 上官瑾默默地打量着碧华,碧华垂眸,后退一步,行了个半礼:“臣女孙碧华拜见谨敏郡主。” 上官瑾扬唇一笑,“孙修仪多礼了,请起。” 说完这句话,她竟是不再看碧华一眼,只是拉着上官鹏的胳膊撒娇道:“三哥,上次离京的时候,你曾经和我约定,这次回来会陪我一起去金风湖划船,不知你可还记得?” 碧华的睫毛一颤―― 她就算再迟钝,也已经隐隐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女子,今天是来者不善。 虽然上官鹏对谨敏郡主没有任何亲热的举止,但是谨敏郡主的一举一动,都在表明,她和上官鹏的关系非同寻常。 上官鹏微笑道:“当然记得,等我安顿好之后,一定同你去金风湖游玩。不过……”他的话锋一转,“孙修仪老远自永宁来到京城,郡主是否也要略尽地主之谊,请她同游金风湖呢?” 上官瑾一双水灵灵的妙目,直勾勾的望住上官鹏,神色中似乎有无限哀怨。 她咬了咬唇,终于道:“好,改天我一定请你们一起出游,还望孙修仪能够赏脸!” 碧华道:“多谢郡主盛情。” 上官瑾道:“既然你们今天还要进宫,我就不打扰了,改天我们再聚。” 上官鹏微笑道:“好。” 上官瑾道:“告辞。” 说罢,她转身翩然而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丝异样的感觉涌上碧华的心头,今天这位郡主的到来,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上官鹏伸手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她手心冰冷,不由得问:“怎么了?手怎么这样冷?” 他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思,抬眸触上他关切的眼神,碧华摇摇头,忽然纵身投入他的怀中,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低声道:“霄鸿,我害怕。” 他微微一怔,将她轻轻搂住,低声问道:“怎么了?” 碧华摇摇头,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越是靠近京城,我就越害怕。” 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像千斤巨石重重压在她的心口,让她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他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忽然将她微微推开一点,正视着她的眼睛,问道:“傻丫头,难道你不相信我能够保护你么?” 碧华抬起头看着他,幽幽道:“为什么你会是皇子?” 他的身子一震,沉声道:“出身是没有办法选择的,我惟一能够选择的,是我的感情。我爱你的心,永远不会改变。” 碧华被他这强烈的表白给震住了,她愣愣看着他,不知不觉已是泪盈于睫。 他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低声说道:“傻丫头,我答应过让你幸福快乐,如果你遇到什么事让你觉得害怕,只会让我觉得是我无能,我不能保护你,才会让你感到不安。” 上官鹏微笑着,温柔地道,“碧华,相信我,相信我能保护你。” “我相信。”碧华握紧他的手。 他紧紧握住她的肩,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既然已经决心做我的女人,我不准你懦弱,也不准你退缩!” 碧华重重点头:“好!不管前面怎么样,我们一起走。” 他将她重新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他低声道:“碧华,等京城的事情了结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结庐南山,朝夕相守,好不好?” 碧华含泪点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抱住他,支撑了许久的坚强与骄傲,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只剩下无尽的欣慰。她想,也许她不该无端产生这样的怀疑,就算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欺骗她,上官鹏不会。 …… 在羁亭休整了小半个时辰,他们重新启程,进入京城正中的皇宫之中。 皇宫内外一路迤逦洞开,銮仪卫和羽林军并守城外,赤色的宫墙下着暗红衣袍的内侍并淡绿宫装的宫女垂手而立,安静得如同泥胎木偶一般,引着碧华乘坐的金丝鸾轿往大正宫而去。 深冬的这个夜晚,碧华第一次踏入凌驾于整个帝都之上的皇宫之中。 “宣永宁太守孙鹤龄之女孙碧华上朝觐见。” 随着司礼太监的一声唱音,碧华所坐的金丝鸾轿稳稳落下,宫女上前为她掀开轿帘,而前方,上官鹏已经将手递给了她。 碧华从鸾轿上缓缓下来,上官鹏扶住她的左手,两人一路迤逦向前,一步步踏上朱红卷毯。 面前,便是金碧辉煌的皇宫。 …… 沿着次第辉煌的灯火,碧华目所能及之处,满月的光华交接于宫灯错落,大殿屋宇在光与影的辉映下壮阔铺展,遥没在远处似无尽头的天边。 台阶甬道流光溢彩,回首看去,帝都内外尽览眼中。高高在上的皇宫便如天阙,执掌着人世间的生死悲欢。 汉白玉台阶上的红毯漫漫延伸至上殿,红毯尽头,便是新皇上官睿。只见他头戴金色通天冠,身着黄色九龙袍,白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遮住龙颜,端坐在龙椅上,遥遥望去,风姿高贵而绰约。 碧华松开上官鹏的手,一步步来到大殿之中,敛衽俯身,对着皇帝叩拜行礼。 “臣女参见皇帝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微笑道:“平身吧。” 他斜斜倚在龙椅上,懒懒开口道:“你就是孙鹤龄的千金?你叫什么名字?” 碧华垂下头去,答道:“碧华”。 “碧华?”皇帝仿佛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问道:“这名字可有出处?” 碧华低垂着螓首道:“回皇上的话,臣女的名字,出自于李贺的《古悠悠行》。白景归西山,碧华上迢迢。” 皇帝轻轻“哦”一声,问道:“你可知这句诗里的‘碧华’是什么意思吗?” 碧华脱口道:“碧华,乃是皎洁的月光之意。” 皇帝颌首笑道:“诗书倒是读的不错,孙鹤龄教女有方。只是不知你是否当得起这个名字。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碧华依言抬头。 在见到她容颜的那一刹那,上官睿不由微微眯起了双眸,仿佛是今夜的月光太过炫目,令他睁不开眼晴。 他抬手略微掀起垂在面前的白玉珠,愣了一愣,脱口赞道:“白景归西山,碧华上迢迢。你果然当得起这个名字!” 碧华赶紧低下头,面上已经飞起一片流霞。 司礼太监又道:“宣永宁王上朝觐见。” 上官鹏踏着红毯,一步步走到碧华身边站定,一掀衣袍跪拜下去:“微臣叩见皇帝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微笑道:“三弟请起。” 上官鹏道:“谢皇上。” 他缓缓起身。 上官睿看着上官鹏道:“三弟辛苦了,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上官鹏眼皮一跳,他拱手答道:“回皇上的话,一路上极为顺利。” 他的声音沉稳,平静无澜,并无任何起伏。 上官睿笑吟吟地道:“永宁王既然千里迢迢将孙修仪接来,便有劳你宣读一下册封之旨吧。” 上官鹏从司礼太监手中接过圣旨,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永宁太守孙鹤龄之女孙碧华,天姿聪敏,通慧灵淑,举止温婉,行事有度,知书达理,德才兼备,是用命尔为修仪一职,钦此。” 上官睿点点头,对碧华和颜悦色地道:“到慈宁宫去吧,太后和莞凝公主在那里等着你呢。” 碧华垂首道:“是,臣女告退。” 上官睿又对上官鹏道:“三弟,你留下来,朕有话问你。” 上官鹏拱手道:“微臣遵命。” ------------ 第六十三章 、淑妃 更新时间:2011-01-06 通往慈宁宫的道路全都是三尺见方的大青石砖铺就,石砖上琢磨出四季如意的云纹图案,道路两旁的朱墙上盖着金色的琉璃瓦,墙面饰以金碧辉煌的彩画,图案多为龙凤呈祥,雍容而大气。 坐在鸾轿里,透过轿帘的缝隙,悄悄打量着外面的世界,碧华心想,她终归还是不喜欢皇宫的。这里的建筑金碧辉煌,美则美矣,可是却失了灵秀之气,只会让人感到心情沉闷和压抑。 还好只是暂住,如果要她一直住在这里……碧华忽然打了个寒颤,她伸手按住胸口,觉得自己肯定是多心了。 正想到这里,轿身忽的一停,内侍太监的声音道:“孙修仪,慈宁宫到了。” 碧华深吸一口气,低眉敛目,从鸾轿内缓缓下来。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是碧华姐姐来了么?” 来的正是莞凝公主。只见今日的她穿了一身茜红色洒金石榴裙,头戴七宝桃心璎珞冠,这一身妆扮越发显得她肌肤胜雪,明艳动人。 碧华下了轿子,俯身刚要叩拜,莞凝已一把拉起她的手,笑道:“几日不见,姐姐倒和我客气生分起来了。” 碧华道:“既然来了皇宫,就要守这里的规矩,这礼数是断断不能少的。” 说着她重又拜了下去。 莞凝只好由了她,然后扶她起身,说道:“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把姐姐盼来,快随我一起去面见我母后吧。” 碧华微笑着答道:“好。” 莞凝看了看她身后,问道:“三哥呢?” 碧华答道:“皇上留他问话去了。” 莞凝点点头,拉着她步入慈宁宫。 慈宁宫的大殿中有沉静如水的檀香气味,轻烟袅袅不散,恍惚让人有置身世外之感。 大殿正中生着火盆,一个年逾五旬的贵妇人端坐在上方。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子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在一旁。 坐在上方的便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张太后了,她穿着一身紫色金凤花缎,百鸟朝凰髻上宝钿花钗光彩夺目,端庄华贵,带着摄人的高傲,虽然年逾五旬,但是近乎完美的仪态和姿容仍然让人生出叹而观止的感觉。 碧华上前两步,跪下道:“臣女孙碧华给太后请安,恭祝太后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太后看着碧华微笑道:“平身吧。到我面前来。” “是。”碧华屏声敛气,来到太后面前。 太后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眼里带着笑意:“好个俊俏的丫头。” 她复又对莞凝笑道:“难怪日常里总是听你夸孙修仪,今日一见,果然不同一般,竟是生生把后宫里的这些丫头全都比了下去。” 碧华心头大惊,蓦然觉得旁边有数道眼神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脸上,她连忙跪下道:“碧华年轻不懂事,日后还请太后娘娘多加教诲。” 太后笑道:“可怜见儿的,小脸都吓白了,以后在本宫这里,不用拘礼,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知道吗?” 碧华低声道:“是。” 太后道:“起来吧。” 碧华方才起身,手心里已经全都是冷汗。 莞凝在旁边嘟起小嘴笑嗔道:“凝儿不依,母后太偏心了,有了碧华姐姐就不疼凝儿了!” 太后慈眉善目看着她道:“不是你一直吵着要接孙修仪进宫的吗?如今我遂了你的心意,召孙修仪进宫来陪你伴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莞凝脸上微微一红,只是垂首敛容不语。 太后见她只是不语,微微屏住了笑容,露出一抹忧心之色,感慨道:“莞凝这孩子自幼被我给宠坏了,哪里有半点做长公主的样子?如今孙修仪进宫,可要代我好好的教导于她。” 碧华连忙道:“莞凝公主冰雪聪明,知书达理,哪里用得着臣女教导。”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果然嘴甜,难怪莞凝喜欢你。你就不用谦虚了,以后教导莞凝的重任,我就交给你了。” 碧华恭谨低首,“太后的话臣女牢记于心,臣女必定不忘身上的职责。” 太后又笑吟吟的指着旁边的贵妇对碧华道:“这是淑妃慕容氏和她的女儿孝怡公主,你来见一见吧。” 碧华连忙上前与她见礼:“臣女孙碧华叩见淑妃娘娘。” 她才要施礼,淑妃已经一把将她扶住了,满面春风道:“哎呀,我怎么舍得叫这样天仙似的妹妹向我行礼呢。” 碧华不安道,“淑妃这样说当真要折杀臣女了。” 淑妃道:“早就听说妹妹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使得莞凝公主心心念念,难以忘怀。巴巴儿的下了圣旨从永宁接到京城来,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话中的酸意却是掩藏不住,碧华心中明白,这位就是莞凝以前曾经所提到的,那个哭着喊着要嫁给上官鹏的慕容相爷家的小姐,于是只是将她的话听着,再不言语。 孝怡公主才一岁多,正是最可爱的时候,长相又酷似淑妃,白皙圆润,十分可爱。她探手到太后怀里,含糊不清道:“太后奶奶抱,抱抱。” 旁边年纪稍长的宫女忙笑着拦道:“太后病着呢,小公主不好叫太后累着的。” 孝怡公主哪里肯依,扭捏着便往太后身上爬。 太后一脸欢喜地道:“抱抱就抱抱吧,只是不要尿在我身上才好。” 淑妃笑道:“哪里会呢,孝怡最懂事不过了。” 几个女人正在说着话,外面的宫人报道:“永宁王来给太后请安了。” 依着宫里的规矩,后宫的嫔嫔与成年皇子理应回避,太后于是对淑妃道:“你先下去吧。” 淑妃低头道:“是。” 她牵着孝怡公主的手,退了出去。 太后又对其他人吩咐道:“除了莞凝和孙修仪,所有人都退下,没有我的吩咐,一律不准进殿。” 殿内的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随着脚步渐渐消失,大殿中只剩下太后、莞凝和碧华三人,这里变得异常安静。 片刻之后,上官鹏已经进门,对太后叩拜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微笑道:“起来吧, 上官鹏依言起身。 太后上下打量着他道:“连日赶路可是累了?看你神色这样疲倦。” 上官鹏微笑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很好。” 太后问道:“上次你说要在外面给你父皇寻个大夫回来,寻到了吗?” 上官鹏道:“寻到了,儿臣为父皇带回了两个人。” 太后微微一怔:“两个人?” 上官鹏点头道:“是永宁名医徐元枫,还有他的师妹孙碧华。” 太后看向碧华,似乎有些意外:“孙修仪也学过医?” 碧华答道:“是,臣女学了六年。” 太后问道:“不知你师承何人?” 碧华深吸一口气,答道:“家师乃是世外之人,法号静心。” 太后的身子似是一震,默然半晌,方才道:“既然是静心师父的徒弟,本宫也就放心了。” 上官鹏问道:“母后,不知父皇这几个月以来病情可有好转?”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太上皇还是那样,只是一味的昏睡,什么知觉都没有,谁也不认识……” 上官鹏目光沉重:“儿臣必当尽心竭力,只求父皇能够转危为安。” 太后微微颌首,阖上双目,过了片刻,复又睁开,道:“你们连日来劳碌奔波,想必已经很累了,等会在皇宫用过晚膳之后先回去好好歇息吧,为太上皇诊治一事,改日再说。” 上官鹏和碧华齐齐答道:“是。” …… 晚上,太后特地设了家宴,为上官鹏和碧华接风洗尘。 宴席设在致远殿里,大殿正中摆金龙大宴桌,面北朝南。 宫规严谨,亲贵男子非重大节庆宴会不得与妃嫔见面同聚。不过由于今日设的是家宴,自然也就不拘礼了。 因为新帝刚刚即位,尚未大婚,中宫犹虚,是以宫中的嫔妃并不多,不过十余人而已。这些妃嫔一个个打扮得千娇百媚,争奇斗艳,唯恐落了人的后头。她们身上大都是织锦的宫装,碧华放眼望去,眼前尽是金银闪烁,兼之环佩叮咚之声,一片歌舞升平的浮华璀璨景象。 相对于皇宫里的诸位嫔妃,碧华的月白衣裙就显得过于素净了。可是她在一众的珠光宝气里却并不相形失色,一身白衣胜雪,似昙花吐露,只一瞬间的风华便已然绝代。 太后坐在主座上,太后的左手是皇帝和宫中嫔妃的座位。太后的右边坐着上官鹏,莞凝和碧华。 皇帝旁边的第一个位子,是碧华刚刚在太后那里见到的淑妃慕容氏,今晚她悉心妆扮了一番,穿了一身大红色的绢纱金丝绣花长裙,臂间轻挽金丝软纱,云鬓之上插了九凤金步摇之外,还斜簪了一朵新鲜的牡丹花,据说这种花名为“银粉金鳞”,为御苑里的牡丹珍品,眼前的淑妃娘娘,当真是人比花娇。 只是,这淑妃娘娘虽是对着天子软语娇笑,可她那柔媚入骨的眸光,却是一直似有意无意的飘向碧华与上官鹏所坐的方向,视线里,难藏幽怨与妒意。 碧华眉目温婉,一直垂着眸,躲开各方探究的视线。 宴未过半,淑妃娘娘带笑的声音响起,柔媚入骨:“皇上,如此良宵佳节,不如就让臣妾献曲于这致远殿,以助陛下雅兴,陛下以为如何?” 上官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爱妃这样有心,当然是极好的了。” 于是淑妃对着皇上娇媚一笑,盈盈起身到了殿中,早有宫女奉上玉笛,她接过,姿态娇柔的吹奏起来。 那曲子每一个音符都精妙无双,绝非能用语言来形容,如九天仙音一般,娇媚难言,看来这位淑妃娘娘能够得宠如斯,不是毫无道理的。 她吹奏的时候,眸光一直若有若无的飘向碧华这边,带着淡淡的挑衅,再难掩住。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淑妃雍容华贵的重又步上玉阶,坐回到了天子身边。 上官睿问道:“爱妃,这是前日宫中乐师特意为你所作的那首曲子么?” 淑妃笑道:“回陛下,正是那《惊鸿曲》。” “爱妃果然多才多艺,一曲技惊四座啊。”上官睿面上带笑,握了淑妃的手赞道。 “臣妾谢皇上赞誉。” 她一面娇媚笑着,一面淡淡扫了一眼碧华坐的方向,开口道:“臣妾这点微末才艺,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今日在座之中还有高手在此呢!” 皇帝听了笑道:“哦?还有谁?说来听听?” 淑妃曼声道:“臣妾早就听莞凝公主说,孙修仪家学渊博,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不若就请孙修仪出席同奏此曲,不知修仪意下如何?” ------------ 第六十四章 、鸣玉 更新时间:2011-01-07 碧华一怔,连忙起身道:“娘娘过誉了,只是这首曲子碧华从未听过,仓促之间弹出,恐怕有污清听。” 莞凝是个直肠子,脸上立刻露了几分不满:“孙修仪不过刚刚听了一遍这首曲子,立刻就要她弹奏出来,娘娘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淑妃旁边一个姓秦的嫔妃掩唇笑道:“既然不能弹就不要弹了,何必勉强?淑妃娘娘的笛声想来也无人能够及得一二的。” 这话明明是激将了,碧华若是不弹,难免招人笑话说皇帝新封的修仪平平无才,浪得虚名,失了皇家的体面。若是弹得不好必然招人耻笑,说不定还要被别有用心的人说成是对皇帝的不敬。那样她以后在宫中的日子就难过了。 太后便在此时开口道:“孙修仪,既然大家都想见识见识你的才艺,你也不用过于谦虚了。” 太后既然发话,碧华更是不容推脱的了, 碧华看看身旁的上官鹏,上官鹏坐在那里,微笑的看着她,他的目光温和中带着鼓励。 碧华心内微微一叹,情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只得起身离席,缓步到了殿中,温婉开口道:“既然娘娘有命,碧华自当奏一曲以助兴。只是碧华不会吹笛,不知可否能用瑶琴来代替?” 淑妃笑道:“好,来人,去将我的那张‘鸣玉’拿来。” 立刻便有宫女捧了一张红色的古琴上来,此琴长约六尺,宽仅五寸,琴身以上好血玉雕成,冰丝五弦,丝丝如刃。 碧华接过,也不多说什么,轻放到地上。随后在琴边跪下。 正欲弹奏,却忽然听得上官鹏的声音响起:“皇兄,若是孙修仪所奏还能入耳的话,这张‘鸣玉’可就是她的了。” 他虽是笑着对皇帝说话,眼睛却是看着淑妃,冷淡中暗含警告。 皇帝一笑,点头允了。 淑妃也不再言语,微微低下头,重新安静的在皇上身边坐下。 上官鹏回头看着碧华,温和笑道:“这张‘鸣玉’可是离国第一名琴呢,修仪可不要错过了。” 碧华看着他会心一笑,微微阖上双目,纤指微抬,抚上琴弦,一个个音符在她的指间,如幽涧泉水一般,流淌出来。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她所弹奏的,正是方才淑妃娘娘吹奏的那支曲子,分毫不差。只不过淑妃的笛音柔媚,而碧华的琴声清丽。婉转流亮如碧波荡漾、轻云出岫。 听到这丝毫不差的琴声,淑妃的面色微微变了一变,随即又回复了一贯的宁和。 境由琴生,相自乐起,碧华的琴声,几乎令人不知今夕何夕。 待到最后一个颤音停歇,碧华纤指微收,一滴殷红的鲜血,如同冰雪中极艳的寒梅,悄然从碧华指尖,缓缓滑落到了琴面上。 莞凝轻轻一声惊呼,随后整个大殿重回一片寂然,鸦雀无声。 碧华下意识的抬头去寻找上官鹏的目光,他正关切的看她,幽黑的眼眸中深不见底。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孤零零的掌声,打破了这满室的沉寂。 碧华抬眼看去,皇帝面上带了一丝笑意,目带赞许的看向她,轻轻鼓掌。 就像是被他的掌声惊醒一般,整个大殿,霎时掌声雷鸣,久久不曾停息。 淑妃强笑着开了口:“孙修仪的琴技果然名不虚传啊。” 碧华淡淡一笑:“碧华才疏学浅,娘娘赞誉愧不敢当。” 皇帝道:“如此,就把‘鸣玉’赏给孙修仪了。” 碧华一听连忙道:“陛下,臣女不敢掠人所爱……” 皇帝淡淡道:“君无戏言,朕说赏给你,这张琴就是你的了。” 碧华只得跪下谢恩道:“臣女多谢陛下和娘娘的赏赐。” 回到宴桌上,莞凝轻声道:“姐姐,你的手没事吧?” 碧华用一条丝帕绞紧在指尖,轻轻摇头:“不碍事。” 隔着莞凝,上官鹏关切的目光似冬日的一缕暖阳,轻轻从碧华脸上拂过,碧华含羞低头,嘴角已经悄悄蕴涵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 用完膳后,已是掌灯时分,上官鹏便要起身告辞,作为已经成年的皇子,他在京城有自己的府邸。 太后对莞凝和碧华道:“你们帮我送送三殿下吧。” 于是三人一起从大殿之上退了出来。 碧华的指尖仍然缠绕着一方雪白的锦帕。 看着她的手,上官鹏轻声问道:“手还痛吗?” 碧华轻轻摇头:“已经没事了。” 想起上官鹏今天在太后面前说的话,碧华低声问道:“霄鸿,你怎么说徐大夫是我师兄?” 上官鹏微笑道:“其实你有所不知,徐大夫当年确实曾经受过师太的教诲,说你是他师妹也不为过。” 碧华诧异道:“徐大夫和师父还有这样的渊源?” 上官鹏微微颌首道:“徐大夫当年被他师父扫地出门之后,曾经在白云山住过一段时间,也是在那里得到了师太的指点,医术才会突飞猛进。” 碧华长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上官鹏微笑道:“那你就要问莞凝了。” 莞凝答道:“我把他们安排在城郊的一处院落里,明天你就可以看到他了。” 碧华点点头。 莞凝忽然问道:“姐姐,你真的有把握能治好我父皇吗?” 碧华正色道:“我会尽力。” 上官鹏道:“我知道你行医经验不足,所以特地叫了徐大夫和你一起,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碧华微微一笑:“是。” 上官鹏站在阶前扭头看向灯火明暗的慈宁宫,对碧华道:“今日你也累了,早点歇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碧华点点头,和莞凝止住脚步。 上官鹏又转身对莞凝道:“莞凝,我把碧华交给你了。” 莞凝不耐烦的挥挥手:“行了行了,你放心的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姐姐,决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的。” 上官鹏又看了碧华一眼,说:“你们回去吧,不要再送了。” 碧华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转身。 莞凝拉着她的手微笑道:“走,我带你到我的寝宫去。” 碧华唇角微弯:“好。” 夜幕低垂,钟鼓迟迟,偌大的皇宫深深几许,黑暗无声的逼近过来,逐渐笼罩了一切。 …… 琼华宫坐落在御花园西北角,是个两进的院落。进门过了一个空阔的院子便是正殿雪轩堂,雪轩堂后有个小花园。两边是东西配殿,正殿、两厢配殿的前廊与雪轩堂的后廊相连接,形成一个四合院。堂后花园遍植梅树,现已是冬天,花开似雪,香气怡人。 这里便是莞凝公主的寝宫,本来太后特地为碧华安排了寝宫,但是莞凝希望碧华能够日夜陪在自己身边,碧华也是求之不得,于是搬来莞凝的琼华宫和她合住。 大雪已落了两日,寒意越发浓了,寝宫之中有地龙火炕,室中又生着好几个白铜火盆,所以屋子里暖洋洋的。 莞凝的寝宫里有一处凝露池,这里用上好的和阗白玉砌就。引宫苑近侧温泉水入池,池底雕琢着富贵花开的牡丹图案;进水之处是三尊青鸟,水从青鸟口中徐徐注入池中,寂然无声。 莞凝早就在这里备了兰池香汤,让碧华沐浴更衣。 两名绿衣宫女手中各捧着一个金漆托盘,分别托着衣物首饰,来到碧华面前。 俩人一般年纪,一般个头,就连眉眼神情也一模一样,乍看去一人便如另一人的影子,竟是一对双生姐妹。 两名宫女见了碧华,一并跪了下去,左边一人低声道:“公主命奴婢来服侍修仪沐浴更衣。” 碧华凝眸端详她俩,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道:“奴婢名叫吉祥,这是奴婢的妹妹如意。” 她们正要上前帮碧华宽衣,碧华却后退了一步,道:“还是让我的贴身侍女来吧。” “是。”两名宫女屈膝福了一福:“奴才这就为您去叫。” 片刻之后,琴儿进来,开始熟练的为碧华宽衣。 水雾氤氲,飞花漂转,暗香浮动,碧华将自己浸在水中,低声道:“琴儿。” 琴儿轻声道:“小姐有何吩咐?” 碧华道:“如今我身边就只有你一人了,以后在这宫里,你要放谨慎一些,不可行差踏错一步,还有,无论如何,不要离开我的左右,明白吗?” 琴儿乖巧的道:“奴婢明白。” 碧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缓缓沉入水中,长发缭绕,如丝如幕,将人深深包围。 沐浴完毕,琴儿在旁边为她披上衣服起身,外面,吉祥和如意仍然等候在那里。 鹤顶双花蟠枝烛台上燃了数支明亮的烛火,碧华坐在铜镜前任琴儿将自己的长发高高挽起,镜中映着一张脂粉不施的清水脸,光华淡淡。 身后两名宫女小心翼翼地将宽阔的丝帛锦带替她系好,如意笑道:“修仪生得真美。” 长襟广袖的月白色宫装,剪裁得极为合体,暗金色的花纹盘旋其上,流畅缥缈,将镜中人儿的冰肌玉颜映得更为明艳。 碧华含羞一笑,轻移莲步,出了屋子。 等候在外面的莞凝看见她,眼睛一亮,笑道:“姐姐穿了这身衣服,真是叫人移不开眼睛,可惜三哥今日没办法看到。” 碧华拉着她的手,羞道:“妹妹就不要取笑我了,这里是在皇宫呢……” 莞凝笑道:“这是我的地方,姐姐不用拘束。” 碧华点点头。 莞凝拉着她坐在凤榻上,亲亲热热的说着悄悄话。 ------------ 第六十五章 、问话 更新时间:2011-01-08 莞凝拉着碧华坐在凤榻上,亲亲热热的说着悄悄话。 莞凝问道:“姐姐,这次进京一路可还顺利?” 碧华想起上官鹏的嘱咐,微微颌首:“还好。” 莞凝忽然道:“是他送你们回来的么?” 碧华一震,“谁?” 莞凝的面色一红,“你明知故问。” 碧华想起薛怀恩在湖边对自己说过的话,轻轻叹了口气,说:“莞凝,我劝你还是……忘了他吧!” 莞凝不满地道:“怎么你跟三哥一个口气?” 碧华看着她,诚挚地道:“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莞凝道:“我知道,可是我喜欢一个人容易么?喜欢就是喜欢了,除了他,我谁也不要!” 碧华低声道:“傻丫头,你喜欢他,你有没有想过,他喜不喜欢你?” 莞凝道:“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啊,是他不肯给我机会罢了。” 碧华低声道:“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就去求皇上吧,只要他答应,一切都好说了。” 莞凝却摇头道:“不要,我可不想让薛怀恩以为,我是在拿权势逼他,我要他心甘情愿的喜欢我。” 碧华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莞凝,我和你三哥都是怕你受到伤害,明白吗?” 莞凝动情地道:“姐姐,我知道,你和三哥对我最好了。” 碧华正色道:“那你还不听我的话?” 莞凝‘扑哧’一笑:“想要我听你的话?好啊,等你成了我三嫂再说。” 碧华气得呵她的痒痒,“死丫头,今天太后说了,让我负责督导你,你敢不从命?” 莞凝被她呵得受不了,笑着连连告饶:“好姐姐,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碧华这才住手,笑着啐道:“看你还敢不敢胡说!” 莞凝看着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看你跟三哥这么好,真让人羡慕。” 碧华柔柔一笑:“能够遇到他,是我的福气。” 莞凝忽然附耳在她耳边道:“你知道吗?上次三哥从永宁回来,跟皇兄提起和你的事,皇兄本来不允,为了这事,三哥跟他谈了整整一夜呢!” 碧华微微一怔:“有这等事?” 莞凝点点头:“我也是听侍候皇兄的公公偶然说起的。” 碧华心中微微一沉,皇上为什么会不同意自己和上官鹏的婚事?难道他对自己不满意? 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莞凝道:“姐姐,你别多想了,这些年来,想嫁给三哥的闺阁千金虽然众多,但是在我看来,没有一个能跟姐姐相比的,就连慕容丞相的千金,也不过如此,其余那些,就更不值一提了。” 碧华低声道:“淑妃娘娘天生丽质,我怎能和她相比?” 莞凝笑道:“你就别过谦了,今天淑妃娘娘本来想给姐姐难看,结果却大失颜面,风头全都被你抢走了。” 碧华局促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 莞凝安慰道:“没事,宫里的这些女人全都是些拜高踩低的势利眼,你露了这一手,她们以后也不敢小瞧你。” 碧华轻轻点头,只听莞凝又道:“以前我父皇倒是一直希望三哥能够娶慕容丞相的小姐,将来好让慕容丞相辅佐三哥接掌离国的江山,但是三哥说,只要离国能够盛世大治。无论是谁做皇帝,都不要紧。他不愿意用自己的终身幸福作筹码,去换取皇位,也不愿意因为这件事,伤了和大哥的感情,父皇无奈,这才将帝位传给了大哥。” 碧华怔怔地听莞凝说,听到最后,低声道:“他从来不对我说这些。” 莞凝道:“三哥就是这样,有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从来都不告诉别人,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我想要御花园一棵大树上的一只知了,他就想尽办法捉下来给我,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捉那只知了,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把手都摔破了,可是他却对我瞒得好好的。还不准手下人告诉我,将来你嫁了他,他的性子你就知道了。” 听了莞凝的话,碧华的心头竟有些难过。她不知道上官鹏温和的外表背后,究竟担负着多少旁人无法了解的心事,但却能体会那种有什么压在心底,不能说也无法说的感觉。她想,他们是一样的人,荣华富贵,都如过眼烟云,一生之中最看重的,是对感情的执着。 忽然,碧华想起一事,说道:“莞凝,今天我在来京的路途上,遇到了一个人。” 莞凝好奇的问道:“是谁?” “谨敏郡主。” 莞凝眼底闪过一丝嫌恶的神色,她冷笑道:“那个女人啊……” 说到这里,她突然收口,神色变得更加复杂。 碧华目露询问之色。 莞凝低声道:“你不用理她,她就是个疯子!” 碧华见谨敏郡主举止妩媚风流,实在难以想像她品行如何恶劣,于是问道:“她怎么了?” 莞凝低啐道:“我的那位表姐,用人尽可夫来形容她,一点也不为过,你知道吗?她曾经嫁过三次!” 碧华一惊:“嫁过三次?” 莞凝点点头:“她嫁的三个男人,都是我们离国有权有势的人物,第一个是首辅大臣王威的公子,第二个是兵部的李大人,第三个是户部的冯华。不过他们都是新婚不过半年便死于非命,后来她心灰意冷,就不再嫁人了,但是她的裙下之臣却从来都不曾少过,她曾经放言,凡是她看上的男人,没有一个能逃得过的……当然,只有我三哥例外!” 碧华实在想不到离国竟然有如此荒淫无度的女人,她低声道:“原来竟是这样!难怪我总觉得她看你三哥的眼神有些不对。” 莞凝低声道:“姐姐,你不要误会,三哥真的和她没有什么,如果三哥要是肯娶她的话,就不用贬到永宁去为王,今日入主这皇宫的人,说不定就是我三哥了!” 碧华一怔:“谨敏郡主竟然有这样大的能耐?能左右皇子即位么?” 莞凝道:“倒不是她有能耐,而是她的父亲,宣沧王叔上官晟,他们都说……” 莞凝左右看了看,在她耳边道:“皇叔当年领兵西征宣沧的时候,得到了宣沧国的一个宝藏,所以他的家里,比皇宫还有钱呢,皇叔又只有这一个女儿,你说她能不娇纵么?” 听了莞凝的话,碧华更加不解:“皇叔竟然敢将宝藏私藏,就不怕朝廷找他麻烦?” 莞凝低低叹了口气,“那只是因为,皇叔权倾朝野,势力极大,当年秦无极得罪了他,也被他拟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逐出京城,所以传说虽然如此,但是一时也难以求证真伪,我那皇帝哥哥,拿他毫无办法。”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 外面的宫灯燃了起来,吉祥低声唤道:“公主,您睡了吗?” 莞凝不耐烦的答道:“马上就要睡下了,有事么?” 吉祥道:“李总管来了。” 自从上次出了太上皇中毒一事之后,皇宫里的太监宫人几乎全都换了一遍,李图是新任的“宫殿监”的督领侍,总领宫内全部宫人内臣。是皇帝最倚重的心腹,此时他不随侍在御书房,到琼华宫来干什么? 莞凝和碧华齐齐一怔,莞凝诧异道:“这么晚了,李公公有什么事情吗?” 吉祥答道:“李公公说,陛下有事要找孙修仪问话。” 碧华连忙起身,对外面道:“好的,我马上就来。” 片刻之后,碧华和莞凝已经收拾妥当,出了寝殿。 莞凝问道:“李公公,这么晚了,皇帝哥哥找孙修仪做什么?” 宫灯下,李图的脸上没有任何端倪,只是垂眸道:“老奴不知,老奴只是奉命来请孙修仪过去一趟。” 莞凝眉梢淡淡一拧,不悦道:“半夜三更的,人家都要安歇了,有什么事明天再问不好吗?” 碧华拉着她的手,对她轻轻摇头。 莞凝犹自不甘道:“姐姐我陪你一起去。” 李图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坚持:“陛下命我只请修仪一个人。” 碧华不安道:“好,我去就是。” 莞凝无奈之下,只好对琴儿道:“琴儿,你陪修仪去一趟,你就在外面候着。” 琴儿答道:“是。” 莞凝对碧华道:“姐姐,早去早回。” 碧华点头道:“我知道了。” 琴儿拿了件披风替碧华披上,碧华便出了琼华宫,上了早已守候在外面的金丝鸾轿,随李图来到皇帝的御书房。 …… 夜色轻浅,天边一弯新月如钩。 御书房里烛火明灭,暗影幽幽。碧华一踏进门,一股寒意便罩了过来,她不由得拉紧了衣襟。 御书房内,上官睿背负双手立在窗前,凝望着天边的那一弯新月,神色静默,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到了,也只是挥挥手让李图退下,李图识得眼色,将所有侍奉的宫人一并带出去,并将房门带上,屋内转瞬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碧华叩首道:“臣女参见陛下。” 上官睿嗯了一声,并不转身,视线依旧投递在天边。他不说话,她就不敢起身,只能安安分分地跪着,心中有点忐忑,不知这位年轻的帝王究竟在想些什么。 长案上的沙漏一点点流下,任何细微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空间里都显得格外清晰。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在微微颤抖。 ------------ 第六十六章 、探病 更新时间:2011-01-09 如此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上官睿终于长长的吸了口气,开口道:“朕听说你学过医?” 碧华垂睫道:“回陛下,臣女确实学过。” “学了多久?” “六年。” 上官睿这才回身,幽深难测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后,亲手搀扶:“起来吧。” 碧华一震,抬眼回视着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错。这是碧华第一次如此之近的看到皇帝的面容,和上官鹏带着阳刚的俊美不同,面前的皇帝有一张阴柔秀美的脸,皮肤雪白,眉毛乌黑,嘴唇鲜红,睫毛极长,漆黑的眼瞳里带着几分轻软,一如他的双手,有着模糊性别的秀美。 上官睿凝视着她,眼中神色复杂,半晌方才道:“老三眼光着实不错。” 碧华的睫毛颤了一下,不过,上官睿立刻就放开了她的胳膊,转身走到御案前坐下,继续道:“你可知道你身上的责任?” 没等她回答,上官睿已经自行说了下去:“你可知道,这次你医治的病人是太上皇?万一太上皇有什么闪失,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碧华一震,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都在情不自禁的战栗。她太清楚这个任务的困难与艰险程度,也知道倘若事败,会要担当什么样的责任,可是那是上官鹏的父亲,只要是他所托,即使是赴汤蹈火,她亦在所不辞! 碧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清亮,双手也恢复了平静。 她缓缓跪下,额头碰触到冰凉的地面,坚定地道:“事关重大,碧华不敢言私,一定竭尽所能,全力救治太上皇。” 上官睿将她的一系列细微的变化全都看在眼底,心底竟有些唏嘘:如此姿容,如此胆识,若是早些遇见,必会捧为至宝、怜爱有加,只可惜…… 他的眉头微蹙了一下,终于缓缓道:“好,既然如此,朕准你一试,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歇息,明天等候传召,去吧。” “谢陛下。” 碧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退了出去。 …… 雪夜,长街。 一列队伍缓缓向永宁王府行来。离国将男子二十岁作为成人的标志,因尚未真正地成年,所以又叫“弱冠”。上官鹏二十岁那年,太上皇亲自为他行了加冠之礼,然后让他从皇宫独立出来居住,亲王俸禄最厚,太上皇又最喜欢上官鹏,所以赏赐他的王府也是最好的。偌大的王府之中,处处皆是精心构筑,楼阁参差,亭台掩映,一步一景,美伦美奂。 永宁王府朱门大开,府里的仆人早已列队迎候在那里。 上官鹏甩蹬下马,随着那风氅飞扬,府中众人先后拜下:“恭迎王爷回府!” 上官鹏点点头:“起来吧。” 他解下身上的大氅随意将手一扬,当先一人急忙接住,另一人在旁恭恭敬敬托了他摘下的佩剑。 上官鹏对身边众人道:“你们都下去,高进随我去书房。” “是。” 高进是王府里的老管家,也是太上皇亲自赐给上官鹏的家奴,此人五十余许年纪,两鬓斑白,体形略胖,带着三分书卷气。 书房里,上官鹏在虎皮的座椅坐下,一个丫鬟捧了银盘半跪身前,奉上香茗。 上官鹏伸手端过那盏茶喝了一口。那丫鬟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上官鹏放下茶碗,淡淡开口:“薛将军安排好了么?” 高进在一旁,声音恭谨的答道:“奴才已经将薛将军安排在了驿馆当中。” 上官鹏微微点头。 高进看着他,忽然低声报道:“谨敏郡主刚刚送信过来,说是身体不大舒服,问王爷要不要去看看她?” 上官鹏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答话。 高进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郡主素来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想必是有要紧的事情。” 上官鹏想了一想,说:“好吧,叫他们去预备马车。” “是”。 高进便出去安排了一辆黑色的马车。又派了邱迟和两名暗卫跟随,然后亲自将上官鹏送出大门,方才转身回去。 王府门口,上官鹏一袭玄色大氅,装束随意,却掩不住,贵胄天成。 他抬眼看了一眼天边,新月如钩。 上官鹏弧形优美的唇角淡淡勾出一个凉薄笑意,低头上了马车。 马车驶起来非常快,不一会就拐弯转过街角,风驰电掣地穿过好几条大街,最后驶进一个僻静的小巷里。 这里虽然离集市不远,很普通的一条巷子,除了比寻常的巷子更干净与安静些外,再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两道朱红色的门,边缘处有点脱漆,铜环磨的很亮。一个青衣小婢,正在阶前躬身等候,见他们到了,也不多言,行了礼后就转身带路。 进了大门,是一壁彩绘,不是寻常可见的龙凤花卉,而是人形蛇身的女娲与伏羲。 过了挡风檐后,入目的林园平淡疏朗,时值隆冬,光秃秃的树枝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微微生出一层寒意。 上官鹏穿过庭院,走到屋子里去。这里铺着绵软的地毯,又生着火盆,甚是暖和,他进门之后,把大氅脱了放在手边,然后在椅子上坐下。 却听见有人在屏风后笑了一声,一个柔媚入骨的声音道:“我的灯花刚刚爆了一下,果然就有贵客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上官鹏微微一怔:“你没生病?” 她娇笑道:“只要三哥来看我,我就什么病都好了。” 说话间,上官瑾盛妆华服,裙裾迤逦,缓缓出了内宅。 她亲手捧了一壶茶放于上官鹏面前,嫣然巧笑道:“这茶名叫雪山含翠,生长于极北苦寒之地的险峻山峰,极难采摘,世间所有不过数十株而已。因常年得雪水滋养,所以茶味格外清新冷洌,连皇室贵胄也轻易难以尝到。三哥要不要试试看?” 她的笑容说不出的妖娆邪气,眉目间更有楚楚风姿、懒懒神韵,令人望而失魂。 上官鹏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道:“不用了。” 上官瑾妙目斜了他一眼:“你怕我在茶中下毒?” 上官鹏一怔,淡淡道:“若是怕,我根本就不会来这一趟。” 上官瑾幽幽道:“三哥,就算我会害天下人,可是我不会害你。” 说罢,她伸手替自己斟了一盏茶,抬头一饮而尽,然后对他照杯一亮,杯中茶水点滴不剩:“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上官鹏伸手拿过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应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他端起茶碗呷了一口。 上官瑾问道:“如何?” 上官鹏微笑:“果然是好茶。” 上官瑾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坐下,仔细的端详着他,问道:“永宁很苦么?看你似乎瘦了些。” 上官鹏手里端着茶碗,茶碗里洁白的雾气袅袅升起,将他眉目氤氲得模糊不清。 他淡淡道:“还好。” 上官瑾一手支颌,美目幽怨的瞟了他一眼,说道:“我听说你这次在永宁收获不小?” 上官鹏掀开盖碗的手略微顿了一下,“郡主说笑了。” 上官瑾酸溜溜地道:“你在永宁不过数月,就带了娇滴滴的大美人回来,真是艳福不浅啊!” 上官鹏淡然道:“她是皇兄钦点的修仪,我不过是顺路送她一程而已。” “哦?”上官瑾美目流转,“我怎么听说,你和她已有婚约了呢?” 上官鹏唇角泛起一丝清冷的笑意,“郡主远在京城,想不到耳目还是这样的灵通。”他将盖碗重重的放回到桌子上,沉声道:“不错,她的确是我的未婚妻。” 上官瑾看着他问道:“你喜欢她?” 上官鹏淡淡道:“我是永宁王,她是永宁太守的女儿,我喜欢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上官瑾冷声道:“你在外面怎么胡来我管不着,只是一样,你可别忘记了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上官鹏微微一笑:“多谢郡主提醒。” 她的手一伸:“拿来。” 上官鹏端着茶碗的手一顿,“什么?” 上官瑾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你说还有什么,自然是那张地图啊!” 上官鹏不紧不慢地道:“没带来。” 上官瑾柳眉倒竖,“没带来?” 她恼羞成怒的啐道:“那你来干什么?” 上官鹏垂眸轻拨浮茶,俊朗的面容在那袅袅雾气之后水波不兴,慢腾腾地呷了一口热茶,他将茶碗放回到桌子上,轻描淡写地说道:“郡主不是说身体有恙么?本王是特地前来探病的。” 听了他的话,上官瑾却连嗔带怒的说道:“你也就是拿话哄哄我罢了,今日在羁亭里,你跟那位孙小姐不知道有多亲热,你的眼睛里哪里还有旁人的影子?” 上官鹏却似恍然大悟道:“哦?我说怎么这么巧,原来你特地在羁亭那里等着我?” 上官瑾咬牙道:“我就是好奇,想看看那位孙小姐是什么样的天仙下凡,将你迷成这样!” 上官鹏的脸色猛然一沉:“你既然都已经看到了,我也不怕明白的告诉你,她是我的人,谁若是对她有丝毫不利,那就是跟我过不去!” 上官瑾嗔道:“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么坏么?我不过随口问了一句,就把你急成这样,你放心,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我知道那是你的心尖子、眼珠子,碰都碰不得的……” 说到这里,她的眼圈不由得发红,两颗雪白的细牙死死咬着殷红的嘴唇,倒似真的要哭起来一般。 上官鹏的脸色转瞬之间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淡淡道:“别弄得跟真的似的,回头皇叔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上官瑾跺足道:“你就是欺负我了!” 上官鹏似笑非笑,“我哪里欺负你了?” 上官瑾的声音却好似轻柔了几分:“既然不想欺负我,为何还故意弄个女人回来气我……” 说罢,她起身来到他身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按在他的肩上,身子软软的依偎了上去,在他耳边曼声道:“三哥,这么多年来,我的心思如何,难道你还不明白?” 她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靡靡气息,幽幽散发着甜香,妖媚入骨。 ------------ 第六十七章 、算计 更新时间:2011-01-10 上官瑾的声音却好似轻柔了几分:“既然不想欺负我,为何还故意弄个女人回来气我……” 说罢,她起身来到他身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按在他的肩上,身子软软的依偎了上去,在他耳边曼声道:“三哥,这么多年来,我的心思如何,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她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靡靡气息,幽幽散发着甜香,妖媚入骨。 闻到这香气,他的身子忽然莫名其妙的燥热起来,他的胸膛急剧的起伏着,一颗豆大的汗珠滑过棱角分明的眉峰,他沉声道:“你在刚才的茶里放了什么?” 她的嗓音甜婉如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是一点点‘销魂合欢散’而已……咦,你很热么?瞧你这一头的汗……” 她伸出手,想抚去他额头的汗珠。 上官鹏却猛然将她的手拨开,正色道:“郡主就不要跟我玩笑了!” 上官瑾被他这样用力一推,身子不由得歪向一边,她气急败坏的扶着椅子站稳,喝道,“上官鹏,我哪里像是玩笑了?” 上官鹏看着她忽然笑了笑:“生气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谨敏郡主。” 上官瑾在转瞬之间又换了一副面孔,娇滴滴地道:“也就是你能够气到我罢了……” 她一边亲昵地说着,一边又腻了上来,伸出春葱般的指尖,轻轻按在了他结实的胸肌上:“既然已经喝下了那杯茶,何必忍得如此辛苦,不如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上官鹏用力抓住她的手,沉声道:“郡主应该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人各有偶,齐大非偶。” 上官瑾定定地望着他,眼眸深沉:“你对我……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上官鹏正色道:“有,我很佩服郡主。” 上官瑾一愣:“佩服我?” “是。”上官鹏说着,将她的手紧紧握住,“郡主意志坚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付出很多,却始终不言放弃,上官鹏自愧不如。” 上官瑾沉默着,许久之后才慢慢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身体也跟着离开了。她转过身,凝望着跳跃的烛光,缓缓道:“不,你不是做不到,你只是不屑于做罢了。而我,是喜欢三哥,真真正正的喜欢,因为,三哥是唯一一个我心甘情愿,但是却没有占我便宜的男人……” 上官鹏柔声道:“只要我们事成,天下就再无男人可以占你便宜。” 上官瑾收拾起刚才的媚态,咬咬牙,说道:“好,那我们就说正事吧。”她逼视着他:“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把那份地图交出来?” 上官鹏沉声道:“当然是你们把碧血阁交给我掌管!” 上官瑾冷笑道:“我爹苦心经营多年,才有了碧血阁如今的规模,就凭一张小小的地图,你就想要换碧血阁?” 上官鹏淡淡道:“只要有了这张地图,挖出玄铁,铸造出上好的兵刃,皇叔的军队就会如虎添翼,他日起兵也会事半功倍,这张地图的份量难道不够么?” 上官瑾咬咬牙,说道:“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不过我会把你的要求转告我爹的。” 上官鹏微笑道:“多谢郡主!” 上官瑾冷冷道:“趁我还没有反悔,你赶紧走吧。” 上官鹏看着她,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说罢,他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上官瑾恨恨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怒气冲冲的将桌子上的茶盏稀里哗啦地扫翻在地,咬牙道:“上官鹏,别以为你能逃得出我的手心!你迟早是我的!” …… 皎洁的月光洒满地面。已经是夜半时分,地面上结着一层淡淡的薄霜。 上官鹏出门之后,匆匆的上了等候在门口的马车。 邱迟低声询问道:“主上,现在我们去哪儿?” 上官鹏沉声道:“回王府!” 邱迟不再说话,跳上车辕,一扬鞭,马车风驰电掣一般的向王府驶去。 马车内,上官鹏忽然将手伸进喉中,用力一抠,将刚才喝进去的几口茶全都呕了出来。 时值寒冬,外面天寒地冻,但是马车内的上官鹏却是身如炽炭、燥热难当,他靠在马车内,急剧的喘息着,几颗豆大的汗珠滑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而全身的血液都似要沸腾起来一般,几欲冲破血脉,喷薄而出。 他心中暗骂:好歹毒的女人! 他猛地一掀车帘,沉声唤道:“邱迟!” 邱迟在前面应道:“主上有何吩咐?” “我们现在到了哪里?” 邱迟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答道:“马上就要到金风湖了。” 上官鹏的声音里带了微微的颤抖:“把马车赶到湖边去!” 邱迟发觉他的语气不对,惊问道:“主上你怎么了?” 上官鹏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低声道:“快走!” 邱迟连忙道:“是!” 马车来到湖边停了下来,上官鹏忽然一掀车帘,自马车内一团火似的冲了出来,‘扑通’一声,一头扎进结满薄冰的湖水里! 邱迟大惊失色,叫道:“主上!” 上官鹏叫道:“不要过来!” 邱迟停住了脚步,只是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上官鹏哑声道:“让我……泡一泡就好了。” 他将自己的全身浸在结了薄冰的湖水里,额头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涔涔而下。 过了许久,他才从冰冷的湖水里缓缓起身。 邱迟这才敢上前,低声问道:“主上,你怎么了?” 上官鹏面色苍白的脱下身上湿漉漉的外袍,恨恨道:“该死的女人,居然敢算计我!” 邱迟一惊:“主上中毒了?要不要去找徐大夫看看?” 上官鹏缓缓摇头,道:“不用,药效已解。” 他长出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疲惫:“邱迟,送我回去吧。” 邱迟连忙点头道:“是。” 马车重又往王府的方向而去。 …… 翌日上午,琼华宫中。 “雄指的是声气豪壮,仿佛龙腾虎跃,气象雄伟;骤是激越昂扬,起伏动静处于霎那之变;急,则为疾速如飞羽……” 碧华坐在窗下,对莞凝公主细细讲解《琴音十三相》,说话间,她又示范了几个指法,继续娓娓道来:“亮,则指的是金石之音,如钟的沉雄,如磬的清亮;粲者以明媚妍丽见长,仿佛云雪纷飞,轻云入岫……” 莞凝只听得连打了几个呵欠。 碧华看着她笑道:“怎么?累了吗?” 莞凝摆摆手,“没有啊,你继续!” 碧华道:“我来拨几个音你听听吧。” 莞凝笑道:“好。” 碧华正容,轻起左手,按住琴弦徐徐下滑,右手拨出一个清音,由实到虚,由重到轻,渐渐趋向虚无、空灵、广阔的意境。 “这有何难?”莞凝歪着脑袋,学着样子随手拨了一个音,但是发出的声音却无比粗嘎难听,莞凝诧异道:“为什么我就学不像呢?” 琴儿在一旁笑道:“这是因为小姐心中有曲,指下才能有这样变化无穷的音法。” “我就不信了!” 莞凝说着,拿出刚刚在碧华那里学来的推、揉、叩、切、按、提、拨、弹,十八般指法在那张古琴上一一演示。 琴声呱噪,如同高山流水,汹涌而来,碧华蹙眉道:“够了,够了,再这样下去琴弦不保!” 果然,话音刚落,琴弦‘啪’的一声应声而断。 莞凝面色通红的吐了吐舌尖。 碧华看着莞凝,无可奈何的笑着叹了口气。 琴儿连忙笑道:“奴婢来换根弦吧。” 换好琴弦之后,莞凝对碧华道:“姐姐,你来弹奏一曲吧。” 碧华点点头,目光融于窗外,双手在琴弦上一抹,纤指略点,弦声沉沉,轻拢慢拨,曲意淡淡,悠扬在清风中。 天地间仿佛变得无比阔远,苍茫一片。 莞凝双手托腮,听得出神。 一曲弹罢,忽然窗外有人道:“弹得好。” 碧华微微抬头,进来的人是上官鹏。今日他着一身青色的福字如意锦缎长袍,腰间系一蓝色丝绦,更添一抹清俊飘逸。 看到他,一缕温柔的笑容溢满她的眉梢眼角,她低声道:“你来了?” 上官鹏微笑着轻轻点头。 莞凝笑道:“琴儿,陪我到院子里摘几枝梅花进来。” “是。” 琴儿答应着,跟莞凝一起退了出去。 转瞬室内只剩下碧华和上官鹏两人。 碧华还未说话,上官鹏忽然一阵咳嗽,碧华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咳,咳咳。”他一手曲握成拳,堵住嘴清了清嗓子,“昨夜不知怎么受了寒,有点咳嗽。” 碧华急道:“怎么回事?昨天你还好好的啊!”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这才发觉他的身子滚烫,碧华皱眉道:“你在发烧!” “是吗?”上官鹏不以为意的一笑,“小毛病而已,没事的。”话未说完,他又爆发出一阵更猛烈的咳嗽。 碧华蹙眉道:“赶紧回去吃几副药,发散发散寒气,再躺下好好的睡一觉。” 上官鹏点点头,“好,等我把正事办完,马上就回去吃药。” 碧华无奈的看着他,“这么大的人了都不知道照顾自己,你真不让人省心。” 上官鹏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微笑道:“没事的,等成亲之后,就有人照顾我了。” 碧华脸色一红,低声道:“不要这样,这是在皇宫里呢。” 上官鹏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拉着她的手问道:“在皇宫里住着可还习惯?” 碧华颌首道:“这里很好,莞凝一直陪着我,太后对我也很和善。” 上官鹏道:“你去换件衣服吧,今天我要带你出宫去见两个人。” 碧华问道:“谁?” 上官鹏答道:“徐元枫和娇蕊。” 碧华轻轻道:“好,你稍等。” 说罢,她转身走入内室之中。 ------------ 第六十八章 、暗棋 更新时间:2011-01-11 碧华坐了上官鹏的马车出了皇宫,来到城郊。 这是城郊一个普通的四合院,房子虽然老旧,但是打扫得极为干净,庭院中还栽种了许多四季常青的植物,虽然是在寒冬之中,仍是郁郁葱葱,为这里增色不少。 上官鹏带着碧华进了院子,远远就听到一种很有规律的唧唧声,待得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女子坐在堂屋里织布。 房门大开,那女子背对来客,坐在机杼前,浅青色的粗布衣衫,一头墨黑的长发,闲闲的披在肩上。 一个男子走出内室,将一件衣衫轻轻披到织布的女子肩头,柔声道:“蕊儿,你又闲不住了,我说过,这些事情不用你动手。” 女子停了手中的活计,看着他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就让我做点事情吧,不然我会闲出病来的。” 他们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甜蜜,看到这样的情景,碧华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微笑起来。 上官鹏屈起手堵住嘴,微微的清了清嗓子,屋内的两个人立刻发现。看到他们,徐元枫连忙迎出来,一揖到地,说道:“不知贵客光临,元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上官鹏微微一笑,“徐大夫太客气了,请起吧。” 见有客人,娇蕊也迎了出来, 碧华看着她微笑道:“徐夫人好。” 看到他们,娇蕊的眼中透出惊喜的光芒,连连道:“快请,两位快往里边请。” 上官鹏带着碧华进了屋子,在客厅的椅子上坐定。 娇蕊欣喜地道:“我去倒茶。” 说着她转身进了内室。 上官鹏微笑对徐元枫道:“自从永宁一别,碧华对两位一直甚为挂念,所以一到京城,我就带她来看看你们。” 徐元枫诚挚地道:“王爷和孙小姐的大恩大德,元枫没齿难忘,他日必当衔环结草,涌泉相报。” 说罢他站起身,对着碧华又是一揖到地。 碧华连忙起身将他扶起,道:“徐大夫快起来,这样真是折煞我了。” 徐元枫却无论如何不肯起身,只是道:“不行,今天小姐无论如何也要受我一拜!” 上官鹏对徐元枫笑道:“徐大夫,不要拜了,说起来,孙小姐还要叫你一声师兄呢!” 徐元枫一怔:“师兄?” 上官鹏点点头:“徐大夫的医术不是曾经得到过静心师太的指点么?碧华就是师太的徒弟。” 徐元枫恍然道:“原来如此!” 说话间,娇蕊已经用托盘送了两盏茶上来,为二人一一奉上,娇蕊听闻此言不由得望着徐元枫,问道:“相公,你与师太熟识?” 徐元枫缓缓点头道:“当年我被赶出永宁,贫病交加,昏倒在落梅庵外,是师太救了我,如果不是尼庵之中不便于收留男弟子,我就拜她为师了。” 娇蕊叹道:“想不到师太还是我们的大恩人呢!” 徐元枫十分感慨:“师太得知我的处境之后,赠给我一本医书和一些盘缠,让我去找一位高人学医,我按照她的指点,找到那位高人拜他为师,医术这才突飞猛进,可以说,没有师太,就没有我徐元枫的今天。” 碧华笑着对徐元枫施了一礼,唤道:“师兄。” 徐元枫连忙起身相扶:“不敢当,师妹请起。” 娇蕊端着茶杯来到碧华身边,将一盏茶放到碧华手中,轻声问道:“小姐,他……没有为难你吧?” 碧华自然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自己的父亲,她接过茶,面色如常的微笑道:“什么事都没有,你放心,一切都过去了。” 娇蕊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眼里带着欣慰之色。 徐元枫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奉于上官鹏面前,“这样东西,小人现在将它物归原主。” 上官鹏微微一笑,看也不看就伸手接过,纳入怀中。 碧华眼尖,已经看出那是半幅地图,她不由得诧异道:“这东西怎么还在徐大夫身上?” 上官鹏微笑道:“当日我知道觊觎这样宝物的贼人众多,为了能够将它万无一失的带到京城,我便拜托徐大夫,让他带上他的那份地图跟随公主的车队先行进京,这样一来,即使我在永宁有何闪失,那些人也拿不到地图的全部。” 徐元枫亦是笑道:“元枫幸不辱命,将这样东西完好无缺的带到了京城,交回到王爷手中。” 碧华先是一惊,随即心里雪亮―― 难怪当初上官鹏将一切托付给薛怀恩的时候,是如此的笃定,那是因为,徐元枫才是他最大的暗棋! 即使薛怀恩真的是西楚奸细,他们也拿不到完整的地图,因为其中的三分之一,已经被莞凝和徐元枫悄悄带回了京城。 碧华用明亮的眼神看着他,低叹道:“化整为零,暗渡陈仓……霄鸿,这个局,你未免布得太险了一些。” “我自己冒险倒不要紧,”上官鹏抬起的脸看着她,苦笑,“只是连累了你也跟着我受苦。” 碧华轻轻地扬起唇角,低声应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吃任何苦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徐元枫在旁边微笑道:“师妹多虑了,国士遇我,国士报之。王爷看人,向来不曾看错过。” 上官鹏微微一笑,随即沉声道:“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事需要徐大夫帮助。” 徐元枫连忙道:“王爷有事尽管吩咐。” 上官鹏道:“师太这次命碧华跟我进京,是为了我父皇的病体而来,碧华虽然跟随师太学了六年医术,但是她毕竟年轻,经验不足,我想请徐大夫随她一起进宫,共同为我父皇治病,不知徐大夫意下如何?” 徐元枫正色道:“王爷对元枫有再造之恩,只要王爷开口,元枫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 从徐元枫住的地方出来,时间尚早,上官鹏微笑道:“难得出来一趟,我陪你四处走走吧?” 碧华唇角微弯:“好。” 上官鹏便带她去游秀园。 秀园坐落于帝都之南,占地约百亩,素以风景秀丽闻名,它是一李姓商人的产业。那人长年不来帝都,因此索性开了园门供人玩赏。 上官鹏带着碧华乘了马车一路进去,但见这里楼阁参差,亭台掩映,虽然时值寒冬,但是仍然是一步一景,美轮美奂。 园后有一浅湖,马车便在湖边停了下来,碧华牵着上官鹏的手,轻提裙摆,下了马车。 湖边的一排梅树花开,白清似雪,玉骨冰肌,素洁淡雅,靓艳含香。 在这一刻,便是无人亦醉了,更何况是在心上人的身畔。一切都美好得仿佛是一场梦。 可是,偏偏有人要打破这甜美的梦境。 一个柔媚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前面的可是三哥?” 上官鹏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转过身微笑道:“郡主,真巧。” 来人正是谨敏郡主,今日她披了一件玫红色的羽缎斗篷,整个人恰如一枝笑迎春风的桃花,十分娇艳。在她的身后,跟随了两个侍女。 谨敏郡主娇笑道:“是啊,巧极了,我正打算过几天请三哥和孙修仪一同出来游玩呢,想不到今天就撞上了。” 谨敏郡主一双妙目望向碧华:“我在这里有一栋小楼,不知修仪今日可愿赏光一游?” 碧华想起莞凝对谨敏郡主的评价,心里不愿和这样的女子深交,于是低声道:“郡主太客气了,我看还是不必了吧?” 谨敏郡主却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嘛,难得今天天气这么好,大家又这么巧碰上了。” 上官鹏忽然道:“如此那就多谢郡主了。” 说罢,他不动声色的握住碧华的手。 碧华微微一挣,想要挣脱,但是他却握得更紧。 无奈之下,碧华只好安静的任他握住自己。 谨敏郡主笑道:“两位请往这边请。” 上官鹏携着碧华的手,和谨敏郡主来到了湖边的一栋玲珑别致的小楼。但见这栋小楼通体红色,建于水上,三面临湖,倒真是个观景的好地方 碧华和上官鹏随着郡主进到楼内,这里是一方宽畅的内堂,堂内布置得十分精致豪华,地面铺满珍贵的氆毯,氆毯上的丹凤朝阳图案富丽堂皇,羊毛质地十分柔软。 堂内,几个身着丫鬟服饰的女子正聚在一处,执笔铺墨,你一言我一语笑说着什么。 一个黄衣女子将玉镇纸往案上一拍,站起来嗔道:“哎呀!不玩了,不玩了,你们几个定是合伙儿算计我!” 众女子笑道:“快看,惠心输急了耍赖!” 谨敏郡主轻轻咳嗽了一声,大家抬起头来看到她,立刻静了下来,连忙敛声屏气,分成两排站好,一齐屈膝给她行礼。 “奴婢参见郡主。” 谨敏郡主微愠道:“你们在做什么?怎么这样失礼?客人来了也不知道招呼!” 为首的黄衣丫鬟忙答道:“奴婢们闲着无事,在玩对对子的游戏,没有看到来了客人,还望郡主恕罪。” 谨敏郡主挥挥手道:“好了好了,今日看在三哥和孙修仪的面子上,不跟你们计较了,还不快去上茶!” “是。” 有两名侍女便答应着下去了,其余人等仍然恭敬的立在一旁。 谨敏郡主在主位坐下,对上官鹏和碧华笑道:“三哥,孙修仪,两位请随便坐。” 上官鹏和碧华在舱内的花梨木椅子上坐下,上官鹏看着桌上的对联笑问道:“你们刚才在对什么对子?拿来给我看看?” “是。” 黄衣丫鬟连忙将粉笺送到上官鹏面前,碧华微微凑过身,只见笺上写道:松下围棋,松子每随棋子落。 谨敏郡主笑道:“久闻孙修仪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知这对对子,可有心得?” 碧华微笑道:“心得二字不敢当,不过略知一二罢了。” 谨敏郡主道:“听修仪的话一定是对对子的行家了,不知修仪觉得这上联出得如何?” 碧华道:“这上联出得精巧,意境也美。” 那黄衣丫鬟在旁边不失时机地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请修仪帮忙想想这副对子的下联吧?” ------------ 第六十九章 、驾崩 更新时间:2011-01-12 那黄衣丫鬟在旁边不失时机地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请修仪帮忙想想这副对子的下联吧?” 碧华微微一笑,轻轻抬头,见窗外的湖畔有一位老翁,正手持竹竿在钓鱼,于是抬手往外边一指,对那黄衣丫鬟道:“你看,下联不就在眼前?” 黄衣丫鬟一时不得其解,只听碧华吟道:“柳边垂钓,柳丝常伴钓丝悬。” 黄衣丫鬟立刻拍手对身边的绿衣丫鬟道:“你有松下围棋,我便有柳边垂钓,服不服?” 绿衣丫鬟不依道:“修仪既然帮了惠心,也得帮我。” 碧华微笑道:“有什么对不了的对子,不妨说来听听?” 绿衣丫鬟道:“水出蛙儿穿绿袄,美目盼兮。” 这对子却是黄衣丫鬟在暗中讥讽绿衣丫鬟穿的绿衣像青蛙,而‘美目盼兮’这四个字,又出自《诗经》。下联不仅要对得工整,还要引经据典,果然极有难度。 正在这时,一名红衣丫鬟用托盘送了两杯茶上来,放了一杯在碧华面前,恭声道:“修仪请用茶。” 碧华看到她,忽然眼前一亮,笑指着红衣丫鬟道:“这个下联要问她了。” 红衣丫鬟不解问道:“为什么问我?” 谨敏郡主看过去低头一想,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没眼色的奴才,修仪说得如此清楚,你们还不明白?”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都在摇头。 上官鹏在旁边清了清嗓子,笑道:“落汤是子着红袍,鞠躬如也!”‘鞠躬如也’是《论语》中的成句,而红衣丫鬟穿的正是红袍,这个对子对得极为工整,也极为巧妙。 一语既出,众女子顿时笑成一片,绿衣丫鬟边笑边说:“你们都输给孙修仪了,快快把我刚才输的翠玉手镯还我!” 黄衣丫鬟嘟嘴道:“还也是还给孙修仪,你是别想了!” 谨敏郡主见她们闹得不可开交,忽然对碧华道:“我这里也有个上联,思索了很久一直想不出下联,不知能否请修仪指教。” 碧华微笑道:“郡主但说无妨!” 谨敏郡主看着她,一字字地道:“因荷(何)而得藕(偶)?” 碧华听了这副上联,心中一震,明白她的意思暗指自己和上官鹏的姻缘,于是漫声答道:“有杏(幸)不须梅(媒)。” 上官鹏在旁边听了微微一笑。 谨敏郡主看着碧华,低声道:“修仪果然才气过人,我服了。” “郡主客气了。”碧华端起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心中暗想:今日这位郡主请自己游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今儿这一轮对对联,是真的一时偶遇,还是早有准备? 一旁的上官鹏却在此时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碧华不解的看着他,只见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似乎别有深意,碧华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用手帕拭了拭唇角。 谨敏郡主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笑道:“三哥怎么了?为何今日老是听见你在咳嗽?莫不是昨夜没有睡好,着了凉?” 上官鹏微微一笑,笑容清淡如朗月:“多谢郡主关怀,我很好,不过是偶然感染了一点风寒罢了。” 这当儿,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衣仆人走进来,附耳在郡主耳边说了句什么,郡主神色一变,动作优雅地站起来,对上官鹏道:“不好意思,三哥,刚才你的奴才找你,说你府上有些急事,请你速速回去。” 上官鹏闻言,拉着碧华的手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辞了。” 谨敏郡主点点头:“好,那我就不留两位了,改日我们再聚。” 上官鹏牵着碧华的手出了小楼,却见邱迟早已带了数名侍卫等候在路边。 见了上官鹏,他却并无要事禀报,只是拱手叫道:“王爷。” 上官鹏微微一笑:“你来得好,我们回去吧。” 碧华立刻明白过来,邱迟的出现不过是上官鹏的暗中安排,为了早点离开小楼找的借口罢了。 上官鹏拉着碧华的手道:“走吧,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宫去。” 碧华轻轻点头,随着他登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马车。 …… 黑色的骏马,宽敞的马车,沿着帝都宽阔的大路徐徐而行。 马车里,碧华和上官鹏静静的依偎在一起。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柔顺如水的乌黑秀发。 他忽然道:“碧华……” 碧华抬眸看着他,双眸纯净,流光如玉:“嗯?” “喝了刚才那杯茶,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 碧华一怔:“没有啊,我觉得很好。” 上官鹏道:“若是有任何不妥,记得千万要告诉我。” 碧华不可置信地道:“难道你……认为郡主会在我的茶里下毒?” 上官鹏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半天才道:“对那个女人,我……不得不防。” 碧华道:“你放心,我根本就没有喝那杯茶,你给我递眼色之后,我就全都偷偷的吐在手帕里了。” 上官鹏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不无歉意地道:“都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 碧华将脑袋贴在他胸前,忽然幽幽道:“霄鸿,昨天莞凝都告诉我了。” 上官鹏的身子一震,脱口问道:“她告诉了你什么?” 碧华抬起头来看着他:“她说,皇上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上官鹏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傻丫头,别多心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碧华低声道:“皇上为什么会不同意?是他觉得我配不上你?还是……” 上官鹏忽然抓起她的小手,一根根地展开她的手指,将他的每一根手指都放入其间,十指交握。 他的手那样大,显得她的小手更加的不盈一握,他的话语坚韧而执着:“我说过,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开你的手。所以,你完全不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十指纠缠,灵犀相通。 他知道,她眼中那样深刻的痛楚,是因他而起,她心头不敢言说的忧惧,是因他而生。所以,他用他的话,打消她所有的顾虑:“在我心中,你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碧华,你要相信。” 碧华轻轻点头:“你在我心中,也是最好的。” 他的微笑在脸上徐徐绽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辽阔而温暖,像宁和辽阔的蓝天,碧华被他拥在怀中,仿佛笼中的鸟儿终于展翅飞到了渴慕已久的天空之中,只觉得重重心事都放了下来,身心俱是喜悦祥和。 碧华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所以有很多事情不想让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够替你分担身上的重担。” 她抬头望着他:“也许有一天,你会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诉我,对吗?” 上官鹏一瞬不瞬的看着怀中的女子,目光澄澈如春水:“我答应你,终有一天,我一定会原原本本的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 次日一早,上官鹏带着徐元枫进了宫。 他们先来到碧华居住的琼华宫,碧华早已收拾妥当,等候在那里。 今天的她穿了一身碧色的流彩云锦暗花宫装,乌黑的发髻上插了一支碧玉缠丝明珠钗,恰似一支袅袅凌波的碧荷,他知她素来不喜如此妆扮,只是按照宫规着了这盛妆,却比平日倍添妩媚别致。 他微笑的看着她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碧华微微颌首。 他沉声道:“那我们走吧。” “好。” 碧华答应着,一旁的琴儿连忙递上她的医箱,莞凝也满怀期待的对她说道:“姐姐,我父皇那里就拜托你了!” 碧华点点头,带着自己的医箱,随着上官鹏和徐元枫一起,出了琼华宫,往太上皇居住的长宵宫而来。 长宵宫宁寂的大殿里,黄色的宫帷无风静垂,却遮不住深寒。空气中隐隐的弥漫着一股浓重而苦涩的汤药味。 上官鹏走进殿内,李图上前躬身道:“王爷。” 上官鹏问道:“太后呢?” 李图道:“太后在偏殿等着您呢。” 上官鹏于是带着碧华和徐元枫步入偏殿之中。 太后端坐在凤榻上,扫视他们一眼,说道:“今天我把太上皇的安危,全都交给你们了。” 碧华郑重点头,徐元枫亦是道:“太后请放心,草民必定竭尽所能,救治太上皇。” 太后颌首道:“好,那你们进去吧。” 几人一同走进内室,李图示意宫女拉开帘子,帘子拉开后,太上皇那平静的睡容就出现在了碧华和徐元枫的眼前――。 面前的老人容貌清矍,和上官鹏有六七分神似,看得出他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他面容平静的躺在龙榻上,仿佛睡着了一样。 看着他柔和的、放松的表情,真的很难想像,这个人,已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了。 李图道:“请先为太上皇诊脉吧。” 徐元枫点点头,上前一步,在床边的锦凳上坐下,刚刚把手指搭到太上皇的腕脉上,脸上就露出一种非常古怪的表情,怔住了。 上官鹏在一旁问道:“徐大夫,我父皇怎么样了?” 徐元枫退后半步,‘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启禀王爷,太上皇他……刚刚已经……已经……驾崩了……” 仿佛一声晴天霹雳,碧华手中的医箱掉落在地! ps:最近书评区冷清得很,希望大家能够踊跃发言,画楼需要鼓励,更需要动力! ------------ 第七十章 、请教 更新时间:2011-01-13 明曜元年冬,太上皇崩于长宵宫。 丧钟长鸣,举国齐哀。 长夜漫漫,钟鼓迟迟。 夜已深了,上官鹏一身白色的孝服,独自守在先皇灵前。 灵堂外,莞凝低声对碧华道:“姐姐,你去劝劝三哥,让他休息一下吧,现在,也只有你的话,他才能听得进去。” 碧华含泪点头,轻轻走进灵堂。 他跪在那里,将太上皇生前的爱物,一样一样扔进火盆里焚烧。 无数黑色的飞灰自火盆中升起,在大殿之内翩然化成黑色的蝴蝶。 碧华在他身后站了许久,他都没有察觉,直至她将一张丝帕递到他面前。 他抬头,一滴泪,溅落在她的丝帕上。 认识他这么久,这是碧华第一次见他哭,因守灵数日未眠,他的眼睛已经深陷下去,眼底净是血丝。 碧华的心中一阵抽痛,他的悲伤,她感同身受。 两人相对泪眼凝视,无语凝噎。 碧华用丝帕为他拭泪,他却将她揽到怀中,低声道:“不要哭。” 原来碧华自己的眼泪,比他流得更多。 碧华含泪道:“霄鸿,对不起,没有帮到你。” 他哑声道:“傻丫头,不怪你,跟你没关系。” 碧华只觉得他浑身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他瘦削的面容是她从未见过的消沉,她几乎是焦虑地在他眼中寻找往日的神采,但是他眼中的阴霾却如同乌云遮蔽了星空,令天地失去了颜色,叫人不由得害怕。 冷风阵阵,吹得殿前白幔翻飞,上官鹏面色如霜,重重一拳,狠狠擂在冰冷的墙壁上,一缕鲜红的血液自他的手背蜿蜒而下。 “霄鸿!”碧华轻呼一声,忙自用锦帕替他按住伤口,看着那殷红的血迹,心疼至极。 上官鹏却毫不在意手上的伤口,只是将拳头攥得咯吱直响,他满含悲愤,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上官鹏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你要找碧血阁报仇?”碧华怔住了,她抬头愣愣的看着他,含泪道:“你答应过我的,不可以让我担心……” 上官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力拥紧,不再说话。 …… 苍穹低沉,乌云细密,金瓦连绵的皇宫似是隐在轻雾蒙蒙的阴霾中,寂静而庄穆。偶尔有几片落叶卷过殿前,层层白幔随风而起,飘摇如幕。 按祖例,父母丧后,子女应守孝三年。 但是皇家历来没有严格恪守此制,皇子们只是在宫中服孝三月,另择一个亲任宫人代替自己到皇陵守孝,即可婚娶。 只是如此一来,上官鹏和碧华的婚事,又暂时搁置下来。 惊闻太上皇驾崩的噩耗,上官鹏的两个兄弟,南康王上官璧,湘东王上官淳。也都从各自的封地赶回来。 上官睿停朝三日,亲奉太上皇灵柩入葬皇陵。 皇陵就在城郊十里之外。这里松柏如织,殿宇相接,威严肃穆,又被称为“柏城”。不过因为太上皇驾崩得极为突然,所以皇陵之中,除了主体陵墓之外,其他的工程并未完工。 今日的皇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禁卫森严,数座佛塔伫立于陵区之内,或似宫殿、或似城堡,外形千姿百态,虽然数量众多,却并未予人千篇一律的感觉。 数百名相国寺的僧人身披大红袈裟,在塔前跪地诵经,一阵磬乐声过后,数人簇拥着众位皇子从皇陵入口处踏着红毡走向祭坛。 皇子们全都是一身白衣,一个个如同临风玉树,风华气质迥异于常人。 为首之人正是皇帝上官睿,他旁若无人行走在最前面,步履稳健、目不斜视,神情中却带着忧郁之色,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心事。 在他身后,上官鹏和幼弟上官淳并肩而行,他们脸色肃重,目光清冷。 二皇子上官璧因为身有残疾,所以坐在一辆木制的轮椅上,由一名护卫推着前行,他的五官轮廓分明,气度沉稳内敛,年轻的面庞亦是看不出任何情绪。 走在最后面的,却是谨敏郡主的父亲,宣沧王上官晟。只见他一张国字脸,四十来岁年纪,穿一袭银白色的锦袍,气度沉稳,神情优游。 他们依次走到佛塔之前,按序而立。 佛塔前盘膝打坐念经的数百名僧人同时站起,双手合十,齐宣佛号。 一名内侍紧走几步,躬身侍候在佛塔出处,大声道:“恭迎太后圣驾!” 那座佛塔形似莲花,高达数十丈,宏伟壮观,正处于众佛塔之中,皇太后在碧华和莞凝的搀扶下,缓缓自塔中步出。 皇太后说道:“时辰已至,你们都随我来吧!” 皇子们齐声称是,纷纷跟随在他身后,皇太后轻轻转身,对皇叔上官晟道:“皇叔,第一柱香由你来上。” 话音未落,上官睿的面色微微一变,不过他控制得极好,转瞬之间又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二皇子上官壁向五皇子上官淳投去一眼,二人眼神交汇一刹那后,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彼此心照不宣,并没有太多反应。 而上官鹏面无表情,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关系。 他们似乎对皇叔甚是不满,却不敢在太后面前表露出半分不悦的神色。 皇叔毫不在意,上前一步,捻上一炷香,对着先皇灵位拜了几拜。 皇叔祭拜过之后,各位皇子按照长幼顺序,一个个依次上前祭拜。 …… 这一天的仪式一直持续到傍晚方才结束,从皇陵出来之后,上官鹏回到自己的王府里。他本来就感染了风寒,更兼连日来辛苦劳碌,回府之后便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滚烫。一种难言的疲惫透骨而来,浑身上下阵阵发冷。他知道这是风寒发作的征兆,于是命人去请徐元枫过来,徐元枫还未到,管家高进忽然进来报道:“王爷,永宁副都尉指挥使薛怀恩求见。” 上官鹏微微一怔,连忙道:“快请薛将军进来。” “是。” 过了片刻,薛怀恩来到上官鹏的书房中。 书房里面十分安静,室内正中放着只金铜狻猊火盆,上官鹏合目半躺在软椅之上,身上搭着件银灰色的貂裘。似乎睡着了一样。 薛怀恩觉得此时的上官鹏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以前即便是在半途中遭遇田有智的反叛,他始终是那样神采奕奕,处变不惊,而现在的上官鹏却好似分外疲惫,苍白的脸上还带着不正常的红色。 薛怀恩正迟疑间,上官鹏已经睁开眼睛向他看来。 “怀恩,你来了?坐。” “是。” 薛怀恩便在一旁落座,开口道:“王爷,末将今日来是辞行的。” 上官鹏微微一怔,“你要走?去哪里?” 薛怀恩点头,“末将要回永宁去了。” 上官鹏皱眉沉思良久,忽然问道:“你可愿留下?” “留下?” 上官鹏点头:“留在京城为官。” 薛怀恩犹豫道:“可是永宁那边……” 上官鹏道:“永宁那里朝廷会安排其他人过去,我想让你做御林军统领,负责皇宫的守卫。不知你意下如何?” 薛怀恩心中一震,连忙道:“多谢王爷!” 上官鹏沉声道:“你不用谢我,他日说不定我还有事相求于你。” 薛怀恩斩钉截铁地道:“王爷对怀恩有知遇之恩,只要王爷开口,怀恩必定哪怕是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上官鹏看着他,欲言又止,想起父皇被人暗算的血海深仇,心中陡然冲起一股悲愤之气,强忍着无处发泄,猛地一侧头,一口鲜血点点而出,地面上已是点点猩红。 薛怀恩惊道:“王爷,你怎么了?” 上官鹏抬手缓缓将唇边血迹拭去,他的心里像是烈火焚烧,忽然被塞进了一把刺骨的冰雪,火与冰的翻腾,煎熬骨髓。他竭力稳住了自己的声音,对薛怀恩道:“最近感染了一点风寒,又兼之父皇去世,急痛攻心,才会如此,吃点药就没事了。” 薛怀恩看着他道:“王爷,保重。” 上官鹏微微点头,将一封信推到他面前,道:“这是我为你写的举荐信,明天你拿着这封信去吏部找王大人,他会替你安排妥当的。” 薛怀恩一拱手,“多谢王爷。” 上官鹏点头道:“你去吧。” 薛怀恩将信收入怀中,告辞而去。 薛怀恩走后不久,徐元枫已经来到王府之中。 管家高进将徐元枫引到上官鹏面前,徐元枫先查看了一下上官鹏的气色,然后替他搭脉,搭脉完毕,徐元枫面色凝重的起身去开药箱,说道:“王爷所受的乃是内伤,伤及心肺,再加上被冷水浸泡,如今寒气已经渗至经脉各处,如果不尽早根治,一旦留疾,后患无穷。我先用银针为你疏通经络,拔出寒气,再开药方滋补,调理上十天半月,就可以痊愈了。” 上官鹏微微颌首:“那就有劳徐大夫了。” 徐元枫于是提笔写了个方子,让高进去抓药,又替上官鹏施针。 待徐元枫施针完毕,上官鹏忽然低声道:“徐大夫,我有一事要向你请教。” 徐元枫忙躬身道:“王爷尽管开口,元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官鹏道:“我父皇驾崩那天的情形,你都看到了,服了师太给他开的药之后,他的病情一直稳定,为什么那天毒性会突然发作?” 徐元枫的额头有微微的冷汗沁出,他低声道:“这件事情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我看了师太给太上皇开的药,确实有解毒奇效,按说太上皇即使无法痊愈,也不至于发作得这么迅速,除非是……” “除非是什么?” “除非在这期间,又有人给太上皇下毒!” “不可能!”上官鹏断然道:“我父皇第一次中毒之后,我皇兄已经将宫廷里所有的内侍和宫女都换了一遍,凡是可疑的全都驱逐出宫,这次选派服侍太上皇的人都是极为可靠的内侍,应当不至于有这样的状况发生。” 徐元枫低声道:“话虽如此,但是‘利’字当前,那些人既然有办法收买内侍一次,当然可以收买第二次。” 上官鹏的眉宇紧紧的蹙成了一个“川”字,“你的意思是,宫里又出了内奸?” 徐元枫重重点头:“极有可能。” 上官鹏沉默良久,方才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徐元枫点点头,提着医箱走了出去。 ------------ 第七十一章 、生病 更新时间:2011-01-14 上官鹏这一次病情来势汹汹,竟至不起。傍晚时分,他病倒的消息已经传回宫中,碧华心中着急,于是让莞凝求了太后,准她们一起出宫探望。 公主的马车出了皇宫,向城西的永宁王府而来。 他们还没下车,倒看见永宁王府门外停着两辆马车。莞凝一看那马车华盖朱轮、车辕饰金,于是对碧华道:“是我二哥和五弟。” 碧华一呆:“啊?两位王爷也来了?”她不安地道:“既是这样,我就不去了吧?” 莞凝不以为然地道:“怕什么?没事的,都是一家人,迟早都会相见的嘛,既然来了,就去见一见吧。” 碧华拗不过她,只好和她一起下了马车。 王府的管家高进见到莞凝公主,笑道:“公主来得好巧,两位王爷刚刚也来了呢。” 莞凝问道:“他们在哪里?” 高进答道:“两位王爷刚刚探过病了,现在正在客厅坐着喝茶。” 高进见莞凝身边的碧华气度非凡,不似寻常的侍女,不由得诧异道:“这位姑娘是……” 莞凝微微一笑:“孙修仪你都不知道?” 高进恍然明白过来,连声道:“快请,快往里边请!” 碧华脸上一阵发烫,垂眸和莞凝一起进了王府。 虽是夜里,碧华却因是第一次来此,心里满是好奇,于是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只见整个王府地势高起,重院深藏,格局层进,一时哪里看得过来。 待客的大厅里铺着青色的地砖,随便陈设着几样古玩,皆是精巧简洁的,并不过分华丽考究。壁上有先皇手书匾额“静虚”二字,地下是一色的黄花梨透雕云纹家具。 大厅里,两位王爷正坐在那里喝茶,见到她们进来,微微有些诧异。 莞凝开口道:“二哥,五弟,真巧啊!” 二皇子上官壁着云色长衫佩紫绶缓带,俊面白皙如美玉,书卷气十足,儒雅温文,他极安静地坐着,却自有一种难以掩盖的高贵气质。他看了莞凝身边的碧华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盏,慢悠悠的开口道:“莞凝,不向我们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吗?” 碧华的脸上红得似火烧一般,只是低声道:“我姓孙。” 五皇子上官淳已经微笑道:“这就是永宁太守孙大人家的小姐?” 五皇子也生得极为俊美,朗眉星目间自有一种异彩,不过年纪尚幼,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 碧华低声道:“正是臣女。” 上官壁微微一笑:“早就听说过孙修仪,今日终于有幸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碧华含羞道:“王爷过誉了。” 碧华已经羞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她虽然是上官鹏的未婚妻,但是毕竟没有成亲,此刻偷偷溜出宫来和他私会,已是不妥,想不到却在这里碰到了他的两个兄弟,心中大是忐忑,生怕他们会轻视自己。 但是听他们说话的语气,倒无讥笑之心,反倒是有赞赏之意。 莞凝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上官淳答道:“我们来了也没一会儿,刚刚才去看了三哥出来,他这次似乎病得不轻。” 听了他的话,碧华心中一沉,脸上已经血色褪尽。 莞凝看着她关切的神情,连忙道:“姐姐,你赶紧代我去看看三哥吧,我陪两位王爷在这里聊一会儿。” “好。”碧华抬头看着两位王爷道:“两位王爷,臣女失陪了。” 上官壁微微点头道:“去吧。” 高进连忙道:“孙修仪请往这边来。” 碧华微微颌首,随着他进了内院。 上官鹏居住的绿柳堂里疏疏朗朗,只摆着几件紫檀木的家什,这里除了书之外,便是墙上悬挂着各色名剑。 碧华的心中生出一丝欣慰,这里当真是一丁点女人的痕迹都没有。 上官鹏一身素白的寝衣,在榻上兀自昏睡着,容颜有病中的憔悴支离。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连在睡梦中,也是不快乐的。 碧华轻轻走近他。在他床前坐下,轻轻伸出手去,按上他的眉心,轻轻为他舒展他的眉头。 只是这样轻轻一动,他双眼已经睁开,看到她,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他挣扎着起身,道:“你来了,是莞凝送你来的吗?” 碧华连忙伸手按住他:“你别动,就这样躺着吧。” 他依言躺在床上。 碧华轻声道,“我听说你生病了,就让莞凝求了太后,让她送我出宫来看你。”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握一握她的手,皱眉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凉?”又问:“你来了多久了?” “我刚刚才来。” “莞凝呢?” 碧华答道:“她在外面,陪着两位王爷说话呢。” 上官鹏低声道:“啊,他们都看到你了?” 碧华含羞点头。 上官鹏微笑道:“没事的,他们都很好,不要担心,他们不会说出去的。” 碧华低声道:“我一听说你病倒了,恨不得马上飞过来看你,别人怎么看,我已经顾不得了。” 上官鹏微微一笑,目光中带着欣然的宠溺:“傻丫头。” 碧华伸手握住他的手,“让我来看看你的脉象。” 上官鹏温柔的看着她,微笑道:“好。” 碧华握住他的手,细细诊了半晌,放下手沉思,过会儿问道:“你前些时候受过伤?” 上官鹏低声道:“是。” 碧华声音微颤:“为什么我不知道?” 上官鹏道:“上次在白云山遇刺的时候,曾经受过刺客一掌,我没有对你说,是怕你忧心。” 碧华定一定神,说道:“你受伤后非但没有及时调养,反而操劳过度,病根就是那时候种下的。” 上官鹏叹道:“我是习武之人,向来身子康健,这点小伤有什么要紧?” 碧华蹙眉道:“你病根已种,本源已亏,近日又悲痛太甚,思虑过度。哀思损五脏,郁气积于内,便是再好的身子也支撑不住。你、你、你……存心想急死我是不是?” 上官鹏微笑道:“小姐的医术果然了得,诊脉的结果和徐大夫一丝不差。” 碧华含泪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上官鹏道:“我已经服了徐大夫开的药,再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你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碧华点点头。 说完这句话,上官鹏又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碧华连忙起身自桌上的暖壶里倒了一盏热茶过来,扶他起身,让他喝下去,上官鹏就着她的手,如同琼浆玉液一般。一口气将那杯茶喝完,随后对她微微一笑:“多谢。” 碧华问道:“还要不要?” 他微微摇头:“不要了。” 碧华轻轻放下杯子,小心扶着他躺下。上官鹏静静躺了片刻,缓过气来,睁开眼睛对她一笑:“我没吓着你吧?” “你明知道吓到我了,还敢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碧华话未说完,眼中的泪已经控制不住的冲了出来,上官鹏叹息一声,从被中伸出手替她拭了泪。 他的手滚烫如火。 碧华忙抬手握着,觉出他的身子隔着衣衫也烫得吓人。 碧华柔声道:“你在发烧呢,我去给你拧个冷布巾敷上好不好?” 他点点头。 碧华于是起身在室内的水盆里拧了个冷布巾,轻轻敷在他的额头。 他低声道:“难得我们有这样独处的机会,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碧华点点头,在榻边坐下:“你的病来得不轻,得好好歇着才行。” 上官鹏淡淡笑笑:“想不到我竟然也病了。小时候,我最烦的就是生病了,总认为生病是女人的事情,即便偶尔有个不舒服,也要硬撑着读书习武。怎么现在反倒觉得,只有生病才有才有理由松下来,原来生病也有生病的好处。” 他说得漫不经心,碧华却听着酸楚,拿手试了试他越来越烫的额头,又着急,又心疼,柔声道:“生病有什么好?我只盼着你平平安安的。” 上官鹏在枕上侧首看她,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说道:“碧华,让你为我进宫,受宫里的那些拘束,真是委屈你了。” 碧华微笑:“能够跟你离得很近,经常可以看到你,我只觉得高兴,哪里会有什么委屈呢?” 上官鹏静静看着她,眸光中渐渐就多了一丝幽深:“我们的婚事一拖再拖,你怨不怨我?” 碧华见他神色抑郁,便与他玩笑道:“你可是万人之上的王爷,跺一跺脚这帝都都要抖动三分,我怎么敢怨你?” 上官鹏叹气,倦然闭上眼睛。碧华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他说话,以为他太累睡了过去,轻轻替他掖好被角。 他却突然低低问道:“碧华,如果我不是王爷,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她脸上微微地泛起绯红,温柔的凝视着他:“第一次在永宁遇见你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是王爷。” 上官鹏低低道:“有的时候,我真想什么都不管了,带你离开这里,可是不行啊,我身上,有太多的责任,太多的不得已……” 碧华听着这话,心里绞成一片,她不懂他究竟是怎么了,但是她能感到他的苦。他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疲累又伤心的话,以前那个从容自若的他,只是因为没有人懂他吗? 她失措地环住他的身子,顺着他道:“霄鸿,你别难过,你的苦衷,我一直都知道。我不会怪你的。” 上官鹏这时心神松散,一阵阵疲惫像是从骨子里阴阴泛出来,他本来在永宁时受了伤,虽经师太悉心调理,却一直未曾大好,回京的路上凶险重重,为怕碧华担心,他苦撑着不让她看出来,后来在谨敏郡主那里喝了一杯掺有春药的茶水,为了解毒又在数九寒天跳入冰湖,再加上父亲的去世对他的打击,这两天勉强支撑早已是到了极限。 他沉沉合上双眼,身畔忽然落下暖意,是她在为他悉心的盖被,朦胧间他伸手将她的的小手握住,她温软的柔荑如同乖巧的雏鸟,顺从地卧在他的掌心,身边静静相依的女子,幽雅似水的淡香,牵起心海里最深的安宁…… 上官鹏低声道:“谢谢你,碧华……” 碧华俯下身,将脸贴在他滚烫的面颊上,低声道:“霄鸿,我要你快快好起来,我等着你接我出宫去。” 他低声道:“好,等我的事情办完,我接你出宫去,我们一起回永宁……”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过不片刻,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第七十二章 、贵客 ------------ 第七十三章 、诬陷 更新时间:2011-01-16 碧华抬头一看,来的是淑妃娘娘,在她身后还跟着几名婢女,碧华连忙低头给她请安。 淑妃看清了是碧华,蓦然神色一变,更生了几分怒意出来。 碧华心知不好,于是神色愈加谦卑恭谨。 淑妃的怒气却并没有下去,冷声喝道:“孙修仪怎么如此没有规矩,见了本宫难道不知道要行跪拜礼么?!” 碧华忙道:“对不住,都是臣女不好,只是臣女的衣服挂在了花枝上,所以仓促之中,无法行礼。” 她身边闪出一阵娇媚而轻狂的笑声,碧华一看,竟然是秦昭仪。秦昭仪是淑妃的远房表妹,此人心性狭窄,最喜欢挑拨离间,眼下她也在,碧华知道今日的事算是麻烦了。 果然秦昭仪掩嘴轻笑着,拖长了尾音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琼华宫的孙修仪呀,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啊,你知道这里的一棵牡丹值多少银子么?弄坏了娘娘的花,你赔得起么!” 碧华无心冒犯在前,少不得忍气吞声道:“是臣女失礼了,还望姐姐见谅。” 淑妃尚未开口,秦昭仪故作奇怪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碧华,道:“哟!孙修仪这喊得是哪门子姐姐呀,在这宫里,表姐可是只有我这一个妹妹,什么时候修仪也来凑这份热闹了呢?莫不是也想和我们一样,长留宫中不走了么?” 碧华一惊,连忙道:“昭仪言重了,臣女绝无此意!” 淑妃冷冷瞥了她一眼,道:“绝无此意?有没有此意,你心里清楚!” 碧华好不容易才将套在花枝上的绡纱解开,于是后退半步,端正的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对着淑妃道:“臣女失礼,请两位娘娘恕罪。” 琴儿也急忙跪下磕头。 淑妃却不叫她们起身,只是冷笑道:“难怪最近我的牡丹总是遭人毁坏,今天可算让我抓住现行的了,孙修仪,你还有什么话说?” 碧华听了一惊:“娘娘,您冤枉臣女了!” 淑妃道:“这是我亲眼所见,你还敢抵赖?” 秦昭仪亦在一旁帮腔道:“我也可以作证!” 淑妃指着碧华,回头命随侍的内官:“传杖!将这贱婢给我拖下去狠狠的打,看她还敢不敢抵赖!” 碧华听到她满含怨毒的话语,只是觉得心底阵阵发寒。 从前碧华不过觉得,淑妃也许不喜欢自己,也许还很讨厌,因为自己在夜宴上抢了她的风头,但是却没有想到,淑妃竟然如此恨自己,恨到了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道:“太后身体不适,你们不在慈宁宫里侍奉着,倒跑到这里来赏花,一个个的好有闲心啊!” 碧华闻声看去,竟是皇帝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身后。 淑妃神情陡变,慌忙和秦昭仪跪在地上,恭谨的道:“皇上万福。” 皇帝点了点头,却并不叫她们起来。 淑妃小心翼翼的问:“皇上怎么来这儿了?” 皇帝眉毛一挑:“你怎么来这里了?” 淑妃怯声道:“今日花匠来报,说紫苑里刚刚培育出来的‘琼枝紫雾’无端遭人毁坏,臣妾心里记挂,所以过来看看。” 皇帝微笑,语气微含讥诮,道:“所以你就诬陷孙修仪?” 淑妃颤声道:“这……皇上何出此言?” 皇帝声音一凛,虽依旧笑着,目光却冷冷的:“因为那‘琼枝紫雾’,是朕下令毁掉的。” 此言一出,淑妃和秦昭仪都是一震,淑妃身子一颤,立刻俯首不再言语。 皇上转脸对侍立近前的李图说:“传旨,将这里的花全都铲掉,填平此苑,朕要在此筑台!” 李图答应着,匆忙的下去了。 皇帝看着淑妃和秦昭仪,厉声道:“朕亲口封的三品修仪,你们说打就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淑妃和秦昭仪吓得连连磕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帝朝碧华微微一笑,碧华慌忙拜了下去,道:“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皇帝一把扶起碧华,和颜悦色道:“孙修仪,地上冷,赶紧起来吧。” 碧华顺着他的搀扶站了起来,低声道:“多谢皇上。” 皇帝收敛了笑意,看着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的秦昭仪,缓缓道:“看来你的老毛病还是没有改啊,专好惹事生非挑拨离间。” 秦昭仪听见淑妃与皇帝的对话,额上的冷汗早已涔涔而下,如今听皇帝的语气中大有严惩之意,忙跪行上前两步,扯住皇帝的袍角哭道:“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今日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冒犯了修仪妹妹,臣妾愿意向孙修仪负荆请罪,还请皇上恕了臣妾这一回。” 皇帝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秦昭仪见势不对,忙膝行到碧华身前叩首哭泣道:“臣妾今日犯下大错,不敢乞求修仪原谅。但求修仪看在淑妃娘娘的份上,求皇上饶了臣妾吧。” 碧华瞥一眼披头散发,哭得狼狈的秦昭仪,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推开琴儿的手走到皇帝面前婉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臣女想淑妃和秦昭仪是真心知错了,还请皇上饶了她们这一次。” 皇帝瞥了跪在地上的两人一眼,道:“既是孙修仪亲自开口替你们求情,朕也不好太拂了她的面子。不过不给你们一点教训,只怕你们记不住!” 皇帝缓缓拍手示意,花树后一个名叫田恒的侍卫带着十几个羽林护军走了出来,皇帝皱眉道:“田成,传朕的旨意下去,淑妃禁足三个月,秦氏降为容华,即日迁出重仪宫!”田成低着头应了一声“是”,转身下去了。 皇帝嫌恶的看了两人一眼:“今日给你们一个教训,以后不准再以势压人了!” 淑妃和秦昭仪赶紧谢了恩,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的走了。 众人见事毕,皆退了下去。只余碧华与皇帝二人站在花前。碧华心里微微发慌,冷冷的风把鬓角的散碎发丝吹到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痒。 皇帝面对锦绣繁花负手而立,背影颀长,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修仪这样匆匆忙忙的,是从哪里来?” 碧华答道:“刚才是慈宁宫的汪公公找我,说太后腿疾发作,召臣女过去给太后诊治。” 皇帝问道:“太后的腿疾现在怎么样了?” 碧华答道:“回陛下,经过臣女的诊治,太后的腿疾已经有所好转,只要再诊治几次,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皇帝点点头,目光中露出赞许之色:“辛苦你了。” 碧华低头盯着足下的绣鞋:“为太后分忧是臣女的责任,不敢言苦。” 皇帝忽然微微一笑:“修仪怎么总是低着头说话?难道是害怕朕么?” 碧华一震,呐呐道:“臣女……” 皇帝垂首俯视着她,面上难以掩饰地显出一丝不豫:“抬起眼睛看着朕。” 随着这不容抗拒的命令,碧华优美的脖颈缓缓扬起,对上了皇帝的视线。 碧华的眼睛,如同雪峰下沉静的湖水,黑白分明,清澈动人,让人不由自主的迷失其中。 皇帝将她深深看住,过了良久,终于开口说道:“你和老三说话也是这样的么?” 碧华不由得红了脸,低声道:“那是不一样的。” 她害羞的样子分外动人,皇帝伸手托起碧华的下巴,唇角微微扬起,轻笑道:“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不一样?” 碧华见他举止轻佻,语气暧昧,不由心中怦怦乱跳,她用力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正色道:“臣女是陛下的修仪,是陛下的臣子,而永宁王,他是臣女的未婚夫婿,也是臣女的家人。” 皇帝的脸色忽然就冷了下来:“你的意思是朕是外人,是吗?” “皇上恕罪!” 碧华一下子慌了,连忙跪了下来,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皇帝的瞳孔蓦地收缩,迷乱的眼光顿时暗淡,他冷冷道:“孙修仪,你走吧!” 碧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多谢陛下。” 说罢,她施了一礼,起身带着等候在旁边的琴儿匆匆离去。 碧华回到琼华宫自己住的屋子里,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琴儿低声道:“皇上真怪,那些牡丹开得那么好看,他说毁就毁,一点都不可惜。” 碧华蹙眉道:“毁坏牡丹不一定是他本意,他把这个罪名承担下来,只不过是为了替我解围罢了。” 一句话说得琴儿愣住了:“那些牡丹不是皇上毁坏的?” 碧华低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毁坏牡丹的,其实就是淑妃娘娘自己。” 琴儿不解道:“淑妃娘娘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碧华淡淡道:“当然是为了对付我。” 琴儿低头一想,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淑妃知道我们要从那里经过,所以事先故意毁掉了牡丹,想诬陷小姐!” 碧华道:“还有那位戚贵人,应该也是淑妃派来的,目的是为了将公主支开。” 琴儿倒吸了一口凉气:“淑妃娘娘为什么要这样处心积虑的陷害小姐?” 碧华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 琴儿看着她抑郁的神色,宽慰道:“小姐别忧心了,今天皇上不是来给小姐解围了吗?连最得宠的淑妃娘娘都吃了瘪,以后这宫里没人再敢欺负小姐了。” 碧华神色疲乏的解下身上的披风:“我倒是宁愿他对我跟那些人一样,哪怕多吃一些苦,总算是心安的。” 琴儿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碧华幽幽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 第七十四章 、条件 更新时间:2011-01-17 碧华回到琼华宫不久,莞凝也从戚贵人那里回来。 她给碧华带来一瓶玫瑰露,说是戚贵人送给碧华的,又细细教碧华玫瑰露的用法。 碧华黛眉轻蹙,看起来兴致不高。 莞凝对侍立在旁边的琴儿道:“琴儿,我饿了,你和吉祥去御膳房问问,晚膳准备好了没有。” 琴儿答应着下去了。 待琴儿退下之后,莞凝忽然执着碧华的手,低声问道:“姐姐,刚才怎么了?我听外面的宫女说,皇帝哥哥刚才大发了脾气,不但惩罚了淑妃和秦昭仪,还下令拆掉了紫苑。” 碧华于是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 莞凝道:“姐姐,我也讨厌那个淑妃,你别理她。有皇帝哥哥在,她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碧华微微颌首,但是目光中却仍然带着忧郁之色:“我知道。” 莞凝看着她,笑道:“你别怕,我答应你,以后谁叫我我都不走,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让那些人再欺负你,好不好?” 看着一片热忱的莞凝,碧华心中感动不已,她展颜一笑,伸手将莞凝揽入怀中,低声道:“好妹妹,谢谢你。” 第二日,皇帝忽然降旨,碧华为太后治疗腿疾有功,准她见宫中嫔妃不跪的权利,还顺带赏赐珍宝古玩无数。 珍宝古玩倒还在其次,见到嫔妃可以不跪,这却是莫大的荣宠。然而这荣宠来得太过古怪,碧华有些惊疑未定。还未容她细想,皇帝的赏赐便络绎不绝地送了过来,她有些应接不暇,分发赏赐的太监每每不忘补上一句:“这是皇上特意吩咐奴婢送过来的,修仪真是好福气呀。” 望着堆积如山的赏赐,碧华脸上淡淡的,并没有太多的喜悦。 旁人皆道她秉性谦和,年纪轻轻,已能荣宠不惊,一时间声誉鹊起,六宫上下人人注目。大家知道皇帝对碧华另眼相待,都不敢再对她存轻视之心,也不敢对她有丝毫不敬,碧华看在眼里,只是觉得极为尴尬不安,但是这隐约的担心,却始终无法说出口。她只能极力回避同皇帝见面。 …… 一条碧绿的小河如同玉带,蜿蜒曲折,穿过帝都的古街画桥,形成一泓浅湖。这里山清水秀,景色如画。 这座湖有个别致的名字,金风湖。 此时湖中并未结冰,雪花落在湖面,都融在水里,湖边一排排都是梅树,梅花再加上冰花雪蕊,更显皎洁。 湖边静悄悄的停着一艘画舫。这艘画舫长逾三丈,前面是半扇形檀木平台,后置七宝双层角檐,檐下垂玉玲珑,一幅绣着金色牡丹的艳丽湘帘半掩半遮,透出一种神秘的美。 一辆黑色的马车,顶风冒雪,来到湖边。 马车上下来一位身披玄色大氅的青年男子,正是上官鹏。 见到他,画舫上立刻有随从出来,将他引到画舫前,扬声道:“王爷,三殿下到了。” 一个浑厚的声音笑道:“快请皇侄上船来吧。” 画舫里厚厚的毡帘立刻掀起,两个青衣童子走出来恭迎上官鹏入内。 船舱之内,卷帘半垂,当中是整张白色虎皮铺就的软榻,一人斜卧其上,旁边的猊兽镏金熏香炉里,缭绕着一缕轻烟如雾。 上官鹏黢黑的瞳仁,微微一缩。 面前的此人,正是谨敏郡主的父亲,上官鹏的皇叔,宣沧王上官晟。 金流苏,碧玉钩,皇叔身上的重锦朱袍色若云霞,其间精美的金丝绣线如火一般,熠熠金辉直照得人眼目欲花。 上官晟抬手指了指对面的空椅,示意他坐。 上官鹏抖落身上的积雪,把大氅交给一个青衣童子拿下去,随后在上官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皇叔兴致勃勃地吩咐另外一个青衣童子道:“去把我的玉液酒取出来,今日我要和三皇侄不醉不归。” 上官鹏微微一笑:“皇叔盛情,却之不恭。” 不知不觉间,船已经缓缓离岸,驶向湖心。 片刻之后酒已上来,那酒装在一个羊脂白玉的酒壶里,倒出来的颜色却是殷红如血,兼之异香扑鼻,上官鹏眉峰微微一动,脱口赞道:“好酒!” 上官晟垂眸淡看杯中如血的琼浆,微微笑道:“此酒倒也有些来历,你可曾听说过宣沧玉液?” 昔年与离国相邻的宣沧国境内有一牯羊山,山上终年白雾缭绕,山中盛产美玉,玉间有流泉,以此泉水酿酒,色如碧血,入口绵软,温润淳厚,乃是酒中极品。 后来皇叔领兵灭了宣沧国,先皇便将宣沧赏赐给皇叔,做了他的封地。只是那泉水却莫名干涸,再不得出。 上官鹏轻啜那酒,听得皇叔徐徐道来:“我在宣沧花了七年时间,才找到新的泉眼,重新酿造出此酒,不知合不合皇侄的口味?” 上官鹏只觉一缕异香饶过唇舌,绵绵袅袅入了肺腑,温冷难辨。 这酒,怎么看都是血的颜色。 上官鹏忽而把盏一笑:“牯羊玉液酒,云梦冶剑术,此二者乃是宣沧至宝。想必除了玉液酒外,皇叔亦将冶剑之术一并收入囊中了吧?” 皇叔目中若有微不可察的光芒一闪而过,悠悠笑问:“皇侄似乎对那冶剑术颇有些兴趣?” 上官鹏答道:“不错。” 两个字自上官鹏口中吐出,上官晟却像被那湖边清泠的雪光晃了眼目,眼眸微微一眯。 四周突然静得悄无声息。锋利的兵器历来是军队征战之本。皇叔既然有了冶炼术,而上官鹏又有永宁郡的玄铁分布图,此时此刻,他们坐在这里的目的,已经是不言而喻。 上官晟凝望着外面泛着丝丝涟漪的湖面,忽道:“皇侄,既然你上了我的船,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 上官鹏沉声道:“皇叔有话请讲。“ 皇叔的的脸在绚丽缤纷的华服中显得素白,而眉睫深深,亦已不复之前的散漫之态:“我听瑾儿说,你想要掌管我的碧血阁?” 上官鹏面不改色地道:“是。” 皇叔盯了他半晌,忽然笑了一笑道:“我苦心经营多年,才有了碧血阁今日的规模,碧血阁的眼线遍布朝中各处,凡是加入碧血阁的全都是誓死效忠于我之人,这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你想要接掌碧血阁,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必须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上官鹏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什么条件?” 上官晟正色道:“第一件事,自然是把那图纸交出来,早日挖出铁矿,配合我的冶剑术铸造上好兵刃,作起兵之用。” 上官鹏的眉峰一动,“此事好说,那第二件事呢?” 上官晟道:“第二件事,就是杀了孙鹤龄!” 上官鹏一震:“为什么要杀他?” “孙鹤龄乃是永宁太守,咱们在永宁采矿,此等机密大事,怎能瞒得过他?为今之计只有杀了他,再另外派信任的人过去。” 上官鹏不以为然地道:“皇叔此话未免牵强,如果你嫌孙鹤龄碍事,将他调离永宁便是,为什么一定要他死?” 上官晟仍旧是满脸笑容,道:“孙鹤龄在永宁为官十余载。他若不死,永宁太守一位岂能轻易换动?时不等人,只有杀了他才最省事。” 上官鹏怒道:“你明明知道我和孙家小姐有婚约,如果我杀了她父亲,你不是逼着我和她决裂么?” 上官晟笑了笑:“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孙鹤龄是你杀的?” 上官鹏脸色铁青,默然片刻,又问道:“那皇叔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上官晟看着他,一字字道:“这第三个条件,就是你娶了瑾儿!” 上官鹏脱口而出:“不可能!” 上官晟道:“我也知道瑾儿平日轻浮孟浪,你看不上她,不过既然要成大事,就不能拘这些小节,我并无子嗣,如果与我联姻,你我同舟共济,岂不两全其美?他日我百年之后,这天下何愁不尽归你所有?” 上官鹏面沉似水:“我上官鹏若是依附妇人裙带进阶,传了出去,岂不成为天下人的笑话!” 上官晟笑道:“大丈夫识时务为俊杰,皇侄素来不是迂腐之辈,今日何出此言?” 上官鹏冷笑一声:“我若是不依呢?” 上官晟淡淡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上官鹏“咚”一声,将手中的酒杯摔在桌子上:“这怎么是小节?婚姻是人生大事,要我拿来做此等交易,万万不能!” 上官晟却依旧不动声色:“你说这是交易,不错,此为天字第一号的交易。所易者,天下也!” 上官鹏默然不语,上官晟见他默不作声,心中更有把握,于是继续道:“瑾儿通情达理,决不会计较和孙小姐共事一夫,而孙小姐所失的也不过是个名份而已,就算你以后对她偏爱些,瑾儿也可以谅解。” 上官鹏只觉得太阳穴处突突乱跳,头痛欲裂,说:“我要想一想。” 上官晟道:“好,我等你的答复。” 上官鹏双手一拱:“告辞。” 上官晟微微颌首,对外面道:“靠岸,让三殿下下船。” 上官鹏下船后,上官晟自己提了酒壶,将自己的杯子斟满,慢慢饮尽,过了良久,方才似自言自语地说道:“你觉得他会答应这三个条件吗?” 一个青衣文士,悄没声息的从那架红檀紫纱屏风后踱出来,说道:“依在下浅见,三皇子已经动心,他所烦恼的,不过是那位孙小姐而已。” 上官晟目光闪动,沉吟道:“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么?” 那文士道:“听说三殿下曾经为了那位孙小姐舍身跳下悬崖,那位孙小姐也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抵挡过西楚人的毒箭,他们的感情,确实非同一般。” 上官晟道:“还有一个传闻,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那文士道:“小人不知。” 上官晟道:“宫里的人传话给我说,前几天,皇帝为了这位孙小姐,狠狠的责罚了淑妃,甚至连淑妃最喜欢的紫苑,也一并给拆除了。” 那文士眼前一亮,说道:“只要那位孙小姐有了去处,三殿下想不上王爷的船也难。” 上官晟微笑道:“好,那咱们就给他再加一把火!” ps:冬天码字很冷很辛苦啊,看在画楼更新得这么勤奋的份上,大家给点支持吧,有票的投张票,没票的留个评论鼓励一下也好啊! ------------ 第七十五章 、出宫 更新时间:2011-01-18 太上皇的头七刚过,上官鹏的两位兄弟便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但是上官鹏却被皇帝留在了京城,因为太上皇的皇陵并未完全完工,皇帝便命他去修皇陵。 修皇陵是个苦差事,皇帝命令上官鹏在两个月内必须将皇陵修完,上官鹏日以继夜的扑在皇陵工地上,为了皇陵修建的事情殚精竭虑。但是由于天气严寒,时间紧迫,工程进展得极为缓慢,不过数天的时间,已有二十余名工匠被石头砸伤。 上官鹏体恤工匠的疾苦,回到皇宫求皇帝放缓工期,皇帝极为恼火,不仅不允,而且在早朝时当着群臣的面,将他好一顿训斥。 上官鹏据理力争,为此一事,兄弟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朝中群臣看在眼里,对上官鹏如今的处境更是隐隐担忧。 晴朗了半日的天空,过了正午便隐隐堆起阴云,北风骤紧,卷着阶前残叶扫荡而过,叫人冷得直打哆嗦,宫里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躲在屋里,甚少出门。御书房前滴水檐下,却静静跪着一个人,蓝衫肃冷,脊背挺直,嘴角浅浅抿成一条直线,透着几分执拗的坚持。 跪在这里的人,正是早上跟皇帝在朝堂上起了争执的上官鹏。已是大半日了,自从早朝上公开和上官睿因工期一事争论了几句之后,他便跪在了那儿。 莞凝和碧华得了消息,连忙匆匆赶来。 碧华远远的看着上官鹏跪在那里,心中如同油烹火煎,急痛万分。莞凝却在此时道:“我有主意!” 碧华看着她:“莞凝,你想做什么?” 莞凝不答,只是伸手叫过跟随在身后的吉祥和如意,附耳在她二人耳边耳语数句,两人点头退了下去。 莞凝对碧华道:“姐姐毋须担心,我这就去想办法。” 碧华点点头,目送着莞凝转身离开。 灰暗的天空终于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只一会儿便满积了琼枝玉叶。 大雪纷飞,一时竟不见停,上官鹏跪在那里,心中暗暗烦忧,这雪若是再如前几日那般没完没了,皇陵那里只怕又有垮塌之事发生,那些工匠又要受苦了。 突然身后的雪地里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有人踏雪而来,在他身旁站定,双膝一屈,竟也跪在了厚厚的积雪中。 上官鹏微觉诧异,扭头看到莞凝,莞凝对着他叫道:“三哥。” 上官鹏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莞凝一笑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来?” 上官鹏眼底微微一动,不再言语,两人的身上很快就落了一层白雪。 御书房中,红耀耀的白铜火盆烧得正旺,热浪袭人。 李图起身将折子放至案前,又瞥了一眼屋外:“皇上……” “嗯?”皇帝抬头。 “下雪了。”李图轻声道。 “哦。”皇帝随手拿起一道奏章,看了两眼,丢至一旁,人往软榻之上一靠,疲惫地闭了眼睛。 李图又小心翼翼地道:“公主来了,陪着三殿下在外面跪着呢。” 皇帝一怔:“莞凝也来凑什么热闹?”他的唇角冷冷一勾:“让他们跪着!”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内侍又进来报道:“皇上,孙修仪也来了。” 皇帝往外看了一眼,只见碧华也跟着跪在了白雪之中,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手指在龙案敲了几下:“愿意跪便让他们都跪着!” 李图张了张嘴,低下头不再言语。 外面,莞凝低声对碧华道:“姐姐,你来做什么?” 碧华直直的跪在雪地上,面不改色的答道:“臣女作为公主的教导女官,公主都跪在了这里,臣女岂能置身事外?” 上官鹏看着她们叹了一口气:“你们胡闹什么?” 莞凝正色道:“我们没有胡闹。” 于是三人都不做声,继续跪着。 又过了片刻,内侍来到御书房报道:“皇上,太后过来了!” 果然皇帝神情一动,李图忙接上道:“皇上,外面的几位都快成雪人了,即便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啊。” 皇帝叹了口气,终于往殿外走去,李图连忙跟上。 大雪丝毫没有停的意思,迎面扑了一身,殿前内侍忙撑了伞过来。 远远雪地里过来几个人,却正是侍女簇拥着太后来了。太后得了吉祥的报信,赶来一眼看到上官鹏,莞凝,碧华三人一齐跪在雪地里,心都揪了起来,也顾不上雪深风紧,几步上前,问道:“皇上,这是……” 皇帝一皱眉,对跪在雪地里的几人怒道:“你们还真就不起来了?” 上官鹏依然是神情淡淡,却坚定道:“臣弟求皇兄再宽限一个月的工期。” 莞凝亦跟着道:“求皇兄开恩。”碧华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亦是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皇帝。 太后柔声对皇帝道:“皇上,三殿下都是念着民间的疾苦,才有此举,你就体恤他的这份苦心吧。这么大的雪,天寒地冻的,万一闹出病来怎么办呢!” 皇帝深深看向上官鹏一眼,在廊前来回踱了几步,一声叹息,最后终于说道:“难得你们有心,朕又岂是不念民间疾苦之人?” 皇帝负手立在廊前,目光遥遥穿透琼楼玉宇的殿阁,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李图,传朕口谕,再宽限皇陵工期一个月。” “是。”李图忙答应着下去了。 上官鹏道:“臣弟代皇陵工匠谢皇上隆恩。” 太后忙吩咐内侍:“这下好了,快扶三殿下起来。” 上官鹏抖落衣衫上的雪花:“儿臣不孝,叫母后担忧了。” 他扶着内侍的手站起来的时候,身子微微一晃。 碧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不能上前,只能满含痛惜的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微微交错,便只一瞬,已将千言万语换过,融融的暖意,一瞬间融化了漫天的冰雪。 由此一事之后,京城里都在传说,皇帝和永宁王的关系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皇帝让上官鹏去修皇陵,未尝不是有一泄私愤的嫌疑。 私下里,碧华也曾对莞凝说出自己的忧虑,莞凝却道:“不是的,姐姐你不要相信外间的传说,其实皇帝哥哥和三哥的感情,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 碧华只当莞凝是在宽慰自己,虽然听着,但仍然是半信半疑。 …… 这一日,碧华又来慈宁宫为太后施诊。 经过碧华连日来的悉心诊治,太后的腿疾已经完全康复,碧华道:“太后,您的腿疾已经痊愈了,只是以后还是要当心,千万不能受寒。” 太后微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碧华笑道:“臣女不辛苦,臣女只盼着太后身体康健,福寿绵长,才是后宫之福。” 太后凝眸细细打量碧华,今日的她仍是一身白色宫装,翩然宛转,暗敛冰雪之姿,一抹秋水为神,让人掉不开眼睛,于是道:“有你在宫里,哀家的身体自是一日好过一日,只怕将来你走了,哀家还要舍不得呢。” 碧华听她这话,心中突的一跳,口中却不得不道:“太后和蔼慈悲,臣女愿在宫中服侍太后一辈子。” 莞凝从外面端了一盏冰糖燕窝进来,笑道:“母后,你要是把姐姐在宫里留一辈子,只怕三哥要发疯了。” 太后笑道:“你这丫头,又胡说了不是,哀家还没老糊涂呢。” 她转首对碧华道:“你是为了教导公主来的,哀家也不忍留你一生一世,只盼你能好好教导公主,让她少惹哀家生气就好了。” 莞凝将燕窝放到太后手中,叫道:“我哪里惹母后生气了?” 太后笑道:“看看,这就急了。” 碧华连忙道:“公主秉性纯良,天资聪颖,哪里用得着臣女教导。臣女不过和公主做个伴罢了。” 莞凝道:“母后,今天我要带姐姐出宫去,你准不准?” 太后拨弄着盏中雪白的燕窝:“你们想去就去吧,只是一样,不准在外面惹事。” 莞凝道:“当然,有姐姐跟着我,我哪能惹出什么事来。” 太后挥一挥手,对碧华和莞凝道:“去吧,哀家也乏了,正想歇歇。” 碧华于是福了一福,垂眸道:“臣女告退。” 她和莞凝一起退了出来。 莞凝笑着拉住她的手,说道:“快点快点,有人命我送你出宫去。” 碧华轻轻点头,和莞凝回到琼华宫,换了一身民间女子的装扮,莞凝身着鹅黄缕金挑线纱裙,碧华身着粉紫绣金纱袄,宛若一对姐妹花一般。 因为是微服出游,所以她们并没有用公主的车驾,而是乘了一辆极为普通的黑漆马车,也只带了两名乔装改扮的侍卫。 巍峨高耸的禁宫门口,一队全副武装的御林军列队走过,莞凝忽然叫道:“薛怀恩!” 碧华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这队御林军的为首之人,果然正是薛怀恩。 莞凝一掀车帘,叫道:“停车!” 马车依言停了下来。莞凝跳下马车,向薛怀恩奔去。 碧华在马车内看到莞凝脸上欢喜的神情,不由得幽幽一叹。 薛怀恩看见莞凝,亦是一怔,连忙俯身便拜:“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起来吧,不用多礼。” 莞凝气喘吁吁的看着他,或许是因为跑得太急,她的脸上还带着一抹嫣红。 “是。” 薛怀恩手扶剑柄站了起来。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怀恩不敢和她目光对视,只是低头道:“末将奉调进京,现在是这御林军的统领,负责禁宫的守卫之职。” 莞凝闻言大喜:“那就是说,以后你不用回永宁了?” 薛怀恩答道:“是。” 莞凝看着他,忽然正色道,“薛怀恩,我现在要出宫一趟,你跟不跟我出去?” 薛怀恩一怔:“公主要出宫?” 莞凝道:“是,本宫命你随行护驾!” 薛怀恩面色变了一变,终于缓缓拱手:“末将……遵命!” 他掉头对身边的将领吩咐了几句,随后来到莞凝的马车边。 莞凝看着他一身明晃晃的甲胄,皱眉道:“我们是微服出游,你穿成这样干什么?赶紧去换一身平民的衣服过来!” 薛怀恩点头,“是,公主请稍等。” 说罢,他掉头而去。 ps:公主最终能够得到薛怀恩的心吗?她和碧华的姐妹情谊会不会因为薛怀恩受到影响?敬请期待后文。 ------------ 第七十六章 、世子 更新时间:2011-01-19 莞凝兴冲冲的回到了马车上,碧华看着她道:“你还没对他死心么?” 莞凝脸色通红地望着薛怀恩远去的背影,喃喃道:“难怪三哥上次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原来是这个。” 她回头望着碧华展颜一笑:“姐姐,你不用为我担心,既然三哥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把握的。” 碧华知道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薛怀恩已经换了一身寻常的百姓衣裳过来,只见他青布束发,一身干净的青色布衫,身上除了那柄佩剑之外,没有任何装饰,素净中不掩挺拔的身躯。 莞凝将随行的侍卫打发了回去,她对薛怀恩笑道:“那就有劳你做我们的车夫了。” 薛怀恩微微颌首道:“是。” 他跳上马车,一扬马鞭,赶着马车出了皇宫。 他们的马车没有向上官鹏的府邸行去,而是往城郊而来。 昨夜下了一点小雪,天亮后就晴了,一轮红日喷薄的照着大地。虽然仍旧有风,但刮在脸上只是微微刺骨。 上官鹏的马车早就等候在路旁。 看到他,薛怀恩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对上官鹏拱手道:“王爷。” 上官鹏微微颌首,对薛怀恩笑道:“薛将军,辛苦你了。” 车帘一挑,上官鹏伸出手,将碧华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莞凝却并没有下车,只是对驾车的薛怀恩道:“薛护卫,我命你送我到朱雀大街的快雪楼去。” 薛怀恩答应了一声,在马车上对上官鹏拱手道:“王爷,在下失陪。” 上官鹏微微颌首,目送着马车离开了这里。 碧华看着他问道:“这几天你可觉着好些?晚上睡得好不好,还咳得厉害吗?” 他若无其事的道:“没事,服了徐大夫的药,早就已经好了。” 碧华又仔细打量着他的气色,终于确信他已经完全康复,这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上官鹏道:“徐元枫夫妇要走了,今天我们去给他们送行。” 碧华有些意外:“他们要走?” “是。” “为什么这么着急?” “因为……”上官鹏看着她,眼中意味深长:“你爹马上就要进京了。” 听了他的话,碧华又惊又喜,“我爹怎么会有空过来?” 上官鹏微笑道:“你忘了么?每年的岁末年尾,照旧例,各地官员都需上京城呈报一年政务给皇上,我想要不了半个月,你爹即可到京。” 听到他的话,碧华又是高兴,又有些不舍,高兴的是马上就可以见到阔别数月的父亲了,不舍的是和徐元枫夫妇就要分离,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情呢?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 落叶飘零,城郊孤亭。 一个药箱,沉甸甸地背在徐元枫的肩头。一旁的娇蕊穿了一身蓝花布的粗布衣服,头发用同色的碎花布缠裹,手里挽着一个相同颜色的包裹,两人仿佛是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夫妻。不远处,一辆雇来的马车和车夫等候在那里。 亭中, 碧华从食盒里取出茶壶,倒了四杯茶,双手捧了两杯呈到徐元枫夫妇面前:“今天我们在这里以茶代酒,恭送两位,此去天涯,山遥水远,望两位珍重。”。 徐元枫和娇蕊连忙用双手接过。 上官鹏举一举手中的茶杯,微笑道:“一路顺风。” 徐元枫一向温文的眼角,竟有微微的湿红:“多谢。” 说罢,四个人一口气喝下。 放下杯子,上官鹏看着徐元枫问道,“你们打算去哪里?” 徐元枫看了娇蕊一眼,微笑道:“只要和她在一起,去哪里都不要紧,处处皆可为家。” 上官鹏似乎被他这句话给震住了,良久方道:“好一句‘处处皆可为家!’” 娇蕊望着他们,眼中明明灭灭,最后沉淀成了一句话:“你们……保重。” 说罢,两人一揖到地,然后手牵手掉头离去。 碧华凝望着夫妇二人的背影,幽幽道:“霄鸿,要是我们也能像他们一样,早点离开这里该有多好啊……” 上官鹏微微叹了口气,道:“碧华,你放心,相信那一天,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了。” 碧华轻轻点头。 他拉着她的手,说道:“回去吧,莞凝应该等急了,我送你去找她。” 碧华想起今日莞凝和薛怀恩的事情,不由得问道:“霄鸿,你不是反对莞凝和薛怀恩来往吗?怎么还会让他和莞凝一起?” 上官鹏道:“上次进京的路途上,我曾经和薛怀恩聊过几句,他告诉我,他喜欢的女子嫁人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莞凝一个机会?” 碧华低低道:“但愿莞凝能够得偿所愿。” 上官鹏微笑道:“成与不成,就看莞凝今天的了。” 碧华笑着问道:“他们今天在哪里?” 上官鹏道:“在朱雀大街的快雪楼,走,我送你去找他们。” “好。” 碧华答应着,将自己的手交于他的手心,两人一起上了等候在路边的马车。 “快雪楼”在朱雀大街的东边,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黑底招牌上的三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还是前朝首辅王威的手迹,看得出笔法着实不凡。 看到上官鹏和碧华下了马车,门口招呼客人的伙计远远就迎出来,满脸都是笑意的问道:“两位客官有订位子吗?” 上官鹏问道:“楼上有没有一位姓林的客人在等我?” 伙计连忙答道:“有,有,就在楼上的听雨轩里。” 上官鹏带着碧华走上楼梯,二楼越发敞亮些,虽然天气寒冷,但二楼朝北的窗子都支了起来,可以远远望见街前人家的屋顶,微微翘起檐角的浅灰色屋脊。 今日酒楼的客人众多,这里的说笑声,叫好声,像是一壶煮沸了的茶,喧腾得就要溢出来。 上官鹏和碧华刚刚上楼,最里面的一扇门忽地洞开,莞凝已经一头冲了出来。 上官鹏吃了一惊,拦住她问道:“莞凝,你怎么了?” 莞凝抬头看到他们,神色惊慌,说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着,她推开上官鹏,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莞凝慌不择路的往楼下而来,冷不防楼下几名杀气腾腾的青衣侍卫正往上冲,看到她,为首的一名侍从‘仓啷’一声拔出佩剑,带着寒气的剑光向她当胸刺来,碧华大惊:“莞凝――”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已经从楼梯上一跃而下,手中长剑出鞘,寒光一闪,如切瓜砍菜一般,立刻就斩断了对方的剑,正是薛怀恩,薛怀恩一剑退敌,顺势将莞凝护在身后,而对方其余几名随从的七八柄利剑同时向他身上招呼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听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那七八柄剑说收就收,剑气劲风已经激起薛怀恩的衣摆,却堪堪“唰”一下子尽皆荡开。 莞凝这才发现这些护卫身后站着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他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生得剑眉星目,十分俊朗,身上有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着之气,只是一身白袍的袍襟之上尽是泥泞。似乎刚刚在地上滚过。 那位公子缓缓向莞凝伸出手,他的手里是一枚金色的弹丸。上官鹏认识,这正是莞凝平日里在皇宫中用来打鸟的东西。 莞凝一张小脸吓得发白,嘴上却仍然强硬:“你想要怎样?” 那公子微笑道:“姑娘不要介意,我是来还你东西的。” 莞凝忐忑不安的看着他,终于接过那枚金丸,怔怔道:“只是这样?” 那公子笑了笑:“是。” 说罢,他带着护卫转身而去。 上官鹏却在此时出声道:“公子慢走。” 那公子转过身,看着上官鹏问道:“不知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上官鹏道:“来的可是陈王世子?” 他的话一出,周遭顿时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这个看上去遍身泥泞狼狈不堪的男子,竟然就是陈国国君南宫晓的独生儿子南宫奕? 那公子微微一怔:“兄台怎会知道我的身份?” 上官鹏微笑道:“刚才这位仗剑的兄台,一手‘逐日剑法’使得出神入化,想必乃是陈国征西大将军江流。还有这些侍卫所列的天罡三十六剑阵,由此不难猜出世子的身份。” 那公子面色微变:“你是……” 上官鹏微笑道:“永宁王上官鹏。” 南宫奕笑道:“原来是误会一场。” …… 片刻之后,上官鹏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 原来刚才在酒楼之中,莞凝向薛怀恩表白,却被薛怀恩再次拒绝,莞凝又气又恼,一腔怒火无处发作,正好楼下有一队人马经过,她为了试探自己在薛怀恩心中的地位,竟用随身所带的弹弓,射中了为首之人乘坐的白马。马儿吃痛,便将马背上的人硬生生甩下马去,随行的侍卫发现这枚金弹来自于路旁的快雪楼,以为有人想要行刺世子,所以冲上楼来捉拿凶手,才有了这一场误会。 上官鹏命薛怀恩护送碧华和莞凝回宫,自己在酒楼里设宴招待南宫奕,替莞凝赔罪。 ------------ 第七十七章 、求亲 更新时间:2011-01-20 桌上的酒菜都已经备齐,黄铜火锅煮得滚沸,羊肉的香气一阵阵飘起,上官鹏和南宫奕相对而坐。 上官鹏抬手替南宫奕斟了一杯酒,道:“舍妹顽皮,让世子受惊了,我在这里替她陪个不是。” 南宫奕端起酒杯笑了笑,“王爷言重了,我并没有怪罪公主的意思。” 上官鹏笑叹道:“我父皇只此一女,平日对她娇纵太过,倒让世子见笑了。” 南宫奕道:“我倒是觉得公主明朗率真,赤子之心极为难得。” 上官鹏听他言语之间,对莞凝竟是不无欣赏之色,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笑了笑,并不接话,而是话锋一转,问道:“不知世子此次来到离国,所为何事?” 南宫奕笑了笑,道:“实不相瞒,我此次来到离国,是为了两件事。” 上官鹏微笑道:“愿闻其详。” 南宫奕道:“这第一件事情,是来求亲的。” 上官鹏微微一怔:“求亲?” 南宫奕郑重道:“不错,我想求娶莞凝公主。” 上官鹏眉头轻皱,不置可否,又问道:“那第二件事情呢?” 南宫奕道:“至于第二件事情……” 他看着上官鹏,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在陈国已经听说了离国发生的事情,我父王与贵国先皇乃是八拜之交,先皇被奸人所害,父王甚是愤慨,父王与我,都愿助贵国一臂之力,铲除内奸。” 听闻此言,上官鹏身子一震,不由得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的看着南宫奕。 南宫奕气定神闲的迎视着他。 上官鹏的脸上转瞬恢复了正常,他收敛了眼神,淡淡道:“世子言重了,我父皇是中风病逝,哪里谈得上报仇二字?” 听了他的话,南宫奕连连冷笑三声。 上官鹏皱起眉头看着他,“你笑什么?” 南宫奕道:“我笑王爷放着这血海深仇不报,却在这里自欺欺人。” 上官鹏沉默了许久,才淡淡道:“看来我们离国的事情,世子清楚得很啊!” 南宫奕道:“也许我的话说得有些不中听,但是请王爷相信,我并无恶意。” 上官鹏端着酒杯,不卑不亢地道:“兹事体大,这些毕竟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我皇兄可能不愿让外人插手。” 南宫奕笑了笑,道:“王爷的顾虑我很清楚,现在局势瞬息万变,还望王爷尽早告知贵国陛下,早做决断,以免失了先机。” 上官鹏叹了口气,说:“世子既然是有备而来,我也不跟你多说,离国眼下的情形,世子你应该是心中有数的。” 宣沧王虽不握兵权,但是碧血阁的势力已经渗透到离国上下各处,如果不是知己知彼,一时想要铲除皇叔的势力,又谈何容易。 南宫奕执壶为上官鹏斟酒,眉宇间傲气隐现,只见一片翩然自若:“其实王爷何必多虑,宣沧王虽然暗中掌握重兵,可是他名不正、言不顺,如果他敢犯上作乱,不论朝野、内外,自然会施以援手,便是父王与我,也愿出绵薄之力。” 上官鹏不动声色地道:“陈王的高情厚谊,本王甚是感激。只是这件事牵涉甚广,必须从长计议。” 南宫奕听他这样说,也不着急,只说道:“宣沧王的狼子野心,王爷比我更为清楚。你们难道真要将这大好河山拱手送给他么?” 上官鹏注视着火锅里升腾起来的白色汽水,笑了一声,说:“我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手中并无实权,哪里能答允你什么。” 南宫奕道:“王爷太过谦了,只要王爷一句话,陈国十万子弟兵,皆愿为王爷效力。” 上官鹏淡淡道:“世子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们怎好欠世子如此大的人情?” 南宫奕笑道:“王爷这样说就太见外了,倘若我能求娶到莞凝公主,我就应该称呼你一声三哥了,既然是一家人,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么?” 上官鹏沉吟半晌,忽然问道:“世子远道而来,难道只有求娶公主这一个心愿吗?” 南宫奕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王爷真是快人快语,好,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吧,其实我此次前来,除了求亲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要王爷帮忙。” “什么?” 南宫奕看着他,一字一字的说道:“希望王爷能够说服贵国皇帝陛下,让我们从离国借道去攻打西楚。” 原来陈国和西楚屡次因边境上的事情发生摩擦,陈王早有和西楚一决胜负的决心,而离国和西楚相邻,陈国想要攻打西楚,如果能从离国境内借道,便能达到奇兵突袭,事半功倍的效果,这次南宫奕来离国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借道一事而来。 上官鹏摇了摇头:“这件事关系重大,就算我同意,只怕我皇兄那里也无法通过。” 南宫奕道:“借路调兵,那是因为想要对付西楚的宇文觉,我以自家父子的名誉担保,绝对对离国秋毫无犯。王爷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难道是担心我们父子说话不算话吗?” 上官鹏道:“陈王乃是当世的英雄,一言九鼎,这点我是肯定信得过的。但是如果让陈军过境,只怕大军未动,皇兄和我就先背了一个卖国求荣的万世骂名。到时候宣沧王更是师出有名了。” 南宫奕却不以为然地道:“这个好说,我父王已经想好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对策,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上官鹏眉峰一动,道:“请讲。” 南宫奕微笑道:“如果能够求娶到公主,我愿陪伴公主在离国住上一段时间,到时候,贵国的皇帝陛下对于借道一事,应该放心了吧?” 上官鹏手握酒杯,沉吟不语,南宫奕身为陈王独子,竟是自愿留在离国为质子,以此来表明他的诚意,这件事情,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对离国有利,只是莞凝那里…… 上官鹏放下酒杯,抬头看着南宫奕,沉声道:“这件事情,其实,我和皇兄答应了是不算数的,重要的是莞凝的态度。” 南宫奕眼睛一亮,说道:“多谢王爷提醒,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 回宫的马车上,碧华和莞凝相对而坐。 碧华看着莞凝,轻轻摇头:“你呀你,今天差点闯下了大祸,你知不知道?” 莞凝明眸含泪:“人家就是想知道,在薛怀恩的心里,究竟有没有我的位置嘛!” 碧华道:“你谁不好惹,偏偏去惹陈国的世子,万一薛怀恩护不住你,又或者你三哥今日不在,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莞凝低声道:“好姐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碧华正色道:“公主乃是万金之躯,以后不可再作此惊人之举了。” 莞凝轻轻点头,想了想,又不甘心地道:“还不是薛怀恩,如果不是他今天气我,我怎么会这样!” 碧华掀开帘子,看了外面驾车的魁梧身影一眼,复又放下车帘,低声问道:“他今天怎么惹你生气了?” 莞凝恨恨地道:“我叫他坐下来陪我喝酒,他偏偏站在门口,说是既然是做护卫,就得有护卫的样子,死活不肯进门一步,好像我是一只老虎,能把他给吃了一样,差点没把我给活活气死!” 碧华看着她气得发白的小脸,忽然忍不住笑了。 莞凝一怔:“姐姐笑什么?” 碧华笑道:“公主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 莞凝却幽幽叹了口气,双手托腮,看着窗外,喃喃道:“也许是吧,我是父皇惟一的女儿,从小到大,父皇和母后都宠着我,我的几个哥哥也都让着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也会有被人拒绝的这一天。” 全世界都给了她青眼,而惟独最在意的那个人,却给了她白眼。 碧华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低声道:“莞凝,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你到底是真的喜欢薛怀恩这个人,还是只是因为他一再拒绝你,所以才想要征服他呢?” 莞凝迷茫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看着碧华,忽然问道:“姐姐,你说,能够被他喜欢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碧华一呆,低声道:“莞凝,姐姐奉劝你一句吧。” “什么?” “不用为了讨好别人而改变自己,也许在真正喜欢你的人眼里,你就是世上最可爱的女子。” 莞凝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真的吗?” 碧华重重点头:“真的。” …… 离国疆土广大,幅员辽阔,与邻域各国往来频繁,尤其与南方的陈国往来最为密切。 明曜元年冬,陈国世子南宫奕率王族子弟一行三十余人进入离国。乃是帝都一大盛事。 帝都每年岁末都有盛大的马毬大赛,参赛者分为几组,有军中将士,也有世家子弟,场面非常壮观,今年更是因陈国王族的来访格外热闹。 当日巳时,致远殿外的马毬场上早已立起两个金绘彩雕毬门,毬场四周,皆立有黑色的金边绣旗,迎风招展,每隔十步亦有明甲的御林军护立。 四角高台皆陈有红漆大鼓,数名身着白衣,腰扎红绸的鼓手手执大槌侍立,马毬场中的气氛喧天动地,热烈非常。 皇帝与宫中嫔妃、女眷以及陈国使臣于南面主台观战,东西两侧宴列三公九卿、宗族子弟。而陈国亦派了一支十人的红衣马毬队下场较量。 太后因身体不适,没有出席马毬大赛,莞凝和碧华得了太后的懿旨,代她出席,陪坐在主台上。 比赛尚未正式开始,只听内侍一声迭一声的向内通传道:“谨敏郡主到”。 座中的一众女子姗姗起立大半,依礼起迎。纷乱的裣衽行礼中,谨敏郡主已经缓缓步入主台。她看到碧华,扬起唇角对碧华一笑,碧华也对她点头示意。 ------------ 第七十八章 、廷宴 更新时间:2011-01-21 谨敏郡主来到皇帝的御座之前,盈盈拜了下去:“瑾儿见过皇兄。” 皇帝口里说:“免礼”, 谨敏郡主身上的琼花香气直冲皇帝鼻端,皇帝笑道:“美人就是美人啊,瑾儿一来,朕这里的风都是香的。” 上官瑾娇笑道:“皇兄就会取笑人家,我哪算得上是什么美人啊,您的后宫才是美女如云呢!” 说话间,上官瑾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两人相交的视线中,分明有幽蓝的火苗燃闪,不过一个刹那,皇帝已经恢复往日那种散漫的笑容,随口问道:“皇叔呢?朕今日怎么没有看到他?” 上官瑾道:“别提了,他昨天晚上喝醉了,到现在还没起来呢,不能出席今天的盛会,还望皇兄恕罪。” 皇帝笑了笑:“皇叔倒是悠闲。” 上官瑾道:“我去看马毬去了。” 皇帝点点头:“去吧。” 谨敏郡主便来到碧华的身侧坐下。 谨敏郡主似乎无意场中的胜负,只是将目光流连在碧华的身上,今日碧华穿了一身明紫色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碎金点洒蝉翼披帛,脸色端庄安详,发际的攒珠步摇微微轻颤,长长的璎珞玲珑有声。因为出席盛典,才是这样的妆扮,却更显得她明艳动人。 对郡主的注视,碧华似乎恍然不觉,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 上官瑾忽然轻轻伸出手,按在碧华的手臂上,低声道:“孙修仪,恭喜你,听说你的好事将近了?” 碧华并没有回头,只是一张芙蓉玉面已经腾地红了起来,上官瑾轻轻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害臊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么。” 碧华终于回过头来,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清淡:“郡主,现在还是国丧。” “国丧亦可以通融。”上官瑾轻笑:“皇兄自己破例在前,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话里带着淡淡的讥讽之意,是讽刺国丧期间上官睿却册封了两位妃嫔。都是朝中重臣之女,上官瑾在心底冷笑,上官睿百般笼络,只怕也未必坐得稳这江山。 碧华身边的莞凝却在此时伸手,拉起碧华说道:“姐姐,三哥叫我了,我们到他那边去吧。” 碧华微微颌首,对上官瑾道:“郡主,少陪。” 说罢,她起身,和莞凝离席而去。来到前排上官鹏身边的位置坐下。 上官鹏正坐在那里和南宫奕低声说话,见到她们来到,微笑道:“你们来了?” 莞凝点头,南宫奕看着她笑道:“南宫奕见过公主。” 莞凝鼻子哼了一声算是招呼,转脸看向场中,不再答言。 陈国马毬队以大将军江流为首,他们马匹雄壮,骑术精良,马毬之技亦十分精湛,几场比试下来,离国的御林军以及马毬队竟先后输给他们。 御座上的上官睿看得兴起,便想亲自率队下场,和他们较量。 上官鹏却笑道:“此等小事自有臣弟替皇兄分忧,何需皇兄亲自下场?”上官睿于是点点头:“那就有劳三弟了。” 上官鹏便下去更衣,过不多会儿,大鼓缓缓擂响,上官鹏已经换了骑装,策马现身场中。但见他着白色毬衣,银色云纹紧腕收袖,足蹬黑色鹿皮长靴,手持红漆偃月毬杖,骑着白马,英气逼人。 双方策马入场,但见分成红白两队,白方皆是离国宗室子弟,红方则是陈国使者,依礼由陈国率先开毬。 大鼓隆隆,声势震天,场中诸人目光炯炯,如同鹰隼一般盯着对方,胯下的骏马“突突”打着响鼻,兴奋难耐,已尽现冲锋陷阵前的斗志昂扬。 红方开球之后,上官鹏一夹马腹,一马当先,手起杆落,将毬断了过来,传向自己的队员。 他这一下干脆利落,动作如行云流水,引来四周的观者一片叫好之声。 红方亦是不甘示弱,全力出击,十名队员攻防兼备,从四面截了过来。 两队人马奔跑呼喝,追逐着那小小的七彩圆毬。一忽儿风云歙合迷惑对手,一忽儿突飞猛进发起强攻,一忽儿又龙争虎斗进入拉锯战。双方都是竭尽所能,以战场上的英勇顽强,进行着这场游戏。 混战中,上官鹏单骑突破重围,鞠杖“呼”一声击起,七彩圆毬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向毬门电射而去。 “铛!”的一声鸣锣脆响,毬进了! 一时间四周看台上呼声雷动,上官鹏遥遥看着碧华坐的地方,抬手将鞠杖“呼”一声挽个花,嘴角泛起一丝清淡如朗月的笑意。 南宫奕忽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到上官睿面前,双手一拱说道:“陛下,我想下场和王爷切磋一下,不知可不可以?” 上官睿点头道:“如此,世子就请下场吧。” 莞凝轻笑一声,在碧华耳边低声说道:“陈国世子眼见他们失了一毬,沉不住气了。” 碧华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见南宫奕亲自下场,人人拭目以待。场门外大鼓“咚咚咚”擂得山响,南宫奕缓步进入场内,脱下外袍,露出里面紧身的红色毬衣,腰带亦是配上特制的赤色结玉长绦,只显得长身玉立。 场中人马重新列队,白方自然以上官鹏为首,红方中也是惟南宫奕的马首是瞻。 锣声未落,裁判高高举起彩毬掷入场中,不待毬落地,上官鹏已挥杖击出,半空截过毬去。后路的白方队员便接着一杖,将毬带过中线。红方的队员斜插过来,挥杖争毬,却让白方回转马头挡住,正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只见缝隙间探过一杖,轻巧将毬拔转。正是南宫奕,这一下四两拔千金,已经大见功底。 随后而至的红方队员接过他传来的彩毬,凌空射入白方的毬门。场外锦幄下的陈国使者不由大声叫好。 而南宫奕只是在马上看着莞凝微笑,莞凝的嘴角轻轻一撇,心底大不以为然,故意侧头和碧华说话,籍此避开他的目光。 红方进了毬,自是士气大振。白方也不甘示弱,在上官鹏的率领下,阵形立刻变守为攻,化做锋矢,全力出击,几个回合下来,难分难解。 一番较量之后,金锣‘当’地一声,示意时辰已到,双方各进三毬,竟是不分胜负。上官鹏驻马而立,南宫奕笑道:“殿下好身手。” 上官鹏于马上抱拳道:“世子承让。” 两人场上一番较量,语中竟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毬场比试过后,上官睿为南宫奕设宴于甘泉宫广合殿。此次原想热闹庆祝一番,但因太上皇崩薨,未出百日忌辰,所以一切从简。 大殿里明亮如白昼,案几之上杯盏层叠。这是新帝即位后第一次廷宴,所以极为热闹,御座两旁皆是宫中的女眷,谨敏郡主亦在其中。远远只看见一片如花如锦,歌舞升平的景象。 上官睿赐南宫奕御酒一盏,南宫奕拜谢饮下。 一盏御酒下肚,南宫奕忽然道:“陛下,小王此次来到离国,愿请陛下一道圣旨。” “哦?”上官睿淡淡笑问,“不知世子所为何事?” 南宫奕振袖举杯,正色道:“小王想以七郡之地、三千里陈国沃土,求娶莞凝公主!” 一石惊起千层浪。 大殿之上有片刻的寂静。 莞凝“啊”地一声,抛下手中的酒杯,杏眼圆睁的瞪着南宫奕:“南宫奕,谁答应要嫁给你了!” 上官睿冷冷扫了莞凝一眼,莞凝立刻住了口,只见上官睿深深打量南宫奕,眼底威仪渐重,竟隐约泛出令人心悸的肃冷。 南宫奕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动不动与之对视,神情自若。 周围气氛陡然凝重,就连那明灿灿的灯光亦似窒住,显得有些沉闷刺目。 莞凝忽然一声轻笑,抬头挑眸睨视南宫奕,曼声道:“世子想娶,可是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嫁给你呢?” 听到这般放肆大胆的言语,南宫奕先是一怔,随即目光陡然转亮:“实不相瞒,我在陈国的时候,便听闻公主的大名,早就对公主倾心不已。不知公主要怎样才能答应嫁给我?” 说这话时,他飞扬的眉目有着咄咄逼人的光彩,那份无与伦比的傲气竟令人心跳一窒,却又在含笑凝望的刹那,转出动人心肠的真诚。 听到他这样大胆的表白,莞凝不由脸上带了一抹嫣红。 上官睿此刻却已恢复如常,他慢悠悠地说道:“朕只有这一个皇妹,她年纪尚幼,朕想留她在身边多陪伴些时日。” 南宫奕却不以为然地道:“陛下,青春易逝,莞凝公主终归是要嫁人的,难不成陛下要留她在身边一生一世?” 上官鹏便在此时温言笑道:“世子且毋心急,我们离国只有这一位公主,嫁娶一事自然应该从长计议,操之过急难免委屈了她,再说太后一时也舍不得。” 他的话一出口,莞凝立刻松了口气,南宫奕道:“王爷所言极是,是小王太心急了,还望公主见谅。” 上官睿亦是淡淡道:“此事不急,改日再议也不迟。” 本来凝滞的气氛随着他的话顿时一松,于是宴席又其乐融融的继续下去。 莞凝却再无宴饮的心思,偏偏这时,上官瑾对她遥遥举杯,娇笑道:“最近宫里的喜事真多啊,原来公主的好事也近了,姐姐在这里敬你一杯。” 莞凝面色变了变,将手中的象牙筷子重重掷在桌子上,起身拉了碧华就走。 碧华满含歉意的对上官瑾道:“抱歉。” 随后被莞凝拉着离开了宴席。 回到自己的宫中,莞凝骤然发作了,一脚将一个锦凳踢得老远。 碧华看着她摇摇头,伸手将锦凳扶起。 莞凝看着她急道:“姐姐你就不要管那个凳子了,快来帮我出出主意吧!” 碧华牵着她的手一起在凤榻上坐下,微笑道:“我看这位世子倒是不错,武功一流,人也生得俊朗,他若对你真心实意,倒也不失为良配。” 莞凝红着脸嗔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薛怀恩,还来跟我玩笑!” 碧华轻轻一叹,正色道:“其实,我倒觉得那位世子,才是最适合你的。” 莞凝跌坐在凤榻上,急道:“不行,我要去跟皇兄说,我明天就去告诉皇兄,我喜欢的人是薛怀恩!” 碧华道:“你不是说,不想用皇权压制薛怀恩,要他心甘情愿的喜欢你吗?” 莞凝一下子愣了:“那怎么办?” 碧华轻轻叹了口气:“依我看,与其去求皇上,不如去找薛怀恩,只要他的心在你这里,就什么都好说。” 莞凝一下子愣住了,过了片刻,终于轻轻点头,低声道:“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姐姐,谢谢你。” ps:郡主对女主说的话别有深意,只是我们可怜的女主不知道罢了。 ------------ 第七十九章 、庙会 更新时间:2011-01-22 京城的隆福寺,每年的腊月都有一个月的庙会,庙会上香客如云,百货云集,极为热闹。 这天天气阴沉,北风阵阵,不算什么出游的好天气,不过莞凝的兴致并未有丝毫影响,她和碧华换了普通民女的衣裳,一起出宫去逛庙会。 上官鹏因为朝中有事,不能相陪,所以说好了迟点再来接她们。 皇宫门口停着一辆油壁轻车。 今日负责护卫的人,又是薛怀恩。 看见碧华,薛怀恩一拱手,低声道:“末将参见孙修仪。” 碧华对他微微颌首示意。 上了马车,碧华轻声问坐在旁边的莞凝:“莞凝,你打算怎么开口?” 莞凝抿嘴笑道:“不管了,先让他陪我四处转转再说。” 碧华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马车径直往隆福寺而来。 隆福寺里香客如涌,人山人海,闹轰轰就如同炸锅一样。 莞凝兴致盎然的拉着碧华的手,在人流中穿梭,薛怀恩寸步不离的跟在她们身后,尽心尽责的保护着她们的安全。 她们随着人流来到大殿之中。 隆福寺是千年古刹,宝相庄严,让人不觉肃然起敬,连一路上一直兴奋地叽叽喳喳个不停的莞凝也安静了下来。 两人在大殿里拜过菩萨之后,莞凝对碧华道:“姐姐,听说这里的签很灵验的,我们求一支吧。” 碧华见她兴致颇高,不好拂了她的心意,只好答应。 莞凝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对着菩萨,虔诚拜了一拜,伸手抱住签筒,摇出一支签来,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有心开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碧华也求了一支,她的签上的签辞却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两人拿着各自的签来到解签的老庙祝面前,那庙祝接过莞凝的签,看了之后,问道:“不知姑娘想求什么?” 莞凝的面色红了红,回头瞟了不远处的薛怀恩一眼,“当然是问姻缘。” 老庙祝捻须笑道:“这签辞上的意思,应该毋须我多加解释了吧?这是一支上上签,老朽要恭喜姑娘了。” 莞凝道:“你是意思是……” 老庙祝道:“姑娘目前所求的,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姑娘命中注定的良人,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在你面前。” 莞凝板着脸道:“一派胡言!” 她转头看着碧华:“姐姐,把你的签拿来给他看看?” 碧华却微蹙着眉头,低声道:“不用了,我不信这个。” 说着,她将手中的签扔回到签筒里,拉着莞凝离开了隆福寺。 隆福寺外,有很多摊贩。这里所卖的东西,从香烛纸钱绳结灯穗,到胭脂插花茶饮吃食,简直是一应俱全。 莞凝看到有个卖面具的摊子上很多好看的面具,于是挤过去,拿起一个鬼脸面具扣在脸上,问碧华:“怎么样?好不好看?” 碧华摇摇头:“太凶恶了。” 莞凝道:“我就喜欢这个。” 她转头问那个小贩:“多少钱?” “三文钱。” 莞凝低头在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找银子,掏了半天掏出一锭小金元宝,直把那个小贩吓了一跳:“这位姑娘,你开玩笑吧?就是把小人的摊子全给你,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莞凝看着碧华,碧华摇摇头:“我身上也没带散碎银子。”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人扔给那摊主几个铜钱:“我这里有。” 莞凝侧头一看,这人竟是南宫奕。今日他穿了穿一身海水绿的团蝠便服,腰上系了一根白色的丝带,别有一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感觉。 他转头看着她,笑道:“好巧。” 莞凝小嘴一嘟,“谁要你帮我付钱了?” 说着,她将手里的面具塞到他怀中,伸手拉着碧华道:“姐姐,咱们走。” 碧华对南宫奕抱歉的笑了笑,和莞凝一起离开这里,薛怀恩也随即跟了上去。 碧华问道:“莞凝,你想去哪里?” 莞凝道:“不逛了,我们去快雪楼吃那里新出的红焖羊排。” 她们回到马车上,薛怀恩驾着马车,送她们来到快雪楼。谁知今天这里也是人山人海。 伙计道:“实在是对不住,今天这里没位子了。” 这时,南宫奕的声音又出现在她们身后:“我倒是在二楼订了个房间,不知两位姑娘可愿赏光?” 莞凝没好气的白了南宫奕一眼:“我们为什么要赏光?” 她拉着碧华回到马车上,对驾车的薛怀恩道:“送我们去秀园赏梅。” 薛怀恩也不多话,只是催动马车,往秀园而去。 马车刚刚启动,莞凝撩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忽然叫道:“停车!” 薛怀恩一勒缰绳,停住了马车。 莞凝对薛怀恩道:“薛护卫,我命令你把后面那个讨厌的家伙赶走!” 薛怀恩一拱手,“遵命。” 他跳下马车,来到后面南宫奕的车边,冷冷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命你不要跟着她。” 南宫奕笑了笑,答道:“这倒奇了,道路这么宽,你为什么非要说我一定是跟着你家主人呢?我走我自己的不可以吗?” 莞凝此时也从车上跳了下来,高声说道:“不可以。” 南宫奕笑着道:“姑娘毋须惊慌,我并无恶意,只是想和姑娘交个朋友而已。” 莞凝怒喝道:“谁答应要和你交朋友了?你到底懂不懂廉耻二字?” “懂是懂的,”南宫奕居然脸上有些发烧,讪讪道,“在下仰慕姑娘已久,想和姑娘做个朋友,想不到竟惹得姑娘如此生气,实在是罪过。” 莞凝从未见过如此纠缠不清的人,当真无可奈何,微一沉吟,已经有了主意,她盈盈一笑:“想跟我做朋友?行啊,答应我一个条件即可。” 南宫奕看到莞凝明媚的笑颜,不由得心神俱醉,连忙问道:“什么条件?” 莞凝指着薛怀恩道:“只要你打赢了我的护卫,什么都好说。” 南宫奕一怔:“只是如此?” 莞凝点头:“不错。” 一旁,南宫奕的护卫连忙上前阻拦道:“主上,您乃是万金之躯,岂能轻易以身犯险?” 南宫奕却不为所动,只是沉声道:“拿我的泰阿剑来。” 那护卫终于低头下去了,片刻之后送了一把古剑上来。 看到两人即将动武,街上的行人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敢停留,纷纷奔走躲闪,原本热闹的街道一时余出大片空地。 薛怀恩冷眼看着对方,面容沉静。 南宫奕手中长剑微横:“请!” 便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这场决斗,便让本王为两位做个见证如何?” 所有人循声望去,不远处一辆华盖朱轮、车辕饰金的黑色马车之上,有人徐徐步下。 “是永宁王!” “永宁王来了!” 上官鹏今日穿的是宝蓝色的江水海牙朝服,长衣窄袖,金扣束腕,暗底上飞天云水纹衬绣五爪衮龙,王仪尊贵,不怒自威。 一见那象征着离国皇族身份的宝蓝色朝服,人群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但又立刻安静下来。 橐橐靴声震地,两列侍卫将街边众人隔挡在外,四面围观人群越来越多,整条长街之内却变得空空荡荡。 上官鹏缓步上前,在薛怀恩身旁站定,对身后的沈放道:“传令下去,封锁此处街坊,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沈放领命去办。 上官鹏微微一笑,对场中二人道:“本王有个提议,今天的比武,只能点到即止,不可伤人,不知二位觉得意下如何?” 南宫奕和薛怀恩同时道:“但凭王爷吩咐!” 一切安排妥当,上官鹏站在近旁观战,碧华来到他面前,低声问道:“霄鸿,你怎么不想办法阻止?” 上官鹏眼中满含兴味,似乎是期待着一场好戏:“我们就安心观战吧,此事我无法插手,也不能插手。” 此刻薛怀恩和南宫奕迈入场中,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对手。双方甫一对峙,立见高手风范,长街之上被杀气所慑,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请!” “请!” 两人缓缓引剑出鞘,摆出起势。 碧华和莞凝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满脸忧色,而上官鹏的眸中却浮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南宫奕冷喝一声,长剑化作一道利芒刺向对手。 劲风袭面,薛怀恩依然岿立不动,直到剑光逼近面门,方才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左斜移,手底湛卢剑“当”地一声,迎了上去,双剑相击,立刻火光四溅,两人的剑都是绝世名剑,这一招硬碰硬,谁都没有讨到便宜! 薛怀恩内力深厚,南宫奕只觉得一股浑厚的内力透过长剑如同暗涌般推来,他的虎口顿时一阵酸麻,掌中的剑居然有几分不稳,但是南宫奕应变极快,他剑锋陡下,接着欺身横移,剑锋直指薛怀恩小腹。 这一击快准稳狠,薛怀恩飞身疾退,轻轻松松避开。 南宫奕低声冷哼,长剑再次掠起寒芒,挟雷霆之威向前直击! 破风之声尖锐刺耳,可见剑气何等凌厉,薛怀恩面对如此攻势,毫无惧色,扬眉振腕,剑锋斜挑,单手迎上这气贯长空的一剑。 场外响起一片惊呼,莞凝更是“啊”地抓住上官鹏手臂,脱口喊道:“薛怀恩小心!” 又是双剑相交,火花四溅之下,双方各退半步。 南宫奕见莞凝对薛怀恩的关怀之色溢于言表,心中微动,眼中冷芒一闪,再次抢攻,剑下啸声隐现,招式连绵,前赴后继,不容人半分喘息机会。 “当!当!当!”激响之声不绝于耳,南宫奕一连三剑,惊电般破空急刺,薛怀恩在他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之下毫无还手之机,不断向后退去。 四下里喝彩声迭起,都在赞叹南宫奕的剑法确实不凡,同时亦替落在下风的薛怀恩感到惋惜。 莞凝眼看薛怀恩落了下风,心下大急,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她伸手偷偷自怀中掏出弹弓,谁知弹弓刚刚拿在手中,就被上官鹏探手扣住手腕,低喝道:“不许胡闹!” “薛怀恩不能输!”莞凝说着用力向后一挣,手腕却被他握着动弹不得。 上官鹏看着场中,淡淡道:“难道你对薛怀恩没信心?” 简简单单一句话,莞凝立刻安静了下来,眨了眨眼睛重新看向场中。 ------------ 第八十章 、伤害 更新时间:2011-01-23 此时与薛怀恩硬拼了数剑的南宫奕正暗自心惊,他虽将对手迫得节节后退,但湛卢剑上涌来的力道亦令他十分吃力,想不到这个侍卫的内力浑厚如斯,再这样鏖战下去,胜负还未可知。 利剑蓦地相交,又是一声震耳清鸣,场中两人同时凌空飞退,拉开数丈距离之后,双双仗剑对峙。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场外所有人似被一股凛冽之气压制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南宫奕数次强攻未果,剑势已经不复先前之利,而薛怀恩刚才看起来似乎落在下风,其实他皆以精妙手法卸去剑上力道,并未如南宫奕一般消耗大量内力。 南宫奕忽然猛喝一声,终于全力出击!这是他的逐日剑法中,最精妙的一招‘追云逐日’! 薛怀恩腾空而起,人剑合一,迎上这一剑! 寒芒耀空,遮天蔽日,时间似已静止。 两人身形交错,薛怀恩已经落在了南宫奕身后,湛卢剑“呛”地一声还剑入鞘, 他胸前的衣襟被南宫奕的剑气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莞凝扑上去叫道:“薛怀恩,你没事吧?” 薛怀恩摇摇头,莞凝看着他的胸口,忽然像是被人当胸一剑刺中,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碧华也来到他们面前,叫道:“怎么了?薛将军受伤了吗?” 忽然,碧华也怔住了,只见薛怀恩胸口的衣襟划破,露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块白色的锦帕,被他贴身珍藏着,锦帕上,荷叶枯黄,芙蓉明艳,两只鸿雁自花间振翅而起,双双对对,自由自在的在天地间翱翔。锦帕上绣着的,是崔白的《秋浦蓉宾图》! 薛怀恩发现她们同时在看着自己的胸口,有些奇怪,一低头,立即醒悟过来,连忙一手掩住衣襟。 莞凝面色惨白的看看薛怀恩,又看看碧华,嘴唇颤抖着,喃喃道:“你、你们……” 忽然,她一跺足,掉头飞奔而去。 碧华呆在那儿,不能说话,不能思想,不能移动……有一个短暂的瞬间,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然后,她倏然醒觉,心底有股强烈的震动和痉挛,她冲薛怀恩道:“你还不快追!” 薛怀恩低声道:“是。” 他立刻追了下去。 另一旁,南宫奕虎口震裂,鲜血顺着剑锋淌下。 上官鹏亦是关切地问道:“世子没事吧?” 南宫奕还剑入鞘,对上官鹏苦笑道:“这护卫好强的武功,今日我差点折在他的手里,他叫什么名字?” 上官鹏道:“他叫薛怀恩,曾经是本朝的武状元。” 南宫奕有些意外,“原来是他?看来今天败在他手里,我也不算冤枉了。” 两人正说着话,上官鹏忽然一呆:“莞凝怎么走了?” 南宫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莞凝跺足而去,薛怀恩紧追了上去,只有碧华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那里。 上官鹏来到碧华面前,问道:“碧华,他们怎么了?” 碧华的身子一直在簌簌发抖,她低声道:“霄鸿,我头晕,你送我回去吧。” …… 薛怀恩终于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追上了莞凝。 莞凝逼视着他,她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哀伤欲绝的神色。 “公主……”薛怀恩顿了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片刻,终于有些艰难的开口,“你误会了。” “你觉得这像是一场误会吗?”莞凝冷冷看着他,似乎要直接看到他心里去,“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你、你和孙姐姐,你们这算什么?……” 薛怀恩咬牙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要你知道,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在喜欢孙小姐,她从来都没有回应过我。” 莞凝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么?如果她跟你没有关系,为什么她绣的锦帕,会在你身上?” 薛怀恩看着莞凝,英俊的脸上有复杂而痛苦的神色:“那方锦帕是上次进京的路上,她看我受伤,替我包扎伤口用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莞凝含泪看着薛怀恩,喃喃道:“我总算知道,你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样子的了――原来是她……竟然是她……也只有她,才是你心里喜欢的那种,难怪你会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我,我怎么会这么傻,我怎么会想不到是她呢……” 薛怀恩看见她眼中晶莹的泪光,低声道:“莞凝,我很抱歉……” 莞凝冷笑道:“你为什么对我抱歉?你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抱歉!我不需要你抱歉!以前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 看到她激动的神色,薛怀恩连忙往前一步,沉声道:“莞凝,你冷静一下!” “冷静,到现在你还叫我冷静!”听到薛怀恩的这句话,陡然间,莞凝一下子爆发出来,“你喜欢她?那还有什么好谈的!告诉你,我――” 莞凝的眼睛里有雪亮的光一闪而过,顿了顿,她终于颤声道:“我不要你了!” 不容薛怀恩开口,她抢先说出了这一句。虽然声音里带了哭音。 “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谁希罕?”用力握紧了手,莞凝扬着头咬牙道,然而自尊受挫的哀痛、依然难以掩饰的出现在她明亮的眼睛里,她背过身去,再也不看他一眼,“薛护卫,本公主命令你即刻送我回宫去。” 听说她要回宫,薛怀恩的心里一惊,生怕她会迁怒到碧华身上,下意识的想要阻拦,但是想到自己现在尴尬的身份,手势便是一缓。 莞凝脚步顿住,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流了满脸,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许久才低低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我三哥。” 听到莞凝的这句话,薛怀恩感觉心中仿佛已经被生生撕裂―― 他对不起碧华,也对不起莞凝,更对不起上官鹏,无意之间,伤害了所有的人,这样无望的爱恋,这样绝望的挣扎,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沉默半晌,终于从嘴里蹦出两个字:“多谢。” …… 马车辘辘,往皇宫而来。 莞凝将脑袋搁在车壁上,眼睛直直的看着车窗外发呆。 忽然,她看着车外呆住了。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皇宫层层起伏的琉璃金顶上厚厚着了一层雪,整个化为一个素白的世界。 在这一片银白中,却有一个身着海水绿团蝠便服的男子,在皇宫门口,来回张望着踱步。 “停车!” 薛怀恩一勒马缰,将马车停了下来,莞凝一掀帘子跳下车。 薛怀恩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莞凝却向南宫奕跑去。 看到她,南宫奕的眼睛一亮:“公主,你回来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莞凝凶巴巴的瞪着他问道。 南宫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你就这么走了,我不放心,又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想你总是要回来的,所以就在这里等你。” “你等了有多久了?” 南宫奕轻描淡写地道:“也不长,就是一个多时辰吧……” 莞凝看着他冻得发青的脸色,忽然道:“我记得你说,你在快雪楼包了一间屋子?” 南宫奕看着她,点头道:“是!” 莞凝问道:“你愿不愿意请我去喝一杯?” 南宫奕有些不敢置信:“现在?” “现在!” 他眼中骤然明亮:“请!” 莞凝和他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对一直闷声不响跟在身后的薛怀恩冷冷道:“你不用跟着我了,回宫去吧!” 薛怀恩呆了呆,终于拱手道:“遵命!” ……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上弦月一点一点升起来,落进未曾掌灯的琼华宫中,如同一地霜雪。 碧华独坐窗前,心事重重抚过琴弦,未成曲调,先已乱了心绪。她颓然住手,只是看着琴弦发呆。 许久,才将指尖颤颤的再度搁上琴弦。心如霜雪,十指轻翻,终于,指错弦惊,尖锐而突兀的声响生生划断了这一曲。 忽然,外面传来琴儿的声音:“小姐,公主回来了!” 碧华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低声叫道:“莞凝……” 莞凝进入殿中,脚步竟有些虚浮,碧华在她身上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碧华心头一惊:“莞凝,你喝酒了?” 莞凝的身子晃了晃,跌坐在凤榻上,她的手里还拎着一把酒壶,她格格笑道:“是啊,喝酒了,酒真是个好东西啊,一醉解千愁,今朝有酒今朝醉……” 碧华满怀悲悯的看着她。 莞凝斜着醉眼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想不想知道,今天我和谁在一起喝酒的?” 碧华低声问道:“谁?” “南宫奕。” 淡淡说出这个名字,莞凝仰头将酒壶里的酒浆徐徐倾入喉中,随后喃喃笑道:“我问他想不想娶我,那个傻子,居然有些受宠若惊了,有一句俗话是怎么说的?”她偏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对了,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你看,只要我想嫁,还是能嫁得出去的,是不是?呵呵……” 碧华皱眉接过她的酒壶:“莞凝,你醉了,不要再喝了!” 莞凝却用力抢过酒壶,醉醺醺地道:“你别管我!” 但是酒壶已经空了,她用力摇了摇空荡荡的酒壶,道:“没了?吉祥,去给我打酒去!吉祥,如意……” 说着,她就往外走,不小心一个足下不稳,她重重的跌了一跤,碧华一惊,连忙用力扶起她,叫道:“你喝醉了,我扶你到床上去……” 莞凝却用力抓住她的手,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一张小脸泪痕狼藉:“姐姐,你告诉我,薛怀恩的心思,你一早就知道,一早就知道的是不是?” 碧华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良久,终于低低道:“是。” 莞凝陡然松开她的手,无声的笑了起来,她一直在笑,笑得身子发抖:“真傻,我真傻,我就是个傻瓜,大傻瓜……”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抓住她的手道:“莞凝,你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薛怀恩,知道他喜欢我,是因为他曾经向我父亲提亲,但是那时候我已经认识你三哥了,所以我回绝了他。我没想过,他会这样执着,我以为,只要我拒绝他,他就会死心的。对不起,我真的没想过要伤害你,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够了!”莞凝忽然用力推开碧华,“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跟我说对不起,他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们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一行清泪,缓缓从她的面颊上滚落,她的语气也低了下去:“自始至终,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碧华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 莞凝凄然转身,看着窗外那一弯新月,月光清冷的光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面容也如同雪一样惨白,她幽幽道:“这场梦,做了这么久,也该醒了,明天,我就去跟皇兄说……” 她的嘴唇动了动,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去跟皇兄说……我要嫁给南宫奕。” 然后,她的身子一软,就这样倒了下去。 ------------ 第八十一章 、原谅 更新时间:2011-01-24 三日后,大正宫中颁下恩旨,将莞凝公主,赐婚于陈国世子南宫奕,择吉日完婚。 太后本来万般不舍,但是因为莞凝执意要嫁,而南宫世子也说大婚后愿意继续留在离国,所以无奈之下也只得允了。 皇帝特地在京城拨了一座宅院,作为新婚夫妇的府邸。 南宫世子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果真送上了陈国七郡的地图,将陈国七郡划为离国辖内所有。 一切安排妥当,婚礼便定于腊月十二举行。 吉日这一天,皇宫上下到处张灯结彩,华绢满堂,一片喜庆。 皇帝赏赐了无数珠宝作为陪嫁,嵌金檀木大箱上系绣帛,两人一抬,两抬一箱,从正德门到永清门,穿过一重重的彩旆牌楼,一路迤逦不断,在白玉甬道上气势浩然的铺陈开去。 琼华宫中,太后眼看惟一的爱女出嫁,几番伤心落泪,身体不支,终于由宫女们扶着去了。 莞凝眼泪汪汪的,眼泪流个不停,吉祥一边用丝帕为她拭泪,一边低声劝道:“公主不要再哭了,把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了哦。” 莞凝呜咽道:“我舍不得母后。” 如意在旁边劝道:“公主虽然出嫁了,但是还是可以常常回来看望太后啊。” 莞凝点点头,在众人的劝慰下,慢慢的平静下来。 这时,宫女通传道:“孙修仪来了。” 莞凝抬起头,自从那天和碧华翻脸之后,这几天碧华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有出门一步。 碧华进入殿内,低声道:“莞凝,你要出嫁了,姐姐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赶绣了一件百鸟朝凤的罗衫,希望妹妹不要嫌弃。” 说着展开了那件她连夜绣出来的罗衫。 殿上顿时春光轻泄,花香四溢,似有百鸟婉转盈耳,金凤清鸣绕梁。一旁的宫女倒抽一口冷气,连声赞道:“了不得!” 旁边琴儿道:“我家小姐为了绣好这件衫子,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看到碧华因为熬夜而变得苍白的脸色,莞凝震惊之下唯余了感动,不觉湿了眼眶,道:“姐姐何苦这样?” 碧华的面上带着笑,泪珠却不断的滑落下来,她一字一句用力道:“因为你不仅是我在宫中唯一可以依靠的朋友,更是我朝思暮想的人的妹妹呵。” 莞凝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对碧华的怨气也烟消云散,曾几何时,在这琼华宫中,她们是那样亲密无间,一同起坐,一同休息,片刻也不离开,连一支玉簪子也要轮换着带,可是转眼之间,就要分开了。到了今天,还有什么放不开的恩怨呢? 莞凝落泪道:“对不起,姐姐,以前是我太任性了,你一定要原谅我。” 碧华如释重负的拥住她,低声道:“好妹妹,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 莞凝泪如雨下,一迭连声地道:“我原谅你了,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 “莞凝!”碧华伸手抱着她,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一旁吉祥连忙道:“今天是公主的大喜之日,公主就不要伤心了,还是试试修仪为公主绣的衫子吧。” 莞凝点点头,拭去脸上的泪珠,缓缓站起身。 吉祥服侍莞凝将罗衫披在身上,这罗衫绣得极为精致,更难得的是,穿在身上,不掩图中一花一草,一羽一翅,金凤缠身,百鸟绕背,华丽灿烂,雍容难言。 碧华在一旁由衷赞道,“很美,很好看。” 莞凝含羞道,“多谢姐姐。” 碧华低声道:“莞凝,这条路既然是你自己选的,我和你三哥也无话可说,只求你答应我们一件事。” 莞凝看着她:“什么?” 碧华的声音有凉凉的潮意,“你一定要幸福。” 莞凝低首沉思,悲喜过后的容颜有一种别样的澄净。良久,她的眼中绽放出某种坚毅的光彩,“姐姐,我会尽我所有的心力对他好,因为他是我的夫君。” 碧华如释重负的颔首,“你只要记住,你是未来的一国之母,行事不可再像从前那般轻率天真。” 莞凝深深颔首。 旁边,几名命妇跪请公主落座,呈凤冠、博鬓、步摇、十二鸾钿,并各色钗翠金坠,为她梳妆。 公主的嫁衣繁复而精美,四五个宫女忙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帮莞凝一层层的穿戴完毕。 妆毕,莞凝凤冠霞帔,盛妆华服,端坐在凤榻上,是那样鲜亮的红色,和着她喜悦娇羞的面容,如一道闪电照彻了整个琼华宫。 她端正坐着,隐然已有一国之母的气度风华。 吉时已到,鼓乐之声响彻云霄。莞凝盛装起身,再次向碧华拜别。 碧华站在琼华宫正门前,看着莞凝被身着五彩衣裙的侍女牵引,一步步走出琼华宫,扶上六帷金铃大红锦幄喜轿。 回过头,昔日那充满欢声笑语的琼华宫只剩下她一人,碧华忽然觉得无比萧索。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的按住她的肩,她一回首,是上官鹏。 他看着远去的鸾轿,低声道:“莞凝能有今日,我要多谢你。” 碧华不安地道:“我没做什么。” 上官鹏微笑道:“若不是你耐心开导,她岂能轻易放下对薛怀恩的一腔痴恋?” 碧华幽幽道:“只希望莞凝能够幸福,我们也可以安心了。” 上官鹏道:“这几日辛苦你了,明天我不忙,我带你出宫走走可好?” 碧华眼前一亮:“真的吗?” 他重重点头:“真的。” …… 第二日,上官鹏果然接了碧华出宫,两人的足迹踏遍了京城各处的名胜古迹,他们在金风湖畔泛舟弹琴,相国寺里烧香祈福,熙山之中对弈赏花…… 所有的烦恼都已消失不见,天地之间,只剩下一份两情相悦的缱绻。 玩了一天,碧华终于累了,上官鹏看着她问道:“你想吃什么?” 碧华随口笑说:“我忽然想吃伴香楼的寸金瓜。” 伴香楼是城郊的一座酒楼,与京城相距二十余里,上次进京的路上,上官鹏曾经带碧华在那里吃过一顿饭,那里有一道菜是拇指大小的腌黄瓜,极为爽脆可口,碧华本来只是随口说说,不妨上官鹏道:“好,我们就去伴香楼。” 碧华本来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却当了真,连忙道:“不要了,天色已经不早了,再不回去,只怕太后要说了。” 上官鹏说:“不妨事,有我在,太后不会怪罪你的。” 无奈之下,碧华只得依了他。 马车风驰电掣的出了京城,沿着官道驰出十余里,转过大路,方才看见路边一棵大柳树,树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幌子,上书‘伴香楼’三个大字。 柳树旁的两层小楼里,喧声笑语,遥遥可闻。看来里面生意非常不错。 听见马车声,楼里的伙计连忙出来迎接。 上官鹏下了马车,问道:“有什么好位子没有?要清净一点的。” 上官鹏今日穿了一身蓝色的锦缎袍子,伙计最是眼尖,看到他腰间的白玉腰带,立刻看出他非富即贵,来历不凡,于是满脸堆笑道:“有、有,后头二楼上还留着一个暖阁,最是干净清静,而且正对着河畔,喝酒赏景再好不过,就是价钱比寻常雅间贵一点儿,得三两银子。” 上官鹏微微一笑,道:“就是那间吧。” 说罢,他回头牵着碧华的手下了车。 碧华今日穿了粉色罗衣,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的貂裘,通身上下并无首饰,只在发间插了一枚珠钗,那珠钗上的明珠洁白浑圆,熠熠生辉,越发衬得她的人亦如明珠玉露一般。 那伙计见了碧华皎洁的面容,更是觉得眼晕,不敢再看,低头说了声“请”,低在前头引路,他们并不进正楼,而是沿着青砖路一直往后,绕过假山,进了月洞门,到了后面的一座小楼。 这里果然非常清净,临窗一带隔着金红彩绘的屏风,可以观赏外面河上的风景,是极好的位置。 雅间里银炭添香,暖意融融。 伙计上了果碟,又沏上茶,随后殷勤地问道:“两位想要吃点什么?” 上官鹏道:“把你们的寸金瓜上一份,另外还有什么招牌菜,都向我们说说吧。” 伙计于是如数家珍的念道:“我们这的招牌菜有松鼠桂鱼、炒珍珠鸡、龙井虾仁,还有龙井竹荪汤也不错,对了,两位今天要不要尝尝我们的‘珠联璧合’?这道菜是刚刚出的,最近很是受人欢迎呢!” 碧华好奇道:“珠联璧合?这是什么菜?” 伙计笑答道:“这道菜是新近自波斯传过来的,用的是上好的羔羊后腿肉,因为无论怎么烹制都是皮肉相连,无法分离,所以得了个别名叫‘珠联璧合’。这道菜入口酥脆,外焦里嫩,甜甜蜜蜜,回味无穷。” 上官鹏微笑道:“‘珠联璧合’?听起来倒不错,便都要了吧。” 不过片刻菜已上齐,伙计为他们斟满了杯子里的酒,就轻轻退了下去。 上官鹏挟了一筷子‘珠联璧合’,放在碧华面前的碟子里,说:“尝尝这个。” 碧华用筷子去夹眼前的‘珠联璧合’,沾了蜜酱的鲜嫩羊肉串在铁钎子上,果然牵牵连连,骨肉不分,她一下一下的扯着,却怎么也扯不断,上官鹏看着她笑,伸出筷子,为她将羊肉从钎子上褪下来。 碧华窘道:“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要点它了。” 上官鹏道:“我倒觉得这道菜是最好的,无论怎样做都甜甜蜜蜜的相连一起,永不分离。” 碧华的脸上忽地烧起一层红云,她何尝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他是说,他要和她在一起,永不分离。 她低声说:“这么远赶来只是为了吃顿饭,真是傻气。” 他腾出一只手来握她的手:“和你在一起,我就喜欢做这样的傻事。” 她斜睨他一眼:“你从前就没做过傻事吗?” 他笑着说:“没有啊,只有和你在一起才会这样。” 她看着他笑道:“看来有人以后要做一辈子的傻子了。” 他正端了一杯酒入喉,听到这句话,冷不妨一口气没顺过来,禁不住别过脸去,连声大咳。 碧华连忙轻轻为他拍打着后背,急道:“没事吧?好些了吗?” 他半晌才缓过气来,笑着说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哪怕是做一辈子傻子,我都是开心的。” 碧华看着他笑:“喝那么急干什么?现在还早呢。” 上官鹏低声道:“是啊,现在还早呢,我们慢慢吃吧。” 碧华点点头。 这一顿饭直吃了小半个时辰,吃过饭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碧华急道:“天都快要黑了,会不会关城门啊?” 上官鹏微笑道:“不要紧,大不了我让他们给我们开城门。” 他们上了马车,碧华劳顿了一天,已经累极了,于是轻轻靠在他的胸前,合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夜色渐渐如幕布低垂下来,四面一片苍茫。只余车声辘辘,上官鹏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二人。 上官鹏伸手将她轻轻揽紧,碧华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着,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她睡得这样沉,仿佛无知无觉的婴儿一样,呼吸平稳而匀称。长长的睫毛安静的合拢,花瓣一般的唇角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轻轻抱着她,纹丝不动的坐着,半边身子麻痹起来,可是仍然一动不动。仿佛直到地老天荒,都情愿这样一直坐下去。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邱迟在外面低声禀道:“王爷,皇宫到了。” 只是这么小声的一句,碧华已经惊醒过来,她抬头看看外面,说:“哎呀,怎么这么快。” 上官鹏微笑道:“快去吧,宫门快要下匙了。” 碧华点点头,从他的怀里直起身子,就在她将要下车的时候,他忽然唤她的名字:“碧华――” 碧华回过头看着他,他望着她,一双眸子黑得深不可测,流动着碎的光,仿佛是什么东西破碎了,半晌,方才低声道:“没事,去吧。” 碧华含羞一笑,下了马车。 ------------ 第八十二章 、皇命 更新时间:2011-01-25 第三日,一对新人入宫谢恩,莞凝依礼是朝服盛妆,五凤翟衣累金凤冠,重重珠珞掩映不住一双点漆样的眸子,流转生辉,明艳照人。南宫驸马金冠束发,暗红色的团纹蛟龙出海袍,两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一般。 他们先来到大正宫见过了皇帝,然后由皇帝陪着一起去给太后问安,碧华今日也随侍在太后宫中。 莞凝和南宫驸马一起给太后跪拜了下去,说道:“孩儿来给母后问安来了。” 太后端坐在凤榻上,看着一对新人,笑得合不拢口,“快起来吧。” 两人同时道:“谢母后。” 一齐从地上起身。 太后便给他们赐座,又笑着对莞凝道:“哀家看到你有个好归宿,也可以放心了。” 莞凝道:“女儿不孝,以前让母后烦心了。” 听了她的话,皇帝也笑起来:“莞凝这一成亲,倒真的像是懂事了许多。” 莞凝嘟嘴道:“难道我从前不懂事吗?” 皇帝笑道:“若不是孙修仪教导有方,你还不知道要淘气多久。” 碧华连忙垂眸道:“公主本来就聪慧过人,哪里用得着臣女教导。” 皇帝又对驸马笑道:“驸马年少英俊,英武有为,将公主交给你,朕也可以放心了。” 南宫奕拱手道:“在下区区不才,得蒙公主垂青下嫁,深感皇恩浩荡,感激涕零,愿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以报陛下隆恩。” 一番寒暄之后,皇帝便在宫中设了御膳,招待一对新人,宴席仍然设在致远殿里,但是此次宴饮并没有让宫中嫔妃出席,反倒是碧华陪着太后坐在一侧,天家馔饮,精致自不必言,一道道的菜式流水样的上来,各式膳食摆了满满一桌。 宴席上,皇帝和驸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莞凝和碧华在那里不停给太后布菜,一家人其乐融融。 用过御膳之后,太后便回了慈宁宫,皇帝留驸马在御书房叙话,莞凝对碧华说:“姐姐,我想回琼华宫看看。” 自从莞凝出嫁之后,琼华宫里便成了碧华的寝宫。因为莞凝带走了吉祥和如意,太后便新拨了两名宫女伺候碧华。 碧华连忙道:“好的,我陪你去。” 一众内官并公主的侍女,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两人,顺着宫道向前。转过假山,沿着长廊向琼华宫而来。 琼华宫花木扶疏,一切如旧。来到琼华宫,见到旧时景物,莞凝低低的轻叹了一声,道:“今日去看母后,她的白发似乎又添了不少。” 碧华道:“公主要是记挂太后,就常回宫里来看看吧。” 莞凝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反正我暂时也不用随他到陈国去,肯定要经常回宫来探望母后的。” 两个人一同坐在凤榻之上,碧华看着她笑问道:“驸马对你可好?” 莞凝宛转低头,有淡淡的红晕在她雪白的脸上洇开去,过了半天,说出一句话:“他对我,是很好很好的。” 碧华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有你这句话,我和你三哥就放心了。” 莞凝拉着碧华的手微笑道:“姐姐,什么时候你出宫了,我请你和三哥到我的公主府去玩,公主府里有几个厨子,他们做的陈国菜非常不错,可以算得上是京城一绝了。” 碧华微笑道:“好。” 莞凝又低声问道:“姐姐,如今我不在宫里,那些女人没有欺负你吧?” 碧华道:“今天太后对我说,让我以后每天到她那里去侍奉着,你放心,有太后在,她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莞凝点点头:“我看皇帝哥哥对你也很不错的,今天的家宴,嫔妃们都没有出来,就把你给叫上了。” 碧华心里‘咯噔’一声,她低声道:“也许这是太后的意思吧。” 莞凝笑道:“那些女人叽叽喳喳的讨厌死了,我就喜欢这样,清清净净的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多好,可惜三哥今天不在,他的皇陵还没有修完么?” 碧华道:“昨天他对我说,还有一个月就差不多可以完工了。” 莞凝道:“等三哥修完了皇陵,我让他去向皇帝哥哥请旨,让你们早点完婚。” 碧华唇角微弯,面上早已是一片通红。 莞凝又和碧华叙叙的说了几句私房话,外面的女官就催着莞凝告辞,莞凝只好起身,对碧华道:“姐姐,你好好保重,我有时间再来看你。” 碧华轻轻点头,依依不舍的看着莞凝离开。 …… 从这一天起,碧华就在太后的慈宁宫里侍奉着,为她抄录佛经。外面寒意正深,殿内却是温暖如春,殿外的树木上积着厚厚的残雪,静得能听见树枝断裂的轻微声响。 太后跪在内殿的佛堂里念诵经文,碧华便在她身后的书案上一字一字抄录经文,案上的香炉里焚着檀香,炉烟寂寂,淡淡萦绕,飘渺若无。 碧华正在埋首抄经,太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问道:“你研读过卫夫人的《笔阵图》?” 碧华连忙搁笔应道:“是,臣女在家的时候,曾经学过一点。” 太后端详着她抄的经文,道:“字迹娟秀灵动,倒是难得,只可惜,心有旁骛。” 碧华心中一跳,低头瞥了自己的手稿一眼,果然字体之间有着微不可察的凌乱。 碧华垂着头,低声道:“臣女从来没有出过远门,马上要过年了,所以有些想家……” 太后看了她一眼,微笑道:“百行孝为先,惦记父母,也并不是什么错。你用不着这样自责。” 碧华应道:“是。” 太后又道:“哀家前天听皇帝说,年底有一批地方官要进京面圣,相信这批人里头,应该也有你父亲吧?” 碧华点头道:“太后明察。” 太后笑道:“到时候哀家传旨,让他进宫来见你一面。” 碧华连忙跪地道:“臣女多谢太后恩典。” 过了两天,太后告诉碧华,孙鹤龄要来京城了。 得知父亲即将进京的消息,碧华激动得一夜未眠,好不容易捱到了次日清晨,刚刚四更天她就醒了,睡在她身边的琴儿被她惊醒,笑道:“小姐这样早就醒了,天还早呢,孙大人总得要先拜见过皇上,晌午才能过来和你说话吧。” 碧华抱膝斜坐在被中,道:“我睡不着。” 琴儿伸手打了个呵欠,说道:“小姐还是再睡会儿吧,到了晌午也有精神。” 碧华笑着答道:“好。” 于是复又躺下,但是无论如何却再也睡不着了,只好看着帐顶出神。 这天好不容易到了晌午,碧华从太后宫中回来,忐忑不安的坐在房里,忽然听见外头琴儿欢喜的声音:“老爷来了。” 碧华于是连忙起身去迎,孙鹤龄快步跨了进来,碧华上前行了一礼,强忍着泪意,唤道:“爹爹――” 孙鹤龄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她微笑道:“这次可比在永宁的时候气色好多了。” 碧华道:“我在这里很好,太后和皇上对我都很好。” 孙鹤龄微微颌首,“这样我就放心了。” 碧华问道:“爹,家里怎么样?娘和辰杰好么?” 孙鹤龄道:“家里还是老样子,你娘有了辰杰之后,每天围着孩子忙前忙后的,病也生得少了一些。” 碧华眼圈儿一红:“爹娘身子骨硬朗我就放心了。爹爹回去定要嘱咐娘好生保重,我也心安。” 孙鹤龄道:“你娘在家中也是日夜念叨你,只盼着你能够早日回永宁去。” 听了孙鹤龄的话,碧华满怀期待地道:“爹,你这次来,是接我一起回永宁的吗?” 孙鹤龄却摇头道:“我本来有此打算,今天去求了皇上,他却说太后刚刚嫁了公主,身边孤单,想留你多陪她一段时间,皇命不可违,只好让你在皇宫多住些日子。” 碧华听了父亲的话,心中隐隐有些失望,只得道:“既然如此,那就多住几天吧。” 说话间琴儿已经端了一盏茶过来,碧华亲手端到孙鹤龄面前,说道:“爹,你试试这宫里的贡茶。” 孙鹤龄端起茶碗微微呷了一口,说道:“果然是好茶。” 碧华又问道:“爹,你此次来京城,打算停留几天?” 孙鹤龄道:“我明天就回永宁去。” 碧华一听怔住了,“这么急着走?” 孙鹤龄点点头:“快要过年了,地方上的事务太多,委实脱不开身。” 碧华道:“那你今天在宫里用过晚膳再走吧?” 孙鹤龄笑着摇摇头说:“不了,今天晚上永宁王在快雪楼设了便宴为我接风洗尘,我怎么可以不去呢?” 听说是上官鹏设宴招待,碧华只好不再挽留,孙鹤龄看看左右无人,忽然压低声音问道:“上次你们进京的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碧华含糊应对道:“那天下了大雪,我们在一个破庙里避雪,原本想等雪小一些再走,谁知田将军忽然率兵将破庙团团围了起来,逼王爷交出什么地图,后来幸亏有薛将军前来解围,将田将军活捉。” 孙鹤龄问道:“什么地图?你见过吗?” 碧华想起上官鹏的嘱咐,只好摇摇头:“没有。” 孙鹤龄又问道:“那你可曾听见他们的对话?” 碧华道:“王爷在审讯田将军的时候,让我和琴儿到马车上去回避,他们说了什么,我不清楚。” 孙鹤龄微微颌首:“原来如此。” 碧华看着他问道:“田将军后来怎么样了?” 孙鹤龄轻描淡写地道:“他回永宁之后,自知罪责难逃,在牢里畏罪自杀了。” 碧华心头一惊。 孙鹤龄看着碧华,欲言又止,过了半晌复又叹了口气:“女儿,你好自为之吧。” 碧华心头一震,垂眸道:“女儿明白。” 孙鹤龄将那盏茶饮尽,便起身要走,碧华亲自送了父亲至琼华宫的垂花门外,晶莹的泪珠已经在眼睛里打转。 孙鹤龄回头对她笑道:“别哭啊,再过几个月,等永宁王修完皇陵,你们就该回永宁完婚了,到时候咱们又能见面了。” 他觑着周围的宫女内监,小声道:“这么多人,别失了仪态。” 碧华用力点点头,深深拜了下去:“女儿不孝,不能常伴爹娘膝下承欢,还请爹爹代我向娘问好,嘱咐辰杰要听话。” 碧华喉头哽咽着说不下去,看着孙鹤龄一步步出了琼华宫。 ------------ 第八十三章 、答案 更新时间:2011-01-26 屏开鸾凤,褥设芙蓉,今夜,在京城最繁华的快雪楼中,上官鹏特地设宴为孙鹤龄接风洗尘。 在座的除了他们二人之外,上官鹏还请了孙鹤龄在京城的同僚,和几位故交好友作陪。只有薛怀恩因为要值守皇宫,没有出席。 宴席极为丰盛,金杯玉盏、九菜十八碟,极尽奢华。助兴节目也安排得颇为丰富,丝竹歌舞、杂耍表演……可谓雅俗共赏不一而足。连见过无数大世面的几位大人,都不由得暗暗赞叹:看来,永宁王对这位未来的岳父大人,可算得上是极为用心的了。 酒宴仍旧继续,各类珍馐美味,一道接着一道;各种助兴节目,一出接着一出。 上官鹏今日似乎兴致颇高,席间和众位大人高谈阔论,神采飞扬,大家纷纷向上官鹏敬酒,他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干杯,如此一来,酒便喝得有些多了,后来他终于有些不支,说了声:“少陪。”便推开椅子起身,脚步虚浮地出了宴会厅走进了后花园,扶着一座假山在那里大吐特吐。 酒桌上,礼部的郑大人对孙鹤龄笑道:“王爷今晚只怕要醉了呢。” 户部的佟大人道:“大约是见到了未来的岳父大人,王爷心里高兴吧。” 兵部的陈大人道:“下官早就听说孙大人的小女美若天仙、倾国倾城,不但人美才高,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和王爷正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啊!” 大家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永宁王少年惆傥,心性敏达,得此贵婿,孙大人真是好福气呀。” 受此恭维,孙鹤龄面上淡淡的,只是举杯笑道:“多谢各位大人的美言,孙某委实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大伙儿难得聚上一次,咱们不谈这些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明月高悬,夜风冰凉,不知不觉中,已是夜半时分。 楼内的喧闹,越发凸显出外面的清冷,上官鹏来到花园后,将喝下去的酒全都吐光,沈放已经递了一块湿巾上来,说:“主上,擦擦脸吧。” 上官鹏接过湿巾擦了擦脸,忽然一扫面上的醉态,抬起头,只是仰望着天上的月亮,默默出神。 沈放低声道:“朱武已经带着二十名死士埋伏在积玉桥下,只等酒宴散后,孙大人从那里经过,便可动手。” 上官鹏点点头,又低声问道:“薛将军那里呢?” 沈放道:“薛将军今夜子时由皇宫换防出来,子时三刻,他会率兵从玉带桥上走过。” 上官鹏低声道:“也就是说,在孙大人遇伏的时候,薛将军刚好会路过那里。” 沈放道:“正是。” 上官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到时候,你们给我尽力点,把戏演得足一些,给孙大人身上留点轻伤即可,至于骗不骗得过那只老狐狸,只能听天由命了。” “是!” 沈放答应着,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上官鹏又回到酒宴上,施施然对席上众人拱手笑道:“不好意思,小王刚才不胜酒力,出丑了。” 于是几人又开始重新饮宴…… 酒尽宴散,夜已近半。 上官鹏亲自将孙鹤龄送下酒楼,说道:“孙大人,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孙鹤龄笑着说道:“无妨无妨,这里离驿馆不太远,我走着回去好了。” 上官鹏正色道:“这怎能是待客之道呢,何况马车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不待孙鹤龄继续推辞,他已经高声道:“来人,送孙大人上马车。” 酒楼门口,沈放已经将马车的车帘掀开,躬身道:“大人请!” 孙鹤龄只得点点头,“如此那就多谢王爷了。” 说罢,他弯腰低头上了上官鹏为他准备的马车。 上官鹏对沈放微微示意,沈放点头,放下车帘,带着几名护卫,护送着马车缓缓离开。 今夜月色正好。 夜风微凉,丝缕寒意叫人分外清醒,似乎身体感官都在这静冷的黑暗里无限伸展。 忽然一阵风起,几丝云朵飘来,遮住了天空那一轮皎洁的圆盘。 玉带桥下,二十名黑衣蒙面刺客埋伏在那里,只等孙鹤龄的马车经过。 长街寂静,青石板路上,传来不急不徐的马车声, 朱武暗地里计算马车到来的距离,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他手中的利刃慢慢出鞘,在暗夜里散发着凛冽的寒光。 他身后的刺客也已悄悄的探起身。 就在这时,暗蓝色的天幕中忽然爆燃起一朵灿烂的蓝色焰火! 看到这朵焰火,朱武面色一变,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于是所有死士重新伏了回去,任马车辘辘从桥上碾过。 过不多时,一对换防的御林军甲胄鲜明的往这边而来。 一切重新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 谨敏郡主的府邸中。 外面是一片深寒,谨敏郡主的内室之中,却是温暖如春。 一色洁白的波斯地毯铺满了整个地面,室内用来照明的是数颗极大的夜明珠,将这里映得亮如白昼,根本无需烛火。 谨敏郡主的身上只披了一件百莲如意织金的锦袍,里面空无一物,一手端着酒杯,斜倚在熏笼上,旁边依偎的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衣衫半掩,一人执着酒壶,一人将蜜饯喂进她的嘴中。 这里的气氛香艳而旖旎。 一个青衣丫鬟进来道:“郡主,永宁王来了。” 谨敏郡主嫣然一笑:“他终于来了。” 她对那两名美少年道:“你们退下。” “是。” 两人答应着,悄无声息的下去了。 谨敏郡主高声道:“快请。” 片刻之后,上官鹏进入客厅之中。 谨敏郡主懒洋洋的斜倚在熏笼上,似笑非笑:“三哥,上次一别之后,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我这里了呢。” 上官鹏脸色铁青,怒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为什么又临时改变主意,拿我寻开心么?” “你这么急着要致孙鹤龄于死地?”上官瑾一手托腮,半边衣襟便松垮垮的落下,露出一抹雪艳的胸脯,她美目流转,瞟了他一眼,吃吃笑道:“那可是你未来的岳父大人啊,想不到你还真能下得了手。” 上官鹏冷冷道:“成大事不拘小节,我不过是谨遵皇叔的教诲而已。” 上官瑾咯咯娇笑道:“三哥稍安勿躁,请容我慢慢跟你解释。” 上官鹏冷冷道:“你说!” 上官瑾道:“其实刺杀孙大人这件事,不过是我爹对你的考验罢了。” 上官鹏眼眸一敛:“考验?” 上官瑾慢条斯理地道:“不错,因为孙大人早就效力于碧血阁了,他可是我爹的得力干将呢,我爹又怎么会舍得杀他呢!” 上官鹏心头一震,原来孙鹤龄竟是碧血阁的人,原来今天的这场刺杀,不过是皇叔的又一次试探而已! 他冷冷道:“你说孙大人也是碧血阁的人?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你不信?好,我就慢慢的说给你听。” 上官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 上官瑾娇笑道:“我爹知道永宁盛产玄铁,便拉拢收买了孙鹤龄,让他为我们寻找那张矿脉分布图,他刚刚得知图纸在殷吉手中,殷吉却被西楚人所杀,地图也无影无踪,为了不惊动朝廷,孙鹤龄无奈只得找了个替死鬼,草草结案。这时三哥你出马将那张图纸弄到了手,知道地图在你的手里,孙鹤龄故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西楚人,想借刀杀人,好坐收渔翁之利,谁知三哥居然毫发无伤,于是他又生一计,派了田有智负责护送,想在半道上截下那张地图,好到我们面前邀功。可惜三哥技高一筹,不但生擒了田有智,还将他送还给孙鹤龄发落,孙鹤龄无奈之下,只得弃卒保车,让田有智自尽谢罪。” 上官鹏不可置信地道:“你的意思是,我回来的路上遇到的两拨杀手,一拨是孙鹤龄派出的,另一拨才是西楚人?” 上官瑾慢条斯理的道:“不错,孙鹤龄之所以没有在永宁动手,是怕三哥死在永宁他要担责,所以才选在了半道上劫杀,不料却被薛怀恩坏了好事,至于你后面在晔城碰到的,那才是真正的西楚人!” 上官鹏低了头,脑中灵光闪过,是了……前因后事贯通,万千扑朔思绪,霍然明朗。 难怪殷吉死后,孙鹤龄那么着急让乔大勇做替罪羊,以至于连累了碧华,原来他是怕打草惊蛇,惊动了朝廷,所以才在皇叔授意之下,将此事草草平息,以至于亲生女儿被人绑架,也不敢声张! 其实一直一来,上官鹏对孙鹤龄不是没有怀疑的,可是因为孙鹤龄是碧华的父亲,所以他一直不愿意去想,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 但是今天,在这一刻,却被上官瑾一语道破玄机,让他得到了答案! 在这一刻,上官鹏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 上官瑾凑到他身前,说道:“经过这几个月的考验,我爹对你的表现极为满意,三哥,和我合作吧,只要你我联手,这江山指日可待!” 上官鹏心念电转,冷冷一笑:“若是本王没有那点本事,岂不是要被你们弄死在路上?” 上官瑾格格娇笑道:“若是三哥连孙鹤龄和西楚人都对付不了,那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合作的价值?” 上官鹏冷笑道:“既然皇叔如此信不过我,我看我和他的合作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的了!捉弄人很好玩么?你跟皇叔说,这个游戏我不奉陪了!” 说罢,他一掉头,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 第八十四章 、召见 更新时间:2011-01-27 几场大雪过后,天气越发寒冷,百花尽偃的时节,御花园里却有几株梅树开得甚好,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偶尔有微风吹过,卷起一层细雪,园中的梅树微微一晃,便有数瓣清香落下。 皇帝随步走入园中,只见有宫女正站在腊梅树下向上仰望着,树上似是有人。 见到皇帝,几名宫女吓得齐齐跪在了地上,正要禀报,上官睿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于是大家都不敢做声。 碧华站在木梯上,伸手采摘梅树顶端的腊梅花瓣。 满树梅花含苞待放,明黄的花蕊地衬着她雪白的手指,越发显得她的手晶莹剔透,仿佛白玉雕成,看到那秀美的柔荑,皇帝的心中不由一荡。 碧华兀自不觉,她摘下一朵梅花,伸手抚去花瓣上晶莹的积雪,对下面道:“琴儿,把篮子拿来给我。” 上官睿将琴儿手里的花篮接过,递了上去。 碧华手掌一倾,便将花朵放入篮中,说了句:“好了。” 半晌没有听到琴儿说话,碧华诧异回头,却看到皇帝正站在树下,满含兴味的看着自己。 碧华吓了一跳,脚下一滑,从梯子上跌了下来。 皇帝一伸手,稳稳当当的接住了她。 碧华睁开眼睛,迎面见到一双乌黑的瞳仁,温润如墨玉,含着轻轻浅浅的笑意,碧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皇帝的怀里,心里一慌,忙跳起身来,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下去,跪在地上,声如蚊蚋:“臣女叩见皇上。” 上官睿亲自伸手将她扶起:“免礼,平身吧。” 碧华低声:“多谢皇上。” 上官睿含笑问道:“你在做什么?” 碧华低头答道:“臣女见太后这几日身子不适,所以采了腊梅给太后做药。” 上官睿随口问道:“腊梅能做什么药?” 碧华道:“腊梅清热解毒,顺气止咳,是很好的药材。” 上官睿淡淡道:“哦,朕忘了你还学过医。” 碧华心跳仍未平复,只是垂头不语。 上官睿温言道:“这些事有宫女去做就好了,何必要你亲自动手?” 一旁的琴儿和几名宫女一听,吓得脸色都白了,只是在那里连连磕头:“奴婢该死!” 这便是权力,一言九鼎。在无上的权力面前,人命比蝼蚁更不如。 碧华怕皇帝真的会迁怒身边的宫女,连忙道:“因为入药的腊梅要用半开未开的,臣女怕她们采得不够仔细,所以才没有让她们采,请皇上恕罪。” 上官睿忽而一笑:“孙修仪,你不用这么畏惧朕。” 碧华执礼道:“陛下是君,臣女是臣,这是君臣之间应该的礼数。” 就在这时,李图远远的低声道:“皇上,廷议的时辰已到,内阁的几位大人都已经在御书房里聚齐了……” 上官睿脸色一沉,道:“朕的事情,几时要你多嘴?” 李图吓得连忙跪倒在地,连连自我掌嘴。 上官睿冷哼一声,一转身步出了御花园,随侍的扈从如云一般尾随而去。 碧华无言伫立在梅树下,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只觉四周寒意如水,透骨袭来。 …… 夜凉如水。 更鼓声远远的传来,听不真切,远离正殿的暖阁中,上官睿身着明黄色的便服,斜卧在锦榻之上,榻前摆放着一长条小几,几上奏折,堆的跟小山一般,他的手里也拿了一份,神色微倦。 一旁的李图察言观色道:“皇上,夜已深了,用了宵夜就早点歇息吧。” 上官睿放下手中的奏折:“好。” 李图于是轻轻一击双掌,早有两个小太监送了宵夜上来。 李图轻轻将食盒揭开,一股异香从食盒里飘了出来,但见食盒里是一碟做成梅花形状的小饼,小饼色泽金黄诱人,光是看一眼,已经让人食指大动了。上官睿用象牙筷子拈起一块尝了尝,只觉得芬芳馥郁,味道清甜,不由得赞道:“这饼的味道倒是不错,入口还有梅花的清香。” 李图陪笑道:“这是孙修仪亲手做的梅花饼。” 上官睿的筷子微微一顿:“孙修仪做的?” 李图点头道:“孙修仪知道太后气喘症发作,于是亲自采来半开的腊梅花,一朵朵拣干净了,然后入甑去蒸,滴取其露,再用干净的白纱滤出梅花露,并不掺水,只用这梅花露和了面做成饼。为太后治病,太后吃后赞不绝口,命奴才也拿来给您尝尝。真是难为了孙修仪,这样精巧繁复的法子,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上官睿笑道:“倒是个伶俐的丫头。” 李图见他心情尚好,于是又道:“太后很喜欢孙修仪,前天还把从相国寺请来的一串佛珠赏给她了呢。” 上官睿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你又弄什么鬼?” 李图心头一颤,扑通一声跪下道:“奴才失言,请皇上恕罪。” 上官睿却在转瞬之间换了一副笑脸,笑眯眯地道:“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朕的心思,那你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吗?” 李图连忙应道:“奴才明白。” …… 这一日,碧华从太后的寝宫回来,刚刚进了琼华宫,侍奉她的宫女带了个太监进来禀道:“奴才见过孙修仪。” 来的却是惠妃娘娘宫里的魏福海。 “公公请起。”碧华赶紧道,“公公有何事?” “惠妃娘娘昨天受了寒,今天身子有些不舒服,娘娘听说修仪医术精良,想请孙修仪过去看看,请修仪跟奴才走一趟吧。”魏福海笑道。 “惠妃娘娘要见我?”碧华心中有些诧异,她跟惠妃往来不多,惠妃娘娘为什么求到她的头上? 还没容她多想,魏福海已经在催了,“修仪请快点,不要让娘娘久等。” 碧华只得笑道:“好的,请公公带路。” 琴儿连忙拿着披风,替碧华披上,说道:“小姐,我随你一起去。” 魏福海却道:“娘娘命我只请修仪一人,这位姑娘就不用跟着了。” 琴儿一听,央求道:“我不进去,只在外面等着,可以吗?” 魏福海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说道:“不行。” 碧华见状,只好对琴儿道:“琴儿,你不用去了,在宫里等着我吧。” 说完,她对琴儿使了个眼色,琴儿会意,低声道:“修仪早去早回。” 碧华点点头,拿着自己的医箱,随着魏福海出了琼华宫,上了早已等候在外的轿子。 …… 魏福海把碧华带到一处院落,院子里不见多余的人,格外清静,再往里走了不远,有处殿阁,门外没有太监宫女守着。 碧华一路犹疑着,终是忍不住轻声询问:“公公知道娘娘哪里不舒服吗?” 魏福海笑得恭敬:“咱们做奴才的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呢,修仪去看了就清楚了。” 带路的太监把碧华领到门边,扬声道:“启禀主子,孙修仪带到。”然后转过头对她笑道:“孙修仪,您自个儿进去吧。” 碧华忐忑地踏进房中,门掩了起来。只见房里锦帏绣被,珠帘软帐,鹅黄色的地毡上织着大朵红色玫瑰,窗边桌上放着女子用的梳妆物品,到处是精巧的摆设,看来是嫔妃的寝宫。 一个男子坐在右侧的圆桌旁边,见她进来,淡淡地抬起眼。碧华看到他,不由得一怔,连忙跪到地上行礼:“臣女参见皇上。” 屋内再无旁人,碧华跪在地上,心中却是暗自警惕起来。皇帝没有正当的理由召见她,于礼不合,怪不得要假借惠妃娘娘之名了,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 上官睿笑道:“孙修仪,免礼起来吧。” 碧华连忙起身,这时外面的殿门已经被人悄悄带上。 碧华心中不安,忐忑道:“不是惠妃娘娘有事找我么?皇上怎么会……在这里?” 上官睿淡淡道:“惠妃今日有事来不了啦,怎么?看到朕你不高兴么?” 碧华心中狂跳,半晌方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高兴。” “高兴为何一直垂着头?”他淡淡地道,“你不敢看朕么?” “皇上天威赫赫,臣女不敢直视龙颜。”碧华小心翼翼地应对道,“这样有违君臣之礼。” 上官睿冷笑一声:“你倒是挺知道礼数。”顿了顿,他又道:“你可知朕今日找你所为何事?” 碧华垂眸道:“臣女不知。” 上官睿忽然问道,“你是戊子年甲子月丙子日子时三刻出生的么?” 碧华见他问的奇怪,不由得暗自戒备:“正是……皇上何以知道?” 上官睿将一份折子丢到她面前,“你自己看吧。” 碧华不明所以的接过那份折子,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的居然是一份新皇选妃的名单,上面赫然有自己的名字,生辰八字,名字旁边还用朱笔划了一个圈,写着‘留用’二字,看那折子的时间,竟是三个月之前,也就是上官鹏回京的那段时间。 碧华的手微微的颤抖起来,她面色苍白地道:“臣女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上官睿看着她,轻轻一叹:“三个月前,朕刚刚登基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选妃的机会,在各地呈报上来的闺秀名单中,就有你的名字,本来朕已经记下你名字打算留用,三弟却在这个时候过来,求朕不要让你进宫……” 说到这里,他的话顿住了,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 第八十五章 、羔羊 更新时间:2011-01-28 听了皇帝的话,碧华的脸腾的一下子烧了起来,难怪当初莞凝对自己说,皇上曾经不同意自己和上官鹏的婚事,原来真相竟是这样的!如果当初不是上官鹏及时阻拦,那么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已经成为这后宫中的一员?! 碧华越想越觉得心惊,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衣带,感到一种莫名的惶恐。这真相一旦被揭开,自己和皇帝,都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粉饰太平的日子了。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还未容她深想,上官睿忽然肃容道:“孙修仪,做朕的女人吧!” 碧华一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皇上,请您不要跟臣女开这样的玩笑!” 上官睿加深语气道:“朕没有开玩笑,朕是说真的。” 碧华急道:“臣女现在已经许了人家了……” “你还没过门呢,那门亲事,朕随时都可以不算的……”上官睿说着,伸出手,勾起她的下巴,目光迷离的盯着她如花的容颜:“跟着朕不好吗?朕可以让你做后宫之首……” 碧华倔强的扭过脸去,说道:“臣女要嫁的人,是您的弟弟啊!” 上官睿抬手狠狠的扳过她的下巴,冷笑道:“谁说你是老三的人?若不是当初朕将你拱手让给他,你早就是朕的人了!”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道:“可是陛下您答应他了,不是吗?陛下的话不是金口玉言,绝无更改吗?” 上官睿阴笑道:“既然你知道朕是皇帝,那么你更应该明白,凡是朕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手的!” 碧华被动的直视着他,眼中忽然就蓄满了眼泪――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陛下是皇帝,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更改别人的命运,践踏别人的一生么?” 听到这句话,上官睿脸上笑意全无,神色狰狞的一点点向她靠近。 他五官柔美,眉间带着三分阴狠,一旦不笑,三分就足足扩成十二分,盯着她,宛如盯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上官睿冷冷道,“你敢用这样的口气跟朕说话?” 皇帝与生俱来的威严与权势瞬间扑面而至。 上官睿的眉毛扬了起来,目光犀利的扫过碧华周身,碧华觉得自己的衣服好像被这目光剥开了一样。 他一字字地道:“你可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我……” “这天下都是朕的,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就算上官鹏在这里,朕问他要回自己的女人,他敢不给?” 说话间,他毒蛇般冰冷的手指,沿着她如花的红唇一直一直往下,所及之处,碧华的肌肤一阵寒栗,眼看那只手就要滑到她的胸前,忍无可忍,她终于爆发,一把推开他的手,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一伸手握住碧华的手臂将她拖至身前,继续笑道:“既然进了这皇宫,就是朕的女人了,朕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安心认命吧……” 说着,他就将她推倒在床上,狂乱的撕扯着她的衣衫。 碧华拼命挣扎,心如刀绞,上官鹏的面容闪过脑海,她的心底倏然冲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勇气,她猛然拔出发间的簪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神色决绝地道:“你再敢动我一下,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 上官睿表情一紧,他将她压在身下,俯视着她,冷声道:“你若是敢寻死,朕就让你全家给你陪葬!不信你就试试看!” 碧华身子一震,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颊上迅速滑落,映得她的眉目更加深黑,皮肤又更显苍白。两相对称下,焕发出一种惊人之美。 上官睿逼视着她,“把簪子交出来!” 碧华的手颤抖着,没有动。 他的语气森冷:“交出来!” 碧华面色惨白,手中的簪子掉落在床下。 上官睿笑道:“这才乖。” 他将碧华按在身下,伸手就去解她的裙带。 就在这时,外面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姐姐,你在哪儿?” 听到这个声音,碧华又惊又喜,莞凝来了! 她高声应道:“莞凝,我在这儿!” 李图在外面阻拦道:“公主,陛下在问孙修仪的话,你不能进去!” 莞凝不悦道:“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母后的腿疼又犯了,急召孙修仪去给她治腿呢!” 上官睿面色变了几变,他松开碧华,声音里压着怒气:“罢了,你跪安吧。” 碧华含泪道:“多谢陛下。” 她一手掩好被他撕开的衣襟,含泪冲了出去。 莞凝看着碧华一副鬓发散乱,衣衫不整的样子,惊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我……” 碧华还未来得及说话,眼泪已经先流了下来。 莞凝怒道:“惠妃欺负你了?我找她算账去!” 说着她就要往里冲。 “不要去!”碧华吓得连忙伸手拉住了她。 莞凝诧异道:“怎么了?” 碧华低声道:“里面的人,是皇上……” 莞凝的脸一下子白了。 一旁,琴儿将一件披风披在碧华瑟瑟发抖的肩上,说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碧华点点头。 莞凝伸手扶着碧华道:“走,我们回去再说。” 回到琼华宫,碧华扑倒在床上,哭了个天昏地暗。 莞凝在室内来回走动着,一会走到这边,一会又走到那边。 她喃喃道:“皇帝哥哥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行,我要告诉三哥去!” 碧华猛地抬头,叫道:“莞凝,不要去!” 莞凝看着她,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碧华含泪道:“那可是皇帝啊,你三哥能有什么办法?” 莞凝的神色阴郁下来,她说:“要不,我们去求太后吧?” 碧华摇摇头,忧愁地道:“这些事情,怎好对太后讲呢,毕竟皇上是她的亲儿子啊,万一她也为皇上说话,我该怎么办?” 莞凝伸手抱住碧华,低声道:“姐姐,那可怎么才好呢?” 碧华含泪道:“莞凝,我想见霄鸿一面,你送我去见见他吧。” 莞凝点点头,“好,我马上送你去见他。” …… 入夜时分,公主的马车风驰电掣一般的出了皇宫,往上官鹏的王府而来。 马车在巷口远远停下,碧华将窗帘掀开一线,凝望着长街尽头的那扇朱门出神。 就在前日,她还与上官鹏还一起同游京城,上官鹏的笑容和温柔,还清晰的印在脑中,曾经以为那便是幸福的极致了,却原来,真的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皇上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摧毁了她期盼许久的缘分! 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这样错失良缘,不甘心就这样与心爱的人分离,更不甘心就这样进宫,成为那些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妃子们中的一员,就此老死深宫! 她的命运不应该是这样的! 碧华的手紧紧抓住车门,指甲嵌入木中,一声细响后,铿然断折。 莞凝看着她,低声道:“姐姐……”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对她凄然一笑:“我没事。” 公主府的侍卫下了马车,上前叩门,高进打开门,看到他身后的莞凝,有些意外。“公主,您怎么来了?” 莞凝低声道:“孙修仪有事想见王爷。” 高进连忙打开门,伸手道:“快请进!” 碧华扶起斗篷上的风帽,密密实实的遮住自己的容颜,下了马车,低头进入到王府之中。 莞凝低声问高进:“高管家,我三哥呢?” 高进答道:“王爷在书房。” 莞凝转身对碧华道:“姐姐快去吧。” 碧华点点头,往后院的书房而来。 书房里,一个手执书卷的身影映在窗棂上,碧华遥遥望去,他的身影在明亮的夜色下显得格外茕茕,似一道苍凉的剪影。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叩响了他的房门。 一个低沉的男音道:“进来。” 书房中,迎面立着几个朴拙的古木书柜,上面堆满了书卷文册,上官鹏正立在书柜旁执卷翻看,回头看到她,他的眼神骤然明亮起来,像一簇火焰,灼灼照亮了晦暗的夜空。 “碧华?你怎么来了?” “霄鸿……”碧华纵身扑进他怀里,上官鹏手上的书,就那样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碧华将脸贴在他怀中,用力深吸了一口他身上干净温暖的气息,恍恍惚惚的想,倘若生命就在这一刻停止,那么,也是幸福的吧…… 他温柔地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怎么了?” 碧华抬起头,凝望着这个生平最爱的男人,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可知道,皇上要她进宫的消息?他可知道,她是多么不愿入宫成为那些争风吃醋的妃子中的一员?他可知道,此刻的她何其慌乱无助何其苦不堪言? 看到她眼中晶莹的泪光,他惊住了:“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碧华深吸口气,勉强笑道:“没事。” 他牢牢注视着她,眼中的忧虑并未散去,碧华叹了口气,轻声道:“就是很久没见到你了,突然很想你。” 他微微一笑:“傻丫头,我们不是前天才见过面吗?” 碧华勉强笑了笑, 上官鹏又道:“你再忍耐几天,等我把这阵子忙完,我就接你出宫。” 碧华含泪点头:“好。” ------------ 第八十六章 、应对 更新时间:2011-01-29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瞬间灌满碧华的心灵,她忽然伸手挽住他的脖子,生涩而笨拙的吻他。他的个子很高,因为困惑他没有马上低下头,她够不到他的唇,便踮起脚尖。 他明白了过来,配合地低下头。两人双唇相接,她像是急着要证明什么似的,舌尖向他地口中探去,那润滑温暖的感觉立刻让她的心里平静了许多。 他开始主动,柔情地挑弄,碰触她的唇,如一个见不到底地黑洞一般一丝丝吮吸着属于她的甘甜和芬芳。 两个人忘我热吻,他刚硬的身躯与她柔软的身子紧紧贴合在一起,他可以感觉到她胸前的丰盈,和她身上阵阵传来的缕缕幽香。 她忽然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像被火烫了一样,从她胸前把手拿开。 他喘息着,粗声道:“别、别这样……” 碧华却颤声道:“霄鸿,你要了我吧!” 上官鹏一震, 碧华又低声道:“霄鸿,你现在就要了我,好不好?” 话未说完,她又勾住他的脖子,主动的去吻他。 他猛然用力将她推开,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不、不对,你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认识了这么久,两人一直是守之以礼,今天碧华的举动格外的不同寻常。上官鹏的心里陡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碧华怔怔的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滴落下来! 她的眼泪落在他的掌心,仿佛火炭一样炙烤着他的心,他手足无措的捧住她的脸,一迭连声地道:“你别哭,别哭啊。”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霄鸿,今天皇上给我看了一份三个月前的选秀名册。” 上官鹏的身子一震,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知道了?” 碧华点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当初,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约定?” 上官鹏沉声道:“是……我答应帮他做一件事情,他答应不让你进宫。” 碧华浑身颤抖着,含泪道:“今天皇上反悔了,他要我……做他的妃子!” “岂有此理!” 听了碧华的话,上官鹏狠狠一掌,击在案几上,案几哗啦啦坍塌。 他的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直冒。 心里的怒气如翻江倒海一般翻腾着,他们逼他,他们这样的逼迫他,皇叔逼着他跟上官睿决裂去娶郡主,而上官睿也将计就计,将碧华收入自己的后宫,让他没有退路! 看到他脸上可怕的神色,碧华颤声道:“我就说过不要告诉你……” 发现自己吓到了她,他的神色缓和下来,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没事的,一切有我呢。” 碧华仰头看着他,喃喃道:“霄鸿,你有什么办法?” 他看着她,低声道:“碧华,你真的已经想好,无论怎样,都要跟我在一起吗?” 碧华含泪看着他,决然道:“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上官鹏深深叹了一口气,“好!” 他握住她的肩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沉声道:“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一定能够想到办法,让你不用进宫!” 碧华呆呆的看着他,眼中露出惊喜的光芒:“真的吗?” 上官鹏微笑着,语气坚如磐石:“真的。” …… 几场大雪之后,万物萧寂,宽阔笔直的禁宫天街,却有一骑踏雪而来,蹄声清脆,踏碎了无际的肃静。 上官鹏在永定门外翻身下了马,正在扫雪的太监连忙迎上来,见着他笑道:“王爷,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到宫里来了?” 上官鹏沉声道:“皇兄在哪里?” 那太监道:“皇上在大正宫里呢。” 上官鹏道:“好,麻烦公公通传一声,我要见他。” 皇帝却并不在大正宫的暖阁里,而是在大正门外,上官鹏远远望见蒙蒙的雪花中,黄伞飘拂,十余步内仪仗伫立,一旁侍立的太监们身上都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花,也不知皇帝站在这里有多久了。于是走到近前,行礼道:“臣弟叩见皇上。” 皇帝脸色倒还如常,说:“起来吧。” 他的语气温和,眼晴却望着正清门外一望无际的落雪,又过了片刻才对上官鹏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看着他温和的神色,上官鹏满腔怒火无处发作,只好低下头说道:“谢皇上关心,臣弟已经没事了。” 皇帝忽然道:“既然如此,那就陪朕走一走吧。” 上官鹏只好领命,皇帝命李图等人皆留在原处,自己沿着天街信步而来,上官鹏跟在他身后,雪下得越来越大,不一会儿,远处的殿宇皆成了白茫茫一片琼楼玉宇。 皇帝走了好一阵子,一直走到御花园的玉带桥上,这才住了脚,看着桥上平静无波的湖水,对上官鹏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朕常常和你到这里来泛舟?” 那时上官鹏不过七岁,皇帝亦只有十二岁,他们下午不用上学,便一起到御花园中玩耍。 上官鹏垂首道:“臣弟如何不记得,臣弟那年冬天和皇兄去湖畔泛舟,失足掉进了湖里,若不是皇兄施以援手,臣弟就淹死在湖中了。” 皇帝淡淡道:“朕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朕的兄弟,一直都是。” 上官鹏道:“在臣弟心中,也是一直拿皇兄当我最敬爱的大哥。” 皇帝微微一笑:“好,很好。” 他们立在玉带桥上,雪花无声飘落,放眼望去,天地之间都是一望无际的白色,连湖面都落上了薄薄一层雪花。风吹得两人襟袍下摆微微鼓起,西边半边天上,却是低低厚厚的黄云,雪意更深。 皇帝忽然道:“霄鸿,你心中在怨朕是不是?” 上官鹏乍闻此言,只得道:“臣弟不敢。” 皇帝叹了口气,说:“我离国开朝两百余载,历经大小内乱十余次,每一次都是血流飘杵。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例子委实太多了。” 上官鹏默然不语。 皇帝道:“朕知道你今天来是所为何事,不过朕不打算改变主意。” 上官鹏这才抬起头来,望着皇帝,呼吸有些急促:“可是皇兄曾经亲口答应过我,只要我帮你拿到那份碧血阁的名单,你就放过碧华!” 皇帝慢悠悠地道:“不错,那份名单你拿到了吗?” 上官鹏怔了怔,低声道:“我在想办法,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皇帝道:“朕等得,皇叔可等不得了,你知道吗?这个主意,就是他撺掇李图给朕出的,他希望我们兄弟二人反目,好让你娶了他的女儿,朕只好将计就计,遂了他的心愿!” 上官鹏急道:“如果这样,那你将碧华置于何地?” 皇帝脸色阴郁地道:“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只有一些人作出牺牲,朕想你也不愿意看到,皇叔起兵作乱,离国上下血流成河吧?” 上官鹏心头重重一震,他低声道:“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么?” 皇帝一字字地道:“朕答应你,朕会好好善待碧华。” …… 雪轻,深寒。 琼华宫中,碧华独自坐在小轩窗下,手指漫无目的的拨动琴弦,信手之间,如珠的音律盘旋滴落,曲调却是空洞的,仿佛一声漫长的叹息,尾音长长。 恍惚间,碧华信手弹起一首《北风》。 北风其凉,雨雪其滂。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赤匪狐,莫黑匪乌。惠而好我,携手同车。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这曲子,原是说情人相爱,愿在大风雪中同归而去。同归,同去,是多么难得的情意。只是现在的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和他同去同归呢? 碧华的心里翻腾着,有如钱塘江的潮涨一般,一潮拥起一潮,心事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手上有一刹那的失控,“铮”的一声,琴弦崩裂,琴声戛然而止,碧华看着断成两截的琴弦,怔怔的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琴儿冲进来,低声道:“小姐,王爷来了!” 碧华蓦然抬头,迷蒙的泪光里,他已经走了进来。 “霄鸿!” 她纵身投入他怀中,紧紧的抓住他,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他亦是紧紧抱着她,恨不能将她攥进自己的怀里去。 碧华仰头看着他,颤声道:“你想到办法了吗?” 上官鹏面色沉了沉:“今天我去找了皇兄,他不肯收回成命。” 碧华身子晃了晃,她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脸上再无一丝血色:“那我们怎么办?” 上官鹏左右看了看,忽然在碧华耳边低声道:“碧华,你还记得我娘当年是怎么出宫的吗?” 碧华一震:“你的意思是……” 上官鹏道:“我带来了三日失魂散,吃了这副药,你就可以出宫了。” 碧华不放心地道:“皇上难道不会起疑吗?” 上官鹏不以为然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应对,不过……”他握住她的肩,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可要想好了,如果吃了这副药,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孙碧华这个人了。” 碧华一震,想起自己在永宁的父母,低低道:“女儿不孝,要让爹娘伤心了。” 上官鹏的眼底多了很多悲色,似怜惜,似不忍,又似矛盾。 他低低的叹了口气:“对不起,碧华,让你受苦了。” 碧华含泪看着他,“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吃什么苦,碧华都甘之如饴。” “好。”他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三个大小不一的纸包,递到碧华面前,沉声道:“从今日开始,你要记得,每日睡前务必服用一包此药,顺序是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异常,这三日之中,都绝不能有一日漏服,更不能有一日服错!” 碧华伸手接过,郑重地点点头,小心藏入袖中。 上官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在她的额头用力一吻,低声道:“等我的事情了结之后,我带你离开京城,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永远不分开了。” 碧华用力点头:“我等着你带我离开这里。” 上官鹏看着她微微一笑,掷地有声地道:“好!” 再用力吻了吻她的额头,他沉声道:“我走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 第八十七章 、涵妃 更新时间:2011-01-30 三日后,琼华宫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永宁太守孙鹤龄之女碧华,天姿聪敏,聪慧灵淑,性情温婉,行事有度,堪为离国女子之表率,深得朕心……是用命尔为涵妃,择时进宫……” 李图的尖细嗓音,将语调拖拉的很长,那些个赞美的词句,在碧华听起来,无异于天大的讽刺。 碧华面色惨白的接过圣旨,静静吐出四个字:“谢主隆恩。” 李图笑眯眯道:“老奴在这里恭喜涵妃娘娘了。” 碧华凄然一笑,身子晃了一下,忽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就此软倒了下去。 碧华吐血的消息,不过一盏茶功夫,已经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上官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怒喝道:“怎么回事?” 李图面色苍白地跪下禀报道:“回皇上,涵妃娘娘接旨之后,忽然吐血晕倒了!” 上官睿喝道:“你们还不快传太医!” 说话间,太医已经匆匆赶来。 琼华宫里,一宫的太医几乎全挤在了灯火通明的琼华宫。 碧华静静的躺在榻上,面色如纸,人事不知。几位太医想尽了办法,也未能让她醒来。 烛火明灭,长灯暗影。 本应宁寂的大殿层层透出光亮,宫帷密密的静垂着,却遮不住深寒。 上官睿面色铁青的坐在御座上,在他身下,跪了一地的太医:“此病来得蹊跷……涵妃恐有性命之忧……恕为臣无能……” 上官睿喝道:“一群废物!若是涵妃有何闪失,朕要你们全都给她陪葬!” 他起身在殿中绕室而行,几如困兽。 来来回回走了几步,他忽然转身,向碧华的寝殿走去。 李图一惊,“扑通”一声跪下来死死抱住他的腿:“皇上,涵妃娘娘病因不明,您乃是万金之躯,去不得呀!” 上官睿发了急,胡乱蹬踹着,连声音都粗喘得变了调:“谁敢拦着朕,朕今日就要谁的命!” 李图几乎要哭出来了:“皇上,今日您就算杀了奴才,奴才也不能让您进去。” 更多的太监拥上来,跪的跪抱的抱,拦住皇帝不让他上前,上官睿忽然用力一挣,将几名太监蹬翻在地,只有李图仍然死死的拉着他的腿,上官睿大怒,抓起身侧的一个花瓶,狠命的向李图头上砸去,直砸得李图头破血流,晕了过去。几名太监终于吓得撒开了手,皇帝几步冲到门前,正欲伸手推门,殿外太监仓惶来报:“太后驾到。” 上官睿这才慢慢平静下来,于是一下子跌回到御座上,只是在那里咻咻的生着气。 “吱呀”一声幽长,殿门被缓缓推开,龙头拐杖一步一拄,落地声闷如惊雷。莞凝扶着太后缓步踏进。 夜深而来,太后不过是家常石青色大袖长服,连衣襟上的流苏亦纹丝不动,行动间并无生出一丝多余的褶折波澜,衬得她姿态愈发高远。 上官睿见惊动了太后,更是恼意丛生:“母后,夜深天寒,您何苦过来?” 太后面沉似水:“我若是不来,皇上是不是还要继续任性胡闹下去?” 上官睿一时语塞, 太后松开莞凝的手,握住皇帝,慢慢说道:“我有话要和皇上说。莞凝,你去好生照看孙修仪。其他人都回去,莫让皇上再操心。” 殿内的几人虽得了太后吩咐,但在皇帝盛怒之下,谁也不敢动。 太后神情肃穆,深深看着皇帝,那眼神仿佛波澜落尽后的深海,极平静,却强有力地穿透人心,连皇帝也被震慑住。 皇帝无法违拗母亲,只得对跪了一地的人道:“都给朕出去!今晚之事谁敢传出去半分,朕决不轻饶!” 于是殿内的一群人立刻散得干干净净。 太后扶着皇帝的手在正中宝座上坐下,轻咳两声,缓缓问道:“你疯了么?” 上官睿愤愤道:“孩儿只是不甘心!” 太后绵长的叹息冷冷击中他的心脏:“不甘心也由不得你了,自从当日你将她从选妃的名单上划掉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与她失之交臂了,你不明白么?” 上官睿急道:“若知道她有如此品貌,当初我不会答应老三!” 太后怜悯地看着他,口中严厉却分毫不退:“皇帝说话金口玉言,你既然已经答应了老三,又岂能随意更改?更何况,她的心不在你这里!” 上官睿恨恨道:“她竟然宁死也不肯留下来陪朕!” 太后缓缓道:“死了更好!兄弟之间若是为了一个女人而起纷争,这样的女人,哀家是断断容不得的。” 上官睿急急唤道:“母后!” “哀家知道你舍不得她。”太后冷然道,“可是,身为天子,不能这样任性妄为,率性而为,你是怎么登上这个皇位的,你忘记了么?” 上官睿身子一震,背脊上如被芒刺刺满,嘴唇微微动了动,终究未发一言。 太后的声音沉着而有力,“她宁死也不愿入宫,这样的女人,你还强留着她做什么?既然她选择这样的方式出宫,也许对于孙修仪来说,这是她最好的结果。” 看着皇帝,太后一字字地道:“真也罢,假也罢,此事到此为止。” 上官睿终于缓缓跪下,沉声道:“儿臣……遵旨。” 又过了几日,宫中传来一道消息,皇佑元年腊月二十二,涵妃,薨。 …… 二更刚过,白日喧闹的京城安静下来,繁华褪尽。 青石路长,夜空显出几分难得的晴朗,洒了几点星光下来,似要与这雪影相映,格外添了些清冷。 一辆马车,从皇陵驶出。径直来到京城一个僻静的府邸里。 赶车的停住了马车,伸手一掀车帘,马车上下来一个男子,他的手里还横抱着一人,那人浑身裹在一袭青色斗篷里,看不清容颜。 他抱着她,进入院子里。 这府邸外面看起来普普通通,里面却是狭窄幽深,穿过照壁,他们终于进到屋子里。 屋子里的丫鬟为他们燃亮了灯火,又带上房门出去了。 他将怀中的人儿放在榻上。 她安静地躺在榻上,眉目如画,静静地沉睡着。 他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抚过她的脸颊,终于自怀中拿出一个雪白的瓷瓶,将三日失魂散的解药慢慢地喂到她嘴中。 过不多会儿,碧华长长的睫毛轻轻动了一下,上官鹏低声唤道:“碧华。” 碧华的胸口微微起伏,“嗯”地呻吟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微颤,睁开眼睛。似乎适应了一下眼前刺目的光线,她目光凝聚到他的脸上:“霄鸿……” 他温柔的看着她。 碧华茫然的环顾着四周,喃喃道:“我这是在哪里?” 他扶着她慢慢坐起来,说道:“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喜欢这里吗?” 碧华缓缓打量着四周的摆设,只见满眼都是红色,一片殷红如火。 暗红的月洞门架子床,桃红茜纱的床幔,崭新的大红锦被整齐垛在床里,帐檐上悬挂着粉红色的花球,下面坠着尺来长的赤红穗子。 火红的龙凤花烛高高燃烧着,红木柜子上烫金的大红喜字,被烛火映得流光溢彩…… 碧华知道自己终于出了皇宫,和他夙愿成真,心中无尽悲欢滚滚而来,说不出的震动欢喜,眼中不由落下泪来。 上官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如此寒酸简陋的婚礼,真是委屈你了。” 碧华温柔的看着他,含泪道:“你明明知道我不在乎这个,我只在乎……我要嫁的那个人――是你。” 他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她靠在他的胸膛上,眼泪滴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瞬间便被吸得无影无踪。 他语气低沉:“碧华,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你我分开。” 碧华心怀激荡,眼中带着泪,唇角却带着笑。 上官鹏拭去她腮边的泪珠,柔声道:“别哭了,从此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要你快快乐乐的。” 碧华轻轻点头,唇角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低声问道:“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 说着,他牵着她的手起身来到桌边坐下。 桌上已经摆了很多精美的吃食,他为她一一揭开盖子,食物微微的散发着热气,碧华挟起筷子,只是一样尝了一口,虽然饿了好几天,可是却并没有什么胃口。而他只是坐在旁边,微笑的看着她。 她问道:“你不吃点吗?” 他微微摇头:“我看着你吃。” 碧华夹了一片鹅肉放进他嘴里:“哪有光看不吃的道理?” 他只好吃下那片鹅肉,微笑道:“真的很好吃。” 她看着他只是笑,上官鹏亦是含笑望着她,和前不久见到她时的那种黯然的样子截然相反。今天的她整个人如同明珠玉露一般,熠熠生辉,散发出一种绚丽的光彩来,他们两个虽然三天前才刚刚见过一面,可是此番重逢,都有一种恍若梦境的感觉。 碧华放下筷子,说:“我饱了。” 他对她道:“我让你见两个人。” 碧华点头道:“好。” 他轻轻一击掌,便有两个丫鬟推开门走了进来,跪下道:“奴婢给夫人请安。” 这两个丫鬟不过十七八岁左右,肤色白净,蜂腰身段。两人皆是绿色的棉布衣裙,头上簪一朵粉色的绢花。 碧华含笑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一个高挑些的道:“奴婢叫璎珞。” 另一个圆润些的道:“奴婢叫流苏。” 上官鹏指着她们,对碧华道:“这是我挑选来服侍你的婢女,她们都会武功,也能保护你的安全。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对她们说。” 碧华点点头:“我知道了。” 璎珞便笑道:“奴婢来服侍夫人更衣。” 碧华轻轻点头,随她们来到内室。 ------------ 第八十八章 、鸳鸯 更新时间:2011-01-31 内室之中散发着氤氲的水汽,一个撒着玫瑰花瓣的木桶早已预备在那里。 碧华缓缓除去身上的衣衫,踏入水中。温热的香汤馨香滑腻,如若无物,洗去了周身的疲乏,叫人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沐浴过后,璎珞和流苏便用金盘捧来新婚的礼服,帮碧华一层层的穿戴起来。 礼服是上好的云锦,大红的缎子上,用金线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佐以红绿宝石装饰,明亮耀眼,栩栩如生。 穿戴完毕,碧华坐于镜前,璎珞用碧玉梳为碧华梳头,一边梳,一边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长发梳通之后,璎珞为她绾起新嫁娘的惊鸿归云髻,又将钗环首饰一一插戴,发髻正中是一顶凤冠,凤头用金叶制成,凤身是细如发丝的金线,凤凰口中衔着一串长长的珠玉流苏,最末一颗浑圆的明珠正映在碧华的眉心,珠辉璀璨,映得她的眉宇间隐隐有光华波动,流转熠熠。 烛台上滟滟明光映着,铜镜中的女子流光丽影,美得有些不真实。 流苏在旁边笑道:“夫人这一装扮,只怕公子要看傻了呢!” 碧华含羞垂下眼睛,脸上已经飞起两朵红云。 梳妆完毕,璎珞用大红盖头蒙住碧华,将红绸放入她的手中,打开门,笑着对等候在外面的上官鹏道:“公子,可以带夫人入洞房了。” 上官鹏也换过了一身大红的礼服,越发显得神清气爽,他伸手牵住红绸的那一头,带着碧华往洞房走去。 洞房里,龙凤花烛高照,一室流光溢彩。 入了内室,璎珞托着金盘上前,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栗子撒入凤帐之中。 待到安床过后,流苏便请一对新人并坐于床上,将俩人的衣角牢牢打了个结。璎珞捧上如意秤,上官鹏伸手接过,轻轻将那道盖头挑开,再放回到盘中。 红烛微动,似是带出了流光四射的美。 满室的华艳都不及她的眼睛,如春水,如明月,波光粼粼里带着温柔和羞涩,自长长的睫毛下偷偷的看向他。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早已忘了今昔何处。 璎珞斟上了合卺酒,又剪亮了红烛,然后躬身行礼,低低道:“请公子和夫人饮了合卺酒之后,早些安寝。” 说完,她便和流苏一起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又为他们带上房门。 上官鹏伸手取过那成双成对的玉盏,送了一杯到她手中。 两人双臂交挽,一起将那琼浆饮尽。 一杯酒喝完,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牢牢的看着她。他的目光凝聚在她脸上,双眸中有一簇火苗在跳动。 他伸手紧紧的拥住她。碧华的脸紧贴着他的肩胛,他的手臂越来越用力,紧紧拥抱着她,那样紧,碧华的身子挤得生疼,可是在这痛楚之中,却透着无穷无尽的欢喜。 他伸手为她卸去凤冠,让她一头乌黑的青丝如同流云一般倾泻下来,然后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打横抱起,抱到床上,伸手拂落锦帐。 龙凤花烛流光溢彩,轻纱一般笼在人的身上,朦胧而妩媚。 芙蓉帐内,碧华枕在他的臂弯之中,温柔的凝视着他,低低道:“霄鸿……” 上官鹏俯视着怀中的女子,修长的手指滑过她光滑如玉的面颊,低声在她耳边道:“碧华,我的碧华,我终于等到了你。” 他捧起她的脸,深深的吻了上去,他的吻沿着她的唇一路流连而下,碧华轻轻仰头,眼波带着醉人的迷蒙,在他温柔的攻陷下缓缓沉沦。 在他温柔的爱抚下,两人身上的衣衫层层剥落,掷于榻下,他一抬手,将她身上最后那道屏障掠开。 处子那洁白如玉的身子完美无瑕的呈现在他面前,如桃花怒放般引人入胜。 他眸光中的惊艳和温柔几乎将她溺毙。他静静望着身下的女子,修长手指带着无尽的疼惜和怜爱,划过她雪白如玉的肌肤。 她丰盈如雪的饱满前胸上有一抹红痕,那是她在白云山为他所受的伤,他的吻,带着几欲成狂的温度,失控一般落在她右胸的伤痕上。 随着他的猛然进入,碧华感觉自己的身子仿佛被生生撕裂成两半,情不自禁的低呼一声,揪紧了身下的被褥。 他僵着身子,胸口急剧的起伏着,大滴大滴的汗珠滴落在她白玉一般的肌肤上。 他紧紧拥住她,亲吻着她额头的冷汗。身下的动作缓慢而克制。 碧华看着他俊朗的面容,不再挣扎,任凭他带领她探索那未知的世界,渐渐地,她觉得他带来的不再仅仅是疼痛,而是燥热中带着奇异的舒适,她的面颊透出娇艳的玫红,花蕾般的檀口微微绽放,逸出销魂的低吟,他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子,吻住她的唇,肆意品尝那芬芳美妙的滋味。 唇舌纠缠间,他愈发难以自持,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一下又一下,狂野地撞击着她的身体。 临到最顶点的那一刻,他沙哑的声音颤抖着喊:“碧华……” 一股灼热的洪流喷涌而出,冲进她的体内,她被烫得浑身颤抖起来。 良久良久,销魂的感觉才如同如退潮的海水一样缓缓消退。 外面仍是冰天雪地,洞房里却是暖意融融,他们的衣衫零落散置在床前的低榻上,锦帐内映着一双甜蜜依偎的身影。 碧华静静伏在他的怀中,长发缭绕在他胸前,几绺发丝被汗水打湿,贴着他赤裸的胸膛上。 他揽着她光滑的裸肩,阖目而卧,似乎陷入安恬沉睡,眉目依然冷峻,唇角紧紧抿着,碧华久久凝望他平静的睡颜,心里有酸楚,更多的却是甜蜜。 她伸出手,一寸一寸抚摸他俊朗的面容,这是她的男人,和她共度一生的良人,虽然这一路千辛万苦,但是他们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感受到她温柔的抚摸,他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忽然勾住她的腰肢,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她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颤声道:“你轻一点儿,我痛……” 他深深的吻着她:“乖,这次我不会让你再痛了……” “唔……” 她的话,尽数淹没在他缠绵入骨的吻里…… 汗水飞溅,低吟轻喘,一室春意盎然。 ……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了,碧华轻轻拂开他紧搂着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怀里悄然起身,穿衣下床,坐在妆台前,执起木梳,慢慢的梳着长发,床上的他好梦正酣。镜中的人面若桃花,浅笑盈盈,因为初承雨露而显得更加娇艳。 朝阳透过糊着白棉纸的窗子斜斜射进来,满屋子的明暗光影,像是一个迷离的梦境。 碧华用铜盆里的水净了面,坐在梳妆台前,打开妆台上的织锦多格梳妆盒,取出里面的胭脂水粉,匀净了面颊,又拿起螺子黛,对着铜镜在眉峰上细细的描画,忽然背后一个声音道:“让我来。” 碧华唇角一弯,娇嗔道:“干嘛这样轻手轻脚的过来,吓人一跳。” 上官鹏伸手揽住她的纤腰,在她耳边低喃道:“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下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听罢此言,碧华不由会心一笑,一字一句缓缓接道:“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看着铜镜中的俪影双双,他沉声道:“从今日起,我们便是夫妻,生同衾,死同穴,不离不弃。” 碧华低声道:“好。” 两人凝视着镜中的对方,无限情意都在这眼波中流转。 上官鹏拿起碧华手中的螺子黛,笑道:“抬起头来,我来给你画眉。” 碧华嫣然一笑,闭目抬头,任他托起自己的下巴。她的眉型修长,直入鬓端,他不过是随便描画,便如横波入鬓,流转生辉。他忍不住低下头去,灼热的吻细细密密的落下来,印在她娇艳如花的红唇上。 两人耳鬓厮磨了很久,碧华终于满面通红的推开他。低声道:“你再这样,我的妆就要花了。” 他笑看着她娇艳如花的面颊,道:“好,暂且放过你了。” 碧华起身服侍他更衣,一个个替他系上衣襟上的纽扣,今天他穿了一身褚色的织锦长袍,腰束白色玉带,只显得长身玉立,英气勃发。 更衣完毕,他打开门。 璎珞便来服侍碧华梳头,流苏又捧了水来给上官鹏盥洗。 璎珞为碧华梳了新婚妇人的发髻,髻后插了一支碧澄澄的玉簪,发髻两边各一枝碧玉棱花长簪,做成蝴蝶环绕兰花的样子,压在乌黑的发间。妝毕,璎珞小心翼翼的捧着铜镜,交错倒映在案上镜中,让碧华看髻后插带的珠花,碧华却从大铜镜中望见他的脸,他盥洗比她要快,所以只是在一旁含笑望着盛妆的她。 画眉深浅入时无,她想到他刚才念的诗,心底不由一甜。 流苏道:“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请公子和夫人一起用膳吧。” 上官鹏点点头,牵着碧华的手到花厅用膳。 陪着碧华用过了早膳,上官鹏便要出门了,他低声道:“你好生歇着,我到皇陵工地去了,等我回来,晚上我们一起用膳。” 碧华知道皇陵那里的工期已经到了关键时期,于是点头:“你去吧。” 上官鹏道:“莞凝等会会过来看你,顺便把琴儿给你送过来。” 听了上官鹏的话,碧华不由得喜出望外。 上官鹏温柔的摸摸她的面颊:“我走了。” 碧华轻轻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ps:抱歉,因为要回老家过年,所以画楼要断更几天了,请大家原谅一下啊,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过完年我会尽快恢复更新的。 ------------ 第八十九章 、合作 更新时间:2011-02-14 飞雪静谧,飘落人间,茫茫大地都被这悄然降临的白雪无声覆盖。大雪无声无息的下着,天地之间只是无穷无尽的白。皇陵之中,一片银装素裹。 涵妃墓前,上官鹏的身上落满了积雪,宛如一尊石像,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凝望着面前的新坟。 邱迟一手撑着一把伞,站在上官鹏身后,低声劝道:“主上,现在您的身份尴尬,来此祭拜已是极为不妥,若是让宫中得知,恐又多生事端……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上官鹏却恍若未闻。 邱迟又轻声道:“听宫里的御医说,涵妃娘娘去时并无痛苦,或许得成正果亦未可知。人死不能复生,主上还应节哀才是,万万不可因此而意志消沉……” 上官鹏却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下去吧,让我和她单独待一会儿。” 邱迟怔了怔,终于道:“是。” 说着,他转头退了下去。 墓前转瞬只剩下上官鹏一个人。 上官鹏忽然沉声道:“出来吧!” 一声轻笑,有人自坟后缓缓行出,来人竟是谨敏郡主。今日她穿了一件大红的羽缎斗篷,在雪地里显得更加娇艳。 郡主来到上官鹏面前,细细端详他的脸,唇角噙着笑意,轻声曼语道:“三哥,你瘦了。” “滚!”上官鹏脸色铁青,咬着牙,冷冷吐出一个字。 谨敏郡主的面色变了变,却不动。 上官鹏忽然用力将她狠狠一推,怒道:“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给我滚!” 谨敏郡主被他推得跄踉两步,她扶着墓碑稳住身形,连连冷笑道:“上官鹏,你除了对一个女人动粗,还有什么本事?” 上官鹏抓住她的手,冷喝道:“你不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现在她死了,你满意了?” 他的手劲极大,她的手骨被他捏得奇痛,郡主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眼神冷利,语出讥诮:“她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抢走她的人,害死她的人,又不是我!” 上官的鹏瞳孔急剧的收缩,脸色苍白,却吐不出一个字。 郡主盈然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道:“这夺妻之恨,三哥难道还要继续隐忍下去吗?” 上官鹏咬一咬牙,过了好一会子才说:“他是我兄长。” 她嗤得一笑:“我爹早就跟我说过:‘我那三皇侄虽然为人耿直,却是个最妇人心软的。’果然如此。” 顿了顿,她又放缓了声音道:“王爷心软,可惜那个人逼死你心爱的女人的时候,可不曾心软过。” 上官鹏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收敛了笑意,看着他一字字地道:“如果你还算是个男人的话,就去替她报仇!” 上官鹏沉声道:“报仇?” 郡主用力点头,“对,和我们合作,为孙修仪报仇!” …… 用过了早膳之后,碧华对璎珞道:“璎珞,带我在府里四处看看吧。” 璎珞轻轻点头:“好,夫人您往这边请。” 碧华随着她一路行来,只见这是一个小小巧巧的两进院落,虽然不大,但是极为清幽敞丽。 三面厢房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院子里有小桥流水,假山凉亭,还有两株绿梅。此时正是梅花盛开的时节,绿梅含苞怒放,累累如碧珠缀枝,大有不似春光而胜似春光的美态。 碧华怔怔看着眼前的美景,竟挪不开眼去。 璎珞道:“夫人要不要到书房去看看?” 碧华点点头,随着她来到书房,只见客厅随便陈设着几样古玩,皆是精巧简洁的,并不过分华丽考究。 壁上挂着一幅唐代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笔法准确流畅,工细灵动,十分古雅。地下是一色的黄花梨透雕云纹玫瑰桌子和椅子。 碧华在书房的椅子上坐下,流苏奉了茶给她,碧华端着茶碗,随口问道:“这里就只有你们二人吗?” 璎珞点点头:“这里只有我们服侍夫人。” 碧华低声道:“你们是王府过来的人吗?” 璎珞道:“不是。” 看着碧华犹疑的神色,流苏解释道:“夫人毋须担心,我和璎珞都是漂泊在外,生死垂于一线的人,被王爷救了回来,在咱们眼里,王爷就是咱们的大恩人,所以王爷命我们做的事情,我们都会舍命去做,王爷命我们卫护的人,我们也会舍命去卫护的。” 碧华轻轻点头。 流苏道:“因为王爷说现在夫人的身份必须保密,所以我们不能以王妃相称,只能称呼您为夫人,称呼王爷为公子。还望夫人勿怪。” 碧华道:“我知道,我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 璎珞笑道:“夫人,这边有藏书室,公子说,夫人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到这里来看书。” 碧华笑着起身,随她们来到书房左边的藏书室里。 进门迎面的一排书架上皆是装订的齐整考究的古籍,有淡淡的墨香四溢。 流苏含笑在旁道:“公子爷说夫人喜爱看书,特地把他王府里最好的书拣选了放在夫人这里,好给夫人解闷呢。” 碧华淡淡一笑,道:“你们下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看看书,公主来了给我通传一声。” “是。” 两人答应着,下去了。 碧华在书架上择了卷《太平广记》,坐在那里闲闲的翻看了几页,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小姐!” 碧华闻声抬起头,琴儿已经纵身扑了过来,抱住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碧华心中发酸,伸手抱着琴儿,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道:“琴儿,别哭啊,我不是好好的吗。” 琴儿点点头,擦去脸上的泪珠,抬头见到碧华一身已婚妇人妆扮,知道她已经成亲,眼中露出欣慰之色,问道:“小姐,你成亲了?” 碧华含羞点头。 这时,莞凝也走了进来,看着碧华叫道:“莞凝见过三嫂。” 说着她后退半步,给碧华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大礼,碧华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她扶起,低声道:“公主快起来吧,我怎么能受你如此大礼?” 莞凝扶着她的手站起来,不以为然地道:“怎么受不起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三嫂。” ps:因为画楼的电脑出了故障,重新装了系统,放在桌面的几万字存稿都没了,所以最近更新可能不会那么准时,不过这本书一定会继续下去的!今天是情人节,先发一章出来,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 第九十章 、礼物 更新时间:2011-02-16 碧华含泪点头,“多谢你,妹妹。” 莞凝眼中落下泪来,“姐姐,是我不好,本来昨天你们大喜之日就应该来的,却拖到今天才来看你。” 她的话甫一出口,碧华的泪水亦情不自禁落了下来。 莞凝见碧华亦是哭,忙拭了泪道:“姐姐和三哥成亲是大喜事,我们一味地哭做什么?” 说着,又拿了绢子来拭碧华的眼泪。 莞凝环顾碧华的居所,微微颌首道:“这里虽然不如三哥的王府精致,但是也是极好的了。” 碧华含笑道:“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不要紧。” 莞凝上下打量着碧华,忽而落下泪来,道:“前几天姐姐的样子把我给吓坏了,我以为姐姐这次吃足了苦头,一路上过来担心得不得了。如今眼见你气色俱佳,我也放心些。” 这时,璎珞和流苏奉了茶上来,璎珞笑道:“公主放心,有奴婢照料着,夫人一定会养得白白胖胖的。” 莞凝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笑道:“好个伶俐的丫头,你们可要好好照顾夫人,若是把她养瘦了,我可是不依的。” 流苏抿嘴笑道:“岂但是您不依,公子头一个就饶不了咱们呢!” 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碧华今日得以重见莞凝,心中欢喜极了。然而欢喜之中更是夹杂着难言的酸楚。 因为等上官鹏的事情办完,自己就要和他离开京城,从此隐姓埋名的生活,再也见不到莞凝了。想到这里,碧华心中生出一股离愁,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莞凝心疼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哭起来。” 碧华含泪道:“你总是这样为着我……” 莞凝忙不迭地为碧华拭去眼泪,柔声道:“这有什么,你我本来就是姐妹么。” 她低声道:“前天我进宫和皇帝哥哥大吵了一架,我真想不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碧华心中忧愁,低声道:“好妹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吧。” 莞凝点头:“是,姐姐,你要相信三哥,如果他对一个人好,是会对她好一辈子的。” 碧华郑重点头:“我知道。” 莞凝忽然道:“哎呀,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姐姐,说着说着差点就忘记了。” 她转首对璎珞道:“你去外面的马车上,让吉祥把车上的那个竹篮交给你。” 璎珞答应着出去了,片刻之后提了一只竹篮上来,送到莞凝手中。 莞凝轻轻打开,原来篮子里竟是一只小猫,小猫只不过拳头般大小,全身雪白,十分可爱。它伏在篮子里,细声细气地叫着。 碧华以前在永宁的时候最喜欢收养小动物,见了这只小猫不由得又惊又喜,问道:“这个是哪儿来的?” 莞凝道:“这个南宫奕买来给我解闷的,本来有一对,我想姐姐白天也怪孤单的,就拿了一只来给你玩。它的名字叫小白。” 碧华伸手将小猫抱起来,它伏在碧华的掌心咪咪叫着,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着碧华的手指,痒嗖嗖的。碧华顿时喜欢上这只小猫,于是笑着对莞凝说:“那就谢谢妹妹了。” 莞凝笑道:“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个谢字么?” 璎珞在旁边低声道:“公主,外面公主府的下人说,时辰到了,请您赶紧回去。” 莞凝点一点头,“我知道。你让马车先准备着吧。我与夫人再说两句。” 璎珞欠身道:“是。” 说罢恭敬退去。 莞凝握住碧华的手臂道:“我要走了,姐姐你多多保重。” 碧华用力点一点头,热泪不止,“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的。” 莞凝动容道:“姐姐,为着你的安全着想,以后我不能常常来看你了……” 碧华点头,含泪道:“我知道,我不会怪你的,你也要多多保重啊。” 莞凝闻言伤感不已,微微转过脸去,“只要知道彼此安康,见面不见面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再用力握了握碧华的手,便转身出去了。 碧华含着泪,望着莞凝的身影消失在照壁外。 身后,琴儿道:“小姐,无论如何,我不会离开你。” 碧华轻声道:“琴儿,好妹妹,谢谢你。” …… 傍晚时分,上官鹏顶风冒雪的回来了。 碧华满心欢喜的接过他递上来的紫貂斗篷,替他拂落身上的积雪。 忽然,碧华发现他的紫貂斗篷上破了一个小口子。 碧华问道:“你的斗篷怎么破了?” 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刚才下马车的时候急了点,套在车辕上刮破的。” 碧华道:“等会我给你补补。” 他微微点头:“好。” 这时,璎珞打了一盆热水上来,碧华亲手将布巾浸入热水里,浸湿,绞干,递到上官鹏面前,道:“先擦擦脸。” 上官鹏接过布巾擦脸,碧华对璎珞道:“去预备晚膳吧。” 璎珞答应着下去了。 上官鹏将布巾还给碧华,笑着问道:“莞凝今天过来了吗?” 碧华轻轻点头:“过来了,她把琴儿给我送了过来,还送了一只小猫给我玩。” 上官鹏道:“我本来不想告诉她你在这里,但是你们姐妹情深,我怕你孤单,又怕她伤心,所以还是说了。” 碧华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和她再相见是什么时候。” 他目光温柔的望着她,如明月的清辉一般,叫人心生安定:“只要有心,自然会有再相见的一天。” 碧华轻轻点头。 这时琴儿上前笑道:“公子,夫人,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去用膳了。” 上官鹏笑道:“好。” 说话间,两人携手来到花厅里。 几个丫鬟将晚膳摆上了桌子,就识趣的退了下去。 今天的菜色很丰盛,松鼠桂鱼、碧螺虾仁、鸡茸金丝笋、白汁圆菜,胭脂玫瑰鹿脯,都是上官鹏喜欢吃的菜,色香味俱全。一旁的红泥小火炉里还温了一壶酒。 碧华笑着说道:“试试今天的菜吧。” “看起来不错,是璎珞做的吗?”他笑问道。 碧华看着他,笑道:“是我做的。” “你做的?”上官鹏惊讶,随即心疼道:“这些事自有璎珞她们来做,何必你亲自动手?” 碧华目光清亮,柔声说道:“我想让你吃到我亲手做的菜。” 上官鹏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平生吃过的山珍海味无数,此时都不如眼前简单几道菜肴,他伸手取过象牙筷:“那让我先试试你的手艺。” ps:元宵节到了,祝大家节日快乐! ------------ 第九十一章 、除夕 更新时间:2011-02-19 他尝了一筷子虾仁,碧华目不转睛地看他脸上表情,急问道:“好不好吃?” 上官鹏笑道:“我娘子做的菜哪里会难吃?” 碧华拉着他的手道:“那你再尝尝其他的。” “还有鹿肉,”他看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是不是嫌我晚上不够卖力?” 她的脸腾地一下,如同火烧起来,她又羞又恼的娇嗔道:“你再胡说,以后我什么都不做了!” 他大笑起来:“好好好,不说了便是。” 碧华俏脸通红,执壶给他斟酒:“把你灌醉,看你还敢不敢胡说!” 上官鹏执杯笑道:“没见过你这样的,要将人灌醉还要先说出来。” 他伸手揽她入怀,低声道:“有句话,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的气息热热的喷在她的脖子上,有一种奇异的酥麻,碧华娇羞无比,抬手推他,却被他握住,他低声道:“陪我喝一杯。” 碧华唇角含笑,端起酒杯,将那杯酒缓缓倾入喉中。一杯酒下肚,她的粉颊上已经添了两朵红云,清丽中倍增娇艳。 上官鹏知道她没酒量,不敢让她多喝,只静静看着她,把盏独饮。他酒量很好,几杯之后,并无醉意,只是一双漆黑的眸子愈发的容光闪烁,仿佛黑色玛瑙上着了一层星光。 碧华笑着为他斟酒,问道:“你觉得这酒怎么样?” 上官鹏略饮了几杯,便知这酒确实是好酒。前劲清润而后劲深醇,五脏六腑舒服熨贴,叫人只想一醉,但是这酒竟和他以前喝过的任何酒都不同。 他问道:“这是什么酒?我竟品不出来。” 碧华微笑道:“你仔细品品?” 他仰头再喝下半杯,微微闭目,嘴角扬起个愉悦的弧度:“这里面有汾酒。” “还有呢?” “这味道极是熟悉。” “是什么?” “竹叶青。” “还有。” “花雕?” “还有?” “猜不到了!”上官鹏失笑。 “这酒是由汾酒,花雕,竹叶青,米酒,还有杜康,五样勾兑而成,所以有个名字,叫‘五彩缤纷’。” 他失笑道:“为什么不叫‘五毒俱全’呢?” 碧华狠狠白了他一眼:“‘五毒俱全’……你当我是谋杀亲夫啊?” 他大笑起来。 她气得在他身上乱捶:“也只有你这样大煞风景的人,才说得出这样大煞风景的话来。” 他皮燥肉厚,对于她的捶打毫不在意,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应道:“也只有你这七窍玲珑的心思,才兑得出这样五彩缤纷的酒来。” 碧华再也忍不住,笑倒在他怀中。 他笑着一手拥住她,一仰头又将一杯酒倾入喉中。不知是这酒太香,还是眼前的人太美,只觉得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烦恼,只愿此情此景一生长伴。 酒微酣,人初醉。 他拉着她的手,回到新房。 新房中红烛如双如对,流光溢彩。桌上的一个双耳花瓶中插了一大束绿梅,十分清雅。屋内又搁了两个白铜火盆,炭火“哔啵”有声,薰得绿梅益发清香四溢。屋外朔风正劲,小雪簌簌,室内却是暖意洋洋。 他略一用力,便将碧华拥入怀中,深深的吻住了她,一边吻,一边将她往床上带。 唇齿纠葛间,都是浓烈的酒香。 她却面色绯红的推开他:“等等。” 他喘息道:“为什么?” 碧华低声道:“你的斗篷破了,明天还要穿,我给你补补。” 他不以为意地道:“这些小事交给丫鬟去做就可以了。” 她正色道:“我是你妻子。”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她:“好吧。” 碧华抱着他的紫貂斗篷,坐在灯前,看着那个大裂口,蹙眉道:“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好好的斗篷勾破了这么大一块。” 他笑着坐在她身边,道:“不要紧的,一件斗篷不值什么。” 碧华看他一眼,心疼道:“以后小心一些。这回是勾破了衣裳,下回若是跌伤了自己可怎么好呢?” 他忙道:“我答应你,下回小心就是。” 碧华道:“你等一会,我马上就好了。” 她纤手微扬,白色的丝线在白玉一般的手指间上下翻飞着,不过片刻,已经飞针走线的在斗篷的裂口处绣了一枚小小的月亮。 他微笑着问道:“为什么绣一个月亮呢?” 碧华含笑咬断线头,答道:“因为我的名字,就是皎洁的月光啊,只要你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样。” 他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深深一吻:“今天我在皇陵那里,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只想着能够快点赶回来,早一刻见到你也是好的。” 碧华低低道:“以后如果你见不到我,只要看到这个月亮,就如同见到我一样了。” 他一怔,忽然觉得有一丝不祥,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笑道:“等忙完这阵子,我们就可以永远不分开了。” 碧华轻轻点头。 他一打横将她抱起来,一口气抱到床上,他密密的吻落下来,印在她修长的脖颈上。 窗外天色暗如浓墨,小雪下得更大了,扑扑地打着窗纸,和着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她‘啊’的低呼一声,已经被他吻住。炭火燃得更旺,室内愈发暖意融融,春意无边。 …… 自从有了这只名叫小白的小猫,碧华白天也不那么寂寞了。 小白非常活泼,追着自己的尾巴就能玩上半天。有的时候跑到金鱼池边去抓金鱼,有的时候窜到梅花树上去挠花瓣,好几次还溜出了院子,跑到了大街上,碧华不能出门,只有让璎珞和流苏去找,有一次璎珞甚至动用了轻功,才把它从树上给揪下来。 琴儿看着小白大摇其头:“这哪里是只猫,简直比小猴儿还要淘气。” 碧华站在廊前,看着小白只是笑:“由着它去吧。” 琴儿道:“小姐,你应该找根绳子拴住它。” 碧华道:“人活着世上已经不自由了,难道还不能让一只猫自由一下吗?” 见她如此说,琴儿也只能由着小白去了。 不知不觉,日子如同流水一般过去,转眼新年到了,除夕这一天,上官鹏早起的时候,不无歉意的告诉碧华,今天他必须参加皇宫内廷家宴,还要留在宫中守岁,不能过来陪她了,碧华心中虽然不舍,也只得依依不舍的送他去了。 上官鹏一走,三个丫鬟就忙碌起来,她们忙着打扫居室,悬挂五彩吉祥灯,张贴“福”字。 大雪已下了两日,寒意越发浓了,碧华抱着小白,独自站在窗下,看着外面漫天的鹅毛大雪出神。 琴儿走过来笑道:“小姐在想什么呢?窗子底下有风漏进来,仔细吹了头疼。” 碧华回过神来,低声道:“不知道永宁的父母现在怎么样了。” 琴儿怕她心中难过,连忙宽慰道:“我记得以前在永宁的时候,年年除夕都要剪窗花,贴窗纸,不如小姐也来和我们一起剪纸吧?” 碧华点点头:“好。” 琴儿连忙高兴地应了一声下去,不一会儿抱着一摞红纸和一叠金银箔进来。 璎珞和流苏也擅长此道,因此她们一同围坐在暖榻下剪了起来。 片刻功夫,桌上便多了一堆色彩鲜艳的窗花,有“五福临门”、“喜鹊登枝”、“双龙戏珠”、“孔雀开屏”、“天女散花”、“连年有余”、“和合二仙”、还有“莲、兰、竹、菊、”等植物的图案。 剪完之后,几人又将这些剪纸在窗户上张贴了起来,看到收拾得喜气洋洋,焕然一新的屋子,琴儿道:“等明儿公子回来,看到小姐亲手剪的窗花,一定会很高兴的。” 碧华唇角微弯,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心里满满的,全都是对他的思念与期待。 ------------ 第九十二章 、求娶 更新时间:2011-02-21 这一天晚上,皇宫之中却是欢声笑语,灯火通明。 皇帝在保和殿举行筵宴大礼,太后、嫔妃、皇子、公主、驸马皆陪宴。自未正时分即摆设宴席,大正宫摆金龙大宴桌,东西一字排开摆设内廷主位宴桌。申初时分两廊下奏中和韶乐,皇帝御殿升座。 宴上行燕礼、奏乐、进茶、进爵、行酒、进馔、乐舞、杂技、百戏等仪节。这一套繁文缛节下来,足足两个多时辰。 酒过三巡,皇帝似是微醉,半倚在御座之上唤歌舞上来,诸人的神色皆慵懒下来,舞乐方起,觥筹未止,六名身着艳丽红裙的舞姬,仿佛仙子一般,凌波而舞,舞姬艳丽的长裙温柔起伏,在一盏盏亮起的琉璃屏画宫灯的映照下,似开了一朵朵丰艳妩媚的花。 这是乐部新排的惊鸿舞,皇帝似乎对这舞蹈十分满意,一曲舞毕,他笑吟吟的对身边的李图道:“让她们上来谢恩吧。” 六名舞姬姗姗上前,对着皇帝婷婷施一礼,皇帝满意的看了面前千娇百媚的舞姬一眼,突然对上官鹏说道:“三弟,你觉得这些舞姬如何?” 上官鹏大约是累了,一直坐在那里没怎么说话。现在听到皇帝忽然问他,他方才瞧了那六名舞姬一眼,淡淡地道:“不错,都是些美人。” 皇帝道:“你身边乏人侍候,如果这六人里有合意的,不如今天就带一个回去吧。” 此言一出,大厅上一时有片刻的安静,莞凝正坐在上官鹏对面,她不无担忧的看着上官鹏,不知道他该如何应对。 上官鹏却在此时离席而起,来到皇帝面前,双手一拱,道:“臣弟多谢皇兄的美意,不过,这几个舞姬就不必留给臣弟了,因为臣弟已经有了心爱之人。臣弟今天正想求皇兄一道圣旨。” 莞凝的心‘咯噔’一下,狂跳起来,她诧异的看着上官鹏,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皇帝似乎也是有些意外,他淡淡道:“哦?不知三弟想求什么?” 上官鹏一字一字地道:“臣弟想求娶谨敏郡主,希望皇兄能够恩准。”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莞凝更是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三哥你……” 皇帝冷冷的扫视了她一眼,一旁的南宫奕也伸手拉莞凝的衣袖,莞凝终于坐了下来,闭口不言。 皇帝对上官鹏道:“刚才你所说的心爱之人,指的可是郡主?” 上官鹏面不改色地道:“是。” 皇帝道:“三弟,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真的想好了么?” 上官鹏俊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道:“回皇兄,臣弟已经想好了。” 皇帝微微颌首,“既然如此,朕就准你所奏。” 大殿内的众人纷纷围上来致酒作贺,上官鹏在那里来者不拒,只是一杯接一杯的痛饮,莞凝又气又急的坐在那里,怒视着上官鹏,南宫奕生怕她惹出什么事来,只得道:“公主,你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好。” 莞凝答应了一声,恨恨瞪了上官鹏一眼,也没有跟皇帝打招呼,就气冲冲的离席而去。 夜幕沉沉。 冷风如刀。 莞凝出了皇宫,没有回自己的公主府,而是命令马车往碧华住的地方行来。 为了碧华的安全着想,莞凝一直都不敢去看望她,但是现在,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莞凝命令马车停在了巷口,自己下车,来到那小小一道红门前,伸手叩门。 开门的是璎珞,看到莞凝,有些意外:“公主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莞凝低声问道:“夫人睡了么?” 璎珞答道:“还没有呢。” 说话间璎珞将莞凝让了进来。 莞凝来到内室,却见碧华正在灯下,手里缝着一件衣衫。 莞凝强笑道:“姐姐,你在做什么呢?” 碧华抬头看到她,又惊又喜:“莞凝,你怎么来了?” 莞凝道:“今天是除夕,三哥要在皇宫里饮宴不能来陪你,我怕姐姐孤单,就过来陪陪姐姐。” 碧华心中感动,问道:“你过来陪我,南宫驸马不说什么吗?” 莞凝道:“他在宫里陪他们饮宴呢,一时半刻回不来。” 碧华点点头。 莞凝伸手拿起她手里缝制的衣衫,只见那是一件月白色的男子寝衣,衣服已经缝制了一半,莞凝问道:“这是做给三哥的么?” 碧华轻轻点头:“是,我想要他穿上我亲手为他做的衣服。” 莞凝看着她脸上洋溢着的幸福和甜蜜,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不知道该不该把今天在皇宫里听到的消息跟她说。 碧华看着她微微一笑:“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莞凝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她忽然展颜一笑:“姐姐这里有什么吃的没有?我饿了。” 碧华一笑:“没见过你这样的,皇宫里的山珍海味没吃够,还跑到我这来打秋风。” 莞凝拉着她的手臂撒娇道:“我就是想陪姐姐吃顿饭嘛。” 碧华便叫琴儿上夜宵。 琴儿很快就弄好了送来,因为是除夕夜,所以做了一大盆饺子,还配了四样小菜,一碟紫姜,一碟雪里蕻炒肉丝,一碟鸡脯丝拌黄瓜,一碟卤汁豆腐干。莞凝晚上吃的宫廷盛宴,自然是山珍海味,但是那些都很油腻。看到这几样清爽的小菜,不由得笑着说:“还是姐姐这里的东西合我的口味。”说着替碧华盛了一碗饺子,又将鸡汤替她浇上些,说:“小心烫。” 看她这样殷勤,碧华不安道:“你是我的客人,我怎么能要你招呼我。” 莞凝笑道:“你是我三嫂,小姑子对三嫂献殷勤不是应该的么?” 碧华给她逗得笑了起来:“就你嘴甜。” 两个人说笑着,一起吃饺子。碧华刚吃了一口,忽然咬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往咬开的饺子里一瞧,原来是一枚铜钱,莞凝见她把铜钱从饺子里抽出来,笑道:“恭喜三嫂,明年一定会好运连连,吃第一个饺子就吃到彩头了。” 碧华笑道:“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一张小嘴就像抹了蜜一样。” 说着,把铜钱搁到矮几上。 莞凝看着她,忽然低声道:“三嫂,如果我三哥哪天要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千万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 碧华笑道:“又在杞人忧天了不是?” 莞凝强笑道:“我不是说如果么。” 碧华微微一笑:“他不会的。” 莞凝于是不再做声,只是在那里低头喝汤。 吃完夜宵之后,莞凝又陪着碧华闲话了半天,这才起身告辞。 这天晚上,碧华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清。 和他在一起不过十来天,她已觉得一刻也离不开他。 她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自己,再过几天,只要再过几天,等他的事情办完,他们就可以离开京城,就可以永远不分开了。 这一夜,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走廊的动静,期盼着奇迹会出现,期盼着他会回来。直到破晓时分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 第九十三章 、思念(上) 更新时间:2011-03-01 除夕的晚上上官鹏留在了皇宫饮宴没有回来,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拈香行礼、告祭太庙,宫中尚有不少礼仪要做。碧华知道,他这几天是回不来了。 一晃已经到了正月初三,这一天外面一直响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碧华在心中遥遥祝愿远在永宁的父母身体健康,万事顺遂,又给三个丫鬟一人发了一些赏钱,让她们去街上看舞龙舞狮,而她则独自坐在家里为上官鹏缝制那件衣服。 夜已经深了,碧华却并无半丝睡意,只是坐在灯下继续飞针走线,忽然听得外头“吱呀”一声门响。 外头传来琴儿清脆的笑声,“公子回来了。” 说话间上官鹏已经进了屋子,他的身上落满了雪花。 碧华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拿了块绢子,为他擦拭身上的雪花,一边擦一边心疼道:“这么冷的天,何苦这半夜的还往这里来?” 他一手解开大氅的丝绦,望着她的眼神温柔似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早已是归心似箭,一刻都不能等了。” 碧华心中柔情万千,伸手接过他的大氅放在一边,忽然瞧见他眼睛里净是血丝,那样子像是疲倦到了极点,不由得诧异道:“怎么了?这几天很累么?” 他微微点头:“西北即将有战事发生,这几天一直在宫里议事。” 碧华心中微微一沉,西北,难道指的是西楚? 看着她担忧的神色,上官鹏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不是我们去打仗,我们只是借个道罢了。” 碧华轻轻点头,戎马倥偬是男人的事情,她不懂,也不想知道。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包袱,他对她笑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他打开包袱,里面竟是一张油光滑亮的瑶琴。 他说:“这个叫‘一池波’,是我在京城最大的琴行墨竹轩为你定做的,喜不喜欢?” 碧华心里一阵感动,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不怕把我宠坏吗?” 上官鹏笑了,捏捏她的粉颊:“傻丫头,你是我娘子,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啊?” 碧华笑在心里,可是欢喜之余,心底却莫名的涌起一阵悲伤。 她低声道:“霄鸿,抱抱我。” 上官鹏笑着搂住她,轻轻摇晃着,像哄一个夜哭的孩子,用温柔的像要滴出水来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碧华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幽幽的说:“我有些害怕。” 上官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低笑道:“傻丫头,怕什么?” “我觉得自己太幸福了,我害怕会乐极生悲,会遭老天嫉妒……” “不许胡说!”上官鹏堵住她的嘴,粗暴又温柔,“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头,可不许这么咒自己。” 碧华缩在他的怀里,用力点头:“霄鸿,早点带我走吧,留在这里,我的心总是七上八下的,一点都不踏实。” 上官鹏叹了口气,心疼的搂着她:“碧华,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把我的事情办完,我就带你走。我陪你到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如果你累了,倦了,我们就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结庐而居,好不好?” 她仰望着他:“好,我听你的。” 上官鹏微微一笑:“那以后不准你再胡思乱想了。” 碧华点点头,唇角绽放出一个笑容:“我让琴儿打水来给你洗脸。” 他放开她,笑道:“好。” 碧华便唤了琴儿去打热水进来。碧华亲手绞了布巾给他。 上官鹏将脸埋在热布巾里,任那热气蒸腾而起,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碧华忽然道:“前天莞凝来了。” 上官鹏一震,抬起头看着碧华,脱口道:“她来做什么?” 碧华道:“她看我一个人过年,怕我孤单,特地过来给我作伴。” 上官鹏神色黯然下来,他低声道:“都是我不好,不能陪你在一起过年。” 碧华轻轻用手堵住他的嘴,低声道:“我没有怪你。” 上官鹏忽然将布巾扔回到铜盆里,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不待她低呼出声,已经低头吻住她。 迷蒙之间,他将她抱到床上,双手撑在她的头两侧,俯视着她。 他目光如能够溺毙她的深海:“这几天睡得好不好?” 碧华仰头看着他,伸手触摸他浓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低喃道:“不好。” “为什么?” “你不在,我睡不着……” 她后面的话都湮没在他灼热的吻里。她身上销魂蚀骨的香气袭来,他紧紧的箍着她,仿佛想要将她揉进自己体内去一样,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两人热烈拥吻着,不过片刻功夫,她的衣衫已经被他剥落,扔在榻下,他啃啮着她光滑如玉的肌肤,流连于那雪玉凝脂般的柔软。她在他炽热的啮吻下轻轻颤栗着,仿佛一朵含羞带露的幽兰,引得他狂热难遏。 他狠狠将她拥住,抬手拂灭摇曳的灯烛,黑暗中,只余他粗重的喘息伴着她的轻声低吟。 他探入她的灵魂深处,将她熔化在他怀中。他粗重的喘息拂在她的鼻端,他灼热的身体和她紧紧相连,多日来的思念无可抑制的爆发,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将她整个的吞噬。 他们彼此占有,彼此付出。他们熔化在一起,漂浮在无边无际的云端,无休无止。 画楼一角,在黎明的一霎那,更显得静美…… 一扇雕花小窗推开了,伸出一只白玉似的手腕,可是却有另一只健壮的手臂,把它捉了回去。 碧华忸怩着,倒在上官鹏的怀里,她那满头乌黑的青丝,散在上官鹏宽阔的胸膛上,显得那么的娇柔,脆弱。 新婚之夜,早已过去了,可是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娇羞无限,在她的粉颊上,微微染上了些许红霞。 他将她拉回到被中,在她的耳边吹了一口热气,问道:“昨晚不累吗?怎么不多睡一会?” 碧华俯下身,用力的推他:“懒家伙,该起来,要出门了。” 他却闭着眼睛答道:“忘了告诉你,昨天我说身体不适,求了上面的允许,今天可以在家休息一天。” 碧华闻言大喜:“那你的意思是今天可以不走了?” 他懒洋洋的答道:“是。” 他一伸手将她按进被子中,说道:“还不快进来,看你身上这样冰……” 她在床上打了个滚,血红的睡裙翻了个浪,裹着她丰满滑腻的娇躯,她用力挣开了他的怀抱,羞道:“天都亮了……我要起来啦!” 上官鹏紧紧地抱着她,把她像小鸟似地又捉了回去,他用一双铁腕,紧紧地搂着她的纤腰,半笑道:“我不放你!小东西!” 碧华红着脸,羞得几乎要哭了,她嗔道:“你放不放手?” 上官鹏笑道:“不放你,怎么样?” ps: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从今天起,本文恢复更新,每天最少3000字,今天更新两章,下午还有一章,大家有票有评论的都砸过来吧! ------------ 九十三章 、思念(下) 更新时间:2011-03-01 碧华扭了一下没扭动,于是半推半就地,又倒在了他的怀中。 上官鹏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轻轻吻着她吹弹即破的脸庞,碧华被逗得格格笑了,她闭上了那双明亮如星的大眼睛,轻轻嗔道:“不要了,胡子扎得人痒痒的……” 她娇慵无力,嫣红如醉的样子让他怦然心动,他胡乱在她身上亲着,笑道:“谁说不要了,我就要这样!” 他的胡子带来酥麻的触感,她用力推他,撒娇道:“好人,饶了我吧,我真的受不了啦……” 看着她窘迫的样子,他情不自禁的大笑了起来。 碧华噘着小嘴道:“坏蛋……你欺侮人家……!” 他哄着她说:“好,老老实实让我亲几口,我就不欺负你。” 话未说完,他又低头深深的吻住了她。 看到怀中那白玉一般的身子,他心里的火又熊熊燃烧起来,他着迷地吻着,越吻越向下,越吻越缠绵…… 碧华发现好像有点不对,他亲着亲着,怎么就开始不老实了呢? 她用力撑住他的胸膛,不让他真正靠近,气喘吁吁地道:“你、你只说亲,可没说做别的……” 他轻声道:“乖,顺便嘛……” 不待她继续挣扎,他微微挺身,他们的身体密切融合在一起,舒适的感觉让他们同时轻吟出声。 他疯狂的索取着她的一切,那一团炽烈的火焰,几乎将她燃化为灰烬…… 云收雨住,碧华柔顺地伏在他身上,如同一片浮云。 他轻舒一口气,微微叹息:“小狐狸精,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的。” 碧华拨弄着他额前凌乱的发丝,笑道:“好,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陪着你一起。” 他注视着怀中的女子,嘴角泛起一缕微笑:“起来吧,你看太阳都这么高了。” 碧华一看,日影已经透过糊着白棉纸的窗户,斜斜的射进了屋内,她的脸上浮起一片红云,惊呼道:“哎呀,真的呢。” 她嗔怪道:“都是你害的,还不放手。” 他笑了笑,终于放开了她。 …… 午后的阳光自窗外透进屋里,书房中格外的窗明几净。日光悠悠照在花瓶里的绿梅花上,那鲜妍的色泽令人望之愉悦。 上官鹏在书房里画画,外间珠帘一响,碧华端着一碗甜汤进来,碧华将甜汤轻轻放在案几上,看着他笑道:“在画什么?” 上官鹏笑了笑:“你来看。” 碧华走近一看,只见一位身着珍珠粉色的绣花小袄,松松梳一个堕马髻的女子,侧身坐在廊前,一个穿着孔雀蓝平金缎螭龙衣裳的公子站在她的身后,伸手揽着她的腰,看着荷花池里的鸳鸯戏水,碧华用力一推他,娇嗔道:“怎么又偷偷画人家?” 他一拉她的手,道:“帮我题个字。” 碧华含笑执笔,蘸了点墨,提笔在画旁写道: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下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她的簪花小楷高逸清婉,流畅瘦洁,为这幅画更加增色了几分。 他在她耳畔低语道:“果真是字如其人,清婉灵动,这首词也好,极为应景。” 他扶着她的手,两人一起握笔,合写了那首词的下半阙: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两人耳鬓厮磨间,他的气息热热的喷在她的脸上,她一侧身,发现他的额头隐隐沁出细密的汗珠,连忙从袖中取出锦帕,细细擦去他额头的汗珠,柔声道:“去换一件衣裳吧,这袍子穿着似乎太厚了。” 他握一握她的手,失笑道:“你在我怀里,我能不热吗?” 正巧琴儿抱着小白走了进来,碧华不由得满面红晕,看一眼琴儿道:“有人在呢,也不怕难为情。” 琴儿极力忍住脸上的笑意,转过头装作不见。上官鹏微微一笑,放开碧华起身去内堂换衣裳了。 琴儿上前道:“小姐,你快看看小白吧。” 碧华看着琴儿问道:“小白怎么了?” 琴儿道:“小白今天溜出去,不知道被哪个顽皮的孩子给打伤了。” 碧华一听连忙道:“快抱上来给我看看!” 琴儿便将小白送了上来,碧华仔细的查看小白腿上的伤口,只见它的左前腿擦伤了一块皮,但是并没有伤到骨头,看起来似乎并不严重,这才松了口气,摸摸小白的头,嗔责道:“早就叫你不要这么淘气,怎么样?吃苦头了吧?” 上官鹏正好换了衣服出来,听了她的话不由得笑道:“它能听得懂你说的话吗?” 碧华笑道:“当然会了,小白,你告诉公子,你以后再也不敢了,对不对?” 小白竟然‘喵’的一声,琴儿惊呼道:“小白真的听得懂夫人的话呢!” 说话间,碧华已经极为麻利的给小白上了药,又用一小块白布将它的伤腿给包扎起来,说道:“把你绑起来,看你还淘气不!” 琴儿握住小白缠着白布的前腿,对碧华道:“小白,你快告诉夫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白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胡子,又‘喵’的叫了一声,这下子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琴儿笑道:“我去给它喂点吃的。” 说着,她抱着小白出了屋子。 上官鹏忽然伸手将碧华揽入怀中,将唇印缓缓落在她的唇上。 一阵甜蜜的晕眩感觉过去后,他柔声道:“碧华,早点给我生个孩子吧。” 碧华羞道:“现在还早呢,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他笑道:“我看你对小白,就像对孩子一样,我在想,如果有个孩子陪着你,白天你就不会孤单了。” 碧华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低声道:“虽然白天你不能陪着我,但是有琴儿她们呀,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不会让你担心的。” …… 这一天,他一直陪着她,他们在书房里对弈……在月光下弹琴……她弹琴给他听,他就用箫声来和……他们一起逗小白玩……商量着春天来的时候,院子里应该种什么花……到了夜晚,烛光摇曳中,他们相拥而眠。 他们躺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说着话,憧憬着离开京城以后的生活,有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依偎在一起,倾听着彼此的心跳,只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将他们分开。 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碧华躺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慢慢地睡着了。 一切惊涛骇浪仿佛都已经远去。 也许,幸福到浓时,相对是无言。 ------------ 第九十四章 、辞行 更新时间:2011-03-02 上官鹏在皇宫宴席上求娶谨敏郡主的消息,不过几天功夫,已经传遍了京城上下。 满城闺秀无不艳羡郡主的福气,也为上官鹏叹息,想不到风流倜傥、眼高于顶的三皇子千挑万选,到最后却选了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为妻。 上官鹏孤身多年,太后得知他终于要纳妃,于是下令礼部为他隆重的操办一番。 依皇家制,礼部执典行了纳采礼、问名礼、纳吉礼,王府的彩聘也在纳征之日送进了郡主的府里。 宫里出来的赏赐更是丰厚,各种赏赐,都由礼官执送,络绎不绝地赐至王府。 也有人暗中说,皇帝夺人所爱,逼死了上官鹏的未婚妻,对他心存愧疚,所以才这样为他大操大办,算是补偿。 婚期便定于二月十二举行。 这日,上官鹏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陪郡主一起同游金风湖。 郡主的画舫之中,香风袭人,笑语阵阵,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歌伎舞罢,重又添酒。 郡主伏在上官鹏膝上,肩头轻薄的衣衫松松的滑落了下去,露出半截雪白的肩膀,仰头看着他笑道:“你说我们大婚那天,我是穿那件绣着百鸟朝凤的礼服好,还是绣着并蒂莲的礼服好?” 她的声音腻中带涩,软绵绵地,说不尽的缠绵宛转,当真是令人神为之夺,魂为之消。 上官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对她说道:“只要你高兴,随便怎么样都行。” 郡主笑道:“这可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为什么说只要我高兴,你难道不高兴吗?” 上官鹏说:“我自然高兴,难道我顺着你,你也不乐意吗?” 郡主斜了他一眼,笑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千依百顺的性格,难道最近转性了?” 上官鹏微微笑了笑,并不答言。 郡主看着他敷衍的神色,隐隐觉得有一丝失望,下意识的转过脸去,看着外边的湖景,湖岸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是上官鹏的侍卫,忽然,一个青衣男子来到湖边,和侍卫起了争执。 听到外面的喧哗之声,上官鹏眉头轻皱,问道:“沈放,外面出了什么事?” 沈放进入舱内,看了郡主一眼,欲言又止。 上官鹏道:“但说无妨。” 沈放道:“王爷,薛将军找你。” 谨敏郡主轻笑道:“三哥,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就回避了吧?” 上官鹏一手按住她,说道:“不用,事无不可对人言,请薛将军进来说话。” 沈放低头下去了。 上官鹏随手在案上花盆里的折了一朵红艳艳的牡丹,将它簪到郡主乌黑的发间,微笑道:“名花美人,真是相得益彰啊。” 郡主娇笑着,端起案几上一杯红艳艳的葡萄酒,送入上官鹏手中。腻声道:“三哥,再陪我喝一杯,我们喝一个成双成对。” 就在这时,薛怀恩大步走了进来,双手一拱,垂首道:“末将参见王爷。” 上官鹏一手拥着郡主,一手端着酒杯,抬头看他,笑问道:“怀恩,找我有事吗?” 看到他和郡主亲密的举止,薛怀恩面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我今天是为了还王爷一样东西而来!” 说罢,他摘下腰间的那柄湛卢剑,送到上官鹏面前。 上官鹏一怔:“这柄剑不是已经送给你了吗?为什么又要还给我?” 薛怀恩冷冷道:“多谢王爷好意,不过我已经用不着了。” 上官鹏眉头一皱:“为什么?” 薛怀恩说道:“昨天我已经请辞了御林军统领一职,今天我是来向王爷辞行的。” “你要走,去哪里?” 薛怀恩一字一句地道:“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上官鹏沉声道:“给我一个理由。” 薛怀恩冷冷道:“因为王爷的所作所为,让人心寒!” 上官鹏淡淡道:“我做了什么?” 薛怀恩怒气冲冲地道:“孙小姐尸骨未寒,王爷马上就娶了别人,王爷这样做,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孙小姐吗!看看你怀中的这个女人,有哪一点及得上孙小姐半分?王爷若娶了她,就不怕全天下的人耻笑吗?就不怕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吗?更何况……” 他怒视着上官鹏怀里的郡主,一字字地道:“我是秦老将军的弟子,我岂能以身侍敌?既然王爷和这个女人沆瀣一气,我也没必要为这样的人卖命了!告辞!” 说罢,他‘啪’地一下,将那柄剑重重搁在上官鹏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上官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被薛怀恩这样痛斥,谨敏郡主居然笑了起来:“这个人的胆子倒是不小啊,居然敢用这样的口气跟王爷说话。” 上官鹏淡淡道:“人各有志,如果他不想继续为我效命,那就由他去吧。” 郡主忽然将他的手抓起,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在他的耳边曼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要管这个人了,难得今天有空,晚上不要走了,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她雪白的脖颈上,挂着一条赤金链子,链子中央是拇指大的一颗琥珀,琥珀下是那丰满的酥胸,诱人的深沟,通红的琥珀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微微晃荡着,极为打眼。 上官鹏却收回了自己的手,道:“薛怀恩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是有一句说得没错。” “什么?” “孙小姐尸骨未寒,我这样做,委实有欠妥当。” 郡主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你还是忘不了她?” 上官鹏淡淡道:“如果我这么快就忘了她,这样薄情寡义的男人,你还敢嫁吗?” 郡主怔了怔,终于道:“你说的不错。” 上官鹏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我已经向全天下人昭告要娶你,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郡主看着他问道:“要怎样才能让你忘了她?” 上官鹏瞳孔紧缩,一字字地道:“血债要用血来偿!” 郡主看着他半晌,终于道:“好,我会尽快帮你达成心愿!” 上官鹏道:“天色不早,我该告辞了。” 郡主点点头,松开他的手。 上官鹏起身,摸摸她的头,转身离去。 等他的背影在帐外消失不见,她忽然低声喝道:“七色影卫何在?” 七个身形鬼魅的人影立刻从帐后闪出,问道:“主人有何吩咐?” 郡主道:“刚才那个姓薛的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七色影卫为首的赤枫道:“是,属下都听见了。” 郡主冷冷道:“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我要你们提着他的人头回来见我!” “是!” 七色影卫答应着,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 转眼之间,元宵节到了,一直要到正月十五元宵灯火之后,这个“年”才算是正正式式地过完了。 元宵节又是过大年,每年的这一天,离国上下“花市灯如昼”。城里城外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着形形色色的灯笼…… 灯市上的灯笼更是琳琅满目、品种繁多,有荷花灯、日月灯、马骑灯、琉璃灯、洋桃灯…… 灯市上还有传统的娱乐节目,民间艺人们在那里表演着拿手绝活儿,还有许多卖稀奇耍伴儿的小贩,吸引着男女老少川流不息,灯节更上情人们约会的好地方。京城这一天更是城门大开,彻夜不闭,以方便城外的百姓进城来赏灯。 一早,用过早膳,上官鹏就要出门了,碧华为他穿上大氅,他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温柔地道:“今天晚上我有点忙,可能会回来得很晚,你不要等我,早点休息,知道吗?” 听说他要回来得很迟,碧华心中隐隐有些失望,她努力现出一个笑容,伸手为他整理好大氅的系带,低声道:“好。” 他说道:“我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俯身在她的粉颊上轻轻一吻,然后转过身,出了大门,碧华倚在门口,痴痴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在照壁外消失不见,这才回转身来。 其实碧华与他相隔几天不见,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然而不知为何,今天碧华的心里总觉得不安,她坐在花阑长窗下,继续为他缝那件衣袍,才缝了几针,便扎到了手指。一滴鲜红的血珠沁了出来,她哎呀一声,将手指含进嘴里,琴儿闻声急急的俯过身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碧华含着手指片刻,勉强笑道:“不知怎么了,今天心里总是毛毛躁躁的。” 琴儿笑道:“那就不要做了吧。” 碧华摇摇头:“马上就完事了,我还是把衣服做完吧。” 说着,她继续一针一线的为他做那件衣衫。 这一天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 入夜,吃过了元宵之后,碧华又坐在了灯下,继续为上官鹏赶制那件衣服,衣衫已经做好,她又在衣领上绣了一枚小小的弯月。她咬断线头,伸手抚摸着那件衣衫出神。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琴儿惊慌的声音:“小白?小白?” 碧华放下手中的衣服,抬头问道:“琴儿,怎么了?” 琴儿答道:“小姐,小白又不见了!” ------------ 第九十五章 、真相 更新时间:2011-03-03 碧华连忙放下衣服起身,出了门,对璎珞和流苏道:“你们赶紧四处找找。” 于是璎珞和流苏也帮忙四处寻找起来,转眼之间她们把宅子里找了一个遍,仍然不见小白的踪影,璎珞和流苏道:“夫人,您别急,我们到外面去找找看。” “好吧。” 碧华点点头,璎珞和流苏打开大门,出了宅子,到大街上去寻找小白。 碧华来到院中,四处张望着,唤着小白的名字,忽然,背后传来一声猫叫,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夫人可是在找这只猫吗?” 碧华闻言大喜,连忙回头,笑道:“是啊,多谢……” 话未说完,她忽然吃惊的张大眼睛怔住了。 眼前出现的人,竟然是阿九! 几个月不见,阿九已经长成了一个翩翩美少年,他一身白衣,剑眉如墨,红唇如丹,面貌清秀中透着刚毅,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了几分勇武豪迈之气。他怀抱着小白,站在梅树下,唇角含笑,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碧华喃喃道:“阿九,你怎么来了?” 阿九微笑答道:“是这只小白猫带我来的,我看到它腿上绑着的布带,想起了以前在永宁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帮那些小动物包扎伤口,我就随着它一路寻来了。” 碧华低声道:“你到离国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啊!”说着,阿九放下小白,冲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忘形道:“我在西楚听说你病故的消息,差点要急疯了,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谢天谢地,你果然还活着!” 听了他的话,碧华只觉得心乱如麻,她颤声道:“你不要命了?你是西楚皇子,西楚和离国正在前方对峙,你竟然敢潜入到敌后来。如果叫人发现……你快走吧……” 阿九的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的神采,如同日光一样耀眼:“你是在担心我吗?” 碧华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正色道:“别这样,我已经嫁人了!” 阿九的脸上现出一丝讥诮之意:“嫁人了?嫁给谁?上官鹏?” 碧华低声道:“是。” 阿九道:“给他做小妾?” 碧华一呆,用力道:“不是!” 阿九道:“你不是已经‘病故’了吗,他一个堂堂王爷,怎么会将你明媒正娶?” 碧华轻轻叹了口气,“这里面的缘由,一时半刻,我也跟你说不清楚。不过他对我很好,我现在很幸福。” 阿九冷笑道:“难道给他做妾,就是你要的幸福吗?” 碧华呆了呆:“你胡说什么?” 阿九忽然拖起她的手,道:“跟我走!” 碧华惊问道:“去哪儿?” 阿九道:“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夫婿现在在做什么!” 碧华用力挣扎,道:“不要,他说了,外面很危险,我不能出去。” 阿九冷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难道你怕我保护不了你?” 说着,他不由分说的拖了碧华就走。 碧华身不由己的被他拖着走了几步,她叫道:“我总得跟我的丫鬟打个招呼吧?” 阿九淡淡道:“不用了,你的丫鬟都在门口站着呢。” 碧华被他拖着出了大门,这才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多了四五个陌生的黑衣人,而自己的三个丫鬟都被人点了穴道,直挺挺的站在门口。 碧华心中大惊,璎珞和流苏都是会武功的,而且武功都不算低,可是却被阿九的随从轻而易举的制服,看来今天他是来者不善。 阿九拉着碧华在狭窄幽深的胡同里七拐八弯,然后出了胡同,一个热闹繁华的天地,轰然出现在了碧华的面前。 今天是元宵节,天上悬着一轮明月,大街小巷灯火通明闪烁,人流熙熙攘攘,竟然比白天还要热闹上几分,到处都是灯,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大街上是各色的花灯,街道两旁的铺子前悬满了花灯,树上挂着花灯,坊间搭起了竹棚,棚下也挂满了灯。 有很多人都在猜灯谜,玩杂耍,还有人在舞龙,舞狮,舞船…… 碧华突然听到半空中“砰”的一响,大街上所有的人尽皆抬起头,只见天上喷出一朵硕大的蓝色烟火,映得一轮明月都黯然失色。 这种焰火,碧华见过,上次在永宁,她生辰的时候,上官鹏曾经特地在京城命人送了焰火去永宁燃放,他说过,这是皇宫的贡品,名叫‘极品蓝焰’。 一街的人尽皆仰头张望着那蓝色的焰火,阿九也在抬头看焰火,碧华却无心去观赏焰火,她暗暗心想,如果自己这个时候逃走,阿九未见得就能追得上吧,街上有这么多人,只要逃到人群里,他一定会找不到了。 可是他仿佛知道她的心思,只是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他的手像铁钳一样,碧华无论如何都挣不开。 她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认命的随着他往前走,他们在繁华热闹的街头走走停停,因为大街上的人委实太多了,多半都是双双对对,相约看灯的情侣,人流像潮水一般往前涌着,走也走不快,挤也挤不动。 他一直护着她,如果有人朝她挤过来,他就用力将那些人推开。 这时候,有个提着篮子叫卖香囊的小贩向他们挤来,满脸堆笑地道:“这位小哥,买一对香囊吧!两位是俊男美女,戴上我这香囊,简直就是锦上添花!只要三文钱一对,小哥,买一对吧!” 阿九点点头,认真地挑选了一对香囊,然后给了那小贩三文钱。 他对碧华说:“你一个,我一个。” 那香囊上绣的是并蒂花开,碧华一下子脸红了,她说:“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他却不由分说的将其中的一个香囊戴在碧华的腰间,而他将剩下的一个自己戴上。 因为隔得近,他身上有淡淡的气息传来,带着草木一般的清新凉意。戴完之后,他仔细的端详了一下,然后对着她笑了笑,说:“真好看。” 碧华只觉得耳根直发烧,非常地不自在,又不能触怒他,只能催促他:“走吧。” 他拉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 他们向着焰火燃放的方向走,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一直转过最后一条街,笔直的朱雀大街陡然出现在眼前。 碧华猜到他要带自己到什么地方去了,忽然就害怕起来。 “怎么?不敢去了?”阿九还是淡淡地笑着,回头瞧着碧华,脸上有一种讥诮之意。 碧华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事情的真相。”他的口气平淡,像是在说件小事, ――前面,就是上官鹏的王府。 今天这里极为热闹,数百个大红的灯笼,用绳子一个一个的串着,点燃了整整一条长街。 阿九拉着碧华来到王府的后门,这里比前面更热闹,因为后面有一座三层的小楼正临着大街,楼上点了无数盏红色纱灯,夹杂着大小各色珠灯,将这栋小楼辉映得如同天上的琼楼玉宇。 在小楼四周,无数蓝色的焰火此起彼伏的在天空盛放。 金光满天,灯火成林。 一个头戴金冠的,身穿宝蓝朝服的男子懒懒的倚在那里。看着身边的侍女将铜盘里的铜钱,洒向楼下赏灯的百姓。 这是离国的习俗,每年的元宵节这一天,达官贵人们都要给百姓撒太平钱,以祈祷新的一年里天下太平,风调雨顺。 那些金钱纷扬落下,落在地上,铿然作响,就像是下了一场华丽的疾雨,几乎所有人都蹲下去捡钱,他们哄闹着,争抢着,互相推搡着,只有碧华和阿九站在那里。 碧华呆呆地看着楼上。虽然隔得这么远,可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他就半倚在楼前的栏杆上,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容上带着慵懒的笑意,看着下面纷纷扰扰的人群。 早上走的时候,他说今天他有要事要办,晚上可能会回来得迟一些,原来他说的要事,就是陪着郡主赏灯。 碧华呆呆的看着他,他的样子仿佛是一个从来不曾认识过的陌生人。 她从来没有觉得他离自己这般远,这般遥不可及。 上官瑾穿着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披着大红的斗篷,莲步姗姗地走到他的身边,上官鹏对着她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手牵着手,并肩站立在小楼上,接受着楼下百姓的膜拜。 身边有七嘴八舌的声音传来。 “王爷今天晚上可真是大方啊,听说要撒一个时辰的太平钱呢,这得要施舍多少银子?” “王爷要娶的这位郡主是有名的有钱,她家的银子听说堆成了山呢,今天晚上的这点施舍算什么!顶多算是九牛上的一毛吧?” “听说再过半个月,就是他们的婚期了呢!” “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 “……” 原来如此。 她骤然想起除夕的那天晚上,菀凝跟她说过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原来这个世界早已是天翻地覆,可笑自己竟然还懵然无知。 昨天晚上和他的恩爱历历在目,可是仅仅只过了一天,他就带着别的女人站在这里,若无其事地欣赏着元宵节的繁华,接受着百姓的朝贺。 而那个叫孙碧华,本应是他妻子的女子,早已经化作了尘土,早已经被人遗忘。 碧华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人狠狠的刺了一刀,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阿九看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连忙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碧华转过脸,恍恍惚惚地看着阿九。忽然‘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喷在了他胸前的白衣上。 阿九吓了一跳,伸手抱住了她,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碧华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放开我!” 他被她推得连退了几步,碧华跄跄踉踉的往前走,阿九又追上来,想要伸手扶住她。 碧华努力地站住身体,伸手扯下腰间的香囊扔在他的脚下,冷冷地望着他:“别跟着我,如果你跟上来,我就一头碰死在你面前!” 他被她脸上决绝的神色给吓住了,竟然真的站在了那里,不敢再上前一步。 碧华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也不知走了有多远,只觉得四面都是人,四面都是灯,头顶的天空上,一蓬一蓬璀璨的焰火正在盛开,那是极品蓝焰,进贡到皇宫里的贡品,是他特地放给最心爱的女子看的,这是热闹繁华的京城,这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元宵节,而属于自己的归宿又在哪里? 碧华在这一刻猛然惊觉,天地之大,竟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处。 又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她终于支持不住,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 第九十六章 、客船 更新时间:2011-03-04 送走郡主,已是夜半时分。 上官鹏微微松了口气,坐在书房里,对高进低声吩咐道:“高进,替我准备马车。” 高进原本以为上官鹏不会再出去了,没想到上官鹏仍旧叫他安排马车。不由得低声道:“王爷,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吗?” 上官鹏道:“是。” 高进看着他,欲言又止,终于出去了。 过了片刻,高进忽然神色仓惶的进来,叫道:“王爷,有人求见。” 上官鹏眉头微微一皱,已经这么晚了,不知来的会是谁,如果再耽搁下去,只怕今天晚上去看望碧华的心愿又会落空,他沉声道:“谁想见我?” 外面,负责守卫皇陵的禁军统领赵新安神色仓惶的进来,来到他面前跪下,叫道:“王爷!” 上官鹏心头一惊,“你怎么来了?” 赵新安颤声道:“今天一伙不明身份的黑衣人闯进皇陵,把涵妃的墓挖开,涵妃娘娘的遗体……不见了!” “你说什么?” 上官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下面的几人一下子被他的神色给震住了,跟了他这么久,从未见他有如此声色俱厉的时候。 整个王府似乎在那一刹那陷入了令人战栗的死寂,上官鹏紧握成拳的手竟在微微颤抖,指甲刺破了掌心,有猩红的血沿着他指缝滴下,他却浑然不觉。 “王爷……”高进试探着叫了一声。 上官鹏闻如未闻,过了良久,方才缓和过来,沉声对赵新安道:“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我听!” 他声音中的沉冷似带着一种压迫力,逐渐的散布开来,眸底幽深,如噬人的黑夜。 赵新安道:“今天傍晚时分,小人正率队在陵墓外巡逻,忽然觉得身子一麻,就不能动弹了,随后闯进来十几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他们制住了小人和其他守军之后,向着涵妃娘娘的墓地而去,半个时辰之后,那些人空手而回,为首之人解开了小人的穴道,喝问涵妃娘娘的遗体去了什么地方,小人当然说不知道了,他们见小人一问三不知,就把小人给打晕,小人苏醒之后,到涵妃的墓那里一看,只见里面果真空空如也,涵妃娘娘的遗体不见了!小人立刻就来给王爷禀报。” 上官鹏略一沉吟,对赵新安道:“好的,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此事对任何人都不要声张,明白吗?” 赵新安连连点头:“是、是、小人明白!” 上官鹏又对高进道:“高管家,你随他去一趟。” 高进沉声道:“王爷放心,皇陵那边都交给我处理。” 目送着高进和赵新安出了门,上官鹏转身对邱迟和沈放道:“你们带上二十名护卫,赶紧随我来!” 这一刻,直觉告诉他碧华已经有了危险,他要立刻赶到碧华住的地方去,希望不会太迟,希望她还在那里。 “是。” 邱迟和沈放答应着,立刻召集起王府的护卫,跟着上官鹏正要出门,忽然高进急匆匆的进来,神色仓皇地禀报道:“王爷,璎珞和流苏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上官鹏的心一沉,猛然沉到了谷底。 …… 清晨,一轮红日普照大地。 一辆黑色的油壁马车,在官道上辘辘行驶着,忽然,马车后面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有数骑快马飞快地从马车旁边跑过。为首的正是邱迟。 邱迟见到大清早路边的这辆孤零零的马车,隐约觉得有些可疑,忽然拨转马头,来到这辆马车面前,跳下马背拦下了马车,对那个赶车人问道:“赶车的,你可曾看到过一个女子从这里经过没有?” 车夫答道:“回这位爷,小的一大早的出来,除了我们这辆马车,路上谁也没见到。” “是吗?”邱迟狐疑的看了这辆马车一眼,问道:“你车里拉的是谁?” 那车夫道:“车内是小人的婶婶和她的两个女儿……” 邱迟冷冷道:“掀开帘子让我看看!” 车夫诚惶诚恐地道:“这位爷莫怪,小人的婶婶是弱质女流,经不起惊吓呀……” 一旁一个护卫早已不耐烦道:“少废话,让你撩开你就撩开!” 这时,马车一动,一个身穿褐色粗布衣衫的妇人撩开帘子道:“各位爷,不知道妾身这侄儿哪里冲撞了各位爷,请各位大爷大人大量,切莫与他一般见识。” 邱迟的目光落到那妇人脸上,只见她三十余许年纪,生得倒还有几分姿色,又看向她的身后,只见马车里,一个面貌清秀的红衣少女,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一个脸色蜡黄的白衣少女,白衣少女面貌陌生,昏昏沉沉的躺在那里,人事不省,邱迟眉头一蹙:“你女儿怎么了?” “回小爷的话,小妇人是个苦命人,大女儿天生又聋又哑,现在小女儿又得了治不好的麻风病……” 那妇人拿着袖子擦眼泪,“城里的官爷不许我们住下去,说是怕传染给其他人,非要小妇人把她送出城去安置……” 一旁的护卫听了那妇人的话,脸色一变,对邱迟:“邱爷,我们不要耽搁时间了,还是到前面去找找吧。” 邱迟却道:“你女儿的麻风病是何时确诊的?看的是哪家医馆?” 那妇人不慌不忙的答道:“回这位爷,是昨天确诊的。看的是回春堂的莫大夫。” 邱迟见她面色从容,对答如流,心里已经相信了几分,想了想,又问道:“可有莫大夫写的诊书?” “有。” 那妇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上去。 邱迟将那诊书接过去一看,不由露出一丝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着,他将诊书还给那妇人,带着众人跳上马背离开。 车帘放了下来,那红衣少女脸色一冷,对那妇人道:“英娘,何必跟他们多费口舌,直接杀过去不是省事?” 那妇人道:“少主,不管怎么说咱们毕竟还在人家的地界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那红衣少女点点头,又恨恨的扯着头上的珠翠,“亏你想得出,居然让我扮成女人!” 那妇人看着他忽然‘扑哧’一笑,“别说,少主扮成女人的样子真好看,比起这位孙姑娘来,也差不了几分呢!” 红衣少女深深的叹了口气,目光复杂的握住昏睡的白衣女子的手,不再言语。 …… 天亮时分,被上官鹏派到皇陵去的高进已经回到王府之中。 上官鹏沉声问道:“怎么样?” 高进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小人到皇陵仔细的探查过了,夫人的坟墓已经被人毁损,那些人应该是挖开了她的坟墓,见不到她的遗体,起了疑心,才会四下搜寻,找到了夫人的下落掳走了她。小人已经将夫人的陵墓恢复了原样,又安抚了陵墓驻地的守军,密令他们此事不可声张,那些守军有失职之罪,生怕朝廷会怪责他们,听王爷这样一说,立刻就答应了。” 上官鹏心中突突乱跳,说:“赶紧出去给我找,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决不能让他将她带走……” 他已经从琴儿口中得知,掳走碧华的人是阿九,想到碧华落入西楚人的手里,上官鹏只觉得一颗心如同油烹火煎,忧虑如狂。 高进是何等样的人,立刻接口道:“王爷放心,小人马上去办。” 高进便将京城府尹李波叫了来,只说王府之中逃走了一名家奴,命令他封锁水陆交通,彻查城中的大小酒楼、客栈,若有一切可疑人等,一律抓起来再说。 李波听了高进的一番叮嘱,迟疑着说道:“封锁搜查都不难办,可是昨天是元宵节,四个城门彻夜大开,如果贵府的家奴已经逃出城去的话,想要追回来只怕是来不及了。” 高进道:“你先安排下去,一有任何消息,即刻向我禀报。” 李波连声答应,立刻就去办理。 高进返身回来时,被上官鹏派出城外追踪的几批人已经回府了,他们都是空手而归。 上官鹏颓然坐在书桌前,狠狠一拳击在书桌上,心中一个声音在狂喊:碧华,你到底去了哪里? …… 山高水深,一艘客船自玉带河逆流而上,船头逆水,冲开先前的平静。玉带河是离国的母亲河,贯穿南北,与东西走向的沧江一起哺育着这片土地的人民。 这艘船颇具规模,分做上下两层,甲板上迎风带着水意潮湿,长波浩荡,是北方江河独有的气息。 船头船尾客舱不显眼处,站着几个劲装大汉把守四周,戒备森严,但若不留神去看,却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客船。 船舱中。 碧华自床上撑着身子坐起来,身子却十分无力,复又一晃,重新伏倒在枕上。 她仔细打量着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只见头顶上方是紫绡烟罗帐,帐间悬着一双镂空雕银熏香球,传来安神药物的淡香,无怪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紫色的纱帐层层铺展,一直拖曳至光洁明净的木地板上。 房间内设有锦榻、绣屏、洁净的妆台、精致的桌案和盛放的鲜花,一切应用之物俱全。 隔着垂帘重重,玲珑窗格间透出幽静的光线,落影纤长,仿佛已是黄昏。 “姑娘醒了?”一旁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碧华侧头看过去,见屋子里还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刚刚的声音正是她发出的。 她笑了笑,起身在桌上的暖壶里倒了一杯热水,凑到碧华的唇边:“姑娘睡了好久了,先喝点水吧。” 碧华将脸侧到一边,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那妇人答道:“姑娘这是在我们的船上。” “船上?”碧华一惊:“你们的船要去哪里?” 那妇人道:“我们要到西楚去。” ------------ 第九十七章 、哀求 更新时间:2011-03-05 “西楚?”碧华怔怔道:“西楚不是在北方吗?” 那妇人笑了笑,答道:“我家主人说,先坐船到飞鱼港,再从那里换乘马车去西楚。” 碧华猛然明白了过来,阿九故意南辕北辙的绕一个大弯子,当然是为了摆脱上官鹏的追兵。 她急道:“叫阿九过来见我!” 那妇人点点头,“好,姑娘你不要激动,我这就帮你去喊我家主人。” 说罢,她放下茶碗起身离开,片刻之后,阿九推开门来到碧华面前。碧华强撑着身子想坐起来,但是身子却绵软无力,不听自己使唤。 阿九连忙上前,扶起碧华,又拿了一个软枕让她靠坐在床上。 碧华冷冷的直视着他:“我昏迷了多久?” 阿九笑了笑:“你睡了三天了,肚子饿不饿?我叫人拿点粥给你吃好不好?” 三天?碧华只觉得手脚冰凉,三天……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自己现在已经远离了京城的地界。 碧华闭上眼睛,睫毛轻颤,低低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阿九简短地道:“我带你去西楚。” 碧华一听急了:“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去西楚了?” 阿九道:“那天晚上的情形,你都已经看到了,既然上官鹏执意要娶那位郡主,那你跟着他算什么?难道你真的甘心做他的禁脔,被他金屋藏娇吗?” 碧华的心中一痛,阿九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戳得她的心血肉模糊,她死死的咬着嘴唇,过了半天,低声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管不着!” 阿九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道:“跟我去西楚不好吗?我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你可以重新开始,你将会是我宇文峥惟一的妻子!” 碧华含泪死死的瞪着他,缓缓摇头。 阿九急道:“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碧华答道:“我比你大。” “才两岁而已。” “我嫁过人。” “我不在乎。” “我是离国人。” 阿九不以为然地道:“孙碧华已经死了,她的坟埋在了离国皇陵!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你还算什么离国人?” 见他如此的咄咄逼人,碧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将心一横,脸一扬大声说出了那句话:“我不爱你!” 这句话,重重的击中了阿九的心,他的声音发着涩:“你不爱我?” 她一字一句咬得极重:“是的,我不爱你。” 他的声音里蕴含着可怕的怒气:“听说你去世的消息,我发了疯一样的跑到这里,豁出这条命不管,豁出西楚的大好河山不管,你就对我说这么一句?”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一字字地道:“自始至终,我都是拿你当朋友,我从来没有想过对你会有其他的感情,就算你用这样卑鄙的方法把我带走,我也不会喜欢你!” 阿九冷笑道:“卑鄙?我不过是让你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而已!他口口声声说爱你,可是一转身,回头就娶了别人,这个世界上谁才是真正待你好,谁才是真正的卑鄙,你还不明白吗?” 碧华全身颤抖着,眼睛里带着绝望:“我相信他有他的苦衷!” 阿九脸色一寒:“他这样对你,你还为他说话?” 碧华双手抱头,高声道:“阿九,不要逼我!” 他嘴角微动,迟疑的伸出手去,落在她剧烈颤抖的肩膀上。她的脸深深的埋在双臂间,仿佛唯有这种方式可以保护自己。他心乱如麻,她的姿势仍旧是抗拒的,他强迫的将她揽入怀中。她挣扎着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目光里带着哀求。 她颤声道:“阿九,我和他,我们……真的不能分开,我求你了……送我回去!不要让我恨你!” 他的脸上忽然血色全无,就像是病人一般透着死灰,他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用尽生命爱着的女人,声泪俱下地哀求他。怔怔地瞧着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他忽然低下头,带着强悍的,霸道的,不容抗拒的气息,狠狠吻在了碧华的唇上。 她是他的!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嫁给谁,她都是他的! 他已经无力去思考她的快乐,还是痛苦。又或者,他是希望她跟他一样痛苦。 碧华大惊,在他怀里拼命挣扎,他却将她推到在床上,开始狂乱的吻她。梦中不知思念了多久的软玉温香,此刻真的被他抱在怀中,只是,为什么她的嘴唇一片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痛苦的挣扎,悲伤的眼睛,失望的泪水……这悲哀的一幕,难道就是他想要的吗? 他猛然清醒过来,看到她眼中的泪水,她洁白纤细的手腕也被他捏红了一大片。他完完全全地呆住了,怔怔地看双手,他想做什么?他究竟想做什么? 不,他一定是疯了! 他竟然想用这么无耻的手段去伤害她,他已经疯得彻彻底底了。 刚才挣扎的时候,她咬破了他的嘴唇,他嘴唇上温热的鲜血顺着她的齿间渗入喉中,满嘴血腥,她再也无法忍受,别过脸去剧烈的呕吐起来。 她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一阵搜肠刮肚的呕吐,只是吐出几口苦水,到最后几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他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他急道:“小姐,你怎么了?” 碧华几乎将全身最后的力气都吐光了,才慢慢恢复过来,她喘息而无力的半伏在床上,颤声道:“不要碰我!” 阿九连连后退:“好好好,我不碰你。” 他看着碧华惨白的脸色,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你的脸色这样不好,我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好不好?” 碧华瞪着他叫道:“出去,出去,你给我出去!” 阿九道:“我走,我马上就走!” 说着,他退了出去,碧华只觉得身子软软的,再无半分力气,她伏倒在枕头上,放声痛哭起来。 …… 他们的船靠近下一个渡口的时候,阿九命船停泊了下来。 阿九派人下船去请大夫来,为碧华看病。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留着山羊胡子,五十来岁的大夫,被请上了船。 因为中了迷药,碧华身子软软的,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那个伺候她的侍女放下锦帐,将红绳的一头拴在碧华的脉搏上,一头交到那位大夫的手中,隔着一面珠帘,那位大夫握着红绳捻须沉吟半晌,对身旁的阿九道:“恭喜这位公子,您的夫人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她是有喜了。” “你说什么?”阿九劈手将那大夫的衣领抓住,将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厉声喝道:“你再说一遍?” 那大夫被阿九声色俱厉的模样吓住了,他战战兢兢的重复道:“这位夫人有喜了,她这是喜脉。” 阿九颓然将大夫扔回到椅子上,他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那个大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提着医箱出去了。 阿九坐在那里沉默良久,来到帐前,低声唤道:“小姐?” 碧华静静的躺在帐中,眼泪已经淌了满脸,她低声道:“你还不放我走?” 阿九嘴唇动了动,过了片刻,艰难地道:“我不在乎这个,如果你愿意,我想做这个孩子的父亲,可以吗?” 碧华颤声道:“阿九,你这是何苦?” 阿九却答非所问的说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碧华缓缓摇头。 阿九目光痴迷,声音如同梦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三年前的端午节,那天,你替师太给永宁城里的穷人赠医施药,你穿着一身白衣,就像观世音菩萨一样端庄美丽,当时我就在心里想,不知道将来会是谁有这样的福气,能够娶到这样美丽的女子为妻……” 碧华像是再也无力承受这一切,她狂乱的摇头,喃喃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不,我要告诉你,我一定要把我的心思的全都告诉你!”, 阿九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他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一字字地道:“当初在永宁的时候,你叫我要勇敢面对苦难,你告诉我这世间没有永远的黑暗,只要努力寻找,光明总会有降临的那一天。你对我说,即使再怎么困苦,都不要自暴自弃。是你给了我光明和希望,所以我把我所有的痛苦和快乐,义无反顾的交给你,我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如果你不要我了,那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 碧华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她低低的道:“阿九,对不起,我已经嫁人了,我已经是他的妻子,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啊!” 阿九怒道:“你算他的什么妻子?他敢对天下昭告你是他的妻子吗?他把你囚禁在那个小院子里,自己另外娶了别的女人为妻,就连元宵节,他也是陪着另外一个女人度过!” 碧华叫道:“我相信他是有苦衷的,他不会这样对我!” 阿九道:“他能有什么苦衷?如果他真的娶了那个女人,你难道甘心去做他的小妾,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吗?” 他的话一下子将碧华问住了,她含泪道:“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问他,我要知道他为什么不要我了,如果他执意要娶那个女人,我会放手,成全他们……” 阿九低声道:“别傻了,跟我走吧,我们到西楚去,我给你应有的名分,你将会是西楚未来的王后,这样不好吗?” 碧华仍是摇头。 看到她这样固执,阿九生气了,他的声音里带上一丝怒意:“你好好想想吧,不过不管你答应还是不答应跟我走,我都不会放你回去找他的!” 说着,他放开碧华,起身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 第九十八章 、故事 更新时间:2011-03-06 床上的碧华伸手轻轻抚摸着依然平坦的小腹,不知不觉已经是满眶热泪。 原来自己已经有了上官鹏的孩子,和他在一起那短暂而美好的时光,那些缠绵缱绻的夜晚,那些两心相印的激情,彷佛又回到了身边。这个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她曾经拥有过的千般恩爱,万般怜惜。是他亲手把他种入了她的身体里。 就算他不要她了,可是他的骨肉却正在她的腹中。这个小小的生命,有她一半,也有他的一半,这一刻碧华突然觉得自己离他是那么的近,似乎两个人是一体,血肉相连、呼吸与共。 想到腹中这个小小的生命,碧华忽然重新燃起了希望和勇气,她在心中暗暗想道:“无论如何,阿九对我终究还是顾念旧情的,他应该不会用强,暂时终究是逃过了一劫,惟今之计,只有默默等待,寻找机会返回离国。去找孩子的父亲当面问个清楚,他到底是要我和孩子,还是要娶那位郡主。” 打定主意之后,碧华不再以泪洗面,而是慢慢的平静下来,阿九命人送来的食物,她也肯尝上两口。 阿九见她态度大变,只当她已经认命,不由得万分欢喜,他并不限制碧华的活动,她的船舱门口也没有安排人把守,大概是觉得碧华一个弱女子,在船上根本就无法逃走。他每天陪着她,给她讲他在西楚的见闻,有的时候陪她到甲板上走走,或者派人上岸去为她搜集新奇有趣的玩意儿,千方百计的博她一笑。 但是碧华知道,自己如果对他假以颜色,日后更不好收场,所以对他总是冷冰冰的,阿九也不着急,总想着终有一天能够换得她回心转意,在这样的僵持下,他们的船慢慢向西楚行去。 …… 海客乘天风,将船远行役。 譬如云中鸟,一去无踪迹。 碧华站在甲板上,呆呆望着玉带河两岸的景色,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李白这首《估客乐》。 一件白色的披风轻轻落在她的肩头,一个声音道:“在看什么?” 碧华低声道:“这里很美。” 阿九细细的打量着她,几日下来,虽然好汤好药地伺候着,她还是消瘦了,原本圆润的脸颊尖了下去,越发透出几分清丽。 他笑了笑:“你知道吗?西楚的风光更美,等你到了那里,我带你去大漠上骑马,春天马上就要到了,草原上会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儿,有蓝色的菖蒲,粉红的野蔷薇,紫色的鸢尾,还有黄色的油麦花……很多小动物都在花丛里穿梭,有狐狸,有兔子,还有刺猬……你甚至不用下马,坐在马上,就能够将那些花儿伸手揽在怀中……” 碧华问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阿九道:“我父王说的。” 碧华轻轻道:“你父王他,能够接受我吗?” 阿九不以为然地道:“你不用担心,这十几年来,我只求了他这一件事,他怎么会不答应?” 碧华目光复杂的看着他:“阿九,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我其实根本就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心里有别人,我不会全心全意的对你,这样的感情,对你不公平。” 阿九缓缓摇头,目光坚定:“我不在乎。当初听说你去世的消息,我差点要疯了,我对自己说,如果你活着,我一定要带你走,就算你死了,我也要带着你的尸体去西楚,和我永远在一起。谢天谢地,你还活着,我要感谢老天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好好来爱你。” 碧华怔怔看着他,忽然有两行晶莹的泪珠,缓缓滚下她的面颊。 他伸出手,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珠,柔声道:“从前我没有能力带你离开,可是现在,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碧华一侧身,躲开他的手,低声道:“我要进去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进舱中。 阿九呆呆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忽然就沉重起来。 …… 这天夜晚,碧华心神不定,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那名照顾碧华的侍女蹑手蹑脚走进房间,听见她仍在辗转反侧之声,靠近床畔低声道:“姑娘,少主适才来过,见姑娘安睡着,又回去了。 碧华轻轻应了一声。 那侍女又道:“姑娘饿不饿?奴婢命厨房送点夜宵过来吧?” 碧华正闲得心中发闷,于是对她说道:“不用了,我睡不着,你能陪我说说话么?” 这几天碧华一直冷冰冰的,谁都不理,难得今天和颜悦色,那侍女急忙将灯盏移过,转轻坐在床榻前的小几上,对碧华道:“奴婢给姑娘讲故事吧……” 碧华借着灯火微光,见她年约三十开外,相貌清秀、举止温柔,料想她是阿九一直随身侍候的婢女,于是对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侍女道:“奴婢叫英娘。” 碧华道:“英娘,你能给我讲讲你们少主的故事么?” 英娘微笑着帐幔放下,说道:“好的,奴婢就给姑娘讲讲我们少主的身世吧!” 她隔着薄薄的轻纱对碧华说话,声音娓娓动听:“我们少主的生母胡贵人原本是草原上的牧羊姑娘,十六年前,我国陛下在草原上偶遇了她,就带她回宫,过了一年,便生下了我们少主,因为他上面有三位哥哥五位姐姐,排行第九,所以有个乳名叫阿九……” 碧华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英娘接着说道:“胡贵人性情温婉,心思机敏,陛下非常地宠爱她,她在后宫中的地位也渐渐显赫。王后对她极为忌惮,在少主刚满一岁的时候,王后诬陷胡贵人与侍卫私通,陛下非常生气,一怒之下将胡贵人赐死……” 碧华听她说起阿九的身世,不由问道:“那阿九呢,他怎么会流落到永宁去?” 英娘的语气微带感伤,说:“胡贵人的贴身丫鬟柳莺害怕王后会加害少主,于是偷偷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少主一路逃离了西楚,来到永宁安身。” 碧华道:“若是这样的话,那你们的陛下为什么又要找回这个儿子?” 英娘道:“因为我们西楚连年和四邻各国征战,所以诸位皇子多有战死,也有皇子被人暗杀,或是为了抢占先机,所以干脆弑父谋反……到最后竟到了后继无人的地步,陛下这才想起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儿子,后来有一次,王后又去陷害另外一位妃子,事情败露,被人揭发,当年的事情才真相大白,陛下赐死了王后,下定决心要召少主回西楚。” 碧华轻轻叹了口气,原来阿九也是宫廷斗争的受害者。她低低道:“你们陛下冤死了阿九的母亲,害得阿九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道阿九就不恨他吗?” 英娘轻轻叹了口气道:“奴婢想,少主应该是恨陛下的,不过少主说,只要陛下肯满足他的一个心愿,他就将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 碧华怔怔道:“他的心愿是什么?” 英娘意味深长的看了碧华一眼,道:“他的心愿,难道姑娘还不明白吗?” 碧华愣了半晌,低声道:“我已为人妻,又怎能做你们少主的妻子?” 英娘道:“这个姑娘无需担心,少主已经说服了陛下接受姑娘,在我们西楚,女子再嫁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决不会有人计较姑娘的过去的。” 她见碧华沉默不语,忙低声道:“奴婢不说了,姑娘困了,请早些歇息,奴婢明日一早再来侍候姑娘。” 她将门轻轻带上,碧华依然毫无睡意,她独自坐在窗前,遥望着窗外的清明月光,想起身在千里之外的上官鹏,又是好一阵黯然神伤。 将近三更时分,碧华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响动,正在疑感之际,又听见一下类似的响声。 碧华心中疑惑,连忙起身,推开窗子,一个黑衣人一下子跃了进来,碧华吓得大惊失色,还来不及开口,一只大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逼在了屋角。 碧华大骇,不由得拼命挣扎,黑衣人一把扯下蒙在面上的黑巾,看着她愣愣道:“孙小姐?” 碧华身子一震,停止了反抗。捂在她嘴上的手微微松开,碧华仍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吃惊的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黑衣人,如同沙漠里快要脱水而亡的行者,突然发现前面有一大片救命的绿洲,她又惊又喜地道:“薛将军?” “是我!” 薛怀恩一瞬不瞬的看着碧华,眼里闪动着惊喜的光芒,喃喃道:“孙小姐,你、真的是你吗?”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是我,我没死。” 薛怀恩点点头,他打量了一下船舱内的环境,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碧华道:“一言难尽,我是被人软禁的!” “软禁?”薛怀恩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谁干的?” 碧华一怔,她低声道:“是……西楚人,薛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怀恩低声道:“我在京城得罪了一位京城权贵,被她派人一路追杀,为了避难,我才逃到这艘船上,我上船后,发觉船上的水手居然都是些武功高强的西楚人。我不知道他们偷偷潜入离国想干什么,所以潜伏下来想弄个究竟,没想到在船上发现了你。” 碧华点点头, 这时,船舱外面传来一阵响动,随后听到英娘的声音:“姑娘睡了吗?” 碧华看了薛怀恩一眼,他身形一晃,躲入到黑暗之中。 碧华也连忙回到自己的床上,伸手拂落锦帐。 英娘不见碧华应答,怕有变故,便进屋来看视,她转过屏风,又轻轻叫了声:“姑娘?” 碧华在床上微微打了个呵欠,问:“英娘,刚才是什么响动?”她的声音慵懒,似是刚刚从梦中惊醒。 英娘道:“不知是不是有耗子呢。” 碧华“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似又重新睡去了,英娘见她无话,也退出去自去睡了。 ------------ 第九十九章 、失火 更新时间:2011-03-07 大约过了一炷香功夫,碧华悄无声息的从床上起来,抱膝坐在床上,低声道:“出来吧!” 薛怀恩自帐后转出身形。 碧华看着他,低声道:“薛将军,我想求你一件事。” 薛怀恩看着她:“你想求我救你下船?” 碧华点点头。 薛怀恩沉吟道:“这船上的高手不少,如果是我一个人,倒也无妨,但是要带你下船,只怕有些不易。” 碧华听他如此一说,不禁心中大失所望,忽听薛怀恩语气一转,斩钉截铁地道:“不过小姐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下船的!” 碧华连忙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薛怀恩道:“这艘船明天会经过大青港,到时候……” 他附到碧华耳边,轻轻耳语数句,碧华听得连连点头,到最后,长出了一口气,“一切就拜托薛将军了。” 薛怀恩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你好生歇着,明天我再来看你。” 说着,他一纵身,跃出了窗子。 …… 第二天清早,碧华刚刚起床不久,英娘就用托盘送了早膳进来。 碧华扫了那些食物一眼,轻轻皱起了眉头。 英娘见状,连忙赔笑道:“是不是这些东西不合姑娘的心意?” 碧华淡淡道:“是。” 一个声音接道:“小姐想吃什么?我派人下船去买。” 说话间,阿九从外面走了进来。 碧华轻轻抿一抿嘴,脸上依旧是那种冷漠神情:“只怕我想吃的东西,你有钱也买不到。” 听她如此一说,他连忙道:“怎么可能,只要你报出名字,我一定给你买来。” 碧华斜了他一眼,道:“那你听好了,我想吃――桂花云锦糕、千层杏仁酥、荔枝好郎君、珑缠桃条、酥胡桃、缠枣圈、缠梨肉……” 她一口气说出十几种点心的名字,阿九只听得一笑:“有了孩子的人,果然口味跟一般人不一样。” 碧华脸色一冷:“弄不到就弄不到,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阿九笑道:“谁说我弄不到了,前面就是大青港,到时候我派人下船去给你买。” 晌午时分,他们的船到了大青港,阿九果然命船靠岸停了下来。 阿九派出的人刚刚下船,忽然有人大呼道:“不好了,船上失火了!” 阿九闻言一惊,连忙冲到甲板上,只见一道火光自厨房里冒了出来! 他对船上的众人喝道:“你们还不快去救火!” “是!” 手下人答应着,匆匆的下去了。 一时间船上乱成一团,大家都四散奔忙着取水救火,但是河面有风,那火借助了风势,‘噼里啪啦’的越烧越大,阿九急匆匆来到碧华的房间,叫道:“小姐,你没事吧?” 室内,光线昏暗,锦帐低垂,碧华正在午睡,她闻言坐起身来,双手抱膝,神色惊慌的问道:“阿九,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阿九道:“厨房刚才失火了,你不用担心,他们会把火扑灭的。” 碧华点点头,说道:“我害怕,你过来陪陪我吧!” 阿九听她的语气,竟是连日来极难得的温和,心中不由得大喜,连忙应了一声“好”,他来到她的床前,刚刚伸手撩开锦帐,一个人影斜刺里闪出,出手如电,点了他胸前的大穴。 阿九目眦欲裂,瞪着那人,叫道:“你……” 碧华从床上翻身坐起,看着阿九,低声道:“阿九,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到西楚去。” 薛怀恩一拉她的手,道:“我们快走吧!” 碧华点点头,看着阿九,道:“再见!” 说着,薛怀恩已经一手抱起她的身子,带着她掠入了窗外。 …… 明曜二年春,陈国绕过离国的平陵关,直袭西楚盛京,西楚皇帝宇文觉亲自率领十万大军迎敌,在此次战役中,陈国大获全胜,而宇文觉则身受重伤,率部退后五十余里,陈国亦是因此夺回了多年前被西楚抢去的国土。 陈国世子南宫奕眼见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向皇帝请辞,要带着菀凝公主返回陈国。 菀凝临行之际,来到永宁王府,向上官鹏辞行,却被告知,王爷不在府中。 菀凝呆了半晌,忽然对身边人道:“备车,送我去一个地方。” 公主的马车,离开王府,向碧华曾经住的地方行来。 黄昏时分,院子里宿雨初晴,落花满地。 上官鹏痴立在梅树下,心里有一个地方,疼得厉害。 树上的梅花已经谢了,满树残花透着几分凄清。 几滴雨珠冷冷的滴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缓缓转过身,来到他和她的屋子。他们在这里住了月余,大半的时候,总是她一个人在家。他有许多事情要忙,甚至连除夕夜和元宵节都不能陪她一起过。 有时他很晚才回来,可是,只要他说要回来,她就一定会等着他,只要一看到她的房间里泛起晕黄的光,他就知道,她还没睡…… 屋子里空荡荡的。第一次,他发现,这间屋子居然是这么的宽敞,这么的冷清。 窗子上,贴着她亲手剪的窗花。 砚盘里,留着她研过的墨。 桌上是一副画轴,画上的人俪影双双,一旁还有她题的字。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那架他为她买来的瑶琴,放在窗下,纤尘不染,光可鉴人。 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枕头上还残留着她身上的幽香,几根长长的黑发,散落在枕边…… 案几上,是她亲手为他做的那件衣服,衣领上绣着一枚小小的弯月,她温柔的话语回荡在他耳边,“以后如果你见不到我,只要看到这个月亮,就如同见到我一样了。” 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命运悭啬,这一个多月来的幸福生活,终究只是昙花一现,他们一起结庐南山,相伴终身的诺言,也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 当初她无心的一句话,竟然一语成真。 忽然,门呀地一声被人推开,一个轻俏的人影来到他面前,低声道:“三哥,明天,我便要走了。” 上官鹏点点头,沉声道:“保重。” 菀凝看着他道:“三哥,这几天有三嫂的消息吗?” 上官鹏缓缓摇头。这几天,他的手下倾巢而出,封锁了离国通往西楚的所有道路,但是依然没有追回碧华,她就这样失踪了。 莞凝问道:“会不会是三嫂知道了你要娶那个女人,所以才会离开你?” 上官鹏眼神一滞,没有回答。 菀凝愤愤道:“我若是三嫂,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你!” 上官鹏面色苍白的抬起头来看她。 菀凝继续毫不留情地道:“三嫂为了你离家去国,连娘娘都不做了,连名分都不要了,连后路都绝了!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她的?新婚才一个多月,你就要娶别人!这样负心薄幸的男人,真令人齿寒!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三哥吗?” 上官鹏面无表情地道:“骂得好,继续骂!” 菀凝呆了呆,怒道:“我才懒得骂你呢,三哥,如果你不追回三嫂的话,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上官鹏的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原谅,他何尝能够原谅自己? 他原本以为阿九掳走碧华是为了那张地图,所以他抱着一线希望,想着阿九会跟他联系,他甚至已经下定决心,只要阿九开口,他就拿那张地图去换回碧华,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了,阿九那边却杳无音信,回想起当初阿九在白云山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也深爱着碧华,为了她甚至不惜深入敌国,以身犯险。 他知道碧华现在一定跟阿九在一起,可是他不能想像她跟阿九一起生活,他根本不能去想,只要这个念头一起,他就觉得自己要失控,有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这种冲动让他几乎同时想毁掉自己,毁掉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肩负重任,他一定会到西楚去,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找回她,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们说好生同衾,死同穴,不离不弃。可是,父亲的深仇,皇兄的托付,离国的安危……种种重负压住了他。 所以,他用了最大的定力,强迫自己坐在这里,枯眼望夜,苦苦的期盼着她的消息。 莞凝本来还有一大堆的话要去责怪他,可是看到上官鹏憔悴的神色,一颗心就软了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三哥,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娶郡主,但是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是不是?” 上官鹏心头一震,猛然想起身上肩负的重任,他淡淡道:“不,你错了,我没有什么苦衷。” 莞凝顿时为之气结,她一跺足,恨恨道:“如果你执意要娶那个女人的话,那我跟你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罢,她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上官鹏呆坐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团软软的东西,在轻轻拱着他的脚,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猫,他伸手将那只猫抓起来,小猫在他的掌心里细声细气的叫着,他问道:“小白,你也在想你的主人吗?” 琴儿在旁边低声道:“王爷,您要多多保重啊。” 上官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他目中一片茫然,像是并没有听懂琴儿的话。那目光又像是已经穿透了她的身体,落在某个虚空未明的地方。 过了片刻,他忽然开口道:“琴儿,这里是她的家,你帮我好好守着,终有一天……终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 这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西出城门,旌旗飞扬。五千玄甲军轻骑护卫公主和驸马归国,仪仗浩荡,绵延数里。 上官鹏并未出城送行。菀凝启程的一刻,他站在城头高阁之上遥遥看着公主的马车渐渐远去,她的话萦绕在他耳际:三哥,如果你不追回三嫂,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 第一百章 、兄妹 更新时间:2011-03-08 车轮滚滚,黄沙漫天。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辆青帷马车正在疾驰。马车破旧,十分不起眼,赶车的是一个五十余许的精瘦汉子,因为速度极快,马车内剧烈的颠簸着,碧华一阵反胃,伏在案上吐得昏天黑地,薛怀恩伸手在暖壶里倒了一杯热茶给她。 碧华伸手接过那杯热茶,一口气喝了下去,这才缓过气来,对薛怀恩道:“多谢了。” 薛怀恩皱眉道:“小姐,你怎么了?你的脸色这样不好。” 碧华强撑着道:“没事,我就是有点晕车……” 话未说完,她又伏下身剧烈的呕吐起来。 薛怀恩关切地道:“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我让赶车的把马车停下来歇歇吧?” 碧华连连摇摇头道:“不用不用,现在这样挺好……” 看着薛怀恩犹疑的神色,她努力展颜一笑:“你放心,我撑得住。” 薛怀恩点点头,不再说话。 为了逃避阿九的追踪,他已经带着碧华连续换乘了三辆马车了。 在天黑之前,马车终于来到一个热闹的集镇里。 眼看着快要进入集镇,薛怀恩忽然掀开车帘,向外面喊道:“停车!” 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薛怀恩扶着碧华下了马车,他从怀里拿了一锭银子,递给那赶车的汉子,道:“这是车费。”他又从怀里加了一锭银子,递到那汉子手中,说道:“这二两,你拿去喝杯酒。” 那精瘦汉子哟了一声,笑嘻嘻的说:“那在下就谢过薛爷了。” 薛怀恩拱了拱手:“咱们就此别过,你千万记着,不管是谁来问,你没见过我们,我们也从来没见过你。咱们后会无期。” 那汉子一笑,说道:“薛爷放心,小人知道该怎么做。” 说着,他转身跳上马车,一扬鞭赶着马车离开了这里。 薛怀恩松了一口气,扶着碧华进了镇子。 这个集镇并不大,建筑也很简朴。路面狭窄坑洼,两旁茅檐简陋低矮。路上行人大多身穿粗布衣服,面色黑红意态淳朴。街边叫卖的,都是极其常见的用具吃食。不时,还有一两只毛色杂乱的狗来回游荡。整条街上极为喧哗嘈杂,透露出浓浓的市井气息。 薛怀恩来到一个摊子上,买了一些糕点,又买了几匹染了素青、米白、黄宣的布料。 碧华不解的问道:“你买这个做什么?” 薛怀恩沉声道:“这个镇上有位余大娘,她的二儿子曾经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五年前战死在了沙场,每次路过这里,我都会去探望她。” 碧华道:“今天我们是要到她家里去投宿吗?” 薛怀恩答道:“是。” 薛怀恩将东西卷起来,绑成一个结实的包裹,提着这份礼物,他带着碧华,穿过镇子,来到一条狭窄幽深的巷子里,在巷子深处,有一户人家,薛怀恩上前一步,伸手敲了敲门,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里答道:“来了。” 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出现在门里,看到薛怀恩,她微微一怔,随即道:“薛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薛怀恩道:“大娘,我到京城办事,路过这里,就过来看看您。” 老婆婆喜道:“来了就好。” 说话间,老婆婆将他们让了进来。 薛怀恩将手中的礼物送到她的手上。 老婆婆不安地道:“你这孩子,每次来都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薛怀恩道:“大娘,收着吧,这是我的一点微薄心意。” 老婆婆点点头,接下了那份沉甸甸的礼物,又上下打量着薛怀恩背后的碧华,问道:“这是你家娘子吧?生得可真俊啊。” 薛怀恩窘迫地道:“大娘,您误会了,这是我妹妹。” 碧华眼见老婆婆误会了自己和薛怀恩,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老婆婆点点头,笑着对他们道:“你们快进来啊。” 薛怀恩对她道:“大娘,我们想在您这里住一晚上。” 老婆婆连忙道:“好的,小二的屋子还空着呢,我去收拾收拾。” 说罢,她带着两人进了屋子。 碧华打量着眼前的屋子,这里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四把椅子而已,但是屋内收拾得很干净,窗户上还贴着白色的棉纸,屋内的光线也很敞亮。 老婆婆指着椅子,对他们笑道:“二位随便坐吧。” 一路上碧华都是提心吊胆,生怕阿九会带人追来,直到现在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无力,整个人都没了支撑似的,在椅子上慢慢的坐了下去。 老婆婆看到碧华的脸上白得毫无一丝血色,连忙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碧华对着她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薛怀恩对那个老婆婆道:“大娘,麻烦您去倒杯热茶来吧。” 老婆婆点点头,“好,好,我这就去倒。” 说着,她退了出去。 薛怀恩跟着老婆婆出了屋子,在院子里,和她低语了几句,老婆婆连连点头。 片刻之后,薛怀恩提着一壶茶回到屋子里,伸手为碧华倒了一杯茶,碧华伸手接过茶,低声道:“谢谢。” “不用客气。” 薛怀恩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见她的脸上半分血色也无,不由道:“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碧华缓缓摇头:“不、不用麻烦,我就是累了。” 薛怀恩说:“你放心,这位大娘人很好,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对她说。” 碧华的一双眸子盈盈若秋水,看着他轻声道:“薛将军,谢谢你。” 薛怀恩低声道:“你不用叫我薛将军,因为我……已经不在朝中为官了。” 碧华一呆:“为什么?” 薛怀恩道:“我听说你……不在了,王爷又要另娶,我就去找他理论,谁知他一意孤行,非要娶那个女人,我一怒之下,就辞官不做了。” 碧华没想到薛怀恩为了自己,竟然连大好前程都不要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半晌方才低声道:“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薛怀恩却轻描淡写地道:“不,跟你没关系。” 碧华愣了愣:“没关系?” 薛怀恩低声道:“当年我师父秦无极,就是受了上官晟那老贼的诬陷,才会含冤莫白,郁郁而终,我作为他的弟子,不能替他报仇已经是不肖了,怎能以身侍敌?所以,我才下定决心离开,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真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碧华沉默片刻,方才轻声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薛怀恩笑了笑,淡淡道:“在官场浮浮沉沉这么多年,我也有些厌倦了,正好退下来,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结庐而居,没事就去钓钓鱼,养养花,从此不用再为五斗米折腰,岂不快哉?” 听了他的话,碧华蓦然想起,曾经也有一个男人信誓旦旦的说,要带她一起走,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不由得心中一酸。 薛怀恩望着碧华凄然的神色,低声道:“小姐,你怎么会死而复生,又怎么会被西楚人掳走的?” 碧华轻轻叹了口气,将事情的经过简单的告诉了他。 听到碧华那匪夷所思的经历,薛怀恩愣了半天,良久方道:“既是这样,王爷为何执意要娶那个女人?” 碧华缓缓摇头,神色凄恻:“我不知道,所以我必须回去找他问个清楚。” 薛怀恩忽然道:“小姐不可!” 碧华看着他,“为什么?” 薛怀恩道:“那位郡主心狠手辣,我不过是在言语上冒犯了她,她就派了几批杀手,意欲将我赶尽杀绝,若是让她知道小姐还活在这个世上,她焉能不对小姐下毒手?” 碧华呆了呆,问道:“难道那个对你赶尽杀绝的人,就是那位郡主?” 薛怀恩点头道:“不错,就是她。” 碧华笃定地道:“不会的,他一定会护着我。” 薛怀恩知道她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上官鹏,他在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问道:“小姐真的打算走这一趟吗?” 碧华用力点头,斩钉截铁地道:“是。” 薛怀恩思索片刻,方才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送小姐回京城去。” 听了他的话,碧华又惊又喜:“真的?” 薛怀恩缓缓点头:“我听说他们的婚期定在二月十二,今天是二月初九,还有三天时间,我们必须在三天之内赶到京城去……” 说到这里,他不无忧虑的望着她:“不过,这样就很辛苦了,你的身体撑得住吗?” 碧华不假思索地道:“没问题。” 薛怀恩又道:“还有一样,为着你的安全着想,你不能这样去见王爷,必须乔装改扮才行。” 碧华想了想,道:“以前我在永宁的时候,没事曾经偷偷换了男装出去玩。” 薛怀恩点头道:“好,那我等会就去为你找一套男装来。” 碧华低声道:“薛大哥,谢谢你。” 她这一声大哥叫得极为自然,薛怀恩见她忽然这样称呼自己,不由得一愣。 碧华又道:“碧华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薛大哥能不能答应。” 薛怀恩连忙道:“但凡我能做到,我都可以答应你。” 碧华说道:“薛大哥为人义薄云天,三番四次救我于危难之中,碧华钦佩不已,今天妄想高攀,与薛大哥结拜为兄妹,不知道薛大哥肯不肯答应。” 碧华的话仿佛数九寒天的一盆冷水,浇凉了薛怀恩的心,他呆坐在那里,心里百味杂陈,难以言喻,过了片刻,脸上慢慢浮起笑意来,说:“这有什么高攀,如果说是高攀,是我高攀了小姐。” 碧华听他这样说,也微笑起来,说道:“大哥言重了。” 薛怀恩笑得甚是欢畅,说:“我在这世上无亲无故,现在多了一个妹妹,可算是大喜事一桩,只是仓促了一点,没有给妹妹预备见面礼。” 碧华道:“大哥何必这样见外,都是自己人了。” 他嗯了一声,说:“都是自己人,确实不要见外的好。”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坐不下去,于是对碧华道:“这么晚了,你一定饿了吧?我去看看大娘的晚饭准备好了没有。” 说着,他几乎是逃一样,离开了她的屋子,碧华望着他的背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缓缓低下头,伸手从袖子中取出那管她从不离身的竹箫,这是上官鹏当初送给她的,轻轻抚摸着竹箫上红色的如意结,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 ps:祝看书的jm们节日快乐哦! ------------ 第一百零一章 、风寒 更新时间:2011-03-09 也不知呆呆的坐了多久,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碧华回过神来,问道,“谁?” “姑娘,是我。”说话的是余大娘。 “进来吧。”说话间,碧华擦干眼泪,将那管竹箫重新放回了身上。 余大娘挽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 余大娘将包裹交到碧华手中,道,“刚刚薛爷给了我一锭银子,嘱咐我按照姑娘的身形,买了这些衣物给姑娘,难为他想得真是周到!” 碧华打开包裹一看,不觉呆了,只见是两套簇新的男子衣衫,不但是外衣,连内衣、罗帕、汗巾、鞋子等等也都齐备。余大娘看着碧华,微笑道,“姑娘可还满意?” 碧华点头道,“我很满意,大娘,多谢您了。” “好的,那我就下去了,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便是。” 碧华低低应了一声,余大娘含笑退了下去。 这天晚上的晚饭很丰盛,花生、盐豆、一盘青菜和一大盆鸡汤,看得出,余大娘是倾其所有,在招待这两位贵客。 碧华却没有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碧华只说身体不适,早早回到了老婆婆为她准备的屋子里。 夜深人静。木屋中一豆灯光,随窗缝渗入的夜风而轻轻跳动。 碧华躺在床上,心中愁肠百结,在床上辗转反侧,过了很久才睡着,她睡得不好,迷朦间,她又做起了很久之前,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在梦里上官鹏在那里吹箫,碧华想走近他,可是四处都是浓雾,她看不清他的脸,他就站在那里,离她很近,可是又很远。碧华心里明白,只是不能靠近他。碧华徘徊在雾中,最后终于找到他,正待朝他狂喜的奔去,突然谨敏郡主出现在她面前。 郡主对她轻慢地笑道:你以为能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你以为他会待你和其他女人不同?你以为你有了他的孩子,他便会对你有几分怜惜?别傻了,他不过是把你当个玩物而已!他是我的,谁也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夺走!说着,郡主伸出手,将她用力一推,碧华惊呼一声,掉下了万丈深渊。 绝望瞬间涌上,有人在半空中接住了她,呼呼的风从耳边掠过,是他,霄鸿,他来了,他抱着她,缓缓地向下坠落……他说他绝不会放手……可是,碧华忽然看清,抱着她的是阿九……她一震,用力挣脱他的手……重新朝着那不可知的深渊跌落下去…… 碧华猛地坐起身来,已经是一头一身的冷汗。 就在这时,碧华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衣袂破空之声,她一惊,房门已经被人用力推开。 进来的是薛怀恩。碧华惊问道:“薛大哥,怎么了?” 薛怀恩一手拉过她,沉声道:“我们快走,西楚人找来了!” 碧华的心一沉,院子里陡然明亮起来,原来不知何时已经点亮了无数的松油火把。 碧华深吸一口气,对薛怀恩道:“来不及了,薛大哥,你扶我到院子里去吧,我有些话要对那人说。” 薛怀恩诧然看着她。 碧华低声道:“你放心,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薛怀恩点点头,陪着她一起出了房门。 院内不知何时多了十几个杀气腾腾的黑衣人,他们的手中都持着火把,火把的火苗被风吹得呼啦啦直响,映得阿九一张清俊的脸庞,亦是忽明忽暗。 他们刚一出门,几柄长剑就架在了薛怀恩的脖子上,随即他的穴道一麻,人已经定在了那里。 阿九看着碧华冷笑道:“没想到吧,就算你逃到海角天涯,我也有办法将你追回来!” 碧华低声道:“阿九,你这又是何苦?” 阿九恶狠狠地看着她,他的样子就像是困境中的野兽,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我再问你一遍,你跟不跟我去西楚?” 碧华看着他,从嘴里决然的吐出两个字:“不去!” 阿九忽然劈手将碧华拽了过来,她本来就虚弱,轻飘飘就像个纸人一样,毫无招架之力,被他拽到他面前,只是静静的瞧着他,他的手一扬,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剑已经抵在她的胸口,他的眼睛通红,一字字道:“去?还是不去?” 碧华看着他,竟然笑了,静静的笑容在那样苍白赢弱的面孔上,仿佛绽开奇异的花朵,她吐字极轻,字字却如同雷霆万钧:“你说过,如果我死了,就带着我的尸体回西楚,既然这样,那你就杀了我,带着我的尸体去吧!” 说罢,她闭上眼睛,将胸膛一挺,迎上了他的剑尖。 他的手颤抖着,手里的短剑对准了她的胸口,她的面容平静,美丽的面容上泛起一丝绝然的笑意,他恨恨的瞪着她,额头上青筋迸起,眼里怒不可抑,却渐渐渗出一缕绝望的神气,他忽然狂吼一声,用力一甩,手中的短剑‘夺’的一声,直直钉入了墙壁之中。 他转过身,大步走向门口,在门边,他又停住了脚步,背对着她,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低声道:“你知道吗?我父皇昨天过世了!” 碧华一呆:“你说什么?” 阿九低低道:“为了你,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碧华呆呆看着他的背影。 阿九忽然自嘲的笑了笑:“说什么都没用了!说什么你都不会跟我走!算了,一个对我毫无留恋的女人,我还强留着她做什么?” 他一招手,带着手下人,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碧华蓦然心神一松,这一次,她赌赢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心情却是这样的沉重?过了良久,她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回过身去看薛怀恩,只见薛怀恩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碧华急道:“薛大哥,你怎么样了?” 薛怀恩沉声道:“我被他们点了穴道。” 碧华急道:“那怎么办?” 薛怀恩道:“拔下你头发上的簪子,对准我的膻中穴下一寸之处,用力的刺下去!” 碧华依言从秀发上拔出一把银簪,对准了他的胸口,临到下手,却又犹豫了起来。 薛怀恩看着她鼓励的笑了笑:“不妨事,你只管用力刺就是了。” 碧华终于下定了决心,对准他的胸口狠狠的刺了下去! 薛怀恩身子一震,‘噗’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碧华惊呼道:“薛大哥你没事吧?” 薛怀恩缓缓摇头,如释重负地道:“好了,我的穴道已经解了。” 碧华含泪道:“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薛怀恩看着她笑了笑,“傻丫头,我不是你大哥吗?既然是自家人,说话何必这样见外?” 碧华的脸红了,她一手拭去脸上的泪珠,轻轻点头。 …… 次日一早。 碧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里的少年一身白色的长衫,清秀而飘逸,只是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已经深深的陷了下去,面色更是苍白得毫无一丝血色。 这样的自己,上官鹏会喜欢吗? ……碧华微微皱起眉头,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样子这么挑剔过。 收拾妥当之后,她来到门口,打开门,门外,薛怀恩站在一棵树下等候着她,他也作了改扮,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衫,脸上粘上了一脸的虬髯,看起来就像是个乡下普通的庄稼汉,在看到碧华的瞬间,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仿佛在黑暗里瞬间见到光明,不能适应日光的明亮。 碧华对薛怀恩道:“大哥,我们走吧。” 他垂下眸子,答道:“好。” 巷口,停着一辆薛怀恩刚刚买来的马车。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们上路了。 两人一路上晓行夜宿,连着赶了两天的路,眼看着京城已经是越来越近了。 这日一早,天色便阴沉沉的,到了午后,竟然沥沥的下起了雨来,薛怀恩担心会耽误行程,只能冒雨赶路。 幸好车里备有斗笠和雨衣,薛怀恩便穿了桐油雨衣,戴着斗笠,驾着马车继续前行。 又走了数十里,那雨下得更大了起来,碧华虽然坐在马车里,但是细密的雨丝从车缝里飘进来,将她身上的衣服也打湿了一大半,湿寒之气小蛇一样腻在皮肤上,碧华的脸色早已经冻得苍白,薛怀恩更是焦急,如果再这样下去,只怕三天内无法赶到京城,可是雨中路滑,马车行得极慢,虽然着急,也是无可奈何。 又行了一会儿,从山路上远远就眺望见前面一座巍峨的高山,雨意朦胧里像一幅烟云四起的水墨画,薛怀恩停住马车,指给她看:“那就是清风岭,翻过了清风岭,就是京城了。” 碧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终于就要到了。” 薛怀恩自幼从军,于刀山火海里闯荡到如今,日常相处的同袍,都是些豪气干云的大男人,他本来心中很是担心,碧华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只怕路上照料起来很不容易。谁知碧华极为坚韧,从不叫苦叫累,只是她的脸色却越来越差,薛怀恩看着她憔悴的神色,心中暗暗叹息不止。 山路弯弯曲曲,看着近在眼前,走起来却很远,一直到掌灯时分他们才来到山脚下,这里有一家小小的客栈。客栈门口的灯笼上,写着‘同福客栈’四个大字。 薛怀恩驾着马车来到客栈门口,客栈里立刻便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掌柜迎了上来,笑着问道:“二位这是要打尖还是住宿呢?” 薛怀恩答道:“我们打尖,吃点东西就走。” 掌柜的问道:“两位这是赶着要进京?” 薛怀恩点点头。 掌柜地道:“天都快黑了,我看两位也是人困马乏的了,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山路极为难走,你们不如在小店里歇上一晚,明天一早再走吧。” 薛怀恩愣了愣,道:“那我去问问我二弟的意思。” 说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回马车旁边,隔着车帘对碧华道:“二弟,掌柜的说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山路极为难行,我们要不要歇一晚上再走?” 碧华虽然恨不得立刻飞到上官鹏身边,但是眼见薛怀恩半边身子已经被雨水湿透,神色也是疲累不堪,只得低声道:“大哥,你看着办吧,只要能在明天赶到京城就行。” 薛怀恩道:“你放心,明天中午,我保证你能进京。” 于是两人便在这家客栈里歇了下来。 因为路上辛苦,碧华这天晚上睡得极沉,到了早晨,隐隐约约的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和薛怀恩的声音:“二弟,你起来了吗?” 碧华无力的支起身子,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红日高照了。 碧华连忙应道:“起来了,我马上就好。” 她挣扎着起身,只觉得浑身滚烫,皮肤烧灼一样的痛,似要一寸一寸的龟裂开来,她在桌子上的暖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下去,方才觉得好了一些,可是双手却是止不住的发颤,大颗的冷汗沁出来,眼前一波波的天旋地转。 她喘了口气,来到门口打开门。 一个英武的灰衣人影背对着她立在门外,听见门响,回过身看着她一笑。 碧华对他微微颌首:“大哥,早。” “早。” 他不无忧虑的看着她问道:“二弟,你怎么了?刚才我叫了几声你都没应。” 碧华低声道:“我没事,大哥,你不用管我,我们吃点东西赶紧上路吧。” 薛怀恩点点头,便带她去楼下吃东西。 碧华知道自己肯定是感染了风寒,但是她怕耽误行程,只能咬牙强撑着,不敢让薛怀恩看出来。 ------------ 第一百零二章 、婚礼 更新时间:2011-03-10 次日午后,他们终于翻过了清风岭,来到了京城。 城门口有很多御林军,今天盘查得非常严,等着盘查的队伍排得很长,薛怀恩下去打听,片刻之后回来告诉碧华,因为前几日城中的天牢走失了要犯,所以九门都加严了盘查,稍有可疑的人就被扣押了下来,送到京兆尹衙门去了。 城门口还贴着一张追捕要犯的告示,碧华偷偷看了一眼,只见告示上的图像,赫然竟是阿九。 碧华虽然不能确定,但是心中多少也猜到了一些,这件事情,十有八九跟自己的失踪有关。 她眼中阵阵发热,心中暗想:霄鸿他――终究还是关心自己的啊! 他们顺利的进入到城中,再次看到京城里熟悉的景物,碧华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今天京城里极为热闹,大街上人流不息,还没有来到朱雀大街,薛怀恩的马车忽然又停了下来。 碧华轻轻掀开车帘,问薛怀恩:“大哥,前面怎么了?” 薛怀恩看着她,欲言又止。 碧华低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薛怀恩道:“朱雀大街今天被御林军封了,禁止通行。” 碧华一怔:“为什么?” 薛怀恩沉声道:“因为今天是王爷的大喜之日。” 碧华的心中仿佛被人狠狠戳了一刀,一路以来,她跋山涉水,担惊受怕,吃尽千般苦楚,只是为了要再见他一面,虽然在心中早已经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可是事到临头,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不由自主的伸手扶住了马车的车壁。 薛怀恩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低声问道:“你还要去找他吗?” 碧华的唇边浮起一个凄厉的笑容,她低声道:“大哥,麻烦你送我到王府后门去。” 薛怀恩点点头,沉声道:“好,我送你过去。” 说着,他狠狠一鞭,抽在了马背上。 车子很快到了王府的后门,薛怀恩将马车停了下来。 碧华慢慢走下马车,她的心跳越来越猛烈,呼吸越来越紧张,头越来越晕眩,因为她深爱的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么多天的等待,这么多天的期盼,马上就可以实现。 她要找到他,她要知道,为什么当初明明跟她说好,他们一起走,一起离开京城,转瞬他就娶了别人?难道他们的海誓山盟,他都忘了吗?如果他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他还会狠心抛下她,跟那位郡主成亲吗?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起来,王府里宝马雕车、火树银花,盛况一时无两,阵阵热闹喧哗之声传来,府门外青石台阶两侧,石狮身上扎着红色绣球,更显出王府的繁华和喜庆。 碧华缓缓从身上抽出一管竹箫,凑到唇边,吹起了那首《碧霄吟》。 这管竹箫,是他们刚刚定情的时候,上官鹏送给她的,她一直片刻不离的带在身边,他曾经说过,只要她吹起这首曲子,他就会立刻来到她身边,所以,今天她用这管竹箫,和命运做最后一次豪赌。 箫声宛转低回、幽咽悲怆,令人闻之不胜凄恻。 王府之中。 大厅中张灯结彩,鼓乐笙歌,一切行礼如仪。上官鹏一身红色的礼服,清冷如玉的神情纵在礼服的映耀下也只是淡淡,并无多少喜色,那风神俊朗的身形,成了停驻在帝都多少女子心中可望而不可及的期念。 大厅礼毕,新郎用红绸牵着凤冠霞帔的新娘进入洞房。 就在喜娘为坐在床上的两位新人奉上合卺酒的时候,一阵悠扬低诉,宛转悲怆的箫声骤然传来。 上官鹏心头一震,手里的合卺酒竟微微一晃,溢出几分。 这首曲子,他只在碧华面前吹过,他只教过碧华,这世上除了他和她,再无其他人会,当这首曲子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肯定,她回来了,竟在这样的时候,回来了。 这一刻,巨大的喜悦涌进了他的心底,他恨不得立刻冲出这间屋子,来到她的身边。 可是,他马上又清醒过来,如果现在自己出去见她,不但于事无补,还有可能会危急她的安全,也会让自己这几个月来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所以,他只能在心底苦苦煎熬着,一任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喜娘在旁边道:“请两位新人满饮此杯中酒。” 上官鹏一仰头,将那杯酒倾入喉中。郡主也仰头将合卺酒喝下。 郡主放下酒杯,忽然撩起面上的珠帘,对喜娘道:“外面是什么人在吹箫?” 喜娘愣了愣,答道:“奴才不知,听这声音似乎是从府外传来的呢。” 郡主怒道:“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是谁在外面吹得悲悲切切的,存心寻我晦气不是!给我去把这个人赶走!”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突然从帐外直插而入!一个黑衣蒙面的刺客向坐在床上的郡主袭来! “妖女,拿命来吧!”刺客一声低喝,电光激射上来,向郡主刺来。 电光石火间,上官鹏用力将郡主狠狠一推,郡主被推到了床下。 那刺客眼见刺杀郡主不成,长剑一挽,向上官鹏攻来,上官鹏将身一侧,这一剑在他的腰上划出一道血槽。郡主和喜娘同时吓得尖声大叫,刺客拔剑又朝上官鹏刺去,郡主情急之下拿起桌上的鎏金烛台,朝刺客掷了过去。刺客往旁边一闪,烛台掷了一个空,郡主已经大叫起来:“七色影卫何在?” 话音刚落,几名身着玄衣,腰佩七色银丝锦带的护卫冲了进来,正是郡主手下的七色影卫。 他们立即拔剑与刺客缠斗起来,寝殿外到处都是呼喝声,庭院里沸腾起来,更多的人涌了进来,刺客见机不妙,将身一纵,越窗而出,王府值守的护卫跟着追了出去。郡主扶住了上官鹏,只见他的半边身子全是鲜血,已经染红了礼服,伤口还不断有鲜血汩汩涌出。 郡主吓得花容失色,眼泪婆娑,上官鹏的脸色苍白如纸,可是却忽然看着她笑了笑:“我可从来没瞧见过你哭……你哭的样子真难看……你该不会是怕、怕又当了小寡妇吧……” 伤成了这个样子,他居然还有心思跟她调笑,郡主恨恨瞪了他一眼,他伤口上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她手忙脚乱想要按住他的伤口,可是哪里按得住,鲜血从她的指缝里直往外冒,眼见他伤得不轻,殿中早已是乱成一团。高进急匆匆的闯进来,一看这情形,连忙叫道:“快去传御医!” 他冲上前来,伸指封住上官鹏伤口周围的穴道。他见郡主仍紧紧抱着上官鹏,连忙道:“王妃,请放开王爷,好让奴才察看王爷的伤势。” 郡主于是放开上官鹏,让高进查看他的伤势。 七色影卫之首的赤枫一手按剑,单膝跪下,对郡主道:“属下来迟一步,让郡主受惊了。” 郡主这时已经恢复了镇定,她对跪在地上的几名影卫道:“你们几个出去,把那个吹箫的人给我抓来,那箫声里透着古怪,我怀疑那人跟刺客是一伙的!” 上官鹏闻言一惊,他一把抓住郡主的手,说道:“我已经没事了,何必多生事端。” 郡主却用力挣脱他的手,怒道:“这些人胆大包天,搅了我们的婚事,还差点要了你的命,我岂能轻易放过他们?” 说罢,她的手一指,“去,把那个吹箫的人抓进来见我!” “是!” 赤枫答应了一声,立即率领其余几名影卫冲了出去。 随后赶来的邱迟看着上官鹏,低声问道:“王爷,怎么办?” 上官鹏沉声道:“你们还不快去帮忙!” 邱迟立刻心领神会,他重重点头道:“王爷放心,小人知道应该怎么做!” 说着,他也带人冲了出去。 高进看到上官鹏的脸色,低声道:“王爷,小人扶你上床去躺着吧?” 上官鹏回过神来,缓缓点头,道:“好。” 他用力扶住高进的手,回到床上躺下。 郡主看到他身上的伤口,急道:“怎么样?伤得重不重?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 高进道:“那就麻烦郡主赶紧把药拿来吧。” 郡主点点头:“你们等着。” 说罢,她再也顾不得新娘子的仪态,一手摘下头上沉甸甸的的凤冠,风风火火的奔出了洞房。 洞房里只剩下上官鹏和高进两人。 想到碧华现在的处境,上官鹏心急如焚,喃喃道:“她怎么会来?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看着他焦灼的神色,高进在他耳边低声安慰道:“王爷,你放心,夫人她吉人自有天相,有邱迟在外面照应着,应该不会有事。” 原来上官鹏虽然答应娶郡主为妻,但是皇叔对他仍不放心,上官鹏为了换取皇叔对自己的信任,也为了不和郡主成亲之后有夫妻之实,故意安排了这一场刺杀,想用苦肉计打消他们的疑心,但是他却没想到,碧华偏偏在这个时候赶来,不仅扰乱了他的计划,也将自己置身于险地之中。 外面,薛怀恩听见王府里传来的喧哗,忽然觉得不妙,他伸手按住碧华的箫,碧华看着他,惊问道:“怎么了?” 薛怀恩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走!” 碧华面色苍白,浑身瑟瑟发抖,她的眼睛里散发着骇人的光芒,带着一种无可理喻的痴狂:“不,我要等他出来,我要等他出来!” 薛怀恩指着王府冲出来的几名影卫,对碧华喝道:“你醒醒吧,你看看这些人的样子,像是要迎接你回府的吗?” 碧华的身子重重一震,手里的箫也掉落在地。 “他……要杀我?” 这个念头一起,碧华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人狠狠撕裂成两半,痛彻心扉。 转眼间,那些护卫已经亮出兵器,杀气腾腾的向他们扑来! 碧华还在发愣,薛怀恩忽然伸手抓住她,将她一把扛在了肩上。 碧华猝不及防,整个人倒挂在他的肩上,眼前的一切瞬间逆转,看着掉落在尘土中的竹箫,她拼命挣扎着,绝望地叫道:“我的箫!” 薛怀恩沉声道:“不要了!” 说话间,他已经将她用力抛在车上! 碧华一咬牙,掀开车帘就要往下跳,薛怀恩却一掌将她推倒在车中,碧华跌倒在马车里,看着他叫道:“你、你干什么?” “带你走!” 薛怀恩说出这句话,跳上马车,皮鞭在空中一抖,‘啪’的一鞭,狠狠抽在马背上,那匹马负痛一声长嘶,驾着马车风驰电掣般的离去! 烟尘滚滚中,碧华眼含热泪,徒劳的伸着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上官鹏的王府离她越来越远,终于模糊不见…… ------------ 第一百零三章 、小产 更新时间:2011-03-11 看到薛怀恩驾着马车离开,赤枫喝道:“刺客跑了,大伙儿快追!” 说话间,已经有几匹好马被牵了出来,几名影卫纷纷上马,向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昏暗的夜色中,一辆马车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疯狂的奔驰着,薛怀恩狠狠的扬着鞭,催马前行,碧华在马车内被颠得七荤八素,她只觉得腹内一阵绞痛,连忙用手按住小腹,掀起车帘,对外面的薛怀恩颤声道:“大哥,我、我肚子疼……” 薛怀恩回头一看,只见她的脸色白得吓人,额头冒出晶莹的汗珠,嘴唇也白得一丝血色也无,不由得一惊,问道:“二妹,你怎么了?” 碧华腹中此时已经如刀剜一样,疼得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低声道:“我、我……” 话未说完,一股热流从下身喷涌而出,薛怀恩一看,惊呆了,“你、你流血了?” 碧华虚弱地道:“孩子、我的孩子……” 薛怀恩心头重重一震,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她已经有了身孕! 就在这时,后面已经传来了滚滚烟尘和密集的马蹄声,郡主派出的影卫已经追了上来。 薛怀恩情急之下,忽然松开马缰,掉头回到马车内,将碧华抱到马背上,又拔出长剑,挥剑斩断了套车的车辕,马车‘轰’地一下歪倒在路边,薛怀恩随后反手在马背上重重砍了一剑。 那匹马负痛一声长嘶,疯狂的飞驰起来。 城门口。 马上就要到了每天关闭城门的时间,城楼上传来守城将士们关门时整齐的走步声。 他们一边徐徐推动巨大的城门,一边庄严而有力地高声诵唱着:“……警七曜兮,诏八神。排阊阖兮,渡天津……” 雄壮的声音伴着乌云狂风共同回荡在京城上空,“雨冥冥,又终夕…………皇情畅兮,景命昌……”高大的楠木门轴在石臼里扎扎地转动着,厚重的城门缓缓合拢。 “着――宣平门――关――”远远传来的城门传令,穿破云层。 巨大的城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合拢。 薛怀恩一咬牙,又在马背上狠狠抽了一鞭,在城门即将关闭之前,他们的这匹马,从巨大的城门门缝之中,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射了出去。 在他们身后,高大的城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将那些杀气腾腾的追兵都关闭在气象巍峨的京城之中…… 终于将追兵甩脱,薛怀恩暂时松了口气,他低下头,焦急的看着怀中的碧华,只见她面色惨白,气若游丝,鲜血不断自她身下涌出来,那血已经将她的衣襟染红。 薛怀恩心中如同油烹火煎一般,他伸手摇晃着碧华的身子,叫道:“二妹,二妹你醒醒啊!” 碧华半闭着眼睛,强忍着腹中一阵一阵的绞痛,低声道:“救救我的孩子……” 他抱着她嘶声道:“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去给你找个医馆!” 碧华点点头,努力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喀喇喇――”天空突然出现一个暴雷,一道霹雳从天空如银色的树枝一般倒攀下来,刺得薛怀恩的眼睛生疼,他的脸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额头火辣辣的生疼,紧接着,一片哗啦啦的雨声,瓢泼大雨仿佛从天庭倾倒下来。 大雨立刻将两人淋得透湿,薛怀恩伸手抹去脸上纵横交错的雨水,在马背上焦急的张望着,希望能够找到一家医馆,可是城外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连个避雨的地方也找不到。 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二人身上,怀里的碧华气息越来越弱,薛怀恩脱下身上早已湿透的外衣,覆盖在碧华脸上,希望可以让她好受一点,碧华扬起睫毛,无力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大哥,对不起……” 薛怀恩忽然心中一酸,这个傻丫头,总是怕给别人添麻烦。 一条长长的闪电过去,照得四野通明,薛怀恩忽然发现远远的地方似乎有人家,不由得大喜,连忙催马向那边驰去,片刻之后,他来到近前,发现这里果然有一间医馆,医馆上方的匾额上,写着‘百草堂’几个大字。 薛怀恩抱着碧华跳下马背,上前用力的敲门。 “来了来了。” ‘呀’地一声门开了,一个青衣老者提着一盏灯笼迎了出来,看了落汤鸡似地两人,又看了薛怀恩怀中的碧华一眼,惊讶道:“这位公子怎么了?” ――因为碧华一身男装,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薛怀恩道:“她是个女子。” 青衣老者立刻明白过来,看着碧华身下仍然不断涌出的鲜血,他说道:“唉呀,这是小产了吧?你怎么能把她抱到医馆来呢?这事得去找稳婆……” “闭嘴!”薛怀恩厉声喝道,“马上给她诊治,不然我杀了你!” 大夫被他一吼,吓了一跳,赶紧转身往内室走,边走边道:“老婆子,老婆子快来帮忙。” 薛怀恩低头对碧华道:“好了,你再坚持一会。” 碧华死死的用手按住小腹,只觉得薛怀恩说话的声音,一会儿远,一会儿近,连他的脸也看不清楚了。她拼命睁大眼睛,看着薛怀恩颤声道:“孩子、我要这个孩子!” 薛怀恩抱着碧华一边往内室走,一边一迭声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尽一切努力,帮你保住这个孩子。” 碧华含泪道:“谢谢你……” 薛怀恩把碧华轻轻放到床上,大夫和他的夫人围过来,大夫给碧华诊了脉,摇了摇头,道:“这位夫人身子太弱,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你说什么?”薛怀恩用力抓住他的衣领,额上青筋暴起,叫道:“你不是大夫吗?你想想办法啊!” 碧华伸手抓住他,低声道:“大哥,不要这样,是我命薄……” 话未说完,她的眼泪已经簌簌掉落下来。 大夫用袖子擦着额头的冷汗,说道:“这位夫人脉象紊乱,怀孕期间情绪波动太大,胎像本就不稳,近期受了风寒,刚刚又受了不小的刺激,导致滑胎,胎儿虽然保不住,但大人好生调理,应该无大妨。我出去给她开药。” 薛怀恩又痛又悔,狠狠一拳击在墙壁上,该死的!早知道她怀有身孕,今天他不该那样粗暴的对她! 老婆婆看了薛怀恩一眼,说道:“这位相公,你出去换一身干衣吧,我来给你夫人清理一下身子。” 薛怀恩慢慢回过神来,他点点头,步履蹒跚的出了屋子。 “夫人,你相公还真是关心你呢。”老婆婆打了一盆热水进来,看了碧华一眼,解开她的衣衫,安慰道:“孩子没有了也别太伤心,你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碧华听了惨然一笑,以后?她还有什么以后? 她闭上眼睛,双手轻轻摸向腹部,感受到腹中那微弱的生命正一点点地滑落。冰冷的泪水滑出眼眶,无声无息的滴落在枕头上,痛,是那样痛,痛得椎心刺骨,剜心泣血,身体里所有的温度都随着温热的鲜血汩汩的流失,她陷入到无边无际的寒冷与黑暗中……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雨点打在屋瓦上,噼里啪啦的响着,似乎要将这个漆黑如墨的夜晚,无穷无尽地延绵下去…… …… 王府之中,御医院的老御医吴德阳急匆匆的提着医箱赶来,脱去上官鹏上身的衣衫,为他处理腰上的伤口。 上官鹏半靠在床上,褪去了衣衫的上半身线条流畅,每一分肌理都蕴藏着强劲的力道,桐油色的肌肤带着一种英武矫健的美感。郡主瞧了几眼,不觉已是耳热心跳。 仔细的处理了上官鹏的伤口之后,吴德阳拱手对一直守在旁边的郡主道:“王爷的伤势已无大碍了,只是……” 上官瑾追问道:“只是怎样?” 吴德阳道:“王爷的伤在腰上,在伤势完全痊愈之前,他不能使力,更不能有房事,否则……伤口裂开就麻烦了。” 上官瑾的脸色陡然难看到了极点,她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吴德阳道:“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下官就告辞了。” 高进连忙道:“吴大人,这边请。” 吴德阳跟着他下去了。 高进把吴德阳送走之后,回到新房之中,上官鹏忽然对他道:“高管家,去替我把书房收拾出来。” 郡主一怔:“你要做什么?” 上官鹏握了握她的手,温言道:“我到书房去睡。” 郡主默默瞧着他,过了半晌,忽然道:“你不要走,要走,也是我走……” 上官鹏道:“不、还是你住这里,我住书房。” 郡主还要再说,上官鹏将她的手用力一握,沉声道:“听话!” 郡主看着他,终于缓缓点头:“好吧。” 高进于是派人收拾出了书房,又用了一顶软轿,将上官鹏送到书房安歇,郡主独自坐在新房之中,但见滟滟红烛,焰光跳跃着在墙壁之上映出自己的影子,却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身边的贴身丫鬟连忙问道:“王妃您要去哪里?” “我看看王爷去。” 说着,她出了新房,转过回廊,来到上官鹏的书房里,跳曳的烛光中,只见他仰面半躺在床上,脸上苍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眼睛虽然闭着,眉头却皱得紧紧的,听到她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看着她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上官瑾静静瞅着他,一双妙目中带着幽怨:“我……睡不着,过来陪陪你。” 上官鹏低声道:“真是对不住,我也不想这样。” 上官瑾幽幽叹了口气:“好好歇着吧,我们……我们来日方长。” 上官鹏点点头。 就在这时,外面人影一闪,郡主的贴身丫鬟在门口跪下,禀道:“王妃,赤枫他们回来了。” 郡主点头道:“叫他们到这里来见我。” 片刻之后,几名七色影卫进了屋子,在郡主面前跪下。 郡主问道:“怎么样?抓到刺客了吗?” 赤枫双手一拱,沉声道:“属下无能,让他们跑了,属下只在后门那里发现了这个。” 说罢,他将一样物事小心翼翼的呈了上来。 上官鹏看到那样东西,神色剧变,那是一管竹箫,箫身是碧绿的颜色,箫尾缀着一个深红色的缠金丝如意结。 上官鹏沉声道:“给我看看!” 郡主将那竹箫送到他的手中,问道:“王爷,你认识这管竹箫吗?” 上官鹏轻轻拿起竹箫,心底一波抽痛袭来,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缓缓摇头,语气微微有些生硬:“我不认识它。” 他闭上眼睛,对一直守候在旁的上官瑾道:“你下去吧,不用在这里伺候我了,我很累,让我安静的待一会儿。” 上官瑾听他如此说,只得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说道:“好吧,我走了。” 说着,她怏怏的退了出去。 待郡主出门之后,上官鹏忽然睁开眼睛,对身边的高进沉声道:“高管家,你告诉邱迟,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把她给我找回来!” ------------ 第一百零四章 、跳崖 更新时间:2011-03-12 天快亮的时候,大雨终于停了,檐角传来积雨滴滴答答的声音,屋子里安静得像是坟墓一样,碧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医馆里,医馆的老婆婆坐在旁边守着她,打着盹,原来这一切并不是噩梦,而是真实的发生,她真的已经失去了他,失去了和他血肉相连的孩子。 浑身上下,如同被几千万个人拉扯着,撕裂着。每一次呼吸,都痛得令人窒息,无边的痛楚,痛楚,痛楚……痛楚得麻木、麻木中又混着尖锐的痛楚。痛得她脑中昏沉,四肢无力,浑身冷汗淋漓…… 他要杀她……他竟然这样狠心,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割断与她的所有情分,她的心已经痛到麻木,她知道,她再也不会与他有交集了,从她体内剥离的,不仅仅是一个生命,而是与他全部的过往,支持她坚持到现在的所有力量忽然全部消失,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持下去。 …… 外面,薛怀恩靠墙坐在那里,沉沉的睡了过去,经过这几日不眠不休的奔波,他已经疲累到了极点,忽然,朦胧之中,有人向他急急奔来。薛怀恩心头一惊,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指向了来人,明晃晃的剑尖离她的咽喉不过数寸。 来的却是医馆的那位老婆婆,她被他给吓得目瞪口呆。 薛怀恩怔了怔,还剑入鞘,问道:“老人家,有事吗?” 老婆婆神色仓皇地道:“这位公子,不好了,你家夫人不见了!”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将薛怀恩震住了,他一下子惊跳起来,喝道:“你说什么?” 老婆婆道:“我也不知道,昨晚她哭了一晚上,早上我进去一看,发现床上空空的,她不见了!” 旁边,那位大夫道:“哎呀,我家后山就是悬崖,你的夫人不会想不开吧?” 不待他说完,薛怀恩已经冲了出去。 …… 白云悠悠,山风猎猎,碧华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步上山顶。 山林空寂,四野幽静,看着这如画的江山,她的双眸骤然一片迷朦。 她想起几个月之前,和菀凝在隆福寺抽到的那支签:“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碧华自嘲的笑了笑,喃喃道:“原来我的命运,老早就已经注定了啊。” 转眼间,她已经来到悬崖边,她低头凝望着脚下,云雾缭绕的深谷,如同一个虚幻美丽的世界。如果纵身一跳,一切的烦恼,就会烟消云散。 呼啸的风在耳边掠过,下面仿佛有人在向她招手。用苍白绵长的声音呼唤她:“来吧,来吧……” 碧华低声道:“爹、娘,请恕女儿不孝,只有来世再来报答二老的养育之恩了……” 她闭上眼睛,一头栽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从背后一把拽住了她,一个声音厉喝道:“二妹,你这是干什么啊?” 碧华睁开眼睛,薛怀恩焦灼的面容映入眼帘,碧华呆呆的看着他,不动,也不说话。 她清澈的眼底浮起一层泪雾,那眼眸深处浓重的哀伤几近凄烈,揪的人心头剧痛。 看着她毫无生气的样子,他剑眉紧蹙,怒气不可遏制的爆发出来,他死死抓住她的肩,用力摇晃着她的身子,怒喝道:“你爹娘辛辛苦苦将你抚养这么大,如果你就这样死了,你对得起他们吗?我千辛万苦的把你送到京城,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只是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就这样轻贱自己的生命,你这样做,对得起你自己吗?” 他凶狠的瞪着她,说出的话语毫不留情。 碧华瘦弱的身子开始微微发抖,热泪不知不觉满了眼眶。 薛怀恩一咬牙:“好,如果你不想活了,那我们一起死,我陪你一起跳,你要跳就跳吧!我决不再拦着你!” 碧华全身都在发抖,忽然一头扑入薛怀恩的怀中,如孩子一般放声大哭,一迭连声的道,“薛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举动倒令得他有些手足无措,他怔了怔,伸手揽住了她,一任她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忽然,薛怀恩肌肉一僵,将碧华紧紧护在身后。 碧华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知何时,悬崖上已经多了三人,为首的,正是上官鹏的贴身侍卫邱迟。 薛怀恩将碧华护在身后,对邱迟道:“你们想干什么?” 邱迟看到他身后的碧华,眼前一亮,说道:“王爷有命,让两位随我们回去!” 邱迟的话,碧华听在耳中,却觉得分外刺心,她惨然一笑,他既然已经娶了那位郡主,还要自己回去做什么?难道真的去给他做一个身份不明的小妾吗? 薛怀恩手中长剑横在胸前,凛然道:“别做梦了,有种的就放马上来吧!” 就在这时,又有几名身材高大,动作矫健的灰衣人,慢慢向他们包围了过来。他们的腰间,都系着一条七色的丝带,来的正是上官瑾的七色影卫。领头的是赤枫。 邱迟一愣:“你们怎么来了?” 赤枫亮出长剑,看着薛怀恩,对邱迟道:“邱护卫,跟他们这么多废话干什么?王妃有命,把这两个人先抓回去再说!” 说话间,几名影卫已经一起向薛怀恩和碧华扑了过来。 邱迟无奈,也只得拔剑冲了上去。 七色影卫一共七人,着装统一彼此配合默契,他们缠住薛怀恩,邱迟则带着自己的两名同伴直接越过他,直扑他身后的碧华。 雪亮的剑锋迫近,空气瞬间变得阴冷而肃杀。 碧华眼前一花,却见薛怀恩已经一个闪身挡在了她面前,挡住邱迟。 两剑相交,薛怀恩手腕一抖,准确犀利的一个横斩,直刺邱迟咽喉,幸亏邱迟的一名同伴上来接下薛怀恩的剑势,才使他免于血光之灾。 邱迟和同伴对视一眼,一起后退了几步,他们并不想要薛怀恩的命。 薛怀恩却并不领情,他纵声长啸,身形疾闪,手中长剑爆起凛冽寒芒,仿似人剑合一,速度激增,将随后扑上来的七色影卫全部卷入狂潮血浪般的剑势中。 凭他的武功,倘若以命相搏,谁不胆寒? 他身形急晃,闪电般自对方兵刃最密之处杀入敌阵,横剑旋身,剑气如劲浪一般扫中周围的兵器,两个功力较弱的对手把持不住,手中的利剑长刀竟被他生生砸飞。 薛怀恩一击慑敌,“嗖”地后退,反手一晃,长剑自肋下穿出,撞中后背逼近的一名影卫胸口! 那个影卫狂吼一声,吐血跌退,倒地不起。 见他如此悍勇,剩下的几名七色影卫竟不由自主的连退了几步。 一旁,七色影卫之一的紫雨眼见在薛怀恩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暗暗将手伸到腰间,一扬手,两枚飞镖脱手而出!直向碧华飞去! “哧――”两支飞镖掠起,刚刚来到碧华面前就被薛怀恩及时斩断。 “刷!”七色影卫之一的绿蛾觑得一个空当,手中长剑立刻如同电光一般疾刺薛怀恩的后心。 薛怀恩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剑气破体,再挥剑防御已经来不及了,他咬牙硬生生以血肉之躯受了这一剑! 绿蛾雪亮的剑锋刺进他后心肌肉,与此同时,他一个倒肘直击绿蛾的胸口,双方都没有丝毫的停顿。 绿蛾的身形如同断线风筝一样倒飞出去,落地时已然没了气息。 而薛怀恩的后背,也被绿蛾的长剑刺中! 碧华低呼了一声,只见殷红的鲜血慢慢从薛怀恩的衣衫上弥漫开来,触目惊心。 碧华满含热泪的看着他,颤声道:“薛大哥,你、你不要再辛苦自己了!” 薛怀恩只觉得半边身子开始发麻,他知道绿蛾的剑锋上抹了剧毒,他没想到上官鹏竟是如此心狠手辣,竟要置自己和碧华于死地! 看来今日两人已无可幸免,他忽然微微一笑,对碧华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死?” 碧华身子一震,她含泪看着他,重重点头,“好!” 薛怀恩长笑一声,反手将绿蛾的那把剑一把拔了出来,扔在他们脚下,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他的创口涌了出来,他回身抓起碧华的手,两人一纵身,跳下了云雾迷蒙的悬崖!邱迟一惊,扑上去一看,只见他们的身子在悬崖下湍急的河水中溅起一道巨大的水花,复又消失不见。 …… 天黑如墨,闷雷滚滚,傍晚时分,一场大雨瓢泼一样洒了下来,雨柱打在屋瓦上,像是有千军万马挟着风势而来,天地间只余隆隆的水声。 书房之中,郡主正在陪着病床上的上官鹏,她的贴身丫鬟悄悄走了进来,在郡主耳边道:“王妃,七色影卫回来了。” 上官瑾点点头,道:“叫他们进来回话。” 转眼间,几名影卫狼狈不堪的来到郡主面前。 郡主看着他们脸色一沉:“怎么弄成这样?还有几个人呢?” 赤枫低头禀报道:“属下追到城外五十里,在一处悬崖上截住了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薛怀恩,他的身手太硬,我们折了三个,才制住了他,但是他不肯就范,和他的同伴一起坠下山崖掉进河里去了!” “你说什么?” 病床上的上官鹏如遭雷击,只觉得胸内有个地方猛地炸裂,千万碎裂的粉齑中有刺骨的疼痛,痛得整个人如要散掉,他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赤枫从来没有见过上官鹏这样的神色,一直以来,他都是温文尔雅的,可是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几近狰狞,连肌肉都扭曲了。 赤枫呆了呆,又重复道:“薛怀恩和他的同伴,从悬崖上掉进了玉带河。” 上官鹏又转过头,紧紧盯着站在随后进来的邱迟,双目如同吞噬一切的寒夜,看着他一字字地道:“邱迟,我不是让你留活口的吗?” 邱迟额头已经冒出冷汗,他低声道:“王爷,属下是这样做的,但是七色影卫步步紧逼,薛将军以为王爷要严惩他,逼不得已,跳崖自尽了!” 上官鹏又看着上官瑾,怒喝道:“你为什么要杀薛怀恩?” 谨敏郡主脸上的神色僵了僵,随即娇笑道:“那天在金风湖,他那样辱骂人家,叫人怎么忍得住呢!” 上官鹏胸口急剧的起伏着,忽然‘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上官瑾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他,叫道:“王爷你怎么了?” 上官鹏用力将她推向一边,喝道:“你给我滚开!” 他腰上的伤口因为这重重一推而重新裂开,鲜血立刻染红了纱布,上官瑾看着他如同困兽一般的狰狞神色,一阵心寒,她颤声道:“王爷,我知道你爱才心切,可是这样的人,若不能为我所用,留着他只会养虎为患,我杀他也是迫于无奈……” 上官鹏只觉得心中犹如万箭穿心,他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陷入到模糊而柔软的黑暗中。 ps:求收藏,求评论,收藏实在太少了,有意义的评论一个都没有,画楼都快没有信心坚持下去了,大家如果喜欢这本书的话,请支持一下吧! ------------ 第一百零五章 、问话 更新时间:2011-03-13 清灯影落,百合香如一层淡雾薄纱,在富贵花开的屏风之上凝凝练练,缭绕不去。 吴德阳坐在床边,枯瘦的手指按在上官鹏的脉搏上,神情复杂,脸上千万种微妙的神情交织在一起,久久沉吟不语。 郡主在一旁急道:“他的伤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话啊!” 吴德阳躬身答道:“王妃,从脉搏上看来,王爷的病是心神郁逆,以致情志内伤,肝失疏泄,脾失健运,脏腑阴阳气血失调,导致心窍闭阻……” 郡主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行了行了,我叫你来,不是听你掉书袋的,赶要紧的说!” 吴德阳只好道:“王爷的脉搏极为微弱,身上的伤口也撕裂了几分,按说不至于如此,除非是……” 郡主望着他,猛然醒悟过来:敢情他以为上官鹏是因为与她进行某种活动,才被她给折腾成这样的?! 饶是郡主脸皮再厚,此刻也有些挂不住了,她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终于低声斥道:“你、你,有什么药你赶紧给他用上,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吴德阳尴尬地道:“王妃放心,下官一定竭尽所能救治王爷。” 郡主愤愤的哼了一声,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上官鹏高烧不退,这一昏迷,就是整整一天,吴德阳用尽了办法也没能让他醒来,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已经不行了的时候,这天夜里,他忽然自己清醒了过来,醒来之后,他居然还对守候在一旁的上官瑾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做小寡妇的。” 上官瑾见他苏醒,喜不自胜,连忙叫人再去唤吴德阳。 吴德阳为上官鹏把了脉之后,对郡主深施一礼,笑道:“恭喜王妃,王爷洪福过人,他的伤势已经不碍事了。不过仍需好好调理数月,否则日后恐落下病根。” 郡主轻轻点头,目光复杂的看着病床上的上官鹏,不再言语。 …… 春日正是雨季,一大清早,天空阴云密布,天色阴沉得厉害,过不了一会儿就又下起雨来,雨虽然不大,但淅淅沥沥的落着,微生寒意。 今天是归宁之期,上官瑾早上起床之后,便有两个丫鬟服侍她梳妆,因为今天打算回门,所以特意穿了一身艳红色的透纱闪银束衣,同色的藻纹绣裙,梳了百合髻,发髻之中横绾数枝蝶翼穿花步摇。 盛妆打扮过后,她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如花似玉的容颜笑了笑,起身出了屋子,来到上官鹏的书房,沈放端着药碗正要进屋,见到她,连忙低下头,叫道:“王妃。” 上官瑾点点头,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沈放恭谨地答道:“王爷今天气色好多了,刚刚吃了半碗粥。奴才正要给他送药去。” 上官瑾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托盘,道:“让我来吧。” 沈放答应了一声,将托盘交到她的手中。 上官瑾端着药来到上官鹏的房间,只见他正靠在床头,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寝衣,面色苍白,神情倦怠,说不出的憔悴支离,不由得问道:“三哥,怎么样?今天好些了吗?” 上官鹏点点头,对郡主道:“昨天是我太冲动了,你千万别生气。” 上官瑾娇声道:“人家怎么敢生你的气呢,你是我的夫君嘛。何况我又做错了事,就算你要打我骂我,那也是我活该。” 上官鹏笑了笑,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可惜了薛怀恩,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上官瑾笑道:“你放心,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自作主张,好不好?” 上官鹏轻轻点头。 上官瑾端详着他的神色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怎么今天脸色还是这样不好?” 上官鹏微笑道:“已经好多了,只是还不能起床,真是对不住,看来今天要让你一个人回家了。” 郡主放下手中的药,拉着他的手道:“不要紧的,你的身体要紧,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我留下来陪你。” 上官鹏温言道:“三朝回门怎么可以不去呢?岳父大人会怪责我的,礼物我已经命人都准备好了,你代我走这一趟吧。” 郡主本来不想回家,听他如此一说,只好点点头:“好吧,那我回去了。” 上官鹏微笑的摸摸她的头:“这才乖。” 郡主站起身,出了房门,上官鹏一直微笑的目送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脸上的笑容这才消失不见。 他眼中透着寒光,对伺候在一旁的沈放道:“叫邱迟进来见我。” “是。” 片刻之后,邱迟进了上官鹏的书房,来到上官鹏的病床前。 上官鹏沉声道:“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我!” 邱迟低声道:“昨天清早,属下带着两名手下一起在城外寻访夫人的下落,我们顺着马蹄印,找到了一家医馆,属下就到医馆里打听,医馆的大夫说,前天晚上,是有这样的两个人来求医,还说他们去了后山,属下就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后山,属下刚刚在后山发现薛将军和夫人的踪迹,七色影卫就跟了上来,他们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上官鹏问道:“那间医馆叫什么名字?” 邱迟答道:“百草堂。” 上官鹏沉声道:“好,你立刻去把那个百草堂的大夫给我请来,我有话要问他,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邱迟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 两个时辰之后,王府后门,悄悄停下了一辆马车,邱迟跳下马车,从车上扶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他带着老婆婆从王府的暗门里进了院子,把老婆婆让到花厅,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杯茶,道:“冯婆婆,您老人家先坐一会儿,喝一口茶。” 老婆婆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举止甚为局促。接过白玉雕成的茶盅,看了又看,竟有些不敢喝。 邱迟道:“这是今年刚出的碧螺春,味道极好,婆婆不妨尝一尝。您稍等着,我去看看我家主人醒了没有。” 老婆婆连忙点头。 邱迟来到书房,掀帘而入,只见上官鹏在床上静静地躺着,面色仍然苍白得毫无血色。 “主上可好一些了?”他问沈放。 “刚刚喝了药,他一直在撑着,始终没有合眼。”沈放在他耳边悄悄地道。 “嗯。你们先到外面去吧,主上要见一个人。”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邱迟把老婆婆引到上官鹏的床边,给她端了一把椅子,道:“冯婆婆请坐。我家少爷正病着,不能起床说话。” 冯婆婆殷勤地问道:“少爷得了什么病?要不要让我家老头子来看看?” 邱迟道:“这个……不过是一点风寒而已。已经吃过药,不妨事了,婆婆,麻烦你把前天晚上的事情,从头到尾细细地说一说。只要您老人家记得起来的,最好都说出来。” 他走到上官鹏面前,对着他的耳朵轻轻道:“主上,这位冯婆婆,是百草堂冯大夫的内人。” 躺在床上的上官鹏,吃力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算是打了个招呼。 邱迟示意她说下去。 “前天……”冯婆婆道:“前天晚上下着大雨,我和我家老头子正在家里吃饭,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在大力拍门,我家老头子就去开门。” 她顿了顿,道:“进来的是两位公子,不,一位公子一位姑娘,不,是一位公子和一位公子打扮的姑娘……” 邱迟见她杂七杂八,缠杂不清,说道:“行了行了,我们明白了,您说后面的吧。” 冯婆婆点点头,继续道:“他们都浑身透湿,也不知道在大雨里淋了多久,那位公子叫我家老头子替那姑娘看一看,我家老头子一看,就知道那姑娘快要小产了……” 床上的病人忽然睁开眼睛,用力撑起身子看着她,嘶声道:“你说谁小产了?” 冯婆婆被他给吓住了,她呐呐道:“那位姑娘啊!” 上官鹏重重的跌回到床上,他的胸膛急剧的起伏着,过了半晌,方才低声道:“老人家,你继续说吧!” 冯婆婆点点头,继续道:“我家老头子喊我去帮忙,我就扶着她进里屋躺下,那姑娘虽然疼得死去活来的,可是还是不断的央求着,求我们想办法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家老头子说不成啦,她就一直哭,我看她年纪轻轻的,就劝她,孩子没有了以后可以再要,现在是保重身子要紧,那姑娘一听到这句话,一口气没接上来,就晕过去了……” 冯婆婆一口气讲下来,不免唇干舌燥,邱迟忙递上一杯茶,道:“婆婆,你喝口水,润润嗓子。” 邱迟一边看着上官鹏,只见他双目通红,眼睛直盯着帐顶,急促地喘息着,想是都已听了进去,心中不免暗暗叹息。 冯婆婆喝了口水,又接着道:“她的孩子才一个多月,还没成形呢,就是一团血块,孩子下得很快,不过大人也没少遭罪,她流了好多血。第二天一早,我进去看她的时候,发现她不见了,我就出去找那位公子,那位公子一听就急了,冲了出去,至于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冯婆婆说到这里,便停住了。拿眼睛瞅着上官鹏。只见他呆呆地望着帐顶,一声不响,只是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邱迟低声道:“好了,老人家,我们都知道了,这里是三十两银子,您拿着吧,这件事情,谁都不要告诉,把它忘掉,知道吗?” 说着,他把三个大元宝放在她面前。 冯婆婆不禁眉开眼笑,道:“多谢这位爷!老身知道了。” 邱迟连忙送她出去。 把冯婆婆从王府后门送走之后,邱迟又返回到院子里,忽然吃了一惊,病床上的上官鹏不见了。 这时,王府门口传来一声马嘶,邱迟奔到大门口,只见上官鹏已经上了马背,邱迟叫道:“主上,外面下雨了,您要到哪儿去?” 上官鹏没有回答,只是在马背上狠狠抽了一鞭,策马而去。 ------------ 第一百零六章 、名单 更新时间:2011-03-14 夜色浓稠如汁,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城门中的几盏灯早就叫雨水浇熄了,四面都是黑漆漆的,只闻四周一片风雨之声,吹得人摇摇欲坠。 在这寒冷的雨夜里,却有一个人,独立在瓢泼大雨中,任风雨侵袭。 大雨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却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痛,因为倾心相爱的女子已经永远的离他而去,再也不能对他轻笑软语,再也不能跟他琴箫相和,所有的爱恋,所有的坚持,顷刻成了泡影,悲伤如狂潮一般袭向他的胸口,他的心已经碎为了齑粉,化作了飞灰。 雨夜里,有几骑快马向城楼上飞驰而来,来到城楼边,为首之人拂落身上的滴着水的大氅风帽,露出一张清瘦的面容。 沈放连忙迎了上去,叫道:“高管家。” 高进跳下马背,将马鞭扔到身后的人手中,沉声道:“王爷呢?” 沈放答道:“王爷在城楼上,正伤心呢,谁劝都不听。” 高进脸上的肌肉微微一动。 沈放道:“王爷前几日受了伤,身子刚刚好转,怎么禁得起这样的大雨,你千万得想点法子。” 因为高进和上官鹏有半师半友的情谊,上官鹏平日对他极为厚待,所以沈放才有此一说。 高进略一沉吟,便对他说:“有没有雨伞,找一把来。” “有,有,我这就去准备。”沈放一迭连声的答应着,早有侍卫去取了来,高进打着雨伞,吩咐道:“我一个人上去,你们都不必跟着。” 沈放早料定他会如此嘱咐,于是只行了一礼,道:“遵命。” 高进一上城楼,只觉得狂风挟着雨打在身上微微生疼,无数水滴顺着衣襟的缝隙直灌进来。 高进往前走了数十步,才看见上官鹏独自立在城头之前,浑身早已被雨浇得湿透,雨水顺着他的面颊一直往下淌,高进见了这情形,只得叫了声:“王爷”,抢上去将雨伞替他遮在身上。 上官鹏一动不动在站在那里。 高进低声道:“雨下得这么大,天气又冷,咱们回去吧。” 上官鹏举手就将雨伞推开了,大雨浇在身上,寒意冰凉彻骨。他脸上的雨水纵横蜿蜒,只是望着城楼外风雨交加的漆黑夜色出神,过了良久,忽然说了一句:“一切都安排下去了吗?” 高进禀报道:“一切都已经安排下去了,王爷放心,为先皇报仇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上官鹏抬起头来,脸色惨白:“我这个王爷,是不是做得太窝囊了?我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高进低声道:“昔日汉景帝刘启为平七国之乱不得已杀了老师晁错;光武帝刘秀为了兴复汉室,不能册封自己心爱的阴丽华,只能封郭氏女为皇后,但也是他们平定天下,开创盛世。大夫能屈能伸,只有忍一时之痛,才能为朝廷谋万世之全,王爷并非窝囊,而是屈已为政。”高进伸手搀住他的胳膊:“只能怪天意弄人,王爷也不要太伤心了。” 上官鹏用力一挣,他的力气极大,将高进几乎摔了个趔趄。他惨笑道:“天意?如果这是天意的话,老天待我们未免太残忍了一些!我做错了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待我?碧华做错了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也许是我错了,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让她进宫,她现在还能安稳的活着……” 听了他的话,高进只是默然无声,上官鹏的声音在风雨侵逼中透着无穷无尽的痛楚:“和上官瑾成亲的那天,听到她的箫声,我的心一直在发抖,可是我不能出去。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上官瑾派人去追杀她,我什么都不能做!” “王爷,”高进低低的说道:“也许夫人她吉人自有天相,还活在这世上也未可知呢?” 听了这句话,上官鹏的身子一震,他转头望着高进:“她刚刚小产,又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去,还能活吗?” 高进道:“不管怎样,只要一天没有看到夫人的尸体,您就一天也不能放弃啊!” 上官鹏缓缓点头:“你说得对,只要一天不看到她的尸体,我就一天都不能放弃!” 上官鹏仰起脸庞,任由大雨浇在脸上,雨水顺着他的下颌蜿蜒流淌着。他的声音里透着森冷的寒意:“就算她死了,我也不会让她白死,血债一定要用血来偿!” 这一刻,上官鹏的面容,冷峻如刀刻斧斫,从泛着血丝的双眼里透出一种可怕的神气。带着狰狞的绝望,将一切最深重的痛楚都化作仇恨,无可抑制的爆发开来。 …… 京郊有座不知名的大山,山脉悠远,风景奇秀,自京城一直向西蜿蜒而去,青山翠林起伏连绵,至百里而不绝。 伤势还未完全痊愈,上官鹏便要求郡主带他进入碧血阁总坛,郡主在求得皇叔的许可之后,这天午后,带着上官鹏出了京城,他们沿着一条偏僻小路进山,深入无人之地,上官鹏暗自留心这进山的道路,忽然微微心惊,原来这里的道路,竟然暗合了阴阳五行、乾坤倒置的道理,分成休、生、惊、杜、死、景、惊、开八门,若非找到了“生门”门户,任你如何瞎摸瞎撞,也走不进去,难怪皇宫里的大内密探一直找不到碧血阁总坛的下落。 行得数里,他们面前豁然开朗,这里竟有一个占地颇广的低谷。 谷内丛林青幽,一道白练也似的瀑布自迎面的高崖飞流直下,至山脚汇流,溅起一潭碧色深泉。四面依山顺势建了楼阁,构思精妙,巧夺天工。 上官鹏举目遥望,只见山间点缀着七座红色的楼阁,应是按照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所建的七宫。七宫连珠,隐含星势,遥遥拱卫着山前一座红色的建筑。抬头看那牌匾,上书“碧血阁”三个大字,气度非凡。 进入碧血阁内,只见这里青石为地,白石为壁,高堂深广,迎面有七人正在等候,皆是身着黑衣,只看神形气度便知是一流好手。 当中一个年长之人上前对上官鹏道:“天枢宫风行,恭迎王爷。” 上官鹏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风行对他一抬手,说道:“王爷请入内堂!” 上官鹏点头,随他们走进内堂,内堂内居然是空无一物。只有一扇空空的石壁。 风行七人整肃衣容,位踏七星,面向石壁恭敬行礼。经三跪九叩后,石壁缓缓向两边分移,露出个白色的岩洞,光洞中寒光闪闪刺的人睁不开眼,冰雪之气扑面生寒。 上官鹏面色淡定从容,唇角带着一丝浅笑,看向上官瑾。 上官瑾唇角一勾,说道:“三哥,请。” 说罢,她已经先行一步,进入洞中。 岩洞之中白茫茫一片静冷,上官鹏举步跟着进入其中,身后机关立刻运转,这里已是别有洞天。 大殿里四角的莲花形基座上,陈设着四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无数风幔飘转,幔角的玉铃铮然作响,而在这个火之殿堂的最高处,一个高冠的老人独自坐在居中的白玉宝座上,一袭华丽的金色长袍如飞瀑一样垂落下来,他按动身下的机关,宝座缓缓转动,带着他转过身,看着上官鹏笑道:“你终于来了。” 上官鹏唇角一勾:“父王,小婿幸不辱命,已经将那地图拿来了。” 上官晟微微点头,道:“好,拿过来吧。” 上官鹏自怀中缓缓掏出一个黑色的木盒。 上官瑾道:“给我吧。” 说罢,她伸手将木盒从他的手中接过,双手托起,送到上官晟面前。 上官晟拿过木盒,一按盒上的机簧,弹开盒盖,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满意的一笑。 上官鹏问道:“父王,你要我做的三件事,我都已经做到了,我要的东西呢?” 上官晟对上官瑾一使眼色,道:“给他。” 上官瑾答应了一声,忽然自袖中拔出一柄小刀,在左手指尖上一抹,几滴殷红的鲜血,从她指尖滴落在上官晟面前一个莲花形的石台上。 她对上官鹏道:“你也来吧。” 上官鹏上前一步,伸出手臂,依照上官瑾的样子,也割破指尖,将手上的鲜血滴落在石台上。 鲜血沿着石台正中的一个小孔滴落下去,随即,石台缓缓裂开,从里面升起两个小小的玉杯,里面的液体颜色通红。 上官瑾道:“三哥,喝了这杯酒,你就是碧血阁的人了。” 上官鹏伸手端起一个玉杯,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看到他将那杯酒饮尽,上官晟的面上现出一缕不可觉察的笑容:“好,很好。瑾儿,把名单给他。” “是。” 上官瑾答应着,忽然将自己胸口挂着的琥珀取了下来,她取下那枚琥珀,轻轻在琥珀顶端一旋,琥珀从中裂为两半,郡主在裂开的琥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样薄如蝉翼的小卷,她将那小卷投入酒杯中,那小卷浸了血,一行细如蚊蝇的字迹立刻清晰起来。 上官鹏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上官瑾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上官鹏将那小卷捞出来,轻轻展开,卷上的蚁字赫然入目!原来这就是他千方百计、寻之不得的碧血阁名单! 上官鹏不可置信地道:“你居然把名单一直都带在身上?” 上官瑾不无幽怨的看了他一眼,道:“人家早就想给你了,可是你却一直不要,这怨得了谁?” 上官鹏苦涩一笑,早知道和郡主上床就能换得名单,自己又何必要多走这许多弯路,以至于枉送了碧华的性命,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 皇叔道:“如今碧血阁有了新的主人,瑾儿,你叫他们都进来,拜见新主吧!” 片刻之后,碧血阁的七宫使者和所有谷中的人都来参见上官鹏。 他们对着上官鹏一起跪下,叫道:“属下参见阁主!” 大殿内金辉明耀,映得上官鹏的身形俊肃孤傲,他负手站在那里,冷冷看着脚下匍匐的人群,眸底幽深无限,付出了这么多,失去了这么多,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 第一百零七章 、重围 更新时间:2011-03-15 明曜二年三月丁卯日,是宣沧王上官晟的五十岁寿辰,因为是整寿,所以格外的隆重些,一早,皇帝便派内侍太监过府,送来了御笔亲书的匾额贺寿,为王府的寿宴平添了几分喜庆。 王府的大厅里,巨大的金色寿字贴在大堂正中,两边挂着寿山福海图,八仙桌上,放着一盘大寿桃,八副寿联列成的寿屏挂在照壁上,彰显着主人高贵气象。 此次宴会极之盛大,京城里的官员来了大半,京城在册的官妓也有百余人应召而来,一时间宣沧王府门庭若市,满朝文武趋之若鹜。 席如流水,客如流水,贺礼如流水,宣沧王府之中,丝竹喧闹之声不绝于耳,一片热闹繁华。 作为宣沧王的乘龙快婿,上官鹏自然要出席这样的场合,他礼仪周全地迎过宾客,和所有身份重要的来客打过招呼,扯过闲话,便找了个借口,退身而去。 时至入夜,王府的后花园中早已悬起百盏琉璃宫灯,星星点点,迤逦蜿蜒,沿着九曲回廊转折相连。 上官鹏独自一人,沿着王府花园的小径缓缓而行,他似乎是在欣赏这美丽的月色,踱到后花园的一处僻静角落方才站定,两个灰衣人影悄然无声的出现在他面前。 上官鹏并不惊讶,只是淡淡道:“事情布置得怎么样了?” 来人压低声音道:“启禀主上,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您一声令下,就可以行动了!” 上官鹏沉声道:“你们退下吧,等我的号令!” “是。” 来人一拱手,复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上官鹏独自站在廊前,负手看着天空那一轮明月,久久出神。 帝都的月色是空朦的,明明空中没有一丝雾气,那一轮玉盘却朦胧绰约,仿佛一个绝色佳人,羞涩地坐在深闺之中,隔了一层珠帘,对着人含羞一笑――就像是她的笑靥。 他的脸上,忽然再也没有一丝笑意,目光之中,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悲凉。 不远处,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有人向这边而来。 上官鹏目中精芒一闪,面色上立刻恢复了平日惯有的淡淡笑容。 来的是郡主,今日她着了一身红色的华服,头戴凤冠,她身上的华服以产自滇南国的九天玄丝织就,衣襟边缘饰以鸾纹,白玉双佩束腰,若有云霞之光流动,华丽无匹。 依离国典制,鸾纹华服唯有帝后方可穿戴,纵贵为郡主亦不得擅越,如此装扮已是逾制。 她看着他笑道:“三哥好清闲啊,把我和我爹扔在前面应酬,自己跑到这里来偷懒。” 上官鹏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喝多了?” 郡主面若桃花,眼波欲流,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挂在他的身上,娇嗔道:“你都不管我!” 上官鹏淡淡道:“刚刚有人给我禀报说,皇上命礼部送来了极品蓝焰,庆贺父王生辰,我们一起去看焰火吧。” 上官瑾一笑:“好啊。” 他拉过她的手,一起来到出了王府,来到王府后的呈光门。 两人并肩踏上呈光门,上官瑾看着身旁已经成为她夫君的男子,他宝蓝色的华服在一轮明月的清辉下异常夺目,衣襟在夜风吹拂下放肆的张扬着。 不久的将来,离国将不再是如今的离国,天下将不再是如今的天下,曾经的永宁王和谨敏郡主亦将不复存在,他们将拥有人世间至高无上的尊荣与权力,她与他,将在这乱世风云中,面对属于他们的烽火硝烟、盛世繁华。 想到这里,她的唇边掠开一丝笑意,仿佛暗夜里盛开的妖异花朵,刹那生姿。 上官鹏便在此时转头,看向她:“你笑什么?” 上官瑾临风而立,云袖之上烈烈火凰凌空飞舞:“我在等着看比这焰火更加壮观的好戏,只是不知何时上演?” 上官鹏剑眉一挑:“那天马上就要到来了,在这之前,你可愿与本王共登云华台,赏此烟花盛景?” 上官瑾目中异彩闪过,她轻轻扬唇,抬手相握,随他行往呈光门高达丈余的云华台。 登临绝顶,凌云踏雾,看天地之无垠,睨万物于足下。 上官鹏紧紧握住她的手,薄锐的唇锋微笑着弯成一抹高傲的弧度,“无需太久,我会带你登上大正宫,尽览离国的万里山河,那时你必定会以成为我的女人为荣。” 上官瑾痴痴看着他,他是笑容有如骄阳一般炫目,月光下她轻轻的扬起眉,妖娆笑道:“三哥果然不令瑾儿失望。” 他在她耳边笑道:“随我来吧,本王马上就给你一个惊喜。” 郡主听了他的话,娇笑着偎进他的怀中,问道:“三哥打算送个什么样的惊喜给我?” 上官鹏伸手拥住她,淡淡道:“马上你就知道了。” 这一刻他拥她在怀,赏此漫天烟火,老奸巨猾的皇叔被他轻松玩弄于股掌,京城已经张开了天罗地网,将碧血阁所有党羽,全部扼于网中…… 城头疾风飞卷,扬起两人衣袂,双双激荡不休。 上官鹏执了上官瑾的手,将火把送入矗立于高台之端的巨大朱雀夔龙纹盘螭铜鼎。 一道烈焰冲天而起,半空血色如花,照亮了宫阙千重、云楼凤阁…… 城中,早已埋伏好的御林军,见此暗号,迫不及待的冲了出来!潮水般的呐喊声骤然涌起,瞬息便充斥占据天地之间。喊杀声沸腾如海,将人淹没在这惊天动地的声音海洋中,将整个京城湮灭在这场屠杀之战中。 就在宣沧王和他的党羽在庆祝自己生辰的时候,皇帝调来三千铁甲军团团围住了王府,和上官鹏设在王府里的伏兵一起,来了个里应外合,瓮中捉鳖。 上官晟没想到自己的女婿会反戈一击,一时猝不及防,碧血阁的心腹死士已经被上官鹏的人杀了个七零八落。 呈光门上,上官瑾娇柔的脸颊上却是惨白得毫无血色,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上官鹏,她的眼睛里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杀意。 她是一个聪明至极的女人,在亲眼目睹宣沧王府被潮水般的御林军团团围困的一刹那,她已然明白了身边这个莫测深浅的情郎,究竟是站在哪一边! 四周一片肃静,两人间只听得见衣衫猎猎作响,不断抽击彼此的心间。 她凌厉的逼视着他:“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官鹏俊容肃冷,眼底冰寒,一字字地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以为,我真的会置这些于不顾,真的甘心以身伺敌吗?” 上官瑾嘴唇颤抖着,过了片刻,艰难地道:“难道你连天下……这唾手可得的天下,都不要了吗?” 上官鹏冷冷一笑,目光中一片悲凉:“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已经被你给毁了!” 上官瑾怔怔看着他,忽然问道:“我想问你一句,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可有一丝真心?” 上官鹏转过身,看着楼下的一片火海,眼底的寒意冰封了熊熊烈火、冲天热浪,仿佛底下血污遍地的魑魅魍魉都与他无关,天地悲号,他站在极尽的高处,冷眼相看。 他沉声道:“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除了她之外,再无旁人!” 听到这句话,上官瑾如遭雷击,她的身子晃了晃,忽然纵声狂笑起来,笑声未歇,她一扬手,头上的凤冠应声而落,一头长发迎风披泻,满头珠玉飞溅满地,伴着她冷厉的声音:“上官鹏,从今日起,我和你恩断义绝,不死不休!” 她的长发飘飞若魅,鼎内的熊熊火光映出两人的面容,他们之间的所有情分,都在这举手投足间灰飞烟灭! 这时,一阵衣袂破空之声,伴随着极轻极微的脚步声,迅速移动,向两人所在的高台扑来。 来者人人腰佩七彩锦带,正是郡主从不离身的七色影卫。 郡主手一指:“给我杀了他!” “是!” 数道寒光激射而至,将上官鹏全然笼罩在刀光之下! 刀光急,血飞溅,满天盛焰绽放光华! “你……” 夜空光华凋散,赤枫不能置信地看着自己心口穿出的刀锋。刀锋冰冷,四下尸体倒地的声音传入耳中。 风声响起,数名秘卫撤刀后退,郡主的七色影卫已经倒地气绝。 “大正宫八部秘卫参见三殿下!” 台上的禁卫俯身叩拜,刀光利影,杀气分明。 上官瑾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原来你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上官鹏转过头冷冷的看着她:“跟我一起去面见皇上,说不定他还能饶你不死!” 上官瑾忽然仰天狂笑起来:“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置我于死地吗?” 说罢,她袍袖一挥,一掌击在猎猎燃烧的朱雀夔龙纹盘螭铜鼎上。 高台上大片的地砖忽然纷纷陷落,掉入中空的地下,整个高台纷纷垮塌,变成了一个巨坑。地下露出了无数机关,有暗弩、有飞蝗石,更有炽热的铜汁从不知何处流了出来,瞬间填满了坑底! 而上官瑾就在猝然之间,消失在地坑里不见了! ------------ 第一百零八章 、泡影 更新时间:2011-03-16 月上中天,冷风呼啸,京城十里长街之上,早已变成了修罗战场。 中郎将潘武站在高楼上,手扶剑柄,望着下方的战场,面色冷峻。 他们用了三千铁甲军来包围宣沧王府,上官晟仍然在死士的保护下杀出重围,这些死士极为悍勇,他们被大军包围,明明应该是俎上鱼肉,但,半个时辰过去了,铁甲军一个又一个的倒下,这些死士却依旧屹立不倒。 尤其是上官晟,他手中的长刀冷冽如水,刀锋一起一落间,必定有铁甲军溅血倒下,此人果然不愧为曾经和秦无极齐名的战神。 “将军,久战不下,怎么办?”副将夏方靠近潘武,低声询问道。 潘武盯着楼下厮杀的众人,薄唇轻启,说了两个字:“放箭!” 虽然没能生擒宣沧王,但是他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陪这个不知疲倦的杀神继续耗下去。 一轮密集的箭雨,骤然从高楼上降落,王府死士甚至来不及挥剑抵挡,便有数人毙于箭下。 上官晟手中的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将射到面前的箭矢全都拨落在地,竟然没有伤到他半分。 “拿弓来!”潘武一伸手,旁边立刻有军士送上一张铁弓,他弯弓搭箭,对准上官晟。 ‘嗖嗖嗖’的三声,三支连珠箭如流星一般射出,上官晟挥刀击落前面两支,第三支箭终于抵挡不住,‘噗’地一下正中右胸!上官晟狂吼一声,手中的长刀掉落在地! 高楼上的将士爆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喝彩声! 就在这时,忽然‘唰唰唰’数响,高楼上已经有数名弓箭手跌落下来,他们的咽喉上,都有一枚闪着幽蓝光芒的毒镖! 长街尽头,十余名黑巾蒙面的黑衣人策马冲来,为首一人伸手一捞,身负重伤的上官晟已经跃上她的马背,随后,黑衣人回手甩出数枚红丸,红丸在半空中爆裂开来,化作一片黑紫色的浓雾,长街上立刻烟雾弥漫,被烟雾笼罩的铁甲军惨呼着捂住面门倒在地上。 “烟雾有毒!” 等这些铁甲军回过神来,那十几名黑衣人,早就护着上官晟冲出了重围! …… 城门楼上,禁卫森严的守军正在巡逻,忽然,数道漆黑的绳索在薄暮的遮掩下轻轻一晃,悄无声息地搭上城头。数十名黑衣死士借了绳索之力,几个起落便偷偷跃上城楼。 “什么人!”此处虽然僻静,但是亦有将士巡守,这些军士刚刚发现黑衣人的踪迹,已经身中毒镖栽倒在地。 饶是如此,已经惊动了城楼上的守军,大批守军赶来,一场激战就此展开。 这些黑衣人虽然只有数十人,但是他们武功卓绝,手中更有一种红丸,这些红丸在空中爆裂之后,会产生一种毒雾,首当其冲的守军无不掩面倒地。 黑衣人悍勇无匹,死战不退,他们个个状若疯狂,根本不顾惜自身,一个一个踩着同伴的尸体,甚至相互作为肉盾交替上前,一路血战,竟杀到了城门楼前,原来他们的目的,是要将紧闭的城门打开! 一番激烈的厮杀之后,巨大的城门终于缓缓开启。 黑夜之中,几骑快马迅速脱身而去! 而楼头剩余的几名黑衣死士眼看大功告成,纷纷横剑自刎。 上官瑾在十余名心腹死士的护卫下,带着身受重伤的上官晟,终于拼死杀出了重围,逃到城郊碧血阁的总坛。 他们刚刚进入总坛之中,却得到这样的消息:“主人!驻守在城外的八千玄甲军已经全军覆没!” “主人,镇北侯萧玉清和禁军统领路则为都叛变了,现在正调转矛头对付我们!” “主人,我们的死士全被杀死了,御林军将他们的头颅悬挂在城墙上示威!” “主人,皇帝派人夺了您在各地的兵权,所有加入碧血阁的心腹将领都被囚禁了!” “主人,碧血阁总坛已经被御林军团团围困了!” 上官晟跌坐在玉座上,胸口的羽箭微微的颤动着,鲜血不但从创口涌出,他满身是血,连眼睛也是赤红色,仿佛从地狱里的恶鬼,他劈手抓过上官瑾,喝道:“都是你男人干的好事!” 上官瑾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如死,直至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了情郎的犀利! 上官晟眼神亮如妖鬼,忽然疯狂地大笑起来。 那是寂寞而绝望的笑――他的一生铁血而跌宕,曾经是何等的风光荣耀。 然而到了最后,却得来这样的收梢。 他怒笑道:“打了一辈子的大雁,临了却被大雁啄瞎了眼睛,想不到咱们精明了一世,却被这小子骗了过去!” 上官瑾银牙一咬,眼神中带着绝望:“爹,我现在就去杀了他,我要亲手杀了他!” 说着她就要往外冲。 上官晟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怒喝道:“你给我回来!” 上官瑾一震,上官晟颤抖着伸出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语气低沉下来:“为我报仇一事,就指望你了!” 如今上官鹏已经率兵将碧血阁总坛团团围困,攻到这里来也只是时间问题,如果首恶没有伏诛,他焉能善罢甘休?为今之计,只有豁出自己,保住上官瑾了。 上官瑾顿时明白过来,她一言不发,跪下来给上官晟“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只说了四个字:“孩儿遵命。” 上官晟忽然一咬牙,拔出上官瑾腰间的长剑,他随手抓住旁边的一个心腹谋士,对准他的心窝,就是一剑,那人一声不吭,倒毙在地,全身还在抽搐。随后,上官晟如疯如魔,挥剑乱砍,一时之间,大殿之内血流成河,上官晟一口气将密室之内的几名谋士杀了个干干净净! 上官瑾从鞋里拔出一柄薄刃短刀,将短刀插入玉座后方的墙壁石缝之中,用力一拉,本应严密牢固的一块石砖竟逐渐移动,应手而出一个四方形的洞穴。 她将手伸入洞穴之中,启动了机关。一道裂缝自墙壁透出,渐渐扩大,石壁无声无息地向两旁自动滑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密道显露出来。 上官晟眼中精光暴现,高声道:“女儿,为我报仇啊!” 说罢,他横起长刀,向自己颈中刎去。 一蓬血雾溅起,上官晟沉重的身躯重重跌倒在地。 上官瑾双目通红,咬牙道:“报仇!报仇!上官鹏,来日方长……这笔血债,我迟早要跟你讨回来!”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钻入密道之中! 在她身后,几名心腹死士点燃了大厅里的帐幔,随即跟着她钻进了密道之中。 熊熊烈火立刻在大殿里燃烧起来――这个上官晟花费了无数心血建造的销金库,终于毁于一旦。 多少荣华锦绣,终归尘土。 这一场变故,碧血阁的党羽被一网打尽,负伤逃逸的上官晟在碧血阁总坛里放了一把火,将那里烧得干干净净,御林军在那里找到的,只是几具烧得焦黑,面目模糊不清的尸体。 大局初定之后,皇帝召来六部共议上官晟的罪名,三日后,上官晟的谋反之罪定谳,奏折中罗列了他的十九项罪名。 数日后,他的心腹党羽一百六十余人全部被捕,其中内阁大学士三人,六部尚书九人、侍郎十二人,都察院十九人,大理寺四人,翰林院四人,通政司三人,太常寺二人,尚宝司二人……还有宫殿监的督领侍李图,竟然也在名单之中,这些人或被诛杀,或被下狱,或被贬谪,或被罢黜,几天之内便被清除殆尽,朝堂上几乎为之一空。同时,上官晟的家人奴仆共有十五人被斩首,妇女皆发配浣衣局为奴。 十余年来上官晟费尽心机所追逐的一切、他不择手段所建立的一切,转眼之间都成了梦幻泡影…… 只有一个人,却在这场变故中,毫发无伤,那就是远在永宁的孙鹤龄。没人知道,在将那份碧血阁的名单呈上去的时候,上官鹏悄悄抹去了他的名字,只是因为――他是碧华的父亲。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西楚,西楚皇帝宇文觉驾崩后,西楚国君一位由九皇子宇文峥继承,宇文峥即位为帝,改年号为建隆。 帝都的新月挂在天际,柔和皎洁的光芒照亮了黑色的夜。世世代代无穷已,明月年年只相似。 风行风止,云起云灭。 上官鹏独立在他和碧华的家中,负手看着窗外那一轮明月,她清柔的话语仿佛仍在耳边:“因为我的名字,就是皎洁的月光啊,只要你看到天边的那一轮明月,就像看到我一样了。”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只觉天地茫茫、竟不知何处是自己的归属。 天下大定之后,永宁王上官鹏不愿接受任何官爵,坚决请辞。 皇帝知道他心意已决,不可勉强,于是亲赐了一柄尚方宝剑给他,上官鹏知道皇帝不欲自己离去,乃以此做挽留,终于勉为其难接受。 然而他在京城居住不到一月,便又入宫请辞,皇帝不能阻拦,叹息而已,只得约下了归期。 上官鹏离开京城之后,足迹踏遍了离国的千山万水,四处寻找碧华的下落,可是她却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 春去秋来,转眼间,已经一年过去了。 ps:写到这里,第二卷正式完结,敬请大家期待第三卷,继续求收藏求评论,希望大家能够一如既往的支持这本书。 ------------ 第三卷 :归去来 ------------ 第一百零九章 、采药 更新时间:2011-03-17 又是一年的秋天。 深山的清晨,乳白色的雾气淡淡的缭绕着,山风吹来清冷的气息。幽僻的深山翠谷里,却有一座红墙碧瓦的小小山庄,掩映在其中,仿佛苍翠山中点缀着的一粒小小的露珠。 碧纱窗下,一个素衣女子一手执笔,对着窗外的秋色,怔怔的出神,笔端的墨汁凝聚太久,终于“嗒”一声滴落在纸上,溅出一团墨花。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面前那张滴了一滴墨汁的白纸伸手撕了下来,揉成一团。 就在这时,碧纱窗外,一束殷红如火的山花在她眼前一晃。 她微微一笑,搁下手中的笔,叫道:“大哥。” 一个英武俊朗的青衣男子出现在窗外,看着她笑道:“二妹,师父要和我上山去采药,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素衣女子笑着点点头:“好啊,在家里气闷得很,正想出去转转。” 说着,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山花,将它插在屋内的花瓶中。 碧华,如今她的名字已经改名叫何欢了,一年之前她和薛怀恩一起跳崖,被一位路过的世外高人所救,两人就随着这位世外高人,一起来到了他隐居的地方――药师谷。 这位绝世高人的名字叫风无涯,别号山中老人,此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医术也是精妙无双,薛怀恩和碧华双双投到他的门下,薛怀恩改名何清,跟他学武,碧华改名何欢,跟他学医。 碧华出了书房,问道:“师父在哪里?” 薛怀恩答道:“在丹房。” 薛怀恩和碧华两人出了门,并肩而行,山谷里有一片药圃,此时正是成熟的季节,药圃里种植的奇花异草如绛珠般累累垂垂,有数只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着,景色极为动人。 碧华忽然指着其中一只全身碧绿,翅膀上带着几块金黄色斑块的蝴蝶惊呼道:“大哥你看!金斑喙凤蝶!” 薛怀恩看着她:“你喜欢?” 碧华点点头:“这种蝴蝶很珍贵的,甚至可以用独一无二来形容呢,我也只在师父的书里见过它的样子。” 薛怀恩道,“我捉来给你!” 说罢,他身形微动,在蝴蝶惊觉之前,两指已经挟住了它的翅膀。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美丽的蝴蝶送到碧华面前。 碧华轻轻接过蝴蝶,细细端详着,她的唇角漾出笑意,“好漂亮的蝴蝶啊。” 薛怀恩呆呆看着她优美的侧脸,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一抹红晕,仿佛一朵含羞带露的白莲,冰肌玉骨,妩媚动人。那一种美让人遐思却不可亵渎,纯净地不沾一丝凡尘。 碧华忽然双手用力一送:“飞吧,飞得远远的。” 蝴蝶扇动着翅膀,飞走了。 薛怀恩回过神来,诧异道:“怎么不要了?” 碧华望着那渐飞渐远的蝴蝶,微笑道:“喜欢的东西不一定非要拥有啊,只要能够远远的看上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薛怀恩笑了笑,说道:“快走吧,师父在等着我们呢。” 碧华点点头,随着他一起穿过小径,来到丹房。 丹房里是一色的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砖,唯独居中那一个炼炉是赤红色的,里面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炼炉旁边是一排高低间隔、错落有致的木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 这里到处弥漫着草药的香气。 一位白衣老者负手站在那里,查看着炼炉里的火候。 在他身下,一个童儿正在给炼炉煽火。 “师父。” 碧华脆声叫道。 老者转过身,看着她笑道:“来了?” 这位风骨清奇,面容清瞿的老人,就是他们的师父,风无涯。 碧华看了看炉子的火候,说道:“恭喜师父,再过七天,您的这一炉丹药就要炼成了。” 风无涯捻须微笑道:“不过还差了几味草药,今天我要和清儿到后山去一趟。” 碧华叫道:“徒儿也要去。” 风无涯微微一笑:“好吧,那我们就一起去。” 说话间,薛怀恩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竹篓和药锄,三人便背着竹篓出了药师谷。 药师谷后山,这里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直通山顶,师徒三人沿着山路往后山而来。 后山上草木繁茂,这里长着不计其数的草药。风无涯一边采挖草药,一边为他们详细讲解各种草药的药性,两人听得连连点头。 不过几个时辰,三人的竹篓已经被草药装满。 风无涯又带着他们往山顶爬去。 陡峭的山路越来越难行走,有的地方怪石嶙峋,荆棘密布,几乎无路。 薛怀恩在前面用柴刀斩断荆棘,为他们开辟出一条道路。 碧华体质最弱,不过一会儿,她的额头已经隐隐沁出汗珠,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一个陡峭的斜坡。 风无涯回头看着碧华问道,“你行吗?” 碧华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微笑道:“没事。” 走在前面的薛怀恩回过身来,将手伸向了她,碧华却摇摇头,“我自己能走。” 说着,她伸手揪住旁边山壁上垂下来的藤萝,用力向上攀爬着,见她如此坚持,薛怀恩只好依了她,有好几次,碧华都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点,而每一次以为再也爬不动的时候,只要停下来歇一歇,然后再坚持一会儿,就又慢慢恢复了力气,终于,碧华凭借自己的努力,爬到了山顶。 风无涯和薛怀恩早已站在山顶上等着她。 碧华叫道:“师父。” 风无涯微笑道:“过来吧。” 碧华点点头,来到他的身边,只见面前如同刀劈斧削一般,竟是万丈悬崖,下临着千仞绝壁,雾气一团团的在脚下随风飘过,而西方的云海之中,浮着一轮通红的落日。 三人迎风而立,极目穷望,不由得精神为之―振。 碧华由衷的惊叹道:“这里真美。” 风无涯微微一笑,说道:“人生就如登山,有的时候看似到了绝境,但只要坚持一下,就会发觉绝境后另有生机。每次的无路可走,也许只是老天为了让你发现另一条路,赐给你意想不到的景色,所以一定要坚持登到山顶。” 碧华知道,师父这是在开导自己,她轻轻点头,低声道:“徒儿知道了。” 忽然,薛怀恩指着前方,叫道:“赤芝果!” 碧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他们下方,离崖顶十多尺的一堆草丛里,横生着一棵茂盛的小树,小树上长着一朵足有拳头般大的紫色花朵,裂成五片的花萼间,长有一个红色的果实,鲜艳夺目,正是治疗风寒极为有效的灵药――赤芝果。 薛怀恩道:“我去把它采下来。” 碧华急道:“那里很危险的,不要去了。” 薛怀恩微微一笑,解下背上的竹箩,放在崖上,然后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碧华吓得失声惊呼,只见薛怀恩两手一扯缠在腰间的腰索,运力一挥,索子一端的特制挂钩箭矢般飞出,直射进崖壁岩石间的岩石中。 这时他身子向下急堕,瞬眼间落下了近十尺,把索子扯个笔直,索端竟仍能紧锁在土石间隙内,没有随着扯力脱出,―下子把他吊在崖壁处,惊险万状。 薛怀恩藉索钩回扯的力道,荡回崖壁,恰好来到赤芝果处,他伸手小心翼翼的将赤芝果摘下,纳入怀里,随后双脚一蹬,身子荡了开去,跟着反手猛拉腰索,一个筋斗又翻回到崖上,双脚站稳,手―抖,索钩回到腰上,还原为腰带,动作如同流水行云一般,非常好看。 风无涯颌首道:“不错,为师的这套踏雪无痕的轻功,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风无涯年轻之时,因轻功卓绝,身法变幻无穷,有个外号叫做“雪中飞”。薛怀恩今天用的,就是他传授的轻功。 薛怀恩笑道:“都是师父教导有方。” 说着,他将赤芝果送到碧华面前,说道:“二妹,你赶紧吃了吧。” 原来,他冒险去采这个赤芝果,是为了她。 当年坠崖时,碧华刚刚小产,掉入冰冷的河水里,身子受了冷水刺激,虽是侥幸拣回了一条命,然而却也落下了病根,虽经师父多方调理,却到底积弱过深,所以一直不曾大好。 近日正值赤芝果的成熟期,此物对风寒之症有奇效,只要连着吃上一个月,碧华的病应该可以痊愈了,薛怀恩每次上山采药,都会想办法为她采来此物,只是碧华不知道,原来赤芝果长在高峻难至的悬崖峭壁上,极难采摘。 碧华不安道:“你每次采赤芝果,都是这样危险吗?” 薛怀恩不以为意地道:“我的功夫你还不放心吗?” 风无涯温言道:“拿着吧,吃了这个果子,你的病也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碧华点点头,伸手接过赤芝果。 风无涯眼看着天色快要黑了,便带着薛怀恩和碧华沿着山路返回到谷中。 刚刚进入药师谷,一个十二三岁,梳着双髻的小丫头迎了上来,叫道:“师父,大师兄回来了。” 风无涯微微有些意外:“哦?枫儿回来了?”他问道:“他在哪里?” 小丫鬟答道:“在天心阁。” 风无涯转身对碧华道:“欢儿,你随若溪到天心阁去,帮我招呼一下大师兄吧,我和清儿把这些草药送到丹房去,随后就来。” 碧华应道:“是。” 碧华知道,在她入谷之前,师父还收了一位徒弟,常年在外行医,已经很久不曾回谷了。 她对小丫鬟道:“若溪,我们走吧。” 若溪点点头,带碧华沿着小径走过药圃,越过一座石桥,向天心阁而来。 碧华随口问道:“若溪,大师兄叫什么名字?” 若溪答道:“大师兄叫徐元枫啊。” 碧华的心头重重一震:“你说他叫什么?” “徐元枫。”若溪奇怪的看着她:“你不知道么?” 碧华摇摇头,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那些早已被尘封了的往事,却被某个有关联的人刻意挑起,那种猝不及防的错愕,以及无以适从的狼狈,还是让她忍不住心中一酸。 ------------ 第一百一十章 、求援 更新时间:2011-03-18 天心阁,这里是药师谷供奉历代谷主灵位的地方。 碧华进入阁中,门在她的身后缓缓合上。 目光所及处,是一位气度非凡的白衣男子,他负手站在那里,看着面前墙壁上的那几副谷中祖师爷的画像出神。 碧华走到他背后,施了一礼,说道:“何欢见过大师兄。” 徐元枫闻声回过身来,看到了她,惊得呆住了:“孙小姐,怎么会是你?” 听到这个称呼,碧华的目光黯然下来:“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孙碧华这个人了,我现在的名字叫何欢。” 徐元枫不可置信地道:“何欢?你就是师父新收的那个徒弟?” 碧华点点头:“正是。” 徐元枫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碧华低声道:“我是被师父从玉带河里救起来的……” 徐元枫伸手指了指旁边的花厅,道:“可以坐下跟我讲讲吗?” 他们同时在黄花木的椅子里坐下。 片刻之后,碧华已经将自己这一年来的遭遇和盘托出。 徐元枫沉吟片刻,问道:“你可曾知道一年之前京城里发生的事情?” 碧华面色平静地道:“京城里的事情,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徐元枫道:“听你的口气,你还不曾原谅王爷?” 碧华淡淡道:“我不恨任何人。” 徐元枫道:“其实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碧华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徐元枫道:“你不知道吗?当年王爷投身到宣沧王门下,其实是为了替先皇报仇,宣沧王就是碧血阁的主人!” 碧华呆了呆:“你说什么?” 徐元枫道:“王爷娶郡主是迫于无奈,为的是将碧血阁的党羽一网打尽!” 徐元枫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在碧华耳中,却犹如平地惊雷一般。 她的心底是掩藏不住的震惊,犹自带了一丝不能置信。 即使是再世为人,即便是到了如今,她依旧是没有办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碧华的突然全身起了一种轻微的战栗,她本来已经忘记,或者强迫自己去忘记了过去。可是一旦想起来,还是这种猝不防及的疼痛,狠狠而凶猛的占据了整个心胸。 碧华抬眸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克制不住的颤抖:“你、你说……他是假成亲?” 徐元枫重重点头:“王爷和郡主早已决裂,碧血阁所有的党羽,也早被清除一空。” 碧华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元枫道:“这已经是天下尽人皆知的事情。” 他看着碧华,试探着问道:“你愿意见一见王爷吗?这些年来,他一直在……” “不!”碧华猛然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再见到他!” 她努力了这么久,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几番磨折,才重新打磨出一个全新的自己。可是徐元枫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就将她重新打回原形。 她不想再见到那个人,是真的不想,她不想让自己,重新变成以前那个每天等待丈夫回家的可怜女人,不想变成那个除了爱情就一无所有的孙碧华,孙碧华已经死了,现在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有何欢。 ――生有何欢?死有何苦? 从未见性情温婉的碧华有如此失态,徐元枫一下子被她给镇住了:“孙小姐……”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道:“师兄,你千里迢迢的来到谷中,该不会是找我叙旧来的吧?” 徐元枫看着她摇摇头,忽然又笑了笑:“是啊,我确实是因为其他事回谷的,不过却在这里遇到了你,看来我们还真有缘,不是吗?” 他们两人,两次投身到同一师门之下,这样的境地遭遇,当初又怎会预料的到?世事安排,果然令人哭笑不得、感慨万千。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若溪的声音:“师父来了!” 说话间,风无涯缓步踏入阁中。 徐元枫连忙迎了上去,激动地道:“徒儿见过师父。” 风无涯微微颌首:“你总算回来了,这次可去了很久了!” 徐元枫沉声道:“师父,徒儿很想念您老人家。” 风无涯转身对身后的薛怀恩道:“清儿,过来见过你大师兄。” 薛怀恩看着徐元枫叫道:“大师兄。” 徐元枫微笑着点点头,面前的男子面容俊朗,肤色黝黑,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勇武之气。 风无涯对徐元枫道:“何欢想必刚刚你已经认识了吧?这是何欢的哥哥何清,他们兄妹二人是我新收的徒弟。” 徐元枫当年在永宁不曾见过薛怀恩,这是第一次见面,他知道碧华家中并无兄长,不知碧华的这位大哥究竟是个什么来路,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 这时,若溪用托盘端了茶水上来,主客坐下分茶。 风无涯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碗,漫不经心的问道:“元枫,你此次回来,有什么事情吗?” 徐元枫没有喝茶,答得干脆:“徒儿这次回药师谷来,是有事来向师父求援的” 开阖着茶碗的手霍然顿住,风无涯抬头看着他问道:“什么事?” 徐元枫道:“近日外面疫病横行,尤其以永宁城为甚,此病来势凶猛,静心师父也束手无策,她老人家给我写信,希望我能够施以援手,但是徒儿家中的妻子马上就要临产了,徒儿又和那永宁太守有些宿怨,只怕贸然前去永宁会多有不便,所以这才斗胆来到药师谷,想求师父出山,救永宁百姓于水火之中。” 风无涯放下手中茶碗,捻须沉吟半晌,不置可否。 徐元枫又问道:“不知师父的意下如何?” 风无涯道:“你把那疫症的症状说给我听听。” 徐元枫道:“那些病人先是腹泻,然后是高烧,烧到抽搐的时候,十有八九就不好了,还有,他们的脉搏极为虚浮,几乎让人感觉不到……” 风无涯皱眉道:“听你这样说来,似乎是霍乱,但是症状又不尽相同,无论如何,必须亲自去一趟才能确定。” 徐元枫喜道:“师父愿意出山了么?” 风无涯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沉吟道:“为师近日刚刚采齐了七七四十九种草药炼制丹药,眼下正到了关键时期,倘若离谷,一炉丹药只怕就废了……” 徐元枫听他如此一说,心中微微一沉,只听风无涯又道:“不过……” 他话锋一转,回头看着碧华道:“欢儿,不如你和清儿代为师走这一趟吧!” 碧华心思聪慧、认真刻苦,风无涯惜她之才,对她更是倾囊相授、细心点拨,这一年来,她的医术一日千里,已非一般医者可比。 碧华的心头一跳,她张口结舌道:“我、我……” 风无涯淡淡道:“怎么了?” 一旁薛怀恩看到碧华脸上复杂的神色,不由得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低声道:“师父,永宁是我们兄妹二人的故地,那里有很多人都认识我们,那里也有几个我们不想见到的人,倘若贸然前去,只怕会像大师兄一样,危急自身。” 风无涯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何妨,若溪,去书房里,把为师的那个檀木匣子拿来。” 侍立在一旁的若溪答应了一声,下去了,过来片刻,送了一个檀木的小匣子上来。 风无涯打开檀木小匣,从里面取出两张人皮面具,将其中一张递到碧华手中。 碧华伸手接过,满是好奇的端详起来。 这面具薄得几乎透明,捏在手中,可以清晰感到指尖的温度渗透过来,其细腻的触感,几乎与肌肤融为一体。 其制作之精巧,令碧华赞叹不已。 风无涯微微一笑,将另外一张面具交到薛怀恩手中,“清儿,你戴上试试。” 薛怀恩接过另外一张面具,径自扣到自己脸上,风无涯仔细的端详片刻,伸手在他的额角微微按压,直至这面具完全帖服在薛怀恩的脸上,凑到近前也看不出破绽,他才向着徐元枫和碧华笑道:“你们看如何?” 徐元枫和碧华望着此时的薛怀恩,不觉有些怔然。 薛怀恩戴上这面具之后,他的轮廓并未有什么大的变化。但冷眼细看,却简直判若两人。原本线条柔和的修眉朗目,被拉得细长而向上挑起,鼻峰更加高耸陡直,唇角也不自觉地绷紧,温润的两颊被挤压得尖削而分明。整个人虽然依旧称得上俊朗夺目,却透出几分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凌厉精明。 若非亲眼所见,碧华自认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面前这个人,竟是薛怀恩所扮。 风无涯笑道:“你们戴上这张人皮面具,为师再给你们服食一种能改变自己声音的药丸,有了这两样东西,即使是至亲之人来到面前,都不会认出你们。” 听他如此一说,碧华只得点头道:“师父,徒儿愿走这一趟。” 风无涯又道:“还有,为了你们自身的安全着想,在进城之前,你们先服用一粒‘辟尘丹’,免得救人不慎,自己感染了疫症。” 碧华点点头:“多谢师父提醒,徒儿知道了。” 风无涯笑了笑,对他们说道:“那你们赶紧去准备行囊吧,明天一早,你们三人一起下山。” 三人齐齐拱手,道:“是!”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出山 更新时间:2011-03-19 这天晚上,风无涯在药师谷里设宴款待徐元枫,碧华和薛怀恩在一旁作陪。 婆娑的树影下,摆着一张酒席,师徒几人把酒言欢,谈兴正浓。 徐元枫简略的交代了他这一年来的行踪,原来他和娇蕊游历到临安,觉得那里民风淳朴,景色宜人,就在当地开了一间医馆,在那里住了下来。 从徐元枫口中,风无涯也已得知,碧华曾经是静心师太的徒弟。 风无涯看着碧华,微微叹息道:“难怪我见你小小年纪,医术已经不凡,原来曾经拜她为师。” 碧华低声道:“师父,请恕徒儿不肖,我不是有意隐瞒……” 风无涯点点头,微笑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知道吗,我和静心师太,其实也是多年不见的故人呢。” 碧华不解的看着他,只听风无涯又道:“金陵卫家――你听说过吗?” 碧华“啊”了一声, ――怎么会没有听说过! 金陵的国手卫家,在数十年前,曾经是传承了数百年的杏林名门,向来为皇室的御用医生,族里的当家人世代官居太医院首席。 碧华不可置信地道:“师父,您是……卫家的人?” 风无涯缓缓点头:“不错,我是卫家的第七代传人。” 碧华道:“可是我听说……” 风无涯徐徐道:“我的祖父曾经是太医院的首席太医,那年,大皇子死了,替他看病的祖父被当场杖毙,卫家被抄家灭族,成年男丁斩首,成年女眷赐自缢,十四岁以下女眷被发配到洗衣局为奴,十四岁以下男丁流放到千里之外的苗疆。” 风无涯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眼神仿佛看到了极远的地方,“明明是宫廷阴谋,却对外号称太医用药有误。伴君如伴虎,卫家百年荣宠,就此一朝断送。” 在他身旁,几个人都是呆呆的听着,不敢有只言片语。 风无涯手指摩挲着酒杯,继续道:“那年我不过十二岁,被押解到了苗疆,路上染了瘴气,还没到地方就病得不能动了,押解的差人以为我已经死了,就将我扔在了路旁,一个寨子里的族长救了我,我侥幸活了下来,就留在了那个寨子里,也是在那里,我认识了静心师太,那时候,她的名字,叫阿笙……” 风无涯恍惚间,仿佛看到花丛中,一个美丽的白衣女子伸手摘了一朵红花,放在鼻端轻嗅,然后对他回眸一笑,“风大哥。” 在风无涯平静的讲述中,三人的眼前,仿佛缓缓的展开一幅长长的画卷。 那一年,他十二岁,她九岁,他们初相识。 他之所以会留在苗寨,不仅是因为贪恋人世间仅存的一点温暖,还因为,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美丽眼眸。 她的父亲是苗寨里的鬼师,专门用苗疆的医术替寨子里的人看病,他拜她的父亲为师,将苗疆的医术和中原的医术合二为一,竟自创出了一派新的天地。 他采药,她制药,他们一起为苗寨的百姓看病。 日日年年的朝夕相对,他对她情愫暗生。 如果不是十六岁那年,她在后山捡到一个身负重伤的男子,他们会成亲,然后在苗疆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可是,她遇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劫数,为了那个男人,她不惜和父亲翻脸,不惜毁掉和他的婚约,偷偷跟随那个男人回到京城。 他不甘心,跑到京城去找她。 为了能见她一面,他甚至违背母亲‘子孙后代,不得再为太医’的遗训,改名换姓,做了一名太医院里的太医。 好不容易再见到了她,他却发现她活得并不如意,日日在皇宫之中受人欺凌。 他不忍心见她在那个精致的牢笼里受苦,于是为她配制了‘三日失魂散’,帮她逃出了皇宫,可是她经此变故之后,竟然心灰意冷,来到白云山出家为尼…… 从此之后,他孤身一人,浪迹天涯…… 三个徒弟都是第一次听师父说起这个故事,好久好久,他们都没有说话。风无涯也不再说话,只是在那里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碧华不知道应该怎么劝慰师父,于是不停的提壶给他斟酒,终于,风无涯伏在桌上,挥了挥手:“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赶路,你们都……散了吧……” …… 夜已深了,一弯弦月如钩,静悄悄地挂在天上。 药师谷里花气轻红,暗香浮动。 花园里,碧华独自站在一株月季花下,伸手摘了一朵花儿,拿在手里发呆。 忽然,花树微微一晃,一个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来的是薛怀恩,碧华看着他道:“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薛怀恩微笑道:“你不也是没睡吗?” 碧华柔声道:“早点去睡吧,明天还有好远的路要走呢。” 薛怀恩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忽然沉声道:“二妹,这次出谷,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碧华的心头一震,问道:“什么?” 薛怀恩定定看着她,眼神灼热。 仿佛不能承受他这样灼热的目光,碧华轻轻垂下了眸子,薛怀恩的眼神一黯,忽然猛的一转身,断然道:“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说着,他大步离开了这里。 碧华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碧华一回头,来的人是徐元枫。 碧华低声叫道:“大师兄。” 徐元枫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还没睡?” 碧华低声道:“睡不着,随便出来走走。” 她看着他问道:“你夫人……她还好么?” 徐元枫微笑道:“她很好,下个月,她就要生了。” 碧华微笑道:“恭喜你。” 徐元枫点点头,忽然问道:“你跟王爷,真的不可能了么?” 碧华眼神一黯,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花朵,忽然手一抖,原来花上的小刺扎到了指尖。 徐元枫轻声道:“再给王爷一次机会吧,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王爷这一年多以来,一直都是郁郁寡欢,我来药师谷之前曾经见过他一面,他变了很多……还有,他一直都没有再娶,他一直都在找你……” 听到这句话,碧华的心头一阵颤栗。她忽然有些痛恨自己起来,曾经以为可以将那些过去的事情全都忘记,可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只要一提到他的名字,她的心还是这么痛…… 徐元枫还想继续说下去,碧华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师兄,小妹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兄能够答应。” 徐元枫断然道:“你说。” 碧华道:“我到永宁这件事情,希望师兄能够为我保守秘密,谁都不要告诉,所有的事情,都让我自己来处理,可以吗?” 徐元枫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好吧。” …… 明曜三年秋,京城颁下了一道谕旨:着永宁王上官鹏带上三千铁甲军,五十车草药,赴永宁灾区,赈灾济民。 此时上官鹏已经亲赴永宁,他拨了一千铁甲军驻扎在永宁城门口,设卡封关,在疫区和非疫区拉开了一道严密的防线。 铁甲军治军之严名副其实,人人恪守严令,如铜墙铁壁般迅速驻防各处。永宁城门大开,但是却是只准进,不准出,能够出城的,只有运到城郊焚烧掩埋的尸体。 黎明时分。 暗蓝色的天空中有几颗星子闪烁不定,空旷的古道上只有得得的马蹄声在回荡。 通往永宁的大道上,一辆马车正在疾驰着,马车内,坐着碧华,薛怀恩和徐元枫。 碧华和薛怀恩都已经改头换面,碧华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衫,薛怀恩是一身青衫,他们的脸上都戴了一张几可乱真的人皮面具,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沙哑,跟过去完全判若两人。 徐元枫笑着对薛怀恩道:“师弟,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薛怀恩自嘲的笑了笑:“我以前是个粗野莽夫,在永宁的军营里虚度了数年的光阴。” 徐元枫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你居然是永宁军营里的人?” 薛怀恩点了点头,微笑道:“是啊,我还曾经是孙大人的部下呢,这世上的事,谁能想得到呢?” 徐元枫又问道:“那你和师妹,你们认识有多久了?” 薛怀恩深深看了碧华一眼,沉声道:“我们认识有五年了,五年前的秋天,孙大人带孙小姐去永宁城郊秋猎,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他永远记得,五年前的那个秋天,孙鹤龄带着十三岁的碧华,去参加永宁一年一度的秋猎,那天碧华穿了一身嫩黄色的衫子,坐在孙鹤龄的马上,像二月嫩柳上那最温柔的一抹春色,娇嫩得令人心疼。 徐元枫见到他脸上的痴迷之色,一切都已了然如胸,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自从出山之后,碧华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她将头靠在窗帷上,怔怔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色出神。 徐元枫看着碧华,忽然叫道:“师妹。” 他连叫了两声,碧华都没有反应,一旁的薛怀恩伸手推了推她,碧华才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看着他们,诧异道:“怎么了?” 徐元枫微笑道:“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碧华的脸上红了红:“没什么,我在想师太,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 徐元枫忽然长叹一声:“你有所不知,师太她这一年来,身子一直都不大好,前几天我还去白云山看过她,她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精神也变得恍恍惚惚……” 听了徐元枫的话,碧华心头重重一震,她明白过来,师太之所以会这样,多半和太上皇的骤然去世有关,虽然她老人家已经远离红尘,可是,还是有一个人,在心里割舍不去啊! 徐元枫看着她,又道:“如果这次有空的话,你就到白云山去看看她吧。如果她知道你还活着,肯定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样子!” 碧华轻轻点头,心中早已是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神色恍惚的扭头看着车窗外,两旁的官道上植满了青青的柳树,柔软的枝条在清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着。 ――昔日青青今在否?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前面,永宁城已经遥遥在望。 ps:求评,今天已经是三十万字了,喜欢这本书的朋友给个评论吧! ------------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重逢 更新时间:2011-03-20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他们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马车内,徐元枫不无歉意地道:“师妹,我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了。” 碧华轻轻点头,对他道:“你放心吧,这里的事情都交给我们好了。” 徐元枫将一只信鸽塞入她的怀中,说道:“保重,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给我送信。” 碧华将信鸽藏入袖中,说道:“我知道了。” 薛怀恩挽起自己的包袱,伸手拿过碧华的医箱,先跳下马车,碧华也跟着下了马车。 永宁城门口,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 看到碧华和薛怀恩走近,为首一个二十余岁,脸色黑红的年轻将领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喝问道:“站住!干什么的?” 薛怀恩怔了怔,原来此人竟是他的老部下,从前在永宁的同袍兄弟江小五。 薛怀恩微微一笑,从容答道:“我们兄弟二人是游方的郎中,听说永宁发生了疫情,想过来混口饭吃。” 江小五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胆子倒是不小,你们知道进城的规矩吗?” 薛怀恩的神情坦荡自若:“小人不知。” 江小五道:“上头有命,为了防治疫情扩散,在疫情解除之前,永宁城只许进不许出。进去容易,想要出来就难了,你们还要进去吗?” 薛怀恩点点头,笃定地道:“要去!” 江小五被他从容的神色镇住了,一挥手,“去吧。” 薛怀恩和碧华大步进入城中。 走了不远,薛怀恩忽然低声对碧华道:“你知道吗,刚才那人是我以前的部下。” 碧华一呆:“啊?” 薛怀恩俊朗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笑意:“师父这面具真不错,那小子完全没把我给认出来。” 碧华轻轻出了一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 看着眼前熟悉的大街小巷,碧华一时间心如潮涌,隔了这么久,她终于还是回来了…… 和记忆中热闹繁华的永宁城不同,如今的永宁城却如同死城一般,街上空荡荡的,一个行人都没有,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每家每户的门上都悬着香草蒲包,是为避疫。还有的人家门口,挂着白幡,阵阵哀哭声从门缝传来,看来家里有人过世。 碧华没想到,疫情会这么严重。 街上有一家医馆,医馆上的匾额,题着‘积善堂’三个遒劲古朴的大字。 碧华对薛怀恩道:“大哥,我们到这家医馆去看看吧。” 薛怀恩点头道:“好。” 他们走进了积善堂。 积善堂里躺满了人,仅有的一个大夫忙得不可开交。遍地都是奄奄一息的灾民。 这里的大夫姓萧,大家都叫他萧大夫。 碧华挤到萧大夫面前,问道:“请问,这里需要人帮忙吗?” 萧大夫正在给病人诊脉,听她如此一说,抬起头来将她和薛怀恩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目光中透着怀疑:“你们懂医术?” 碧华点点头:“在下何欢,这位是家兄何清,我们是代郡人,家中世代行医为生,听说永宁发生了疫情,特地过来帮忙。” 萧大夫正为找不到帮手而发愁,连忙道:“那你们就留下来搭把手吧。” 碧华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行李,就想替一个病人诊脉。 谁知萧大夫指了指后堂,对碧华道:“后堂还有一堆柴,你们去把柴劈了,把炉子生起来,再给我把药煎了。” 碧华怔了怔,道:“是。” 她挽起袖子,往后院而来。 后院里的一棵大槐树下,有一大片堆积如山的木头,还有一把斧子扔在旁边,碧华正要去拿斧子,身后,薛怀恩道:“这些粗活让我来做。” 碧华笑了笑,无奈的让开。 薛怀恩脱下外衣,挂着树枝上,坐在槐树下开始劈柴。 他虽然不甚精通医术,但是有的是力气,劈柴这样的小事,自然难不倒他,他在槐树旁坐下,架起一个大树蔸,一斧头挥下去,树蔸应声裂成两半。碧华看着他利落的身手笑了笑,谁能想到,当年名震帝都、风光无限的武状元,竟然在医馆里做起了劈柴的伙计。 薛怀恩抬头看着她一笑:“傻站着干什么?干活儿去啊。” 碧华回过神来,灿然一笑:“好。” 她捡了几片干柴,引燃了屋角的炉子,随后来到大堂,萧大夫正在为病人看病。 碧华问道:“萧大夫,炉子已经生好了,您要我熬的药在哪里?” 萧大夫正在那里为病人诊脉,听了她的话,头也不抬,将一张药方拍到她的面前:“认识字吧?照这个方子所写的,把药给我配齐了。” 碧华伸手接过那张方子,看了看,来到药柜旁边。 她先在柜台上摊开十张白纸,照着方子里写的分量,在每个药屉里快速点过,取出药材堆在白纸上,她的动作看似随意,但是抓起的药材分量却丝毫不差,不过片刻功夫,白纸上已经堆满了药材。 萧大夫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惊讶:“孺子可教!” 碧华笑了笑,将那些药材全都倒入药钵中,将药材捣碎后,她抱着药钵回到了后院。 碧华将萧大夫为病人开的药倒入一个巨大的药罐中,开始煎药。 她发现,这些药材都是医治霍乱用的,师父曾经也说过,此次的疫情和霍乱的症状极为相似。 难道这次的疫情是霍乱引起的?可是,为什么只有永宁才有疫情,而其他地方却没有呢? 药很快就熬好了,碧华将熬好的药送到大堂,给灾民一一分发下去。 慢慢地,善堂里的病人越来越多,而药材越来越少,终于,善堂里医治霍乱的药材全部告罄,后来的病人都在那里骂娘,萧大夫道:“各位乡亲,你们稍安勿躁,等王爷的药材送过来,大家的病就有救了。” 听他提到上官鹏,碧华的心猛地一跳。 就在这时,有人叫道:“永宁王来了!” 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传来,积善堂门口不知何时多了数十名全副武装的侍卫,如众星捧月般拱卫着一个蓝衫男子向这边走来。 碧华一震,身子微微晃了晃,只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比一下跳得更急,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那里。 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无论隔了多少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几乎是一种刻入她骨髓的本能。 一年多不见,他黑瘦了很多,一双眸子越发炯如寒星,他的神色里自有一种威严和沉着,俨然带着一种既刚毅又优雅的气质。 这样熟悉的预期,在心里轮回了千万次都不止,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隔了这么长的日子,终于再度与他重逢,那些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前尘往事纷沓而来,让她心如潮涌。很多时候,心底里的那个人,并不会因为时空的距离就能淡忘,他的影子,一直藏在她的心底,一直都在。 灾民呼啦啦一下子涌了上去,齐声哀哭道:“王爷,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上官鹏双手向下一压,环视着身边的灾民一眼,高声道:“大家静一静,本王有几句话说。” 人群一下子都安静下来,都用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上官鹏道:“乡亲们,你们受苦了。” 他的话音刚落,已经有人低声抽泣起来。 上官鹏继续道:“你们放心,本王此次从京城运来了五十车药材,大家不要着急,永宁的大夫正在研制医治疫情的药方,相信要不了多久,永宁的疫情一定会解除的!” 一个三十来岁的黄瘦汉子叫道:“疫情都蔓延了六七天了,为什么这些大夫还是没有找出方子?” 上官鹏道:“永宁的大夫正在想办法,你们再给他几天时间。” 就在这时,说话的汉子忽然‘咕咚’一声,眼斜口歪,口吐白沫的栽倒在地,善堂里的人一下子四散分逃,叫道:“他的病发作了!” 人群纷纷往外涌,就在这时,一个身形文弱的白衣少年,却分开人流走上前去,伸手搭了一下那个病人的脉搏,笃定地道:“他还有一口气,还能救!” 说话间,他打开自己的医箱,从里面取出数枚银针,在病人的脸和头顶迅速扎了三下。 他的手很白,白得象玉一样,他的动作很轻,很快。好象完全不会给人以痛楚。 那个病人却“啊呀”大叫了一声,众人“哗”地一下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来,定睛一看,他的嘴却已然奇迹般地恢复了原状。 马上有个人道:“老张,你感觉怎么样?” 那个人站起来,莫名其妙的看着围观的众人,问道:“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人群哗哗的挤过来,都争着看他的脸。有几个胆大,还伸着手,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 有人赞道:“真是神医啊,一般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就没救了!” 立刻有个病人在白衣少年面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递上去一个大元宝,说道:“这位大夫,这些银子虽然不多,但是却是小人全部的家当了,求你救救我娘吧,我……我给您磕头了!” 那少年连忙将银子推了回去:“诊金就免了吧,你娘在哪里?” 那个病人一伸手道:“在这边,您快往这边请。” 就在这时,上官鹏沉声道:“等一等。” 那少年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上官鹏道:“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水源 更新时间:2011-03-21 上官鹏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前的少年身量瘦小,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袍,一头黑发用一根白色的丝带系住,一张雪白的面庞上不带丝毫杂色,竟如寒冰般微微透明,更衬得一双凤目神光流动,不可方物。 这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可是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却带给上官鹏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上官鹏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从容答道:“草民姓何,名叫何欢。” “永宁人吗?” “不是。” “那你是哪里的?” 碧华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按照早已编好的身世进行通报,因为先前背默过无数遍了,所以说得十分顺溜:“草民乃是代郡人氏,自幼在家中跟随父母学了一点医术,” 他又指了指身边的薛怀恩,道:“这位是家兄何清,我们兄弟二人乃是游方的郎中,靠四处给人行医为生,听说永宁发生了疫病,所以就来这里行医,顺便赚点诊费。” 上官鹏看着她道:“难道你们不知道,永宁城现在是疫区,只准进不准出吗?你们不怕染上疫症?” 碧华的声音清静平稳:“小人游历多年,这些病见得多了,不妨事。” 上官鹏又看了她半晌,终于道:“好的,你去忙吧。” 见他如此容易就放自己脱身,碧华有些意外、解脱、还有一些失望,她缓缓一拱手:“草民告退。” 说罢,她转身离去。 上官鹏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身后,邱迟叫道:“王爷?” 他连叫了两声,上官鹏才仿佛从梦中惊醒,问道:“什么事?” 邱迟道:“孙大人还在府衙等着您议事呢,我们早点过去吧。” 上官鹏点点头,忽然对邱迟道:“邱迟,你有没有发现,这个何大夫的背影有点像一个人?” 邱迟一怔:“像谁?” 上官鹏一呆,他忽然自嘲的笑笑,自言自语道:“我一定是入魔了。” 他转过身,沉声道:“我们走吧。” …… 永宁府衙。 上官鹏带着护卫进入内堂之中,孙鹤龄和新任的都尉指挥使盛朝光、副都尉指挥使唐海山已经在这里等着他。 进入花厅,上官鹏拱了拱手,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 一个仆人为上官鹏端了茶进来,上官鹏端着茶碗,在主位上坐下,听孙鹤龄向他禀报城里的疫情。 时疫流行已经有好几天了,但是奇怪的是,此病只在永宁城中流传,凡是在外地发作的,多半是曾经到过永宁的,逼得上官鹏不得不下令,将永宁城封锁起来,除非疫情解除,这段期间,永宁城中的百姓只许进,不许出。而与此同时,永宁城里的几口水井,也莫名其妙的相继干涸,只有一口水井还有水,每天城里打水的百姓都在那口水井旁边排起了长队。 上官鹏沉思片刻,问道:“孙大人,你可知道永宁城外哪里还有干净的水源?” 孙鹤龄连忙躬身答道:“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有一个月牙泉,那里的泉水是从月牙山流下来的,极为甘甜可口,可以作为饮用的水源。” 上官鹏点点头,对副都尉指挥使唐海山道:“唐将军,从明天起,你每天派一百名军士,去月牙泉取水,再用水车运送到永宁城中,以解百姓的燃眉之急。” 唐海山一拱手道:“末将领命。” 孙鹤龄又道:“王爷,下官还有一策,城中应该开设专门的善堂,收容患病的流民,将他们与常人隔离开来。城中以杏林堂、回春堂为首,共有五家医馆药肆,王爷可以下令行会出面,联络其间,令其开出药方,预备药材防疫。” 孙鹤龄说的方法,倒是十分可行,上官鹏点点头,立时便安排盛朝光去办。 一切安排下去之后,上官鹏方才歇了一口气,他端起茶碗,微微呷了一口,道:“今天我在永宁城里发现了一个外地来的大夫,年纪虽轻,看起来倒有几分本事,不如把他和其他医馆的大夫一起召集起来商量对策,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听了他的话,孙鹤龄不以为然地道:“一个江湖游医能有多大本事?我看这人忒也胆大了一些,居然敢跑到这里来浑水摸鱼。” 上官鹏端着茶碗的手不由一顿,过了片刻才呷了一口茶,淡淡道:“如今永宁城里疫症横行,凶险万分,他就算再贪财,也要顾惜自己的性命吧?” 孙鹤龄听他的口气似乎带着几分不悦,连忙赔笑道:“下官也是怕那些江湖游医浑水摸鱼,到时候非但不能给老百姓治病,搞不好还会害人性命,所以才有此一说,王爷莫怪。” 上官鹏点点头,淡淡道:“城里的事情你不用管了,你还是多操心操心月牙山的玄铁矿吧。” 孙鹤龄听他如此一说,如临大赦,连忙一揖到地,说道:“多谢王爷。” 上官鹏放下手中的茶碗,缓步踱到窗边,望着窗外出神。 今天那似曾相识的背影勾起了他心头的隐痛,只这一点空隙,没有政事,对她的思念便排山倒海的袭来。 只要一想到她,一道利痛,便自心口直浸入骨髓,满了胸怀。 …… 积善堂。 碧华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让那个病入膏肓的老妇人重新苏醒过来,大家都被她的神乎其技惊住了,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碧华在积善堂的西边也摆了一张桌子,为灾民看病,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这边的病人忽然多了起来。而萧大夫那里的病人却越来越少,一个时辰之后,所有的病人已经全都挪到了碧华这边,萧大夫的桌子前空空如也,萧大夫不禁大为羞愧,竟然起身拂袖而去。 碧华见状,连忙起身叫道:“萧大夫,你去哪儿?” 萧大夫气哼哼地道:“这里让给你了,我换个地方!” 说着,他背着自己的医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医馆,碧华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又坐了下来。 这天上午,碧华不停空的看了几十个病人,忙得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好不容易到了中午时分,病人才算看完,碧华只觉得口干舌燥,腹饥如火,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薛怀恩在她身边坐下,伸手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梨子递给她,道:“二弟,吃个梨子润润嗓子吧。” 碧华伸手接过梨子:“好。” 拿着那个梨子啃了两口,碧华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她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你吃了东西没有?” 薛怀恩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道:“吃了,刚刚吃了一个梨子。” 话未说完,他那不争气的肚子‘咕噜’一响。 碧华‘扑哧’一笑,她打开身边的医箱,从里面拿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小心翼翼的将那个梨子一分为二,将完好的一半的递给他。 他一推:“不要。” 碧华把梨子塞到他手里。 他又固执的推了回来:“说了不要就不要,你多吃点,好留着力气多救几个病人。” 碧华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你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保护我呢?” 薛怀恩呆了呆,碧华又将那个梨子塞回他手中,正色道:“快拿着,要不然我生气了!” 薛怀恩终于没有推辞,他接过那半边梨子,很小心的咬了一口,对碧华一笑:“很甜。” 碧华脸上忽然有些发烧,她将头扭向一边。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分吃那个梨子。 碧华忽然低呼了一声:“哎呀,忙了一上午,我差点把它给忘了!” 说着,她将袖子里的鸽子掏了出来,鸽子转动着绿豆大的眼睛,咕咕的叫着。似乎在抱怨她为什么会抛弃它这么长时间。 碧华想起医箱里还有徐元枫给她的一包谷子,连忙打开医箱,拿出谷子洒在桌子上,让鸽子啄食。 碧华对薛怀恩道:“大哥,有水没有?我要给鸽子喂点水。” 薛怀恩却道:“刚才善堂的水缸空了,我本来想去城里找口井打点水,但是奇怪的是,城里的水井都干涸了。” 碧华一呆:“有这回事?” 薛怀恩道:“是的。” 碧华喃喃道:“不可能啊,我在永宁住了十几年,从来没有听说永宁的水井干枯过。” 她和薛怀恩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同时感觉到这件事情的诡异。 碧华抱着鸽子来到门口,对鸽子道:“放你出去找点水喝,喝完了记得回来找我哦。” 说罢,她将鸽子用力往天空一送,鸽子扇动着翅膀,扑棱棱的飞走了。 这时,一个七八岁,扎着一根冲天小辫的男孩从街对面跑过来,塞给碧华两个熟鸡蛋,说道:“何大夫,这是我爹让我给你的。” 碧华呆了呆:“你爹是谁?” 小男孩道:“我爹就是今天被你治好的张小六啊,我爹说,你们忙了一上午,肯定还没吃东西呢,就让我送两个鸡蛋过来。” 鸡蛋还热乎乎的冒着热气,碧华握住手中,不由得心头一暖,她微笑道:“小兄弟,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答道:“我叫阿牛。” 碧华点点头,问道:“阿牛,我问你,你们平日吃的水,是从哪里运来的?” 阿牛道:“本来城里有几口水井,但是最近都干枯了,只有城西那口水井还有一点水,因为全城的人都去那里打水,所以总是不够用。” 碧华诧异道:“怎么会这样呢?永宁的水井干枯有多久了?” 阿牛歪着脑袋想了想,答道:“大概有三个月了吧,我记得是从城外月牙山的矿山开采的时候开始的,他们都说,是因为挖断了月牙山的龙脉,所以永宁城的水井才会干掉的。” 听了这句话,碧华和薛怀恩的心头同时一凛。 碧华拉着阿牛的袖子问道:“是谁在采矿?采的什么矿?” 阿牛摇摇头:“不知道,这些都是太守大人主持开采的,你去问他吧。” 这时,阿牛的母亲在街对面唤他,阿牛连忙道:“我走了。” 他跳起身来跑得不见踪影。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聚会 更新时间:2011-03-22 碧华站在门口,眉头微蹙,怔怔看着阿牛远去的背影,过了半晌,方才转身回到医馆里,她将手里的鸡蛋塞了一个到薛怀恩的手上,说道:“大哥,给你。” 薛怀恩笑道:“想不到何大夫第一次出诊,收到的诊金居然是两个鸡蛋。” 碧华正色道:“你可不要小看这两个鸡蛋,这可是我们今天的中饭呢。” 两个人说笑着,将那两个鸡蛋剥开分吃了。 碧华的手里是分成几片的蛋壳,她将蛋壳一片一片摆在桌子上,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忽然喃喃道:“开矿……水井……瘟疫……大哥,你说这几件事情,会有联系吗?” 薛怀恩看着桌子上的三片蛋壳,摇摇头,问道:“二弟,依你看,今天这些人生的是什么病?” 碧华老实答道:“不知道。” 薛怀恩愣住了:“不知道?” 他以为凭着碧华的医术,只要她出山,势必是手到擒来,谁知碧华竟然说不知道。 碧华解释道:“我也只是暂时缓解这些病人的痛苦,但是却无法根治。这些人生病的症状,看起来似乎像是霍乱,但是脉象又不尽相同,我看了那么多医书,上面竟然没有一种病的症状跟这疫症完全相同的。” 她看着薛怀恩凝重的神色,又道:“不过刚刚阿牛的话提醒了我,我怀疑他们生病,跟饮用的水源有关。”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道:“何大夫辛苦了。” 碧华吓得一抬头,只见上官鹏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碧华连忙起身,对他施了一礼,问道:“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上官鹏看着她微笑道:“今天下午城里医馆的大夫会在杏林堂聚会,商讨疫情的对策,我想请何大夫随我去参加他们的聚会,不知何大夫意下如何?” 上官鹏以王爷之尊,竟然亲自来请碧华,她想要拒绝已经是不可能了,碧华无奈的点点头,“好吧。” 上官鹏沉声道:“请。” 碧华和薛怀恩拿着医箱站起身,随着他出了积善堂。 积善堂门口,一辆黑棚马车早已停在了那里,上官鹏的贴身护卫沈放站在旁边,说道:“两位请上车。” 碧华和薛怀恩上了马车,均是心事重重。 上官鹏上了马,一行人簇拥着这辆马车,向着杏林堂而来。 …… 永宁城城南的杏林堂里,已经聚满了大夫。 行会的会长是蒋大夫,此人姓蒋名策,外号“阎王敌”。 有这个外号,当然是因为他的医术高超,曾经在阎王手里抢回过不少患者的性命。 此时他正在大堂里来回地踱着步,为着一个刚刚送入杏林堂的病人大伤脑筋。 大堂通常是大夫们商讨医务的地方。正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两旁是两排椅子,蒋策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他的老搭档陈匡,陈匡的外号是“神针陈”。 陈匡出生名医世家,祖上出过太医。他也是少年成名,非旦精通医术,于书画上的造诣亦是不低,为人不免有些高傲放旷,恃才傲物。 “你老兄已经在这里踱了半个时辰了。还是早作决断吧,依我看,还是用我的法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他服了黑石散再说。”陈匡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道。 “这个……病人现在神智昏聩,人事不醒,如果冒险施治,只怕难以起死回生。” “病人六脉已弦,心气已衰,医书上怎么说?这个是十不治之症,纵未即死,二七难过。依我看只能冒险赌一把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道:“王爷来了。” 说话间,上官鹏在众人的拱卫下大步走了进来。 在座的众人纷纷起身给上官鹏见礼,上官鹏在主位上坐下,挥挥手道:“免了免了,本王今天来,是想知道,你们找到对付疫情的方法没有?” “这个……” 蒋策干笑道:“大家都在想、都在想……” 说着,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上官鹏道:“我带了位何大夫前来,不如你们也听听他的意见吧。” 这时,大家方才发现他身后站着一白衣少年。 碧华施施然走出来,站在大堂中间,对着大家行了一礼,朗声道:“在下何欢,初到宝地,还望各位能够多多提携。” 陈匡问道:“不知何大夫师承何处?” 碧华淡淡一笑:“在下家中乃是世代行医,先祖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大夫,他的名字,我想提了大家也不会知道,所以还是不提了吧。” 蒋策见他不愿意报出自己的师承,便当他是个不入流的江湖游医,言辞间便有了几分不屑:“既然如此,不知何大夫对此次疫情有何高见?” 碧华从容应道:“小人观此次疫情,似乎由不洁饮水引起,病人的脉象都是营气顺脉,卫气逆行,清浊相干,其乱在于肠胃之间者,因遇饮食而变发。” 她一边说,众人一边点头,大家立刻对这个年轻的大夫收起了小觑之心,陈匡又问道:“不知何大夫有何对策?” 碧华道:“小人想,城里的仅剩的那口水井,最好封掉,以后永宁城的百姓,全都从永宁城外运水进来吃,小人再开一个方子,配以干净的水源,应该能够收到效果。” 听了她的话,在座的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做声,永宁城里近来吃水本就困难,她竟然要把最后一口水井都封闭起来,上官鹏又刚刚下令城中百姓不准随意出城,这不是摆明了让上官鹏为难吗? 上官鹏浓眉紧锁,沉吟片刻,断然道:“没问题,从明天起,我命人把永宁的那口水井封起来,再将运水的官兵从一百人增至三百人,确保城中百姓的饮水无虞。” 他的话一出口,大家都愣住了,王爷对这个身形瘦小、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竟是言听计从。 碧华微笑道:“请王爷命人拿来纸笔,小人这就将方子写下来。” 上官鹏点点头,片刻之间已经有人送了笔墨纸砚上来,在书桌上铺开,上官鹏亲自为她磨墨,碧华抬头看着他一笑:“有劳王爷了。” 上官鹏沉声道:“请!” 碧华低下头,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一张药方。 陈匡拿起那张墨迹未干的药方,念着上面的药材名字:“大黄、甘草、防风、青黛、桔梗……” 他诧异的抬起头,看着碧华:“这方子看起来,似乎是治疗中毒的症状啊。” 碧华面色从容地道:“小人今日诊治了不少灾民,也看了不少大夫给他们开的方子,其实各位的方子看起来大同小异,都是按照时疫之症来治,但是并无大的效果,既然这样,何不另辟蹊径,用解毒的方法来试试呢?” 几位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将目光投到德高望重的蒋策那里,终于,蒋策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用何大夫的方子试试吧!” 几位大夫便按照碧华开的方子,先熬制了一锅汤药出来,给杏林堂里的那位重症病人服了,片刻之后,这人竟然不再呕吐,渐渐恢复了神智,上官鹏喜出望外,连忙命人按照这个方子配药,又在衙门门口支起了几口大锅,熬了几锅草药,广为散发下去。 如此一来,等他们忙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碧华整整一天,只吃了半个梨子一个鸡蛋,早已饿得头昏眼花,只想找个地方大吃一顿,再好好歇息。 上官鹏问道:“何大夫,不知你们晚上下榻何处?” 碧华连忙答道:“我们今天刚刚进城,暂时还不曾找到住处。” 上官鹏忽然温言道:“我的王府极为宽敞,如果何大夫不嫌弃的话,不如住到我的王府里去吧!” 听了他的话,碧华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小人怎敢去叨扰王爷?王爷不用费心了,你就让小人晚上随便找家客栈住下吧!” 上官鹏道:“难道你不愿意跟我作伴么?” 碧华连连摇头:“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人习惯不好,一到了陌生的地方做客,就会紧张,一紧张,就会睡不着,一睡不着,势必耽误明天的出诊,所以王爷还是不要难为小人了。” 上官鹏看着她惊慌的神色,忽然笑了笑,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落寞:“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强何大夫了。” 他回头道:“邱迟。” 邱迟立刻上前一步,一拱手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上官鹏沉声道:“你带何大夫到悦来客栈去,为他们找两间上房。” 碧华一听,又要推辞。 上官鹏已经不容置疑地道:“何大夫此次来到永宁,已经是帮了我的大忙,如果再跟我客气的话,那就是太见外了。” 碧华只得点点头,低声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看着碧华和薛怀恩远去的背影,上官鹏忽然沉声唤道:“沈放。” 沈放连忙上前道:“王爷有何吩咐?” 上官鹏在他耳边低声道:“给我派两名影卫,暗地里盯着这两个人,他们的任何动向,都要回来跟我禀报。” 沈放双手一拱,沉声道:“是!”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客栈 更新时间:2011-03-23 悦来客栈在城西,这里本来极为热闹,但是因为一场疫情,客栈里冷冷清清,半个客人都没有。 邱迟领着他们进了客栈,说明了来意,掌柜殷勤的将薛怀恩和碧华迎进了客栈中。 邱迟道:“刘掌柜,这两位是我们王爷的贵客,你可要招待好了。” 刘掌柜笑道:“邱爷放心,小人知道该怎么做。” 交代下去之后,邱迟便告辞离开。 刘掌柜看着薛怀恩和碧华问道:“请问两位是要两间房,还是一间房?” 碧华脸色一红,粗声道:“当然是两间房了!” 刘掌柜微笑道:“好的,二位请往这边来。” 说着,引着他们上了二楼。 刘掌柜指着二楼最里间那个挂有‘天字一号’木牌的房间对碧华道:“这是您的房间,隔壁的天字二号房间是您大哥的。您二位看看可还满意?” 看着房间内精雅豪华的陈设,碧华不安道:“这里的房钱一定很贵吧?我们兄弟二人现在很穷,只怕住不起这么好的房子。有没有便宜一点的?” 刘掌柜笑了:“两位是王爷的贵客,小店只怕招待不周,哪里还敢要房钱?” 碧华在心中低低叹了口气,只好和薛怀恩住了下来,他们刚刚在房间里放下行李,刘掌柜便亲自送来了热饭热菜,他一边在外间布菜,一边殷勤地道:“两位一定饿了吧?这些都是王爷命他府上的厨子亲自过来做的。不知合不合两位的胃口?” 碧华对他道:“很不错,多谢你了,你下去吧,有事我们再来麻烦你。” 刘掌柜点头哈腰的下去了。 今天的菜色不错,是三碟可口的小炒,还有一碗青笋鲈鱼汤和一大盆米饭。自从进客栈起,薛怀恩就一句话都不说,他坐在那里低头扒着饭,看上去闷闷不乐。 碧华知道,他不说话是因为不愿意接受上官鹏的好意,但是又不肯明说,他不提,碧华也只好跟着装傻。 碧华夹了一块肉放到他碗中,柔声道:“大哥,你多吃一点。” 薛怀恩闷声道:“知道了。” 碧华低头拨弄着碗里的饭粒,忽然两滴晶莹的泪珠,掉进了饭碗里。 薛怀恩一呆,抬头看着她:“怎么了?” 碧华拄着筷子低声道:“我想我娘了。” 薛怀恩连忙宽慰道:“你要是想家,就回去看看吧。” 碧华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回不去了。” 薛怀恩急道:“怎么会回不去了呢?晚上我就送你回去。” 碧华摇摇头:“算了吧,不用麻烦你了。” 薛怀恩忽然自嘲的笑了笑:“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是跟我这么客气。” 碧华道:“大哥……” 薛怀恩深深地望着她,眼神无比柔和,忽然低声道:“二妹,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所以我希望能够天天看你笑。” 听了他的话,碧华脸色微微一红,看着他道:“我戴着面具呢,你能看到我笑的样子吗?” 薛怀恩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低声道:“虽然看不到,但是我能够感觉得到。” 碧华心底一热,抬起头来见薛怀恩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那双乌黑深遂的眼眸,明亮而深沉,她不由自主低下头:“好,我以后一定多笑。” 薛怀恩如释重负地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碧华忽然抬起头看着他问道:“大哥,你在永宁有没有什么亲人朋友?” 薛怀恩怔了怔,道:“我是孤儿,除了永宁军营里有一些从前的兄弟,其他也没什么人了。” 碧华柔声道:“要不你回去看看他们吧?” 薛怀恩摇摇头,语气忽然低沉下来:“算了吧,他们肯定都以为我早就死了。” 碧华一阵心酸,低声道:“对不起,都是为了我。” 薛怀恩笑道:“傻丫头,不要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扛。我说过,我希望你每一天都是开开心心的,为你做的事都是我心甘情愿,我并不需要你感激我,也不要你自责,如果我做的一切反而成了你的负担,只会枉费了我的一片苦心。” 他的话让碧华无言以对。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是你一生一世注定逃脱不开的亏欠。 薛怀恩看着她又道:“再说了,虽然过去的薛怀恩不在了,但是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有师父,有大师兄,有你,又学了一身绝世的武功,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师父以前不是每天都教导我们说,人应该朝前看的吗?” 碧华看着他的眼睛,笑了起来:“大哥说得是,人应该朝前看。”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说这些了,这么好的菜,我们快吃吧,再不吃菜就凉了。” 薛怀恩点点头,伸手为她夹菜,“你也要多吃点,吃饱了明天才有力气出诊。” …… 吃过了晚饭,碧华回到房间里,刚刚坐下,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碧华叫道:“进来!” 进来的是店小二,他麻利的端了一大盆热水进来,笑道:“何大夫,掌柜的让小人送热水来给您洗澡。” 碧华奇道:“洗澡?这水是哪里来的?” 店小二的答道:“是王爷特地吩咐城外的军爷送过来的。” 碧华轻轻点头:“好的,多谢你了。” 碧华知道,城中现在缺水,想要洗个澡实在是再也奢侈不过的事情,可是他都为她做到了,虽然她不清楚,他到底为什么对自己这样好,但是他的盛情,却无法不让她不动容。 小二将热水倒进浴桶中,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碧华插上门闩,来到浴桶边。 她伸手试了试水温,浴桶内的水温刚刚好,里面还洒了一种带着异香的花瓣。对于劳累了一天的人来说,再没有比洗一个热水澡更让人解乏的了。 碧华缓缓解开身上的衣衫,踏入木桶,将自己的全身沉入水里,她闭上眼睛,撩起热水,轻轻泼在身上,泡在温暖的热水里,一天的疲累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薛怀恩的声音:“什么人?” 随即,窗外掠过几条黑影。 一阵激烈的金铁交鸣之声传来,外面竟然已经动起手来。 碧华一惊,连忙从浴桶里站起身来,伸手抓起屏风上搭着的衣袍,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裹住,刚刚步出浴桶,只听‘哗啦’一声,有人从屋顶上重重跌了下去,伴随着一声惨呼。 门被人推开了,裹挟着一股劲风。 碧华又羞又恼,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来人抓住她的手,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是我!” 碧华定睛一看,来的是薛怀恩,碧华惊问道:“大哥,外面怎么了?” 薛怀恩沉声道:“有刺客!” 碧华一惊:“谁要杀我?” 薛怀恩摇摇头:“不知道,我已经将他们赶走了,你赶紧起来吧。” 碧华满面通红,窘迫道:“好,你、你先出去……” 薛怀恩这才发现她身上只裹了一件衣袍,衣袍都被她身上的水珠给打湿了,薄薄的贴在身上,她玲珑有致的身子在衣袍下,若隐若现。 他仿佛被火烫了一样,甩开她的手,一迭连声地道:“好、好,我走,我马上走。” 说着,他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屋子,‘呼’地一下带上门。 碧华赶紧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衫。把自己收拾妥当之后,她打开房门出了屋子。 薛怀恩并没有走远,他就在门口守着她。 看到碧华出来,薛怀恩问道:“你没事吧?” 碧华摇摇头,“没事。” 两人目光相触,均是脸上一红,立即同时转头回避,碧华垂下眸子,眼神落到他左手的衣袖上,忽然怔了怔,那袖子破了一个大洞,似乎是被火烧的,碧华诧异道:“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他赶紧道,把左手往身后一躲。碧华原本只是随口问问,见他样子这样古怪,心中不由得狐疑起来,连忙一把抓过他的左手,却听到他倒抽一口气,碧华更是狐疑,赶紧撩开他的袖子,吃了一惊,却见他左腕上一大块皮肤红肿起来,伴着大量水泡,似乎是被火烧伤的样子,碧华倒抽了口气:“这是怎么了?” 薛怀恩轻描淡写地道:“刚才我发现屋顶上多了几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似乎想对你图谋不轨,就吼了一声,那些人立刻就出手了,他们打不过我,就洒出了一种黄色的毒雾,我躲闪不及,沾了一点在袖子上。” 碧华卷起他的袖子,看到有些水泡已经破了,有黄色的液体渗出来,顺着手臂往下滑。 薛怀恩见碧华眉头紧皱,笑道,“你别急,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碧华道:“这是赤磷粉!还好你躲闪及时,这种东西如果撒进了眼睛里,是会失明的!这怎么能算是小伤……” 说罢,她转身欲回房去拿自己的医箱,却被他一把拉住,碧华回过头,见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眼神异常明亮,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愉悦,“你是在担心我吗?” 碧华没好气地道:“你是我大哥,我不担心你担心谁啊?” “大哥?”他放开碧华的手,喜意压了下去,似乎有丝不悦涌了上来。 碧华心虚道:“快进来,我来帮你上药。”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上。”他淡淡地道。 碧华转头气道:“我是大夫!”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做客 更新时间:2011-03-24 薛怀恩听了她的话,倒也不说什么了,只是默默的随着碧华进入她的房中,碧华从医箱里找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拔下瓶塞,见他还象根木头一样伫在那里,埋怨道:“傻站着干什么,坐到凳子上去,手伸出来。” 薛怀恩依言坐下。 碧华拉过他的左手,仔细地把白色的药粉抖到他的创口上,他的手臂微微一颤,碧华抬眼看他:“痛吗?” “还好。”他蹙了蹙眉,碧华继续低头给他上药,不再说话,屋子里静了下来,碧华听到他有些微重的呼吸,若有似无地在碧华面前盘旋,碧华的手不知怎么就有些颤抖,她把药上完,用白布包好,道:“记得伤口三天之内不要见水,知道吗?” “嗯。”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着。 碧华仔细端详着他的伤口,道:“好了。” 薛怀恩忽然从腰间掏出一柄造型古朴、形状精巧的匕首,送到她面前:“这个送给你。” 碧华呆了呆:“做什么?” 薛怀恩沉声道:“今天晚上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带着它防身,我也放心一些。” 碧华心头一暖,伸手接过匕首,塞入怀中,清亮的眸子瞅着他,微笑道:“谢谢你,大哥。” 薛怀恩看着她,又低声道:“二妹。” 碧华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簇火焰,灼得她微微发慌:“二妹,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碧华呆呆道:“什么事?” 薛怀恩正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 薛怀恩脸色一沉:“算了,以后再说吧。” 说话间,外面已经响起了刘掌柜的叩门声:“何大夫,您在吗?” 碧华应道:“有事吗?” 刘掌柜答道:“王爷来了,请你们下去一趟。” 薛怀恩冷冷一笑:“他来得还真快!” 碧华无可奈何的站起身打开门。 刘掌柜道:“王爷在楼下。” 碧华点点头:“好的,我们马上就来。” 她和薛怀恩下了楼,只见客栈大堂里,数十名手执火把的军士将这里映得如同白昼。 一个俊朗挺拔的身影负手站在大厅里,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他回过身来,看着他们问道:“我刚才听人禀报,说客栈里来了刺客,就赶来看看。你们没事吧?” 看着他关切的目光,碧华垂眸答道:“没事,就是我哥哥受了一点轻伤。我已经给他处理过了。” 上官鹏看着薛怀恩问道:“何兄,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薛怀恩于是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出来,原来碧华刚才洗澡的时候,有几名黑衣人从屋顶上摸了过来,想要对她图谋不轨,薛怀恩发现之后,就和他们动起手来,来的人一共有三人,在薛怀恩手里伤了两个,剩下的一个眼见在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于是带着受伤的同伴狼狈的逃走了。 上官鹏看着薛怀恩若有所思地道:“原来何兄还会武功?” 薛怀恩淡淡道:“一点家传的武功,用来防身用的,想不到今天居然用上了。” 上官鹏又看着碧华:“那何大夫呢?” 碧华摇摇头:“小人自幼体弱,所以不曾习武。” 上官鹏道:“依何兄看,这些刺客都是些什么人?” 薛怀恩怔了怔,道:“不知道,他们都是黑衣蒙面,不过这些人武功不弱,还会使一种毒雾。” “毒雾?”上官鹏神色一凛:“你们可知道那毒雾是什么来历?” 碧华答道:“他们用的是赤磷粉。” 她的话音刚落,邱迟忽然在旁边道:“王爷,难道这些人是碧血阁余虐?”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碧血阁?”碧华喃喃道:“这些人为什么要跟我这个江湖郎中过不去呢?” 上官鹏神色凝重,默默思索片刻,对碧华道:“不管是为什么,为了二位的安全着想,你们还是搬到我的王府去住吧。” 碧华看了薛怀恩一眼,轻声道:“我听我大哥的。” 上官鹏又看向薛怀恩,薛怀恩只得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既然王爷如此盛情,小人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们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了包袱随着上官鹏出了客栈。 夜已三更,碧华出得客栈来,只觉得夜风清寒,吹得她身上衣袍猎猎作响,她不由自主的紧了紧双臂。 “冷吗?” 上官鹏忽然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到碧华身上。 碧华身子一震,低声道:“王爷……” 上官鹏微微一笑:“不要客气,你现在是我的贵客。” 碧华无奈,只得低着头接受了他的好意。 客栈门口,停着一辆青篷马车。 邱迟指着后面的那一辆,对他们道:“两位请往这边请。” 薛怀恩沉着脸,拉着碧华上了上官鹏为他们准备的马车。 有护卫牵了上官鹏的白马过来。 他伸手抓住缰绳,翻身上了马背。 一行人等浩浩荡荡的向着上官鹏的王府行去。 马车上,薛怀恩和碧华都是一言不发。 过不了多久,马车在王府门口缓缓停了下来,外面的人替他们打开车门,薛怀恩先下车,又去伸手扶她,她轻轻跳了下来。 上官鹏早已等在了门口,看着他们一伸手,道:“请。” 碧华垂下眸子,道:“好。” 碧华抬步进了王府,只见这里朱门深苑,庭院雍容,占地广阔。一路进来,都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他们穿过前厅,来到后面,上官鹏指着一个小小的院落对碧华微笑道:“你们就暂居在这里吧。” 碧华点点头,伸手推开院子的门,忽然呆住了,只见院子里,疏疏种着一树梅花,现在不是花期,梅树绿叶成荫,蔽着一角屋舍。 这里的布局,竟然跟她在京城的那处住所一模一样,她像是在梦里,恍惚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多少次午夜梦回的地方,那梅树,那假山,她一心一意的等他回来,他去了皇陵……他在宫中饮宴……可是,只要他答应她,就一定会回来,再晚都会回来。 上官鹏看着她,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可是到最后只有一句话:“天色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碧华点点头,走进了他为她准备的房间。 这房间的布局,竟然也和当初她在京城的那所宅院里一模一样。桌椅,茶几,花瓶,雕花木床,都是原来的位置,每一个角落都干净得一尘不染。 墙上悬着几幅字画,一人高的落地花瓶中插着数个卷轴。靠北墙之处摆着一个巨大的红木长案。案上很整齐的堆着一卷一卷的书籍纸笺,案上还有一架油光滑亮的瑶琴。 碧华轻轻拿起花瓶里的卷轴,缓缓打开,只见画上画的是一位工笔美人,目凝秋水,唇若含丹。一头青丝如瀑布一般流泻香肩,碧华放下卷轴,又打开其它几卷,只见画的均是同一美人,只不过忽而是翡翠衫,荔枝裙;忽是是银红袄,槐花裙;忽而是杏黄衫,葱白裙。而发髻亦各有不同,或为堕马髻,或为垂云髻,或为环翠髻;姿势则或弹琴,或看书,或逗猫……怡然自乐,不一而足。 每一副画像都栩栩如生,每一副画像上的人,都是她。 上面的题字,都是欧阳修的那首词: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下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碧华低低道:“天啊!” 过去和他曾经拥有过的一切美好的记忆,排山倒海一般的袭来。 她放下卷轴,无力的躺倒在床上,阖上眼睛,脑子里充满了零乱的思绪,迷茫的感觉,和一份酸楚的柔情。 …… 一夜未眠,碧华起了个大早,刚刚打开门,一位面目和善的老妇人就迎了上来,笑道:“何大夫起来了?” 碧华点点头,问道:“您是?” “我姓吴,是王府的仆人,是王爷命我来服侍你的,你就叫我吴妈吧。” 说着,她进了碧华的屋子,说道:“这里交给我来收拾,王爷在花厅等着您去用膳呢。” 碧华点点头,来到花厅,只见上官鹏和薛怀恩等在那里,碧华看着他们微微一笑:“王爷,早,大哥,早。” 薛怀恩看着她点点头。 上官鹏看着她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碧华垂下眸子:“多谢王爷,我很好。” 上官鹏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位子,道:“坐吧。” 碧华在位子上坐下,今日的早膳是一盘馒头,一海碗紫梗米细粥,配着四碟清爽小菜,水煮烟笋、鸳鸯莼菜羹、杏仁豆腐和一碟紫姜,都是自己往日最喜欢吃的东西,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着,似乎要从她的神情中探查出什么,碧华如坐针毡,只得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坐在那里闷头大吃。 她伸手在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两个馒头,一手一个,泄愤一样,狠狠的咬着馒头,那穷凶极恶的吃相让薛怀恩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低声道:“二弟,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碧华一边继续往嘴里塞,一边含含糊糊地道:“我饿。” 薛怀恩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对上官鹏道:“乡下人举止粗鲁,让王爷见笑了。” 上官鹏微微一笑,对薛怀恩道:“没什么,是何兄太见外了,我在永宁住得很少,也难得有几个朋友,你们就把我当你们的朋友吧。” 薛怀恩道:“这……小人怎么敢高攀?” 上官鹏微笑道:“你们就当是在朋友家做客,不用那么客气,随意就好。” 薛怀恩低声道:“是。” 一时间大家都是无言,菜吃在口中,酸甜苦辣都沁透到了心间,无孔不入,五味陈杂。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落水 更新时间:2011-03-25 第一百一十七章、落水 用过了早膳,碧华和薛怀恩便背着医箱告辞出门,上官鹏亲自将他们送出王府,刚刚出门,碧华忽然怔住了,只见王府大门外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大大的竹棚,四周用蓝布屏蔽,自成了一方天地,上官鹏微笑道:“我昨天命人在这里搭了个善堂,两位今天就在这里收治病人吧。” 碧华点点头,低声道:“多谢王爷。” 碧华来到善堂里,只见这里分为内外两间,内间是大夫坐堂问诊的地方,外面的病人等候的地方,内外用一道帘子隔开。 碧华来到内间,在书桌旁坐下,薛怀恩则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沉着脸一言不发。 或许是因为是新开的善堂,他们坐了一早上,一个病人都没上门。 碧华看着薛怀恩,忽然道:“大哥,你来一下。” 薛怀恩看着她,“什么事?” 碧华轻叹了一口气:“你像个门神一样,一脸戾气的坐在我的门口,谁还敢到我的善堂来看病?” 薛怀恩被她一句话逗得笑了起来,他起身进了内堂。 想起薛怀恩手上的伤势,碧华道:“大哥,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薛怀恩不以为意地道:“早就没事了。” 碧华道:“过来给我看看。” 薛怀恩于是老老实实的在碧华身边的凳子上坐下,乖乖地伸出手,碧华解开他手上的纱布,只见他的伤口已经结痂,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我来给你换药。”说着,她低头在医箱里找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拨开瓶塞,将药末抖在他的伤口上,看着药粉浸下去,才用干净的纱布将他的伤口重新包好。 薛怀恩忽然低声道:“二弟,今天早上,你故意的是不是?” 碧华手一抖,抬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薛怀恩道:“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我们马上走。” 碧华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走?这满城的百姓怎么办?回去跟师父怎么交代?” 薛怀恩呆了呆,苦笑了一下:“你还是早点想出办法,把这疫症的病因找出来吧,再这样下去,我都快疯了。” 看到他眉目间的悒郁,碧华叹了口气,她放下他的衣袖,低声道:“大哥,对不起,要你戴着面具做人,还要天天陪着我演戏,实在是太难为你了。” 薛怀恩低声道:“我倒不是在意这个,只是经过了昨晚的事情之后,我觉得,永宁现在已经是危机四伏,我是怕……怕那些人又回来对付你……” 碧华断然拒绝道:“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走。” 薛怀恩静静的看着她,眼神复杂:“明知道危险还要留下来,我不知道是你傻还是我傻,可是我竟然甘愿陪你这样傻下去。” 碧华慢慢的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情到深处即生忧怖,薛怀恩在担心她,她何尝不知道。可是,她也放不下另外一个人,所以,于公于私,她现在都不能走。 她知道自己太贪心,一边贪恋薛怀恩带给她的温暖,一边却又不能给他任何承诺。 她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每一个春夏秋冬日升月落,都有这两个男人陪伴,可是明明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疫情解除的那天,她就要在这两个男人之间作一个选择,走,或者留下。也许自此和另外一个人,此生不复再见。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胸口冷热交煎,有如冰炭摧折。 看到她泫然欲泣的神情,薛怀恩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忽然随口道:“二弟,你觉不觉得,这里太空了一些?” 碧华回过神来,问道:“什么?” 薛怀恩道:“人家大夫的善堂里挂满了病人送的锦旗,我们这里一个都没有。” 碧华失笑道:“想要锦旗?那也得有人送啊。” 就在这时,外面一个声音道:“请问大夫在么?” 碧华抬头望向门外,只见一个衣着华贵,头发花白的夫人从马车上缓缓下来,在她身后,跟着一个丫鬟,丫鬟的手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碧华心头重重一震,几乎站立不稳,一个声音在心里狂呼道:“母亲、母亲……” 察觉到她的失态,薛怀恩在旁边扶了她一把,他的手粗糙坚硬,沉稳有力,她满心的浮躁立刻沉淀下来,她轻声道:“我、我就是大夫,不知这位夫人有何贵干?” 孙夫人道:“我儿子这几天一直不大好,麻烦你帮我看看吧。” 碧华颤抖着手,抱过辰杰。 辰杰奄奄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无力的将脑袋搁在她的肩上。 碧华伸手一摸他的脉,心头一沉,连忙道:“大哥,赶紧拿我的银针来!” 薛怀恩连忙道:“好。” 他打开碧华的医箱,送上银针。 碧华点燃一支蜡烛,她让丫鬟抱着辰杰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拿过银针,在火上烤了烤,迅速刺入辰杰周身的几处穴道之中,过了片刻,辰杰的身子抖了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碧华又回身坐在案前,提笔写了一个方子,对孙夫人道:“这个方子您拿着,赶紧抓药回去熬给他喝,还有,这副药,除了病人之外,最好府上的人,每人都喝一碗,以防大家染上疫症。” 孙夫人连连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锭碎银,塞入碧华手中,说道:“这是诊金,何大夫赶紧收着吧。” 碧华仿佛被火烫了一样,将那迭银子塞回到孙夫人手中,说道:“不用不用,我怎能收您的钱?” 孙夫人有些奇怪的看着她,道:“大夫收诊金,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碧华连连摇头,道:“反正、反正我不能收您的钱……” 孙夫人将那诊金硬塞到她手中,道:“何大夫难道是嫌少?” 听她如此一说,碧华只好接过诊金,低低道:“那就多谢夫人了。” 孙夫人微微一笑,道:“那我们走了。” 说罢,她让丫鬟抱起辰杰,登上马车离开了这里。 目送着她们的马车渐渐远去,碧华眼中的泪水,一滴滴的掉落在手中的碎银上。 身后,一只大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头。 碧华一回头,是薛怀恩。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拭去脸上的泪痕,对他强笑道:“我没事。” 薛怀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孙夫人走后,慢慢的,也有三两个病患来到善堂请碧华看病,碧华当然是手到擒来,不在话下。 傍晚时分,碧华和薛怀恩刚刚走进王府,吴妈就满面堆笑的迎了上来:“两位回来了?王爷在花厅等着你们吃饭呢。” 碧华点点头,看着她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多谢你,吴妈。” 碧华在自己的屋子里放下医箱,和薛怀恩一起来到花厅,上官鹏正坐在那里等着他们。 碧华低声叫道:“王爷。” 上官鹏微笑道:“回来了?来吃饭吧。” 碧华和薛怀恩在他对面坐下。 今天的菜式很丰盛,但是碧华没有一点胃口,她只是随便扒了两口饭,便说了句:“你们慢用。”然后放下筷子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上官鹏不解的看着薛怀恩:“何大夫怎么了?” 薛怀恩摇摇头:“不知道,大概是累了吧。” 上官鹏点点头,看着碧华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早已在暗中保护碧华的影卫那里,得知了今日太守夫人来求诊的消息。她的反常举动令他更加疑心。 …… 金乌西坠。 深蓝色的天幕上,漂浮着大朵大朵紫红色的云,艳丽,而又有些诡谲。 碧华独自站在王府后花园的池塘边,静静望着夕阳的余晖,眼中不自觉地渗透出缕缕哀伤,今天与母亲的相见不相识令她分外感伤。 一件轻薄的披风轻轻落在她的肩头,碧华吓得身子一抖,转头看到的却是薛怀恩关切的目光。 碧华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嗔道:“干嘛这样不声不响的走过来,吓人一跳!” 薛怀恩看着她:“你以为是谁?” 碧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淡淡地说:“我在想疫症的事情。” 薛怀恩在她身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我陪你坐会儿。” 碧华回头看着他一笑:“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薛怀恩还没说话,碧华又道:“你放心,这里是王府,很安全的。” 薛怀恩终于无奈的点点头:“好吧,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没有再说下去,转身走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银盘一般的月亮,渐渐的从树梢升起来。不知为何,碧华总觉得今晚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 不知道太守府中,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景,辰杰的病是不是已经完全好了?母亲现在在做什么呢?在教辰杰习字?还是抱着他讲故事?父亲呢?他还好吗?会不会偶尔想起那个已经‘过世’的女儿? 风声瑟瑟,树影婆娑。园中池塘倒映的月影,被这初秋的夜风一搅而碎。 不知站了多久,碧华回过身,忽然吃了一惊,只见上官鹏正立在她身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陪她站了多久,她这一急转身差点撞到他的胸膛上,碧华吓得不轻,忙下意识的往后一退,谁知却一脚踏空,她猛然想起,身后是池塘,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惊呼一声,身子直直的跌了下去。 上官鹏忙伸手去拉,但是碧华退得太快,他的手还未碰及她的身子,她就仰面掉进了池塘中。 ps:继续求评,喜欢这本书的朋友留个评论吧!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字迹 更新时间:2011-03-26 王府的池塘颇深,碧华不会游水,她在水里扑腾了两下,脚底一滑,往更深的水底沉去,冰冷的池水立即向她四面包围过来。 上官鹏吓了一跳,连外衣都来不及脱,就纵身跳进池塘里,在水里抓住了她,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两人‘哗啦’一下冒出水面。 “你……你干什么……”两人身体的接触让碧华一阵轻颤。 她又羞又急,伸手就要推他。 上官鹏低喝道:“你要是不想淹死,就老实别动!” 碧华怔了怔,只好任由他抱着自己,踩着水回到岸上。 两个人刚刚水淋淋的上了岸,薛怀恩和上官鹏的影卫都已经闻声赶来。 薛怀恩脸色煞白,眼光凝在上官鹏和碧华身上,眼里带着一丝怒气。上官鹏微笑的看着他,两人的目光一冷,一热,彼此都在毫不避让地看着对方,空气中彷佛有细小的火花爆开。 至于上官鹏的一众护卫,更是差点连眼珠子都掉了下来,王爷什么时候有了断袖的癖好?以前没听说啊! 薛怀恩上前一步,对上官鹏道:“王爷,把我二弟交给我吧。” 上官鹏还未说话,碧华已经用力跳下地,低声道:“我自己能走!” 她的衣衫尽湿,湿漉漉的裹在身上,脚上的鞋子也掉进了池塘里不见踪影,还好胸部缠了白绫,她的女子身份才不至于当场露馅。 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薛怀恩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她的身上。 碧华揽紧他的外衣,也不说话,头也不回的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将目瞪口呆的众人都关在门外。 薛怀恩看着浑身湿透的上官鹏,尴尬的道:“王爷,不好意思,我二弟就是这副臭脾气。” 上官鹏笑了笑:“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我不该惊吓到何大夫。” 邱迟在旁边道:“王爷,您身上都湿透了,赶紧回去换一身衣服吧。” 上官鹏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第二日一早,碧华来到花厅吃饭,只见薛怀恩一个人坐在那里吃饭,上官鹏的位子上却是空着的。 碧华问侍立在一旁的吴妈:“吴妈,王爷呢?” 吴妈道:“王爷昨天晚上感染了风寒,在发烧呢。” 碧华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吴妈看着她,迟疑道:“王爷说三更半夜的,不准我们去打扰你休息。” 碧华又急又气,放下筷子道:“我去看看。” 这时,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薛怀恩发话了:“你好歹也把早饭吃了再去。” 碧华叹了口气,重新坐下吃饭。 食不知味的吃了点东西,碧华立刻拿着医箱,让吴妈带着她来到上官鹏的卧房。 上官鹏的卧房是一个套间,这里的陈设极为精雅,进门向右便是红门雕花圆拱门隔开的卧房,左边放了张书桌,上面搁着文房四宝。靠窗是一个长椅榻,榻正中摆了个矮几,上面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椅榻两旁各有两个放着盆景的高脚花架。 碧华进了卧室,只见上官鹏安静的躺在床上,他的脸颊通红,嘴唇有细微的龟裂,起了白色的碎皮。 碧华呆了呆,不过一夜的功夫,他怎么就烧成这样了? 她伸手抓起他的脉搏,入手处滚烫。 邱迟在旁边急道:“王爷怎么了?他不会也染上了疫症吧?” 碧华蹙眉道:“不是,王爷只是染上了风寒。” 邱迟松了口气,“王爷一年之前得了一场重病,又淋了一场大雨,自那之后身体一直都不大好。” 碧华放下他的手腕,对邱迟道:“邱护卫,麻烦你去准备纸笔,我来写个方子。” 邱迟点点头:“好,何大夫请这边来。” 碧华站起身,随着他来到上官鹏的书案边,她在笔架上拿起一只狼毫,提起笔,刚要在纸上落笔,忽然醒悟过来,于是变化了字体,用一手潇洒漂亮的草书,写了一张药方。 写完之后,碧华吹了吹纸上的未干的墨迹,对邱迟道:“照着方子去抓药吧。” 邱迟点点头,拿着药方下去了。 这时,床上的上官鹏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碧华,他微笑道:“何大夫,你来了?” 说着,他就要挣扎着起身。 碧华点点头,来到他身边,道:“王爷,快躺着吧。” 上官鹏依言躺在床上,沉声道:“昨天的事情,对不起……” 碧华咬着唇,低声道:“没事,只是一点小误会而已。” 上官鹏黑亮的双眸看着她,道:“我只是觉得,你的背影很像一个人,所以忍不住……” 碧华心头一跳,她冷着脸打断他的话:“王爷一定是认错人了。” 她匆匆站起身,道:“王爷,天色不早,草民要到善堂去了,那里很多病人还在等着我呢!” 上官鹏的目光黯淡下来,他点点头:“去吧。” 碧华逃也似的出了他的屋子。 碧华走后不久,邱迟端着药回来了。 上官鹏靠在床头,对邱迟道:“邱迟,把何大夫刚才写的那个方子拿来给我看看。” 邱迟点点头,将药碗隔在床头的柜子上,从身上取出那张药方呈给上官鹏。 上官鹏拿着那张纸,目光凝聚在上面,久久出神。 邱迟低声道:“王爷,药快凉了,您趁热喝了吧。” 他连叫了两声,上官鹏都没有动。 忽然,上官鹏抬起头,对邱迟道:“邱迟,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陈匡陈大夫是书画上的行家?” 邱迟点点头:“是。” 上官鹏道:“好,你把他悄悄请过来,记住,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邱迟怔了怔,仍然低下头,恭谨地道:“是。” 片刻之后,陈匡在邱迟的引领下,悄悄的来到上官鹏的书房之中。 上官鹏还没有吃早饭,几样小菜与细粥还搁在小几上,他半倚半靠在软榻之上,全部的心神都在手中的那两样东西上。 看到陈匡进来,上官鹏微笑着道:“陈大夫,你来了。” 陈匡躬身道:“不知王爷找在下来有何贵干?” 上官鹏简明直接地道:“我听说陈大夫书画上的造诣不低,想让你帮我看看两份笔迹,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写的。” 陈匡呆了呆,说道:“好。” 上官鹏缓缓将一副卷轴,和一张白纸递到他的面前。 卷轴上的字,是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药方上的字,是龙飞凤舞的草书,陈匡紧锁眉头,沉吟良久,道:“有八分像。” 上官鹏一怔:“只有八分?” 陈匡指着卷轴和药方,对上官鹏道:“王爷您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一个书写者虽然能变化字体的斜度、大小、轻重和速度,但是他一生中的书写习惯却是改变不掉的,即使他刻意涂抹或者雕琢,不过这个人想必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来掩饰,而且掩饰的手法也很高明,所以,小人也只能有八分把握断定,写这两幅字的――是同一个人。” 上官鹏幽深的黑眸骤然明亮起来,仿佛有异样的光彩一闪而过,他微笑道:“我知道了,多谢你了。” 陈匡拱手道:“王爷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小人就告退了。” 上官鹏点点头,忽然又道:“陈大夫,今天的事情,还请您为我保密,谁都不要告诉,可以吗?” 陈匡拱手道:“小人明白。” …… 这天下午,碧华正在善堂里替城里的百姓看病,外面忽然进来一个上了年纪的青衣仆人,问道:“请问哪位是何大夫?” 碧华抬头答道:“是我,请问你有何贵干?” 碧华忽然愣住了,来的人是太守府的老管家孙福。 孙福看着她微笑道:“我是太守府的家丁,我们夫人说,您的方子治好了我们家少爷的病,夫人特地命小人给您送一面锦旗过来,作为感谢。” 碧华心想:这锦旗来得实在是太好了! 她伸手自孙福手中接过那面锦旗,展开一看,只见红色的丝绒底子上,绣着“华佗再世”四个金色的大字。 她喜道:“多谢,多谢!” 孙福微笑着,转身离去。 碧华对薛怀恩道:“大哥,麻烦你把这面锦旗挂起来吧。” 薛怀恩点点头,伸手接过锦旗,挂在善堂外间最显眼的地方。 …… 傍晚时分,结束了一天的例诊,碧华和薛怀恩回到王府。 刚刚进府,吴妈上前笑着对碧华道:“何大夫,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碧华问道:“王爷的身体好些了吗?” 吴妈笑道:“王爷今天喝了您开的药,烧也退了,精神现在好得不得了呢。” 碧华如释重负的道:“好的,我马上就去。王爷现在在哪里?” 吴妈道:“王爷现在在花园。” 碧华从薛怀恩手里拿过医箱,低声道:“大哥,我过去一趟。” 薛怀恩无可奈何的点点头,碧华便跟着吴妈一起来到花园里。 花园里有荷花池、假山、花圃、凉亭,顺着荷花池上曲折的小桥过到池塘对面,是一片开敞的空地,带着碧华走到小桥边,吴妈停下脚步,笑容满面的对她道:“快去吧,王爷在前面等着你呢。” 池塘对面那开阔的空地,植了很多矮株的香桂,此时正是丹桂飘香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氤氲的甜香,浓郁醉人。 桂花树下,一个蓝衣男子席地而坐。地上铺了草席,席上有矮几和软软的坐垫。 他着了一身浅蓝的袍子,像春日的湖水,头发用同色的发带高束在脑后,他的手上拿着一把小刀,坐在那里神情专注地在雕着什么。有风拂过时,金色的桂花便如纷飞的彩蝶,轻飘飘地自树上落下来,轻旋慢转的落了他一身。 眼前的一切,美得如同梦境,碧华呆呆的看着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打碎了梦中的宁静,惊扰了这梦境中的人。 他抬头看着她微笑道:“回来了?过来吧。” 碧华硬着头皮走过去,将医箱轻轻放在凉席一角,轻声道:“草民见过王爷。” “坐。”他指了指身边的坐垫,低下头继续手里的雕刻,仿佛手里的东西是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碧华依言在他身边坐下,侧头一看,忽然呆住了,原来他手里视如珍宝的东西,是一管竹箫。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迷烟 更新时间:2011-03-27 上官鹏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怎么了?” 碧华垂下眼眸,道:“原来王爷还会做这个。” 上官鹏淡淡道:“很久没做了。” 他看着她笑笑:“很早之前,我曾经做了一管箫,送给一位姑娘。” 碧华心头一震,她轻咬嘴唇,低声道:“想必那位姑娘是王爷的心爱之人。” 上官鹏低声道:“是。” 碧华问道:“她是您的王妃吗?” 上官鹏坚定地道:“她是。” 碧华抬头逼视着他:“那她现在在哪里?” 上官鹏的脸上显出一抹痛色,他沉声道:“一年前,我们之间有了一些误会,她离开了我,这一年来,我一直都在四处找她。” 碧华的心头骤然一阵紧缩,她低声道:“对不起,勾起王爷的伤心事了。” 上官鹏道:“没关系,这些事藏在心里很久了,今天看见了何大夫,不知怎么就说出来了。”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岔开了话题:“王爷,今天好些了吗?” 上官鹏微笑的看着她:“吃了你开的药,已经好了很多了。” “让我来为你把把脉吧?” 上官鹏微微一笑:“好。” 他将手中的刻刀和竹箫放在小几上,将手交到她的手中。 碧华伸手握住他的脉搏,为他把脉。 他问道:“怎么样?” 碧华道:“恭喜王爷,王爷的脉象已经正常,烧也已经退了。” 上官鹏点点头:“多谢你了。” 碧华低声道:“王爷太客气了……如果没事的话小人就要告退了。” 上官鹏看着她,忽然问道:“你不想知道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吗?” 碧华愣了愣,问道:“她叫什么?” 他温柔的看着她,说出了那个梦萦魂牵的名字:“她叫孙碧华。” 碧华愕然的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被强烈的痛楚与期盼所燃烧着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老天保佑,愿王爷有一天能够寻回你失去的幸福。” 说完这句话,她掉转头,含着泪匆匆的离开了这里,只怕再慢一步,眼泪就会落下来。 上官鹏看着碧华匆匆远去的背影,低低道:“碧华,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我?” 临水的长廊上,碧华低头疾走,在转角的地方,差点撞到一个人,碧华猛的顿住脚步,一抬头,来的人是薛怀恩。 薛怀恩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碧华摇摇头:“没事。” 薛怀恩看到她眼圈微红,仿佛刚刚哭过,心头一沉,一阵怒意连着心痛涌了上来,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翻腾的情绪,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碧华低声道:“没事,就是刚才沙子掉进眼睛里去了。” 薛怀恩只是看着她,不动。 碧华轻轻叹了一口气,“大哥,我真的没事。” 薛怀恩忽然低声道:“二弟,如果你觉得辛苦,只要你开口说一声,我随时都会带你走。” 碧华看着他,眼中的泪意又泛了起来,她低低的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大哥。” …… 因为太守夫人送给碧华的这面锦旗,来找碧华求诊的病人陡然多了起来,一时间城里都在流传,永宁王请来了一位名医,只要他出面,疫情必将手到病除,不过两天,来到碧华善堂看病的病人已经是络绎不绝,她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一直不停空的忙了三天,病人才慢慢少了下来。 碧华在善堂里为那些染病的百姓诊治,薛怀恩每天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保护着她的安全。 上官鹏亦是暗地里派了十几名护卫在暗中保护着她,一日三餐,碧华也是回王府吃饭,碧华没有了后顾之忧,治起病来更是得心应手。 这天清早,碧华正在善堂给人治病,忽然听见一个娇媚的声音道:“不知哪位是何大夫?” 碧华抬起头,只见一个绿衣少女走了进来。 这少女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模样,身形苗条,样貌秀美,眉目间透露着一种磊落的气质。 碧华答道:“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少女道:“我家主人生病了,命我来请何大夫到我们府上去看病。” 碧华呆了呆,原来这位漂亮的小姑娘,只是人家的一个丫鬟。 “这……”碧华看着满屋的病患,面有难色:“很抱歉,小人这里人手不够,委实走不开身。” 那少女纤手微扬,一锭元宝落在了碧华的桌子上,“这个够不够?” 碧华微微一笑,轻轻将那锭银子退了回去:“小人看病,用不了这么多银子,如果你家主人不是病得不能动的话,还是麻烦他亲自过来一趟吧。” 少女似乎有些意外:“这些银子你都不要了?” 碧华淡淡道:“小人来这里看病本来就是义诊,即使要收,也要不了这么多,姑娘还是请回吧。” 少女点点头:“好,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我家主人的。” 说着,她起身离去。 薛怀恩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皱眉道:“这个丫头有点古怪。” 碧华微笑道:“怪在哪里?” 薛怀恩摇摇头:“说不上来。” 碧华一笑,也不以为意。 这一天眼看着就在忙碌中过去了,傍晚时分,善堂里的病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忽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何大夫在吗?” 说话间,一个身穿红色纱衣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只见她穿了一身粉色的绸衫,精心修饰过的柳眉高高挑起,衬得一双狐媚的眼睛妖娆多情,黑发上别着盛开的绢芙蓉,粉色的绸裳领口又平又敞,细长白晰的脖下,隐约露着半裸的香肩,冰肌雪肤说不出的粉嫩白细、珠圆玉润,当真是人比花娇,妩媚风流。 这个女子比碧华早前看到的那位绿衣少女,更胜一筹。 碧华答道:“在下就是,不知姑娘找我有何贵干?” 这女子不置可否的笑笑,径直走到碧华面前坐下,问道:“听说你是名医?” 碧华淡淡道:“不敢当,在下只是个普通的大夫而已。” 那女子伸出涂了凤仙花汁的手指,娇慵无力的点了点:“那你帮我看看吧。” 她的手洁白滑腻,带着温润的玉泽,好像是由一整块玉石雕琢而成的一般。 碧华看了她一眼,推过药枕让她的手放上去,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脉门上。 碧华只觉她的脉搏跳动忽快忽慢,甚是奇特,不由得一惊,再凝神搭脉,放下手指,冷冷道:“姑娘是在拿小人寻开心么?” 那女子看着她,凤眸一挑:“什么意思?” 碧华道:“你的脉搏忽快忽慢,正常人若是这样,只怕早死了几百次了,姑娘若不是故意拿我寻开心,就是天赋异禀,对不起,这样的病,我治不了。” 那女子一笑:“果然有两下子,我喜欢。” 她一手托腮,媚眼如丝的看着碧华,忽然对着碧华轻轻吹了一口气:“何大夫,你现在忙不忙啊?” 碧华只觉得一股香风袭来,她的脑子一晕:“不忙……你要做什么?” 那女子道:“若是不忙,那就随我去,好吗?” 碧华用力的摔一摔头,只觉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低声道:“去、去哪里?” “去我家啊!” 碧华摇摇头,但是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正在这时,薛怀恩挑帘进来,感觉不对,一把抓住那个女子的手臂,喝道:“你对我二弟做了什么?” 那女子惊慌万分,叫道:“这位爷,您轻点,我手疼!” 薛怀恩冷冷道:“你若不老实交代,我就要你好看!” 那女子娇笑道:“何大夫不是名医么?他有什么不适,为何要来问我?” 碧华颤抖着抓住薛怀恩的手臂,道:“大哥,把我的医箱打开,在第五格把那个黑色的小瓶子拿出来。” 薛怀恩点点头,放开那个女子,将碧华说的那个玉瓶取出来交给她。 碧华打开瓶子,用力吸了一口气,那种眩晕的感觉立刻消失不见。 薛怀恩问道:“你怎么了?” 碧华低声道:“她刚刚喷的那口气,是迷烟。” 薛怀恩一惊,回过身,那女子已经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怀恩怒道:“谁敢暗算你?我去把她抓回来!” 碧华拉着他的手,道:“算了,由她去吧,这个人很古怪,我怕你有事。” 看着她眼中关切的神色,薛怀恩点点头:“好吧。” …… 傍晚时分,碧华和薛怀恩刚刚到进入王府,邱迟就迎了上来,脸色凝重地道:“王爷请何大夫过去一趟。” 碧华点点头,来到上官鹏的书房里。 上官鹏正独自站在窗前,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着她:“回来了?” 他脸上的欢欣刹那绽放,那样未经掩饰的陶醉和喜悦,撞得碧华的心骤然一缩。 碧华低声道:“是。” 上官鹏的目光温柔的拂过她的面颊:“今天累不累?” 碧华淡淡道:“还好。” 上官鹏看着她,忽然道:“从明天起,你不用到善堂去了,就在王府待着,善堂里的事情,都交给其他大夫去做。” 碧华一怔:“为什么?” 上官鹏简短地道:“为你的安全着想。” 碧华忽然明白过来,肯定是今天自己被人下迷药的事情,已经传到他的耳中。 她直视着他,火气冒了出来:“你派人监视我?” 上官鹏微微挑眉:“我是为着你的安全着想,现在你的安危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你身上肩负着永宁城数万百姓的安危,知道吗?” 碧华忽然深深作了一揖:“何欢在这里多谢王爷的好意,不过我只是个江湖游医而已,实在当不起王爷如此盛情。”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上官鹏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时,沈放匆匆行来。 上官鹏沉声道:“怎么样?” 沈放道:“今天派出去跟踪那个女人的影卫刚刚回来禀报说,那个女人去了万花楼。” “万花楼?” 上官鹏一怔,他沉吟半晌,沉声道:“你带两百名铁甲军,马上到万花楼去一趟,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女人给我找出来!” 沈放双手一拱:“是!” ------------ 第一百二十章 、老鸨 更新时间:2011-03-28 万花楼。 花厅里,花想容坐在那里,慢慢的喝茶。 她曾经是永宁城中首屈一指的名妓,曾经连续三年独得“花魁”,至今无人能出其左右。一年多以前,就在她艳名鼎盛的时候,她却突然倾尽积蓄为自己赎身走了,据说是做了一个穷酸秀才的填房。 但出乎人们意料的是,不过半年功夫,花想容忽然又只身一人出现在永宁。她径直走进了万花楼,二话不说,只是将一叠厚厚的银票扔到老鸨面前。 或许没有人能够了解,那数月之中,花想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但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万花楼已经换了主人,现在的老鸨,名字叫做――花想容。 因为一场疫情,万花楼亦是冷冷清清,没有什么客人。 花想容一手擎着茶盏,将那五十两银子一两的铁观音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外面一个丫鬟跌跌撞撞的跑来,扶着门叫道:“妈妈,妈妈,不、不好了……” 花想容俏脸一沉:“平日都是怎么教你们的?一点小事咋咋呼呼!把气喘匀了再跟我说话!” 丫鬟点点头,匀了匀气息,方才道:“外面来了一队官兵,把我们这儿给围上了!” 花想容一怔,自经营万花楼这半年来,冲着她的手腕和人脉,不管是官面还是匪面,敢上门来捣乱的还真不多见,看来今日是来者不善。 她缓缓起身,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好,我看看去!” 万花楼的大厅里是一队全副武装,满脸煞气的官兵,领头的军官极其面生,似乎不是这永宁军中之人。 沈放扫了花想容一眼,冷冷道:“谁是这里的老鸨?” 花想容笑着迎了上去,说道:“奴家就是,不知这位军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看到如此年轻美丽的老鸨,沈放微微一怔,随即冷冷道:“我奉了上头的命令,要在你们这里搜查要犯!” 花想容面色变了变,不过她到底在青楼混了这么多年,有的是八面玲珑的功夫,转瞬强笑道:“这位爷,您说笑了吧,奴家这里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哪里有什么要犯?” 沈放冷笑道:“是吗?” 他在大厅中来回走了几步,忽然道:“把你们的名册拿来,我要仔细查看。” 花想容连连点头:“好,好,您稍等。” 说着,她挥了挥手,让一个龟公去拿名册上来。 沈放拿在手里,随手翻了翻,问道:“你这里有姑娘七十五名?” 花想容笑道:“正是。” 沈放点点头:“好,把她们都叫出来,我要仔细核对。” 花想容道:“这……” 沈放面色一变:“叫你去唤你就去唤!” 花想容只得高声道:“姑娘们啦,出来接客了!” “来啦!” 片刻之后,一群莺莺燕燕,全都款款走下楼来。 沈放将她们点了点,不多不少,正好七十五名。 他招手叫来今天保护碧华的那两名暗卫,问道:“这些人里面,可有你们见过的那两个女人?” 两名暗卫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摇摇头:“没有。” “怪了!” 沈放冷冷道:“把老鸨给我带回去!” 花想容一听慌了,“这位爷,我犯了什么法?” 沈放冷笑道:“犯了什么法,你心里清楚!” 花想容面色变了变,强硬道:“去就去,我就不信,没有证据,你们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沈放指着名册道:“你们万花楼的花魁不是花想容吗?为什么这上面没有她的名字?” 听了他的话,花想容抿嘴一笑:“这位爷,您有所不知,花想容她已经不干这营生了。” “为什么?” “因为……”她的一双美目斜瞅着他:“奴家就是花想容。” 沈放一怔,上下打量着她:“哦?你是花想容?你当上老鸨了?” 花想容脖子一扬,眼中带着几分傲然之色:“天朝的律法,好像没有规定,妓女不可以当老鸨吧?” 沈放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可以带我们四处看看吗?” 花想容一愣:“这……” 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神色,沈放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他冷笑道:“怎么了?莫非你的屋子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花想容强笑道:“这位爷说笑了……” 沈放冷着一张门神脸,道:“那就带我们去看看!” 花想容想了想,问道:“不知你们要从哪里开始看起?” 沈放道:“就从你住的屋子开始!” “好,请往这边请。” 花想容终于不情不愿的走在了前面。 沈放跟着她穿过花园来到后院,这里有一座独立的红色小楼,小楼的门紧紧的紧关闭着。 走到门口,花想容忽然又停住了脚步,看着沈放,意味深长的问道:“这位爷,您真的要去吗?” “当然!” 沈放手一挥,带着手下的官兵向那间屋子扑去。 他一脚踹开屋子的门,忽然愣住了,屋子里红烛高烧,馨香满室,一桌客人正在饮宴。 桌上有三人,两名女子陪坐在侧,一位绿衣,一位红衣,正是白天找碧华看病的那两个女子,而居中坐着的,竟然是永宁太守孙鹤龄。 孙鹤龄看着沈放,笑了笑:“沈护卫,好巧。” 沈放也只得拱手陪笑道:“孙大人,真巧。” 孙鹤龄放下手中的酒杯,问道:“沈护卫今天怎么有雅兴来万花楼?要不要坐下来陪我喝一杯?” 因为碧华的原因,上官鹏对孙鹤龄一直存着几分尊敬,沈放也不敢怠慢,连忙道:“不不不,小人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大人的雅兴了。” 说着,他退出了屋子,临走的时候还顺手为孙鹤龄带上门。 身后那两名暗卫跟上来,问道:“沈爷,怎么了?” 沈放的脸色极为难看,还没有答话,花想容已经笑着迎了上来:“官爷可曾找到您要找的人了?” 沈放冷冷逼视着她:“我问你,那屋子里的两个女人,是哪儿来的?” 花想容娇笑道:“您说那两位姑娘啊,她们是我老家来的姐妹,红衣服的名字叫做花玉奴,绿衣服的是她的丫鬟兰心,她们二人前不久来永宁投奔我,求我赏口饭吃,因为刚来不久,所以还没有记录在册,因此也算不得我这里的人。” 沈放点点头,他一挥手,悻悻道:“我们走。” “是。” 不过片刻功夫,沈放已经带领众人离开了这里。 …… 暮色苍茫。 王府书房里,上官鹏端着一杯冒着袅袅清香的绿茶,立在窗前。 身后,沈放已经将今天在万花楼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他禀报。 上官鹏眉头皱得更紧。 眼高于顶的花想容居然做了万花楼的鸨母?道貌岸然的孙鹤龄居然跑到万花楼去喝花酒?这消息一个比一个诡异,而更诡异的,是那两名来历不明的女子。 上次碧血阁一事之后,上官鹏虽然放了孙鹤龄一马,毕竟还是不太放心,借着永宁军营空虚的机会,他从京城调来盛朝光和唐海山两人,明里接管永宁军营,暗里监视着孙鹤龄的一举一动,孙鹤龄也极有自知之明,这一年来,他的表现一直是克己奉公,任劳任怨,毫无一丝差错。 但是,孙鹤龄今天为何会去了万花楼,他为何要和花想容接近?还派人给碧华下药?那两个神秘的女子又是谁? 上官鹏思索良久,仍然找不到一丝头绪,他只觉得心中如同绕了一团乱麻,透不过气来。直觉告诉他,这些事情的背后并不简单,可是,孙鹤龄是碧华的父亲,如果他暗中和自己作对,将来碧华又情何以堪?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杯子,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他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 金乌西坠,月上东山。 这个时候,永宁的普通人家都已经准备休息了,街道上也变得安静许多。 但是对于万花楼而言,一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因为疫情的缘故,最近万花楼的客人并不多。 一位面容俊朗的公子,带着八位跟班仆役,大模大样地出现在万花楼门口。 他身穿素雅的淡青色长衫,但是料子手工却颇为考究。尤其是腰间挂的那块玉佩,温润如水,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站在门口的龟公见状,连忙迎了上来,这龟公混迹多年,自然看得出来客的尊贵不凡,马上堆起一副谄媚的笑脸:“公子,欢迎欢迎,赶紧里边儿请!……您几天不来,可把我们这儿的姑娘们给想坏了!……” 年轻公子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年我好像还是第一次来这儿吧?” 龟公不由得一窘,想来他是见谁都说这套话,所以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他赶紧厚着脸皮圆场道:“小人从没见过公子这样俊美的人物,一时有点懵了。是小人的错,公子您见谅!……小人一定帮公子选个绝顶出色的姑娘,算是给您赔罪。” 年轻公子进了大厅,拿出一锭金子,轻描淡写地放在桌上,笑道:“赔罪倒不必了。烦请你这里的花玉奴姑娘出来,陪本公子喝杯酒吧。”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甜软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想容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外室 更新时间:2011-03-29 上官鹏抬起头来,但见一位女子,身穿大红绮罗裙,头盘福云髻,手拿一柄孔雀羽毛扇,袅袅婷婷的从楼梯上走下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老鸨花想容。 上官鹏微微一笑:“想容姑娘,好久不见。” 花想容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啊,好久不见,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快两年了。” 说着,她横了那龟公一眼:“蠢材,连大名鼎鼎的永宁王都不认识?” 那龟公满头大汗,在那里唯唯诺诺。 花想容道:“还不快下去奉茶!” 龟公得了命令,如临大赦,连忙下去了。 不过片刻功夫,龟公便奉茶上来。 上官鹏端坐在正中首位,八名随身侍卫像影子一样围在他四周,花想容伸手端起茶盏,亲手奉到上官鹏面前,笑道:“王爷,这是今年新出的碧螺春,您尝尝看。” 上官鹏接过茶碗,忽然微微叹息道:“真是想不到,想容姑娘居然成了这万花楼的老板。” 花想容神色黯淡下来,低声道:“象我这样的女子,早就不奢望什么海誓山盟,神仙眷侣了。青楼中人,不管青春年少时何等风光,一旦人老珠黄,下场大多惨不堪言。古往今来,多少名妓秩事,被世人传唱,可又有几个人知道这些名妓归宿是何等凄凉呢?” 她的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想从良从不了良,想嫁人却遇人不淑,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 上官鹏默然。 虽然花想容的今天不是他造成的,但是,她的话,却让他多多少少感到一丝愧疚。 花想容在旁边暗暗观察他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收到了效果,于是嫣然一笑,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王爷今天来,想必也不是为了跟我叙旧的吧?” 上官鹏道:“你不用叫我王爷,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罗公子吧。” 花想容浅笑道:“好的,罗公子,”她抬头看着他:“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上官鹏微微一笑:“没事就不能过来看你了吗?” 花想容幽幽道:“公子这样说真是折煞奴家了,想容怎么担得起。” 上官鹏道:“好,既然这样,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烦请你这里的花玉奴姑娘出来,陪我喝杯酒吧!” 花想容叹了口气,说到:“公子您来的真是不巧!这花玉奴刚到没几天,就一病不起,浑身无力茶饭不思的,瞧了几个大夫都没用,怕是眼下实在没福气伺候公子您。不如……这次让想容另外给您找个姑娘吧,保证比花玉奴更漂亮可人。”说着,她转身对侍立在一旁的丫鬟道,“去!叫秋桐姑娘赶紧下来伺候贵客!” “慢!”上官鹏淡淡道,又转过脸对花想容说道:“这样正好,在下府上有位大夫粗通医术,或许可以帮花玉奴姑娘诊治。”说着,又掏出一锭金子,与原先那锭并排放在一处。 花想容对金锭看都没看一眼,眉宇间透出一股傲然之气:“公子误会了,这不是钱的问题。花玉奴刚来没几天,规矩什么的都还不懂,更可况眼下又病恹恹的一脸菜色,让她出来岂不是摆明了砸我招牌?我这万花楼佳丽无数,总该还有能让公子满意的,您今天又何必非得死认一个花玉奴呢?” 上官鹏突然双目炯炯望着花想容,别有深意地说道:“花老板一再推脱,不会是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隐情吧?” 花想容笑颜不改,只是言语间多了些嘲讽的味道:“公子真会说笑。只可惜想容没听懂您的意思,还请公子明言。” 上官鹏“哈哈”一笑:“开个玩笑,花老板不要当真。在下今天只想和花玉奴姑娘一起喝杯酒,别无它意。花老板若再加阻拦,怕是说不过去了。” 花想容眼中闪过一丝踌躇,但旋即满脸堆笑道:“既然公子执意要玉奴作陪,奴家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转身吩咐龟公:“在花厅摆宴,让嫣红她们先去唱个曲儿给公子解闷。叫花玉奴赶紧梳妆打扮出来接客!” 片刻之后,万花楼里立刻摆起了一桌宴席。上官鹏微笑的坐在那里,怡然自得地享受着这丝竹之乐。 随后,花玉奴在花想容的搀扶下走进了花厅。 将花玉奴安顿在上官鹏身旁,花想容便立刻识趣地退下了。 花玉奴在地上跪下福了一福:“奴家见过罗公子。” 看到跪在地上的女子,上官鹏的双眸闪出一丝精亮的锐芒,他嘴角微扬,对花玉奴道:“不要拘束了,过来陪我坐坐吧。” “是。” 花玉奴答应着,来到上官鹏身边坐下。抬手执起酒壶来给他斟酒:“公子请。” 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画,着了一身暗红色的绸袍,露出一大片雪白的酥胸,乌黑的发间别了一朵同色的绢芙蓉,声音慵懒动听,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种说不出风情,比起花想容来,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官鹏端着酒杯,随口问道:“你是哪里人?” 花玉奴放下酒壶,道:“奴家是定县人氏。” 上官鹏道:“听说你是花老板的妹妹?” 花玉奴点点头道:“是,奴家和花老板从小一起长大。” 上官鹏随口道:“花老板说你生病了,你哪里不舒服了?” 花玉奴娇艳的脸蛋掠过一丝红云,低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就是身子有点不舒服……” 上官鹏眉头微皱。 花玉奴又道:“奴家知道王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昨日奴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冒犯了何大夫,确实该罚,但是奴家是有苦衷的。” 上官鹏沉声道:“讲。” 花玉奴道:“奴家其实是孙大人收的外室,因为孙夫人身子不大好,孙大人不敢将我带回孙府,这才将我安置在了万花楼,奴家上次去找何大夫,其实是想让他帮我开一个求子的方子,但是何大夫说他没空,奴家一时心急,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一场误会……” 听完花玉奴的话,上官鹏愣住了,想不到花玉奴和孙鹤龄居然是这样的关系,原来她竟是孙鹤龄在外面纳的一位如夫人。 花玉奴的眼泪盈在眼眶中,将落未落,那样子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上官鹏沉默良久,终于道:“既然是误会一场,我也不便再继续打扰姑娘了,就此告辞。” 说罢,他起身扬长而去。四周护卫齐齐松了口气,赶紧围护过来,随着他一起径自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花玉奴忽然一扫面上楚楚可怜的表情,目光中透出仇恨的光芒,恨不能将目光化作万千利剑,把他的身体洞穿。 花想容缓步自暗门进入到花厅,笑着赞道:“姑娘好口才!” 花玉奴慢悠悠的问道:“你觉得我今天说的话,他能够相信几分?” 花想容淡淡道:“三分。” 花玉奴道:“只有三分?” 花想容道:“虽然只有三分,但是也已经足够了,难道你忘了,我们还有一个大靠山么?只要有他在一日,上官鹏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两个女子相视一笑,笑容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 第二天,碧华在善堂里忽然又繁忙起来,因为疫情在永宁卷土重来,城里百姓的病情,又加重起来。来善堂看病的病人越来越多,而碧华上次开的药方,居然对他们毫无用处。 傍晚时分,心力交瘁的碧华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王府之中。 吴妈微笑着迎了上来,笑道:“两位回来了?今天王爷命我们准备了一桌好菜,就等着你们回来用饭呢。” 在王府住了这么多天,上官鹏王府的情形,碧华也已经大致了解了一些,因为很少在永宁居住,上官鹏府上的仆人屈指可数,一位管家包揽了上至迎来送往下至采买清洁的全部事物,两个厨子料理饮食,四位普通杂役可供驱使,至于浆洗缝补之类,则都由这位吴妈负责。剩下的就是那些或明或暗的护卫了。 碧华看着她笑了笑,低声道:“多谢了,吴妈,不过今天我不想吃饭,我很累,我想去歇一会。” 说着,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吴妈诧异的看看薛怀恩:“何大夫怎么了?” 薛怀恩叹了口气,摇摇头。 碧华进了自己的卧房,手中的医箱落在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站在屋子里发了一会儿呆,在床沿坐下,缓缓地后仰倒在床上,眼睛盯着青布的帐顶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碧华坐起身,低声道:“进来。” 门开了,出乎意料的是,进来的人居然是上官鹏。 他的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个扣了盖子的青花瓷碗。 碧华吓得一呆:“王爷,你……” 这是他第一次进她的房间。 看着她惊慌的神色,上官鹏微笑道:“这是厨房今天特意做的龟苓雪梨枸杞羹,有补血益气的功能,赶紧起来尝尝吧。” 碧华不安的道:“王爷,你怎么亲自……” 上官鹏温言道:“我看你没有吃晚饭,就来给你送点吃的。” 碧华低声道:“王爷盛情,小人愧不敢当。” 上官鹏微笑道:“你不用这么客气,我还指望着你能帮我找出治疗疫症的方子呢。” 碧华点点头,伸手接过那碗枸杞羹。 上官鹏道:“天都黑了,怎么不点灯?” 说话间,他打燃火折子,将屋子里的一盏水晶琉璃灯点着,灯光给水晶琉璃一滤,清澈的光亮中有一种冰冰的凉,连他的表情看起来也是幽幽的。 他微笑的看着她:“快点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碧华轻轻拨弄着碗里的枸杞,忽然道:“王爷,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上官鹏问道:“什么事?” 碧华道:“我想闭关三天,找出治疗疫症的方法,希望王爷能够帮我腾出一间书房,还有,帮我在永宁的其他大夫那里,把他们所有的医书都借过来。” 上官鹏点点头:“好的,没问题。” 碧华看着他,忽然道:“王爷,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吗?“ 上官鹏看着碧华,黑眸中仿佛有光华流转:“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碧华垂下头,默默不语。 上官鹏沉声道:“你也累了,吃了东西早点歇息吧。” 说着,他转身出了她的屋子。 碧华忽然在背后叫道:“王爷……” 上官鹏转身看着她。 碧华低声道:“谢谢你。” 上官鹏微微一笑,为她带上了房门。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猛药 更新时间:2011-03-30 次日一早,上官鹏便命人给碧华腾了一间空置的书房出来,又找了永宁城的大夫借来他们库藏的所有医书。 这些医书足有上百本之多,按照病名、病因、病机、治则、方名、用药、医案、医论分为八类。每一类都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位置,应有尽有。 一连数日,碧华几乎足不出户、不眠不休,可是,对这新的症状,她还是一筹莫展、无能为力。 她只觉疲惫、失望、愁苦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心口就像压着块大石头一样,透不过气来。 尽管她被人称为“神医”,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医生,而不是神啊! 怎么办……怎么办…… 深沉而激烈的无力感,几乎在一瞬间将她击倒。 不知道是第几次,她重新翻开手中的医书,忽然觉得胸口一痛,‘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医书上,她一手捂住嘴,伸手胡乱的擦拭着医书上的血迹,忽然,她的目光被医书上的一行字所吸引,“天下万物,莫不相生相克……要解毒,必先种毒……以毒攻毒……” 脑子里蓦然灵光一现,她大喊道:“我知道了!” 上官鹏这日刚刚从外面回来,正要来看碧华,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她的喊声,他连忙快步奔了过来。 碧华扔下手中的书,正要起身,猛然间心口一痛,心脏像是被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一般,身子一个踉跄便往前栽了下去。上官鹏身形极快,闪到面前在她跌倒之前一把将她抱住,惊问道:“何大夫,你怎么了!” 碧华靠在上官鹏怀中,只觉得心间一阵阵的钝痛慢慢的扩散出去,连呼吸都滞住,她难受地按住胸口,断断续续说道:“扶……扶我……躺……下……” 上官鹏一边慢慢托着碧华就地躺平,一边向身后的邱迟急喊道:“快去叫蒋策过来!快!” 随后跟来的邱迟没等他说完,早连滚带爬地往外奔去。碧华缓了缓,对上官鹏道:“药方……” 上官鹏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声音里也带了几分焦急:“你先别说话,蒋大夫马上就来。” 碧华摇了摇头,只能勉强调整着呼吸,以期缓解心口的痛苦。 薛怀恩也快步冲了进来,叫道:“二弟,你怎么了?” 碧华看着他,低声道:“大哥,我没事。” 上官鹏对她道:“别说话,我送你回房休息!” 说话间,上官鹏已经将她一把抱起,快步将她送回她的卧室之中。 邱迟同蒋策快步冲了进来,一边还催着:“蒋大夫,您快点儿。” 深秋之日蒋策却出了一头的热汗,他在床边坐下,握住碧华的手把了脉,对上官鹏道:“王爷,何大夫这病是由于过于劳累,引发了旧疾,小人这就拟方子。” 赶来伺候的吴妈拿着蒋策的方子去熬药。碧华神志还算清醒,此时疼痛倒稍缓了些,她虚弱地说道:“蒋大夫,我找到……找到……方子了……” 蒋策猛地抬头和上官鹏对视一眼:“何大夫找到了医治疫症的方子?” 碧华点了点头:“还不……确定……要小心服用……” 上官鹏道:“你先歇着,什么都别想,自有他们处理。” 碧华摇摇头,对蒋策道:“蒋大夫,我来口述……麻烦你把方子写下来。” 蒋策点点头,提起笔道:“何大夫请讲。” 碧华低声道:“曼陀罗一钱,铁线草半钱,透骨菌一钱半,乌头一钱……” 蒋策吃了一惊,停住了手中的笔,“这些都是毒药啊。” 碧华低声道:“顽疾需猛药,我要的就是以毒攻毒,这些毒药虽然毒,但是分量极轻,应该不会有事。” 蒋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何大夫你说吧。” 说着,碧华又将那个方子剩下的几味药名细细的报了出来。 碧华低声道:“这个方子确实凶险,蒋大夫,麻烦你先找些小动物先试吃一下,如果它们吃了没事,再给城里的百姓服用,先从重症病人用起,如果他们吃了有效,再给那些症状轻的人服用……“ 蒋策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碧华松了口气,心中涌起一阵滞闷,无边的疲惫瞬间淹没了她的意志,她只觉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柔软的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等碧华再次醒来的时候,依稀已是清晨时分。 碧华睁开眼睛,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浑身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的目光落在窗前,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如水般的晨光自窗外静静洒进,在他襟边勾勒出清淡的影子,越发衬得那身形挺峻。 碧华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这一刻,他离她是那么近,近得触手可及。 像是梦境,又仿佛是从前有过这样一幕,碧华的呼吸一点点变得轻浅,那些从指缝间漏掉的时光,仿佛被施了法术,在这样一个刹那,还原到从前的某一个点,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他伫立在窗前,而她远远的望着,仿佛是近在咫尺,却又像隔着天涯。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鹏转过头来,看到碧华,眼中掠过惊喜的光芒:“你醒了?” 碧华轻轻点头,带着几分局促:“对不起,让王爷受惊了。” 上官鹏剑眉紧蹙:“所有人都被你吓坏了。” “呵……”碧华轻轻笑了笑,“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上官鹏吩咐外面伺候着的吴妈:“叫蒋策进来。” 他来到碧华身边,低声道:“别急着起来。” 碧华淡淡道:“我没事了。” 上官鹏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许久方叹了口气:“现在好些了吗?” 碧华点头:“好多了,只是有些累,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上官鹏审视她的脸色,眉间紧蹙,语气里不无责备:“整整一天一夜,蒋策说你这是旧疾复发,这几天累着了才会发作,你这当大夫的治病救人,却连自己身子都照看不好。” 碧华嘴角噙着丝笑意:“小人知错了。” 上官鹏一愣,似是拿她无奈,便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对了,你的方子极为有效,城里的疫情已经解除了。” 碧华一喜:“真的?”她撑着身子便要起来:“我去看看。” 上官鹏抬手将她压回到床上:“你还是躺着吧,我刚刚去看过,外面有那些大夫应对,无需你操心。” 碧华静静地躺回到床上,此时才仿佛真正的松缓下来,心落到了实处,竟有了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上官鹏沉声道:“你也太拼命了一些,连自己的身子都不要了么?” 碧华低声道:“我怕……那种束手无策,心急如焚的感觉……” 上官鹏静了会儿,方才低声道:“我这一天一夜便是这样过来的,你可知道?” 他沉缓的声音中夹杂着未尽的忧虑,碧华听了心中微微一酸,她低声道:“对不起。” 这时,吴妈的声音在外传来:“王爷,蒋大夫过来了。” 上官鹏站起来道:“让他进来。” 蒋策进来,在床边坐下,为碧华细细诊脉,过了一会儿说道:“现下是无碍了,只是何大夫当要好生调养才是。” 碧华笑道:“我知道,这几日城里要有劳你了。” 蒋策道:“这是我的份内职责,待何大夫好些,还要和你商讨如何用药。” 碧华点点头:“好。” 上官鹏对蒋策道:“你先下去吧,拟个如何调养的方子过来。” 蒋策退出去后,碧华见上官鹏眼中隐隐尽是血丝,知道他夜里没休息好:“王爷,你也去歇会儿吧。” 上官鹏在她身边坐下:“没事,我陪你坐一会儿。” 吴妈端了几样点心小菜过来,又熬了香香软软的紫梗米细粥,碧华便靠在榻上慢慢地尝着。 上官鹏在旁看着她,碧华抬眸笑道:“王爷在看什么?” 上官鹏道:“看你吃得香。” “我饿了就是这样。”碧华道:“我大哥常常说我是饿死鬼投胎。” 上官鹏无奈的笑了笑,这丫头还在跟他做戏。 碧华抬头看着他问道:“对了,我大哥呢?” 上官鹏道:“他也守了你很久,我让他去歇一会,他刚刚下去。” 碧华轻轻叹了口气。 上官鹏道:“你们兄弟二人感情很好。” 碧华呆了呆,低声道:“是,我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只有这位大哥了。” 上官鹏问道:“这次疫情解除之后,你要到哪里去?” 碧华轻轻摇头:“不知道,四海为家吧。” 上官鹏忽然问道:“你愿意留下吗?” 碧华一呆:“留下?” 上官鹏点头:“留在永宁。” 碧华咬着唇,低声道:“我不知道,我、我要问过我大哥的意思。” 听了她的话,上官鹏眼中无声而深沉,此时邱迟进来禀报说:“王爷,孙大人有事求见。” 上官鹏点点头:“知道了。”他站起来对碧华道:“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碧华点头,目送着上官鹏的背影在门外消失不见,她重又蹙起了眉头,轻靠在床上发呆。 …… 上官鹏来到前面待客的花厅,孙鹤龄早已等候在那里,看到他前来,笑着拱手道:“恭喜王爷,听说治疗疫症的方子找到了?” 上官鹏点点头:“多亏了何大夫,此次都是她的功劳。” “哦?”孙鹤龄问道:“这位何大夫就是王爷上次提到的那位江湖游医吗?” “不错。”上官鹏意味深长地道:“什么时候让你见见她。” 孙鹤龄笑了笑:“改天吧,今日下官有要事要向王爷禀报。” 上官鹏在主位上坐下,抬眼看他:“什么事?” 孙鹤龄道:“月牙山的铁矿那边传来了好消息,矿井已经打到了矿脉的地方,马上就可以出第一车矿石了。” 上官鹏闻言不禁喜出望外,有了这批矿石,再炼出玄铁,将来朝廷的军队一定会如虎添翼。 他对孙鹤龄道:“这批矿石朝廷极为看重,孙大人,你一定要好好的看着那里,千万不可有丝毫闪失。” 孙鹤龄一拱手道:“王爷放心,下官这就到月牙山去盯着他们。” 上官鹏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辛苦孙大人了。” 孙鹤龄当即告辞而去。 想到孙鹤龄方才若无其事的表现,上官鹏心想,如果不是自己太多心,就是孙鹤龄演戏的功夫实在是太好了。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夜宴 更新时间:2011-03-31 也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过几日,京城便接到奏报,永宁王所请的神医,研制出一味“四逆汤”,对永宁的瘟疫极其有效,已活人无数。皇帝当即再拨了十万两赈灾款,自各地调集药材赶制此药运往永宁。 因为找到了有效的药方,永宁城里的病患大幅减少。终于,又过了三天,上官鹏下了一道命令,从即日起,永宁城城门大开,城里的老百姓可以畅通无阻的自由出入了! 满城百姓无不欢欣庆幸,碧华的善堂里塞满了百姓送的锦旗。 这天晚上,上官鹏特地在城里的醉月楼设了酒宴,为几位大夫庆功。 善堂里,碧华一直把最后一个病人送走,才和薛怀恩一起,上了早已等候在外的马车。 夜幕初临,华灯四起。 他们的马车从街道上辘辘碾过。 永宁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安宁,满街都是笑语盈盈的百姓。几个贪玩的孩童正在路口点爆竹玩,火光里发出阵阵的“噼啪”声,孩子们嘻嘻笑着,半捂着耳朵躲在远处等着那几声震天动地的炸响。 碧华掀起车帘,微笑的看着外面的一切,心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薛怀恩看着她,微笑道:“很久没看到你这样笑了。” 碧华点点头,低声道:“我很庆幸能够为百姓做点事情,也算是不负师父和大师兄所托。” 话刚说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淡了下去。 马车已经在醉月楼门前停了下来,碧华和薛怀恩下了马车,邱迟等在门口,笑着对他们道:“王爷和几位大夫都已来齐,就等二位了。” 碧华点点头,邱迟带着他们进入酒楼的二楼,这里已经摆了一桌酒宴,众人都已落座,只等她和薛怀恩来就可以开宴了。 碧华一进来就发现自己毫无选择,只能是坐在上官鹏的身旁。因为只有他身边还空着两个位子。 上官鹏看在她指着身边的空位笑道:“何大夫,这边请。” 碧华笑了笑,从容不迫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拱手对桌上的众人笑道:“抱歉,小人来迟一步,让大家久等了。” 上官鹏微笑道:“无妨。” 此时蒋策的致酒辞已说完,菜也上了满满一桌。 一旁的仆人为大家斟满了杯子里的酒。 那酒颜色碧绿,异香扑鼻。 陈匡端起杯子深深嗅了一下,问道:“王爷,请恕小人孤陋寡闻,不知这是什么酒?” 上官鹏淡淡道:“这酒是内子所创,以汾酒,花雕,竹叶青,米酒,杜康,五样勾兑而成,所以有个名字,叫‘五彩缤纷’。” 碧华心头一跳,她正在舀汤,手一抖,汤竟然不小心溢出几分。 上官鹏看着她道:“何大夫不想试试这酒吗?” 碧华转瞬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淡淡一笑,道:“王爷恕罪,小人天生不会饮酒,不管何等好酒,在我嘴里,都是苦药,所以还是不要暴敛天物了。” 一旁的薛怀恩道:“小人倒是想试试,这‘五彩缤纷’是何等滋味。” 说着,他一仰头,将那杯酒倾入喉中。 上官鹏微笑的看着他,问道:“如何?” 薛怀恩点头赞道:“果然是好酒,能勾兑出这样的酒,王妃想必是兰心慧质,国色天香,不过这几天小人怎么没有见到她呢?” 上官鹏面色一黯:“她……不在了。” 一时间酒桌上的气氛有点僵,蒋策连忙道:“今天晚上承蒙王爷盛情款待,大家一起来敬王爷一杯吧。” 在座的众人纷纷响应,大家一起站起来给上官鹏敬酒,碧华勉为其难,也端起了杯子,刚刚要喝,薛怀恩道:“二弟,你不能喝酒,这杯酒还是我代了吧?” 碧华轻轻点头,将酒杯交到他的手中。 薛怀恩对上官鹏道:“王爷,我二弟不善饮酒,我想帮他代饮,不知王爷可否应允?” 上官鹏淡淡笑道:“当然,请自便!” 薛怀恩一仰头,将碧华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照杯一亮。在座的众人见他如此豪迈,不由得轰然叫好。 这时,主菜上桌了,只听上官鹏介绍道:“这道菜是我命王府里的厨子亲自做的,用的是上好的羔羊后腿肉,因为无论怎么烹制都是皮肉相连,无法分离,所以得了个别名叫‘珠联璧合’。” 他一伸手,微笑道:“大家请。” “请!” “请!” 大家纷纷将筷子伸向那道菜,只有碧华没有动。 上官鹏将那道菜夹到面前的碟子里,亲自褪下那后腿肉,送到碧华的碟中,微笑道:“何大夫也尝尝这道菜吧。” 他这举动看似平常,但是众人一下子都看呆了。 从来只有他人服侍上官鹏,大家何曾见过上官鹏服侍他人?大家都明白,王爷对这位斯文俊秀的年轻人另眼相看,加之碧华这几天的出色表现,一时间大家对她有了更深的一层敬意。 碧华心头一震,她放下筷子,低声嗫嚅道:“王爷,很抱歉,小人从小就不吃羊肉……” 上官鹏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对身后的仆人道:“去给何大夫换个碟子来。” 仆人下去了,片刻之后撤下碧华面前的碟子,又给她重新上了一副新的。 碧华端起茶杯,道:“实在是对不住了,小人用茶代酒,敬王爷一杯,算是赔罪吧。” 上官鹏道:“没事,是我太唐突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失落。 碧华不再说话,而是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上官鹏也端起酒杯,喝下那杯酒。 酒宴仍旧热烈的进行着,酒桌上的气氛十分融洽,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其乐融融了。 几位大夫见的世面多,且酒量俱佳,在酒桌上觥筹交错,不停向上官鹏敬酒,上官鹏亦是应对自如。 他们在谈笑间已经谈妥,为防药行闻风涨价。由上官鹏出面禀报朝廷,自各地调集草药赶制治疗疫症的‘四逆汤’。 上官鹏也表示药材运到之后,会将制药一事交给行会去办,但具体事宜则要另行商讨。 碧华浑浑噩噩的坐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只是一个劲儿地埋头吃菜。只要有人向她敬酒,她都让身边的薛怀恩代劳。 在饭菜和酒的浓香之中,她却准确无误地嗅出了上官鹏身上的那股淡之若无,却挥之不去的男子气息。 那气息将她的魂魄带入了白云山的那片梅林,进京途中的那座破庙,小院的回廊,锦帐上的流苏……每一处她曾和他在一起的地方。 每一次他的袖子拂过自己右臂,她的肌肤便轻轻战栗起来。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整个宴会她都心襟摇荡,思绪凌乱,六神无主,魂不守舍。 她即不知道桌上的人都在谈些什么,也没有注意任何人的表情,更不敢看上官鹏。 所以她只好坐在那里埋头大吃。 大家并没有留意碧华的这些反常举动,都以为她这几天行医辛苦,多吃一点也属正常。 碧华正在那里埋狼吞虎咽的吃东西,蒋策忽然问道:“何大夫,你成亲了吗?” 碧华一怔,窘迫道:“在下家穷貌丑,哪有姑娘敢嫁呀。” 蒋策微笑道:“何大夫实在是太过谦了,老朽家有一女,年方十六,品貌俱佳,何大夫若是不嫌弃的话,我想把她许配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到了碧华身上。 碧华咳了一下,一口鱼丸包在嘴里,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将鱼丸吞下去,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这个……这个……我年纪还小,暂时不想考虑这个,再说了,我家大哥还没成家呢,这……长幼有序,怎么样也轮不到我吧。” 她忽然看着蒋策一笑:“蒋大夫,不如把你家姑娘嫁给我大哥吧!” 薛怀恩一听此言,急道:“谁说我要成家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蒋策见他们这样推来推去,不由得有些发怔。 上官鹏看在眼里,端着杯子笑道:“今天咱们只管喝酒,不谈这个。” 蒋策只得点头道:“好好好,喝酒,喝酒。” 酒过三巡,席上的众人多半都已醉倒,最后只剩下薛怀恩,仍然稳稳的坐在那里,一杯一杯的和上官鹏拼酒。 上官鹏也已带着微微的醉意,他一手撑着额头,看着薛怀恩道:“何兄,你的酒量真不错,我倒是想起我以前的一个朋友来了,这么多年,也只有他能跟我喝上几杯。” 薛怀恩一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倾入喉中,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道:“那也许是因为,王爷没有遇到真正能喝酒的人罢了。” 上官鹏提着杯子笑道:“说得好,今天既然遇到了,我们一定要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薛怀恩纵声笑道:“好啊,不醉不归!” 上官鹏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酒是个好东西,古人说‘一醉解千愁’,它能够让你变得不是你,让你的心一无负担,虽然只是暂时的解脱,可总比没有的好。” 碧华忽然用力夺下薛怀恩手中的杯子,正色道:“大哥,明天还有正事呢,你不能再喝了!” 薛怀恩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对上官鹏苦笑道:“王爷,小人这二弟生性刁蛮,平日最喜欢管着我,看来小人今天要叫王爷失望了。” 碧华和薛怀恩惯常相处的样子落在上官鹏的眼里是十分的亲密,而这种不经意间的亲密象把锋利的剑,只是剑芒微闪就已经深深伤着了他。 上官鹏看着他们,脸上带着淡淡的寂寥,语气低沉:“有人管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而我,想要找一个这样的人,已经找不到了……”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对座上东倒西歪的众人道:“既然如此,大家就散了吧。” 宴终人散,已经是夜半时分。 一行人在酒楼互相道别,分成两道,各自回府。 ps:抱歉,因为画楼笔记本电脑的风扇坏了,暂时没有零件可以配,淘宝网上购买可能要等几天才能到货,再加上清明节将近,要回老家去扫墓,所以此文要停更几天,请大家相信,暂时的分别是为了后面的情节更加精彩。 ------------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耳光 更新时间:2011-04-07 夜凉如水,一轮明月高高的挂在天边。 碧华独自坐在自己的屋子里,一手托腮,趴在桌上,盯着面前的灯火,只见烛泪滴滴滑落,似乎一滴一滴,全都烫在了自己的心上。 外面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碧华道:“门没有栓,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人是薛怀恩。 碧华看着他强笑道:“大哥,有事吗?” 薛怀恩面色凝重的点点头:“我有话跟你说。” 碧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薛怀恩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她沉声道:“我们明天是不是应该走了?” 碧华一呆:“走?” 薛怀恩道:“永宁的瘟疫既然已经解除,难道我们不应该走了吗?” 碧华愣在那里,过了半晌,忽然笑了笑:“今天蒋大夫还想留下你,做他的乘龙快婿呢!” 薛怀恩听了这句话,脸色陡然变得铁青,语气更是来者不善:“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要你替我做媒了?” “你是我大哥,我操心你的婚事,难道不是应该的么?”碧华见他眼睛里闪过的怒火,心头不由得有些发抖:“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终身大事总不能一直这样耽误下去吧……” “闭嘴!”薛怀恩怒气冲冲地喝道。 碧华赶紧瞪他一眼:“小声一点,这是王府,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你……”他似乎是压抑着怒火,声音倒是低了下来,闷声闷气地道,“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用你来操心!” “你以为我愿意操这份心么?”碧华气道,“我吃撑了,明知道会费力不讨好还来做这样的事……” “既然你明知道费力不讨好,为什么还要来问我?”他的眼眸里涌出一些复杂的情绪,“你知道不讨好,说明你心里清楚,我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你心里明明清楚,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我……”碧华怔怔地看着他,答不出来。 薛怀恩站起来,伏身向前,逼近碧华,定定地望着她,眼中有一丝悲哀:“为什么?” 碧华身子往后一退,背抵到椅背上,看着他带着一抹受伤的眼神,心突然颤栗了起来:“大哥……” 薛怀恩咄咄的逼视着她:“孙碧华,你不要逼我太甚了,今天晚上我就将话说明白了,我不当你的劳什子大哥!我喜欢你,从你十三岁那年起,我就喜欢你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等着你,等着你忘记过去,等着你接受我!” 碧华不防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只觉心头剧震,竟说不出话来。 他猛地抓住她的肩,一字字慢慢地问道:“碧华,告诉我,这些年来,你可有一丝喜欢我?” 他的力气极大,握得她的肩膀骨痛欲裂,碧华紧咬着下唇,想要脱离他的钳制,他却不放,又把刚才的问题慢慢地重复了一遍,碧华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拼命挣扎,两行泪水,自她的脸上静静滑落。 这个男人,为了她舍弃荣华富贵,为了她不惜以命相陪,一直对她不离不弃,一直是她最坚强的依靠,她怎么可能对他的付出无动于衷?她的心,毕竟不是石头做的啊! 可是……可是那个人,早已经深深的融入了她的骨血,终其一生,她都不可能忘记她,她怎么能心里装着一个男人,却又嫁给另外一个人? 她闭着眼睛,身子微微的颤抖着,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的滚落,他的眸子黯淡了下来,他轻轻伸出手,用粗糙的手指拭去她腮边的泪珠,哑声道:“跟我走好不好?我虽然不能给你荣华富贵,但是我能够让你过上平安喜乐的日子,我们走,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开始新的生活。” 碧华紧紧闭着眼睛不说话,只是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手上。 她的泪仿佛灼伤了他,他的身子一颤,忽然松开了她,他霍然转身,背对着她低声道:“明天一早我会离开永宁,今天晚上你好好想想吧,看看是跟我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我等你的答复。”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出了她的屋子。 碧华忽然消失了所有的力气,她扑倒在桌子上,低声痛哭起来。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吗? 也不知哭了多久,忽然,一阵幽咽的箫声,若有若无的从花园中传来。这箫声如皓月初升,春花绽放,曲音幽幽,似从四面八方笼来,如诉、如泣,悠悠痴缠在人的耳畔,不绝如缕。 一曲吹完之后,箫声重新响起,外面的那个人,一直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吹着同一首曲子。 碧华如同做梦一般,缓缓起身,出了屋子,来到花园中。 淡淡的花香氤氲在空气中,花园的凉亭里,一个人侧着身子,倚在栏杆上,手持一管碧绿的长箫,在那里吹奏着,箫管斜斜地垂下,他的头也低垂着。 一轮皎洁的明月下,他的人似乎都被夜色里淡淡的轻烟笼罩着,每一处轮廓都透着虚幻,那管竹箫在月光下,焕发着晶莹的微光。 箫声忽然停了,他低低的道:“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吗?” 碧华一惊,连忙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低声道:“对不住,打扰了。” 说完,她掉头就想离开这里。 冷不防,手腕已经被人死死攥住。 他的眸子灿然如星的注视着她,用低沉而喑哑的声音道:“是你吗?――碧华?” 这样亲昵的两个字,隔着千山万水,终于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随着这名字被唤出来,她所有的伪装都随之而逝。 碧华静静的和他对视,她的手,在他掌心,一点一点,往后退缩,她低声道:“王爷,你认错人了!” 他却用力的握紧她的手,紧紧的攥住,那样紧,紧得她发痛:“就算你可以改变容貌,改变声音,改变字迹,可是你的气息,你的背影,你的神态举止,永远都不会改变!” 碧华全身颤抖着,“你喝醉了!” 他看着她:“我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碧华急道:“你再不放手,我要叫了。” “叫吧!”他粗声道:“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放开你!” “你到底放不放手?”她愤怒到了极点。 ――是他,瞒着她悄悄娶了别人;是他,听到她的箫声却无动于衷;是他,无视自己心爱之人的生死;是他,派人将她逼下了悬崖…… 他断然道:“我不放!” “啪!”的一声,她扬起手来,用左手狠狠的给了他一个耳光,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这一个耳光的声音又清脆又响亮。 ps: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因为画楼最近比较忙,思路又有点卡,更新可能不那么及时,但是请相信,本文一定会完本的,后面也会越来越精彩,谢谢大家不离不弃的支持!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关系 更新时间:2011-04-08 碧华才打完,就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打过人。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样,可是他就是有办法让她失控,她的胸部急促的起伏着,怔怔的望着他,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也呆住了,他呆呆的看着她,然后,好像过了一千年那么久,他哑声道:“碧华,我想你。” 这句话,击溃了她所有的防线,她一瞬间崩溃了,完完全全的崩溃了。眼泪夺眶而出,她一手按住自己的嘴,开始哭泣。这一年多来的伤心、绝望、痛苦、挣扎、折磨……到了这时候,全化为了两股泪泉,一发而不可止。 上官鹏目光悲悯的看着她,他轻轻捧起她的脸,一伸手,掀开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悄然跌落在地,月光下,那朝思暮想的容颜,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面前,然后,他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他抱得是那么紧,紧得她的骨头都在作响,他猛然低下头吻住了她。 梦里萦绕了千百遍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碧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的唇如火一般贴在她的唇上,带着烧灼般的热力,辗转吸吮,从她的唇上,到她的面颊,到她的耳畔,到她的颈项上…… 他吻着她,吮着她,抱着她。一面喃喃不停的低呼着:“碧华,碧华,你知不知道,这一年多,我找你找得有多苦!” 她仍然在哭,但是已是一种低低的呜咽,她不由自主的依偎着他,把她的头紧靠着他那宽阔的胸膛,身子微微战栗着,像一只受伤了的、飞倦了的小鸟,她是真的累了,倦了。 “都过去了,碧华。”他轻抚着她的背脊,轻抚着她的秀发,他揽着她,不住的吻着她的额头,她那流泪的眼睛,和那花瓣一般的唇。 “我们重新开始,我们找回那些失落了的时光。” 她说不出话来,她只能浑身无力的靠在他的肩上。 在他们身后,忽然‘啪’的一声脆响,碧华一回头,只见薛怀恩站在花丛后,脸色苍白的看着他们,在他脚下,是一个四分五裂的酒坛。 碧华看着他叫道:“大哥!” 薛怀恩脸色煞白,看着她的目光里,浸透着心痛、心灰、不舍、愤恨和悲哀……他的目光是这样的深刻,这样的复杂,碧华被这目光紧钉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有止不住的泪水往出涌。 他忽然笑了笑,“二妹,你还是决定原谅他了?” “我……” 碧华哽住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欠他这样多,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还不完了…… 薛怀恩看着碧华惨笑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从你决定来永宁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了……” 上官鹏一手紧紧的抓着她,对薛怀恩道:“怀恩,我很感激这一年来你对碧华不离不弃的照顾,可是她是我的女人,我不能让她跟你走!” 薛怀恩抬头看着上官鹏道:“王爷,我把她还给你了,这些年她吃了不少苦,你……你要好好待她。若是再有丝毫对不起她的地方,我不会放过你的!” 上官鹏沉声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 薛怀恩深深看了碧华一眼,低声道:“二妹,保重,我走了。” 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碧华忽然用力推开上官鹏的手,扑过去拉住薛怀恩的衣袖,流着泪叫道:“大哥……” 薛怀恩却转过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开了她的手。 碧华又叫道:“大哥你要到哪里去?” 薛怀恩呆了呆,不再说话,而是大步离去。 碧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心中如同被人狠狠戳了一刀,她的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碧华这一次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她见到了很多人,她梦见了父母、辰杰、琴儿、静心师太、菀凝、徐元枫和娇蕊,过往的十几年,那些她爱过和爱她的人,穿梭交织在她的梦中…… 她希望沉入梦中永远不要醒来。可是,好像不过短短的一瞬间,她就再次回到了这个她不愿意回到的人间。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愿意让榻边的人发现她已经醒来了。 一只手伸到她的额头,像是在试试她的体温是否正常。 她继续无知无觉的躺着。 “她怎么还不醒?”他烦躁地站起来,问身后的人。 “王爷,蒋大夫说,夫人的昏迷是过度劳累,又受了很大的刺激,气血紊乱所致……” “行了行了,你们下去吧!” 上官鹏不耐烦地道,又重新在她身边坐下。 邱迟只得应了一声‘是’,低着头下去了。 转瞬之间,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静悄悄的,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上官鹏在床边坐下,一瞬不瞬的看着床上的女子,好像怎么看也不够,良久,轻轻的叹了口气:“傻丫头。” 碧华的心头一颤,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悄悄滑落下来。 看到她的泪水,他的心头止不住的狂喜:“碧华,你醒了,是不是?” 碧华的睫毛轻颤,睁开眼睛望着他。 他的脸色被喜悦映亮,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布满了血丝。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碧华皱着眉头问道。 他窘迫的笑了笑:“我是惊弓之鸟,碧华。”他伸出手,轻轻的摸摸她的脸颊:“我很害怕,真的害怕,怕薛怀恩又改变主意,把你带走,所以……我只能这样守着你。” “我没有答应说要留下来。”她轻声说,费力的把眼光从他脸上掉开,望着窗外。 他的声音里微微带着战栗:“你想走?去哪里?” 碧华冷冷道:“不关你的事!” 上官鹏怔了怔,沉声道:“你是我的女人,怎么不关我的事?” “你的女人?”碧华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您是大名鼎鼎的永宁王,我是一个没名没姓的山野女子,像您这样的人,将来一定会娶一位名门闺秀,像我这样的人,怎么配跟您扯上关系?” 上官鹏额头的青筋隐隐跳动,眼中全是痛楚,定定的看着她,愣住了。 她的话问住了他,她现在身份尴尬,倘若正式纳她为王妃,在皇帝那里怎么交代?毕竟她曾经是皇帝亲口赐封的涵妃。 他沉默了片刻,仍然坚定不移地道:“我会给你应有的名分,我要让天下人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碧华轻轻摇头,冷冷道:“算了吧,那个王妃的位子,我不稀罕。” 他的神色一黯:“我知道你不稀罕做王妃,我只是要你做我的女人,我上官鹏唯一的女人。” 碧华摇摇头:“你还是放了我,让我回到自己的天空去吧!” 他沉声道:“我会任你飞翔,但是,这儿是你的家。” “家?”碧华微微冷笑:“我早就已经没有家了。” ------------ 一百二十六章 、看望 更新时间:2011-04-11 她的话彻底刺痛了他,她如此抗拒的姿态令他觉得无法忍受。他紧紧握住了她的双肩,沉声道:“你知道这一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踏遍了离国的各处,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我只能不停的寻找,每时每刻,我都在悔恨中度过!” 碧华的眼中重新浮起了泪光,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原谅你了,早就原谅你了。但是,我没有说要重新接受你。” 他将她的手送到唇边,深深一吻:“给我时间,我会用时间来证明我对你的爱。” 她不语,她的眼光透过了窗外,落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他端起案几上的一个青花瓷碗,柔声道:“吴妈刚刚送了燕窝粥来,你先吃点好不好?” 碧华没有动,上官鹏便轻轻舀起一勺,送到她的唇边。 这样温馨的时刻,他想起了他们在白云山的那些日子,那时候她受了伤,每次喝药,都是他亲自一勺一勺的喂给她。 碧华却将脸侧向一边,冷冷道:“我不吃。” 上官鹏目光一黯,只得将碗放到桌子上。 碧华沉默,上官鹏也是沉默。 两个近在咫尺的人,却好像远隔着天涯。 上官鹏走到她面前,凝视了她一会儿,忽地叹了口气,把她揽进了怀中,沉声道:“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重新接受我?” 碧华用力的推着他的胸膛,想要推开他。 上官鹏却紧紧抱着她,不管她如何用力,就是不让她挣脱。碧华心头一酸,力气瞬间消失,她软软的靠在他肩头,眼泪不住的掉落。 如果从前那些事情没有发生过,现在的他们该有多快乐?他们的孩子,现在也会笑,会喊爹娘了吧? 上官鹏的眼中是深入心髓的痛楚和无奈,静静拥了她会儿,忽地说:“等你身子好些,我陪你到白云山去看望师太,好不好?” 碧华心头一震,虽然恨他怨他,但是对他的这个要求,她却无法拒绝。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声:“好。” 上官鹏的目中露出欣慰的神色。 碧华又道:“我的身子已经没事了,我想今天就去。” 上官鹏喜出望外,连忙道:“好,我马上去叫人准备马车。” 碧华缓缓坐直身子,冷着脸道:“你出去,我要更衣了。” 上官鹏无奈的点点头,转身往外走,临到出门,又回身嘱咐道:“记得把燕窝粥吃了。” 说罢,他转身退了出去,为她带上门。 碧华下了床,坐在镜子旁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重新将那张人皮面具戴在了脸上。 片刻之后,碧华打开门,上官鹏正站在门外等着她,看到她重新恢复了何欢的面貌,他有些意外,又有些无可奈何。 碧华低声道:“我们走吧。” 上官鹏道:“好。” 他们一起出了王府,王府门口,停着一辆青篷马车。 上官鹏想要扶她上车,她却避开他的手,弯腰钻进了马车之中,‘唰’地一下放下车帘。 上官鹏看着她叹了口气,一旁的护卫拉过他的白马,他一伸手拉住马缰,上了马。 车声辘辘,他们在护卫的拱卫下,出了永宁城,向着白云山的方向而去。 出城之后,马车不多会儿便进入了偏僻的山路,碧华轻轻撩起马车上的堆银鲛纱,看着窗外,只见路旁山上的枫树都已经红了,绚烂的秋叶染红了山巅峡谷,整座山仿佛铺开一副华丽的红色锦缎,层林尽染,美不胜收。 所有的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什么都不曾改变。 碧华的目光又落到马车旁控马握缰的上官鹏身上。 看着他的背影,碧华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车帘。 她平日对人总是随和亲切,极少生气,一方面是她性格使然,可是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她心中并没有把那些人放在心上,只要不在乎,自然对方如何待她,都可以淡然看待。 可是这一次,她是真的伤了心,虽然知道他当初那样做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个漆黑的雨夜,一想到那个失去的孩子,她就万分难过,她心中的结解不开,她就不可能真正的放下。 所以事到如今,她还是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去面对他。 转眼间,落梅庵已到眼前。 上官鹏下了马,碧华也下了马车。 邱迟上前叩门,庵门开了,出现在门里的是老尼静慧,看到上官鹏,她的脸上露出几分惊喜:“罗施主,好久不见了。” 上官鹏对她道:“师太在吗?我带了个朋友来见她。” 静慧点点头:“在,请进吧。” 上官鹏带着碧华进了落梅庵。 他们沿着庵中的小道向后行来。 上官鹏低声问静慧:“静慧师父,师太的身体最近好些了吗?” 静慧摇摇头,低声道:“师太的身体总是时好时坏,近日又不大好了。” 上官鹏轻轻叹了口气:“她在哪里?” “在庵堂。” …… 庵堂内阴暗低沉,师太盘腿坐在内室长榻上,手里慢慢捻动着一串佛珠,她的脸色灰白,容颜憔悴,像一朵即将萎谢的花。 上官鹏来到榻前跪下,沉声道:“娘,孩儿看你来了!” 师太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中露出一丝喜色:“霄鸿,你来了?” 上官鹏点点头,对她微笑道:“你看我带了谁来看你了?” 在他身后,碧华双膝一软,身子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掀开脸上的面具,叫道:“师父,我回来了!” 师太颤声道:“碧华?” 碧华明眸含泪,一边握住她干枯的手,叫道:“是我,我是碧华!” 师太慢慢坐起身,看向她身后的上官鹏,上官鹏眼中泛着泪光,说道:“娘,我把碧华找回来了。” 师太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碧华的脸颊,头发,颤声道:“好孩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碧华心中一酸,再也忍耐不住,伏在师父的膝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长久没有这样痛快的哭一场了,隐忍了那么久,煎熬了那么久,却只能在人前强颜欢笑,现在,看到了师太,她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把这一年多来的辛酸委屈,全都哭了出来。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矿难(一) 更新时间:2011-04-13 上官鹏见状,连忙将碧华扶了起来,低声劝慰道:“别伤心了,你们好不容易才能见上一面,一味地哭做什么?” 碧华轻轻点头,肩头仍然止不住的颤抖着。 师太拉着碧华在榻上坐下,拿手帕替碧华擦干了眼泪,仔细的端详着她,问道:“碧华,这一年多,你到底去了哪里?” 碧华低声道:“徒儿不小心掉下了悬崖,被风师伯救了起来,徒儿就拜了他为师。这一年多,我一直都在药师谷跟随他老人家学医。” 碧华知道师父身子不大好,不愿意让她伤心,所以只用了短短的几句话,就交代了这一年多的境遇。 听了碧华的话,师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这次,是元枫请你回来的了?” 碧华点点头:“是,师兄到药师谷请师伯出山,师伯有事脱不开身,就命我来了。” 她拉着师太的手,低声道:“请恕徒儿不孝,没有早点来看望你老人家。” 师太慈爱的抚过她的秀发,温和地道:“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没有什么比治病救人更重要的了,你救了永宁满城百姓的性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责怪你呢!” 上官鹏看看碧华,又看看师太,问道:“娘,我什么时候又多了风师伯这样一位长辈?” 师太叹息了一声,眉目之间带着无限感慨,低声道:“风师伯是很久以前的故人了,他是你娘的恩人,没有他,当初我不会那样顺利出宫,又在这世上多活了二十余载。” 上官鹏看着碧华微笑道:“看来我们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呢,改日我一定要亲自到药师谷登门拜访风师伯,感谢他对娘和你的相救之恩。” 听了他的话,碧华低头只作不觉,她拉着师太的手,问道:“师父,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师太面容平静,缓缓道:“年纪大了,身体自然比不上从前,生而为人,生老病死是不可抗拒的规律,即使身为医者,亦不能例外。” 碧华知道,师太的病情跟太上皇的骤然去世有关,看着师太憔悴的面容,碧华心中愧疚不已,复又落下泪来:“师父,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没有救治好太上皇。” 师太长长叹了口气:“不怪你,只怪我们当初太过大意,一个医者纵有通天的医术,又怎么敌得过那些人的阴谋诡计?” 碧华心头一惊,她颤声道:“您的意思是……” 师太捻动着手里的佛珠,苍白瘦削的手背青筋毕现,良久,方才缓缓道:“先皇在中毒之后,服了我配制的药,本来病情已经稳定,可是后来又被李图在汤药中下毒,所以才会毒发身亡,害他的人是碧血阁,跟你没有半点关系,这也是鹏儿不顾一切的要铲除他们的原因之一。” 碧华抬头看着上官鹏,上官鹏亦是看着她,他低声道:“碧华,我知道你恨我怨我,但是当初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要替父皇报仇。” 碧华垂下目光,眼泪又滴落下来。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上官鹏起身去打开门,邱迟匆匆上前,将手中的一支竹卷儿双手呈到他面前,轻声道:“王爷,刚刚收到孙大人从月牙山铁矿发来的飞鸽传书。” 上官鹏接过竹卷儿,抹掉封泥,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卷,展开纸卷,看清上面的内容,脸色忽然一变。 邱迟见他脸色不善,忐忑地道:“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上官鹏沉声道:“月牙山的铁矿出事了!” 碧华跟着他来到门口,惊问道:“铁矿出了什么事?” 上官鹏道:“铁矿发生了坍塌,死伤众多。” 他回过身,对碧华道:“我要马上到铁矿上去一趟!” 碧华一怔:“现在?” 上官鹏点点头:“是。” 他回到庵堂里,对师太道:“娘,我有事先走了,让碧华留在这里,好好陪你住几天吧。” 碧华却叫道:“不,我要跟你一起去!” 师太在他们身后亦是道:“让碧华去吧,她是大夫,现在正是用得着的时候!” 上官鹏看着碧华黑亮的眼眸,心中无限欣慰,她仍然是过去的碧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她总是要和他在一起。 上官鹏微一沉吟,对碧华道:“要不这样吧,我先赶到矿上去,让沈放送你回永宁,你赶紧去联络其他医馆的几位大夫,带着上好的疗伤药,再随后赶来,怎么样?” 碧华看着他,点点头。 两人双双在师太面前跪下,上官鹏沉声道:“娘,我们走了。” 师太安然坐在榻上,颌首道:“去吧。” 碧华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低声道:“师父,等矿上的事情平息之后,徒儿再回来看你。” 师太微微笑着:“好。” …… 碧华便和上官鹏出了落梅庵,他们兵分两路,碧华在沈放的护卫下,回到了永宁城,而上官鹏则带领剩下的十余名护卫,快马扬鞭的往月牙山的玄铁矿而去。 玄铁矿在月牙山的半山腰,这里密林丛生,地形复杂。因为朝廷对铁矿极为看重,所以孙鹤龄动用了数千名民夫,依山造了一座宏伟的庄院,庄院四周垒砌高墙,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将这里与外面隔绝成两个世界。 矿山大门口一片喧嚣,很多百姓围在那里呼天抢地,一个个表情悲痛,还有的人在愤怒地拍打着紧闭的矿山大门,可是大门却紧紧关闭着,里面的人任凭外面的人喧哗吵嚷,就是置之不理。 正在僵持之际,山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十余乘快马疾风一般卷上山来。 有眼尖的百姓嚷道:“永宁王来了!” 此言一出,大门口的百姓立即向上官鹏来的方向围了过来,为首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更是冲到道路中央去舍身拦马,上官鹏赶紧勒住马缰,惊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才没有将他踩伤。 邱迟率领卫士策马护到上官鹏的身侧,怒喝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拦我们王爷的去路!” 那个青年拱手道:“王爷恕罪,草民名叫宁强,是这月牙山铁矿的矿工,今天矿里出了事情,山下的百姓都想赶着前来救人,可是矿上却把大门紧闭,不让我们进去!”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矿难(二) 更新时间:2011-04-15 听了宁强的话,上官鹏心头一惊,孙鹤龄在做什么?难道他不知道,如果不及时安抚这些百姓的话,有可能会激起一场哗变吗?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扑到上官鹏的马前,痛哭道:“王爷,您可算是来了,我的儿子到底怎么样了,矿上的人不准我们进去,我要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啊……” 旁边有人怒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我们的亲人都在里边啊!” 顿时,群情激愤,有人大声嚷嚷道:“对啊,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我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上官鹏赶紧翻身下马,对众人大声道:“大家稍安勿躁,请听我说几句话!” 他扶起那个痛哭的老婆婆,对她道:“婆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里面的人尽快处理好此次的矿难,我保证你一定能够见到你的儿子!”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上官鹏环顾四周,扬声道:“各位乡亲,月牙山的铁矿发生这样的事故,我也十分难过,我知道里面有你们的亲人,现在他们都是生死未卜,我非常体谅你们的心情,请你们先不要着急,我这次就是专门来处理这件事的,你们随着我一起进去等候消息,等我了解了情况之后,一定会尽快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人群“嗡嗡”地交头接耳,面上仍然有犹疑的神色,宁强站在百姓中间,对他们大声道:“大家就相信王爷吧,他既然特地赶到这里,肯定会想办法救我们的亲人的!” 听了他的话,大家都纷纷点头同意,于是百姓齐刷刷的向两边分开,给上官鹏让出了一条道路。 上官鹏率着一众护卫来到矿山门口,邱迟跳下马背,来到铁矿厚重结实的大门前,大力拍门,一会儿,矿山大门慢慢打开了,上官鹏带着外面的百姓进入到铁矿之中。 孙鹤龄带着手下人在大门口迎接着上官鹏。看到上官鹏带了这么多的百姓进来,孙鹤龄的脸色有些难看。 上官鹏高声道:“孙大人,派人准备一个地方,再准备热饭热水,好好安置这些百姓!” “是。” 虽然带着几分不情愿,孙鹤龄还是吩咐旁边的人去照做,然后带着上官鹏来到议事厅。 议事厅里极为宽敞。地上铺着青砖,大厅正中摆放着两排长椅,供矿里的管事们在这里议事。 上官鹏径直在主位坐下,孙鹤龄叫道:“来人,给王爷上茶!” 上官鹏手一挡:“免了。” 他冷然道:“刚才为什么不放那些百姓进来?” 孙鹤龄答道:“下官怕那些百姓进来闹事,所以……” “闹事?”上官鹏冷冷道,“原来你怕百姓闹事,所以才不准他们进来?你体谅过他们失去亲人的心情吗?如果任由他们在矿外聚集,你想过后果吗?” “这……”孙鹤龄面色一变,答不话来了。 上官鹏沉声:“先给我说说矿上的情况。” 孙鹤龄简单地道:“是地字一号矿井突然发生坍塌事故,原因还不清楚,矿工全部掩埋在里面,目前我们正在进行挖掘抢救。” “抢救出了多少人?“ “这……我们组织了一队人负责救援,现在已经挖开了部分堵住的矿井,只是人手不够,所以进展得比较缓慢……” “人手不够?”上官鹏打断他,“怎么会不够?” “为了不影响铁矿的开采,我们从每个矿井抽了十几个人来进行救援……”孙鹤龄赶紧道。 “你是说,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之后,你依然让其他的矿井继续挖矿?”上官鹏看了他一眼。 “是,因为这批矿石朝廷要得很急,若是耽误了工期,在朝廷那里,下官不好交代啊……”孙鹤龄见上官鹏的脸沉下来,急忙解释道。 孙鹤龄居然拿朝廷来压上官鹏,在这个时候,他心里想的,不是百姓的性命,而是自己的乌纱帽。 上官鹏眼中怒火难抑:“若是其他的矿井也发生了坍塌怎么办?在情况未明之前,赶紧让其他的矿井都停下来,再把所有人都集中到救援当中来!朝廷那里我自然会有交代!” 虽然有几分不情愿,孙鹤龄还是答了一声:“是。” “有多少矿工被埋在里面?”上官鹏又追问道。 “大概有近五十人!”孙鹤龄道。 “大概?”上官鹏抬眼看他,怒道:“我不要听大概,我要的是具体的数字!” 孙鹤龄怔了怔,仍然辩解道:“王爷,您刚来,还不了解情况,这些数字下面的人还在清查之中,矿上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事故,处理起来是要些时日的……” 孙鹤龄的官老爷作风激得上官鹏心头火起,“清查?离发生矿难到现在已经整整三个时辰了,难道这么长的时间你都没有清查出结果吗?” 上官鹏的话说得孙鹤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无言以对。 想到碧华,上官鹏生生的把这股怒气压了下去,他耐心的吩咐道:“你去把矿工的总名册拿来,让管事的把矿上的活人名字点一遍,记录下不在的人的名单,再查清楚这些人之中有哪些是轮休的,哪些是失踪的。” 他看着孙鹤龄,一字字地道:“我要在半个时辰之内,得到失踪矿工的准确人数和名单。” 孙鹤龄越听脸色越白,转身欲走,上官鹏叫住他:“等一下,把铁矿的几个管事全部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孙鹤龄白着一张脸出去,过了片刻带了几个工头模样的人进来。上官鹏看了眼前的几个人,淡淡地道:“谁是铁矿的总管事?” “是我……”一个四十余岁,身材矮胖的工头站了出来, “你姓什么?” “回王爷,小人姓张。” 上官鹏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来人,给我把张管事捆了!” “是!” 邱迟率领两名护卫一拥而上,将张管事五花大绑。 孙鹤龄微微一怔,下面站着的其余几人都面带惊疑,张管事更是大惊道:“王爷为什么要绑我?” “你负责铁矿的日常事务,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下井,难道还不足以惩治你吗?” “我,我……”张管事一脸的冷汗,他转过头看向孙鹤龄,嗫嚅道:“孙大人……” ------------ 第一百二十九章 、矿难(三) 更新时间:2011-04-17 孙鹤龄看了张管事一眼,低声对上官鹏道:“王爷,月牙山铁矿是新开的矿山,以前又从没有出过这样大的事故,张管事难免有些经验不足,希望王爷能够高抬贵手……” “经验不足?矿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事情过了这么久,他身为矿上的主管,连下井的有多少人都没搞清,这样的行为,仅仅用经验不足四个字就能推脱么!” 上官鹏冷冷打断孙鹤龄的话,他抬眼看着下面的一众工头,问道:“你们呢?谁知道今天下井的有多少人?” 一众工头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惶恐茫然之色。 上官鹏心头怒气翻涌,孙鹤龄请的都是些什么人? 他指着下面一干面如土色,抖若筛糠的家伙,沉声道:“你们拿着朝廷的银子替朝廷办事,却玩忽职守,将矿工的性命视若儿戏,连自己手里每天有多少人做事都搞不清,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不惩处你们不足以平民愤!来人,给我把这些人押下去,全都关进府衙大牢!” “是!” 上来几名护卫,将这些工头全都拉了下去。 上官鹏起身出了议事厅,孙鹤龄跟在后面叫道:“王爷,您要到哪里去?” 上官鹏头也不回的答道:“我到前面去看看!” 说话间,他来到院子里人声鼎沸的矿工之中,大家正在那里吵嚷,看到上官鹏到来,皆是一静。 上官鹏问道:“你们谁知道今天下井的人有多少?” 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双手一拱,道:“回王爷,小人知道。” 上官鹏一看,来人正是刚才舍身拦住自己马头的宁强,于是道:“宁强,你是这矿上的矿工?” 宁强点点头,沉声答道:“回王爷,小人乃是天字第一号矿井的矿工,今天正好轮休,所以没有下井。” 上官鹏盯着宁强,沉声道,“把你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 宁强从容不迫的迎视着上官鹏的目光,沉着地应道:“矿井分为天字一号、天字二号、地字一号,地字二号四个井口,每天每个井口都有三班人轮流下去作业,今天垮塌的是地字一号矿井,下井的有两班人,在井下的人数应该为六十名。” 上官鹏继续问:“如果你是管事,你会怎么处理这次的事故?” 宁强道:“先清点在井上的矿工人数,然后把这些矿工分成三组,一组负责救援挖掘,分成多组日夜抢挖;一组负责伤患的救治,去山下多请几名大夫上山救治伤者,并及时把伤重者送下山救诊;一组负责安抚矿工的亲属,及时通报救援情况,避免他们因为不了解情况而胡乱猜测,并疏散平安者的家属,让他们不要在矿上聚集。” 听了宁强的话,上官鹏微微一笑,道:“很好,宁强,从现在起,你就是月牙山铁矿的代管事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被上官鹏非同寻常的举措给镇住了。 上官鹏对宁强道,“矿里的人全部听你的调遣,每隔半个时辰,向我禀报一次救援的进展情况。至于请大夫一事,你就不用费心了,我已经请了大夫,他们正在上山的路上。” 宁强一拱手道:“是,小人遵命!” 与此同时,永宁的都尉指挥使盛朝光、副都尉指挥使唐海山也接到上官鹏的飞鸽传书,带着一千名军士来到铁矿参与抢险。 半个时辰之后,宁强已经清点出有六十人被埋在矿井里,目前已经抢救出四十五人,在这四十五人中,有三人死亡,两人重伤,二十四人不同程度的轻伤。 将救援的事情安排下去之后,上官鹏又命令孙鹤龄从永宁库房之中调来五千两白银,给每位死者亲属发放了三百两银子的安葬费,伤者则根据情况获赔一百至两百两不等的银两。 一个时辰之后,盛朝光指挥着手下的军士,将受伤的矿工从坍塌的矿井里抬出来,这些人躺了满满一屋子。 就在这时,邱迟叫道:“何大夫来了!” 上官鹏一抬头,只见碧华带着几位大夫向他走来。 上官鹏看着她微笑道:“你来了?” 碧华点点头,避开他的目光,执礼道:“王爷,草民此次带来了三车药材,五名大夫,不知道够不够。” 上官鹏欣慰的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一旁,孙鹤龄看着碧华问道:“这位就是王爷提到的何大夫?” 看到孙鹤龄,碧华一呆,她的嘴角微微一动,低头对着孙鹤龄施了一礼,轻声道:“草民见过孙大人。” 孙鹤龄上下打量了碧华一会儿,赞道:“久闻何大夫容姿俊朗,气度不凡,现下看来,果真是名副其实啊!” 碧华低声道:“大人过誉了。” 孙鹤龄看着她随口问道:“何大夫今年多大了?” 碧华低头答道:“回大人,草民今年一十八岁。” “哦,我有个女儿,如果她还在世的话,今年也有十八岁了!” 碧华一震,低声道:“令嫒她……” 孙鹤龄长叹一声:“不在了!” 碧华低声道:“对不起……” 孙鹤龄忽然笑了笑:“是老夫失态了。” 上官鹏见碧华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对她温言道:“情况紧急,还是麻烦何大夫先去看看伤者吧。” 碧华仿佛从梦中醒来,对孙鹤龄道:“孙大人,草民告退了。” 孙鹤龄点点头:“你去吧。” 碧华便进了收留伤者的屋子。 她首先收治的是一个被砸断了小腿的伤者,她正要给那个人处理伤口,那个人却拉着她的手,一迭连声地道:“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王爷!” 碧华问道:“你要见王爷做什么?” 那人吃力地道:“我有要事要跟王爷禀报。” 一直跟随在碧华旁边的邱迟连忙道:“好,我这就去给你叫。” 片刻之后,上官鹏闻讯赶了过来。 那个伤者吃力地道:“王爷,小人有要事禀报!” 上官鹏问道:“你要说什么?” 那人道:“王爷,此次塌方不是天灾,乃是人祸呀!” 上官鹏沉声道,“你别急,慢慢说!” 那人道:“小人名叫田二牛,是地字一号的矿工,小人今天下井之后,发现井里支架受力的地方,全都被人破坏了!” 上官鹏的身子一震:“所言当真?” 田二牛点点头:“千真万确!” 上官鹏忽然对碧华道:“何大夫,这里的事情,交给其他大夫去做吧,你随我过来一下。” “是。”碧华答应着,和邱迟一起站了起来,随着上官鹏来到议事厅中。 ------------ 第一百三十章 、遇袭 更新时间:2011-04-19 议事厅里,上官鹏的几名心腹都已聚齐,但是孙鹤龄并不在其中。 上官鹏请大家坐下,环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最近永宁颇不太平,发生了很多事情,本王把大家召集起来,商量一下对策。” 盛朝光欠了欠身,道:“王爷,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上官鹏道:“我记得月牙山这个铁矿,是在半年前开挖的。”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上官鹏道:“大概是采矿的三个月之后,永宁城里的水井,莫名其妙的干涸了,整个城中只有一口水井还有水,如此过了一个月,瘟疫就慢慢发作了。” 唐海山诧异道:“难道城里的水井不出水,跟月牙山的铁矿有关?” 上官鹏缓缓点头:“先是月牙山采矿,随后城里的水井不出水,接着就是瘟疫,”他又指着碧华道:“还有,这位新来的何大夫,好不容易找到了对症的药方,当天晚上,他就被人莫名其妙的刺杀,这些人为什么要跟一个大夫过不去呢?确实令人费解。” 邱迟道:“今天救出来的伤者说,矿道内的支柱,都被人给破坏了,所以才会坍塌,这些事情听起来,似乎是有人故意在跟我们为难。” 上官鹏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对邱迟道:“邱迟,给我安排二十名护卫,我要到月牙泉去看看!” 邱迟连忙点头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碧华叫道:“我也要去!” 上官鹏看着她,点头道:“好,你和我一起去。” 上官鹏将铁矿的事情全都交由盛朝光处理,然后带着碧华出了铁矿。 铁矿门口,二十名护卫已经聚集在那里,邱迟给碧华找来一匹红马,上官鹏将她送上马背,一行人一起向山下而来。 他们沿着山路策马而行,不过片刻功夫,已经隐隐的听到了巨大的水声。 转过一个山脚,只见前方陡峻的高山豁然开朗,面前出现了一个占地颇广的低谷。 一道白练似的长瀑自迎面的高崖上飞流直下,至山脚汇流,溅起一潭碧色深泉。无数千年古藤自瀑布旁边悬崖垂下,幽绿的树藤盘根错节,一路行来,耳畔除了单调的水声,不觉丝毫生气,亦不见飞鸟走兽,仿佛天地间已没有任何多余的活物。 瀑布旁建有一座八角小亭,亭里有一块碑,上书‘月牙泉’三个红色的大字。 这里就是唐海山日常的取水地点。碧华来到这里,只见潭水清澈见底,但是水里却没有游鱼,潭边也是寸草不生。 看到这诡异的场景,碧华忽然觉得不对,她以前曾经来到这里游玩过,从前的月牙泉不是这样的! 碧华想了想,忽然弯腰打开随身所带的医箱,取出一枚银针,放入水中,然后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 上官鹏看着她问道:“怎么样?” 碧华惊呼道:“你看!” 她手中的银针竟然慢慢的变黑了! 碧华断然道:“泉水有毒!” 上官鹏道:“这就是疫情的根源?” 碧华点点头:“不错,瘟疫,矿难,这些都是人为的!” 上官鹏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碧华道:“月牙山的铁矿下有丰富的地下水源,开矿之后,矿井截断了水源,影响到了永宁城的水井出水,所以永宁城的大部分水井才会干枯,那些人便在城里唯一一口出水的水井里下毒,这就是永宁发生瘟疫的原因,后来,因为我的方子误打误撞的治好了城中百姓的病,他们就又换了一种毒药,并且把毒药撒进了这‘月牙泉’中!” 上官鹏沉思道:“可这月牙泉的水是活水啊!” 碧华道:“这个不难,他们只要掌握了官兵取水的具体时间,再提前半个时辰把毒药撒入泉水中就可以了。” 邱迟在一旁问道:“这是什么的毒药?为什么它的症状会跟瘟疫相似呢?” 碧华凝神思索片刻,答道:“我记得以前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有一种毒药叫七日瘟。叫它七日瘟,是因为此药从下毒到最后身死需要七日。死后的症状很象感染瘟疫而亡。都是上吐下泻,浑身抽搐。此药由七种毒药配制而成,如果这七种毒药被人破解,炼制出了解药,他们可以换上一种其他的毒药,这样前面的解药就会对新的症状毫无用处!” 上官鹏问道:“难道这就是城中百姓疫症出现反复的原因?” 碧华点头道:“不错,这些人眼看着两次下毒都不能置我们于死地,于是又设计了这次矿难!” 碧华的话音刚落,一个阴冷的声音道:“说得好,只可惜你们醒悟得太迟了!” 一阵急促的破空声,一筒毒针向碧华袭来,千钧一发之际,上官鹏抓起身上的大氅流云般一卷,将那蓬毒针兜住,而他自己则一把抓住碧华,用自己的身体死死的护住了她! 邱迟迅速拦到他们身前,手中长剑往空中一挥,‘叮叮’几声,几支冷箭被他磕飞! 沈放见状连忙道:“保护王爷!”,他拔出剑来,飞身护到上官鹏的身前,叫道:“王爷快走!” “今天你们谁都别想走了!”那个阴冷的声音继续道,前方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一个黑衣蒙面人。四周的草丛中传来“悉悉疏疏”的响声,前后左右又杀出十余名持刀的黑衣蒙面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上!”先前的黑衣人下了命令,那十几个黑衣人身形一动,向着他们扑来。 王府的护卫冲了上去,和那些黑衣人厮杀成一团。 混乱之中,上官鹏一用力,将碧华送上红马的马背,忽然,那匹马哀鸣一声,前蹄一软跪了下来。 情急之下,上官鹏用力将碧华一把抱上自己的马背,随后翻身上马,狠狠在马背上抽了一鞭,两人同乘一骑,冲了出去! 白马跑得飞快,风“呜呜”地在耳边呼啸着,声音诡异地回旋,两侧的景物早已绵延成一线,这匹马果然不愧为一匹宝马,全力奔跑起来,速度竟然快得惊人,上官鹏刚刚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不对,身下的这匹马越来越快,竟似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看来这匹马也已经中了毒针! 他用力一拉缰绳,白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将他们摔下马来! 上官鹏护着碧华,两人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巨大的惯性带着他们在密林间的草地上连打了几个滚,身下忽然发出木棍断折的细微声响,草丛竟突然凹陷下去一块。及至回过神来,两人已然掉进一个四面漆黑的密闭空间之中。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娘子 更新时间:2011-04-21 碧华挣扎着爬起身,只见上官鹏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身旁。 碧华扑上去,用力的推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霄鸿,霄鸿,你怎么样了?”, 上官鹏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她,嘴角忽然浮现一丝温柔的笑意:“好久没有听到你叫我霄鸿了。” 碧华呆了一下,知道他的问题不大,想想不放心,还是问道,“伤到没有?给我看看!” 上官鹏低声道:“不用看了,没什么大事,就是右手不能动了。” 碧华连忙去查看他的右手,他却拉着她的手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碧华摇摇头:“没有。” 上官鹏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他用力撑起身子,靠着长满青苔的湿冷石壁坐下,看着她笑道:“你的脸上真脏,我给你擦一擦吧。” 经过刚才那一滚,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跌落,雪白的脸上这里一片灰,那里一片土,头发散乱,看起来狼狈不堪。 碧华一侧头躲开他的手,从地上拾起自己的面具,塞进袖中,没好气地道:“你以为你的脸很干净吗?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上官鹏无奈的摇摇头,开始打量着他们所处的地方,只见这是一个猎人废弃已久的陷阱,陷阱深达数丈,四面长满了青苔,滑溜溜的无处立足,陷阱里灌木丛生,藤蔓交错,头顶是一方狭窄的天空,一线暗淡的天光从头顶渗透进来,陷阱中光线昏暗,上官鹏受了伤,碧华又不会武功,看来想凭他们两个人的力量出去是不可能了,只能等着外面的人来救援。 他对碧华道:“看样子我们暂时出不去了,不要乱动,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碧华看着他问道:“这些杀手是哪里来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的跟你过不去?” 上官鹏的目光凝重的摇摇头:“不知道。” 碧华蹙眉道:“你的仇人还真不少。” 上官鹏却转而微笑的凝视着她:“不过这次我要感谢这些人,如果不是他们,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让你重新接受我。” 碧华的脸色一冷:“谁说我要重新接受你了?” 上官鹏笑了笑,呆呆望着她,只是不住叹气。 碧华已经看出他的右臂没有骨折,而是脱臼,她对他道:“右臂没断,不过脱臼了,必须马上上夹板固定。” 碧华抬头左右看了看,只见陷阱里生着很多灌木,她对上官鹏道:“你坐在这里别动,我去砍两根棍子来做夹板。” 上官鹏点点头:“你小心。” 碧华从身上拔出薛怀恩送给她的那柄匕首,砍了两截树枝回来,又细心的将树皮削去,将树枝削得扁平,她要用这个替他把脱臼的骨头固定住。 可是两个人都是两手空空,上哪里去找一根绳子来固定夹板呢? 碧华想了想,忽然将手伸进怀中,解下一根长长的白绫,她平平的胸部立刻奇迹般的膨胀了起来。 上官鹏微笑的看着她,碧华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恶狠狠的瞪着他,“看什么看?不准偷看!” 他的目光中透着几分戏谑:“你身上的哪个地方我没看过?” 碧华的脸上立刻像火烧一样,她低喝道:“手伸出来!” 上官鹏依言送上右手,碧华抓住他错位的手骨,用力一拽再一扭,‘咔嚓’一声,他的手骨已经接上。 上官鹏脸色煞白,额头上都是黄豆大的汗珠,身子痛得微微发颤,可是脸上仍然带着笑:“狠心的丫头,你……你谋杀亲夫啊?” 碧华气道:“你再胡说,我不管你了。” 上官鹏温柔的看着她,笃定地道:“你不会。” 碧华板着脸道:“你是因为救我才受的伤,我现在给你治伤,我们两不相欠!” 上官鹏微笑着说:“谁说不欠了,是我欠你的,永远都欠。” 碧华已经拿他的厚脸皮毫无办法,只好不再说话,而是低着头用白绫为他将夹板固定,上官鹏看了看头顶上昏暗的天色,天马上就要黑了,他对碧华道:“看来今天我们要露宿在这里了,你怕吗?” 碧华一边为他捆绑伤手,一边淡淡道:“又不是第一次在荒野露宿,有什么好怕的!” 她的这句话却仿佛伤到了他,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低声道:“碧华,这一年来,你一直都过这样的日子吗?” 碧华冷冷地道:“我过什么样的日子,跟你有关系吗?” 说话间,她已经用白绫将他的一只胳膊缠得密密实实,斜斜吊在胸前,又在他脖子后面打了个结。 上官鹏看着她无可奈何地道,“还在生我的气?” 碧华板着脸不说话。 上官鹏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气我逼走了薛怀恩?” 碧华用力答道:“是!” 上官鹏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紧盯着她:“你喜欢他?” 碧华怔了怔,冷冷道:“我喜欢谁,不关你的事!” 上官鹏叹了口气,“难怪他当初死活不肯接受菀凝,原来是为了你,一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做到这种程度,这小子也算是世上少有的傻瓜了,我很感激他为你做的一切,可是我不会放手的,就算你跟他成亲了,我也要你回到我身边来!你是我的女人,我们说过,生同衾,死同穴,不离不弃,你忘记了吗?” 碧华忽然猛地抓住他未受伤的左手,用力咬了下去,他吸了口气,大声道:“痛……” 碧华恶狠狠地道:“谁是你的女人了?” 他笑道:“那就是夫人?” 碧华做势要再咬, 他忙道:“娘子,是娘子。” 在这一刻,他们同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往事:那时候他们也曾闹过别扭,那时候她说:“谁是你家娘子了!” 他答道:“帖子都送了,你还敢不认?” 碧华忽然将脸靠在他的手上,笑了起来,笑声未断,眼泪却哗啦啦地流下来。 上官鹏将她一把拥入怀中,他臂上的力道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力量,叫她一动也不能动,紧得她几欲窒息。她忽然气恼的挥手捶他,他紧紧的环住她的腰,一动不动的任她捶打。 她的拳头看起来气势汹汹,落在他身上却越来越轻,过了些时候,她终于伏在他的怀里不动了,他低声问道:“气消了?” 碧华将头抵在他肩上,泪流满面,闷声不语。 上官鹏手指沿着她温凉的秀发滑下,感觉到她的泪水缓缓渗入自己的衣襟,他停顿了片刻,终于说了几个字:“碧华……对不起。” ps:最近评论区好冷清啊,大家没什么要说的吗?写作这条路很孤单,希望大家能够给我一份坚持下去的动力。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解毒 更新时间:2011-04-23 碧华含泪抬眼望着他,却见他也是这般垂眸凝视着自己,幽深的双眸暗流涌动,如一片深沉的海,渐渐将人卷没其中。 她沉溺在这样的眼神中,一动也不能动,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花,他修长的手指在她光洁的脸颊上一点一点地厮磨着,好像要磨尽一切的温软与缠绵。 她还没回过神来,突然听他一声低叹,她的唇已被他俯身吻住……那些深藏在心底的往事席卷而来,她只觉得全身乏力,只是本能的紧紧抓着他,他的唇在她唇上辗转厮磨,直到最后她呼吸窘迫,双颊潮红,才放开了她。 碧华颤抖着睁开眼睛,长长睫毛微微一动,羞怯的垂下,上官鹏的唇角勾起一丝微笑,转瞬即逝,他轻轻搂住她,柔声道,“碧华,把这些年来的遭遇,跟我说说吧,每一点每一滴,我都要听。” 碧华靠在他的怀中,吸了一口气,闷声道:“有什么好说的?” 上官鹏沉声道:“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可是当初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我没有告诉你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怕你担心我的安危,又怕你伤心难过,我没想到事情后来会弄成这样。” 碧华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滴落。 上官鹏苦笑道:“如果你要惩罚我,也应该惩罚够了,这些年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我一直在四处寻找你的下落,如果不是幻想有一天能够和你重逢,我真的不知道靠什么才能支撑下去。你原谅我好不好?” 碧华终于轻轻点头,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眼泪流得更凶。 上官鹏欣慰的笑了笑,说道:“跟我说说你这些年的遭遇吧,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被阿九掳走?又怎么会碰到薛怀恩的?” 碧华一手抹去脸上的泪花,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低声道:“那天傍晚,我正在家里做针线,琴儿进来告诉我,小白不见了,我就和她一起去找,后来,阿九就进来了……” 碧华开始对他讲述分开后的经历,她的眼泪一直止不住地流。自从小产坠崖之后,碧华很少再去掉泪。 她总怕自己不够坚强,怕眼泪一落,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就会全部消失,今日却不再害怕,在他怀里,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毫无顾忌地流着泪,把分别之后的辛酸,一点点的说给他听,在絮絮地讲述声中,她竟不知不觉的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上官鹏一直凝视着她,虽然早就知道这些年她肯定吃了不少苦,可是听了她的话,他还是止不住的心痛…… 他的身子开始慢慢麻木,他的眼前慢慢变黑,他努力想要再多看她一眼,可是她在他的眼中慢慢淡去,渐渐隐入黑暗之中…… 清透的晨光投入陷阱里,空气里带着露水的湿意和寒意。 碧华从上官鹏的怀里睁开眼睛,抬头看身边的上官鹏,忽然吓了一跳,只见他浓眉紧锁,面色惨白,嘴唇乌青,眉宇间隐隐显现出一团黑气。 碧华伸手用力的摇晃着他的身子,惊呼道:“霄鸿,霄鸿你怎么了?” 上官鹏用力的睁开眼睛,看着她笑了笑,有气无力地道:“我很累,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碧华抓起他的手腕,把了下脉,神色立变。 原来在月牙泉的时候,他已经中了毒针,可是他硬撑着没有让她看出来,现在毒性发作,他的症状已经是岌岌可危。 “还在骗我!” 碧华恨恨的瞪他一眼,眼泪狂涌出来:“你的伤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上官鹏低声道:“告诉你有什么用,我们困在这里,你的医箱又不在身边,说出来只是让你忧心而已。” 碧华忽然痛哭道:“上官鹏我恨你,为什么总是喜欢骗我?为什么有事都不让我跟你一起分担?如果你有什么意外的话,你叫我怎么办?” 上官鹏低声道:“对不起!” 碧华恨恨的瞪着他:“你不准死,如果你要是死了,我不但恨你今生今世,我还恨你来生来世!” 上官鹏微笑的看着她:“好,那我就活着,活着来偿还我欠的债……” 话未说完,他又昏了过去。 碧华惊呼着扑上去,用力的摇晃着他的身体,叫着他的名字。 在即将失去他的这一刻,碧华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失去他,那些所谓的恨不过是自欺欺人,只要一想到有可能会再次失去他,就令她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看着昏迷不醒的上官鹏,一个念头疯狂在碧华脑海萦绕着,该怎么做才能救他?该怎么做? 忽然,碧华脑中灵光一现,她蓦然记起,离开药师谷的前一天,师父说过的话:“为了你们自身的安全着想,在进城之前,你们先服用一粒‘辟尘丹’,免得救人不慎,自己感染了疫症。” 碧华几乎要雀跃起来,她怎么会这么笨呢?既然服用了‘辟尘丹’,自己的血,不就是最好的解毒药吗? 她拿起那柄匕首,毫不犹豫的朝自己左手的手腕割了下去。 鲜血立即涌了出来,碧华将手腕送到上官鹏嘴边,喃喃道:“你不可以死!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你这次若再丢下我,我永不再理你!” 上官鹏在昏迷间,忽然闻到弥漫在鼻端的血腥气,感觉到有温暖的液体滴进自己的嘴里。他吃力地睁开眼睛,一个人影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她的手腕上一道割痕,鲜红的液体正一滴滴从她的手腕落入他的口中。 他低声问道:“你、你做什么?” 碧华答道:“我的血里有‘辟尘丹’,可以替你解毒。” 他想推开她,可是全身却没有一丝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滴滴的鲜红带着她的体温进入到他的身体。 她珠泪簌簌,有的泪滴打在了他的脸上,有的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眼中慢慢浮出了泪光,他挣扎着道:“碧华,够了!” 满面泪痕的她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她破涕一笑,背转了身子,一边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一边撕了一块衣襟下来将手腕上的伤口裹好。 上官鹏无奈的看着她:“傻丫头,以后不准做这样的傻事,只有你好好的,我们才有希望离开这里,明白吗?” 碧华点点头含泪道:“我没事,我也不许你有事!” 上官鹏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她的温柔:“我答应你。”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故事 更新时间:2011-04-25 碧华想尽办法,维持着上官鹏的神志,她柔声道:“霄鸿,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他靠在石壁上,无力的闭着眼睛,答道:“嗯。” 碧华等了好半天,他却寂然无声。 “讲呀!你怎么不讲了?”碧华的声音开始慌乱,她用力的摇他。 他重新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却清晰,“我在想该如何开头。” “是个什么样子的故事?” “一个男孩的故事。” “那你就从最最开始的时候讲起。”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富裕的家庭,家里有很多孩子,父亲却最喜欢第三个男孩,因为他自小就失去了母亲。他是被大哥的母亲抚养长大的,他和大哥的感情很好。男孩七岁的时候,和大哥一起去结伴游湖,他不小心掉进了湖里……” 碧华一呆,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追问道:“他怎么样了?” 上官鹏沉声道:“男孩的大哥将他救了起来,如果没有大哥,他早就掉进湖里淹死了,所以,大哥叫他做任何事情,他都会去做的……” 碧华的声音喑哑艰涩:“后来这个男孩长大了,偶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想去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 上官鹏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经过了三年的不懈努力,他终于在一个地方找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已经出家为尼,男孩心里很难过,想要母亲跟他走,母亲却对他说,现在她才是真正的活着,因为她可以用她所学的医术,为当地的百姓做点事情,男孩只好遵从母亲的心愿,让她留在了那里,每年,他都会前去探望她一次……” 上官鹏停了下来,歇了一会儿,方才继续道:“在母亲那里,男孩知道,这些年来,母亲收了一个女孩做徒弟,因为有了那个女孩的陪伴,母亲的日子才不至于那么孤单,男孩很想见那个女孩一面,可是因为行色匆匆,总是无缘相逢……”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上官鹏只觉得眼皮重如千斤,直想闭上。 碧华的眼泪一颗又一颗地沿着面颊滚下:“我还想听,你继续讲。” 他已经很累很累了,可是他的碧华说还要听,他勉强打起精神,又开口道:“在女孩十六岁那一年,男孩在大哥的选妃名册上看到了女孩的名字,他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他来到女孩的家乡,刻意制造了一次偶遇……从看到女孩的第一眼起,他就喜欢上她了,他是那么紧张,害怕自己不够优秀,不够出众,不能让女孩看上……和女孩分别后,他在山上等了她三天,她终于肯再出来见他,他明白过来,原来、原来她也是喜欢他的……” 慢慢地,上官鹏的思维变得越来越艰难,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团黑雾,卷着他向黑暗中坠去。 “霄鸿!霄鸿!你答应过我,你不睡的!” 她用力摇着他的头,一颗颗冰凉的泪珠打在他的脸上。 “我不睡,我不睡,我不睡……”他喃喃地一遍遍对自己说,眼睛却怎么睁也睁不开。 终于,他再次陷入到沉沉的黑雾之中……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隐隐的呼唤声:“王爷,何大夫,你们在哪里?” 碧华惊喜的对上官鹏道:“霄鸿,他们来救我们了,他们来救我们来了,你听到了吗?” 上官鹏早已昏了过去。 碧华高声应道:“我在这里,我们在这里!快来救我们出去!” 很快,邱迟和众护卫的脸出现在陷阱上方,看到陷阱中的二人,大喜过望,邱迟立刻自上面放了一根长索下来,救了二人出去。 好不容易出了陷阱,碧华松了口气,问道:“邱护卫,我的医箱呢?” “在这里。” 邱迟连忙让旁边的护卫将碧华的医箱送了过来,碧华打开医箱,找出一个白色的玉瓶,倒出一枚红色的丹药,塞入上官鹏的口中。 看着昏迷不醒的上官鹏,邱迟急道:“王爷怎么了?” 碧华道:“王爷中了毒针,我现在用‘正命丸’护住他的心脉,赶紧送我们回去,我要给他驱毒!” “是!” 邱迟答应着,背着上官鹏就出了密林,林外,一辆青篷马车早已等候在那里。 …… 王府之中,邱迟将上官鹏背下马车,进入到他的卧室,将他平放在床上。 他的面色苍白,身上却看不到一个血点,数枚毒针完全射入了他的体内。 碧华一边打开医箱,一边对邱迟道:“邱护卫,麻烦你赶紧端一杯水过来。” 说话间,她已经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他上身的钮扣。当脱到他的内衣的时候,碧华忽然心头猛地重重一震,因为他里面穿着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衣领上绣着一枚小小的弯月,黑色的绣线已经有些褪色,袖口上还有些微破损。 她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她小心翼翼的脱下他的衣衫,开始仔细地察看他的周身。 邱迟已经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问道:“这是要给王爷喂药吗?” 碧华却摇摇头:“不是。” 说话间,她又从医箱里取出一把极细的小刀,在火上烧烤消毒之后,她在上官鹏胸口的肌肤上划了一道极小的切口,飞快地从里面挑出了一根细若芒须的银针,把它放进杯子里。针上的血迹是诡异的蓝色,被水释开之后,银针便沉到了杯底。这杯水原来并不是用来喝的。 不过片刻功夫,她已用同样的手法在他身上挑出了七根银针,手法之快之准,在邱迟看来,一点也不亚于自己的剑术。 邱迟守在床边,一直端着那个杯子。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碧华已经将那些毒针慢慢的全都挑了出来,随后,她又仔细地在上官鹏身上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一根毒针遗留在他的身体里,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让邱迟扶着上官鹏坐起身来,从医箱里取出数枚银针,沿着他胸口的几处大穴,一路扎下,随着她银针的捻动,他额头的汗珠涔涔如雨而下。 忽然,他‘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毒血。 碧华轻轻松了口气:“好了,毒性已解。” 她在他的伤口上撒上药粉,又用干净的白布为他包扎伤口。 忽然,碧华发现,上官鹏的腰上,有一道陈旧的紫色伤疤,虽然早已结痂愈合,但直至今日疤痕仍长可寸许,显见当日受伤之深。 ------------ 第一百三十四章 、伤疤 更新时间:2011-04-27 碧华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上官鹏腰间的那道伤疤,问邱迟:“这是怎么弄的?” 邱迟看着她,低声道:“一年前,王爷迫于无奈,娶了一个自己不想娶的女人,为了不和她有夫妻之实,就自己割了自己一刀。” 碧华的心头一颤。 邱迟继续道:“这些年王爷是怎么过来的,别人不知道,我都看在眼里!当初王爷娶那个女人,完全是迫不得已,因为上官瑾的身上有那份碧血阁的名单,所以他才会委曲求全……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那样,知道夫人堕崖的消息,他伤心得不得了,跑出去淋了一场雨,回来后大病了一场,差点就撑不下去了,这一年多以来,我从来没有看到他真心的笑过……” 碧华忽然道:“邱护卫,麻烦你把王爷这一年来的生活,都说给我听。” 邱迟愣了一下,开始把上官鹏这一年的日常生活像报账一样报给碧华: 王爷一直在四处打听她的下落。 王爷常常借酒浇愁,他只喝一种酒,那就是‘五彩缤纷’。 王爷经常贴身穿着她为他做的那件衣服,哪怕是破了旧了,也舍不得扔。 深夜,王爷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吹箫,可翻来覆去却只是一首曲子…… 邱迟一口气竟然说了小半个时辰,等他说完,碧华早已是泪流满面。 她伸手拂去脸上的泪痕,低声道:“邱护卫,麻烦你去打一盆热水,再找一件干净的寝衣来。” 邱迟点点头退了出去,过了片刻,送了一盆热水和一套干净的寝衣上来,碧华将洁白的布巾在热水里浸湿、拧干,细心的擦拭着上官鹏身上的血迹,擦完之后,又为他换上干净的寝衣。 邱迟看着依旧人事不知的上官鹏,不无担忧的问道:“夫人,王爷什么时候能够苏醒?” 他连问了几声,不见碧华回答,一回头,只见碧华呆呆的坐在那里,目光停留在那杯水上。 他又低唤了一声,碧华这才回过神来,问道:“你说什么?” 邱迟道:“小人想知道王爷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碧华道:“应该要不了一会儿就可以苏醒了。” 她缓缓端起那个盛满的毒针的瓷杯,放在鼻端轻嗅。 邱迟诧异道:“夫人在干什么?” 碧华道:“这是番木鳖,加了血藤子的剧毒。” 邱迟看着她,道:“下毒、矿难、刺杀……是谁跟王爷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碧华低声道:“来者不善啊。” 碧华看着邱迟,忽然问道:“对了,你们有没有人受伤?还有,怎么不见沈护卫呢?” 邱迟面色凝重的答道:“我们的护卫伤了七八个,但是都没有性命危险,是一个灰衣蒙面人杀出来替我们解了围,沈护卫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碧华一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重重的敲门声,碧华和邱迟对视了一眼,邱迟高声问道:“谁?” “是我。” 答话的竟然是孙鹤龄。 想不到孙鹤龄居然会这个时候过来,碧华有些发怔,因为现在的她没有戴那张人皮面具,邱迟见状,指了指上官鹏床后的屏风,碧华会意,立刻一闪身,躲到了屏风之后,等她藏好,邱迟才上前打开门。 孙鹤龄一脸焦急之色,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邱迟问道:“孙大人,找到沈护卫了吗?” 孙鹤龄点头道:“找到了,我刚刚把他送回了府上。” 邱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多谢孙大人了。” 孙鹤龄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上官鹏,关切地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邱迟答道:“王爷伤得很重,还没有醒。” 孙鹤龄看了看上官鹏苍白的脸色,又问道:“王爷的伤不碍事吧?” 邱迟道:“王爷中了那些刺客的毒针,刚刚何大夫已经为他驱毒,但是王爷中毒太深,何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孙鹤龄诧异道:“何大夫不是神医么?怎么连他也无能为力?” 邱迟叹了口气,道:“孙大人您有所不知,何大夫也受了伤,现在他也是自身难保。” 孙鹤龄连忙道:“要不我去帮王爷请个大夫过来吧?” 邱迟却道:“不用了,小人已经命人去请大夫,就不劳孙大人费心了。” 孙鹤龄点点头。 邱迟问道:“孙大人,你是在哪里找到沈护卫的?” 孙鹤龄道:“我派出的官兵在山道上找到了两名受伤的王府护卫,然后又顺着血迹在丛林里找到了受伤的沈护卫,在他身边还倒着几个黑衣刺客的尸体,但是这些尸体却被人用毒药毁去了面容,辩不出身份……” 碧华在屏风后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些杀手行事真是心狠手辣! 邱迟又道:“孙大人找到那位帮助我们的灰衣蒙面人了吗?“ 孙鹤龄摇摇头:“没有,据沈护卫说,那位灰衣人武功奇高,帮他打退刺客之后,转身就走了。” 碧华心头一颤,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出手相助的人应该是薛怀恩,他到底还是……放不下她啊! 邱迟道:“王爷刚刚受了伤,无暇顾及太多,铁矿那边,就有劳孙大人多多费心了。” 孙鹤龄点点头,道:“这个是我的份内之事,我一定会尽力的。” 孙鹤龄又看了病床上的上官鹏一眼,说道:“若是王爷没事的话,我就告退了。” 邱迟连忙道:“小人送孙大人出去。” 说罢,他陪着孙鹤龄一起出了屋子。 碧华看着孙鹤龄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暗浮现一个巨大的疑问:为什么昨天上官鹏召集众人议事,却惟独没有叫上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上官鹏的伤势明明已经无恙,邱迟却告诉他上官鹏重伤昏迷不醒? 将孙鹤龄送走,邱迟进了屋子,对碧华道:“夫人,你在这里守着王爷吧,小人去看看沈放。” 碧华从医箱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对邱迟道:“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你拿去给沈护卫用吧,如果需要我过去的话,就言语一声。” 邱迟点点头,接过碧华递过来的伤药,下去了。 碧华来到床边,挨着上官鹏坐下,看着他俊朗的面容呆呆出神。 他静静躺在那里,薄唇紧抿,一对剑眉锁在一起,似有无限心事,碧华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他云淡风轻的外表下,到底还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事? 怔怔的看着他俊朗的面容,泪意从碧华的心中蔓延到眼中。 一颗,一颗,又一颗…… 眷恋,后悔,遗憾。 只是为了当初那一点误会,自己居然蹉跎了那么多的时光,让两个深深相爱的人,生生的天各一方,幸好醒悟得还不算太晚,幸好一切还来得及补救。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吃醋 更新时间:2011-04-29 呆呆的在床边不知坐了多久,病床上的上官鹏忽然动了动,睁开眼睛叫道:“碧华!” 碧华连忙应道:“霄鸿,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的身子俯近了他,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他抓住她的手问道:“你没事吧?” 碧华摇头道:“我没事,我也不准你有事。” 他微微一笑:“有你这个神医在此,我怎么会有事?” 说话间,他用力的撑起身体,想要起身。 碧华吓了一跳,连忙道:“你的毒性刚解,不要那么着急起来,我来扶你。” 说着,她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又在他背后塞了两个枕头,让他靠在床上。 他微笑的看着她,说道:“真是对不住,现在要换你来照顾我了。” 碧华柔柔一笑,问道:“你好些了吗?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他答道:“有。” 碧华连忙问道:“哪里?” 他看着她笑道:“我饿了。” 碧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这才想起,从昨天到现在,他们已经整整两天没吃东西了,她说道:“你等着,我去让吴妈送点吃的进来。” 上官鹏点点头,又问她:“你吃了东西没有?” 碧华摇摇头,笑道:“光顾着忙,忘记了。” 看到碧华苍白的脸色,上官鹏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之意:“傻丫头,傻坐在这里干什么?你好歹也去吃点东西啊。” 碧华看着他道:“我想陪着你。” 上官鹏无奈地叹了口气,“快去让他们送吃的上来,我们一起吃。” 碧华点点头,于是出门去叫吴妈。 吴妈办事自然是迅速,不一会儿就拿托盘送了热腾腾的梗米细粥,配上小碟装的六样酱菜进来。 上官鹏皱眉道:“就给我吃这个吗?我现在可是饿得能够吃下整整一头牛。” 碧华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她笑道:“你饿得太久,一定要吃点清淡养胃的东西才行,否则肠胃会受不了的。” 上官鹏笑道:“好,我听你的。” 碧华在上官鹏的病床上放了一张梨花木小几,又亲手为他盛了一大碗粥,见他右手上着夹板,碧华道:“我来喂你吧。” 上官鹏笑着摇摇头:“你不要管我了,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说着,他用左手拿起了筷子。 碧华无奈的笑笑,坐在了他的对面,两人便相对坐在一起吃粥。 碧华一边吃着一边抬眼看他,正对上他灼热的眼神,碧华含羞一笑,他俊朗的面容上,也是笑容漫溢。 粥米清香,酱菜咸鲜,他们又饿了许久,这一顿饭,自然是吃得无比香甜。 吃过饭后,碧华撤下小几,坐在床边陪他说话。 上官鹏低声道:“到我身边来。” 碧华脸红了红,终于坐到他的身边,上官鹏伸手揽她入怀,怀中佳人纤腰不盈一握,软玉幽香袭人,熏暖欲醉,她的鬓发轻软的贴在他的脸上,两人静静依偎着,倾听着彼此的心跳,只愿一直这样依偎下去,直到天长地久。 过了许久,上官鹏忽然问道:“邱迟和沈放他们怎么样了?” 碧华答道:“邱迟和沈放都回来了,沈放受了点轻伤。” 上官鹏皱眉道:“这些人似乎是有备而来,他们怎么能全身而退?” 碧华道:“我们离开之后,有一个灰衣蒙面人杀了过来,替他们挡住了刺客,救了沈放一命。” 上官鹏低声道:“会不会是薛怀恩?” 碧华轻轻点头:“极有可能是他。” 上官鹏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又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两人同时沉默着。 良久,上官鹏低声道:“我知道你对他很愧疚,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们好好的补偿他。” 碧华轻轻摇头:“他不会要的。” 上官鹏紧紧攥住她的手,斩钉截铁地道:“如果是别的什么东西,我可以相让,可是唯独你,碧华,我不能。” 碧华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她低声道:“我们不要提他了好不好?” 上官鹏道:“好。” 碧华看着他道:“霄鸿,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处心积虑的对付你?” 上官鹏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可能是碧血阁余党。” 他凝视着碧华,温柔地道:“碧华,不如你先回药师谷去,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我再去药师谷找你,好不好?” 碧华皱眉道:“不!你想都不要想!我就要待在这里!” 上官鹏耐心解释:“我不是不想你陪着我,我是怕以后风波迭起……” 碧华的眼圈立刻红了:“霄鸿,我们好不容易才能重逢,你怎么能忍心赶我走?我不想每天数着日子等你,还要时时刻刻的担心你的安危,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上官鹏沉默。 碧华拉住他的手用力的摇晃着,一脸的哀求。 看着她盈盈欲泣的样子,上官鹏的心软了下来,他叹息道:“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碧华立刻破涕而笑。 看着她明媚的笑颜,上官鹏也笑了:“把你送回药师谷,我还真是有点不放心。万一薛怀恩那小子……” 碧华瞪眼道:“你怎么又提他?你个小气鬼……” 不待碧华说完,他忽然一低头,热烈又粗暴的吻住了她。 良久,他终于放开她,哑声道:“你是我的!” 碧华在他怀里低声道:“一直都是。” 碧华抓着他的手,跟他认真的解释道:“霄鸿,你相信我,我和薛大哥,真的没有什么……” 上官鹏打断她的话:“我知道,如果你真的跟他有什么的话,他不会这样轻易放手的。” 碧华气道:“那你还吃他的醋?” 上官鹏笑道:“我要是不吃醋,我就不是男人了。” 他的眼中带着一抹戏谑,碧华知道自己又上了他的当,于是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笑道:“你如今怎么像小狗一样,动辄就咬人?” 碧华恨恨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骗我!” 他伸手摸摸她的面颊,柔声道:“去换一身衣服吧,看你这一身的泥。” 碧华看看自己,脸一下子红了,她站起身说道:“好。” ps: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从五月份起,恢复每天三千字的更新,敬请期待!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迷醉 更新时间:2011-05-01 浅紫色的罗衫,莲云蓬莱花纹有种轻软的柔美,衬得整个人仿若一朵轻盈的紫色的云,一条绣着莲花的白色织锦腰带系出不足盈握的腰肢,下面是白色的湘妃裙,裙裾自然散开,露出一点足尖。 新浴过后,碧华安静的坐在凳子上,手里握着一支通体透明的碧玉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出神。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重新跟着他,再扮作男装也就没有必要了,碧华找来吴妈,让她替自己梳妆。 吴妈站在她身后,用一把桃花木梳,先将她的一头秀发梳顺,在头顶挽成一个简单的垂华髻,然后从她手中将玉簪抽走,簪在头发中,剩下的秀发,让它随意的披散在肩上。 碧华本就容貌绝美,仪态高华,此刻一经装扮,更是显得娇美动人。 吴妈眯起菊花般的皱纹,抚摸了一下碧华乌黑顺滑的长发,笑道:“姑娘,可以了。” 碧华看着镜中女子如花一般的容颜,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很久没有穿女装了,忽然有点不习惯,这样的自己,带着几分陌生。 吴妈笑道:“姑娘真美,王爷看到了,一定会喜欢的。” 碧华忽然低声道:“吴妈,我的身份,你、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吴妈点点头,笑道:“姑娘放心,王爷早就已经嘱咐过我了。” 碧华松了一口气,问道:“吴妈,王爷的药煎好了吗?” 吴妈答道:“早就熬上了,现在已经差不多了吧。” 碧华道:“交给我,我给他送过去。” “是。” 夜色已深,月儿已经移到中天。 碧华手里端着托盘,来到上官鹏的卧室,还未推门进屋,忽然听见屋内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主上,今天下井的几个工人承认,是张管事给了他们三百两银子,让他们破坏矿道支架的!” “主上,今天张管事在牢里畏罪自杀了!” “主上,若无人指使,他岂能如此大胆?” “主上,不要再犹豫了,将此事禀报给朝廷,让他们来做定夺吧!” 碧华伸手敲了敲门,室内立刻鸦雀无声。 上官鹏沉声道:“进来。” 碧华端着药碗进来,只见邱迟和沈放站在上官鹏的床前,他们都是一脸凝重,看到碧华,两人面上的神色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古怪。 上官鹏看着碧华的装扮,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立即又流露了欢喜之色,向她微笑道:“你来了?” 碧华点点头道:“我来给你送药。” 上官鹏对邱迟和沈放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下去吧,此事明日再议。” 两人一拱手,退了出去,又识趣的为他们带上了房门。 上官鹏看着碧华,微笑着说:“你穿这身衣服真美。” 碧华的脸一下子羞红了,她垂下眸子,端着药碗道:“该喝药了。” 上官鹏笑着道:“好。” 碧华将药碗送到他的手中,他靠在床头,用左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碧华接过药碗放在一边,轻轻用丝帕拭去他嘴角的药汁,问道:“苦吗?” 他看着她,唇间扬起一个俊峭的弧度:“甜的。” 碧华又端了一杯蜂蜜水来给他漱口。 漱口之后,碧华道:“让我看看你的右手。” “好。” 他将右手送到她的面前。 碧华轻轻的解开他手上的布带。 他的右手腕骨处还有点红肿,碧华的眉头蹙了起来,问道:“痛不痛?” 他若无其事地道:“还好。” 碧华起身从外间的暖壶里倒了一盆热水进来,卷起袖子拧了热布巾,坐在床边,将布巾敷到他的手上。 他也不说话,只是用黑眸紧紧的瞅着她。朦胧的烛光下,碧华双颊洇红,酡然如醉,明眸顾盼,眼波欲流,此情此景,宛若梦中,竟是叫人移不开眼睛。 碧华帮他热敷之后,又在他受伤的手腕上细心地涂上药油,再换了新的纱布包好。 上官鹏问道:“我的手不用再上夹板了吧?” 碧华答道:“可以不用了,但是一个月之内,你不能使力。” 上官鹏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碧华又换了盆热水进来,为他擦身。 碧华用热布巾轻柔地擦拭他的脸、脖子、胸膛……,他身上的皮肤被热毛巾擦得微微泛红,上官鹏微笑着,望着她的目光温柔如水。碧华的脸上烧得发烫,她垂下眸子,仍是一丝不苟地把他身上都擦干净。又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干净的寝衣,帮他换上。 做完这一切,碧华扶着他躺下,伸手为他盖好被子,低声道:“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她转身拿起自己的医箱,想要出门。 她的手腕却被他从背后拉住,他哑声道:“碧华,不要走。” 碧华的身子一颤,手里的医箱已经跌落在地。 他把她拽进了怀中,搂了个严严实实。在她耳边,他喘着粗气,低低道:“碧华,我想你,天天想,想得都快要发疯了。” 碧华眼中的泪意涌了上来,她紧紧抱住他的腰,依偎进他的怀中。 他低头看着她,烛光摇曳中,他们四目相对,时光仿佛也在这一刻沉入到永恒的迷醉当中。 他拉起锦被,将她的身子紧紧裹住。 隔了这么久,两人又一次亲密的身体接触,他们的身体都忍不住一阵轻颤。他将那支碧玉簪从她的头上抽落,她的一头青丝如同瀑布一般流泻而下,他开始狂热地吻她,从额头、眉梢、脸颊至颈项…… 他的胸膛急剧的起伏着,哑声道:“碧华,我……想要你……” 碧华犹豫道:“你的伤……” 他喘息道:“早就不碍事了。 碧华紧紧的挽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火热的嘴唇。缠绵的亲吻,温柔的眷念,彻骨的相思,在唇舌之间交融。 两人的嘴唇再度分开时,皆是喘息未定,他伸手解开她的衣带,片刻之后,她的衣衫尽敞,他一把拂落她的织锦小衣,她胸口的春光尽皆暴露在他面前。 他宽厚的大手揉逗着她的白嫩饱满,一低头,灼热的嘴唇已经吻在了她粉嫩殷红的顶端上。 一道道奇异的感觉从胸前流荡向全身,碧华的身子一阵颤栗,他炽热的激情、甜蜜的轻咬,如同在她体内燃起一把火,让她意乱情迷。 他的动作猛然加大,不再是那么有些理智的挑拨,而是毫无商量余地的掠夺与占有,不再是温柔的抚摸,而是血液啸动,激情四射的攻陷与侵入。 忽然,他的动作微微一滞,眉头也皱了起来,虽然只是细微的变化,但是却没能逃脱碧华的眼睛。 她惴惴不安:“碰到你的伤口了吗?” 他摇摇头:“没事。” 碧华忽然翻身将他推倒在床上,她轻咬贝齿,满面红晕:“让我来吧。” 他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惊喜:“好。” 她轻轻褪掉他上身的衣衫,一点点地啃噬他光洁得如同大理石一样的胸膛,舌尖在他胸前的肌肤上流连。 他仰卧在床上,目光专注地瞧着她,她的双颊娇艳如花,长睫微微颤动,分明是羞涩无比,却偏偏强自镇定,湿润的嘴唇色泽鲜艳动人,令人几欲疯狂。 碧华顺着他的胸膛,吻到了他的腰上,那里有一道青紫色的伤疤。 碧华的吻沿着他的伤痕轻柔向下,忽然听见他喉咙深处传来压抑的呻吟,他的手指紧扣住床沿,胸膛急剧的起伏着,呼吸微微急促。 他平素总是那般从容不迫的模样,此刻难得一见任由摆布的脆弱,反而带着致命的魔力,教碧华几乎要移不开目光来。 她的手一路朝下, 这回,他的反应更剧烈了些,他的身体如同拉紧的弓弦一般紧绷着,喘息更加急促,黑眸中仿似有星光闪动,浓眉紧锁,神情微带苦恼。 碧华本来已是极为害羞,却又不由自主地为他神情所惑,低头亲吻下去。 她抬起头,正对上他眼中鼓励的笑意,碧华咬住嘴唇,鼓起勇气,伸手去解他的裤带,她心中羞怯得厉害,手开始不听使唤地抖起来,手指软弱无力,好半天都解不开。 碧华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急出了一层晶莹的薄汗,她颤抖着手褪下他的睡裤,咬着牙关,缓慢蹭动着身体,迎了上去。 箭已在弦上,但是碧华却始终发不出去,只觉得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就在上不得下不得的时候,他轻柔地按在她的纤腰上,将她暂时扶起来少许,他猛的吸了口气,然后用力一送。 他们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两人同时发出低低的呻吟,她弯下腰去拥抱他,让两人尽量贴得更紧密一些,她含着泪水轻轻地吻他的嘴唇,呼吸急促,语调颤不成声:“霄鸿……” 他喘息的回应她:“碧华……” 压抑太久的感情终于爆发,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已消散,他们被潮水一般涌来的快意包围着,一层又一层的不断交替积累,在到达崩溃的顶点时,猛然的决堤,仿佛有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四散炸开,无数极尽璀璨的花朵缤纷四射,绽放出最绚目的光华。 ps:今天是五一劳动节,祝大家节日快乐,本文从今天起恢复每天三千字的更新,请大家相信,后文只会越来越精彩,敬请期待《碧霄吟》大结局。 ------------ 第一百三十七章 、传说 更新时间:2011-05-02 碧空如洗,圆月如盘。天上一轮圆月,衬着淡淡几缕薄云,那月色光寒,照在地上如水银轻泻。 碧华从上官鹏怀中轻轻滑出,披衣下床,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色出神。 身后,一只大手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搂入怀中。 在她耳边,他低声道:“在想什么?想得这样入神?” 碧华转过身,将脸贴在他的胸口,眼泪忽然一滴滴的滴落下来。 上官鹏怔了怔,温柔地道:“怎么了?”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含泪直视着他:“你还要对我瞒多久?” 上官鹏面上的肌肉僵了僵:“你说什么?” 碧华道:“霄鸿,我知道你不告诉我你做的事情,是为了不想让我受到伤害,可是既然我们是夫妻,不就是要共进退吗?你说,我爹,到底是不是跟那些人是一伙的?你迟迟不愿动手,以至失了先机,是不是因为我?” 上官鹏怔住了,他呆呆的看着她。 明月穿窗,月光似水,幽幽铺泻一地,覆上她的眉间眼底,仿佛沧海桑田变幻不定。 他沉声道:“碧华,如果非要你在你父亲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你会选谁?” 碧华含泪道:“一定要选吗?” 上官鹏点点头:“以前本来不想走到这一步,如今看来,竟是不得不为了。” 碧华面色惨白,颤抖道:“我爹他……他是碧血阁的人?” 上官鹏看着她道:“当年我得到的那份碧血阁名单上就有他的名字,是我将他的名字抹去……本以为当初放他一马,他能够改邪归正,重新做人,想不到却是养虎为患!” 上官鹏的话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将碧华震懵。 父亲…… 父亲…… 你究竟在想什么? 你究竟在筹谋什么?你的计划从多年以前便已开始了吗?而今,是你一鸣惊人的时候了吗? 暗中帮助碧血阁的余党刺杀霄鸿,是你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吗? 碧华只觉心口阵阵翻涌,冷汗渗出,一颗心似要裂作两半。 一边是血浓于水,一半是生死至爱,究竟哪一边更痛,她已木然无觉。 碧华忽然抱住上官鹏,失声痛哭起来。 上官鹏伸手揽住她,低声道:“对不起……” 一直哭了良久,碧华才停歇下来,她抬头看着他,哀哀地道:“霄鸿,你再给我爹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 上官鹏低头看她,她的脸上泪痕斑驳,她的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乞求、无助,她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点点滑落。 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良久,深邃莫测。这四目相对的一瞬,各自煎熬于心,竟似万古一般漫长。 良久,他沉重的点点头:“好,这几天他在月牙山处理矿难的事情,三天后等他回城,我会请他过府议事,我想跟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碧华问道:“到时候我可不可以露面?” 上官鹏温柔的看着她:“可以,也许你能够说服他弃暗投明,不再为碧血阁效力。” 碧华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之光,也许,事情还有转机,也许,一切没那么糟。 碧华伏在他的胸前,轻轻说道:“霄鸿,谢谢你。” 上官鹏沉默着,稍后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道:“你我既是夫妻,还用得着说这个谢字吗?不要担心了,早点歇息吧,相信你的夫君,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的。” 他的眉间眼底,是无尽的轻柔和怜惜。 碧华点点头,如同阳光破开云雾洒照大地,向他露出了最美丽的笑容。 他拉着她的手回到床上,伸手拉过被子为她盖好,他低声道:“赶紧到床上来,看你身上这么冰……” 锦衾微寒,灯花渐瘦,已是月上中天。 …… 上官鹏在永宁遇刺一事,出人意料的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甚至连知道的人都不是很多,因为他将自己遇刺和矿上发生坍塌两件事,全都隐匿了下来,没有向朝廷禀报。一方面,他在暗中搜集孙鹤龄和碧血阁余孽勾结的罪证,另一方面,他也在给孙鹤龄最后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是永宁城不知何时气氛悄悄的凝重起来,巡逻的官兵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之人,三步一个小卒,五步一个军官,整个城中密不透风的洒了网,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孙鹤龄常去的几个地方,已经多了很多人监视,甚至连万花楼,也有不少暗卫在那里徘徊。 只可惜,这些人却没有给上官鹏带来他想要的消息。 因为上官鹏受了伤,他推掉了一切的公务与应酬,将月牙山的事情全都交由盛朝光处理,而自己则在王府里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以前他和碧华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时间,真正能给碧华的很少。而如今,他将他的全部的时间都给了她。 碧华为他换药、为他施针、为他洗手做羹汤,而他则看书、赏花、陪她下棋。 碧华的棋力不弱,但是碰到上官鹏,她竟是输多赢少。 碧华找来棋谱考他,上官鹏的博闻强记也让她惊叹不已,他好像把所有棋局都装在了脑子里,只要碧华摆个起势,他随口就能说出这个棋局出自何处。 有的时候,他也会故意露个破绽给她,显然是想让她赢,碧华却常常一眼看穿,她并不领他的情,拉着他的手要他重下,他苦笑,只好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和她对弈。 碧华天天输,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不过她的棋艺也因此而突飞猛进,上官鹏想要赢她已经是越来越难。 有了碧华的悉心照料,上官鹏的伤好得很快,右手也可以拿一些轻微的东西,整整三天的时间,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他们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一些东西,尽量多给彼此一点快乐,而把不安藏了起来。 可是随着沙漏一点点的流逝,碧华的心也慢慢变得沉重起来。 …… 晚饭后,下了一阵小雨,到了黄昏时分,天空渗开了半天的晚霞,斜阳的余晖照在窗前的芭蕉叶上,舒展开来的新叶子越发显得嫩绿欲滴。 书房中,上官鹏斜斜的靠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在那里看。 碧华拿着一把剪刀,在那里修剪茶花上的枝叶,一不小心,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掉落在地。 上官鹏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她无奈地道:“我都跟你保证过了不会有事的,为什么还是这样?” 碧华蹙着眉,低声道:“不知道,我的心里很乱,老是不踏实。” 上官鹏伸手轻轻的揽过她,道:“不要闷在屋子里了,陪我去花园里走走吧。” 碧华点点头:“好。” 他牵着她的手,出了屋子,来到花园里。 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边是最后一缕艳丽的晚霞,他们沿着花园的鹅卵石小径缓缓而行,一直走到花园里的桂花树下站定。 碧华低声道:“霄鸿,永宁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爹无论如何都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就算你不追究,可是皇上会饶过他吗?” 看着碧华担忧的神色,上官鹏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微笑道:“不用担心,皇兄那里都有我呢。” 碧华喃喃道:“可是我还是觉得不踏实……” 上官鹏忽然道:“碧华,我跟你说说我小时候的事情吧?” 碧华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她知道,他这样说,肯定别有深意,于是点点头。 他握着她的手,用最轻柔的声音,娓娓道来。“你知道,我三岁的时候,就没了母亲,是太后将我抚养长大。” 碧华温柔的抱住他的腰,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 上官鹏环绕着她,静静的看着远方平静的池水,继续道:“太后一直待我很好,我和大哥的感情也很好,七岁那年,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掉进湖里淹死了……” 碧华低声道:“可是我听说,你和皇上的关系不是这样的……” 上官鹏道:“我十二岁那年,父皇带我和大哥一起去御苑打猎,父皇说,谁若是射到了那头白鹿,就重重有赏,本来是我第一个找到的白鹿,但是我看到它身边还跟随着一头小鹿,就心软了下来,没有下手,皇兄随后追了上来,一箭将白鹿射死,回宫之后,父皇和我长谈了一次,他说,他想把皇位传给皇兄。” 碧华呆了呆:“为什么?难道怀着一颗仁爱之心去做皇帝不好吗?” 上官鹏沉声道:“如果是太平之世,只需要守着江山,‘仁’治天下,好事一桩!可现在内有奸臣当道,外有夷族进犯,还需要‘狠心’,才可保社稷安稳。我父皇说,我的心不够狠,若是勉强坐上了那个位子,只怕将来会危害自身,所以,皇兄才是做皇帝的最佳人选。他说得很对,更何况,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和大哥争夺那个皇位。” 碧华诧异道:“那为什么,外面都在传说,先皇要把皇位传给你?” 上官鹏道:“父皇因为我娘的缘故,所以对我的爱护比其他几个兄弟要更多一些,这样的宠爱,在其他人看来,自然与众不同,时间一久,就变成了要废掉大哥立我为太子的传言。” 碧华幽幽叹了口气。 上官鹏道:“我父皇说,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与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他希望我能够弥补他的遗憾,不要再重蹈他的覆辙。” 说到这里,上官鹏停了下来,他的黑眸明亮清澈,柔情似水的注视着碧华。 碧华道:“也许他的想法,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但是,他真的是一个好父亲。他没有强迫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而是为你选了一条最适合你的路。” 上官鹏点点头,道:“碧华,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京城那里你不用担心,以我和我皇兄的感情,只要我开口求他,他不会为难你父亲的。但是,你父亲的失职之罪,无论如何是免不了的,我想这永宁太守一位,可能要换人了。” 碧华幽幽叹了口气:“换了也好,希望他这次能够幡然悔悟,不要再做那些助纣为虐的事情了。” 上官鹏拉着她的手,微笑道:“等所有的事情了结之后,我们就离开永宁,我们先去药师谷拜谢风师叔的救命之恩,然后再到白云山去把我娘接出来。” 碧华轻轻点头:“到时候,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 上官鹏微微一笑,抱着她,在她额头一吻:“到时候我们再生一个孩子,我一定会疼他如珠如宝,我们把那些失去了的东西,全都找回来。” 想起那个失去了的孩子,碧华的眼中含着泪花,她低低的道:“好……”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惊变 更新时间:2011-05-03 一阵风过,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金色的秋叶飘然而落,摇摇坠坠。如同下了一场金色的疾雨。 他们就在这一场华丽的金色疾雨之中,紧紧拥吻在一起。 在他们身后,邱迟忽然急匆匆的冒了出来,看到这个情景,立刻又缩了回去。 上官鹏放开碧华,沉声道:“什么事?” 邱迟低声回道:“主上,孙大人来了。” 碧华的身子一震,脸上的血色立刻一丝也无。 该来的,还是来了。 上官鹏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对着她微笑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和他谈谈,等时机成熟之后,我再让邱迟过来叫你。” 碧华点点头,依依不舍的松开他的手,看着他和邱迟离开。 …… 夜幕终于降临。 今夜有星无月,一天繁星清清淡淡,在苍茫夜空中闪烁着幽暗神秘的光彩。 后花园的凉亭中,碧华坐在石凳上,心绪纷乱的拂过琴弦。 不知道上官鹏会跟父亲怎么说?不知道父亲能不能弃暗投明? 她希望上官鹏能够早一点叫她过去,可是,越等,时间却过得越慢。 转眼之间,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上官鹏的书房里还是全无动静。 碧华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她只觉得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千斤巨石,让人透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上官鹏的书房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寂静的深夜里,这叫声格外的瘆人。 碧华吓得手一抖,琴弦应声断成两截。 碧华一下子从亭中跳起来,向着书房的方向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上官鹏的暗卫也纷纷向书房奔去。 等他们冲进书房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这样的场景:孙鹤龄倒在了血泊之中,他胸口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青砖。 上官鹏面色苍白的站在旁边,右手拿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宝剑,宝剑的剑尖还有浓稠的鲜血在缓缓滴落。 宝剑上刻着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看到碧华进来,他‘当啷’一声,手里带血的宝剑掉落在地。 “爹!” 碧华心胆俱裂的尖叫一声,扑到孙鹤龄面前。 孙鹤龄的胸口还有大量的鲜血涌出,碧华手忙脚乱的按住他胸口,想要帮他止血,可是哪里按得住? 孙鹤龄大睁着双眼,眼中满是惊恐,他直直的望着碧华,一个字未说,头就偏向一边! 碧华呆住了,她伸手去摸父亲的脉搏,竟然毫无动静,邱迟也围了上来,伸手一探孙鹤龄的鼻息,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对碧华低声道:“孙大人他已经……” 看着父亲的尸身,碧华的眼睛一黑,昏死过去。 邱迟看着面色惨白的上官鹏,迟疑片刻,终于问道:“主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鹏道:“刚才有人混进了书房,将我打昏,等我苏醒的时候,孙大人已经被害了!” 邱迟立刻拔出腰间的佩剑,高叫道:“抓刺客!” 随后赶来的王府护卫和他一起四散下去,四处搜寻那个神秘的刺客。 上官鹏一把抱起昏迷过去的碧华,沈放在旁边愣愣问道:“王爷,孙大人的遗体怎么办?” 上官鹏叹了口气,低声道:“送回太守府!” 沈放应道:“是!” 上官鹏抱着碧华,回到自己的卧室之中,他坐在床边,呆呆的看着床上的碧华,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深深的低下了头,将脸埋在了双手之中,一动不动的坐在了那里。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上官鹏抬起头,只见来的是邱迟,上官鹏问道:“找到那个刺客了吗?” 邱迟摇摇头,“没有,所有的地方都搜过了,不见半分踪迹,那个人只怕早就逃走了!” 上官鹏忽然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他又中了那些人的诡计! …… 碧华悠悠醒来,只见日光耀眼,原来天已大亮。 上官鹏脸色苍白的坐在她的身旁,看到她,低声道:“碧华,你醒了?” 碧华定定看着他,身子一动不能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心口如被针扎,一下一下,慢慢却狠狠地戳了进去。 她缓缓坐起身,呆呆的看着他,低低的道:“霄鸿,你告诉我,昨天晚上的事情,都是我在做梦。” 上官鹏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眼睛里全是荒漠般的悲凉、苍茫:“碧华……” 碧华又重复道:“霄鸿,你告诉我,昨天晚上的事情,都是我在做梦。” 上官鹏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不是梦,你爹他已经……” “不!” 碧华忽然爆发出来,她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膛,悲泣道:“你不是答应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吗?你不是答应我不杀他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上官鹏用力抓着她的手,对着她吼道:“我没有杀他,我一进书房,就被人打晕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倒在那里了!” 碧华逼视着他,冷笑道:“王爷,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吗?你在自己的书房里被人打晕?说出去谁会相信?你的武功不是很高吗?门外不是还有那么多的护卫守着吗?那些人如果有这样大的能耐,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还有你手上拿的那把剑,不是皇上赐给你的尚方宝剑吗?书房里除了你和我爹之外,难道还有第三个人?” 上官鹏身子僵硬,无法出言解释,因为这些全都是事实! 碧华的手抖得厉害,他越握越紧,他的双眼中慢慢荡起了漩涡,旋转彭湃着的都是悲伤,牵扯得人逃不开,痛到极处,心被绞得粉碎。 碧华抽手想走,上官鹏却紧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缓慢却坚决地掰开了他的手。他眼中流转着隐隐的请求,碧华却只看到浓重的墨黑。 还剩一根指头时,她猛地一抽手,脱离了他的掌控。 她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我爹他现在在哪里?” 上官鹏低声道:“我命人将他的遗体……送回了太守府。” 碧华摇摇晃晃的起身,喃喃道:“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上官鹏伸手去扶住他,她却用力将他推开,“你给我走开!” 上官鹏用力握紧双拳,指缝中已见隐隐的血色,他沉声道:“邱迟!” 邱迟悄悄上前,问道:“主上有何吩咐?” 上官鹏道:“送夫人回太守府。” 邱迟一怔:“主上……” “送她回去!” 邱迟双手一拱:“是!” …… 太守府,此时已经是哭声震天,乱成一片。 王府的马车在太守府门口停了下来,邱迟跳下马车,上前大力敲门。 门‘吱呀’开了一条缝,门里的孙福看到邱迟,冷冷问道:“你们还想干什么?” 邱迟道:“我家夫人想过府来吊唁孙大人。” 孙福愣了愣:“夫人?” 邱迟身后的碧华已经拂落头上的风帽。 孙福看见她,一下子惊呆了:“小……小姐?” 碧华身子一颤,两行清泪缓缓滑落面颊:“孙伯,是我!” 孙福连忙将她迎进府中。 碧华问道:“我娘呢,我娘在哪里?” 就在这时,春翠带着哭腔的喊道:“老夫人不好了!” 碧华身子一震,急急向后院奔去。 她匆匆奔到母亲房里,只见母亲仰卧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一动不动,辰杰扑倒在床前,满面泪痕,悲戚万分。 孙福连忙将房中的丫头、仆妇们全都赶了出去,又为她带上房门。 碧华神情惨切的俯身下去,用手在母亲鼻下一试,只微微感到还有一丝气息,而脉搏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了。 母亲一贯就有心疾,怎么受得起这样的刺激!她心里突然明白,将自己抚育成人、一惯疼爱自己的母亲,就快和自己永诀了。 有凉风从窗缝中忽忽透进,轻微的凉意宛若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的戳进碧华心口,还未觉得疼,只晓得冷浸浸的整颗心都像是冻住了,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那颤意便立刻在全身蔓延了开来。 碧华俯着身子,目不转晴地看着母亲,颤声道:“娘、娘,我是碧华,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突然,孙夫人的嘴唇微微一动,紧闭着的双眼却慢慢地睁开了。睁得那样大,又那样有神,就好像睡醒过来一般,眼里闪烁着光彩。当她看到碧华时,她的眼里却露出震惊,又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神色。 她低声道:“碧……华?” 碧华点点头:“是我,我是碧华……” 孙夫人从被里伸出手来,紧紧地抓住碧华的手,指了指身边的辰杰,道:“我把你弟弟,交给你了……” 碧华连连点头:“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辰杰!” 话音刚落,孙夫人嘴边露出一丝笑容,接着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眼晴也随即闭下了。 仿佛还是在十几年前,夏日的午后,院子里的芭蕉绿得能滴出水来,碧华睡在临窗的榻上,母亲坐在旁边用团扇为她扇着风。 此刻的母亲唇角含着与当初一样恬静的微笑,碧华握着她的手,在她含笑的唇角里再次看到如梦的往昔,可是这世上,最最疼爱自己的那个人,已经永远的离开,再也看不到了。 碧华扑上前去,撕心裂肺地呼了声“娘!”, 孙夫人的眼角边忽然滚出两颗大大的眼泪。 碧华的整颗心仿佛被压缩成一团,她睁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孙夫人那两颗往下流去的泪水,终于爆发出一声恸哭。 ------------ 第一百三十九章 、离开 更新时间:2011-05-04 夜幕沉沉,冷风阵阵。 太守府中。 碧华一身缟素,跪在灵堂里,将手中厚厚的一叠纸钱,投入灵前的火盆之中。 院中,一丛修竹在夜风下轻轻拂动,竹林掩映下,上官鹏静静的站在那里,身影凝固得如同嵌入了黑夜。 他呆呆的看着门里她消瘦单薄的身影,不过是一道门槛,却仿佛是隔着天涯。 邱迟悄无声息的上来,低声道:“主上,刚才万花楼传来消息。” 上官鹏问道:“什么事?” “那位花玉奴姑娘得知孙大人猝然离世的消息之后,服毒自尽了!” 上官鹏的心头重重一震,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良久,他低声道:“她也算得上是个节烈女子了,派人好好的厚葬她。” 邱迟低声道:“是。” 看着上官鹏憔悴黯然的神色,邱迟低声道:“主上,夜已深了,我们回去吧。” 上官鹏却缓缓摇头:“让我在这里陪她。” 邱迟低叹一声,只好又退了下去。 上官鹏痴痴看着碧华的身影出神。 只要再走几步,他就可以跨入屋中,可是这几步却成了天堑。 她的每一滴泪,都打在了他心头,他却只能站在远处远远的看着她。 她将他关在了她的世界外面。 漫漫黑夜,只余他一人痴立在她的窗外。 夜太冷太长,他的衣衫上慢慢凝结出一层薄霜。 碧华在门里跪了一夜,他就在门外站了一夜。 天亮时分,碧华木然起身,打开门。 忽然,她呆住了,因为,上官鹏正站在门口。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碧华黯淡的眸子里突然有怒火熊熊燃烧起来,她从袖中拔出那柄匕首,直刺他的胸口。 他站在那里,不闪不避。 森寒的剑尖离他的胸口不过一寸,忽然停了下来。 旁边数名暗卫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邱迟颤声叫道:“主上!” 上官鹏沉声道:“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过来!” 邱迟愣了愣,却没有动。 上官鹏低喝道:“下去!” 邱迟终于一跺脚,带着暗卫下去了。 碧华面色惨白,全身颤抖的看着他,不知不觉已经泪眼模糊。 上官鹏望着她,低声道:“我没有杀你父亲。” 碧华看着他,不动。 上官鹏道:“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把我的心剖开看一看,我没有杀你的父亲!” 他扶正她的匕首,抵在自己的左胸之上,碧华骇然的想要挣脱,可是他的力气是那么大,她根本就做不到,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他甚至对着她笑了一笑――“如果你不信,你剖开我的心看一看。” 碧华闭上眼睛,泪雨滂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好好的,居然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命运会如此地捉弄他们,一次又一次,将他们逼入这样决绝的境地。 前一天两人还在沉浸在甜蜜幸福的云端,转瞬之间就跌入黑暗冰冷的地狱。 原以为这次重逢,可以和他冰释前嫌,重新开始,谁知道却隔着杀父之仇,纵有似海深情,却终究是枉然一场。 她用力推开他,跌跌撞撞的往外狂奔,蓦然,一个人横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碧华抬起头,看到的是薛怀恩痛惜的脸。 碧华喃喃道:“大哥大哥,带我走吧……” 她的身子一软,跌倒下去。 薛怀恩一伸手,拦腰抱住了她。 上官鹏看着薛怀恩,低声道:“怀恩……” 薛怀恩抱起昏迷不醒的碧华,对上官鹏道:“王爷,我想和你谈一谈。” 上官鹏点点头,他们一起出了太守府,回到城南的永宁王府。 …… 王府之中。 碧华静静的躺在榻上,面无血色,人事不知。 为了避免她哀伤过度,上官鹏命人在一旁燃起了安息香,有这香气的药力,她能够安安稳稳的睡上几个时辰。 上官鹏坐在床边,静静的瞧着她,忽然低声对立在身后的薛怀恩道:“怀恩,你相信是我杀了孙大人吗?” 薛怀恩缓缓摇头,断然道:“不信。” 上官鹏抬起头来看着他:“为什么?” 薛怀恩道:“如果你要杀孙大人,有的是其他办法,在自己的府上杀人,是最不智的一种。更何况,他还是碧华的父亲,以你对碧华的感情,我不相信你会这样做。” 上官鹏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知我者薛兄也。” 薛怀恩问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鹏低声道:“昨天晚上我请孙大人过府叙话,大约是戌时,邱迟告诉我,孙大人已经来了,正在书房等候,我就到书房去见他,我刚进书房,就被人从背后打昏,后来听到一声惨叫,我才苏醒过来,醒来后我发现手里拿着那把宝剑,而孙大人,已经倒在了我的剑下!” 薛怀恩沉吟道:“先不论那些人是如何混进王府,又是如何逃走的,单说他们的动机,就是相当可疑,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想要杀你的话,犯不着玩这么多的花样,如果想要陷害你,也不必让你拿着尚方宝剑去杀人啊!” 上官鹏长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不过孙大人死在了我的府上,无论如何我也是难辞其咎。” 薛怀恩宽慰道:“这不能怪你,谁会想到在自己的府上能出这种事情呢!” 听了他的话,上官鹏只是沉默。 薛怀恩道:“碧华心思单纯善良,又被急痛迷了心窍,思虑难免不周,等她平静下来之后,我再帮你好好的开导开导她。” 上官鹏却缓缓摇头,道:“不,我想求你另外一件事。” 薛怀恩有些意外:“什么事?” 上官鹏道:“你带她离开这里,回药师谷去吧,有你在她身边保护她,我才能放心。” 薛怀恩怔了怔:“王爷的意思是……” 上官鹏道:“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会用这段时间来查出真凶,洗刷自己身上的冤屈,如果三个月之内,我没有来找碧华……”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就带着她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永宁来,我把碧华拜托给仁兄了!” 薛怀恩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过了良久,方才低声道:“以前我很不服气,我付出的不比你少,为什么碧华偏偏爱的是你,如今看来,碧华真的没有挑错人。” 他长叹一声:“王爷放心,我会将她平安的送走,一直等到你去接她的那一天。” 上官鹏伸出手,轻轻抚过碧华毫无血色的面颊。 她是他心头的温暖,是他苦苦寻觅,失而复得的幸福,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不放手,就永远不会失去,可是,原来再深的爱情,也敌不过命运,他只能无奈的看着她从他的生命里离开。 可是,自相逢,她就是唯一。 这么多年的等待,就是米粒大小的种子都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何况他的相思?她已经牢牢长在了他的心上,根深蒂固,不可分割。 若想将她拔出,就必须割舍自己的心,一个人如何去割舍自己的心? 握着她冰冷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他低语道: ――碧华,等着我,等着我们重逢的那一天! …… 薛怀恩又回到太守府,接出了年幼的辰杰,带着他和昏迷不醒的碧华,一起踏上了返回药师谷的路途。 碧华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一直做着噩梦。 在梦中,她梦见了母亲,她拉着母亲的手,流了许多的眼泪,母亲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秀发,对她慈爱的说道:“孩子,让你受苦了。” 碧华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的叫着:“娘……” 在噩梦里挣扎良久,碧华终于苏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辆缓缓行驶的马车上。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道:“姐姐醒了!” 碧华侧过头,看到的是辰杰欢喜的脸。 碧华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抱过辰杰,问道:“辰杰,你怎么会在这里?” 辰杰答道:“是薛大哥,他说要带我和你一起走。” 碧华怔怔道:“一起走?去哪里?” 辰杰点点头:“薛大哥说,带我们去药师谷。” 碧华怔了一会儿,脑子慢慢的清醒过来,那痛入骨髓的一幕重又浮现在脑海中。 辰杰可怜巴巴的拽着碧华的衣袖,轻声道:“姐姐,你以后不会再丢下我了,是吗?” 碧华心头一酸,她伸手紧紧抱住辰杰,低声道:“辰杰,姐姐不会丢下你,姐姐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辰杰反手抱住她,小小的脸上表情坚毅异常:“姐姐,你不要伤心,等我长大了,我保护你,以后就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不过六岁的孩童,此刻竟是异常的懂事。 搂着他弱小的身子,碧华憋着的泪水,汹涌而下。 …… 将碧华送走之后,上官鹏渐渐冷静下来,他开始仔细的梳理此次的事情,他发现自己掉进了别人精心设好的一个陷阱里,虽然不清楚那些人这样做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们显然都是针对他来的。 他先请永宁府衙的仵作来为孙鹤龄验尸,仵作验尸之后,向他禀报说,孙鹤龄果然是被那把尚方宝剑所杀,一剑致命,正中心脏,除此之外孙鹤龄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而上官鹏的书房里早已被众侍卫弄得一团糟,一点可疑的痕迹也查不到,一切线索都断了,上官鹏无奈之下,只得将孙鹤龄夫妇厚葬,又给朝廷写了一道奏折,将铁矿遭人破坏坍塌、自己遭人暗杀,以及永宁太守在王府遇刺这三件事详细的禀报了上去。 ------------ 第一百四十章 、痕迹 更新时间:2011-05-05 三日后,京城收到了永宁王的奏报。 消息一经传出,朝野之中一片哗然,一时之间流言四起,竟然有人在暗中说,永宁王心怀不轨,图谋造反,永宁太守制止不及,被他一怒刺死。 皇帝闻讯大为震怒,同时又感觉到事情疑点重重。 永宁王行事素来进退有度,在铲除碧血阁之后,他既不愿为官,也不掌兵权,只是做他的闲云野鹤,是以皇帝对他极为放心,何况他向来洁身自爱,在朝中不结派,不党争,不张扬,不生乱,亦是令皇帝甚为赞赏。 然而此次的事情委实太过诡异,孙鹤龄毕竟是堂堂永宁太守,而且又曾经是上官鹏未婚妻的父亲,上官鹏就算再愤怒,也不可能亲手去杀自己的岳父,为了息事宁人,皇帝想让上官鹏将杀人一事认下来,再替他找一个借口把责任推给孙鹤龄,因为拿着尚方宝剑杀人是不需要偿命的。 可是上官鹏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他更不愿意往一个已经死亡的人身上泼污水来为自己开脱。 所以他只能缄默。 皇帝无奈之下,只得派了一位文官来永宁接替孙鹤龄的太守一职,此人姓闻名放,随他一起来永宁的,还有三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不速之客。这便是皇帝派来暗中协助上官鹏破案的――大正宫八部秘卫。 大正宫八部秘卫之首名叫潘俊,此人三十余岁年纪,面白无须,举止斯文,初一看起来,倒像是个及第的秀才,谁也不会把他跟武林高手扯在一起。 不过,只要凝神细看,便会发现,他的双目精光闪闪,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修为深湛的练家子。 此时他正坐在上官鹏的王府之中,听上官鹏跟他讲事发那天的经过。 “依王爷的说法,你刚刚进入书房,就被人给打晕了?” 上官鹏点点头:“是。那天我刚刚进门,就看到了孙大人,他站在书桌前正要向我行礼,这时候我的后脑一痛,我就昏过去了,我是被一声惨叫给惊醒的,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孙大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而我的手上,正拿着那把尚方宝剑。” 潘俊沉吟道:“如此说来,凶手应该是从你背后向你行凶。” 上官鹏沉声道:“不错。” 潘俊忽然问道:“孙大人当时正站在你的对面,凶手的举动,他应该看得一清二楚,他有没有开口提醒你?” 上官鹏浓眉紧锁,仔细的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过了片刻,方才沉声道:“没有,孙大人的脸上并无异样,我一点异常的情况都没有感觉到。” 潘俊眼中精光一闪,追问道:“王爷,你确定?” 上官鹏用力点头:“我确定!” 潘俊沉思片刻,忽然道:“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孙大人和那凶手是一伙的?” 上官鹏吃了一惊:“一伙的?既然如此,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他?” 潘俊慢悠悠地道:“也许孙大人并不曾想到,他自己会被人谋杀,他以为他只是一个帮凶,却不想,他的同伙出卖了他,让他成了被害者!那些人杀他或许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月牙山矿难一事,王爷已经怀疑到孙大人身上,所以他的同伙才会杀他灭口!” 上官鹏只觉得全身发冷,他点点头:“潘大人所言极是!” 潘俊问道:“王爷可曾请永宁府衙的仵作对孙大人的遗体进行检验?” 上官鹏道:“已经验过了,孙大人确实是被尚方宝剑所杀,一剑正中心脏,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潘俊又道:“那王爷的书房里可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上官鹏道:“孙大人临死之前,曾经发出一声惨叫,将大批王府护卫引入书房之中,当时现场一片混乱,所有的痕迹都湮灭了。” 潘俊沉吟道:“可惜事情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不过小人还是想到书房去看看,不知王爷可否同意?” 上官鹏一伸手:“当然没问题,潘大人请!” 潘俊随着上官鹏,来到他的书房之中。 上官鹏的书房极为宽敞,房内四面都是敞开的窗户,淡绿色的窗帘被风卷得轻舞飞扬。 室内陈设简单,清洁异常。墙上悬着几幅字画,花瓶中插着数个卷轴,地面铺着青色的地砖。靠北墙之处摆着一个巨大的红木长案。桌上很整齐的堆着一卷一卷的书籍纸笺。这里的一切一眼就可以望尽,杀手想要在这里藏身几无可能。 潘俊在上官鹏的书房中四处查看,每一个细微的角落都不放过。 上官鹏道:“没用的,当初我的侍卫也曾经仔细查看过,一点可疑的痕迹都找不到!” 潘俊忽然淡淡道:“那可不一定!” 说话间,他的目光,凝聚到头顶上方。 上官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他直直的瞧着书房的房梁。 潘俊身形一动,人已经腾空而起,窜上了房梁,忽然,他站在房梁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惊人的东西,对上官鹏道:“王爷,快来看!” 上官鹏心头一震,也飞身跃了上去,只见房梁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然而就在这灰尘之中,有两枚淡淡的足印显现出来。足印上有一层薄灰,看样子已经有些时日了。 潘俊伸手比了比足印,道:“这是女子的足印。” “女子?”上官鹏心头一惊。 潘俊点点头,笃定地道:“不错,凶手乃是一个女子,她假扮成护卫的样子,事先潜入王府之中,偷了王爷的尚方宝剑,再躲在房梁之上,孙鹤龄应该是知道她的行动,本来是说好来配合她的,所以王爷进门之后,孙鹤龄才会不动声色的给你行礼,吸引你的注意力,那个女人就从房梁上跳下来,将你打晕,然后趁孙鹤龄不备,一剑杀了他,再嫁祸给你!” 上官鹏不解道:“那她是如何脱身的呢?” 潘俊道:“我在京城的时候,曾经办过一个密室杀人案,那个案子的凶手,在杀人之后,并没有立刻逃走,而是躲在门后,故意发出一声惨叫,将外面的人引进来,大家进门之后,自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害者身上,那个凶手就大摇大摆的从门后走出来,混在冲进来的人群中,再伺机逃走。” 上官鹏的瞳孔在急剧的收缩,他沉声道:“此人好缜密的心思,好歹毒的手段!” 潘俊点点头:“不错,不过他为何要大费周章的陷害王爷,委实令人费解。” 上官鹏怒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潘俊看着他问道:“是谁?” 上官鹏道:“万花楼的那个女人!” 他沉声道:“来人!” 邱迟匆匆上来,问道:“主上有何吩咐?” 上官鹏冷然道:“给我召集所有人马,我们到万花楼去一趟!” “是!” …… 夜幕深落,上官鹏大步走出王府书房,细月一弦,斜挂青天。 广阔的前庭中灯火通明,一面是黑衣黑巾的王府护卫,一面是玄甲玄袍的玄甲军士兵,见到他出来,数百名战士同时单膝跪下。 黢黑的夜里,只闻齐刷刷衣襟振拂的响声,雪亮的剑光闪耀着夺目的杀气。 上官鹏缓缓仰头看向天边那刀锋般的冷月,掷下一句话,“传我的命令,踏平万花楼,挡者,杀无赦!” 一队杀气腾腾的官兵策马出了王府,向着万花楼扑去,将万花楼团团包围。随后又是十二骑人马奔到万花楼前,拉马向两旁一分,最后一骑从内中驰出。马上之人面沉似水,神情凛冽,正是上官鹏。 万花楼的门开了,里面匆匆走出一个龟奴,见了上官鹏,连忙一揖到地,干笑道:“不知王爷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上官鹏在马上冷然道:“你们老板的人呢?叫她出来见我!” 龟奴道:“王爷,您来迟了一步,我们老板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了,小人也想知道她在哪里,小人昨天还去府衙报官了呢!” 听了龟奴的话,上官鹏的心头一沉,这时,潘俊在一旁喝道:“你们的老板平日住在哪里?马上带我们去看!” 龟奴连连点头道:“好的,请往这边请!” 说着,他走在前面,带着一行人进了万花楼,来到后面花想容的卧房。 卧房里布置得极为豪华静雅,地上铺着绵软无声的红色地毯,临床放着一张精致的梳妆台,梳妆台旁是占了小半个房间的红木雕花大床,床前的踏凳上摆着几双女子的绣花鞋,潘俊径直走到那张红木大床前,拿起一只绣花鞋,放在手中仔细的端详。 上官鹏问道:“是她吗?” 潘俊摇摇头:“不是。” 上官鹏一怔,他的脑子里忽然掠过花玉奴的面容,他抬起头,对龟奴道:“再带我们到花玉奴的屋子里去看看!” 他们来到一墙之隔的花玉奴的屋子。 这间屋子的陈设和花想容的房间一模一样。 潘俊在踏凳上找出花玉奴从前穿过的绣鞋,用手一比,笃定地道:“是她!” 上官鹏狠狠一拳擂在桌子上,他又来迟了一步!什么服毒自尽,那些不过是花玉奴金蝉脱壳的方式而已! 潘俊道:“此人想必跟王爷有深仇大恨,所以才这样费尽心机的对王爷进行栽赃陷害,不知王爷以前得罪过什么女人?” 上官鹏默然半晌,道:“我只跟碧血阁的上官瑾有仇,但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碧血阁?”潘俊面色凝重起来,“这样说起来,当初肯定还有漏网之鱼!” 上官鹏点点头:“极有可能。” 潘俊道:“只可惜我们来迟一步,让她逃脱,不过以此女的性格,一定还会回来继续找王爷复仇,她在暗处王爷在明处,王爷还须万分小心才是。” 上官鹏的眼底掠过一阵摄人的光芒,他一字字地道:“传我的命令下去,朝廷怀疑万花楼与碧血阁孽匪有勾结,现在查封万花楼,所有人等,全部押回府衙大牢候审!” “是!” 王府的护卫立刻一拥而上,封楼的封楼,抓人的抓人,娇滴滴的姑娘们大声尖叫,有人哭有人笑,还有的在低声咒骂、怨天尤人,整个万花楼里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ps:呵呵,关于密室杀人案那一段,向最喜欢的《少年包青天》致敬。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救人 更新时间:2011-05-06 一连数天,永宁城中一片混乱,新来的太守大人发动了雷霆攻势,接连查封了城中的几间酒楼商铺,不论老板还是伙计,统统打入大牢。这些酒楼商铺都是花想容的私人产业,可是花想容本人,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信。 …… 冬日阴冷,细雨缠绵,淅淅沥沥已经下了几日,却始终没有停的意思。 树上黄叶翩飞,转眼零落泥中,天地间灰濛濛一片,寒意袭人。 今天在府衙里,闻放已经审出,原来那些酒楼和商铺的老板伙计,全都是花想容暗中安插的眼线,有了这些人在暗中盯梢,上官鹏在永宁的一举一动,自然全都在花想容的掌握之中。 听了这些,上官鹏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他忽然想起,就在不久之前,自己曾经带着碧华一起去白云山探望母亲!如果自己的行动已经被人暗中监视的话,那母亲的安危…… 他不敢再想下去,于是立即传来沈放,命他带着一百名官兵火速赶往白云山,去把师太接出来,沈放见他面色凝重,不敢多问,连忙领命而去。 一切交代下去之后,上官鹏和潘俊从府衙出来,返回到王府之中。 王府门前,护卫林立,见到翻身下马的上官鹏和潘俊,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一凛,同时行礼。 上官鹏进了王府,解下披风,刚刚在花厅的椅子上坐定。一个侍卫忽然匆匆上前,对着上官鹏报道:“王爷,刚才外面有个小孩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有人要他交给你的。” “信?”上官鹏微微一怔:“拿来看看!” 侍卫道:“在这里。” 说罢,他双手呈上一个信封。 上官鹏匆匆拆开信封,里面忽然掉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串佛珠。 上官鹏拿着那串佛珠,神情遽变,佛珠为沉香木所制,隐隐散发着清香,每一颗都饱满圆润,色泽晶莹,其中最大的一颗佛珠上镌刻着莲花图案,这串佛珠正是当初父皇送给母亲的信物。 再匆匆浏览了一下信纸上的内容,他猛地站了起来。 从未见上官鹏如此失态,潘俊着实吃了一惊,忙问道:“王爷,谁送来的信?信里说的什么?” 上官鹏将那封信紧紧揉成一团,他沉声道:“我的一位长辈被人劫走了,写这封信的人要我今日酉时到月牙山九幽谷去,用五百两黄金将她赎回来!” 潘俊断然道:“王爷不可!” 上官鹏抬眼看着他。 潘俊道:“现在正是非常之期,王爷乃是万金之躯,岂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轻易以身犯险?” 上官鹏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紧缩了,他的心里犹如油沸火煎,他沉声道:“她不是……不是不相干的人,她、她是我的恩师。” 上官鹏的额头上青筋暴露,双眼中火星直冒,他对那侍卫道:“叫邱迟赶紧集合所有的护卫,我有事情要他们去做!” “是。” 那名侍卫下去了。 看着上官鹏决然的神色,潘俊问道:“王爷真的打算走这一趟吗?” 上官鹏点点头,掷地有声地道:“不错,今天我非去不可!” 潘俊沉吟片刻,忽然道:“既然王爷心意已决,小人愿意和王爷一起去救人。” 听了他的话,上官鹏不由得喜出望外,潘俊的武功极高,有他同行,此次行动又多了几分胜算,他连忙道:“那就多谢潘大人了!” 潘俊道:“虽然要去,但是我们必须从长计议。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上官鹏点头。 就在这时,有人报道:“沈护卫回来了!” 说话间,沈放匆匆步入。 看到沈放,上官鹏沉声问道:“白云山那里怎么样了?” 沈放抹着脑门上的冷汗,颤声道:“主上,属下马不停蹄的赶往白云山,可是还是去迟了一步,落梅庵中所有的人全都中了迷药,昏迷不醒,师太她……她不见了!” 沈放的话让上官鹏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都荡然无存,他的整颗心脏骤然变得坚硬而冰冷,在随后那短短数字的碰撞之下碎成粉末,每一颗粉末都如尖锐的冰凌毫不留情地散入血液,带来锥心刺骨的痛感。 他紧握成拳的手竟在微微颤抖,有猩红的血浸出指缝缓缓滴下,是用力过猛刺伤了掌心,他却浑然不觉。 这时,邱迟匆匆赶来,拱手道:“王爷,王府里现有护卫四十名,已经全部等候在外。” 上官鹏缓缓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做得好!” 他对邱迟吩咐道:“邱迟,把月牙山的地形图拿来给我看。” “是!” 邱迟拿了地图上来,在花厅的圆桌上摊开,一行人围在一起,不时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片刻之后,一个计划已经形成。 因为信上指明要上官鹏亲自拿着黄金去赎人,而且不准他带任何侍卫,所以上官鹏只能独自进谷,不过上官鹏已经在地图上找到了几个进谷的秘密入口,只要他能够尽力拖延时间,等到潘俊带人杀到,以潘俊的武功,救出师太应该不成问题。 这个方案虽然冒险,但是眼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一切都安排好之后,上官鹏立即兵分三路,他独自前去九幽谷救人,而潘俊和邱迟一路,带领二十名护卫从九幽谷南面插入谷中,潘俊的两名副手,则和沈放一路,带领二十名护卫,从九幽谷北面插入谷中。 …… 山阴古道,一骑骏马飞驰而过,白马之上的男子蓝色长衣,面容冷峻,神情沉着,正是上官鹏。 刚刚折过山坳,他座下的马匹突然放缓了速度,马儿十分的躁动不安,频频踏蹄嘶鸣,不肯再前行一步,仿佛前方有什么无形的危险正令它惊悸恐惧。上官鹏眉峰一扬,一手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将马匹扔在谷外,步行进入谷中。 九幽谷浓雾弥漫、到处都是无边无际的密林,天色逐渐暗下,深浓的雾气早已将日光封锁,使得整片山岭都陷入一片幽暗迷离的昏暗之中,浮光游荡,幻影万千,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上官鹏一踏入林间,行不得几步,头顶便没了一丝日光。脚下是软而湿的落叶土壤,藤葛垂挂纠缠着,仿佛在密林中布下重重叠叠的罗网。 他的脚步踏上厚重的枯叶,发出沉闷而轻微的“沙沙”声。 一步、两步…… 上官鹏暗中提神戒备,只见四周遍布浓重的雾气和明明暗暗的树影,难以穿透浓雾的光线在林中化成丝丝点点忽金忽银的浮光,更添几分诡异。 突然,谷底的枯叶无风自起,四周异变陡生! 无数条静垂如死的粗壮巨藤突然同时笔直前伸,向上官鹏射来。如同灵蛇一般,倏地将他紧紧缠住,上官鹏一声冷哼,一道剑光激电般飞起,摧云破雾,剑光到处,巨藤断为数截。 密林中“哗”地一声巨响,浓密的落叶冲天而起,刀芒骤现! 落叶间蓦地冒出数名黑衣人,向上官鹏围攻过来。 ‘呛’的一声,上官鹏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长剑剑气如霜,所向披靡,他的身形从黑衣人交织的刀锋中一路穿过,‘当当当’几声清脆的兵器撞击声音之后,身后数人随之坠下,最后一人被他一剑贯透心脏,生生钉在大树的树干上。 上官鹏拔出长剑,闭目深吸了口气,突然听到一个阴冷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早就听说三皇子文武双全,今天看起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上官鹏眼中寒光一闪,只见密林里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正前方的草地上搭了一个高台,上面架满了柴火,而自己的母亲,正坐在高台上! 一个红衣女子,手执火把,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此女正是死而复生的花玉奴! 师太看到上官鹏,急道:“鹏儿,他们设了圈套等你来钻,你不要管我了,你快走吧!快走!” 上官鹏却纹丝不动,他对花玉奴厉声道:“你要的黄金在这里,赶紧放了我娘!” 说着,他将背上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取下来,扔在脚下。 花玉奴未语先笑,笑意阴冷,只等她笑够了,才开口道:“不,我现在改主意了,我不要黄金。” 上官鹏怒道:“你想要什么?” 花玉奴眼睛里阴冷的笑意忽然变成针:“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数十下,如果你能在我数到十之前杀到我面前来,我就放了你娘,要不然……”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将手上的火把往高台上凑了凑,她竟是想将师太活活烧死在这里! 上官鹏指尖颤抖,却拼力握成拳,他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花玉奴手一挥,两侧又有十余名黑衣人向上官鹏逼了过来。 上官鹏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他的眼神中有着雪亮的光芒闪过。 和潘俊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去,援兵却迟迟没有出现,上官鹏明白,外面的援兵已经指望不上了,看来今日已经是凶多吉少,可是他宁愿战死在这里,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活活烧死在自己面前!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枉然 更新时间:2011-05-07 花玉奴好整以暇的看着上官鹏,慢悠悠的拉长声音道:“一……” 她的话音刚落,上官鹏已经杀入敌阵中! 一时间杀气狂涌,“当当当当!”刀剑交击之声如同暴雨般响起。 上官鹏的目光在凛烈的刀光中寒得骇人,他的长发在刀锋破空中扬起,他如同一尊不死的战神般,一路向前杀去! 每前进一步,他的周围就有鲜血飘落。上官鹏不知道这些鲜血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不管多苦多难,他都要救下母亲! 上官鹏一连斩落数名杀手,然而敌人实在太多,他只觉得眼前的兵器刀剑多得无穷无尽,砍杀也无穷无尽。 花玉奴的声音如同催命的符咒一般,在他耳边回荡:“三……四……” 他的体力在一分分的下降,汗水和鲜血一起混着流下他的额头,他感觉手中的兵器越来越沉重、眼前的人也越来越多。 忽然,他的攻势一滞,腿上已经挨了一刀,鲜血慢慢从他衣袍上弥漫开来,触目惊心。他咬牙反手往后一撩,长剑刺入一个杀手的身体。 “……七……八……” 有人从头顶自上而下扑至,他一剑将那人刺了个对穿,肩上又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 转瞬之间,花玉奴的数字已经数到了尽头:“……十!” 她笑看着他,手中的火把慢慢落了下去。 师太身下的柴火早已浇了热油,火把落下,火苗腾的一下跃起。 “不――” 上官鹏目眦欲裂,挥剑砍翻了围上来的一个杀手,嘶声大喊,却眼睁睁的看着火光将母亲包围。 师太平静的坐在火中,任火苗舔舐她的衣袍,她微笑对上官鹏道:“鹏儿,不要为我难过,我马上就可以和你的父亲团聚了,我们会在天上保佑你……” 上官鹏想要冲过去,然而却被缠斗的紧,踏不出半步。 “娘!――” 恨欲狂。 上官鹏感觉自己的眼角都要裂开,手中的长剑疯狂的刺向每一个挡在面前的人。 然而,一切只是枉然……一切只是枉然。 花玉奴看着他轻叹一声:“这个游戏真好玩,不过,现在已经结束了。” 说罢,她纤手微扬,几枚弹丸弹出,空气中忽然爆发出一阵蓝雾,将上官鹏全然笼罩,上官鹏只觉一阵浓烈的异香袭来,他的脑袋一晕,眼前的一切骤然变得模糊,他用力的晃晃头,一手撑剑,单膝跪倒在地,眼前花玉奴的面孔诡异的放大,耳畔传来她的声音:“不要再苦撑了,睡吧、睡吧……” 上官鹏眼前一黑,身子缓缓软倒下去。 …… 九幽谷外。 连绵起伏的山岭被大雾笼罩,视线所及,是飘摇不定的昏暗。 潘俊和邱迟一组,潘俊的两名副手和沈放一组,他们兵分两路,悄无声息的向谷中摸来。 前方的道路越来越窄,到处都是密布的荆棘,邱迟忽然隐隐感觉不对,他对走在最前面的潘俊道:“潘大人,你确定这是通往谷中的道路吗?” 潘俊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图,点点头:“没错,图上就是这样标注的。” 一行人又前行了数里,潘俊忽然停住脚步,淡淡道:“到了。” 邱迟一看,前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方断崖。 邱迟愤怒地道:“潘大人,你是什么意思?前面怎么没路了?” 潘俊忽然转过身看着他冷笑道:“实话告诉你吧,皇上有旨,永宁王大逆不道,偷运皇帝嫔妃出宫,罪无可恕,本官此次奉命前来永宁,就是来取他的性命的!” 一语既出,邱迟一下子怔住了,他喝道:“不可能!” 潘俊冷冷道:“信不信由你,我是不想让你做个糊涂鬼,才跟你知会一声。” 话音刚落,离他最近的两名护卫只觉得眼前一花,潘俊手中的长剑已经出手了!他的剑法精准、快捷、干脆,两名护卫连声都没发出一个,就双双喉头冒血, 倒了下去。 邱迟大惊,只见一道黑影蛇一般朝他头顶蹿来,他只得飞身后退,就在他的一惊一退之间,只听叮叮叮叮叮,一连响了十五声,身旁的其他护卫全部倒了下去。 邱迟眼看自己的兄弟片刻之间死伤殆尽,怒喝一声,拔出自己的佩剑冲了上去! 潘俊眼中戾色大盛,手底剑光一闪,两人双剑相交,‘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强劲的剑气惊得岩石崩飞,溅起狂尘激扬,他们一口气换了七招,随后,两道人影同时向后翻飞。 邱迟肩头溅血,往后踉跄跌倒! 虽然他的武功不弱,可是潘俊功夫更高,不过片刻之间,两人胜负立分! 潘俊缓举重剑,目露凶光,冷笑道:“能够一口气接下我七招,你也算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了,只可惜你投错了主子,受死吧!” 邱迟自知今日难逃一死,他凛然道:“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说罢,他一纵身,跳下了万丈悬崖! 潘俊又伸手抓起地上的王府护卫尸体,一手一个,全都扔进深谷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双眼微眯,看着大雾弥漫的密林,自言自语道:“王爷,不要怪小人不义,这些都是皇上的旨意。” 说完这句话,他伸手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掉头离开了这里。 …… 药师谷。 一场大雪过后,天色阴沉沉的,寂静的谷中,只听见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这个冬天好像十分漫长,漫长得让人有一种春天永远不会到来的错觉。 回谷之后,碧华大病了一场,她病了许久,每天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发着高烧,偶然醒来,总是惊悚胡呓。幸亏风无涯医术高明,每天大碗大碗的苦药给她灌下去,她的病情才算渐渐的有了起色。 自从病好之后,她的整个人变得异常沉默,经常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总是一个人独自坐在屋子里发呆。 风无涯已经从薛怀恩口中得知了碧华此行的经历,他知道碧华这是心病,为了不给碧华胡思乱想的机会,风无涯不断的找事情给她做,只要她忙起来,自然就不会有机会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过去。 白日里还好,碧华可以努力的完成师父要她做的事,可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却总是无法不难过。 庆幸的是,她对上官鹏的恨意已经淡了许多。 恨的滋味像是中了传说中的苗疆蛊毒,无数虫子日日啃噬着你的心,是痛中之痛。 碧华不喜欢恨的感觉,所以,她只能强迫自己慢慢遗忘,遗忘他带给她的那些快乐,他带给她的那些伤害。 今天天色晦暗,铅云低垂,到了未正时分,终于下起了雪珠子,打在屋顶的瓦上飒飒轻响,那雪声又密又急,不一会儿功夫,只见远处屋宇已经覆上薄薄一层轻白。 碧华独自坐在窗前,神色凄迷,怔怔的看着外面发呆。 身后,门‘吱呀’一声开了,薛怀恩走了进来。 看到碧华脸上凄迷的神色,薛怀恩的眼神一暗。 碧华知道自己想掩饰,反倒落了痕迹,何况她想瞒他也太难,索性不再强作欢颜,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薛怀恩的脸色转瞬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走到她面前,低声道:“二妹,药圃里的三七发芽了,师父叫我们去药圃里剪茎包芽。” 碧华点点头,站起身,随着他正要出门。 辰杰忽然冒了出来,举着手里的弹弓对碧华笑道:“姐姐,你看,薛大哥为我做的弹弓!等会我们用这个去打鸟玩好不好?” 这几个月以来,辰杰已经变成了薛怀恩的小尾巴,走到哪里都跟着他。 碧华伸手摸了摸辰杰的头,微笑道:“整天就只顾着玩,姐姐教你的功课做完了没有?” 辰杰答道:“早就做完了,姐姐,要不要我背给你听?” 碧华道:“等会吧,我现在要到药圃去做事。” 辰杰嚷道:“我也要去!” 碧华点点头,牵起了他的小手:“好。” 他们一起出了碧华的屋子,往药圃而来。 风无涯在药师谷的南边,辟了一块地种植珍贵的药材,并且引了温泉水去灌溉,因为有温泉水流过,药圃里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 药师谷内还是一片天寒地冻,树木萧索。药圃这里却因为受地热影响,已经是春意融融。粉白的杏花,鹅黄的迎春,翠绿的柳叶,一派温柔旖旎。 碧华和薛怀恩都无心赏春,他们刚刚走进药圃,若溪忽然匆匆走来,叫道:“二师兄,师父叫你过去一趟。” 薛怀恩转身对碧华道:“师父叫我,我去去就来。” 碧华不以为意地道:“去吧。” 碧华卷起了自己的衣袖,开始做事,她要为三七剪茎包芽。 辰杰在旁边用小铲挖蚯蚓,看着她的手腕,他忽然叫道:“啊,姐姐,你的手上有一道疤!” 碧华抬头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辰杰说的是自己左手腕的那道伤疤,那伤疤,是当初他们掉落在猎人的陷阱中,她为了替他解毒,自己用匕首划的。 她的心头一痛,人就傻在了那里。 辰杰看着她凄然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姐姐,这道疤是怎么弄的?” 碧华摇摇头,不做声。 辰杰道:“姐姐,不要做了,等会让薛大哥来做吧,你的手腕受了伤,不能使力呢。” 碧华淡淡道:“没事。” 她挥动着手中的剪刀,继续忙碌着。 她的脑海里凌乱的闪过一个人的影子,她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唇,开始有些痛恨起自己来,为什么到了今天这一步,自己还是不受控制的去想他! 忽然,她忙碌的双手停住了。 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思绪急促地回转。 辰杰刚才无心的一句话萦绕在她耳际: “姐姐,不要做了,让薛大哥来吧,你的手腕受了伤,不能使力呢!” “你的手腕受了伤,不能使力呢!” “不能使力呢!” “不能使力呢!” “不能使力呢!” …… 碧华心中的迷障散去,很多疑点都浮现在她面前。 如果他要杀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不选一个更好的地点,更好的方法?而是这样急不可待?难道他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感受吗?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的右手脱臼了,是她亲自为他接的骨,他的右手还未恢复过来,根本就不能使力! 可是,那天她明明看到,他是用右手握剑! 碧华恨得真想扇自己一耳光,她怎么会这么蠢?她怎么会不相信他呢? 她猛然跳起身来,急急的往外奔去。 辰杰在后面不解的问道:“姐姐你要去哪里?” 碧华已经出了门,她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我找你薛大哥去!” ps:本文马上就要突破四十万字了,喜欢这本书的朋友请留个评论吧!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报复 更新时间:2011-05-08 碧华急匆匆的出了药圃,来到天心阁,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怀恩,赶紧去收拾行李,随我出谷一趟!” “师父,我们要到哪里去?” “刚刚收到你大师兄的飞鸽传书,静心师太出事了!”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碧华僵在了那里。 她的手颤抖着,推开天心阁的门,面色惨白的看着师父和薛怀恩,问道:“师父,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风无涯看着她,低声道:“元枫刚刚送信来说,静心师太和永宁王在永宁一起离奇失踪了!” 碧华的身子晃了晃,她觉得自己已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脸色苍白,满头冷汗,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风无涯和薛怀恩沉默地看着她。 碧华吃力的扶着墙壁,稳住自己的身子,颤声道:“他们、他们失踪了?” 风无涯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碧华的嘴唇几乎快要咬出血来。 她又问了一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三天前。”薛怀恩沉声道。 以上官鹏的身份,他不可能自己出走,任何外出必会事先说明,更何况还带着一个病弱的师太,这根本就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他失踪了,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被人劫持了。 碧华又看着薛怀恩,眼中满含期待:“薛大哥,你们现在要出山吗?” 薛怀恩重重点头:“是。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他们找回来!” 碧华忽然道:“我要去!” 薛怀恩怔住了。 碧华又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自己,决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薛怀恩看看风无涯,风无涯看着碧华神色凝重地道:“要去也可以,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碧华连连点头,“师父您说!” 风无涯道:“现在永宁的形势很复杂,也很危险,出去之后,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状况,你都得给我坚强起来,不准冲动,不准乱来,我叫你怎么做,你就得怎么做。这个条件,你能答应吗?” 碧华咬咬唇:“没问题!” 风无涯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就赶紧去换一身衣服吧!” “是!” …… 碧华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套男装,又打开梳妆台的抽屉,找出那张人皮面具,重新戴在了脸上,再简单的收拾了一些行李,挽起包袱就出了门。 她刚刚打开门,就看到辰杰站在她的门口。 辰杰小声问道:“姐姐,你要出门了是吗?” 看着辰杰乌黑的眼睛,碧华的心头一颤,她低声道:“是。” 辰杰嚷道:“我也要去!” 碧华叹了口气,伸手摸摸辰杰的头,对他道:“辰杰,姐姐这次要去的地方很危险,所以不能带你一起去。” 辰杰含泪道:“你们都走了,那我怎么办?” 碧华愣了愣,说道:“我给你娘写一封信,让她过几天来药师谷接你,你去和她住几天好不好?” “我娘?”辰杰愣愣的看着薛怀恩:“我娘不是死了么?” 碧华耐心的解释道:“她是你亲娘……” 碧华口中所指的,当然是娇蕊,现在也只有把辰杰托付给她,才是最好的选择了。 辰杰还是不动。 碧华伸手拉过辰杰,蹲下身,对他道:“辰杰,你现在长大了,是不是?” 辰杰用力点头:“是!” 碧华道:“那姐姐的话你听不听?” 辰杰可怜巴巴的道:“我听,但是姐姐你不要抛下我!” 碧华的心头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柔声道:“姐姐不会丢下你,只是姐姐最近很忙,要出门一趟,姐姐要去的地方很远,那里带着小孩子不方便,所以姐姐才会托了一个人来照顾你,你跟她到她家去住几天,等姐姐忙完之后,再去接你回来,好不好?” 辰杰伸手摸去碧华脸上的泪水,懂事的道:“姐姐你不要哭了,我听你的就是。”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对他强笑道:“那你去找若溪姐姐玩吧。” “嗯!” 辰杰答应着,转身走了。 碧华看着辰杰远去的身影,轻轻的叹了口气。 薛怀恩走了过来,看着她,低声道:“二妹,我要将一样东西给你。” 他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到碧华手里。 碧华低头一看,忽然一手捂住了嘴。 那是一管竹箫,碧绿色的箫身,下面还系着一个红色的同心如意结。 薛怀恩沉声道:“上次送你回谷的时候,王爷曾经和我有一个约定,如果三个月之内,他没有来药师谷找你,就要我带着你远走高飞。” 碧华痴痴地盯着竹箫,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急雨一般洒了下来。 薛怀恩道:“可是我想,等你冷静下来之后,你一定会去找他,所以我就问他要了这管箫,今天,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碧华紧握着碧箫,哽咽着说:“大哥,多谢你!” 手中的碧箫光滑温润,显然曾经被它的主人精心打磨,握着光滑的箫身,碧华的心却如被尖冰所刺、鲜血淋漓。 薛怀恩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走吧!” …… 地牢之中。 上官鹏缓缓苏醒过来,只觉眼皮艰涩沉重似有万钧,身上的骨骼亦似散了架一般痛楚难耐。他慢慢闭上眼睛,良久才再睁开,仔细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只见对面的石壁上悬着一盏半明不亮的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隐约看出这是一间四面石壁的正方形房间。 他稍稍一动,寂静的暗室里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身子成‘大’字型悬挂在墙上,手脚都被嵌入墙壁上的铁链锁着,铁链一直拖连到深嵌入石壁内的四枚巨大铁圈之中。 上官鹏合上眼帘,回想起那噩梦般的一幕,他明白过来,自己没有死,而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他舐舐嘴唇,嘴唇早已焦裂而喉咙里无比苦涩,他艰难转动一下身躯, 感到四肢百骸像经过一场大病,浑身上下提不出一丁点儿的力气。 忽然,他听到一阵轻微金属撞击声,片刻后右边墙壁的一部份已缓缓启开,那是石室的石门,有两尺以上的厚度。 两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的人一个红衣,一个绿衣,正是上官鹏曾经在万花楼见过的那两个神秘女子,花玉奴和她的丫鬟。 花玉奴看着他,轻笑道:“上官鹏,想不到吧,你也会有今天!” 上官鹏平静的看着她,目光清冽,毫无一丝慌乱。 花玉奴瞅了身边的丫鬟一眼,丫鬟会意,拎着一桶结了冰的冷水,笑嘻嘻地走到上官鹏面前,狠狠泼在他的身上!上官鹏任由混着雪块的冷水当头浇下,只是安静地看着花玉奴,漆黑的眸子里有种一切都没有放在心上的漠然。 花玉奴为了这一日等待多时,一直畅想着上官鹏的落魄悲惨,事到临头,却只觉毫不解恨。看到他漠然的样子,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脸上反而笑得越发欢快,她吩咐道:“去给我找根皮鞭来。” “是!”丫鬟立即领命而去,片刻送了一根黑黝黝的皮鞭上来。 花玉奴接过丫鬟寻来的皮鞭,笑着吩咐道:“你出去。” 丫鬟退了下去。 上官鹏忽然开口道:“摘下你的面具吧,不要在我面前装了。” 花玉奴微微一怔,她娇笑着揭下自己脸上戴着的人皮面具,“既然你已经认出我是谁,我也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 面具下露出的,果然是上官瑾的面容。 上官瑾娇笑道:“你怎么猜到是我的?” 上官鹏怒视着她,“我想来想去,这样处心积虑的跟我过不去,除了你,也没有别人了。” 上官瑾冷笑道:“你现在才明白过来,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她的神色突然凛寒,眼中的笑意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刀刃般冷芒,宛似两股毒蛇的蛇信般闪耀火焰,她咬牙切齿道:“老天有眼,叫你落到了我的手里,你放心,今天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上官鹏冷冷一笑:“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杀了你?”上官瑾嗤之以鼻:“我才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呢!那样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会慢慢把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上官鹏冷冷看她一眼,索性闭上了眼睛。 上官瑾冷笑道:“你以为你在这里装死,我就会饶了你了吗?” 上官鹏睁开眼睛逼视着她,凛然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不后悔我当初做的事情,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如果你想要我向你求饶,那你就错了!” “好!有骨气!”上官瑾娇笑道:“你可以不管自己的生死,你也不顾旁人的生死吗?让永宁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因你受累,你又于心何忍?” 上官鹏眼角一跳,立即明白起来:“你做了这么多坏事,害死这么多人,只是为了跟我过不去?你这个疯子!” 上官瑾看着他,冷笑道:“不错,我是疯了,自从被你出卖的那天起,我就已经疯了,我这辈子剩下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你复仇!” 上官鹏愤怒的直视着她:“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杀了我吧,不要再去害人了!” “杀你?”上官瑾娇笑道:“杀你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我在永宁城下毒,让你束手无策;我毁掉了你苦心经营的铁矿,要你在皇帝面前无法交差;我杀了孙鹤龄再嫁祸给你,让你心爱的女人离你而去;我还杀了你娘,你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凡是你看重在意的东西,我就一样一样的从你手里夺走,你说,这样的报复,是不是比杀了你有趣多了呢?” 说完,她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艳丽的五官也扭曲变形。 一想到上官鹏会因此痛悔煎熬,她的心中便窜过一阵快意。 杀死上官鹏,实在是太过简单,相反,让他活着,却杀死他所在意的人,这才是最佳的复仇方式。 上官瑾曾经听说过,在西楚有那么一个部落,其爱恨皆如烈火,对仇人的最佳报复是杀死仇人所有关心的人,亲人、爱人、朋友,却唯独留下仇人不杀。 这个习俗虽然凶残野蛮。却颇合她的胃口。 她要让上官鹏痛苦自责,她要让他身心都受到无可救药的伤害,她要亲眼看着上官鹏伤心欲绝,这样她昔日受到的欺骗利用,这些年来的不甘和怨毒,才能稍稍平抚。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葬礼 更新时间:2011-05-09 上官鹏唇角现出一丝冷峻的笑意,他的笑容里带着轻蔑、嘲弄,仿佛此刻被五花大绑忍受痛楚的人并不是他。 在上官瑾眼里,这个笑容无疑带着天大的讽刺。 上官瑾眸色一沉,冷冷道:“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上官鹏只说了四个字:“你真可怜。” “我可怜?” 上官瑾将鞭子抖了抖,用力抽了下去,上官鹏身上的衣服应声而裂,她喝道:“你说!我哪里可怜了?” 上官鹏神色丝毫未变,他平静的看着她,沉声道:“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就是因为你太狠毒!你空有一副如花的皮囊,却生就一副蛇蝎心肠,整天只想着算计别人,试问这样的女人,有哪个男人敢真心待你?” 上官瑾怒极反笑:“不错,孙碧华样样都比我好,你在这里受苦,她为什么不来救你?只怕她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原谅你了吧?看到你们互相折磨,我真是痛快极了!” 上官鹏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悲凉的笑容,望着无尽的虚空,沉声道:“此时此刻,我倒情愿她是恨我的。这样我死了的话,她就不会伤心了。” “看不出来,永宁王竟是如此痴情啊!”上官瑾嗤笑出声。 上官鹏冷冷的看着她,目光中不无鄙夷:“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是真爱。” 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上官瑾的痛处,她怒道:“不错,我的确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不过你放心,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宁可毁掉,也不会便宜了别人的!” 说罢,上官瑾将满腔怨毒化作了狠毒的鞭子,疾风暴雨一般抽在上官鹏身上。 上官鹏身中迷烟,全身功力尽失,既然不能运功抵御,他所受的苦楚,自然与常人无异,可是他竟毫不在意,仿佛那鞭子不是抽在自己身上一样。 片刻之间,上官鹏身上的衣服已经碎成一条一条,忽然,有一样东西,从他怀里飘落下来。 上官瑾伸手捡起来一看,只见那是一方锦帕,看到锦帕上所绣的图案,她的妒火烧得更旺。 她怒笑道:“你竟然还贴身藏着那个贱人的小像?” 上官鹏面色一变,道:“还给我!” “还你?” 上官瑾双手猛一用力,‘嗤’的一声,锦帕裂成两半,仿佛还不解恨,她左右四顾了一下,将那已经撕成两半的锦帕凑近了石壁上挂着的油灯。 片刻之间,锦帕上腾起了烈焰,转瞬变成了黑色的蝴蝶。 上官鹏目光一紧,闭上了眼睛。 上官瑾冷笑道:“怎么?你心痛了?” 上官鹏睁开眼睛,怒视着她:“你可以毁了我的锦帕,但是你永远也改变不了我对碧华的爱,她永远在我心里。她又美丽又温柔又善良,比起你这蛇蝎心肠的妇人,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啊!”上官瑾狂叫着,手中的皮鞭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皮鞭如雨一般落在上官鹏身上。 上官鹏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抽得破碎不堪,鲜血自他身上飞溅!那横飞的鲜血落在地上,溅起朵朵刺目的血花。 一个黑衣女子匆匆进屋,沉声说道:“上官小姐,主人还要用他。” 上官瑾清醒了几分,看到上官鹏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样子,觉得畅快无比,她笑着对上官鹏说:“今日先只要你半条命,回头我再慢慢的收拾你!” 黑衣女子道:“上官小姐,请回吧!” 上官瑾点点头,扔了手中的皮鞭,笑着离去。 上官鹏缓缓抬起头,看着黑衣女子,黑亮的眸子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想容姑娘,你几时也做了别人的走狗?” 黑衣女子呆了呆,转身背对着他,淡淡道:“对不起,我不想多说什么。” 上官鹏沉声道:“当初想容姑娘接近我,只怕也是你家主人授意的吧?” 花想容冷冷地一笑:“王爷好聪明,可惜你知道得已经太迟了。” 说罢,她大步走出了石室。 …… 通往永宁的一望无际的大路上,疾驰着一辆青帷马车。车不十分起眼,除了略微宽敞之外,看起来与普通马车并无不同。驾车的马是骊马,御马的年轻人神情凝重,不停的扬鞭催马前行。 马上上的便是风无涯师徒三人。 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赶路,他们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永宁。 今天的永宁城门大开,一列列身穿白色盔甲的官兵排列着庄重肃穆的队伍,从永宁城里走出。 白色的纸钱漫天飞舞。 半空中,细长的竹竿挑着一面面绣着螭龙的白幡,两端皆有长长的黑色绶带,在一队白衣翩长、黑领庄重、神色肃穆的男子手中,轻轻挥舞出玄妙的路线。那上面的螭龙随风摇动,仿佛充满了生机,勃然欲出。 在他们身后,是一辆载有巨大黑色棺木的马车。 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人人表情悲痛,一片哀泣之声,碧华不解的拉着一个婆婆问道:“婆婆,这是谁过世了?” 那个婆婆用衣袖拭去眼角的的泪水,道:“这是永宁王啊,老天真是不长眼啊,永宁王那么好的一个人,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若不是他,我的小儿子只怕早就死在月牙山的矿井里了……”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在碧华头顶炸开,她的身子一晃,一口鲜血已经狂喷而出。 疼!锥心刺骨地疼!疼得肝肠寸断,疼得五脏六腑都扭曲了。 她只是觉得疼,胸口疼得好像要炸开一样。 她知道,她完了。这个世界已经对她不再有任何意义。 仇恨算什么?恩怨算什么?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了他,她又算什么? 身后薛怀恩一把扶住了她, 碧华眼睛发直,身子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风无涯对薛怀恩吩咐道:“赶紧带你师妹去找大师兄!” 碧华却拼命摇头,眼神狂乱:“不,师父,我没事,我要去找他,我不相信他死了,我不相信他死了,我不相信!” 风无涯长叹一声,忽然伸手在她的昏睡穴上一点,碧华身子一软,倒了下去,薛怀恩及时扶住了她。 风无涯和薛怀恩带着昏迷的碧华,来到城里的同福客栈投宿。 客栈大堂,面容焦灼的徐元枫正等在哪里,看到风无涯,徐元枫连忙迎了上来,喜道:“师父,您终于来了。” 风无涯点点头,进了徐元枫为他们订的房间。 将碧华在床上安置好之后,风无涯对薛怀恩嘱咐道:“你在这里看着她,我和元枫到外面去谈点事情。” 薛怀恩答道:“是。” 风无涯和徐元枫来到外间的花厅坐下,风无涯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元枫面色凝重的叹了口气,道:“五天之前,落梅庵里发生了一桩奇案,庵里的尼姑全都被迷药迷晕,而师太竟然莫名其妙的不见了,随后,王爷也在永宁失踪,他王府的护卫也随着一起失踪,三天前,新任的太守大人忽然贴出告示,说是在永宁城外月牙山的悬崖下发现了王爷的尸首,王爷被害了!” 风无涯问道:“告示上没说他是怎么死的吗?” 徐元枫道:“告示上说他是被碧血阁的余孽所害!这几天,太守抓了很多人,说那些人都是害死王爷的凶手!” 风无涯听罢,捻须沉吟片刻,“这件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徐元枫道:“徒儿也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更奇怪的是,那位新太守不准城里百姓议论此事,谁要是多说一句,立刻就被当成疑犯下进大狱。很多无辜的百姓都因此而入狱。” 风无涯沉着自定,一双眼中透着极深的锐利:“如此说来,我们也要小心,不然被官府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想要查出真相就更加困难了。” 徐元枫点头道:“徒儿明白。” 风无涯忽然对他道:“元枫,你去给我找几把锄头过来。” 徐元枫不解的望着他:“师父要这个干什么?” 风无涯不动声色地道:“晚上要用。” 徐元枫连忙道:“是,徒儿这就去办。” 说着,他起身离开。 看着徐元枫走远,风无涯独自坐在那里,沉吟片刻,忽然出了屋子,往客栈的大堂而来。 风无涯来到客栈一楼,客栈的掌柜正在那里拨弄着算盘,噼里啪啦的算账,风无涯上前,对他笑道:“掌柜的,在下想向你打听一点事情。” 掌柜的从账本中抬起头,只见面前的老者穿着一身灰袍,两鬓微白,机锋沉稳,气度不凡,不由得添了几分好感,连忙道:“这位客官,您可真是问对人了,在这永宁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风无涯指了指外面长长的送葬队伍,问道:“这是谁过世了?” 掌柜的长叹一声,道:“唉,这是我们永宁王啊,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几个月前,他还曾经亲自驾临本店呢……” 风无涯问道:“掌柜的可曾知道,王爷是怎么去世的吗?” 掌柜左右看了看,压低嗓子,在他耳边道:“听说是被恶鬼寻仇!” 风无涯一怔:“恶鬼?” 掌柜的点点头,故作神秘地道:“听说永宁王一年前得罪了碧血阁的人,那些人的鬼魂就来找他复仇,王爷在月牙山离奇暴毙,他府上所有的护卫都死了!” 风无涯心头一惊:“这么多人,怎么会一起死了呢?” 掌柜的摇摇头:“不知道,新来的太守大人不准百姓议论此事,听说还抓了好几个多嘴多舌的人呢!” 风无涯点点头:“在下明白了。”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蛊毒 更新时间:2011-05-10 夜黑如墨,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客栈之中,燃着一盏孤灯,碧华静静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忽然,天空中一个霹雳滚过,将房间里映得如同白昼一般,碧华猛然睁开眼睛,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只温和有力的大手从一旁扶住了她,碧华又惊又喜,叫道:“霄鸿!” 可是,她忽然看清,扶着她的人是薛怀恩,碧华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薛怀恩看着她的神情很复杂。 碧华含着泪,凄然叫道:“大哥……” 薛怀恩叹了口气,低声道:“师父命我守着你,他和大师兄出去打探消息去了,你再等一会儿……” 话未说完,碧华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薛怀恩惊问道:“二妹,你干什么?” 碧华叫道:“我要去找霄鸿!” 薛怀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喝道:“不可以,师父要我们在这里等他!” 碧华含泪看着他,狂乱的摇头道:“不,我要去找霄鸿,我要去找他回来!” 薛怀恩面色铁青地吼道:“临出谷的时候,你答应过师父什么?你忘了吗?” 碧华的身子晃了晃,终于跌坐在床边,她伏在桌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就在这时,客栈的房门‘吱呀’一响,风无涯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抱着两副雨具走了进来。 碧华满面泪痕的抬起头,看到风无涯,不由得跳起身来,看着他满怀希望的叫道:“师父,您找到霄鸿的下落了吗?” 风无涯摘下头上滴水的斗笠,摇头道:“没有。” 碧华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只听风无涯又道:“不过我打算去一个地方,你们随我一起来吧。” 碧华连忙点头,风无涯将手中的雨具交给她和薛怀恩,两人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和风无涯一起出了门,刚刚来到客栈的大门口,只见徐元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抱着几把锄头,早已等候在外。 碧华对他施了一礼,叫道:“大师兄。” 徐元枫看着碧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随我来吧。” 四人冒雨出了客栈,往永宁城门口而来。 大雨泼天泼地的下着,徐元枫手里挑着一盏琉璃羊角灯,为他们照路,这盏灯在黑夜中发出一团朦胧的光晕。 城门口,一队官兵正在冒雨巡逻,看到这一行数人,为首的军官手扶剑柄,断然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徐元枫上前赔笑道:“这位军爷,小人家在城外,今天在城里办事,不想耽搁晚了,现在想要出城回家去,还望军爷能够行行好,打开城门放我们过去吧!” 那位军官却冷冰冰地道:“新任太守大人有令,到了晚上决不放任何人出城,你们还是在城里找个地方住一晚上再说吧!” 徐元枫自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入那军官的手中,道:“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家里有急事,非要连夜出城不可,还望军爷能够通融一下……” 那军官却将银子塞回到他的手中,冷冷道:“对不住了,这是上头的命令,我也是没有办法。” 这时,一直低头跟在徐元枫身后的薛怀恩忽然扶起头上的斗笠,对那个军官道:“小五,是我!” 那军官看清薛怀恩的面容,一下子愣住了:“薛、薛大哥?” 原来这位年轻的军官,是薛怀恩曾经在永宁军营的同袍兄弟江小五。 薛怀恩点点头,沉声道:“我们有点急事要出城一趟,放我们过去吧!” 江小五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好吧,几位请随我来!” 说罢,他带着众人,来到城门口,江小五低声对那些守门的官兵交代了几声,城门缓缓开了一道门缝,风无涯带着几位徒弟出了城。 江小五站在城门口,目送着众人,薛怀恩回身对江小五抱拳道:“小五,多谢了!” 江小五的面容上带着清朗的笑意:“薛大哥,以后有空了,记得来军营找我喝酒!” 薛怀恩点头道:“好,以后有空一定会来找你的!” 江小五挥挥手,重新关上了城门。 几个人向着墓地的方向赶来。 在轰轰的雷鸣中,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在天空中划过,如同金色的利剑,质问着世间的不公。 永宁城外的墓地里,立着数不清的坟头和墓碑。 墓地里有一座巍峨耸立的新坟,碧华走到墓碑前,看到一堆谥号中的三个大字:上官鹏。 她身子软软地顺着墓碑滑到了地上,眼泪也开始如同大雨一般倾泻而下。 天地再大,大不过心。她的心已碎成齑粉,苍茫天地间,她已经无处可去。宏伟的坟墓伫立在黑暗中,无论她如何悲泣,它回应的都是沉默。 徐元枫将手中的锄头,交了一把到薛怀恩手中,两人一言不发的来到墓碑后面,开始掘坟。 碧华怔了怔,问风无涯:“师父,他们想干什么?” 风无涯答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碧华一下子明白过来,她忽然振作起来,她抓起一把锄头,也来到坟后,奋力的挖了下去,三人齐心协力,将上官鹏的坟墓挖开,一具黑黝黝的棺木露了出来。 碧华的脸也已因紧张变得更加苍白。 风无涯跳下墓穴,用力一拍,棺材上的铁钉齐齐跳了起来,他再一运力,“啵”的一声,棺材的盖子已被打开。 “轰隆!” 一道雪亮的闪电照亮了棺木,棺材里,除了几件衣袍,竟是空无一物! 碧华全身颤抖的看着风无涯,问道:“师父,霄鸿他……他是不是还活着?” 风无涯点点头:“极有可能!” 他合上棺盖,命令三个徒弟重新将挖开的泥土填回到坟墓中。 半个时辰之后,坟墓已经完好如初。 碧华问道:“师父,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风无涯对她道:“我还想到你父亲的坟上去看看,不知可不可以?” 碧华呆了呆,师父的意思,竟是要掘自己父亲的坟墓! 怔了片刻,她点点头:“师父,您看着办吧!” 风无涯对碧华道:“我们走吧!” 几人来到墓地的另一端,孙鹤龄夫妇的坟墓正在这里。 碧华忽然失去了力气,她的双腿一软,坐在了泥泞之中,泪如雨下,这还是第一次,她来到父母的坟前。 薛怀恩低声道:“你不要过去了,就在这里等着吧。” 碧华点点头,跪坐在那里。 墓地里传来单调的‘当当’之声。 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云开月出,一缕明亮的月光照在棺木上。幽幽磷火,在墓地上方无声闪动,越发衬着四周静得可怕。 风无涯刚刚启开棺盖,忽然‘唰’地一声,一个活物从里面跳了出来! 碧华吓得失声惊呼,风无涯已经伸指挟住了那个东西! 一阵刺耳的‘吱吱’声传来。 风无涯冷笑道:“果然是它!” 碧华大着胆子,走近细看,只见风无涯捉住的,是一只细小如蚕豆的虫子,这虫子浑身漆黑,身体上看不见眼耳口鼻,但是当它吱吱嘶鸣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这种生物,正在用一种森冷的目光看着你――那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眼睛。 薛怀恩好奇的问道:“师父,这是什么东西?” 风无涯道:“这是《异怪.滇南志》上所记载的罕见蛊虫――嗜血蛊。”他顿了一顿,又道:“嗜血蛊,身细,无目,四翅,能听从主人号令,进入人体之中,每日啃噬寄宿者的内脏为生,中蛊者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他每念一句,碧华的心头就寒上一分,她颤声道:“我爹的坟墓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风无涯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爹应该是被人下了蛊毒,为了保住性命,他才不得不受那人的控制,后来下蛊之人眼见你爹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于是用剑刺死了他,再嫁祸给上官鹏,但是这嗜血蛊却留在了他的体内,嗜血蛊生命力极其顽强,能够在墓穴之中存活数十年之久,我刚刚打开坟墓,它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风无涯的话刚刚说完,碧华已经是泪如雨下,想到父亲生前所受的折磨,碧华低声道:“爹,虽然你做了很多助纣为虐的事,但是我知道,你都是不得已,你都是不得已!” 薛怀恩长叹了口气,伸手将碧华扶住。 风无涯从怀中掏出一只木瓶,不慌不忙的拔开瓶塞,一股异香立刻飘出,那嗜血蛊嗅到香气,便如同饿狼闻到肉香一般,立时敛翅,一条直线扑入瓶中,犹自嗡了两声,这才安静下来。 风无涯封上瓶口,喜道:“如此正好,这只嗜血蛊能够帮我们找到它的主人!” 碧华身子一震,又惊又喜的问道:“那我们就能够找到霄鸿的下落了,是不是?” 风无涯点点头,又看了看天色,只见黑夜马上就要消逝,天色快要亮了,于是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 几个人齐齐应了一声,将孙鹤龄的坟墓重新恢复原状之后,随着风无涯离开了墓地,返回到永宁城他们下榻的客栈之中。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占有 更新时间:2011-05-11 回到客栈之后,风无涯命令徐元枫带着碧华马上回到药师谷等候消息,而他则要和薛怀恩一起,去将上官鹏救出来。 碧华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没有提出异议,只是低声道:“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白。” 风无涯问道:“什么事?” 碧华道:“既然霄鸿明明没死,为什么朝廷说他暴毙身亡,连陵墓都给他造好了?” 风无涯轻轻捋着胡须,面色凝重的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皇帝也想要置他于死地!” 碧华心头一惊:“怎么可能,那可是他大哥呀!” 风无涯冷笑数声:“皇家岂有亲情可言!当初王爷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偷运皇帝的妃子出宫,只怕皇帝早有杀他之心,这次借着碧血阁跟他为难的机会,落井下石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然皇帝怎么会在没有找到他遗体的情况下,就四处散步他已死的消息,隆重的为他举行了葬礼,而且还不准城里的百姓议论此事?” 听了风无涯的话,碧华的心头一震,她喃喃道:“都是为了我!” 看着碧华凄然的神色,薛怀恩低声劝慰道:“二妹,你也不要太过于自责了,难道你还没看明白吗?就算没有你,皇帝也不见得会容得下他!” 徐元枫亦是叹道:“皇权是无底的深渊,处处透着噬人的漩涡,王爷虽然无意于那个皇位,但是他素有‘贤王’之名,在民间口碑极佳,他为百姓所做的事情,落在皇帝眼里,难免有收买人心的嫌疑,皇帝对他生出忌惮之心也不是没有可能,皇帝要杀他,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风无涯点点头:“历朝历代以来,越是英明神武的藩王,死得越快,相反那些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的反倒能活得长一些,功高震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碧华颤声道:“不知道师太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风无涯缓缓摇头,目光凝重地道:“不知为什么,这次我的心里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看着碧华惨白的脸色,他说道:“你暂时不要想那么多,让元枫先送你赶紧回谷去,我和怀恩前去救人,你放心,有那嗜血蛊做向导,在三天之内,我一定会找到他们的下落的!” …… 阴暗的地下室之中。 因为没有阳光,这里冷得像冰窟一样,一年四季都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上官鹏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缓缓的抬起头,发现自己仍然被铁链锁在墙壁上,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在火烧火燎的痛。 痛、痛、除了痛还是痛,无边无际的痛…… 忽然,石室的门重新打开,上官瑾和花想容一起走了进来。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各怀心思的女子、是如何歃血为盟、走到一起来的――更没有人知道、她们这样费尽人力物力,苦心谋划,布了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上官鹏平静的注视着她们。 看着上官鹏,花想容娇笑道:“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不待上官鹏开口,她继续道:“皇帝已经下诏,永宁王在永宁患病暴毙,皇帝非常伤心,命人厚葬永宁王,你的陵墓修在了永宁城外,和孙鹤龄夫妇俩一起作伴。” 上官鹏面上肌肉一抖,怒喝道:“你胡说!” 花想容继续甜甜地笑着:“你不相信也没办法,皇帝这样做,意思很明显,他放弃你了,从此之后,世上再无永宁王上官鹏这个人了!” 花想容的话,仿佛一柄锋利的刀子,一下下戳在上官鹏的心上,戳得他的心血肉模糊。 ――过河拆桥,落井下石,这便是自己那一直尽心维护的皇兄! 狡兔死,走狗烹,这便是自己得到的下场! 上官瑾在旁边冷眼看着上官鹏痛苦的神色,心中涌起一阵快意,她笑道:“还有,你知道那天为什么没有人来九幽谷救你吗?那是因为,皇上派出的密使,已经将你手下的所有护卫,全都杀光了。” 上官瑾的话如同闷雷,在上官鹏的心头滚过。 在这一刻,上官鹏只觉得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都在远离,他所尽力相信和守护的一切都已破碎! 权势乏味、亲情凉薄、爱侣反目……这个世上……除了死、还有什么可以渴望? 他的身子簌簌颤抖着,忽然‘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他冲着上官瑾大吼道:“我知道你恨我,来啊,杀了我吧,杀了我啊!” 他用力撼动着锁住自己的铁链,手足与铁链相连的地方已经被摩擦得血肉模糊。 上官瑾冷笑道:“我说过,我不会杀你,不过,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她重重一拳,击在他的腹部,上官鹏痛得弓下了身子,与此同时,花想容纤指微弹,已经将一枚黑色的东西,弹入他的口中! 那东西仿佛是活物一般,落入他口中之后,用力一蹦,已经滑入到他的腹内! 上官鹏一惊,问道:“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上官瑾冷笑道:“夫妻连心蛊,听说过吗?” 话音刚落,上官鹏就感觉到胸口一道巨痛闪电般袭来,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咬紧牙关,血渍遍布的面孔肌肉在强烈的抽搐着,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咔咔作响。这锥心刺骨的痛苦令他的身体一阵阵不停的抖索,连悬挂他的铁链也震得簌簌作响。 笑眯眯的看着他痛不欲生的表情,上官瑾慢悠悠的道:“要是熬不过去的话,你就大声的叫出来吧,叫出来的话,会好受一些的。” 上官鹏剧烈的喘息着,过了半晌,从齿缝里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就算将他千刀万剐,只要他还能开口,他的答复就是这三个字,没有人能够更改! 上官瑾脸色一变,忽然嘬唇发出一阵尖利的哨音,随着这哨音响起,上官鹏已经听到体内毒虫啃吮血肉的刺耳声音。他的身体一阵剧烈的颤抖,又喷出一大口鲜血,头一歪昏死过去。 花想容见上官鹏呼吸渐趋微弱,怕他撑不下去,对上官瑾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不能叫这小子就这么死掉,留着他一口气,明日再来继续折磨如何?” 上官瑾点点头,恨恨道:“好,今天就便宜了他!” 忽然,一个声音道:“果然最毒妇人心,不过你们马上就要失望了!” 花想容和上官瑾齐齐一惊,――是谁?居然闯入了层层把守,防卫森严的密室? “十二黑衣何在?”花想容悚然动容,回首呵斥。 然而话音未落,一样东西忽地扔了过来,滚落在她们面前。 密室之中昏暗的油灯,赫然映出那是一个怒目圆睁的人头! “夜凫?”花想容脱口惊呼出来,认出了是属下十二黑衣中的一人,手一按腰侧,腰中的长剑已经弹了出来。 “妖女,拿命来吧!”来人一声低喝,电光随着人头激射上来。 花想容手中的长剑刚刚出鞘,就感到身上的衣衫发出破裂的撕响,随即胸腹间传来一阵凉意――她的身子还在继续拔高,然而一低头,却看到胸腹间霍然裂开了一道血缝! 一阵血雨狂喷而出,花想容神色狰狞的跌倒在地! 上官瑾手中的毒针还未出手,忽然惨叫一声,那只手已经掉在了地上!断腕处的鲜血如同泉水一般涌出! ――这是何等可怕的武功? 来人正是风无涯和薛怀恩! 风无涯缓缓将一柄软剑塞入袖中,薛怀恩已经上前一步,挥剑斩断了锁住上官鹏手足的铁链,上官鹏的身子软软的滑了下来,薛怀恩上前抱住了他,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对风无涯道:“师父,他还没死!” 上官瑾一手捂着断腕,满怀怨毒地道:“不错,他没死,我怎么会舍得让他死?” 风无涯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到自己面前,喝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上官瑾痛得嘴唇发白,仍然冷笑道:“夫妻连心蛊,听说过么?” 风无涯一下子呆住了:“夫妻连心蛊?” 上官瑾大笑着,状若疯狂:“不错,夫妻连心蛊是蛊毒之中最毒最厉害的一种。施蛊者只要自己先服下一只蛊虫,再对另外一个人下蛊的话,就可以通过连心蛊控制那个人。身中夫妻连心蛊的两个人,一个人一旦死了,另一只夫妻连心蛊就会感应到,便会将它的寄主啮心而死。所以,你若是杀了我,上官鹏也活不成了,他是我的,你们谁也抢不走他!” 有的时候,毁灭也是占有,不能同生,就去同死,上官瑾竟然用这样一种歹毒的方法,实现她永远占有上官鹏的目的! 风无涯怒道:“你这毒妇!” 他的手指一弹,一根金针飞入上官瑾的脑中,上官瑾的身子一僵,定在了那里,笑容诡异的僵在了脸上。 薛怀恩问道:“师父,你对她用了什么?” 风无涯淡淡道:“金针封脑。从此之后,她的智商只剩下三岁,再也不能害人了。” 薛怀恩叹了口气。 风无涯霍然转身,对薛怀恩道:“我们走吧。” “是。” 薛怀恩背起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上官鹏,和师父一起,离开了这个魔窟。 ps:好久没看到评论了,喜欢此文的朋友给个评论吧! ------------ 第一百四十七章、送别 将碧华送回到药师谷之后,徐元枫主动提出,想将辰杰接回到娇蕊身边,由他们来照顾。 碧华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于是去问辰杰的意思,辰杰极为懂事,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 碧华只得答应了他们,徐元枫见这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又记挂刚刚生了孩子的娇蕊在家无人照顾,等不及风无涯回来,立时便要告辞。 早春时节,仍然是春寒料峭,天色阴沉沉的,晌午时分,阴沉的天空忽然下起雨来,细雨绵绵,冷风阵阵。 通往谷外的道路上,徐元枫一手牵着辰杰,回头看着碧华,温言道:“师妹,你回去吧,不要再送了。” 碧华低声道:“不,让我再送送你们。” 辰杰回过身,拉着碧华的手,道:“姐姐,你放心,我会很乖很乖,决不会给他们添麻烦的。” 这几个月来饱经忧患离乱,辰杰小小的年纪,竟有了与他年纪不相称的成熟懂事。 碧华蹲下身,替辰杰整了整衣服,柔声道:“辰杰,你到了临安之后,不要光顾着玩,要认真念书,知道吗?” 辰杰点头道:“知道了。” 碧华又叮嘱道:“你娘刚刚生了弟弟,你在那里一定要听话,不要让她烦心。等姐姐忙完了这一阵,姐姐就去看你。” 辰杰用力点头,“好。” 徐元枫对碧华沉声道:“师妹放心吧,我对辰杰一定会视如己出的。” 听了徐元枫的这句话,碧华放下心来,她站起身,低声道:“大师兄,谢谢你。” 徐元枫对她微笑道:“谢什么,辰杰是娇蕊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儿子啊,回去吧,不要再送了,以后若是有空,我就带他回药师谷来看你。” 碧华点点头,站住了脚步。 谷外,早有一辆青帘素帷的马车等在了那里。 徐元枫抱着辰杰上了马车,赶车人甩了一个响鞭,马车绝尘而去。 碧华站在路口的一棵柳树下,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仿佛痴了一般,过了很久很久,仍然一动不动。 …… 送走辰杰之后,碧华独自在药师谷里度日如年,焦急的等待着师父的消息。 残月如钩,寒天似雪。 药师谷,碧华住的院子里种着几株梧桐,灰色的枝桠在冷风中瑟缩,青石台阶上一层冷霜,月光下看来,如同下过小雪。 碧华坐在阶前,双手抱膝,痴痴的等在那里。 她的身上已经被夜露湿透,她却浑然不觉。 忽然,外面传来若溪欢喜的声音:“师父回来了!” 那声音对于碧华而言,仿佛来自天堂。 碧华立刻跳起身来,冲了出去,只见薛怀恩背着一个人,和风无涯一起走了进来。 看到他背上的那个人,碧华的心头一阵狂喜! ——他在这里!他还没死!他……他还活着! 碧华扑了上去,紧紧的拥抱着那个身子,心中不知是喜是悲,泪水却狂涌而出:“霄鸿,霄鸿……你怎么样了?” 风无涯对她道:“他受了伤。” 碧华这才发现,上官鹏面色惨白,昏迷不醒,他的身上,都是斑斑血迹,衣服破碎不堪,一条一条的挂在身上。 碧华一下子怔住了,“怎么会这样?” 薛怀恩看着她的神色,低声道:“他被上官瑾所擒,受了酷刑!” 碧华一震,心头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她的身子微微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她看了看他们身后,颤声道:“师、师太呢?” 风无涯缓缓解下身上的一个包袱,沉声道:“师太,在这里。” 碧华双手颤抖着接过那个包袱,只见里面是一个白色的瓷坛。 她抬起头,不解的看着风无涯, 风无涯低声道:“师太已经……被那些人害死了!” 一个又一个的打击接踵而至,碧华心口彻骨的伤痛掀起巨浪滔天,她悲泣一声:“师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风无涯的眼中亦是滔天的巨痛,他低声道:“逝者已矣,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还是想着怎么救回活人吧!” 一句话仿佛惊醒了梦中人,碧华回过神来,她挣扎着起身,抱着师太的骨灰进了屋子里,将师太的骨灰供奉在香案上,碧华跪在师太的骨灰前,上了一炷香,含泪祷告道:“师父,求求你保佑霄鸿,一定要让他化险为夷,平平安安。” 碧华又在师太的灵前拜了几拜,这才挣扎着起身,来到内室。 内室之中,风无涯正在为上官鹏清理身上的伤口。 热水、绷带、金创药、剪刀…… 薛怀恩将要用的东西一一拿了上来。 碧华端着一盏油灯凑近,只见上官鹏双目紧闭,面如死灰,嘴唇竟已和脸色一样地惨白。 风无涯挽起袖子,在铜盆里洗净了双手,开始用剪刀剪开上官鹏身上的血衣。 碧华端着油灯站在旁边,看着他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他的肩膀和腿上有两处深可见骨的伤口,除此之外,全身上下,都是刑讯过后留下的伤痕。 忽然,病床上的上官鹏颤抖了一下,随即抽搐起来。 风无涯回头对薛怀恩道:“怀恩,快过来帮我按住他!” 薛怀恩答应了一声,上前用尽全力,紧紧按住上官鹏的身体。 风无涯执起三枚金针,手起针落,插在上官鹏的‘中枢’,‘神庭’,‘命门’三穴上。他便彻底地昏迷过去。 碧华颤声道:“师父,霄鸿他……没事吧?” 风无涯叹道:“这些外伤暂时还要不了他的命,他最厉害的伤是……” 他没有说下去,看着风无涯凝重的神色,碧华的心头一沉,追问道:“是什么?” 风无涯道:“他中了夫妻连心蛊!” ‘啪’的一声,碧华手中的油灯已经落地,摔得四分五裂,如同她的心。 身为医者,她又怎能不知夫妻连心蛊的厉害? 除非施蛊者亲自解蛊,否则蛊毒无药可解! 碧华忽然失声大哭起来,拉着风无涯的衣襟,跪在他的面前,叫道:“师父,师父,您不是神医吗?我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霄鸿。” 风无涯叹息道:“唉,你这孩子,若是有一丝希望,为师又岂会见死不救?” 在碧华身后,薛怀恩道:“师妹,你快起来吧,师父肯定会想办法救他的,你这样做于事无补,还会给师父增加困扰,知道吗?” 听了薛怀恩的话,碧华猛然清醒过来,她点点头,拭干眼泪站起身,喃喃道:“师父,对不起,是徒儿太心急了,徒儿知错了。” 风无涯道:“作为一个医者,无论身处什么样的情况,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要保持冷静和克制,明白吗?” 碧华点点头:“我知道了。” 风无涯又道:“处理好他的伤口之后,我会闭关三天,争取找到一个解除蛊毒的方法,你先不要着急。” …… 夜半时分。 室内燃着一盏孤灯。 上官鹏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干净,他的血衣也已经换下,碧华一直坐在床边,不眠不休的守着他,谁劝也不下去。 她伸着手抚摸着他的脸,无限眷恋的看着他的面容,受了这么多天非人的折磨,他的双颊微微凹下,泛出一层令人担忧地青色。 忽然,他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接着,他便开始抽搐,碧华的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他在床上痛苦地扭曲着,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鞭子不停地抽打,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痉挛着。 碧华含泪道:“霄鸿,你要是痛的话,就叫出来吧,叫出来会好受一些的!” 他却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半点呻吟。 她企图按住他,却发现这种抽搐绝非强力所能控制。只好紧紧的抱着他的身子,希望他能够好过一点。而这一切努力却没有半分效果。 她绝望地看着在床上痛苦挣扎的爱人。眼泪流尽,却无能为力。 唯一能做的,只是用布巾轻轻拭干他额上的汗水,然后温柔地看着他。 中了夫妻连心蛊的人,虽然不会立刻就死,但是活在世上也不过是多受煎熬而已,每隔一个时辰,他体内的蛊毒就要发作一次。 看见他受苦时的样子,她伤心欲绝,却无能为力。 碧华握着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吻着。 命运如此弄人,好不易让他们之间的误会烟消云散,她却要束手无策的看着他在这里活生生的受折磨。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可悲的事情?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坐了很久很久。她的脸始终贴着他的脸,仔细地聆听着他的每一次微弱的呼吸。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鹏忽然苏醒了过来。 她失魂落魄地看着他。 “碧华……”他的声音因虚弱而低哑,却如此真实地就在耳边。 她的眼泪便不听话地涌了出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全滴在他的脸上。 “霄鸿,我在这儿。”她应道。 他低低的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碧华含泪道:“不是梦,真的是我,我在你身边。” “碧华……真的是你吗?”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摸她的面颊,指尖传来的温暖滑腻的触感是如此真实,他振奋起来,忽然一把将碧华拥入怀里,用力抱紧。然而在刹那间、他又猛然推开了她,定定看着她,摇头道:“不是……你不是我的碧华,碧华现在恨死我了,她怎么会来见我?” 听了他的话,碧华更加痛悔自责,她颤抖着,泣不成声地道:“霄鸿,对不起,我错怪了你,我现在都知道了,杀害我父亲的不是你,是上官瑾,霄鸿,你原谅我吧!” 听了碧华的话,上官鹏终于放下心来,他如释重负地道:“你都知道了?” 碧华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的点头。 上官鹏低声道:“……不要这样,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碧华却紧紧抓住他的手,一叠连声地道:“不,你应该怪我,是我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 第一百四十八章、毒誓 上官鹏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碧华答道:“你现在在药师谷,是风师伯和薛大哥救了你,这是我的屋子,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上官鹏定定的注视着她,忽然酸涩的笑了笑:“老天待我终究还是不薄的,让我能够在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 碧华急道:“谁说你要死了?你不会有事的!” 上官鹏无限眷恋的凝视着她,伸手将她脸上的一缕发丝拂到耳后,温柔的道:“碧华,怀恩那小子很不错。将来你若跟着他……我也就放心了。” 碧华叫道:“你胡说什么?他只是我大哥!” 上官鹏咬了咬牙,忍住了一道闪电般袭来,几乎令他昏厥过去的巨痛,低声道:“将来若是我……不在了,你就和他成亲吧,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完这句话,上官鹏的胸口又是一阵绞痛,几乎叫他透不过气来。 听了他的话,碧华只觉得犹如万箭穿心,她忽然举手对天,一字字地起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在上,今生今世,我孙碧华只有罗霄鸿一个丈夫!若违此誓,叫我生生世世永坠轮回地狱!” 上官鹏呆住了,碧华竟发这么毒的誓。在佛教传说中,轮回地狱是恶鬼聚集的地方,人的灵魂若到此地,就永无喜乐安宁。 碧华看着他,擦去脸上的泪珠,反倒笑了起来:“现在你可赶不走我了吧?” 上官鹏急道:“碧华,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我、我不成了。” 碧华颤声道:“你要是真的不成了,我便和你一起去死……黄泉路上,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 “胡……胡说!”他挣扎着,喘息着,恼怒地道:“不许你……不许你这么想!” “如果你不想要我死,那也容易,那你就努力活着,永远也不准有死的想法!”碧华叫道。 “你……”上官鹏一急,就昏了过去。 碧华含泪抱住他的身子,将脸贴在他的脸上,一字一字地道:“霄鸿,今生今世,不,来生来世,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屋外,薛怀恩听到碧华所发的那个毒誓,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碎裂,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她竟然如此决绝,一心一意的爱着那个男人,不给自己半点机会。 愣愣的在门外站了许久,他忽然掉转身,大步而去。 月半弯,夜色清冷。 …… 碧华的生命中从没有过如此痛苦的三天,每当看到太阳坠落的时候,她都觉得心中最宝贵的东西被一点点带走。等到第三日太阳落去时,她是否也会随着太阳一起坠入到永恒的黑暗里? 每一天看着太阳重新升起时,她却又觉得人生总会有希望,她一遍遍对自己说,霄鸿说过会陪着我一辈子,师父答应会尽力救治霄鸿,他们都不会食言! 碧华无助的守着上官鹏,肝肠寸断的看着他蛊毒发作时痛苦不堪的挣扎,绝望的等待着师父出关的消息。 入夜时分。 碧华端了一盆热水进了屋子,替上官鹏的伤口换药。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仍然在昏睡之中。 碧华行至榻边,跪了下来,将手伸入他的被子里。 她的手在他的身上游移着,想要解开他伤口的白绫。 他却忽然惊醒,用力抓住了她的手。 碧华低声道:“是我。” 听到她的声音,他便放松了下来。 在药师谷里住了这几天,他仍然本能的充满了戒备,不容许除她之外的任何人接近他。 她除去了他身上的衣裳,解开了伤口上的白绫,将温热的布巾浸湿,轻轻地替他擦洗。 而他却只能一动不动,虚弱地躺在床上。 他的肩上和腿上有两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因为蛊毒发作时的痛苦挣扎,他身上的伤口好得极慢,经常是刚刚结痂愈合,就被他重新挣裂。 她默默地将他全身的每一处都清洗干净,又拿出药膏涂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白绫替他包扎了起来。 不过是片刻,他的脸忽然又苍白了起来。他的双手拧成拳头,因疼痛而用力握紧,全身的骨骼“咯咯”作响。 “哧——”一声,床单便被他撕破了一块。 她愁肠百结地看着他,无计可施。 他却咬紧牙关,默默地忍受着,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他的额上全是冷汗。 他在巨痛中挣扎了片刻,终于,全身脱力,精疲力竭地昏了过去。 她却知道他一定要吃一点东西,才能有精力去应付蛊毒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于是硬着心肠将他弄醒,将煮好的鸡汤一勺一勺地喂给他。他静静的靠在榻上,慢慢将鸡汤喝尽。 喂完鸡汤,碧华又端上一大碗苦药。 喂完了药,碧华自己也累得快要倒了下去。略略洗漱了一番,她便脱了外衣,轻手轻脚地睡到了他的身旁。 尽管浑身上下痛如火炙,他却咬着牙,双手撑着床,用力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了一块地方,然后温柔的拥紧了她。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可是他的身子却急剧的消瘦了下去,摸起来瘦骨嶙峋。 碧华紧紧的抱着他,不知不觉已是热泪盈眶。 他轻轻的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道:“碧华,不要哭……” 她仰头看着他,笑中带泪:“霄鸿,下辈子我还嫁给你,好不好?” 他温柔的凝视着她:“好……” 碧华道:“如果到时候你找不到我了怎么办?” 他断然道:“不会,如果我先走一步,我一定会在奈何桥上等着你。” 碧华气恼的咬他:“不准你先走,不准你丢下我一个人,如果要走的话,我们一起走!” 他苦笑:“好,要走一起走。” 碧华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柔声道:“以前我们分开的时候,每个夜晚,我闭上眼睛,就会幻想睡在你的怀里。只有这样想,才能睡着,漫漫的长夜,才不会觉得孤单。” 他一阵心酸,低声道:“碧华,对不起,跟我在一起,没让你过什么好日子,反倒让你吃尽了苦……” 碧华却伸手堵住他的嘴,看着他温柔地道:“霄鸿,我不后悔当初爱上你,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选择跟你在一起。”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用力的吻着。 碧华轻声道:“霄鸿,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凝视着她,道:“什么事?” 碧华看着他,一字字地道:“不管明天怎么样,你都要努力的活下去,永远也不要想到‘死’这个字。” 他低声道:“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上官鹏了,如今的我像个废人一般躺在床上,每天饱受蛊毒的折磨,还要让我最心爱的女人为我受累,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有什么意义?” 碧华急道:“怎么会没有意义,从现在开始,你是为了我活着,只为了我一个人而活!” 看着碧华热切的目光,上官鹏沉默着,过了好久,方才咬着牙,沉声道:“我答应你,从此以后,绝不言‘死’这一字。” 碧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又道,“霄鸿,师父在寻找夫妻连心蛊的解药,你再忍耐几天,等师父解了你身上的蛊毒,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他轻轻点头,俯下身去,深情地吻着她。 “碧华,等我的蛊毒解了之后,你想去哪里?”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我想要和你一起去东海看日出,还要去……”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答道。 话还未说完,她已然睡着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这几天已经累坏了她。 伸手为她掖了掖身上的被子,他更紧的拥住了她。 ——碧华,为了你,我愿意坚持下去。 ……、 繁华尽去,已是清晨。 清灯影落,流云屏风之上烟岚回转,安息香飘渺如一层淡雾薄纱,凝凝练练,缭绕不去。 碧华轻轻用布巾替上官鹏擦去额头的冷汗,拢好锦衾,刚刚又是一场歇斯底里的发作,难得有一个时辰的间隙,他终于沉沉睡去,即使睡着了,他依然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碧华侧身靠在他旁边,近乎贪婪的看着他的样子,他的浓眉微微蹙着,嘴唇紧抿,他的身上是一层白色的单衣,黑发白衣,褐色的肌肤,色彩鲜明得如同一张水墨画。 光阴蓦然倒流,仿似回到多年以前,他们山间初遇,萍水相逢,蓦然回眸,早已经注定的尘缘。 那时她不知他是上官鹏,他不知她是孙碧华,就只在那一低头,一抬眸之间,两人的情缘早已种下。 他们早已在冥冥之中将彼此的生命相交,再也难分,再也难舍。 如果这一段缘,老天真的不肯成全,她也有办法和他在一起,生生死死,永不分离,谁也别想将他们分开。 外面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碧华慢慢自上官鹏指间抽出手来,披衣下床,转出门外。 门口站着的是若溪,碧华轻声问道:“若溪,有事吗?” 若溪点点头道,“何欢姐姐,师父叫你过去一趟。” 碧华一震,她回头看了仍然沉睡着的上官鹏一眼,对若溪道:“若溪,你帮我暂时在这里照看一下,我去去就来。” 若溪对她一笑:“好的,你快去吧,这里有我呢!” 碧华点点头,出了自己住的院子。 PS:刚刚得到编辑的通知,本文从今天起正式上架,谢谢还能看到这段文字的朋友,你们的支持是画楼坚持完本的最大动力! ------------ 第一百四十九章、解药 冷风萧萧,阴雨濛濛,在深深浅浅的雨意中,药师谷里一片烟色迷离。 翠瓦低檐下,雨落如帘,紫竹游廊从荷花池旁曲折而过,荷花池里的一池绿萍,碧色幽深。 穿过长廊,碧华进入天心阁中,只见风无涯坐在一堆医书之间,面容憔悴,神色疲倦。 碧华看着他,满怀期待的问道:“师父,您找出解蛊的方法了吗?” 风无涯用手揉了揉眉心,神色疲倦的点点头,道:“找到了。” 碧华心头一喜,风无涯却又道:“也可以说没找到。” 碧华一下子呆住了,她低声道:“到底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 风无涯道:“我刚刚在《博古志》里看到,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龙血珠,传说,若将此珠纳于口中吞吐呼吸,辅以术法修行,便能窥得天道;若将其吞下,能解百毒,可谓万年难求。” 碧华呆了呆:“这珠子,难道能解蛊毒?” 风无涯点点头:“不错,龙血珠乃是夫妻连心蛊的天敌,若有此珠在手的话,上官鹏的蛊毒立即可解。” 闻听此言,碧华登时如同在黑暗中见到了一盏明灯,喜悦之情,莫可名状,她强压下激荡的情绪,问道:“师父,在哪里可以找到龙血珠?” 风无涯却叹息道:“此物乃是西楚承天寺的镇寺之宝,一直秘藏于承天寺内的玲珑塔中,从不轻易示人。承天寺乃是西楚的皇家寺院,寺里高手众多,所以想要拿到龙血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的确,西楚人怎么会将自己的镇寺之宝,随便交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更何况,要救的这个人,还是敌国的三皇子。 至于硬闯承天寺,则更是不可能奏效。 听了风无涯的话,碧华一下子呆住了。 西楚?承天寺?皇家寺院? 碧华的脑子里猛然掠过一个长着白翳的老和尚的面容,碧华低声问道:“承天寺的住持,是不是了因大师?” 风无涯点点头,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你知道此人?” 碧华答道:“徒儿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风无涯道:“此人武功之高,当世已经无人能及,不过他极少入世,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碧华答道:“三年前,他曾经来过永宁。” 看着风无涯不解的神色,碧华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的道:“师父,徒儿想到西楚走一趟。” 风无涯看着她,道:“你想去求龙血珠?” 碧华点点头,道:“徒儿和西楚现在的皇帝,曾经是旧时的故人,我想去找他试一试。” 风无涯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碧华掷地有声地道:“不管有几分把握,我都要去这一趟!” 看着碧华脸上决然的神色,风无涯知道她心意已决,再难更改,风无涯捻须沉吟半晌,终于点头道:“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那就去吧!” 碧华闻言,大喜过望,对着风无涯连连磕头道:“多谢师父!” 风无涯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又叹息道:“唉,师太已逝,我若是连她唯一的儿子都救不活的话,九泉之下,我也没有脸面再去见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碧华道:“我想明天就动身。” 她的热血已经沸腾起来,只要能早一天拿到龙血珠,霄鸿就能少受一天的折磨! 风无涯点头道:“好,明天为师和你一起上路!”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道:“师父,不如让徒儿陪师妹走这一遭吧!” 碧华一怔,只见房门被人推开,薛怀恩大步走了进来。 薛怀恩对风无涯拱手道:“师父,您年事已高,何必这样劳碌奔波?这些事情交给徒儿去做就可以了。” 风无涯神色凝重的看着薛怀恩道:“你有几分把握?” 薛怀恩微微一笑,清朗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自信:“师父不是一直都说,我的武功得自您的真传吗?” 碧华看着薛怀恩,心中又酸又涨,满满的全是感动。这个男人,总会在她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这么多年,从未改变。 薛怀恩侧过头,对她微笑道:“师妹,相信我。” 碧华轻轻点头,看着风无涯,亦是恳切的道:“师父,您还是留下吧,我们都走了,霄鸿怎么办?最近他的蛊毒发作得一次比一次厉害,有您在这里守着他,我也安心一些。” 风无涯想了想,终于答应下来,又嘱咐他们道:“既然这样,这次的西楚之行,我就让你们两个人去,路上千万要小心,若是实在想不到办法的话,也不要强求,一有任何消息,都要及时用飞鸽传书给我通报。知道吗?” 薛怀恩郑重地道:“师父放心,徒儿知道该怎么做!” 风无涯挥挥手,对他们道:“那你们就赶紧下去收拾行李吧。” 碧华却站着没有动,而是低声道:“师父,您能不能想个法子,帮霄鸿暂时脱离这种痛苦?我怕我走的这段时间,他会熬不过去……” 风无涯坐在那里,凝神思索片刻,忽然一拍前额,叫道:“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会把‘三日失魂散’给忘了呢!” 碧华喃喃重复道:“‘三日失魂散’?” 风无涯颌首道:“不错。‘夫妻连心蛊’再毒,毕竟是一种毒虫,‘三日失魂散’的药力,应该对它有效!” 薛怀恩问道:“师父的意思是?” 风无涯道:“我们把‘三日失魂散’给霄鸿服用一些,这种迷药的药力极为霸道,有了它,他体内的蛊毒肯定能安生几天。” 碧华一听,不由得大喜过望:“那霄鸿就可以少受几天的罪了!” 风无涯站起身,来到书桌后的药架上,揭开一个白色的瓷坛,从里面拿出一包‘三日失魂散’递给碧华,嘱咐道:“你先去喂他服用一包,他应该能够安安稳稳的睡上三天。” 碧华将‘三日失魂散’收入怀中,含泪道:“多谢师父!” 碧华拿着那包药,和薛怀恩双双退了出来,两人并肩走在紫竹游廊上,碧华看着薛怀恩魁伟的侧影,忽然低声道:“大哥,谢谢你。” 薛怀恩回过头,看着她,微笑道:“二妹,你还记得吗?在很久之前,我曾经在这里为你捉了一只蝴蝶。” 碧华点点头,目光中晶光闪动:“记得啊,怎么会不记得呢。” 薛怀恩道:“当时你对我说,喜欢的东西不一定非要拥有,只要能够远远的看上一眼,知道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好好的,就心满意足了。” 碧华心头剧震,嗫嚅道:“大哥……” 薛怀恩看着她温和的一笑:“所以你不用内疚,也不用自责,更不用对我说什么感谢,因为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只要能够看到你得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碧华点点头,含泪道:“大哥,你是个好人,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有你这样一位大哥。” 薛怀恩酸涩地笑了笑:“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有一位你这样的好妹妹。” 就在这时,碧华忽然看见若溪一脸惊惶之色的向这边飞奔过来,碧华一惊,问道:“若溪,怎么了?” 若溪叫道:“何欢姐姐,快去看看吧,你相公又不好了!” 碧华心头一沉,提起裙角一路飞奔,一口气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室内垂帘四落,光线昏暗,上官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床上滚了下来,他扶着桌子强撑着站了起来,他的脸色惨白,唇间还有几丝怵目惊心的血色, 看到她,他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喜色,他对着她伸出手,叫道,“碧华,”碧华连忙伸手去扶他,可是还不曾碰到他的身子,他却脚下一软,向前栽倒下去。 “霄鸿!”碧华上前勉力抱住了他,上官鹏的脸色惨白如纸,黄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涔涔而下,紧攥的双拳几乎要将骨节捏碎。 他对着她笑了笑,哑声道:“你到哪里去了?我正想去找你……” 这几日以来,他们几乎不曾有过片刻的分离,他早已经习惯了睁开眼睛就能看得到她,所以她不在的时候,他才会挣扎着下床,不顾一切的去寻找。 碧华含泪抓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我到师父那里去了一趟,师父已经找到解除蛊毒的方法了!” “是吗?” 他微笑着,想要伸手去抚摸她的秀发,忽然面色一变,一口热血狂喷而出,喷在碧华胸前的衣襟上。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的意志力已经被伤痛击溃,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碧华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潺潺而下,她忽然大喝道,“大哥,快来帮我!” 薛怀恩连忙走上前来,将上官鹏用力架回到床上,碧华从袖子里取出‘三日失魂散’,坐在床边,对上官鹏道:“霄鸿,我刚刚在师父那里拿来了‘三日失魂散’,有了它,你就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不用受这么多罪了!” 说罢,她将那包药粉倒入他的口中。 上官鹏一直看着她,目光中仿佛有千丝万缕,丝丝都是对眼前之人的留恋。 碧华含泪道:“睡吧,等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会好的……” 听了她的话,他缓缓闭上眼睛,一串泪水,自他的眼角滚落。 ------------ 第一百五十章、告示 夜深沉,灯影落。 碧华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云鬓散乱,形容憔悴,一身白衣之上血迹斑斑,分外刺目。 榻上的人已昏沉睡去,疲惫而安静。 深夜里独坐在榻前,紧握着他的手,发现原来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她便一点儿一点儿地说给他听,曾经记忆里的过去,曾经期盼过的未来,曾经藏在心里的忧愁与欢喜。初相遇,心相印,再相逢,情深种,不觉已近三年,花开花落,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他就在她的身边,却不曾如往常一般侧首聆听她的低语,不曾勾起唇角对她微笑,不曾用清朗的声音回答她的问话,他只是安静地躺着,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倍感凄凉。 但是只有这样的诉说,才能驱散她那满心的恐惧,她才不会在那样寂静的夜里独自被黑暗吞噬。于是她便这样一直说下去,片刻都不停,直到曙光破晓。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照进了屋子里,窗外传来了鸟儿的鸣唱。 碧华看着窗外明亮的阳光,对床上的人道:“霄鸿,你看,又是新的一天了。” 她俯下身,久久的,吻在他的脸上,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要出门一趟,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等我回来之后,你就会好起来的,你千万要等着我,一定要等我回来!” 再在他的唇上印了一吻,碧华低声道:“霄鸿,等我回来!” …… 清晨的深山之中弥漫着浓浓的雾气,清冷的山风吹在身上,遍体生寒。 药师谷外。 风无涯将两个徒弟一直送到大路旁。 为了节约时间,他们没有坐马车,而是选择了骑马。碧华一身白色的男装,从薛怀恩手里接过马缰,回身对风无涯道:“师父,如果霄鸿醒了看不到我,麻烦你帮我告诉他,我到山下为他去寻药去了,但是,不要告诉他我去了西楚,我、我怕他为我忧心……” 风无涯的眼中是一切洞悉于心的了然:“好的,我知道了。” 碧华和薛怀恩一起翻身上了马背,薛怀恩在马上对风无涯抱拳道:“师父,徒儿去了。” 风无涯面色凝重地道:“千万保重!” 两人点点头,拨转马头,一挥鞭,向着山下疾驰而去。 碧华和薛怀恩一起快马加鞭,晓行夜宿,向西楚而来。这一路上的辛苦自不必说,幸好风无涯早有先见之明,事先在碧华的行囊里放了一瓶雪莲丸,靠着药力的维持,碧华才一路支撑了下来。 在七天之后,他们终于出了雁鸣关,往西楚的国都长京而来。 碧空高远,草野浓翠。 碧华望着眼前广阔无垠的大草原,不由得有些痴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草原,关外的春天来得比关内早,绿油油的青草已经从地下冒了出来,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青郁郁的颜色,仿佛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风中混杂了泥土与青草的清香,湛蓝的天空中,雄鹰在展翅飞翔,远处的山脊上,耐寒的沙棘林仍旧郁郁葱葱,成群的牛羊在草地上欢快地奔跑着,草原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儿,有蓝色的菖蒲,粉红的野蔷薇,紫色的鸢尾,还有黄色的油麦花,偶尔会有野兔的身影在花海之中穿过…… 薛怀恩在她身边,低声道:“很美,对吧?” 碧华点点头,看着眼前的一切,低声道:“他没有骗我。” 薛怀恩一怔,问道:“谁?” 碧华低声道:“阿九。” 薛怀恩早已从碧华口中得知了她和阿九的渊源,他沉声道:“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不会那么轻易的答应你。” 碧华看着面前的景色,决然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薛怀恩叹了一口气,脸色又沉重了起来。 一阵和煦的清风,将牧羊女轻柔的歌声远远传来:“啊,亲爱的白马少年,请问你多大年纪?你在黑夜的沙漠中独行,我和你作伴愿不愿意?” 歌声在这里顿了一顿,跟着又响了起来:“啊,亲爱的你别在意, 谁好谁坏一时难知。要想沙漠变为绿洲,只须一对好人聚在一起。” “要想沙漠变为绿洲,只须一对好人聚在一起。”碧华细细的咀嚼着这句话,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陡然升腾起一片迷蒙的雾气。 她重重在马背上抽了一鞭:“我们走吧!” 薛怀恩一夹马腹,策马跟上,两人的马箭一般驰了出去。 天黑之后,他们只能到牧民家中借宿,草原上的牧民极为热情淳朴。也没人追问他们的来历身份,只是拿出最好的酒肉来款待,将他们奉若贵宾一般。 在草原上又走了两天,西楚都城已经遥遥在望。 这是一个巨大的城郭,整个城池城墙的外表全是艳丽的褚红色,在辽阔的天空下,远远看去,十分壮观,让人一见便感叹不已。 城墙上张贴着一张告示,告示下面围满了人,大家都在那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薛怀恩对碧华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 碧华点点头,薛怀恩便挤入人群中,过了片刻,回到碧华身边。 碧华好奇的问道:“告示上写的是什么?” 薛怀恩看着她,神色忽然说不出的古怪:“那是西楚的皇帝贴出来的选妃告示。” 碧华一呆:“选妃告示?” “对,告示上说,天下女子,只要有画中女子的三分容貌,都可以到皇宫自荐,倘若被皇上看中,立即便立她为皇后。” 碧华的心头一震,她挤进人群之中,呆呆的看着城墙上那副女子的画像。 画上的美人一身白衣,怀抱着一只白兔,衣袂飘飘,发丝轻扬,仿怫要从画上活生生地走下来一般。 碧华低下头,出了人群。 薛怀恩看着她,碧华低声道:“大哥,我们走吧。” 他们进了城,西京是西楚的都城,这里崇尚佛教,贸易也相当发达,波斯的绒毯,大食的宝石,大宛的葡萄,精绝的孔雀石,将这里装点得颇有异域风光。然而碧华穿行城中,只觉得满街的繁华都化作了浮光碎影,不着半分痕迹。她的心里犹如油烹火煎一般,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找到阿九,求到龙血珠。 西京最热闹繁华的酒楼是快雪楼,薛怀恩对碧华道:“饿不饿?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碧华点点头,随着他一起进入快雪楼。 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满面笑容的招呼道:“二位,可对不住了,楼下的大堂都满了。” 薛怀恩沉声道:“楼上有位子么?” 小二道:“二楼还有一个雅间空着,极清净的,就是比下面略微贵一点。” 一句话便让薛怀恩蹙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点头道:“那最好不过了。” 他们随着小二上了二楼,来到最里面的雅间,这雅间名叫“绿竹轩”,这里的陈设都是竹子所制,布置简洁中透着精致,一面竹帘将这里和外面隔成了两个世界。 在雅间里坐下之后,薛怀恩要了一壶眉山毛峰,又点了几个小菜,片刻之后,菜上齐了,小二道了一句‘二位慢用’就退了下去。 外面,几个食客正在那里聊天:“你说咱们的皇上,岁数都不小了,还那么挑。怎么就不肯找个女人踏实下来呢?” “你知道啥,咱们的皇上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又没人管,多好啊!嘿嘿,这才是做男人的最高境界啊:有权,有钱,还有自由!” “但是做皇帝的没个子嗣总归不成的嘛。” “你要是着急,可以把你家的女儿送到宫里去啊!” “咳,我倒是想,可是也要皇上看得上她才行呀!” “那画里的姑娘可真漂亮,难怪皇上对她一直念念不忘,你说,咱们西楚,哪家的千金能有这画像中女子的容貌啊?” “据说那画像上的姑娘不仅容貌美丽,心地还很善良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见过那姑娘?” “我哪有那个福气呀,我也是听说的。” “听说的什么?说来听听啊!” “传说咱们皇上从前流落在民间的时候,曾经被画上的姑娘搭救过,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失散了,皇上思念成疾,才画了这副画像,想仿照那位姑娘的样子,找个替身!” “但是看那画像上姑娘的服饰,好像不是我们西楚的嘛!” “唔,这个嘛,那就不清楚了……” 这佯的讨论声,在酒楼里比比皆是。 碧华手里端着茶盏,怔怔的坐在那里,茶都凉了,还不知道喝。 薛怀恩看着她,轻声道:“我帮你换一杯茶吧?” 碧华回过神来,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薛怀恩道:“不用了……大哥,我有个想法……” 薛怀恩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想都不要想!” 碧华轻轻叹了口气:“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薛怀恩双眼喷火的看着她:“那小子从前就没对你安什么好心,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去找他,不是自己往虎口里送么!” 碧华的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反问道:“那你说,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薛怀恩沉吟片刻,道:“你先等等,今天晚上,我想到承天寺去看看……” 碧华闻言大惊失色:“你想夜探……” 薛怀恩一把捂住她的嘴,朝外面看了一眼,道:“快吃吧,饭菜都凉了。” 碧华明白过来,她点点头,两人坐在那里默不作声的吃饭。 ------------ 第一百五十一章、揭榜 吃饭之后,薛怀恩和碧华一起出了快雪楼,在城南找了间客栈里安顿了下来。 在客房里放下行囊,薛怀恩对碧华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打探一下消息,等会就回来。” 碧华点点头,低声道:“你要小心。” 薛怀恩回头看着她一笑,掉头而去。 薛怀恩来到前面大堂,和店小二攀谈了片刻,随即返回到客房,对碧华道:“听说承天寺里今日午后会有法师开坛说法,我们去听听佛法好不好?” 碧华明白,他的用意不在于听经,而是为了打探承天寺的虚实,碧华见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知道就算自己不同意,他也会偷偷前往,犹豫片刻,终于点头答应了。 他们换了一身西楚百姓的衣衫,往承天寺而来。 承天寺坐落在城西,这里的楼台佛阁宏伟壮丽,寺中一座耸立云端的古塔,便是那座大名鼎鼎的玲珑塔。塔上的八角飞檐悬着铜铃,被风吹得铃铃作响,宛然若钟磬之声。 承天寺的住持了因法师精通佛法,曾蒙西楚皇帝亲自赐绯,每次开坛说法,方圆百里的信众都要赶来听经,有的时候,皇帝也会亲自驾临承天寺来听他讲经。 这日又逢法师讲经,西京城中清水洒道,城中百姓们徒步往承天寺逶迤而来。 寺内植有一株极大的菩提树,一个披着深紫色袈裟,白眉白须的老和尚盘膝坐在树下,这便是西楚国师了因法师,信众们无论贵贱,均围着大树席地而坐。听了因法师讲经论法,大树周遭密密匝匝地挤满了人,了因法师讲得甚是精妙,钟磬声声,梵音阵阵,在场信众尽都忘神。 碧华和薛怀恩坐在信众之间,碧华的眼睛不住在席地而坐的人群中梭巡,今日听众甚多,碧华却没有看见自己想要找的人,她不禁非常失望。 薛怀恩忽然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碧华刚想出声,薛怀恩却已经不由分说的起身。 碧华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不无担忧的望着他消失在视线之中。 薛怀恩装作前来上香的香客,在承天寺中四处闲逛,承天寺不愧为西楚皇家寺院,只见这里庭院宽敞,花木遍布,僧房栉比,气象万千。薛怀恩暗暗将承天寺的地形地貌全都默记在心中。 不知不觉,天边已经慢慢昏暗下来,一弯新月如同帘钩,挂在蔚蓝的天幕上。 薛怀恩早已从风无涯口中得知,龙血珠正是安放在玲珑塔中,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沿着漫石甬路慢慢向寺后而来,方转过一带竹林,远远便望见了那座耸立云端的古塔。 薛怀恩还未真正踏入古塔,一个身材甚高,皮肤黎黑,深目白齿的和尚忽然从一棵大树后冒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施礼道:“施主请留步。” 薛怀恩心头一惊,他自忖武功不弱,这人竟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而自己竟毫无警觉,难怪师父说承天寺内藏龙卧虎。 他还了一礼,镇定自若的微笑道:“小人乃是外地来的香客,今日是第一次到承天寺来上香,见到寺里风光不错,就随便走了走,想不到居然打扰了师父清修,实在是罪过。” 那和尚面无表情地道:“这里是承天寺的禁地,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施主还是请回吧!” 薛怀恩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他回到菩提树下,讲经已经接近尾声,碧华侧过脸看着他凝重的神色,低声问道:“怎么样?” 薛怀恩眼睛看着前方,沉声道:“回去再说。” 碧华明白过来,知道刚才他一定暴露了行迹,不由得心中的隐忧更重。 好不容易挨到讲经论法结束,他们夹杂着人流中出了承天寺,往客栈而来。 回到客栈之后,碧华反倒平静了下来,她对客栈里的伙计道:“你们店里有什么好吃的,说来听听?” 那伙计连忙答道:“本店的招牌菜有鸡茸金丝笋、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獐腿、姜醋金银蹄子、还有山珍野菌汤。” 碧华微微一笑:“把你刚刚说的这几个菜,每样送一份到我房里来。” “好的,客官您稍等。菜一会儿就得。” 片刻之后,客栈的伙计将饭菜送进了碧华客房的外间,随后退了出去,为他们倒拽了门。 两人坐在那里吃饭,碧华亲手舀了一大碗汤,送到薛怀恩面前,笑道:“大哥,你尝尝这个山珍野菌汤,味道很不错。” 薛怀恩满脑子都是晚上如何潜入承天寺,盗取龙血珠的事情,也不以为意,端起汤碗就喝得干干净净。 碧华一直微笑的看着他,等他喝完,忽然道:“大哥,我不要你为我以身犯险。” 薛怀恩呆了呆,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全都被她看穿,他强笑道:“难道你连大哥的武功都信不过吗?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碧华看着他,继续道:“就算你能够平安的盗取龙血珠,那些人能让我们顺利的离开西楚吗?如果你有什么闪失,你叫我如何自处?” 薛怀恩正色道:“二妹,你要是还拿我当你大哥,就不要说这样见外的话!” 碧华道:“我已经决定了,明天我就去揭榜,我去找阿九,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薛怀恩急道:“不可以!” 话未说完,他忽然感觉一阵眩晕,他的身子一晃,一手撑住桌子,对碧华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碧华看着他,眼睛里有蒙蒙的水汽:“刚才那碗汤里,我放了点迷药,大哥,我不要你为我去冒险……” 薛怀恩又急又怒的看着她,身子慢慢滑倒下去。 碧华将他扶回到床上,掀开被子为他盖好,看着他俊朗的面容,碧华喃喃道:“大哥,你为我做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我不要再欠你的情,如果你有什么闪失,我和霄鸿又怎能安心寻找自己的幸福?” 她来到窗前,看着窗外那一弯冷月,长长的叹了口气,明天,揭榜一事,已经是势在必行! …… 次日一早,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西京流传开来,那副皇帝选妃的画像,被人揭走了! 快雪楼的店小二,正站在店门口,绘声绘色的向周围的百姓讲述他的亲眼所见。 原来小二家住在城外,前天晚上,他有事回家了一趟,第二天早上起了个大早进城,在城门口,他正好碰见了那个揭榜人。 那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清晨的行人并不多,因此,这个白衣女子分外的惹眼,只见她头戴白色斗篷,身穿白衣,在清晨蒙蒙的雾气之中,飘然若仙的走到了画像前。 白衣女子站住画像面前,看着画像久久不语。 也许是她在画像前凝望得太久,立时引起了几个路人的注意: “啊,你看,又有人对着那幅面像发呆了。” “别看了,每天对着这副画像发呆的人多了,有什么好稀奇的啊……” 有好事的人上前问道:“这位姑娘,不知你有何贵干?”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那人的话,而是伸手把那副画像揭了下来。 “啊!快看!” “有什么好看的……” “快看啊!那人把画像摘走了!” “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偷画像!” 整个城门口的行人全部沸腾了,看向焦点所在,猜度着是哪个不怕死的,竟然连这副画像都敢偷。 但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都只能看见那人的白斗篷,斗篷从头盖到了脚,那女子竟是连一丝肌肤都不肯示人。 立刻有官兵冲上去准备擒拿。但是,这时候,白衣女子说了一句话:“听说,若想嫁给贵国的皇帝陛下,就需得和这画像上的人一样美,对吗?” 这声音清灵如烟,绵延似水,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在场众人全部呆住了。 然后,白衣人又说了第二句话:“那么,我来应征了,请带我去见陛下。” 城楼下死一般的安寂了一会儿后,爆发出一片哗然。 在众人的哗然里,一个全副武装的年轻将军走上前来,对白衣人拱一拱手:“在下乃是金吾将军孟波,奉命等候揭榜之人,小姐请跟我来。” 白衣人随着他一起,上了一辆金漆的马车,他们在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士的护卫下,向皇宫而去。 听了小二的话,店里的客人纷纷七嘴八舌地道: “那个女子你看到了吗?她真的跟画像上的女子一样美吗?” “既然敢揭画像,肯定应该是吧。不然可是欺君之罪,要砍头的……” “天啊,你怎么就没把她的斗篷掀开呢?好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啊!” “有金吾将军在场,谁敢动手啊?” “别傻了,如果那人真的和画像中的人一样美,且真的做了西楚的皇后的话,她的容貌还能轻易让你见到吗?” “话虽如此,但是还是好想知道啊……” 哀叹声、惊讶声、好奇声以及七嘴八舌的声音汇集在一起,令得今日的快雪楼比平常更加的热闹。 ------------ 第一百五十二章、诊金 天色晦暗,傍晚时分,一场急雨铺天盖地的倾泻下来。 西楚皇宫。 宇文铮立于书桌之前,静静望着面前的一副女子画像出神。细雨从帘缝里飘进来,打湿了他的衣襟,犹自未觉。 英娘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抬头沿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副女子的画像,朦胧的雨意下,一切都只露出模糊的轮廓,那女子的身影却如此清晰。 皇上即位之后,一直很努力,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习文学武、处理朝政之上,西楚在他的治理下,已经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一晃两年的时间过去,皇上已经过了弱冠之龄,却膝下犹空。皇子是所有人都关注的事情,因为这牵扯到未来几十年朝堂权力的格局,但是皇上对女色一直很冷淡,他既没有选过妃嫔,也没有临幸过任何宫女。 今年他已经十七岁了,若是普通的西楚贵族,在这个年纪,不要说妻妾成群,就是孩子都应该有了。 皇家历来最重子嗣,因为关系到社稷存亡,先皇十二岁就有了第一个女人,其他皇子到了十四五岁,即使没有娶正室,也都会有侍妾,甚至是庶出的儿女。 可是皇上到如今竟然连侍寝的女人都没有过。 没有人比英娘更明白皇上的等待,也没有人比她更明白皇上的坚持。作为皇宫里负责照顾皇上饮食起居的女官,她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自从他挂出这幅画像,杜绝了朝中一干大臣想给他说媒的心思之后,也吸引了无数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前来自荐。 可是,看来看去,符合皇上要求的却一个都没有。 那些前来自荐的女子,不是没有比画中人美的,可是皇上总是说,长得不像。 原来他要的只是那个人的替身,并不是要选美。 英娘正想得出神,忽听宇文铮轻叹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问她:“不知她现在可好?” 英娘轻声道:“皇上很快便能再见到她了。” 宇文铮转身,无声一笑:“今天又有人来自荐?” 英娘点点头,道:“是,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宇文铮疲惫的闭了一下眼睛,淡淡道:“又是哪家的姑娘?” 英娘道:“听孟将军说,这位姑娘是从外地来的……” “外地来的?” 宇文铮看了英娘一眼:“她在哪里?” 英娘垂首答道:“在仪元殿。” 宇文铮袍袖一拂:“你怎么不早说!” 他大步往仪元殿而来。 此时外面雨乍歇,云初散,点点星月悄然露出,迤逦散入淡薄的夜色。 一缕月光穿窗入户洒入仪元殿,落于室内一名白衣女子的身上。 她背对着宇文铮绰约而立,一袭水缎般的长发流光潋滟直泻腰畔,勾勒出轻盈曼妙的身姿。 听到脚步声,她猝然转过身。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星光与月色骤然落入了她的眼中,随她眼波一转,秋水盈盈,烟波如幻。 即便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石也比不过这双眼睛的清亮,即便是世间最绮丽的梦境也比不过这双眼睛的柔媚。 他多年来梦萦魂绕、朝思暮想的女子,此刻,就在他的眼前。不是做梦,不是怀念,而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就站在他的眼前。 宇文铮忽然感到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一丝颤抖:“孙……小姐,碧华?” 碧华低下头,便要给他跪下行礼:“民女孙碧华叩见皇帝陛下……” 他却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你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碧华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皇上,您不是在做梦。” 他伸出手,想要去摸她的面颊,她却轻轻一侧头,将脸避开。 他不动声色的缩回手,笑着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碧华低声道:“民女此番前来西楚,是有事想求皇上。” 宇文铮不耐烦地道:“不要叫我皇上皇上的,听着难受,叫我阿九,就像我们当初在永宁一样,好吗?” 碧华有求于他,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只得应道:“好。” 宇文铮拉着她在殿内的锦榻上坐下,细细的打量着她,两年不见,她清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如同一枚细小的杏核,愈发显得清丽动人,他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碧华犹豫了一下,方才答道:“好……你过得好吗?” 宇文铮苦笑了一下:“你明知故问,没有你,我怎么可能过得好。我想你,每天都在想……” 他一下抓住了碧华的手,强悍的力道让她一阵发冷。她猜得没错,他的心思,还是和过去一样! 碧华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宇文铮看着她说道:“当初你离开我回到离国,我还以为你会回到上官鹏身边,可是过了没多久,就传来他另娶的消息,我后悔得不得了,早知道这样,当时说什么也不会让你离开,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西楚的?” 碧华轻轻叹了口气,便将自己这两年的遭遇大略的告诉了他,又将此次的来意也向他说明。 听了碧华的话,宇文铮的脸色越来越冷,终于,碧华的话已经全都说完,两人陷入到可怕的沉默之中。 过了良久,宇文铮方才道:“如此说来,你是为了他才来找我的喽?” 碧华轻轻点头。 宇文铮冷嘲道:“我说当初我要你来西楚,你死活都不肯,今天怎么会主动到西楚来,原来是为了他!” 碧华的身子一震,面色雪白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皇帝,两年不见,当初那个身形瘦弱的少年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一身明黄色的皇袍衬得他气宇轩昂,目光如电,顾盼之间颇有英气。 他真的长大了,眼神冷冽,动作强势,英姿勃发。与当年那个狷介清冷的少年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她哀哀的看着他,低声道:“阿九,过去的事情都是我不对,求你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救救他。” 宇文铮托起碧华的下巴,声音冷漠而无情:“你爱他?” 碧华咬牙道:“是!” 宇文铮冷笑道:“当初是谁抛弃你娶了别人?当初你的孩子是怎么失去的?当初你被人逼得跳下悬崖的时候,他又在哪里?那些痛不欲生的日子,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宇文铮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带着某种居心的。他了解她,所以知道她的伤口在哪里,知道该往哪里撒盐,撒多少才会让她疼。 碧华的身子颤抖着,她低声道:“你说的那些我都没忘。没错,是他让我失去了一个孩子,可是他是谁?他是那孩子的父亲。我的痛,你看得到。他的痛,谁又知道?这些年来,他为我吃的苦,并不比我为他吃的苦少,当初若不是他冒死将我偷运出宫,我早就变成他大哥的妃子了,如果不是为了我,他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落得这样的境地?更何况,当初他娶别人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并不是有意要伤害我,我还有什么理由去继续恨他呢?” 宇文铮一声冷笑,忽然对碧华道:“你知道我父皇是怎么死的吗?” 碧华看着他,不解的摇摇头。 宇文铮道:“我父皇就是被你那个好夫君和陈国的南宫奕,合伙害死的,当年若不是他一力促成借道一事,我父皇不会在盛京身陷重围,苦战而死!” 碧华一下子怔住了,满腔的热血都化成了无奈、绝望。眼睛慢慢潮湿,眼泪一颗又一颗沿着脸颊滚落。 她低声道:“你不肯救他?” 宇文铮冷冷道:“是!” 碧华缓缓起身,向外走。 宇文铮问道:“你去哪儿?” 碧华凄然道:“我回离国去,他多活一天,我就多陪他一天,如果他撑不下去了,我就陪他去一起去死!” 宇文铮忽然一下子拽着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的面前来。 碧华猝不及防的扑倒在他的胸前,碧华呆呆地道:“你、你想干什么?” 宇文铮冷冷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想走?” 碧华道:“你要说什么?” 宇文铮道:“上官鹏虽然害死了我的父皇,但是我并不恨他,相反,我还要感谢他,若不是他,我的父皇也不会这么早死,我也不会这么快的登上这个皇位,反正我对我父皇也没什么感情,他死了更好,我现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来说去,我能够有今天,还要拜上官鹏所赐!” 碧华的心怦怦直跳,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宇文铮唇边含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似乎碧华的一切反应都早在他预料中。 碧华恳切地问道:“那你肯救他了?” 宇文铮笑着放开碧华,垂目看着身旁的一盆开得正艳的牡丹花,唇畔的笑意越来越深,他伸手摘下一朵花,笑看向碧华:“我可以把龙血珠交给你,但是我要收诊金。” 碧华的心缓缓放了下来,只要他肯交出龙血珠解上官鹏的毒,不管什么诊金,她都愿意支付:“没问题。” 宇文铮捻着指间的花微笑,极和煦地说:“我的诊金是——你。我要你嫁给我。” 碧华睁大了眼睛看着宇文铮。 宇文铮笑如清风:“这是我唯一会接受的诊金。你可以回去好好的考虑清楚,只是,不知道上官鹏能够撑得了多久。” ------------ 第一百五十三章、回国 碧华的眼睛里有悲伤,有痛苦,更有愤恨。 碧华咬牙道:“阿九,乘人之危乃是小人所为。” 宇文铮丝毫不在意,他低头笑看着指间殷红如血的花朵,淡淡道:“我从来都没有说我是君子。” 碧华沉默地站起身,向外行去。 走到门口,她的脚步忽然又停了下来。 他一直微笑。微笑地静静站在那里,微笑地凝视着手中的牡丹花。 她纤弱的背影凝固得如同黑夜。 她的肩头,在轻轻的颤动着。 一个暗沉、微弱的声音,像是从死水底下飘出,有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我答应你。” 宇文铮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走了几步,站在碧华面前:“你再说一遍。” 碧华仰起头,盯着他:“只要你把龙血珠给我,我,孙碧华就嫁给你!” 他点头道,“好,明天一早,我就命人把龙血珠给你送过来!” 碧华咬牙道:“多谢了。” 他将那朵牡丹花簪在碧华的云鬓之上,柔声道:“嫁给我有那么可怕吗?他能够给你的,难道我不能给你吗?” 碧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但是我有个条件。” 宇文铮简短的吐出一个字:“说。” “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把龙血珠送回去,等他的毒解了之后,我会返回西楚,到时候,我们再举行婚礼。” “行,没问题。” 见宇文铮答应得如此痛快,碧华不由得有些发怔:“你不怕我反悔?” 宇文铮懒洋洋地道:“你知道吗,朕是皇帝,皇帝发起怒来是很可怕的,到时候朕若发兵攻打离国,离国上下血流成河,万千百姓流离失所,都是因你而起,你和上官鹏能安心吗?” 碧华全身颤抖着,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 他了解她,所以知道她的死穴在哪里,不过是轻轻一句话,就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低声道:“阿九,你变了。” 宇文铮冷冷看着她,道:“人是会变的,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将来说不定有一天你也会发现,我并不比他差。” 碧华的眼中泛起泪光:“我从来都没有认为你比他差,但是,我只爱过他一个人。” 说完这句话,碧华迅疾转身,一刻都不想逗留地飘出了宇文铮的视线。 外面,英娘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到碧华,连忙上前给她行礼。 碧华冷冷道:“给我准备马车。” 英娘怔了怔,望向她身后的宇文铮,宇文铮点点头:“送她回她住的地方。” “是。” 英娘屈膝行了一个礼,带着碧华出了金碧辉煌的皇宫,皇宫门口,金吾将军孟波早已等候在那里,英娘对孟波道:“孟将军,送这位姑娘回她住的客栈。” “是。” 孟波并不多问,就安排了一辆金漆马车,护送着碧华回到她落脚的客栈。 碧华失魂落魄的上了楼,刚刚进了自己的屋子,薛怀恩就迎了上来,问道:“二妹,怎么样了?” 碧华抬头看着他焦灼的面容,像是见到亲人一般,忽然心头一酸,再也克制不住,扑到他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薛怀恩从未见她如此失态,心头又急又怒,伸手扶着她,问道:“他欺负你了?” 碧华摇摇头,眼泪流得更凶。 薛怀恩一把抓住了她,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歹说句话呀,我都快被你急死了!” 碧华闭上眼睛,眼泪静静的往下淌:“他要我嫁给他,他才能把龙血珠交给我!” 薛怀恩的身子一震,脸色灰白,他喃喃道:“我早知道,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他忽然抬起头来,抓住碧华的双肩,目光喷火的注视着她:“你答应他了?” 碧华凄然一笑:“事到如今,难道我还有什么选择吗?” 薛怀恩急道:“难道你忘记了你当初发下的誓言吗?你……” 碧华断然道:“我没忘!” 当初碧华所发下的誓言,萦绕在两人耳边:“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在上,今生今世,我孙碧华只有罗霄鸿一个丈夫!若违此誓,叫我生生世世永坠轮回地狱!” 碧华凄然道:“反正我现在已经在地狱里了,还能坏得到哪里去!舍了我,至少能够换得他的幸福……” 薛怀恩被她脸上的神色震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碧华全身颤抖的看着他,低声道:“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薛怀恩不解的看着她。 碧华道:“回去之后,不要告诉霄鸿,我是怎么拿到龙血珠的。” 薛怀恩冷冷一笑:“你以为这样的事情,能够瞒得住他吗?” 薛怀恩的一句话,让碧华怔住了,是啊,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她不敢想,如果上官鹏知道自己用这样的方法拿到龙血珠之后,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的心里打了个冷战,不,她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薛怀恩低声劝道:“二妹,不如我们回离国去吧,说不定师父已经找到了新的解毒方法也说不定呢?” 碧华缓缓摇头:“如果师父有办法的话,我们就不会来这一趟了,不,我一定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够救霄鸿的命,又能够瞒得住他!” 薛怀恩被碧华脸上决绝的的神色震住了,他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可怜的丫头,为什么你和他,总是这么难……” 碧华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凄然的笑容,“只要他能够好好的活着,那么我所有的付出,就有意义了……” 薛怀恩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他沉声道:“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碧华看着他,低声道:“我记得曾经在师父的医书上看到过,有一种药叫做‘洗前尘’,只要服了这种药,就能够把过去所有的记忆,全都忘记得干干净净。” 薛怀恩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你想给上官鹏吃这种药?” 碧华轻轻点头,眼中浮现出梦幻般的柔光:“只要他能够忘记我,他就可以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幸福了……” …… 骤雨初歇,只余风声潇潇。 偶尔有几片落叶卷过廊前,整个西京笼罩在一片将明未明的天色之中。 清早,碧华刚刚起床,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碧华上前打开门,只见外面不知何时肃立着数位身着西楚皇宫服饰的女子,为首之人正是英娘,看到她,英娘已经跪了下来,双手呈上一个黑色的锦盒,道:“奴婢奉了陛下的命令,特地将龙血珠拿来送给姑娘。” 碧华伸手接过盒子,轻轻打开机关,一颗拇指大小的血色珠子出现在她面前,那颗珠子在盒子里放出淡淡的荧光——那径寸之光,竟刺得碧华不敢直视。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这就是……龙血珠?” 英娘点点头:“正是,这是陛下命奴婢一早从承天寺拿来的。” 碧华合上盖子,对英娘道:“替我谢谢你们陛下,并请转告他,我马上就要启程回国。” 英娘却道:“陛下怕姑娘一路辛苦,特地命奴婢和孟将军带了三十名护卫,护送姑娘回国。” 碧华的唇角泛起一丝冷冷的笑意,她早就知道,宇文铮不会这样轻易放过自己。 这时,旁边的屋子的门也已经打开了,薛怀恩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沉着脸,对碧华道:“二妹,我们走。” 碧华点点头,回屋拿起自己的包袱,将龙血珠细心的放入包袱中,随即和薛怀恩一起出了客栈。 客栈门口,一辆青篷马车早已等候在那里,马车旁边,还有三十名黑衣骑士相随。 为首的黑衣人正是那位带领碧华进宫的金吾将军孟波,看到碧华,他连忙亲自为她掀开车帘,碧华垂下眸子,登上了马车。 英娘也随后上了车,陪着她坐在车内,复又放下了帘子。 薛怀恩暗暗叹了口气,策马随在了马车旁边。 一行人离开西京,向离国而来。 碧华心中记挂着上官鹏的安危,一路急行,并无多少休息的时候。车队一直走了整整一天,直到天色全都黑了下来,碧华才命令车队停下来休息。 这天晚上,他们只能在草原上露宿。 暗蓝色的天空中,一轮明亮的圆月冉冉升起。 孟波派人在草原上扎了十几个帐篷,其中最大的一个,当然是给碧华用的。 营地里生了十几堆火,那些侍从围着篝火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说笑笑。 马车内,英娘对碧华道:“姑娘,我们一起下车去烤烤火,吃点东西吧?” 碧华轻轻点头,和英娘一起下了马车,来到一个无人的火堆旁坐下。 篝火上,架着一只烤得吱吱冒油的全羊,英娘用银色的小刀割下一块羊肉,用银盘装好,洒上孜然,送到碧华面前,微笑道:“姑娘,尝尝我们西楚的美食吧。” 碧华却摇摇头,低声道:“我吃不下。” 英娘笑了笑,劝慰道:“吃不下也要吃一点,吃饱了明天才有精神赶路啊。” 一旁,薛怀恩走了过来,递上一个皮囊,对碧华道:“二妹,给你,喝口酒暖暖身子。” 碧华伸手接过皮囊,看着薛怀恩道:“大哥,谢谢你。” 薛怀恩微微一笑,在她的身边坐下。 晚上的草原寒意极重,一阵冷风吹过,碧华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不觉有些瑟瑟,英娘见状,连忙道:“奴婢去给娘娘拿个披风过来。” 碧华点点头,英娘于是起身离开这里进入帐篷之中。 ------------ 第一百五十四章、痴心 火堆旁只剩下碧华和薛怀恩二人。 看着薛怀恩,碧华低声道:“大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薛怀恩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木柴,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淡淡道:“还没有想好,也许会离开药师谷,四处走走,看看以前的那些兄弟们。” 碧华眼中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她低声道:“大哥,你答应我,一定要过得幸福,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薛怀恩侧过头看着她,沉声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看到碧华仍是一脸凄然的神色,他温和的笑了笑:“别难过啊,说不定将来哪一天,我还会到西楚去看你呢。” 碧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最好带上你家娘子一起来,我不想看到你一个人。” 他沉默着,半晌才道:“好。” 碧华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大哥,那就说好了,将来你一定要到西楚来看我。” 薛怀恩静静地看着碧华,脸上浮出温和的笑容:“我会的。” “你保证。”碧华望着他,在火光掩映下,他明亮的眼睛闪着莫测的光泽。 他的眼神闪了闪,唇边噙起飘浮的笑容:“我保证。” 说话间,英娘已经拿着披风走了过来,她将披风轻轻披在碧华身上,道:“夜里寒气很重,姑娘还是早点进帐篷歇息吧,莫要着凉了。” 碧华淡淡道:“我还想再坐一会儿。” 薛怀恩站起身,对碧华道:“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碧华点点头,看着他大步离开。 英娘看着薛怀恩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位公子是姑娘的什么人?” 碧华回答道:“他是我大哥。” 碧华举起薛怀恩给她的皮囊,猛灌了一口,薛怀恩给她的是草原上的马奶酒,奶香夹着浓烈的酒气直冲入喉,一股烧灼感猝不及防的蔓延到五脏六腑。碧华一时忍不住,大口地呛了出来。 英娘连忙伸手拍了拍碧华的后背,说道:“姑娘是第一次喝马奶酒吧?喝马奶酒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待到习惯了它的辛辣和腥味,才能慢慢回味出甘甜。像姑娘这样喝,一定会呛到的。” 碧华抓起皮囊,又喝了一口,这一次,她没有被呛到。 英娘笑道:“姑娘学得真快。” 碧华只觉一股热气直刺胸腹,她看着面前跳跃的篝火,低声问道:“已经快要到雁鸣关了吧?” 英娘专心地用小刀切割着盘中的羊肉,口中低低的应道:“还早着呢。” 碧华抬起头,看着大漠中那轮明亮的圆月,久久出神。 不知道他现在伤势怎么样了?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在想她? 她抽出腰间那管从不离身的竹箫,默然摩挲着温润的箫声,过了片刻,举到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箫声清冷凄婉,在这旷野之中,静月之下,格外动人。 一时之间,营地里所有的说笑声都停住了,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倾听着那箫声出神。 一曲过后,英娘低声道:“姑娘的心里很苦。” 碧华伸手抹去早已不知不觉流出来的泪水,凄然道:“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英娘宽慰道:“姑娘要相信陛下,他也会待你很好很好的。” 碧华冷冷道:“我知道。” 不待英娘说话,她又说道:“可是他不是我爱的那个人。” 说完,她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进了自己的帐篷。 英娘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 蹄声隆隆,车声辘辘,一弯新月如钩挂在林梢,林间草木皆生霜气,夜风吹面,遍体生寒。 经过十日的行程,他们终于在这天傍晚时分赶回了药师谷。 看到谷口大青石上红色的‘药师谷’三个大字,碧华忽然掀开车帘,对外面叫道:“停车!” 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碧华对马车里的英娘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回到这里来。” 英娘点点头:“姑娘早去早回,莫要让我们久等。” 碧华不再做声,下了马车。 薛怀恩伸手挽过她的包袱,和她一起返回到药师谷中。 …… 药师谷,天心阁。 月淡星稀,夜风微凉。 一盏油灯之下,风无涯正在那里看书,听到药童禀报说二人已经返回,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命他们进来回话。 片刻之后,薛怀恩和碧华已经进入天心阁中。 风无涯看到两人憔悴的神色,不由得问道:“怎么样?龙血珠拿到了吗?” 薛怀恩沉重的点点头:“拿到了。” 他从行囊里拿出那个黑色的锦盒,送到风无涯面前,风无涯打开一看,面上露出一丝喜色:“果然是万年赤寒龙血珠!” 碧华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风无涯的面前。 风无涯合上盒盖,看着碧华诧异道:“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 碧华含泪道:“师父,徒儿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够答应。” 风无涯一边伸手去扶碧华,一边温言道:“你快起来,起来再说。” 碧华却摇摇头,坚决地道:“不,师父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风无涯正色道:“到底是什么事?” 碧华缓缓伏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道:“徒儿想求师父的一样东西!” 风无涯诧异道:“什么东西?” “洗前尘!” 风无涯一震,看着薛怀恩道:“到底怎么回事?” 薛怀恩低下头,将此次西楚之行的经过全都说了出来。 听了薛怀恩的话,风无涯良久无语,过了很久,才慢慢一字字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碧华跪在那里,点点头,决然地道:“我已经想好了。既然和他今生无缘,我只惟愿他能够平安终老。“ 风无涯长叹了一口气,沧桑看尽的眼底,也有掩不住的哀伤:“为师也曾尝过爱而不得的痛苦,想不到我的徒弟,如今也要重蹈覆辙,起来吧,怜你一片痴心,为师就成全你了。” 碧华听了他的话,不由得大喜过望,连连磕头道:“多谢师父,多谢师父!” 风无涯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碧华低声道:“我想请您把大师兄叫回来,我想把霄鸿托付给他,我希望霄鸿在忘记过去之后,能够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风无涯点点头,提起笔道:“好,我这就给元枫写信,让他赶紧回来。你去看看霄鸿吧。” 碧华站起身来,鼻中酸涩难言,低声问道:“他……他这几天好些了么?” 风无涯答道:“他中间苏醒了几次,一直都在问你,我说你出去为他寻药去了。” 碧华伸手拭去脸上的泪珠,唇边忽然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我去见他。” 风无涯将锦盒交到碧华手中,温言道:“快去吧!” 碧华抱着锦盒退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向她的房间里飞奔。 还未来到门口,碧华的双腿忽然禁不住的哆嗦起来,感觉每一步都跨得那么艰难,一步步捱到门口,她停住了脚步,用力按住狂跳不止的胸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方才推开了房门。 他平静的躺在榻上,瘦削的身影掩映在如霜的月色之中。 碧华轻轻来到床前,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床边。 他沉沉地睡着,他的睡容安宁而平和。碧华轻轻的抚上他的脸,手指轻柔地触摸他浓黑的眉,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鲜明的唇…… 此时此刻,他还沉浸在美丽的梦境之中,如果,这样的梦永远不醒会有多好。 他一直是她最爱的男人,可是,愈是深爱,愈是不得不放开他的手。 天下那么大,岁月那么长,但是属于她与他的时间却只有这短短的一天而已。 他的眼睛忽然缓缓睁开,看着她,低声道:“碧华?” 碧华点点头,泪水已经止不住的滑落面庞,滴落在他的脸上。 “你回来了!” 他一下子用力坐了起来,将她紧紧搂入怀中,碧华亦是伸手紧紧的抱住他。 碧华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他点点头:“已经没事了。” 他的下巴挨着她的发丝,低声道:“风师叔说你为我去找解药去了,你是不是赶了很多路?是不是很辛苦?” 碧华眼泪不住的往下流,她摇摇头,笑中带泪地道:“不辛苦,就是很想很想你。” 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哑声道:“我也很想你。” 碧华将那个木盒送到他面前,道:“霄鸿,这是龙血珠,有了它,你的蛊毒就可以解了。” 他又惊又喜:“真的吗?” 碧华用力点头:“真的。” 上官鹏打开那个盒子,只见一颗拇指大小的红色珠子躺在黑色的丝绒之中,散发着幽幽的微光。 碧华道:“你赶紧吃了它。” 上官鹏拿起那颗珠子,毫不犹豫的放入口中。 碧华一直微笑的看着他。 上官鹏吞下那颗珠子之后,面色忽然一变,碧华吓得一下子扶住了他,惊呼道:“霄鸿,你怎么了?” 只见上官鹏开始不停地抽搐,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咔咔作响,他的脸上忽然出现几道黑线,黑线像蔓草一样不停地延伸,渐渐长成纹身一样的图案。 碧华被这诡异的景象惊呆了,上官鹏蓦地睁开双眼,爆发出一声无法抑制的痛呼。 ------------ 第一百五十五章、天堂 “碧华!快让开!”风无涯和薛怀恩闻声赶来,薛怀恩飞奔过来,迅速将上官鹏的双手用两根布带紧紧的绑在了床头上。 “霄鸿……”碧华的眼泪涌了出来,她惊问道:“师父,霄鸿怎么会这样?” 风无涯答道:“龙血珠的药力发作了,他体内的夫妻连心蛊在做垂死的挣扎,我现在要想办法把它逼出来。” 碧华点点头,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上官鹏一起在剧痛中挣扎。 上官鹏在床上剧烈地挣扎着,摇得木床“吱吱”作响,他的双眼赤红,眼神涣散,浑身上下不停的颤抖着。 风无涯脱下他的上衣,在他的胸口的膻中穴上扎上一根银针,他的身子一僵,双眼一闭,顿时又晕过去。 “霄鸿,你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碧华含泪道。 上官鹏身上忽然冒出一根黑线,那根黑线像虫子一样在皮肤下四处游走,风无涯又执起一根银针,眼疾手快地扎到那条黑线上,那条黑线不再飞速地移动,而是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像是在做剧烈的挣扎。 上官鹏的身体开始痉挛、轻微地抽搐,越到后面,他抽搐得越厉害。 风无涯手中不停,将银针一枚一枚插在上官鹏周身的穴道上,随着银针越插越多,豆大的汗珠从上官鹏的脸上滚落下来,他身上的单衣几乎湿透了,碧华在一旁拿着布巾不停地为他拭汗。 时间慢慢地过去,上官鹏身上的银针越来越多,终于,上官鹏身上的黑色纹身停止了生长,慢慢消退。 风无涯解开捆住上官鹏双手的布带,扶着他坐了起来。 风无涯眼中精光一闪,运起内力,在上官鹏的后背猛的拍了一掌! 上官鹏‘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在那滩黑血之中,一个小蛇一样的活物在疯狂的扭动着身体! 风无涯抬手就是一针,将那个东西钉死在地上,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好了,蛊毒已解。” 碧华大喜过望,她伸手抱住全身虚脱的上官鹏,将脸贴在他汗水淋淋的额头上,含泪道:“霄鸿,你听见了吗,你的蛊毒已经解了!” 风无涯对薛怀恩道:“怀恩,赶紧把霄鸿送到温泉里去泡一泡,” “是。” 薛怀恩背起昏迷过去的上官鹏出了门。 …… 温热的泉水,一寸一寸的浸没上官鹏的身体。 他苍白的脸上渐渐开始有了血色,胸腹间令人窒息的疼痛也开始慢慢的消散。 温泉边上草木萋萋,葳蕤而茂密,绿草如茵的草地上,长着一棵不知名的大树,大树上开满了红花,无数的蝴蝶停栖在树枝上,一串串地叠着挂到了水面。 他醒来的时候,只见一只银白色的夜光蝶正从眼前翩然飞过,宛如一片飘舞的雪花。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疲乏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泡在温热的泉水里,周围有芬芳馥郁的香气。他动了动手足,开始回想自己怎么会忽然间又到了温泉里。 “霄鸿……” 一个声音柔柔在耳边响起, 她‘哗啦’一声冒出了水面,露出姣好的容貌和雪白柔嫩的肩膀,她白玉般的面颊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乌黑如瀑一般的长发在水中四散漂浮,仿佛传说中的水妖。 上官鹏低声道:“碧华?” 碧华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上官鹏摇摇头,看着她灿然一笑:“我从来没有感觉像现在这么好过。” 他的笑如一缕阳光照亮了她的心,让她觉得,只要能够看到他这样清朗的笑容,那么,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了。 碧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在水里拦腰抱住了他。 他的身子一僵,轻声道:“你怎么了?” 碧华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颤声道:“谢天谢地,霄鸿,你的蛊毒终于解了。” 他温柔的凝视着她,低柔若无地喃喃自语:“老天爷,谢谢你,你没有待我不公,你给了我碧华。” 碧华的眼中浮起了泪花,霄鸿,老天就是待你不公,屡遭陷害,身中剧毒,现在,连你最心爱的女子,也要一并夺走。 看到她眼中的泪花,他不安道:“碧华,你怎么又哭了?” 碧华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没有,我是高兴的。” 他伸手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紧紧抱住了她,那么用力,似乎要把她永远禁锢在他的怀中,他幸福的低叹道:“碧华,碧华……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碧华答应着,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肩头。 他柔声道:“我先带你四处走走,如果你累了,我们就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 “好,到时候我可以天天做菜给你吃。” “然后再生一大堆孩子。” “我们要几个孩子好呢?” “最少两个吧,一男一女,这样才不会孤单。” 一切都像真的一样,碧华的泪水一面纷纷而落,一面却恍惚地笑着,“好,那就生两个。” “我还想到南疆去,看看我娘出生的地方。” “好,我们去南疆。” “你知道吗,南疆的景色很美,那里的三腊瀑布一跃三潭,有个书生用‘玉龙十丈悬空挂,掷作明珠几万堆’来形容……听说三腊瀑布还会随着季节和天气,时时变换颜色,有湛蓝、碧绿、青灰……一共有十八种颜色……” “那我们索性在那里住上一年,把这十八种颜色都看全了再走。” …… 青山苍翠,白云悠悠,松林深处,一泊湖水,平滑如镜。 人间仙境,不过如此。 一座新坟半隐在蒙蒙轻雾之中,寂静而庄穆。 上官鹏一撩衣襟,对着那黑石为身,白玉为基的墓碑,缓缓跪拜下去。 碧华也随着他,双膝一曲,跪在地上。 祭拜完毕,上官鹏站起身,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那高耸的陵墓,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忧伤。 他喃喃道,“母亲,不孝的孩儿,今天来看你来了。” 碧华轻轻侧过头,抹去脸上的泪珠。 风无涯在征求了上官鹏的意见之后,将静心师太的骨灰,埋在了药师谷,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奇佳,师太活着的时候,不能跟风无涯结为夫妻,死后葬在这里,也算是成全了他的一个心愿。 风无涯将一杯水酒祭洒在墓前,喃喃道:“阿笙,我替你把你的儿子找回来了,你在九泉之下,一定要保佑他从此以后,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健康快乐的活着。” 上官鹏又来到风无涯面前,跪了下去,道:“师叔的大恩大德,霄鸿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 风无涯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微微叹道:“快起来吧,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才不枉师叔的一番苦心,你娘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上官鹏点点头:“师叔,我会的。” 风无涯看着上官鹏,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上官鹏拉着碧华的手,微笑道:“我想带碧华四处走走,然后找个地方住下来,等我们安置好了,就给师叔写信。” 风无涯点头笑道:“我在谷里设了一桌宴席替你们践行,我们回去吧。” “好。” 上官鹏牵着碧华的手,和风无涯一起返回到药师谷中。 ------------ 第一百五十六章、别离 药师谷中,今天,徐元枫夫妇,薛怀恩都已经等在了那里。 天心阁中帏帘半卷,暮光迷离。窗外有熏然的风吹来,在黄昏的柔光下吹拂得愈来愈温柔缱绻,仿佛一个柔软的梦境。 见到三人进来,在座的众人纷纷起身,上官鹏一一对他们抱拳行礼。 徐元枫叫道:“王爷……” 上官鹏诚恳地道:“徐兄,从此以后,世上再无上官鹏此人了,如今我的名字是罗霄鸿。请改口叫我霄鸿吧!” 徐元枫略显尴尬的点点头,笑道:“好,霄鸿。” 一旁,碧华忽然脚下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上。 上官鹏回头看着碧华,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碧华强笑道:“没什么,大概是有点累了。” 风无涯连忙道:“大家都坐吧,坐吧。” 大家一齐坐了起来。 桌子底下,上官鹏紧紧握住碧华的手,不无担忧的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碧华抬头看着他,微微笑道:“我没事。” 上官鹏点点头。 徐元枫端起桌上的酒杯,对风无涯道:“师父,这第一杯酒,让大家一起来敬您老人家,愿您老人家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风无涯微笑着端起杯子,接受了众人的祝福。 第二杯,上官鹏和碧华敬徐元枫夫妇。 碧华对徐元枫道:“大师兄,这一杯酒我敬你,谢谢你代我照顾辰杰。” 徐元枫郑重的将那杯酒饮尽,微笑道:“说什么呢,辰杰本来就是我的儿子啊。” 碧华无限欣慰的一笑。 第三杯,他们一起敬薛怀恩。 看着薛怀恩,上官鹏低声道:“怀恩,大恩不言谢,我和碧华一起敬你一杯,谢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薛怀恩握着杯子苦涩的笑了笑,一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碧华一狠心,执起桌上的酒壶,一按酒壶上的机关,掺了‘洗前尘’的酒液迫不及待从壶口坠落,掺入酒中,她轻轻将上官鹏面前的酒杯斟满,然后拿起那杯酒,送入上官鹏的手中,笑靥如花的对他说道:“霄鸿,这一杯酒,我来敬你。” 上官鹏含笑看着她,碧华双手执杯,眼中晶光闪动,柔声道:“春日宴,缘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 她克制着喉头的僵硬和紧逼,继续道:“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窗外冷月如霜,芭蕉泣泪,而她的声音,却是字字如珠、清冷绵长。 她一仰头,将自己手里的一杯酒,倾入喉中。 上官鹏不疑有他,也将碧华为他斟的那杯酒饮尽。 喝下那杯酒之后,上官鹏的身子忽然晃了晃,他跌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着在座的众人,诧异道:“你们……你们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话未说完,他已经伏倒在桌子上。 夜风一点一点吹开了窗子,清冷的月光照在上官鹏的身上。 碧华将脸贴着他的脸上,在他耳畔,低低的道:“霄鸿,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了,我要你,忘了我。” 一旁,娇蕊忍不住别过脸去,泪流满面。 碧华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她对徐元枫道:“大师兄,我想让霄鸿跟你走。” 徐元枫沉重的点头:“好。” 碧华又对娇蕊道:“大嫂,麻烦你帮他留心一下,将来如果有合适的姑娘,就替他说个媳妇,让她……给他生个儿子……” 她的话哽住了,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珠,对大家道:“我走了,你们不必相送。” 说罢,她掉头,一步步的走出屋子,屋外,一缕冰冷的月光无遮无拦洒落在她的身上,照得整个人如冰霜冻结一般。 药师谷外,西楚侍卫的车马早已等候在那里。英娘看到她,松了一口气,连忙打开车门扶她上车。 车夫挥动马鞭,轱辘向前滚动,碾碎一地尘泥。 碧华将头靠在车窗上,眼眸沉沉,再无情绪。她全身所有的力气好象都在刚才用尽了,现在残留下来的只是一个空空的躯壳,再不会欢愉,也再不会疼痛。 良久,一滴眼泪溢了出来,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 一进宫墙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涯一。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车辚辚,马萧萧,护送碧华的队伍,一路晓行夜宿,在十余天之后,终于回到了西楚。 辘辘车轮,卷起一路烟尘。 碧华端坐于车内,如同一座沉默的冰山,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对于今后的一切已经不再存有任何希冀,只是听天由命罢了。 忽然,前面的护卫队伍中隐隐的起了骚动,英娘也警觉起来,连忙掀起车帘望向远方,只见极远处的地平线上扬起一痕浅浅的黄色。 外面,孟波已经长刀出鞘,喝道:“保护娘娘!” 一瞬间,队伍里一片惊呼声、马嘶声、刀剑出鞘声。但是这些人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卫士,惊慌很快就平息下来,一时间寒光闪闪,兵戈铿锵。一种肃杀之气迅速蔓延开来。 排列在马车两边的骑兵,立即布成方阵,如铁桶一般将碧华的马车严严实实地护卫在中心。 那一派黄线渐渐的近了,细看之下竟是大队人马,扬起一人多高的黄沙,如一道屏障一般慢慢逼近,马蹄声如奔雷席卷,一时竟分不出来的有多少人。 待得奔到近处,但见一色军士服饰皆是西楚军中式样,人既矫捷,马亦雄峻,前面的人马奔到眼前,拉马向两旁一分,最后一骑从内中驰出。马上之人一袭皇袍,正是宇文铮。 英娘松了口气,对碧华喜道:“陛下亲自来接姑娘了!” 碧华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转瞬间,宇文铮已经来到碧华的马车前。 英娘从马车内下来,向宇文铮行礼道:“奴婢叩见陛下。” 宇文铮挥了挥手,道:“起来吧!” 他看着马车内的碧华,脸上浮现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你回来了?” 碧华冷冷的,不说话。 宇文铮道:“我很想你,一时一刻也等不住,所以就亲自来了。”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触摸着碧华的脸颊,问道:“这一路是不是很辛苦?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碧华闪身躲过他的抚触,对他不理不睬。 宇文铮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车帘,大声下令道:“回宫!” 于是一行人马重新开拔,向着西楚都城的方向而来。 进宫之后,碧华被安置在了甘泉宫中,这是一座黄金嵌饰的圆拱形宫殿,呈八角形,拐角处悬挂着一面臣大的铜镜,将人映照得纤毫毕现,直立的圆柱上端搁置着数颗明亮璀璨的夜明珠。四面轩窗皆被淡黄色的锦锻所掩盖,地上铺着白色的地毯。宫殿中一片金碧辉煌,极尽豪奢。 寝殿内,整块白玉制成的圆形凤榻居中摆放,其上锦衾如雪,四角玉钩微垂,上方白色轻纱绡帐缀以明珠美玉层层铺展,沿着饰以鸾纹的玉阶一直拖曳至地面。 看到这富丽堂皇的寝宫,碧华幽幽叹了口气,苦苦挣扎,千回百转,到最后还是逃不脱入宫为妃的命运,唯一不同的是从离国来到了西楚,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运么? 寂静的寝宫传来一阵环佩叮当之声,英娘手里捧着一个金漆托盘,带着两名宫女走了进来。 英娘在碧华面前站定,微笑道:“娘娘,这是特地派来服侍娘娘的宫女临波和照影。” 她对那两名宫女道:“你们还不快来见过娘娘。” 两名宫女在碧华面前齐齐跪下,脆声道:“奴婢叩见娘娘。” 碧华淡淡道:“起来吧。” 两名宫女依言起身。 碧华凝神细瞧,但见两个女子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穿了相同的绛色纱衣,乌发偏挽,插一对同样式的梅花簪,乍一看来,便如一对孪生姐妹一般。 英娘吩咐道:“去准备衣服,娘娘要沐浴更衣了。” “是。” 两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英娘道:“娘娘住的是甘泉宫,这座宫殿建在温泉之上,殿后就是泉池,陛下特意吩咐奴婢为娘娘备了香汤沐浴。” 她起身将手中的托盘放下:“这是刚刚酿好的‘花间露’,陛下命我送过来给娘娘尝尝。” 片刻之后,临波和照影用金漆托盘捧着衣物回到碧华的寝宫,对碧华施了一礼,道:“娘娘请随我们来。” 碧华木然起身,随着她们转过一道紫檀木花开富贵的刺绣屏风,眼前出现了一间浴室,浴室正中是一个四方形的兰池,为和阗白玉砌就,池底雕琢千叶牡丹图案,是为防滑之用。池中白雾袅袅升起,进水之处是三尊青玉鸾鸟半身,水从鸾鸟口中徐徐注入池中,浴室里只有哗哗的水流入池的声音,更衬得四周静极。 临波和照影将浴室里的四面宫灯逐一点亮,含笑道:“娘娘若是觉得不便,奴婢便在外面伺候,娘娘有事再叫吩咐我们进来。” 说着,两人便轻轻退了出去。 碧华轻轻解开身上的衣物,缓步踏入兰池之中。 飞花漂转,异香浮动,水雾氤氲,温热的泉水将她紧紧包围其中,碧华沉入水底,身子颤抖着,任由泪水倾泻而出。 ------------ 第一百五十七章、礼物 新浴过后,碧华缓缓披衣起身,出了浴室,回到自己的寝殿之中。 寝殿里燃着几盏晶莹剔透的琉璃宫灯,宫灯内的红烛已经燃了一半,明亮的烛光,映得室内潋滟如春。 这里静悄悄的,临波和照影早已不见了踪影。 碧华忽然一怔,因为宇文铮穿了一袭深紫色的便服,正坐在她的寝殿里等着她。 他的打扮极为随意,唯有腰际的明黄织锦白玉扣带,显出尊贵无匹的身份。 碧华下意识的掩住胸前半开的衣襟,冷冷道:“你如此的急不可待了吗?” 宇文铮看着她,目光中有几分受伤的神色:“难道我在你心里,竟是如此的不堪吗?” 碧华在贵妃榻上坐下,不答。 宫灯柔亮,照出碧华清丽的侧颜,映得她的明眸熠熠生辉,仿佛有清光流转。 宇文铮对碧华思念多年,碧华却一直拒他于千里之外。此时碧华就在他的身畔,近乎无望的多年相思全都成了真,不由得心内情潮澎湃,他面带微笑注视着她,问道:“碧华,这些时日以来,你可曾想念过我?” 碧华冷冷道:“想与不想,有什么分别吗?” 宇文铮毫不介意她的冷淡,只是微笑道:“知道你要回来,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样礼物,相信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碧华淡淡道:“什么东西?是金银珠宝,还是绫罗绸缎?” 宇文铮笑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俗不可耐吗?” 碧华冷冷的坐在那里,不置可否。 宇文铮忽然轻轻击掌,珠帘微微的晃动了一下,一个绿衣女子走了进来。 看到她,碧华一下子呆住了,她惊呼道:“琴儿!” 看到碧华,琴儿一下子飞奔过来,紧紧的抱住了她,哭道:“我的好小姐呀,想不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碧华伸手紧紧搂住琴儿,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主仆两人一别两年有余,想不到竟然在这千里之外的异国又重逢了。 宇文铮微笑着对碧华道:“你们很久不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今天我就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吧。” 说着,他站起身来。 碧华看着宇文铮,迟疑片刻,终于道:“阿九,谢谢你。” 宇文铮微微一笑,掉头而去。 …… 夜已深了,一轮明月穿窗而入,月光如同水银一般流泻一地。 寝宫之中的主仆二人,却毫无睡意,她们拥着寝被坐在床上,互相倾诉着别后的情形。 碧华问道:“琴儿,你怎么会到西楚来的?” 琴儿轻轻叹了口气,道:“小姐那年被掳走之后,王爷很难过,他要我住在那里,等着你回来。” 听她提起上官鹏,碧华的心头一酸,眼中又有泪雾泛滥开来。 琴儿又道:“我在那个院子里,一住就是两年,上个月,京城里忽然说王爷在永宁过世了,王爷所有的产业全都被皇上收回,只有小姐住的那个院子,因为不在王爷的名下,才幸免于难。璎珞和流苏走了,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有一天,西楚的这位皇上派人找到我,说是带我来见你,我就随着他到西楚来了。” 碧华低声问道:“小白呢?” 琴儿看了她一眼,过了片刻,方才迟疑道:“自从小姐走了之后,小白就不吃不喝,过不了几天,竟然活活的饿死了!” 听了琴儿的话,碧华已经是泪流满面。 琴儿小心翼翼的看着碧华,低声道:“小姐,既然王爷已经不在了,你是不是应该要为自己好好的打算一下?依我看,这位皇上待你其实也挺不错的,我听宫里的宫女说,他到现在,连一个妃子都没有呢!”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霄鸿的!” 看着碧华脸上绝然的神色,琴儿呐呐道:“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过得快乐一些。” 碧华动情的道:“好妹妹,谢谢你。如今在这世上,你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琴儿反手抱住她,低低的道:“小姐,你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 次日一早,碧华晨起梳妆之时,临波和照影手托着金盘,迈步走近,临波跪地禀道:“皇上有旨,请娘娘更衣。” 金盘内的衣饰皆是西楚服饰,虽然不及离国的衣饰飘逸柔美,剪裁却极为精细,领口和袖口所绣的图纹皆是连绵起伏的山川树木之形。 虽然万般不愿,碧华还是换好衣服。琴儿帮她将一顶镶有白色水鸟毛,四面缀有琉璃珠的帽子戴上,琴儿叹道:“原来西楚的衣服也是这么美!” 一个声音在她们后面道:“不是衣服美,是人美。人美,当然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说话间,宇文铮已经来到她们面前。今日的他身着一袭藏青色的皇袍,那衣袍制作得十分精细,宽肩细腰,衣领、袖口皆绣着各种远古图腾与红色火焰,将他年轻的脸庞衬托得更加英武挺拔。 几位侍女连忙给他屈膝行礼。 他摆了摆手,室内的众人全都识趣的退了下去。 碧华冷着脸坐在那里,不说话。 宇文铮怔怔的看着她,叹道:“你一定要整天摆脸色给我看吗?” 碧华冷冷道:“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大可以一刀杀了我。” 宇文铮看着她,苦笑了一下:“杀了你?我才舍不得呢。” 碧华扭过身子,背对着他。 宇文铮在她身旁坐下,道:“我已经请钦天监的司仪看过了,下个月的十八号是黄道吉日,我们的大婚之日,就定在那一天,好不好?” 听了他的话,碧华的身子微微一颤。她冷冷道:“你看着办!” 宇文铮微笑道:“我知道你对我有些怨气,不过我不会在意的,我们的婚礼,会按照最隆重的方式举行,在这之前,我不会碰你,我要你知道,我对你,不做朝夕露水之情,我是真的希望能够和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多年以前,碧华还是闺阁里爱做梦的少女的时候,心中曾经被《诗经》里的这句话深深震动,这句话仿佛为她打开一扇窗,让她看见情爱天空里最美的星辰。 可是,想要与之偕老的那个人,此生却永不可及,再也见不到了。 碧华幽幽道:“阿九,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是个没有心的人,我永远也不可能像你爱我那样去爱你……” 宇文铮不以为意的打断她的话:“你没有试着去喜欢我,怎么会知道将来有一天,你不会爱上我?要知道,我才是那个陪你走过一生的人,我不急,我们会有一生的时间在一起,我会等着你慢慢爱上我。” 碧华轻轻咬着自己的唇,道:“你是皇帝,可以找到无数美丽出众、温柔婉约的女子,为什么非要得到一个心里没有你的人呢!” 他笑了笑:“不错,我可以得到无数美丽出众的女子,可是我永远也忘不掉,当初我病倒在街头的时候,是谁收留了我;当初在我被人追打的时候,是谁为我解围;当初在我没有饭吃的时候,是谁给了我一个馒头。”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喃喃说着,“碧华,所有可望不可及的东西,我都已经得到,只剩下你了……” 这些年来,他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成长为一位雄霸一方的君主,在看惯了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后,她纯净的笑颜是那样难能可贵,那是他一生之中都难得遇见的“真”。 他的峥嵘江山中,唯缺一段天上人间的旖旎。而她,就是他长久以来,深藏在心底的那个梦想。 碧华倔强的侧过头,眼中又有泪光闪动。 宇文铮叹了口气,道:“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心愿,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带着你一起去游览西楚的河山,今天的天气这么好,你想不想陪我一起出去散散心?” 碧华沉默半晌,终于轻轻点头。 宇文铮微笑着对外面道:“传朕的旨意,朕要出宫!” 碧华随着他出了皇宫。 皇宫门口,金吾将军孟波带着一列御林军等候在那里。 旁边的内侍总管史行之牵了一匹极为神骏的高头大马过来,只见这匹马全身漆黑,只有四个蹄子是雪白的,神采奕奕的双眼透着桀骜不驯的神气。 碧华不由得脱口道:“好马!”, 那匹马仿佛知道碧华在夸它,越发骄矜,顾盼自若间,‘唿律律’的发出一声洪亮的嘶鸣。 宇文铮忍不住笑道:“你别夸它了,它和我一样,不经夸。” 他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唇角上扬,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这才显出一种少年的稚气。 碧华脸色一冷,又不说话。 宇文铮对碧华道:“我还有一匹马,叫做流火,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说话间,侍卫又牵了一匹通体火红,漂亮温顺的母马上来。 碧华抓住侍卫递上来的缰绳,一翻身就上了马背。 宇文铮也上了马,他们一起向西京城外行来。宇文铮的御驾所经之处,街道两旁皆张以黄幕遮掩,由孟波率领数队御林军把守护卫,别说是闲人,只怕连只苍蝇也飞不过来。 ------------ 第一百五十八章、亲人 蓝色天幕上风起云涌,一眼望去,看不见草原的尽头。春光明媚,野草丰茂,地面上盛开着各种各样美丽的野花,成群的牛羊低头啃吃着牧草。 宇文铮手持缰绳,和碧华并辔而行,一路向她讲述草原中的风土人情、神奇传说。 他指着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道:“这是我们西楚的圣山,山顶终年积雪,云雾迷漫,山顶上有一座泉水泛涌而成的山湖,湖水清澈如镜,人们都说那里是天神隐居的地方。” 碧华看着那座看不到山顶雪山,问道:“你到山顶上去过吗?” 宇文铮一笑:“这座山山峰陡峭,终年积雪,滑不溜足,传说只有神仙才飞得上去。” 他见碧华对那座雪山似乎极为神往,于是笑道:“我给你讲讲关于雪山的传说吧。” 碧华轻轻点头。 宇文铮缓缓道:“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年轻勇敢的猎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爬到了雪山的山顶,他发现有一群天女在湖中嬉戏,他便悄悄藏起了其中最美丽的天女的衣裳,天黑之后,其他天女都飞走了。只有那位天女留了下来,猎人向美丽的天女求爱,天女答应了他,他们结成了夫妻,但是天女非常想念她的家乡,有一天趁猎人出去打猎的机会,天女偷偷的飞走了。年轻的猎人非常悲伤,他一直都在湖边等着他的妻子回来,过了很久,他化成了一块大石头,立在了湖边,一直历尽了千年的风霜。” 碧华听得十分入神,不禁低声道:“好悲伤的故事。” 宇文铮看着她,微笑道:“你就是我的天女,不过我不会放你走的。” 碧华只觉得双颊滚烫,她转过头,看着远方开阔壮丽的色,自言自语道:“原来草原上的风光这么美。” 他举目四顾,说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见惯了成群的牛羊,倒不觉得它们有多美,今日有你陪伴,这些寻常风景亦是美景了。” 他看着碧华笑道:“听说你的骑术不错,想不想和我赛马?” 碧华淡淡瞟了他的踏雪一眼,说道:“你的马是宝马,赢了我也没什么稀奇。” 宇文铮笑道:“那也容易,我们换马就是了。” 说话间,他真的翻身下马,又伸手来扶碧华。 碧华避开他的手,自己下了马,两人换了马匹。 宇文铮笑道:“我这马性子很烈,你可要小心了。” 碧华哼了一声,抓住踏雪的缰绳,翻身就上了马背。 宇文铮还未回过神来,她已经反手一鞭,重重抽在马背上,踏雪猛然一声长嘶,几乎原地人立而起,接着便如闪电般冲了出去。 “碧华!”宇文铮大吃一惊,飞身上马迅速跟了上去,身后的侍卫也纷纷打马跟上。 碧华身下的踏雪果然是当世少有的好马,一人一马宛若流星一般,在草原上滑过,耳边风声呼呼作响,马速快到了极点,身旁的景物象箭一般地飞速向后倒退,天地万物变成一色的朦胧,眨眼间踏雪已经将众人远远抛在了脑后,碧华仰头看着天上的白云,白云深处,浮现的是上官鹏那清俊的面容,碧华低声道:“霄鸿,我永不负你……” 她慢慢松开手中的缰绳,身子向后仰倒,如同一朵落花一般,坠落马下。 身后追来的宇文铮见碧华堕下马来,吓了一跳,他从马上飞身扑过来,一把接住了她,他们一起跌落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宇文铮拥着碧华接连翻滚了几十下,才在一个突起的小山丘处停下来。 碧华睁开眼睛,迷惘地看着宇文铮,喃喃道:“我还没死吗?” 宇文铮紧紧的盯着她,黑黝黝的眸子里带着怒气,他忽然一把将碧华压倒在身下,怒道:“你就那么想死吗?” 碧华眼中盈泪,看着他,不说话。 宇文铮怒气冲冲地道:“我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两年前一时心软让你离开,我跟自己发誓。如果能找到你,我死也不会再让你离开!哪怕是死也不行!” 说完,宇文铮突然扣住碧华的下巴狠狠地吻上去,这个吻带了太多的暴躁和不甘,失去了重逢的喜悦和温情,就带了几分强取豪夺的味道。 碧华被他蛮横地钳制着,嘴唇被他火热的唇舌紧紧地封住,发不出声音,也用不上力气。她告诉自己不能哭,可是,她无能为力……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与她惺惺相惜的清秀少年,他现在是个成熟的男人,高大强势,咄咄逼人。两年时间,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变得彻彻底底。 她闭上眼睛,泪水不住的淌落,既然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横竖都逃不掉,那就认命吧! 忽然,他的身子僵住了,一抹红痕刺痛了他的眼睛。 轻轻抚摸那道伤疤,他问道:“你这里……” 碧华仰首看着天空中的白云,冷冷道:“这是当初他被人刺杀的时候,我替他挡住杀手的毒箭所受的伤,我的身上早已经烙上了他的印记,无论如何,都抹不去。” 他忽然狠狠一拳,砸在她身边的草地上,砸得草石横飞。 一缕鲜血从他的手背蜿蜒淌下,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他站起身来,转过身去,对那些目瞪口呆的御林军喝道:“传朕的旨意,摆驾回宫!” …… 更漏长,夜未央,本应宁寂的寝殿层层透出光亮,绣纹繁丽的云帷无风静垂,却遮不住深寒。 碧华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琴儿吓得眼泪直流,却不知怎么才好,她急道:“小姐,到底是怎么了?你好歹也说个话呀!” 碧华眼睛看着帐顶,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殿门呀的一下被人推开,英娘手里捧着只小小的金漆盘子走了进来,盘中一只青花碗,还在冒着丝丝的热气。 临波和照影见她进来,连忙替她掀开锦帐。 英娘微笑着对碧华道:“娘娘,这是皇上特地命奴婢送来的燕窝粥,娘娘赶紧趁热吃点吧。” 床上的碧华恍若未闻,并不理睬。 英娘叹了口气,道:“娘娘,也许皇上所用的方法不对,但是他对您,真的是一片痴心。” 碧华只是定定的注视着头顶,连眼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英娘自顾自的道:“当初皇上刚刚到西楚的时候,就向先皇提出,要接娘娘过来,却被先皇一口回绝,为了您,皇上跟先皇差点闹僵,他一连绝食了三天,先皇才说,如果皇上能够在三个月之内,闯过承天寺的‘十二罗汉阵’,就答应皇上的要求。” “您不知道,那三个月,皇上吃了多少苦,他每天练足九个时辰,只求尽快提高自己的武艺。三个月之后,他终于通过了先皇的考验,闯出了那‘十二罗汉阵’,为此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肋骨也断了一根,是奴婢亲自为他上的药,奴婢曾经问他苦不苦,他说,不苦,因为只要想到能够早日接您来西楚,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 “还有那次在晔城,娘娘被西楚刺客围攻,您知道为什么皇上会及时赶到吗?他听说你有危险,疯了一样要去救你,先皇不准,他就拿剑刺伤了自己,先皇这才准许他去的……” 碧华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别过脸去。 英娘悻悻的放下盘子,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英娘刚刚出门,正碰到宇文铮向这边而来,他的身后,几个内侍连滚带爬地哀求道:“皇上,皇上,您好歹也把伤口包扎一下才走啊。” “滚!” 宇文铮大喝一声,一脚将那个内侍踢了个跟斗,然后大步向碧华的寝宫走来,他的手仍然在往外渗血,看到英娘,他问道:“她吃东西了吗?” 英娘摇摇头。 宇文铮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猛一摔帘子,进入碧华的寝宫。 寝宫里的几名宫女见到他,吓得全都跪了下来,叫道:“皇上。” 他强行压制着心头的怒火,在她的床边坐下,见她双眼红肿,眼角隐隐有泪痕,心头忽然又软了下来。 宇文铮坐在榻边,柔声道:“今天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碧华闭目不答。 宇文铮道:“我的手摔伤了,你不帮我看看吗?” 碧华的身子微微一动,但是仍然未曾睁开眼睛。 宇文铮见状笑道:“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啊!” 碧华脸上一冷。 宇文铮叹了口气,又道:“还记得我们从前在永宁的时候吗?那时候,就算是一只小猫小狗受伤了,你也会紧张半天,今天我为你受了伤,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碧华的胸口微微的起伏着。 宇文铮道:“我知道当初将你强行留在我的身边,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这个皇宫虽大,但是我从来就没有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这里也没有我的亲人,我的亲人都在永宁,我的亲人只剩下你了。” 碧华的呼吸在轻轻的颤抖。 宇文铮知道自己的话收到了效果,他继续道:“你要是不管我了,我也不看大夫,就让这只手废掉好了。” 碧华终于坐起身来,板着脸道:“把手给我看看。” 宇文铮将伤手送了上去,他的左手果然伤得不轻,手肘上擦去了一大块皮,手背也是血肉模糊。 碧华急道:“你怎么不上药?” 宇文铮微微一笑:“我要你帮我上。” 说话间,英娘已经将药箱送了上来。 碧华低下头,一言不发的开始给他上药。 宇文铮到此际才觉伤口火辣辣的疼痛,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只觉得她面容秀美,手势轻柔,真如画上的观音大士一般动人。 他低声道:“我答应你,在我们大婚之前,再也不强迫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碧华闷声道:“什么?” 宇文铮道:“你是个医者,更应该懂得生命可贵,我要你答应我,从此以后再也不准去寻死。” 碧华吸了一口气,眼泪一串串滴落下来。 ------------ 第一百五十九章、说媒 临安。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集市。每天天不亮,就有四面八方的商贩涌到这里来做生意,推车的推车,赶马的赶马,挑担的挑担,晴天的时候尘土飞扬,雨天的时候满地泥泞。 这里,是每座城中都不可或缺的,亦是最为达官显贵们所鄙夷和轻视的,平民聚居地。 在一条巷子的入口处,摆着一个小小的摊面,上面放着笔墨纸砚签筒圣杯等物,还有一只小小的竹筒,摊面旁边立着一面白布幌子,上书“周易神算”四个大字。 摊主是一位年轻的书生,他手里拿了一本书,在那里专注的翻阅着,一脸淡然,仿佛这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干。这书生身材颀长,面容俊秀,穿一件宽大的青色粗布长衫,极为干净整洁。 整整一天,他的摊子还没开张。 傍晚时分,一个七八岁,扎着冲天小辫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叫道:“罗大哥,我爹叫你回家吃饭。” 罗霄鸿看着他笑道:“你叫我什么?” 小孩双手叉腰,老实不客气地道:“我叫你罗大哥呀!” 罗霄鸿在他的脑袋瓜子上重重拍了一下,道:“辰杰,我叫你爹叫大哥,你反而叫我大哥?你说说,这个帐怎么算?” 辰杰摸摸自己的脑袋,毫不示弱:“反正我叫你大哥就对了。” 罗霄鸿摇摇头,似乎拿这顽皮的小孩毫无办法,他笑道:“走吧。” 他将桌上物什收到一个青布褡裢里,卷起幌子,伸手拉上辰杰,向巷子深处走去。 巷子深处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推开痕迹斑驳的大门,两棵巨大的老槐树几乎占据了院子的大半空间,给院子里洒下浓密的绿荫。 罗霄鸿进了北面自己的屋子,木屋中的陈设极为简陋:一张大床,一套陈旧的桌椅,一个宽大的书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放下褡裢出了屋子,槐树下,已经摆起了一张方桌。 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一边摆碗筷,一边笑着问道:“回来了?今天的生意怎么样?” 罗霄鸿摇摇头:“没开张。” 娇蕊叹了口气,又问道:“前天我跟你说的那位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罗霄鸿淡淡道:“我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娶什么媳妇啊,哪家姑娘跟了我不是害了她吗?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娇蕊无可奈何地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前前后后跟你说了七八个了,你一个都不上心!” “你们在说什么呢?”说话间,徐元枫提了一大包东西走了过来。 看见自己的丈夫,娇蕊喝骂道:“你个死鬼,叫你去给阿宝买个拨浪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徐元枫笑道:“我这不是买回了吗。” 他把拨浪鼓交给辰杰,吩咐道:“辰杰,给你弟弟拿去!” 说话间,他随手又塞给辰杰一把麦芽糖。 娇蕊急道:“辰杰马上就要换牙了,你还给他吃这么多糖!” 徐元枫笑道:“小孩子么。” 辰杰接过拨浪鼓,装着一大兜的麦芽糖,冲娇蕊扮了个鬼脸,欢天喜地的进屋去了。 徐元枫转身对罗霄鸿笑道:“看看我今天买了什么?快来陪我好好喝一杯。” 他变戏法似的拎出一壶酒来。 罗霄鸿闻了闻那酒的香气,脱口道:“这是三十年陈的花雕。” 徐元枫不无震惊的看着他:“行啊你,鼻子够灵的,这都闻得出来!” 罗霄鸿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闻就知道了。” 娇蕊的脸色有几分不自然,她连忙道:“来吧来吧,快点坐下来吃饭,菜都快凉了。” 几个人一起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他们的下酒菜很简单:一碟花生、一碟青菜、一只烧鸡和一盘清蒸鱼。 徐元枫的酒量并不太好,被罗霄鸿连灌下三四杯,他的话也多了起来,他看着罗霄鸿道:“老弟,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 罗霄鸿握着杯子,微笑道:“大哥,你和大嫂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这些事情,还是随缘吧。” 徐元枫急道:“不行,我答应了人家的,一定要为你找个好姑娘,你……” 忽然,娇蕊在桌下重重的踩了徐元枫一脚,徐元枫大叫道:“你踩我干什么?” 娇蕊夹了一个鸡爪子放在他的碗中,恶狠狠地道:“少喝酒,多吃菜!” 徐元枫醒悟过来,“好好好,多吃菜!多吃菜!” 罗霄鸿不解的看着这对莫名其妙的夫妻,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待到酒干兴尽,已然接近二更时分。 …… 夜深人静。木屋中一豆灯光,随窗缝渗入的夜风而轻轻跳动着。 罗霄鸿搁下手中的笔,看着画上的女子出神。 这是一幅他刚刚完成的女子画像,画上的女子白衣如雪,明眸皓齿,站在一株花树下,唇角微弯,正在对着他微笑。 忽然,外面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罗霄鸿道:“门没闩,请进。” 娇蕊手里拿着一叠洗净折好的衣服走了进来,道:“二弟,你的衣服。” 罗霄鸿点点头:“大嫂,多谢你了。” 娇蕊看到桌上的那副画,一时好奇,凑上去看了一眼,忽然面色大变。 她呐呐道:“这是……” 罗霄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昨天晚上,我忽然梦见她了,醒来之后,她的样子还在我的脑子里,我就把她画了下来,大嫂,你说,我以前是不是见过她?” 娇蕊面色变了几变,终于恢复了正常,她强笑道:“不可能,这么漂亮的姑娘,你在哪里见过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罗霄鸿苦笑了一下,道:“大嫂,我以前的事情,你不是知道得比我自己还清楚么?” 娇蕊象背书似的说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相公的表弟,千里迢迢的过来投奔他,路上遇到了山匪,被人抢了钱财,还打伤了脑袋,后来被我相公遇到,我相公治好了你的伤,又收留了你,就是这样。” 罗霄鸿看着那幅画像,若有所思地道:“会不会是我以前认识她?” 娇蕊连连摇头:“不可能,我相公从来没说你认识什么姑娘,他还说,你来之前,曾经特意给他写信,请他帮你娶个媳妇成家呢。” 罗霄鸿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有这样说过吗?” 娇蕊用力点头,煞有介事地道:“有啊!” 她看着罗霄鸿一本正经地道:“昨天我托隔壁的张二婶又帮你说了一门亲事,我已经跟人家约好了,明天上午,那个姑娘会到你的摊子上去求签,你可一定要给我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要又像以前那样漫不经心的,把人家给气跑了。” 罗霄鸿笑着叹了口气,只是望着那张画像呆呆出神。 娇蕊看着那副画像道:“这方圆十里,我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我想,这一定是你在书里看到的吧,要不就是天上的仙女!” 罗霄鸿怅然若失的点点头:“也许是吧。” 娇蕊看着他笑道:“你该不会是想照着画里的姑娘找媳妇儿吧?” 罗霄鸿的眉目间透着几分黯然,他低声道:“我怎么敢想?” 娇蕊道:“天色不早了,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吧。” 说着,她出了他的屋子,又为他带上门。 罗霄鸿看着桌上的画像,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画上女子的容颜,低声道:“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他想了想,将那副画挂在了床对面的墙壁上,这样,他躺在床上也能看得到她。 …… 次日一早,罗霄鸿又背着他的青布褡裢出去摆摊。 在摊子前坐下,刚刚摆好文房四宝,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将手中一朵水灵灵的鲜花扔到他面前的铜钱竹筒中,娇滴滴地道:“这位公子,劳驾,求卦问卜。” 罗霄鸿闻言抬起头,看到那姑娘含情脉脉的眼神,他垂下目光,问道:“请问姑娘问什么?” “姻缘。” 罗霄鸿的眉目间带着一丝不耐,终于还是将面前的签筒和圣杯推了过去。 市井间用周易卜算者,大多将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尽数刻在卦签上。问卜者用签筒摇出一只卦签之后,还要抛三次圣杯,以验证摇出的签是否有效。所谓抛圣杯,就是将两片对在一起的圆滑木块合扣在手中,向上抛起,若木块落下之后呈一正一反,叫做“圣杯”;若落下呈全正或全反,叫做“笑杯”。问卜者必须连抛出三次“圣杯”,才能证明所摇出之签是准确有效的;否则,就要将签插回签筒重新摇过。 那姑娘静心敛气,自签筒之中摇出一只签,放在罗霄鸿手边,又拿起圣杯去抛,可是她抛了几次,都是全正和全反的笑杯。 她不甘心的对着罗霄鸿笑了笑,说道:“我再试试。” 又连着试了七八次,她仍然没有抛出三次‘圣杯’。 罗霄鸿淡淡道:“这位姑娘,不用试了,此人跟你无缘。” “你……”那姑娘又羞又气,站起身来,掉头而去。 罗霄鸿叹了口气,又埋首在自己的书中。 忽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主上?” 罗霄鸿闻声从书中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三十余岁年纪,样貌粗豪的灰衣大汉正看着自己,神情间竟是说不出的激动。 ------------ 第一百六十章、过往 罗霄鸿闻声从书中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三十余岁年纪,样貌粗豪的灰衣大汉正看着自己,神情间竟是说不出的激动。 罗霄鸿诧异道:“这位大哥,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那个大汉点点头,他转身对身后几个跟班道:“我有点事情要办,你们先到客栈去等我,回头我再去找你们。” 他身后的几个人立刻转身走掉了。 将一旁的跟班打发走,灰衣大汉来到罗霄鸿的桌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含泪道:“主上,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罗霄鸿挣脱他的手,正色道:“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你家主上。” 灰衣大汉急道:“我怎么会认错人了呢,主上,我是邱迟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罗霄鸿摇摇头,一脸茫然。 灰衣大汉急了,他左右看了看,说道:“主上,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详谈?怎么样?” 罗霄鸿犹豫片刻,问道:“你确定你真的认识我吗?” 灰衣大汉道:“主上的腰上是不是有一道伤疤?” 罗霄鸿一震,脸色微微发白,看到他的神色,灰衣大汉道:“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 罗霄鸿沉声道:“好,请随我来。” 说话间,他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带着灰衣大汉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娇蕊正抱着孩子在自己的屋子里喂奶,看到罗霄鸿带了个陌生人进来,连忙问道:“二弟,这是谁啊?” 罗霄鸿答道:“是我刚刚认识的一个朋友。” 娇蕊点点头,满腹狐疑的看着他们进了屋子。 屋子里,邱迟关上门,忽然扑通一声跪在罗霄鸿脚下,放声大哭起来。 罗霄鸿有些发怔,他连忙伸手去扶邱迟,说道:“这位大哥,快点起来吧,你这是干什么?” 邱迟痛哭道:“谢天谢地,主上还活着,小人就是死了,也有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先皇了。” 罗霄鸿怔怔的看着他:“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 邱迟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急道:“主上,你是不是失忆了?你怎么会不明白呢,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呢?” 罗霄鸿道:“上个月我曾经被山匪打劫过,受了伤,醒来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些日子以来,罗霄鸿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回自己的过去,可是每当他想要回忆的时候,他的头就疼得仿佛要炸开,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强行阻止,阻止他去打开过去的那扇门。 邱迟左右看了看,目光忽然落在墙壁上挂着的那副女子画像上,他指着那副画像,对罗霄鸿道:“就算主上不记得我,难道你也不记得她了吗?” 罗霄鸿浑身一震,他一把抓住邱迟的衣襟,喝问道:“她是谁?我是谁?你又是谁?” 邱迟道:“主上请稍安勿躁,坐下来听我慢慢跟你说。” 罗霄鸿点点头,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邱迟开始跟他讲过去的事情。从他嘴里接连吐出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罗霄鸿的神情也随之越来越惊怔,那些陌生的名字,忽然就象潜在水底的气泡,一串串浮了上来,再度化成浓重的白雾,缠住了他。 罗霄鸿忽然双手抱头跌坐在椅子上,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痛、真的好痛!头痛欲裂,自己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过往?那段失去了的记忆,为什么跟这些陌生而又在记忆中若隐若现的名字紧紧相连,就好象藤树般相互缠绕? 看到他苍白的脸色,邱迟停住了,喃喃道:“主上……” 罗霄鸿咬咬牙,道:“我没事,你继续讲!” 于是邱迟又继续讲了下去。 罗霄鸿面色苍白的坐在那里,……当邱迟讲到他被人出卖,落入上官瑾手中的时候,忽然间,罗霄鸿的脑子里仿佛有黑暗裂开,他的视野四分五裂,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空白。 空白中有明灭的光,闪烁着,浓雾渐渐散开。 他悚然惊起,脸色苍白,全身因为痛苦而簌簌颤抖着。 …… “我是来白云山上香的信女,偶然听到山上有人吹箫,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不是有意打扰,还望公子恕罪。” ……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孙碧华呢?” …… “今天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竟不知道,我的未婚夫婿,是这样纵情声色的轻浮浪子!” ……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吃什么苦,碧华都甘之如饴。” …… “霄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 “王爷,你认错人了!” …… “你不准死,如果你要是死了,我不但恨你今生今世,我还恨你来生来世!” …… “你不是答应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吗?你不是答应我不杀他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在上,今生今世,我孙碧华只有罗霄鸿一个丈夫!若违此誓,叫我生生世世永坠轮回地狱!” …… “霄鸿,我要你,忘了我!” ——在昏迷之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他的脑海里回荡,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他终于无法承受,他跌坐回椅子上,一手撑头,全身微微的发抖。 已经过去了多久了……那霸道的迷药,已经悄然抹去了他大部分的记忆:他曾经拥有的过去,他和她的第一次相逢、他为了那份名单所不得不做的割舍……所有惊心动魄的过往,所有疯狂执着的爱恋,已然逐步淡去,逐渐被他遗忘。 可是,他残留的意识中,却仍然记得她的样子,记得她的笑靥如花,记得她的明眸皓齿,记得她为他流过的泪流过的血,所以他才会画那幅画,才会固执的推掉徐元枫为他介绍的一桩又一桩婚事,才会痴痴傻傻的等待着画中那个虚无缥缈的仙子。 他咬紧了牙,忽地将头‘砰’的一声,重重撞在了桌子上——他真是天下最愚蠢最无情的男人! 他心爱的女人为了他在别的地方受苦,他却在这里苟且偷生,庸庸碌碌的活着! 邱迟吓了一跳,连忙抓住他,叫道:“主上,您不可以这样!” 罗霄鸿抬头看着他,双目通红的问道:“邱迟,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邱迟答道:“我被潘俊逼下了悬崖,侥幸被一棵小树挂在了半山腰,这才捡回了性命,我从悬崖上下来之后,曾经偷偷潜回到永宁,却听说主上已经被碧血阁的余党所害,王府所有的侍卫也全都死了,我无处可去,就做起了贩马生意,随着马队四处流浪,想不到老天有眼,今天在这里碰到了主上您……” 邱迟说不下去了。 罗霄鸿伸手按在他的肩上,过了半天,低声道:“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邱迟抹去脸上的泪水,道:“小人不苦,小人最自责的就是,当初没有看穿潘俊的诡计,以至于害了王爷。” 罗霄鸿沉默片刻,低声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邱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主上,难道师太的仇,你的仇,你就不打算报了吗?” 罗霄鸿的唇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报仇?那个人现在是离国的皇帝!如果我杀了他,到时候弄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邱迟默然半晌,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主上现在有何打算?” 罗霄鸿看着墙壁上的女子画像,沉声道:“我要去把她找回来!” 这时,忽然一个声音道:“二弟不可。” 邱迟打开门,只见徐元枫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 罗霄鸿静静的看着他,徐元枫垂下眸子,低声道:“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 罗霄鸿沉声道:“大师兄,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徐元枫进了屋子,反手关上门,问道:“你想去把她找回来?” 罗霄鸿点点头,沉声道:“我正想问你,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给我下药,她现在去了哪里?” 徐元枫沉默着,不说话。 罗霄鸿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凉的笑容,“大师兄,难道到了现在,你还想瞒着我吗?” 徐元枫呐呐道:“不是我想瞒着你,我也是……受她所托……不得已才这样……” 罗霄鸿怒道:“我不管,我要知道真相!” 徐元枫长叹一声,说道:“好吧,我告诉你,她去了西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已经是西楚的皇后了!” 仿佛一柄锋利的匕首插入罗霄鸿心间,他跄踉几步,跌坐在椅子上,他的脸色转瞬苍白到可怕,他直直的看着徐元枫,眼睛里的神色却亮得如同妖鬼:“你说什么?你说清楚,她怎么会到西楚去的?” 徐元枫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将心一横,道:“你以为当初那颗龙血珠是哪里来的?那是西楚承天寺的镇寺之宝啊!她为了替你解蛊毒,不惜答应嫁给宇文铮才换来的!” 罗霄鸿踉跄倒退,颓然坐倒,全身冰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她出门寻药,一去便是月余——原来,她是去了西楚!只是为了他,一切都是为了他,他心爱的女子,为了救他,甘愿留在遥远的异国,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 那一瞬间,罗霄鸿心中涌起再也难以克制的巨大苦痛,排山倒海而来。他只想大声呼啸,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最终一掌击在书桌上,书桌哗啦啦坍塌。 徐元枫没有阻拦,只是看着他。 这一瞬间的刺痛是如此剧烈,远远超过了罗霄鸿所能承受。他的心中如沸,却无可倾吐。他又将椅子踢翻在地,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他只想毁了这个世界! 罗霄鸿双拳紧握,一字一字地道:“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她回到我的身边来!” ------------ 第一百六十一章、炼药 自从碧华堕马之后,宇文铮变得分外小心,生怕碧华会再度寻死,他命人将宫里能够自尽的东西全都藏了起来,还命几个宫人形影不离的跟着碧华,不给她丝毫独处的机会。 他自己倒是遵守了诺言,再也没有碰过她,每天下朝之后,他必定会到碧华这里来陪着她,往往会逗留到深夜才走。 知道她喜欢小动物,他每天都送一些小动物给她玩,小猫小狗小白兔小乌龟,都是些受了伤的,碧华有些奇怪,有一次问道:“你哪里找来这么多受伤的小动物?” 宇文铮笑了笑:“我命令他们出宫搜集的啊,你一来,这些小猫小狗都有福了。” 碧华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多想。 这天清早,琴儿正在给她梳妆,看看周围无人,忽然在她耳边轻轻咬耳朵道:“小姐,早上我出去采花的时候,看到司礼监的史公公,把一只好好的小兔子的腿给折断了。” 碧华一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琴儿看着她,欲言又止。 碧华急道:“说呀!” 琴儿低声道:“听说是因为小姐您喜欢照顾小动物,所以皇上命他们这样做的,为的是讨您欢心!” 听了琴儿的话,碧华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发冷,她忽然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宇文铮,这还是过去那个淳朴善良的少年吗?只是这点小事,他都要玩弄这么多的心计,自己是不是一直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 午后的阳光透过长窗,轻落在如烟似雾的鲛丝纱帐上,洒下点点浮动的明光。 甘泉宫中,竹帘低垂,鲛纱轻拂,这里一片寂静,碧华正在午睡。 宇文铮结束了和朝中大臣的廷议,出了御书房,来到碧华的寝宫看望她。 外室之中,侍奉碧华的几个宫女正坐在那里绣花,见了宇文铮前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齐齐施礼,低声叫道,“皇上。” 宇文铮问道,“娘娘呢?” 琴儿往内室一指,轻声答道,“在里面睡着呢,奴婢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宇文铮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出声,他轻轻走进内室,来到碧华榻前,伸手拂起锦帐,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碧华安稳的睡在榻上,呼吸既轻且浅,神情安然如同未经世事的婴儿。 她的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流云一般铺在枕边。樱红色的丝被齐齐盖在胸口,因着天气已经有几分炎热,浅粉色薄绡袖子滑下去,直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看着她的手臂,他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心想若能偎上一偎,亲上一亲,定是人间至味。 他想得动情,忍不住凑下身去,想要吻一吻她,他的呼吸热热的喷在她的脸上,他的唇离她的脸只有一寸的距离,她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却并不睁眼,只是恰到好处的翻了个身,避开他这一吻。 他知道她已经醒了,终于不敢造次。 他在床边坐下,强抑住心头的冲动,对她笑道:“怎么又睡上了?快起来陪我玩。” 碧华闭着眼睛,只是不答。 已经是晚春时分,一场雷雨过后,空气中有些闷热,宇文铮看到榻上有一柄画了水墨山水的纨扇,于是拿起来,轻轻替她扇着风,碧华却忽然坐起身来,不由分说将他的手一把推开,那柄扇子也‘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这一下猝起突然,将宇文铮吓了一跳。 宇文铮不解道:“好好的又怎么了?” 碧华只是不答,背对着他又重新卧回到榻上。 宇文铮自即位以来,何曾受人这样对待?他怒气勃发,站起身来拂袖而去,急急走了数步,忽又停下来,断喝道:“来人!” 史行之带着两名内侍应声而入,躬身待命,宇文铮回身指着碧华,额上青筋迸起:“给朕赐她……”方说了这几个字,但见她浑若无事一般躺在那里,浓密乌黑的长睫低垂着,仿佛蝶翼一般,微微的颤抖。 他的语气忽然低了下来:“赐她吐蕃进贡的蜜瓜。” 史行之暗暗好笑,连忙躬身去办。 片刻之后,切成薄片的蜜瓜已经送了上来。 宇文铮捻起一片蜜瓜,送到碧华嘴边,笑道:“这瓜好甜,你不尝尝吗?” 碧华忽然赌气坐起身来:“阿九,我发现我越来越不认识你了!” 宇文铮脸上的笑容不改:“我怎么了?” 碧华怒视着他:“你有必要对我玩这么多心计吗?” 宇文铮反问道:“我做错了什么?” 碧华别过身子,冷冷道:“把那些小猫小狗全都送走,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要看到皇宫里有任何受伤的小动物了!” 宇文铮点点头:“好,我马上叫他们去办。” 说罢,他站起身,走向殿外,来到门口,他忽然回过身来,看着碧华道:“我只想要你知道,不管我曾经对你做过什么,都只是因为我太爱你。”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在他身后,碧华的眼泪又掉落下来。 如今的自己,便像他手心里的鸟儿一般,连折尽羽翼颓然陨落都做不到,只能婉转依偎,甘愿为奴。 …… 一晃又是数天过去,眼看着,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春日里,皇宫的景致极好,甘泉宫的梨树才刚刚长了叶子,御花园里的花已经开了不少,名花吐蕊,佳木向阳,飞泉流瀑,奇峰怪石,颇为惹人喜爱。 琴儿见碧华整日在宫里静坐,怕她闷出病来,于是笑道:“小姐,今天的天色真不错,我们到御花园里走走吧?” 碧华本来没有什么心情,看到琴儿望着外面渴望的眼神,心里低低一叹,道:“好吧。” 琴儿大喜,扶着碧华出了门,照影和临波见状,连忙道:“娘娘想去哪里?” 碧华道:“随便走走。” 照影和临波不声不响的跟在了后面。 碧华眉头轻轻蹙起,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让她们跟在后面。 一行人向御花园行来。 出甘泉宫不远便是玉清湖,沿岸垂柳匝地,枝枝舒展了新叶,像是新描的黛眉,千条万条绿玉丝绦随风轻摆。一池碧波如顷,波光敛滟,远远望去水天一色,极为动人。 碧华来到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面朝着湖水,坐在那里发呆。 琴儿在她身后,伸手折了几枝杨柳,坐在那里编花篮。 碧华随口问道:“琴儿,你多大了?” 琴儿抿嘴笑道:“小姐忘了么?奴婢今年十六了。” 碧华幽幽叹了口气,道:“都是大姑娘了。” 琴儿还未答话,碧华忽然道:“琴儿,你想不想回永宁?” 琴儿一呆,连忙跪了下来,含泪道:“是不是琴儿哪里做得不好?小姐要赶我走?” 碧华连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琴儿道:“小姐到哪里,琴儿就到哪里,琴儿说什么都不和小姐分开!” 碧华看着她摇摇头:“傻丫头,你总不可能跟着我一生一世啊!” 琴儿急道:“我不管,我就要跟着小姐。” 碧华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好好,这件事以后再说。” 琴儿这才破涕为笑。 碧华又回过身,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琴儿忽然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碧华点点头,一回身,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几个探头探脑的侍卫,见她回头,那些人连忙缩了回去。 碧华心中明白,这些人肯定是怕自己想不开跳湖,所以才暗中守着她。碧华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发现,原来自己的性命,早已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她站起身,往自己住的甘泉宫走来。 几个侍女连忙跟在了她的身后。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西边的天空是瑰丽的晚霞。 碧华心思重重,抬头一望,只见路边宫墙深深,几株梧桐树高过墙头,这一带宫室规制极是宏伟,夕阳下只见一重重金色的兽脊,只是四下寂然无声,格外叫人觉得疏冷凄静。 碧华随口问跟在身后的临波:“这是什么地方?” 临波吱吱唔唔,似乎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碧华知道皇宫之中历来有许多犯忌讳的地方,但是她执意要问,临波只得答道:“回禀娘娘,这里是云林宫,是崔掌事住的地方。” 临波口中所指的崔掌事,正是英娘。碧华知道,英娘在宫中地位极为尊崇,想不到,她住的地方也是如此的华丽,和皇帝的嫔妃相比,也不遑多让。 碧华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对了,这皇宫里怎么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以前的太皇太后,和那些太妃娘娘呢?” 临波迟疑了一下,方才答道:“先皇驾崩之后,她们都殉葬了。” 碧华一惊:“活人生殉?” 临波道:“是。” 碧华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想不到西楚的风俗居然是如此野蛮。 照影在一旁神色惊慌的对临波道:“临波,小声一点,若是给崔掌事听见,有你好瞧的了。” 碧华看着照影问道:“听你的口气,你很怕她?” 照影低声道:“崔掌事协助陛下掌管后宫,若是有哪个宫女不听话,被她送进云林宫去炼药,就再也没办法出来了,奴婢不得不怕。” 临波亦是道:“奴婢奉命照顾娘娘,若是娘娘有什么闪失的话,我们这些宫人,都会被送到云林宫去炼药的,求娘娘开恩,让奴婢多活几天吧!” 碧华好奇道:“炼药?炼什么药?” 临波和照影全都摇头,竟是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碧华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于是不再说话,但是心中的疑虑却更重了。 ------------ 第一百六十二章、乞丐 在通往雁鸣关的大路旁,有一座小小的客栈,这里每天人来人往,极为热闹。 崎岖的山路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十余人的马队向客栈这边而来,马上的汉子都是一色的青色劲装,腰佩长剑。 如今的边界不算太平,时时有沙盗作乱扰边,来往的商队多有被洗劫一空的,因此凡是要走这条道的商旅、便不得不花大价钱雇佣刀手一路保镖。 客栈里的掌柜对这些人的打扮早已是见怪不怪,他迎上去笑着问道:“几位客人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为首一个身姿挺拔,仿佛如芝兰玉树一般的年轻人从马上跳下来,答道:“我们吃点东西,歇会就走。” “好的,几位请往里边请。” 在那个年轻人身后,一个样貌粗豪的大汉说道:“公子,你先进去坐吧,我让他们把马匹料理好了再来。” 年轻人点点头,将手中的缰绳扔到大汉的手中,大步迈入店中。他没有坐在一楼大堂,而是径直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店小二连忙上来给他倒茶。 “客官,请喝茶。” 年轻人端起茶杯,说道:“谢谢。” 也许是很少看到这么清俊的人物,小二不由得多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 和以往见过的那些马贩不同,这个年轻人有着未经风沙磨砺的白皙的脸、文雅的谈吐——小二心想,这位客人应该是个第一次出活的新手吧?全不似这条道上来去惯了的刀头上讨生活的江湖客。 小二笑着问道:“客官,想要用点什么?” 年轻人答道:“半斤酱牛肉,一斤面饼。” 小二有些意外:“不要酒吗?本店有上好的竹叶青,还有杜康。” 年轻人淡淡道:“不用。” 小二连忙点头,道:“好的,您请稍等。” 说着他连忙下去了。 年轻人手里端着茶杯,看着天外的浮云,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眉宇间忽然浮现出深不见底的忧伤。 这位年轻人,自然就是罗霄鸿了,从邱迟的口中得知自己的过去之后,到西楚去寻找碧华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正巧邱迟和西楚的一个部落做贩马的生意,正要运一批好马到西楚,罗霄鸿便随着邱迟的马队一起向西楚而来。 小二的动作极为麻利,片刻之后,菜已上齐,邱迟安置好马匹,又让自己的跟班在一楼坐下,他来到二楼,在罗霄鸿身边坐下,对罗霄鸿压低声音道:“再往前行三十里,就是雁鸣关,出了雁鸣关,再走两天,就可以到西京了。” 罗霄鸿点点头,他刚刚端着手中的茶杯,忽然听到楼下一阵幽幽的歌声传来,唱的是街头巷尾幼童唱的小调:“芦花啊芦花,你自何方来?欲往何处去?……” 罗霄鸿的身子忽然一震,倒不是这歌声有多么动人,而是那个唱歌的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 这时,楼下传来小二的呵斥声:“去去去,你这个疯婆子又跑来捣乱,再不滚,看老子不揍死你!” 那个声音道:“行行好,给点吃的吧,给点吃的吧……” 邱迟看着罗霄鸿的反应,诧异道:“公子,怎么了?” 罗霄鸿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 邱迟细听了一下,面色有有些变了,他低声道:“难道是……” 两人一齐起身,来到楼下。 只见酒楼大堂里,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女乞丐,正在被小二推搡,踢打着。 罗霄鸿沉声道:“住手!” 小二停住了,看着罗霄鸿,赔笑道:“这位客官,不好意思,这是附近的一个乞丐,老是跑到这里来捣乱,小人正要把她赶走……” 罗霄鸿丢了一锭碎银到小二手中,沉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小二接过银子,不解的看了他们一眼,终于还是下去了。 那个乞丐抬起头,看着他们,露出一口白牙,嘻嘻一笑。 等到看清乞丐的面容,两人都惊住了,邱迟低声道:“上官瑾?” 罗霄鸿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个乞丐缩在袖子里的右手,沉声道:“上官瑾, 你还认识我吗?” 等到将她的右手拉出来,罗霄鸿这才发现她的手已经被人齐腕削断。 上官瑾神色痴呆,满脸漆黑,只是不断的重复道:“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罗霄鸿道:“你想要吃的,好,马上跟我来。” 说罢,他拉着上官瑾就上了二楼。 上官瑾却拼命挣扎,惊惶道:“你们想要干什么?我不走,不走!” 邱迟在一旁见她似乎有些神智不清,于是哄道:“你跟我们上楼去,我们公子给你饼吃。” 上官瑾偏过头问道:“真的吗?真的有饼吃吗?” 罗霄鸿点点头。 上官瑾跟着他上了楼,一边走一边笑道:“可不许骗我哦,骗人的是小狗!” 他们一上楼,上官瑾满身的臭气惹得楼上的客人侧目,大家掩着鼻子纷纷离开了这里,转瞬间楼上只剩下他们三人。 罗霄鸿将她拉到自己的桌边坐下,将桌上的酱牛肉和面饼都推了过去。 上官瑾似乎是饿了许久,看到面饼和牛肉,眼睛放光,她坐在那里,用左手拿起面饼,开始狼吞虎咽。 不过是片刻之间,她已经将那个饼吃尽,又伸手在盘子里抓起一大块牛肉塞入口中。 谁能想到,当初艳名远播的谨敏郡主,如今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罗霄鸿和邱迟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而她竟然是浑然不觉,只是自顾自的坐在那里吃东西。 等她吃完,罗霄鸿一把抓住她的双肩,沉声道:“上官瑾,你看着我!” 上官瑾痴痴愣愣的看着他,目光中一片茫然之色。 罗霄鸿一字字的道:“你还记得我吗?” 两人久久的对视着,上官瑾忽然打了个冷战,眼中掠过一丝惊恐的神色,她惊叫道:“鬼啊!” 她猛然推开他,连退几步,一手抱头,缩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口中只是喃喃道:“不是我害的你,你不要来找我算账,你不要来找我算账!” 罗霄鸿抓住她双肩,逼问道:“害我的到底是谁?” 上官瑾神色更加仓皇,她喃喃道:“是……是……” 罗霄鸿喝道:“快说!” “是阿九!” 一句话仿佛石破天惊, 罗霄鸿沉声道:“阿九?你的主人是阿九?” 上官瑾点点头,又摇摇头,神色更加慌乱。 罗霄鸿缓缓放开上官瑾,上官瑾趁机跑下楼去。 邱迟问道:“公子,要不要把她抓回来?” 罗霄鸿摇摇头,沉声道:“不用了,让她去吧。” 上官瑾已经出了酒楼,她的歌声又远远的飘了过来:“芦花啊芦花,你自何方来?欲往何处去?芦花飘啊飘,何处是你的归宿?哪里是你的家乡……” 她一边跑,一边唱,转瞬消失在大路的尽头。 罗霄鸿坐在那里,已经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明白了过来。 原来,上官瑾当年从京城逃走之后,和西楚的宇文铮勾结到了一起,他们达成协议,宇文铮帮她来对付自己,而她则帮着宇文铮得到碧华,花想容当初口中所提到的主人,应该就是宇文铮! 花想容应该早就是西楚的奸细,所以他们在第一次进京的路上,才会被西楚刺客追杀,因为他们的所有动向,全都掌握在花想容手里! 难怪花想容和上官瑾在永宁搞出那么多花样,却迟迟不杀自己,也没有对碧华有任何不利,原来真正的幕后黑手竟是宇文铮!他苦心布了这个局,应该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破坏那个铁矿,因为如果让铁矿中的玄铁装备离国的军队,无异是如虎添翼,这样对西楚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所以他在得不到那批玄铁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也要毁掉那个铁矿;至于他的第二个目的,自然是为了得到碧华! 什么蛊毒,什么龙血珠,都只是宇文铮为了得到碧华所玩弄的手段而已! 罗霄鸿猛一用力,‘咔嚓’一声,手中的茶杯已经应声碎裂,碎瓷片深深扎入他的掌心,鲜血自他的指缝间缓缓滴落,他面色悲愤,一字字的道:“宇文铮,好样的!当初我还真的小看了你!” 邱迟道:“公子……” 旧仇新恨,一起涌上心头,罗霄鸿冷声道:“杀母之仇,夺妻之恨,这笔账,我一定要跟他算个清楚!” 邱迟低声道:“公子,既然那宇文铮如此阴险狡诈,他岂能让我们轻易救回夫人?只怕到时候救人不成,反倒害了她!您还是赶紧想个万全之策吧!” 罗霄鸿沉吟良久,忽然道:“我本来不想为了一己之私而去连累旁人,但是事到如今,竟是不得不为了。” 邱迟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罗霄鸿缓缓道:“你还记得,当年我父皇留给我的那块金牌吗?” 邱迟一震,点头道:“当然记得。” 罗霄鸿道:“有那块金牌,可以号令秦无极的旧部为我所用,当初薛怀恩就是受那金牌之命,才护送我进京的。” 邱迟问道:“那块金牌现在在哪里?” 罗霄鸿道:“在薛怀恩身上,当初我把金牌交给了他,让他代为保管。” 邱迟喜道:“那我们赶紧给薛怀恩送信,希望他能够立刻带人过来帮忙。” 罗霄鸿点点头,沉声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看错人!” ------------ 第一百六十三章、牧场 西楚境内的越西山是青原山脉的分支,险峻的山峰连绵至此,山势渐渐缓落,与逐渐开阔的平原相接,形成一处群岭环绕的盆地,这里就是罗霄鸿和邱迟的目的地——飞马牧场。 邱迟带着罗霄鸿进入飞马牧场,只见眼前连绵起伏的山脉如两条巨龙一般,蜿蜒盘踞,将一片青翠的峡谷环抱在群山中央。 这里土壤肥沃,牧草茂盛,而且仅有东西两条峡道可供进出。险要的地形,形成了牧场的天然屏护。 在马上,邱迟举着马鞭,对罗霄鸿道:“公子,这里便是飞马牧场了,我和他们的苏长老一直在做马匹生意。” 罗霄鸿点点头:“好,我们去见苏长老。”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巨大的响声清楚地传来。声音由远及近滚滚而至,速度极快,令人仿佛突然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连山川大地亦随之震动不已。 邱迟笑道:“真是巧了,公子快看!” 罗霄鸿循声望去,只见眼前的峡谷入口率先出现数匹矫健的骏马,紧接着,一个庞大的马群迅速冲入山谷,那些马五颜六色,一个个精神抖擞,昂首奋蹄,飞蹄扬尘,踏声如雷,化作一片深暗的浪潮席卷了整片赭黄色的土地,激起遮天蔽日的浮尘。 看到这壮丽的景象,邱迟身后所带来的数十匹马受其感召,也纷纷嘶鸣不已。 邱迟将马鞭一扬,指着前方道:“这便是飞马牧场中里的马匹,这里的马总有数千匹之多,每一匹都是膘肥体壮,神骏无比,据说西楚的朝廷,也到这里来买马,去装备他们的军队呢。” 罗霄鸿的目光掠过滚滚不绝的马群,问道:“这么多马,怎么没有看到牧马的人呢?” 邱迟微笑道:“公子无须担心。这位苏长老有一套独创的驭马术,有了这驭马术,这数千匹马只要几个人就能够放牧了,公子请看。” 罗霄鸿凝神看去,果然发现其中一匹马背上有几个身材高大的牧人。那些牧人身手灵活,嘴中不时发出短促而奇异的哨声,约束着战马。将那些马匹全都赶进谷中。 罗霄鸿看着那些马群,忽然沉声道:“我想学这驭马之术!” 邱迟侧头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惊异:“公子想学这个?” 罗霄鸿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邱迟一听,连连点头道:“好、好!属下这就去为您安排!” 等那些马匹全都进谷之后,罗霄鸿一带缰绳,朗声道:“走,我们入谷去!”说罢领先策马冲出,邱迟立刻跟上,他身后的数人也赶着马跟了上去,一行人沿着山侧纵马急下。 待到冲出谷口,面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广袤的大地,青青的原野上,十多个大小不一的湖泊像明镜般点缀其中,阳光毫无顾忌地洒照在湖面上,不断反射出淡金碎银样的光泽,映出道道五彩的虹光。 碧绿的湖水与青青的牧草争相竞艳,大地上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美得令人屏息赞叹。 就在这水草丰美的土地上,星星点点散布着越西族人居住的白色帐篷。 看到他们,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早已迎了上来,一行人翻身下马,邱迟大步走上前去,笑着和那个老者互相拥抱,邱迟指着罗霄鸿对他道:“苏长老,这是我家公子。” 苏长老笑着问道:“公子贵姓?” 罗霄鸿微笑道:“免贵姓罗。” 苏长老一伸手:“来了就是客,几位里边请。” 一行人等进入了苏长老的营地之中。邱迟的随从将从离国贩运来的马匹交到苏长老的族人手中,苏长老看到那些膘肥体壮的马儿,极为满意,他笑道:“几位赶了这么远的路,一定饿了吧?老朽早已在营地里准备了酒宴,快请吧。” 罗霄鸿微笑道:“多谢长老了。” 营地里扎了十几个白色的大帐篷,帐篷中间的草地上,四处穿梭着西楚服饰的男男女女,空气中飘着奶茶的香味。 暮色笼罩营地的时候,草地上架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篝火上烤着香喷喷的全羊。 围着篝火摆了一圈儿红漆小矮桌,每张桌上都摆满了丰盛的食物,有黄澄澄的酥油、珊瑚状的奶酪、似饼薄厚的奶皮子,还有切成一块一块的牛羊肉。 苏长老坐上主位,招呼罗霄鸿和邱迟在他左边的侧位落坐,其他人等也一一坐下,立即有身着西楚服饰的美丽少女拿着瓷质精细、图案艳丽的小碗,用小木勺舀进少量炒米,沏上滚烫喷香的奶茶,让他们畅饮。 长老端起酒杯道:“这第一杯酒,敬远道而来的客人。” 说完,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长老先干为敬,按照西楚的规矩,罗霄鸿必须一口气喝下三碗酒算是回礼,他面不改色,亦不推辞,举起面前的酒盏对苏长老微微致意,一饮而尽,再饮而尽,直到三碗酒喝干,照杯一亮。四周的勇士轰然叫好,心中都对如此豪迈血性十分佩服。 “罗公子,请用。” 老人用银色的小刀将烤好的羊肉切成几块,放了一份到他碗里,这是最尊贵的礼节。 罗霄鸿双手接过:“多谢长老。” 邱迟在旁边笑道:“长老的马场发展得好快,不过几年功夫,已经变成西楚数一数二的马场了。” 苏长老一笑:“说起来,这还要感谢我们皇上呢,若不是他下令降低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又不准朝廷的军队和离国、陈国动武,我们百姓,哪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听苏长老的口气,竟是对宇文铮推崇备至。 罗霄鸿端起酒杯,默默将杯中的酒饮尽。 邱迟道:“听说贵国的先皇就是死了陈国的军队手里,难道皇上就没有想过要替先皇复仇么?” 苏长老捻须微笑道:“这就是我们皇上难能可贵的地方,他居然可以放着大仇不报,以苍生社稷为重!” 罗霄鸿冷冷道:“难道朝中那些穷兵黩武的老臣也同意他的做法?” 苏长老抿了一口酒,对着他一笑:“你别看我们皇上年纪小,他做起事情来,手段却一点都不含糊,皇上即位之后,重新任命了一批心腹大臣,那些人极力推行仁政,希望能够发展牧业,让百姓休养生息。上次朝中有位老臣反对他的新政,皇上二话不说,命人将那大臣拉出去就是一顿廷杖,那可是辅佐了几代君主的老臣啊,也被当众剥了衣衫痛打示众,打过之后,皇上亲自给那老臣上药,并说,谁若再敢阻拦,继续严惩不贷,如此恩威并施,谁还敢说个不字!” 罗霄鸿紧紧握住手中的酒杯,“这样说起来,他还算得上是个好皇帝了?” 苏长老点点头,他长叹一声,目中露出一丝伤感之色:“我的三个儿子,都在先皇连年的征战中战死了,唉,只剩下我这年迈的老人,和一群孤儿寡母艰难度日,若不是新皇的仁政,我这把老骨头,只怕早就埋骨荒山了!” 邱迟见状,连忙举杯笑道:“不提这些了,我们喝酒!” 苏长老点点头:“对、对、喝酒、喝酒!” 酒过三巡,苏长老挥了挥手,酒席上的闲杂人等全都退了下去,只余罗霄鸿和邱迟留在那里。 苏长老微笑着推过一个木盒,道:“多谢邱先生和罗公子千里迢迢送来的马匹,这是酬金,还望两位笑纳。” 罗霄鸿却将那木盒推了回去,道:“长老,在下此次前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长老能够答应。” 老人喝着马奶酒,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看了看罗霄鸿:“公子不要酬金?那要什么?” 罗霄鸿开门见山地道:“我想学长老的驭马之术。” 苏长老笑道:“公子说笑了,依老朽看来,公子乃是人中龙凤,非富即贵,又何必要学这放马的营生?” 罗霄鸿坚持道:“在下实在是有要事,非要学这驭马之术不可。” 邱迟在旁边道:“长老,实不相瞒,我家公子因为家道中落,也在家开了一个马场,但是苦于人手不够,所以马场规模不大,听说长老能够以数人驾驭上万马匹,一时心动,特地来到飞马牧场,想要求取那驭马之术。” 苏长老沉默良久,终于道:“难得公子如此有心,好吧,不过这酬金……” 罗霄鸿诚挚的道:“长老能够答应,在下就感激不尽了,这些酬金权当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吧。” 苏长老点点头,“既然公子如此有心,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连三天,罗霄鸿都跟着苏长老学习那驭马之术,原来那些马匹全都是被一种神秘的哨音所控制。 苏长老教得很用心,罗霄鸿学得也很快,三天之后,他已经完全掌握了那神秘的哨音。即使是再顽劣的烈马,到了罗霄鸿的手中,也很快就驯服下来,至于在草原上指挥几千匹马放牧,那更是手到擒来,不在话下。 ------------ 第一百六十四章、身孕 西楚皇宫。 今日的天气极好,阳光毫无遮拦地铺泻下来,落到青翠的枝叶间便斑斑驳驳的跳洒了一地。 一早,宇文铮就兴冲冲的来到碧华的寝宫里。 侍奉碧华的几位宫女见到宇文铮进来,连忙对他齐齐的施了一礼,悄悄的退了出去。 碧华独自坐在铜镜之前,手里执着象牙梳子,正在那里慢慢的梳头,那执着梳子的一只手,竟与象牙一般莹白无异,更衬得她乌发如瀑,光可鉴人,宇文铮呆呆的看着她,只觉得眼前一片艳光迷离,竟让人睁不开眼去。 见他痴痴呆呆的看着自己,碧华轻轻别过身子,淡淡道:“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不用去上朝么?” 宇文铮回过神来,笑道:“要去啊,有几句话对你说,说完了就走。” “什么事?” “等会有几位客人要过来看你,你好好的打扮打扮吧。” 碧华抬眸看着他,问道:“谁?” 宇文铮道:“我的几位姐姐。” 碧华早就在宫女的口中得知,宇文铮的上面有三位姐姐,她们都比他年长很多,并且早已嫁人生子。 碧华问道:“她们一起来吗?” 宇文铮点点头:“当然,你马上就是西楚的皇后了,她们少不了要来巴结巴结。” 碧华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你怎么这样说话?她们可是你的姐姐。” 宇文铮笑道:“我说的可都是事实,你不信么?” 碧华冷冷道:“我有什么信不信的。” 宇文铮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我上朝去了。” 走到门口,他又转过身,不忘加上一句:“今天我有点忙,中午就不过来了,让她们在宫里好好的陪你。” 用过早膳之后,碧华独自坐在窗前,呆呆的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出神,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几名女子的说笑声。 碧华一抬头,只见英娘领着几位盛装华服的丽人挑起珠帘走了进来。 碧华知道这几位大概就是宇文铮的姐姐,连忙起身,便要拜下去,走在最前面一个身着玫瑰紫缎子宫装的丽人一把扶住了她,笑道:“这位想必就是画里的姑娘吧?” 身后两位着墨绿和烟灰色宫装的女子亦是抿嘴笑道:“像,真像,简直比画里的还要好看。” 英娘在旁边对碧华一一道:“这位是大公主,这位是二公主,这位是三公主。” 碧华不得已,只得一个个的对她们点头行礼。 大公主拉着碧华的手,仔细的打量着她,对身旁的两位妹妹笑道:“果然是世上少有的美人,难怪咱们的皇上一直念念不忘。” 碧华脸上一阵发热,垂眸道:“公主谬赞了。” 二公主道:“妹妹就不要客气了,日后我们还要靠妹妹多多提携呢。” 碧华只是低头不语。 三公主极为机灵,道:“我们赶紧把送给妹妹的礼物拿出来吧!” 说话间,身后的几位宫女已经鱼贯上来,一一呈上几位公主送给碧华的礼物。 鸽卵般大小的夜明珠、一尺来高的红珊瑚、如同猫眼般纯净的黄绿松石、镜子一样平滑圆整的玉璧……无一不是世上少有的至宝,然而碧华脸上始终淡淡的,没有什么欢喜的神色。 帝王独一无二的宠爱,皇宫钟鸣鼎食的生活,还有这些珠光宝气的珍饰,老天全都送到她的面前。 但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因为,只要她一闭起眼睛,她就会想起他,她的心里只有他的影子。如果有可能,她宁愿抛弃拥有的一切,跟着他去浪迹天涯。 三位公主哪里知道碧华的心思,她们只当碧华是天性冷淡,也不以为意。她们坐在寝宫里,陪着碧华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英娘笑道:“我们娘娘知道几位公主要来,特意让御膳房里准备了可口的点心,请三位公主尝尝。” 说罢,她轻轻拍手,临波和照影用金漆托盘,送了几碟子点心上来。 点心很丰盛,玉心酥、千层糕、蝴蝶花、糖蒸酥酪,菱粉香糕,还有奶茶。 临波执起银壶,为大家面前的小盖碗里斟上奶茶。 碧华闻到奶茶那股浓浓的膻味,忽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恶心。她一手捂住嘴,强行压抑住了泛上来的酸水。 三位公主面面相觑,大公主笑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碧华摇摇头,脸色苍白:“没事,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 说未说完,她又低头伏在桌上干呕了起来。 二公主快人快语,笑道:“哎呀,妹妹该不会是有了身孕了吧?”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三公主连忙对英娘道:“英娘,你不是医女么,快帮妹妹看看!” 英娘点点头,来到碧华面前,说道:“娘娘,让奴婢来为您把把脉吧。” 碧华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 英娘将手指搭到碧华的脉门上,不过片刻,脸色就变了。 三位公主异口同声的问道:“怎么样?” 英娘迟疑了一下,强笑道:“不是怀孕,大概是娘娘昨天晚上没有盖好被子,受凉了。” 然而,碧华看到她眼中掠过的一丝惊疑,心头的隐忧更重,她猛然想起,自己的月信,已经有整整两个月没来了! 大公主笑吟吟地道:“既然妹妹身子不舒服,那我们就告辞了,改日再来看望妹妹。” 其他两位公主也都识趣的告辞。 英娘连忙笑道:“奴婢送公主出去。” 说话间,几位公主一起离开了这里。 碧华呆呆的坐在榻上,双手紧紧的护住依然平坦的小腹,一时之间,心中不知是悲是喜,曾经苦苦期盼了很久的孩子,难道在这个时候,要来了么? 她一直期盼着能够再次拥有一个属于她和霄鸿的孩子,却没有料到是在此时此刻、在与霄鸿痛苦分离之后才发现了它的存在,倘若霄鸿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不知道该是何等的激动与欢喜? 肯定是老天怜悯她孤单无依,才送了这个孩子来陪她。可是,更重的隐忧却在瞬间涌上了碧华的心头,宇文铮能容得下这个孩子么? …… 傍晚时分,宇文铮来到碧华的寝宫里。 碧华正坐在榻上发呆,看到他,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一手下意识的护住了小腹。 宇文铮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面上神色依然不变,对着她笑道:“今天针工局将我们大婚的礼服做好了,我命他们拿了过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罢,他轻轻拍了两下手掌,几名宫女内侍将碧华的礼服送了上来,铺成在榻上。 大红色的广袖云裳,以产自西域的艳锦玄丝织就,明艳无双,每一缕光泽都闪耀着星芒。衣襟边缘饰以鸾纹,一对金丝凤凰,自双襟两侧展翼而起,入目生色,华丽无匹。 他微笑道:“穿上这身礼服,你一定会是天底下最美丽的新娘。” 碧华看着他,泪水一下子涌入眼眶。 她低低的道:“阿九,你放过我吧!” 他的脸抽搐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碧华又低声道:“阿九,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 他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无比,他一把抓紧碧华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逼视着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你送龙血珠回去的那一次?” 碧华闭上眼睛,轻轻点头,泪珠无声的滑落。 他的脸色铁青:“那时候你明明已经答应嫁给我,为什么还要和他……” 他紧紧攥住碧华的手腕,他的力气是那么大,碧华只觉得手腕的骨头好像要断了一样。 碧华死死地盯着他,惨笑起来:“因为我爱他。” 他忽然用力将碧华推倒在榻上,回头对身后喝道:“来人,把药送上来!” “是!” 片刻之后英娘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轻轻放到桌上,躬身退出,又为他们带上了门。 “喝了它。”他的表情淡淡的,眼中却带上一丝寒意。 “这是什么?”碧华看了那碗汤药一眼,毒药吗? “红花汤。”他冷冷地道。 碧华浑身一震,看向那碗汤药,红花汤? 药碗里传来若有若无的红花气息让她震惊:“你……,这是堕胎药?” 他俊秀的面容抽搐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碧华,不否认她的问话。 碧华惨然一笑:“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吗?” 宇文铮愤愤的逼视着她,胸膛急剧的起伏着。 碧华决然道:“好,我喝!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说罢,她伸手端起那碗药,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滴到黑色的汤碗里,一滴、两滴,药汤溅起微弱的涟漪。 她的左手滑向小腹,宝宝,对不起,娘对不起你,娘不能保护你,只能陪着你一起去死了…… 药碗刚刚送到唇边,却被他抬手一掌拂落,汤碗‘当啷’一声跌到地上,碎成了万千碎片,浓黑的药汁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四处蜿蜒流淌。 碧华抬眼看着他,他的脸色铁青,他的声音寒冷得令人颤抖:“我真该杀了你!……我早该一剑杀了你!……”, 他低声嘶吼着,语意间竟隐约透出一丝哽咽:“为什么,你总是一次又一次的,考验我的耐性!” 说完这句话,他惨笑一声,掉头大步而去。 月华如水,月光清冷地从窗外倾泄而下,碧华坐在月光中,双手护着小腹,面带微笑,眼泪,却缓缓地从眼角滑了下来。 ------------ 第一百六十五章、春猎 一连数天,宇文铮都没有踏足甘泉宫,他下令将碧华幽禁起来,不准她出屋一步。 碧华不吵也不闹,每天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发呆。 虽然幽禁了碧华,但是宇文铮并没有在其他事情上虐待她,她的吃穿用度,仍然是最好的。 碧华害喜害得分外严重,经常吐得昏天黑地,但是她总是强迫自己尽量多吃一些东西。 一切只是为了孩子! 现在这个孩子,已经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全部动力,她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也要保住这个孩子,孩子活着,她就活着,如果孩子不在了,她也不用活了。 每天,吃过饭后,她都会轻声的哼唱着歌谣,她的歌声让人心酸。 琴儿知道,她是唱给腹内的小生命听的。 每当她温柔地唱歌时,寝殿里面就会异常地安静。 虽然被幽禁在甘泉宫里,可是她的苍白却一点点褪去,为了孩子,她努力的活着,在黑暗里生机勃勃。 一直冷战了三天,第四天,宇文铮又出现在碧华的寝宫里。 碧华正站在窗前发呆,看到他进来,她谨慎地后退了几步,眼中全是戒备。 宇文铮却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用如此害怕,我不会再给你灌药了。” 碧华呆了呆,他说什么?他放过她了? 宇文铮又道:“你说得没错,以前是我太自私了。如果你执意要留下这个孩子,你就把他生下来吧,我会待他像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的。” 碧华长长出了口气,仍是不敢相信,他真的已经想通了吗? 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他道:“是的,我想通了,有了孩子更好。有了这个孩子之后,你就不会轻贱自己的生命,再去千方百计的寻死了。” 碧华只觉得眼中热辣辣的,心中又酸又涩。 宇文铮道:“我知道在皇宫里闷坏了你,明天我要去皇家猎场举行春猎大典,可能要在那里待上两三天才能回来,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去散散心?” 碧华默然片刻,终于说了一个字:“好。” 为了这个孩子,她一定要活着,再艰难也要活着。 …… 春天是王公贵族最喜欢的猎期,每年的春猎大典也是在这时举行。 春猎大典,照例要皇帝率领文武百官一同出席。 天子出猎,自然是全城戒严,整个西京城中一片肃杀。 随着威沉的铁蹄声,禁宫城门处般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玄色铁潮,随之席卷而来的气势使天地骤然变色,四合之下寒意遍布,威慑八方。 碧空之下,一面金色的龙旗跃然高擎,昂首腾云,猎猎于长风之中。 一万铁骑人人玄甲玄袍,兵戈锋锐,列成十个方阵,护卫着皇帝的轿舆缓缓出城。 罗霄鸿挤在道路两旁山呼万岁的人群中,看着皇帝的轿舆渐渐行近。 早就听说西楚铁骑骁勇善战,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难怪西楚一直以来,都是离国最大的敌人,最强劲的对手,宇文铮即位不过数年,竟能将西楚治理得如此繁荣,此人果然不容小觑。 身旁,是西京百姓的窃窃私语:“咱们皇上马上就要大婚了吧?” “是啊,听说从猎场回来之后,就和那位姑娘举行婚礼!” “皇上苦等这么多年,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唉,只是不知道有多少未出阁的少女要伤心了。” “快看,快看!那位姑娘的鸾舆马上就要过来了!” 罗霄鸿的心头骤然一阵紧缩,只见一辆金漆鸾舆,缓缓向这边行来。 鸾舆之前飘垂着金色的凤纹帷幔,另有八对紫衣宫女,随轿翩然而行。 邱迟在他耳边低声道:“公子,小不忍则乱大谋!” 罗霄鸿缓缓点头,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已经深深刺入掌心。 鸾舆之内只能看到一个女子端坐的朦胧倩影,罗霄鸿虽然凝目细望,但是他的目光又怎能穿透那绣着金丝凤凰的帷幕? …… 京城之外的黄土道上,行列连绵十数里。西楚军队军纪谨肃,只听见千军万马,蹄声急沓,车轮辘辘,却连一声咳嗽之声都听不到。 昆仑苑位于伏耳山与合谷城交临之处,历朝都是供西楚皇族游幸狩猎的场所。其苑地纵深四百里有余,北苑围场深入山脉,圈养百兽,形成可容千骑万乘的猎苑。 皇家的祭祀仪式自然极为繁复,一排排的钟声依次响起,在司天监的颂音中,宇文铮先祭天,再拜地,最后百官齐刷刷地跪下向他下拜。 宇文铮此时的威严和尊贵,非亲眼目睹,不能想象。 当他身着龙袍,负手站在那里,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的时候,那种气势,似乎整个天下都在他的脚下时。 君临天下! 碧华真正懂了几分这个词语所代表的权力和气势。 她不是第一次参加皇族宴会,但却是第一次经历如此盛大的祭祀礼仪。 琴儿在她身后轻轻的拽了拽她,碧华才反应过来,忙随着众人跪下,却已是晚了一步,周围人的目光都从她身上扫过。 仪式完毕之后,随着宇文铮一句“开始”的旨意,便带着御林军和众位大臣一起出营狩猎了。 猎场上马嘶犬吠,众人一并冲了出去。一时间,平日冷清的皇家猎场人声鼎沸。 行营中的众将士策马出营,迂道绕出围场,然后再由远而近,把野兽赶往围场中心合围。 宇文铮自御营乘骑,率领诸位随从大臣等由中道直抵中军,只见千乘万骑拱卫着明黄大纛缓缓前行,映着日头灿然金黄,明晃晃一片。 在中军前半里余许的地方,御驾停了下来,宇文铮见围圈已不足二三里,便吩咐道:“四面散开!” 一时众将士依言散开,宇文铮执起御弓,拈了箭在手里,“夺”一声响,一箭射出,将一只窜出来的狐狸生生钉死在当地。 三军纵声高呼:“万岁!” 声响如雷,行围此时方始,只见飞矢如蝗,密箭如雨,宇文铮却驻马不前,只是在那里看诸位王公大臣驰逐野兽。 突然草丛中一阵怒吼,众马群嘶,惊恐得连连后退。一只吊睛斑斓的大虎突然跃了出来,朝着众人直扑过来。 一片慌乱里,宇文铮已经弯弓搭箭,箭如连珠,向那猛虎射去,箭箭都射中老虎的要害。 那虎负伤,越发怒吼如狂,它腾空而起,越过几十名护卫,向着宇文铮猛扑过来,钢尾如鞭,‘啪’一声就扫向宇文铮的坐骑,踏雪长嘶一声,奋力向前一跃。避开这致命一击。 只听“嗖嗖”连声,却是身后的护卫众箭齐发,那猛虎顿时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宇文铮身边的护卫皆是顶尖的骑射好手,箭箭射中猛虎要害,更兼所用箭簇皆是精钢特制,虎皮虽厚,亦深深透其骨肉。猛虎负痛之下咆哮跃起,方在半空,终于力竭,重重的摔在地上。雪白的肚皮微微起伏着,过了一会儿,终于气绝而亡。 宇文铮见今日猎到了这么大一只老虎,不由得分外高兴,命人将老虎抬回行营。 宇文铮的营帐设在金瓶河边,河畔平坦广阔的草原上,伫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王帐,四周散落着星星点点无数羊毡帐篷,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拱卫着它。 帐篷沿着河岸连绵数里,松明火炬熊熊燃烧着河水,如同白日,连天上一轮皓月都让火光映照得黯然失色。 回到御营之后,依照西楚的风俗,宇文铮当即便命下面的人架起大锅,把今日的猎到的老虎剥了皮,又在营地上设了宴席,宴请朝中的群臣。 草地上架起巨大的篝火,围着篝火是一溜小方桌,西楚群臣伴着皇帝围着篝火而坐。 场中,几个西楚服饰的女子正在场中翩翩起舞。 歌伎舞罢,重又添酒。 户部侍郎程溥道:“皇上,听说娘娘今日也随御驾来此,怎么不见她出来饮宴啊?” 此言一出,在座群臣吩咐附和道:“是啊是啊,叫娘娘出来让大伙儿见一见嘛。” 宇文铮笑了笑,便对身边的史行之道:“去,传朕的旨意,叫娘娘过来一同饮宴。” 史行之去了良久,方才低着头回来,宇文铮没有看到他身后的碧华,便有几分不悦,果然,史行之跪下道:“奴才叩见陛下。” 宇文铮冷冷道:“娘娘呢?” 史行之道:“娘娘说她身体不适,就不过来了。” 宇文铮脸色一沉,重重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时气氛有点僵。 英娘在一旁瞧见,连忙低声提醒道:“皇上……” 宇文铮怔了怔,终于重新举起了杯子,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笑容。 程溥见势不妙,连忙岔开话题,举杯敬酒。 宇文铮一仰头,将那杯酒饮尽,一时间,众位大臣纷纷上来敬酒。 宇文铮笑着与所有的臣子饮酒。他的酒量不差,可是敬酒的人实在太多,他又来者不拒,逢杯必尽。到最后,不管谁上来,还不等人家说话,他就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转眼夜已近半,宴席终于散了,宇文铮终于沉下脸,带着满身的酒气,气势汹汹的往碧华的营帐而来。 大帐之内,碧华还未安歇,她坐在灯下,正在缝制一件小小的婴儿衣衫,忽然,‘唰’的一下,门帘被人挑开,宇文铮满身酒气的走了进来。 一旁的琴儿看到他,连忙跪下道:“皇上。” 宇文铮冷冷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琴儿呆了呆,宇文铮又喝道:“滚出去!” 琴儿只得低头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 第一百六十六章、情蛊 帐篷里转瞬只剩下碧华和宇文铮二人。 碧华静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是一片漠然。 宇文铮摇摇晃晃的来到她面前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缝制的东西,只见那是一个婴儿用的肚兜,大红的缎子上,绣的是百福图,他冷笑道:“绣得不错啊。” 碧华淡淡道:“反正也是闲着无事。” “无事?我叫你去陪我饮宴,难道不是正事吗?” 他的眼睛通红,浓重的酒气喷到碧华的脸上。 碧华侧过头去,低声道:“我不喜欢那样的场合。” “不喜欢?你是我未来的皇后,今天是你第一次陪我出来狩猎,大家都想一睹皇后的芳容,你竟然躲在这里绣花,你说那些大臣们会怎么猜我们?” 碧华怔了怔,终于低低道:“对不起……” 宇文铮粗暴的打断了她的话:“不要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他:“你想要我怎么说?” 宇文铮扣住她的脸,黑亮的眼睛里流动着光:“我不想等了,今天晚上我就要得到你!” 说罢,他将她一把推倒在床上。 碧华咬着牙用力的捶打着他的胸膛:“阿九,放开我,你答应过大婚之前不碰我的!” 鼻端萦绕着的是她身上的香气,手上触摸到的是她肌肤的温暖,宇文铮的呼吸渐渐沉重,开始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愤怒还是渴望。 他冷笑道:“你也答应过要嫁给我,为什么还要跟他上床?” 他的吻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快感,只是让她厌恶痛恨,她像疯了一样的挣扎起来,绝望中,她忽然拔出头上的发簪,狠狠刺了下去,发簪正中他的手腕,宇文铮倒吸了一口冷气,捂住冒血的手腕松开了她。酒意也醒了七八分。 在刚才的挣扎中,她的云鬓散乱,一头青丝披散直落,黑鸦鸦的拖曳下来,宛如天上的仙子迷失人间,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 他的眼中仍有激情未褪的迷乱与企盼,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呼吸仍旧急促,她紧紧揪着自己的凌乱的衣襟,仿佛揪着自己的心。 她咬牙道:“阿九,不要让我恨你!” 她脸上的痛恨厌恶如同利剑,刺碎了他仅剩的希望。 原来无论他怎么努力,用尽何种手段,付出怎样的真心,他都无法在她心里取得一席之地。 他脸色煞白,慢慢站起来,慢慢地往后退,忽然大笑起来。一边高声笑着,一边转过身子,跌跌撞撞地出了屋子。 宇文铮刚走,一直守候在外的琴儿急急奔进帐篷里,叫道:“小姐,你没事吧?” 碧华投进她的怀中,失声痛哭:“琴儿,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原本以为,可以为了孩子委曲求全,可是到这一刻才发现,她竟然完全没有办法接受和一个不爱的男人这样做。 琴儿只能反手紧紧抱住她,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 过了好半天,琴儿才低声道:“小姐,不要哭了,这样对孩子不好。” 琴儿深知碧华的心思,只要提到孩子,碧华自然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果然,碧华点点头,止住了抽泣。 琴儿道:“小姐,你累了,早点睡吧。” 说罢,她放开碧华,伸手替碧华抖开榻上的锦被,忽然发现榻上有一块白色的玉佩,上面雕着一个虎头。 琴儿‘呀’的一声,惊呼道:“小姐,皇上的玉佩掉在这里了。” 碧华伸手拿过一看,果然是宇文铮日常佩戴的玉佩,肯定是刚才两人撕扯的时候无意中掉在这里的。 碧华对琴儿道:“他要是发现玉佩不见了,肯定会大发脾气的,那样他下面的人都要遭殃了,你赶紧给他送过去吧。” 琴儿打了个冷战:“皇上那个样子吓死人了,我不敢去。” 碧华也是一呆。 琴儿想了想,又道:“不如我将玉佩拿给崔掌事,让她给皇上送去。好不好?” 碧华点点头:“这样也好,那你快去吧。” 琴儿于是拿起玉佩,出了门,往英娘的帐篷走去。 夜已深了,旷野之上,月高夜静,只听火堆里硬柴燃烧“噼叭”有声,还有当值的官兵在各营帐之间来回梭巡,甲铠上镶钉相碰的叮铛之声。 琴儿还未走近英娘的营帐,就碰到了几个保护宇文铮的侍卫,他们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琴儿举起手中的玉佩,答道:“皇上的玉佩掉在娘娘那儿了,娘娘命奴婢给皇上送过去。” 那些侍卫看见那块玉佩,同时一惊,竟然一起下跪。 琴儿怔了怔,想不到这块玉佩竟有这样的功用。 她连忙收起玉佩,向着英娘的帐篷跑去。 琴儿来到英娘的帐篷前,正要出声禀报,忽然发现里面有说话声隐隐传来。 “陛下,您的手伤得不轻,这几天记住千万不要沾水。” 琴儿一呆,原来宇文铮竟然在英娘的帐中包扎伤口。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悄悄退回去,只听里面又传来宇文铮的声音:“朕要你炼制的情蛊,你炼制好了吗?” “回陛下,已经炼制好了,陛下真的要给娘娘用上吗?” “本来不想这样对她,但是如今看起来,竟是不得不这样做了!” “陛下放心,只要娘娘服下这情蛊,必定能和您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如此最好了,如果真的能够得偿所愿,朕会好好赏赐你的。” “奴婢不敢。不过那个叫琴儿的丫头,可就留不得了。” “既然这样,你看着办吧。” “是。” 琴儿听到这里,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小心翼翼的移动着脚步,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去,终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 等到离开了英娘的帐篷,琴儿的背心里早教冷汗浸透了。 她掉转头一路狂奔,回到碧华的帐篷里。 碧华正拥着被子,坐在榻上发呆,看到琴儿神色慌张的冲了进来,不由得问道:“琴儿,怎么了?” 琴儿紧紧按住‘怦怦’直跳的胸口,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她低声道:“小姐,什么叫情蛊?” 碧华呆了呆:“情蛊,你是哪里听说这东西的?” 琴儿附身在她耳边,低声将刚才在英娘那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碧华。 碧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怔怔道:“你是说,他们要给我用情蛊?” 琴儿用力的点头。 碧华的心狂跳起来,她没有想到,宇文铮竟然如此阴险,要用情蛊来对付自己,服食了情蛊的人,会爱上那个给她下蛊的人,一生一世都不会改变。 上官鹏中蛊毒之后,碧华曾经翻看过好几本记载蛊毒的医书,她知道,巫蛊之术虽然歹毒,但是却不是人人都能够掌握的,一般养蛊的人,都要经过长达一二十年的历练,蛊毒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害人,由于蛊毒太过阴毒,朝廷屡次查禁,所以现在这世上,真正懂得养蛊之法的人已经没几个了。 碧华骤然想起,当初上官鹏中的也是蛊毒,忽然,碧华的心头一跳,一个大胆的想法猛然掠过她的脑海,如果英娘能够养蛊,那当初霄鸿所中的蛊毒,会不会也是她所养的呢? 骤然冒出的疑问,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令她无法呼吸。 碧华紧紧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不,无论如何,她不能中情蛊,她不能忘记霄鸿! 她对琴儿道:“琴儿,这里住不得了,我们必须马上逃走!” 琴儿看着她:“小姐真的决定了?” 碧华用力点头,斩钉截铁的道:“哪怕是死,我也要离开他!” 琴儿道:“小姐别急,我们好好想想,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离开这里。” …… 第二日,宇文铮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外出行猎。 傍晚时分,碧华来到他的寝帐里探望他。 帐外侍立的侍女看到她,行了一个礼,叫道:“娘娘。” 碧华问道:“皇上呢?” 侍女道:“皇上在里面。” 碧华道:“我去看看他。” 侍女连忙为她掀开沉重的羊毡,碧华走进帐中,只见大帐中到处都是刺鼻的酒气,宇文铮躺在榻上,已经醉得一塌糊涂。 碧华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回去,榻上的宇文铮忽然睁开了眼睛,冷冷的看着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碧华低声道:“我来看看你的伤。” 宇文铮断然道:“不用了,你回去吧。” 碧华却在他的床前坐下,看着他道:“阿九,昨天都是我不好,我向你赔不是。” 宇文铮有些意外的看着她,眼中带着疑问。 碧华又道:“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宇文铮唇边露出淡薄的笑意:“想要我原谅你,其实很容易。” 他伸出手,轻轻的托起她的下巴,“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PS:傍晚还有一更。 ------------ 第一百六十七章、酒宴 碧华轻轻叹了口气,“好。” 宇文铮有些意外:“你想通了?” 碧华轻咬着唇:“是。昨天你走了之后,我想了整整一夜,以前是我错了,既然我注定是你的妻子,我们迟早都会有这一天,再拖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宇文铮大喜过望,一把将碧华压在了身下,吻住了她,一手去解她的衣扣。 碧华却轻轻道:“不要在这里。” 宇文铮脸色一冷:“你还是不肯?” 碧华低声道:“现在还早呢,我们……我们晚上再说。” 她白玉般的脸蛋上泛起一片红霞,更增几分娇艳。 宇文铮看看天色,终于笑着放开了她:“好吧。” 碧华道:“我本来让英娘置办了一桌酒宴,想给你赔罪,不过看你这样子,也不用再喝了。” 宇文铮笑道:“这点酒算什么,再来十坛也没问题。” 说着他翻身下榻。 碧华伸手为他穿好衣服,系上腰带,然后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起回到碧华的帐篷里。 今天,碧华在帐篷里准备了一桌酒菜。 碧华道:“这是英娘特地准备的,说是昨天猎到的老虎肉,我还从来没吃过老虎肉呢。” 宇文铮笑道:“老虎肉也不见得多么好吃,不过是极为难得罢了。” 说话间,他们一起在桌边坐下。 碧华抬手亲自为他布菜,说道:“你的手不方便,让我来服侍你吧。” 一番话说得宇文铮轻飘飘的,如在云端,认识了碧华这么久,他何曾享受过这样的温柔? 他看着碧华道:“还记得当初在永宁的时候吗?那次我病倒了,晕倒在街上,你将我救回府中,对我就是这么和气。” 碧华斜斜的瞟了他一眼:“我现在很凶吗?” 宇文铮怔怔的看着碧华,只见她乌发半挽,鬓边散下的几缕发丝未显零乱,反倒给她平添了几分妖娆的风情。 他笑道:“凶。” 碧华拉过他的手,柔声道:“手还痛不痛?” 他却指了指自己的心:“这里痛,痛得快要死了。” 碧华幽幽叹了口气,伸手端起酒杯,道:“我们不说这个了,来喝酒吧。” 宇文铮却将两人的酒杯换过,笑道:“我们来喝交杯酒。” 碧华一笑:“好。” 两人手挽着手,将那杯酒喝完。 他的心突突的跳着,只见她微垂着头,露出雪白的后颈,真如凝脂一样白腻,情不自禁伸手去摸了一摸,碧华将他的手一把拔开,娇嗔道:“你急什么?还早呢!” 他心里高兴,也不多说,拿过酒壶,替自己又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碧华亲手夹了一筷子老虎肉,送进他的口中,“听英娘说,这次带来的厨子、是天下征召的名厨,你尝尝他精心烹制的老虎肉吧。” 宇文铮将那块老虎肉咽下肚,笑道:“味道果然不错。” 说话间,他的身子忽然晃了晃,扑倒在桌上。 碧华叹了口气,轻轻放下筷子。 师父的所配制的迷药果然十分有效,不过是洒了一点在筷子上,马上就让他不省人事。 琴儿悄无声息的走进来,拿了一套军中将士的服装给碧华,说道:“小姐,快换上吧!” 碧华点点头,迅速换了衣服。 她望了睡梦中的宇文铮一眼,他睡得并不安稳,虽然有迷药的效力,可是他眉头微皱,眼皮微动,似乎正做着什么梦。 碧华没有勇气去逼问他,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坏事,就算他真的做了,她也没有勇气去报仇,毕竟,他从未真正伤害过她。可是,她也无法原谅他,是他让她失去了一切。 其实,他也不是不可怜,在这皇宫里,没有他的任何亲人,他孤伶伶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孤独地朝着那个冰冷的皇位走去,一路把所有的真情,所有的热忱,全都统统舍去。 碧华再也不愿意和他有任何纠葛,只想带着自己和霄鸿的孩子,平静的渡过余生,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终于掉头而去。 本来宇文铮让英娘在碧华身边安排了十几个高手暗中监视着她,可是今天晚上碧华请宇文铮喝酒,傻瓜都知道他们后面要干什么,那些人早就知趣地回避得远远的,何况这次她们计划良久,早已将御林军巡逻的时间摸得一清二楚,更兼宇文铮的那块虎头形的玉佩,所以碧华和琴儿打扮成侍卫的样子,很顺利地就混出了营地。 她们在马厩里找了一匹枣红马,因为琴儿不会骑马,碧华只能和她共乘一骑,两人用玉佩骗开营地的大门,向草原上逃去。 碧空如洗,圆月如盘。天上一轮圆月,衬着淡淡几缕薄云,在人间洒下一片皎洁的月光。 夜间的草原上一片寂静,仿佛墨黑无际的海,在月光下偶尔反射银光,那是金瓶河在静静的流淌。 营地外的河滩上,齐腰深的野草在夜风中唰唰的响着,河水急而浅,在月色下像一弯水银,粼粼无声。 芦苇从中,罗霄鸿和邱迟带着十余名随从悄无声息的伏在那里。今天是宇文铮行猎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他就要带着碧华回宫,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想要救出碧华,就更加困难了。 可是,约定的援兵却迟迟未曾赶到。 邱迟一脸焦灼的问道:“公子,薛怀恩还没来,我们怎么办?” 罗霄鸿看了看天边的月色,沉声道:“等不及了,今天晚上我们一定要动手!” “好!” 大家正要行动,就在这时,营地的门忽然打开,一骑快马冲了出来,向草原上奔去。 罗霄鸿连忙一手制止住大家:“大家不要动,先静观其变!” 大家又重新伏回到了草丛中。 果然,片刻之后,寂静的深夜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娘娘逃走了!” 这一声惊呼在寂静的深夜里分外的刺耳,罗霄鸿听在耳中,心头一惊,难道刚才那一骑快马上的人,竟是碧华? 果然,行营中人沸马嘶,火光大作,一队气势汹汹的御林军,燃着火把冲了出来,向草原上追去,熊熊的火炬将营门口映照得如同白昼一样,也映照出为首之人的脸,正是宇文铮! 邱迟问道:“公子,我们怎么办?” 罗霄鸿道:“你们把这些人引开,我去追碧华!” “是!” 邱迟答应一声,带着他的同伴,翻身跃上马背,邱迟将一个造型古怪的哨子放入口中,用力一吹,那些正在追赶碧华的西楚战马听到这哨声,忽然纷纷扬蹄嘶鸣,竟然不听主人号令,掉转头向着邱迟奔来。 邱迟和他的同伴们在自己的马上重重抽了一鞭,策马驰向与碧华相反的方向。 立时,追赶碧华的御林军分成两队,一队去追碧华,一队掉头向邱迟这一边追来。 而罗霄鸿则狠狠扬鞭,向着碧华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碧华和琴儿两人同乘一骑,慌不择路的策马狂奔。 琴儿回头看着身后,惊呼道:“小姐,他们追上来了,怎么办?” 碧华咬牙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快走!” 枣红马驮着两个人,一口气奔驰了数十里地,早已筋疲力尽,在她们没命价的鞭打催踢之下,逼得气也喘不过来,慢慢的,马速越来越慢,而身后的追兵已经渐渐接近。 有人在马上喊道:“赶紧下马,就饶你们不死!” 琴儿忽然一咬牙,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碧华吓得勒住缰绳,惊呼道:“琴儿,你怎么了?” 琴儿叫道:“小姐,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碧华用力摇头,正要伸手来拉,琴儿忽然狠狠一鞭抽在碧华所乘的马背上,厉声叫道:“小姐,快走!” 那匹马负痛长嘶一声,带着碧华远去。 转眼之间,碧华的马已经驰出了草原,前面出现一座陡峭的高山,那匹马驮着碧华沿着蜿蜒的山路一路狂奔,几乎到了这座山峰的最高处,远远的,碧华看到前面出现一处悬崖,崖下的峡谷深不见底,只要再向前进,便会连人带马坠入万丈深渊! 她猛然勒住缰绳,绝望的回过头,只见身后,无数的火把蜿蜒成一条巨龙,沿着山路向她包围过来。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下了马。 夜风猎猎的吹拂着她的衣襟,她如同一尊石像一般,痴立在那里,没有了任何畏惧,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平静的看着来人。 宇文铮挥手止住身后的御林军,独自朝着碧华走过来,他每进一步,碧华就退一步。她一直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一直退到了悬崖边上。西风吹起她的衣袂,猎猎作响,而她的足下,就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 宇文铮看着她,目光阴沉,他终于开口道:“难道你就这样不情愿做我的妻子吗?” 碧华对他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他问道:“上官鹏到底有哪里好?” 碧华的足跟已经悬空,只有足尖还站在悬崖之上,摇摇欲坠。御林军都离得非常远,沉默地注视着她。琴儿已经被他们擒住了,嘴里塞了麻核,捆在马背上。 宇文铮看着她的目光,有着错综复杂的痛楚,仿佛隐忍,亦仿佛凄楚。 碧华说:“霄鸿有哪里好,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 PS:抱歉,本来打算今天完结的,但是发现一章交代不完,只好明天再来发大结局,敬请期待! ------------ 第一百六十八章、重逢(大结局) 宇文铮冷笑道:“只可惜他已经不要你了。” 碧华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哀伤,如同一片静谧的湖水,眼睛里却透着一种古怪的期待,带着无可名状的释然和解脱。 她微笑道:“就算他离开我了,可是他的孩子在我的肚子里,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宇文铮说道:“你跟我回去,我既往不咎,还是会对你好。不管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上官鹏,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保证不会再提起此事。” 碧华对着他笑了笑,忽然道:“阿九,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今天晚上,我想要听你的一句实话。” 宇文铮沉声道:“你想要听什么?” 碧华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一字字的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宇文铮的脸上的肌肉一搐,他阴沉沉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空濛的月色下,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清亮的眼睛流动着水一样的光:“下毒,矿难,我爹的死,师太的死,霄鸿中的蛊毒,都是你做的,对不对?你既可以毁掉那个铁矿,又能够得到我,一箭双雕,多好的主意啊,我还要感激不尽,因为是你用龙血珠,救了霄鸿的命!” 宇文铮踉跄地后退一步,颓然地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声音颤抖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碧华凄凉地笑了笑:“看来,是我猜对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么多残忍的事情,你怎么做得出来?你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阿九吗?” 宇文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样为自己申辩,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无言以对。 她嘲弄的笑着,“你不用抵赖,也不用担心我会恨你,反正你有情蛊,大不了你可以给我也下一次蛊毒,那样我就会忘记过去,死心塌地的爱上你了,这个主意真好,不是吗?” 她继续道:“只可惜你太骄傲,太自负,你以为可以慢慢打动我,可以让我慢慢爱上你,所以你错过了下蛊的最佳时机,如今的我,已经不可能再给你那样的机会了。” 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手中那管竹箫,平静而又决然地道:“现在,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就在这时,寂静的夜色中,忽然远远的传来一个声音:“碧华!” 碧华身子一震,难道是人在临死之前出现的幻觉? 宇文铮脸色铁青的回过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崎岖的山路上,一匹马忽然冒了出来。 碧华闭目深吸了一口气,重又睁开眼睛,定定看着远方,直到确定这不是幻觉。一瞬间,狂喜涨满了她的胸口,恍惚间竟让人有种不顾一切的痴狂! 孟波连忙道:“保护皇上!” 宇文铮身后的御林军纷纷拔出兵器,向罗霄鸿围了过去! 碧华的心头一阵紧缩,看着罗霄鸿陷入敌阵之中。无数的御林军如潮水一般涌上去,在众人铺天盖地的刀光剑影中,“叮叮当当”的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的传来。混战中,罗霄鸿一点点向碧华靠近,好几次都险象环生、危在旦夕,然而却一次次化险为夷。 但是御林军实在太多,他想要杀到碧华面前,也是无比的困难。 正在僵持之间,忽然数支羽箭,将几个御林军钉在地上,数十骑人马如同海浪破水一般涌来,瞬间冲破了眼前的僵局。 是薛怀恩! 他来了,踏一路惊涛骇浪,来赴罗霄鸿的生死之约。 君子坦荡,知己相逢。这一生总有些人,值得用生命去信任。 他策马杀入阵中,随手挑落了一个西楚的骑兵。又横枪封住数名御林军的攻势,对罗霄鸿道:“这里都交给我了,你快去救碧华!” 罗霄鸿点点头,一声清啸,身形已经从马上冲天而起,踏着无数利刃,向碧华冲来。 碧华看着那恍若天神一般的身影,有温热的雾气自心头涌起,凝成眼底一片白蒙蒙的氤氲,霎时间已经是热泪盈眶。 是霄鸿,真的是他,原来那霸道的‘洗前尘’,也不能让他将她遗忘。 就在此时,碧华只觉得眼前一花,宇文铮已经一把抓住了她,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拔出腰间的佩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对罗霄鸿冷笑道:“碧华是我的,就算我死,我也不会将她还给你!” 罗霄鸿站在他们面前,沉声道:“宇文铮,不要忘记,你是一国之君。” 宇文铮怔了怔,依旧强词夺理道:“那又怎样?” 罗霄鸿道:“既然是皇帝,就拿出皇帝应有的样子来,不要让我因此而瞧不起你!” 宇文铮面色变了变。 罗霄鸿道:“今日之事,我们用男人的方式去解决,不要连累了无辜的女人!怎么样?” 罗霄鸿的话激起了宇文铮的豪气,他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在手底下见真章,谁若赢了,碧华就跟谁走!” 罗霄鸿冷笑一声,说道:“当初我身中蛊毒的时候,曾经想把碧华托付给薛怀恩,但是那痴心的傻丫头,竟然发下毒誓,今生今世非我不嫁,否则就会堕入轮回地狱,你说,我怎能放开她的手?” 宇文铮的脸色微带震惊,他看着碧华,说道:“你……竟然发下这样的毒誓?” 碧华一字字的道:“霄鸿活着,我就活着,霄鸿死了,我也陪着他一起去死!” 宇文铮闻言怔住,久久不语。 他忽然放开碧华,对罗霄鸿喝道:“拔剑吧!” 强烈的杀气排山倒海般卷起!他们手中的兵器已经同时出手! “当”的一声,两人刀剑相交。声音里有着钢与铁的尖锐,刺目的白光应声飞溅,撕裂昏暗的夜色! 两人横砍直劈,使的全都是进攻招数,招招狠极险极,不求自保,只想至对方于死地! 一时间,劲风激荡!寒芒乱闪! 电光火石间,两人手中的兵刃,同时没入对方的身体! 血光四溅中,两人同时凌空飞退,拉开数丈距离之后,又如同闪电般身形交错,瞬息万变,疾拼在了一起! 再斗了十余回合,宇文铮手中的长刀忽然脱手飞出,罗霄鸿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罗霄鸿微一用力,剑尖已经有殷红的鲜血,缓缓的滴落。 宇文铮闭上眼睛,平静地道:“你杀了我吧!” 罗霄鸿看着他,缓缓还剑入鞘。 宇文铮睁开眼睛,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不杀我?” 罗霄鸿咬牙道:“从私人恩怨上来讲,我的确应该杀了你,因为你害死了那么多人,还让我受尽夫妻连心蛊之苦!” 宇文铮脸色灰白:“你都知道了?” 他自以为自己当初做的事情天衣无缝,可是不但是碧华,竟然连罗霄鸿都没有瞒过! 罗霄鸿逼视着他,继续道:“可是你不仅是宇文铮,你还是西楚百姓的皇帝!这些年来,西楚国中不但有人对离国虎视眈眈,都被你压制了下来,如果你不在了,那些人势必会对离国不利,所以,为了天下万民,我不能杀你!” 天际圆月如盘,繁星闪烁,宇文铮的神情渐渐开始变化,他眼中透出无奈与黯然之色,他转向悬崖伫立良久,终于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们走吧!” 罗霄鸿眸光沉静,问道:“你放弃了?” 宇文铮握紧双拳,转过头对他大笑道:“我怎会放弃我心爱之人?我会一直等着她,或许有一天,当你不再爱惜她的时候,就是我的机会到来,届时我必定要将她从你手中夺走!” 话虽如此,他的眼中却不再有敌意。 罗霄鸿俊朗的面容抹过一丝淡淡微笑,道:“只可惜,我永远都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了。” 宇文铮望着罗霄鸿,缓缓伸出一只手。 罗霄鸿会意,伸手与他交握,说道:“西楚和离国以雁鸣关为界,互不侵扰,互通有无,如何?” 宇文铮点了点头,眼光却向碧华看来,黯然道:“碧华,今生今世已经不可求,只愿来世,我能够让你早一点爱上我。”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对着正在厮杀的两方人马大喝道:“住手!” 厮杀的众人立刻停了下来,一旁的卫士拉过宇文铮的坐骑,他翻身跃上马背,又命人将捆成粽子样的琴儿扔下马来,大喝道:“传朕的旨意,起驾,回宫!” 片刻之后,他带着自己的人马走得干干净净。 悬崖上,碧华和罗霄鸿痴痴对望着,两人的眼中都有亮晶晶的光芒在闪动。 罗霄鸿没有说话,只是向她伸开了双臂。 这一路走来,无论吃过多少苦,流过多少血,在这一刻,一切都值得了。 一个柔软的身体,一头扑进他的怀里。罗霄鸿紧紧地、紧紧地拥住她,那深深的颤栗,闪电般将他贯穿!所有分别后的辛酸,都化作了一阵热辣,蓦然袭上他的眼眶。 “是你吗?霄鸿,是你吗?”碧华抱紧他的腰,一迭声地低低呼唤。不是在做梦吧!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重回这个她日日夜夜思念着的,温暖熟悉的怀抱里。 碧华听不到他的回应,只听见他的心在耳边狂猛的跳动着。一抬头,却发现他的泪已经滴落在自己的脸上,往日深情,历历涌上心头。碧华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在他们身后,薛怀恩立在马上,无限欣慰的看着那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侣,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漫长的黑夜终于快要过去,天色马上就要亮了。 东边泛出了朝霞,虽然只是几抹,却绚烂无比,天地顿时因它们而生色。 慢慢的,半边天都密布了云霞,如火一般喷涌燃烧着。一轮滚圆的红日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不一会就把笼罩着整个天地的黑暗驱除一空。 碧空万里,绿草接天,阳光明媚。白色的羊群、黑色的骏马,如散落的珍珠一般点缀在绿绒地毯上。 矫健的牧人正纵马驰骋,美丽的姑娘哼唱着牧歌,歌声欢快而愉悦:“……要想沙漠变为绿洲,只须一对好人聚在一起!” 一行百余人的马队,护卫着一辆马车,缓缓向离国的方向前行。 马车内,碧华和霄鸿静静的依偎在一起。 “霄鸿,我们到哪里去?” “我们回家去。” 碧华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微笑道:“宝宝,你听到了吗?你爹来接我们回家了!” 他的神色无比震动:“你有孩子了?” 碧华含泪点点头。 他一伸手,将碧华紧紧搂入自己的怀中,喃喃道:“碧华,碧华,从此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马车外,一望无际的大地,广阔无垠的天空,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 PS:终于完结了,请让我休息几天,番外等有空再写,谢谢大家! ------------ 番外一 药师谷。 夜雾初发,流烟澹沱。天际间繁星点点,一弯新月如钩,斜斜的挂在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上。 屋子里明烛高照,香炉里燃着薰香,显得十分温暖,沉香暗逸中,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气。 碧华半倚在床上,美丽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手轻轻按着隆起的腹部,风无涯坐在床头,枯瘦的手指按在她的脉上,久久不语。 得知碧华怀孕的消息之后,罗霄鸿二话不说就带着她回到了药师谷,因为碧华的第一个孩子是小产,他生怕这个孩子也会保不住。 看到他们平平安安的回来,风无涯自然是极为高兴,在替碧华把脉之后,风无涯极有把握的说,碧华虽然有些气虚体弱,但是并无大碍,只要好好调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在几个月之后,迎来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 罗霄鸿便和碧华在药师谷住了下来,他们尽情的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他们一起赏花弄月,琴箫合奏,湖上泛舟,听雨同眠……两人终日形影不离,不曾有片刻的分开,整个药师谷也因为即将到来的小生命而充满了欢笑。 一转眼,他们在谷中已经住了三个月,每隔七天,风无涯就要为碧华号一次脉,今天,又是例诊的日子。 罗霄鸿在一旁问道:“师伯,碧华的情形怎么样?” 风无涯捻须微笑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碧华这次怀的,应该是一对双生。” 此言一出,碧华和霄鸿对视了一眼,碧华激动的问道:“师父,是真的吗?” 风无涯点点头,放下她的手,笑道:“你好好养着,回头我再开个方子给你调理调理。” 说罢,他起身出了屋子,罗霄鸿连忙送了出去。 风无涯又在门外细细的叮嘱了罗霄鸿半天,这才转身离开。 罗霄鸿回到屋中,一脸狂喜地望着碧华傻笑,忽然来到床前,一把打横抱起她,在屋子里连打了几个转。 碧华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在飞速的旋转,她吓得紧紧闭着眼睛,抱着他的脖子一叠连声地道:“小心孩子,小心孩子!” 罗霄鸿这才将她抱回到床上,碧华瞧着他,笑骂道:“你个疯子!” 罗霄鸿坐在她身边,搂着她笑道:“我家娘子真能干,一下子就怀了两个!” 碧华轻轻的‘呸’了一声,脸色微红,“小声点,也不怕给人家听见!” 他失笑道:“听见?我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呢!” 碧华嗔道:“又来了,没羞没臊!”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将脸埋入她的发丝之中,低声道:“碧华,老天待我们还是不薄的,他把我们曾经失去的东西,全都还了回来!” 碧华微笑着,深深的依偎进他的怀中。 忽然,碧华伸手按着腹部,秀眉微蹙,发出一声轻呼。 罗霄鸿一怔,连忙问道:“怎么了?” “宝宝……刚才踢我了……” “要不要找师伯过来看看?” “别……别这么兴师动众的……只是踢了我一下而已,又不是要临盆……”碧华被他的反应逗笑,横了他一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毛手毛脚的。” “孩子已经会动了?”罗霄鸿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肚子,闭着眼睛揣摩,“这是脚吧……哎呀……他们也踢了我一下!” 碧华笑说:“知道厉害了吧?看你还敢不敢胡来!” 他看着碧华问道:“他们这么踢你,你痛不痛?” 碧华点点头:“痛啊,小东西真厉害,脚头这么硬,看来这次怀的一定是两个儿子。” 罗霄鸿嘻嘻一笑:“是一儿一女也说不定呢!” 碧华斜睨了他一眼:“贪心!” 他笑道:“要真是一儿一女的话,以后就不用再生了,看你怀孕可真是辛苦啊。” 碧华轻轻叹了口气:“辛苦倒还无妨,不过有人答应要带我去看三腊瀑布,只是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罗霄鸿笑道:“我也不想啊,但是为了你和孩子着想,只有先把他们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再说,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和我们的孩子,一起去游览离国的大好河山。” 碧华叹道:“还有四个月孩子才能出世呢,日子过得好慢啊!” 他拉住她的手:“有我天天陪着你,还觉得日子过得慢吗?” 碧华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有人什么事都不让我做,看书不能看,说什么孕中看书伤眼睛,针线也不能动,下棋又费脑力,至于谷里的事务,更是碰都不许碰,你说,这日子能不难过吗?” 两情正浓之时,碧华的肚子忽然不争气的叫了起来,破坏了这旖旎的气氛。 罗霄鸿轻笑起来,碧华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他怀里:“不准笑。” 怀了孩子之后,她吃得很多,但是饿得更快。 他松开她,撑起身子问道:“想吃什么?我去帮你拿。” 碧华想了想,答道:“我想吃白玉酥。” “好的。” 他披衣下了床,为她端来一盘白玉酥。 他伸手摸摸她日渐丰腴的面颊:“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去拿……” “够了,只是……我觉得有点干。” “想喝什么?要煮杯新茶,还是用一些冰在地窖中的果子煮汁?” “我要喝果子露。” 他柔声道:“慢慢吃吧,我去给你煮。” 碧华点点头,将一块白玉酥塞进嘴里。 他到外间黑灯瞎火的忙了好一阵子,才给她端来了一杯微温的果子露。 他笑道:“久等了吧?刚刚煮好的果子露有点烫,我凉了一会儿才端进来。” 她已经将碟子里的白玉酥吃了个精光,伸手接过果子露一饮而尽,抬头看他,忽然忍俊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他不解道:“你笑什么?” 他的脸上白一块黑一块,都是烟灰,那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碧华放下手中的空杯子,掏出锦帕为他擦去脸上的烟灰,边擦边笑道:“真有本事,煮个茶也能把自己弄成这样,你以前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动手煮过茶?” 他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确实如此。” 碧华奇道:“我记得很久之前,在十方寺的时候,你不是为我煮过一次吗?” 他笑道:“那里的开水都是邱迟他们事先准备好的,我只要负责把茶叶放进杯子里,再端到你面前就行了。” 碧华小嘴微噘,懊恼道:“被你给骗了!” 他微微挑起浓剑般的眉毛,笑容中有了一些揶揄的色彩:“怎么?有人是不是后悔了?嫁了个这么笨的相公?” 碧华笑着反问道:“那你呢,放弃过去的所有,陪我隐居在这里,连煮个茶都要亲自动手,你有没有后悔过?” 罗霄鸿笑笑,拉着碧华的手:“有人发誓,今生今世,非我不嫁,你说,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 他的话让碧华忍俊不禁,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我这一辈子注定要亏欠一些人,注定要对不起一些人,也注定要跟一个人一生一世的纠缠不清。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罗霄鸿深情地看着与他执手相望的女子:“过去种种如同昨日逝水,今日的一切皆为新生。碧华,我们的过去虽然有那么多的挫折和不如意,可是,却并没有太多的遗憾。我们用尽全力去做好每一件事,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现在,当所有的纷扰都褪去之后,我们还能在一起,这是老天对我们的最大恩赐。” 碧华伸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面容,呢喃道:“霄鸿,你和孩子就是老天给我的最大恩赐。” 锦帐内暗香浮动,俪影双双。他们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窗外,一阵风过,合欢花飘飘洒洒,落了满地。 PS:抱歉,让大家久等了,继续努力中,希望大家看了番外不会失望。 ------------ 番外二 这是一个温暖的秋日午后。 金色的阳光从木格窗棂间披洒下来,浮沉似万点金沙,檀香熏炉升起袅袅的青烟,让屋子里染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 卧榻上,碧华从幽沉的迷梦中醒来,发现身边空空的,罗霄鸿正伏在外间的书桌上写写画画。 碧华坐起身来,慵懒的伸了个懒腰,问道:“霄鸿,你在做什么呢?” 罗霄鸿头也不抬地答道:“我在写一首琴曲,马上就好。” 碧华缓缓披衣下床,来到外间。 罗霄鸿搁下手中的狼毫笔,将一页墨迹未干的薛涛笺,送到碧华面前,“看看怎么样?” 碧华伸手接过那张曲谱,喜道:“好像很不错啊!这是什么曲子?” “这是为我们的孩子作的,以后没事你就弹给他们听,听说如果宝宝在娘肚子里听熟了的话,等他们出生之后,你再弹这首曲子,他们就能够安静的入睡呢。” 碧华失笑道:“那这就是哄宝宝睡觉的摇篮曲了?” 他笑着答道:“是啊,免得你以后带孩子辛苦嘛。” 碧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手中的琴谱,罗霄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问道:“喜欢吗?” 碧华抬头看向霄鸿,四目相对,心中涌起一阵悸动,她踮起脚尖,在他的薄唇上轻轻一吻,嘴角露出一抹灿烂炫目的笑容:“当然喜欢了,只要是霄鸿送的,无论什么我都喜欢。” 霄鸿的眉宇间透着几分压不住的欣喜,这是他听过的最美丽的情话。 碧华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来到临窗的榻前。 榻上是一张花梨木的琴案,上面搁着一张古琴,漆光滑亮,牛尾纹清晰,七弦如冰绡。 碧华在案前坐下,纤指微扬,一首幽雅动人的曲子已经在指尖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淌出。 他的手臂从碧华的背后环上来,捉住碧华的手,“这里不对,商音往角音时再慢些,会更好……” 两人的手指一同在琴弦上拂过。 他们的身子紧紧靠在一起,他的嘴唇在她的耳朵上轻轻游移,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碧华的身子微微一抖,手下的琴声已经变了调。 他笑道:“怎么了?” “我弹琴的时候,你在旁边捣乱,我能弹得好吗?”碧华面色微红,没好气地道。 他强词夺理:“我哪里捣乱了?” “还说没有,刚才是谁在偷偷亲人家的耳朵来着?” 他的嘴角沁着止不住的笑意:“那我来弹琴,你来捣乱,看看我的琴声会不会乱。” 碧华道:“才不呢,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罗霄鸿失声笑道:“山不来就我,我只好去就山了。” 他的眼眸里闪动着熠熠的光辉,仿佛有一团火焰在幽幽跳动着。 碧华无可自拔地陷入这双眼眸中,被那无止尽的热情与爱意紧紧地包裹着,如此舒适,如此温暖。 她伸出手,春葱一般的指尖,一点点的拂过他的眉,他的眼…… 他的唇慢慢地落了下来,一点点地接近着她嫣红的唇。 两人的嘴唇刚刚相触,外间的门就响了。 若溪兴冲冲的进了屋子,见了这个情形,吓得忙不迭的退了出去,闭着眼睛连连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罗霄鸿连忙放开碧华,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碧华理了理被他弄乱的鬓发,小声埋怨道:“都怪你,羞死人了啦……” 罗霄鸿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说道:“进来。” 若溪并没有进来,只是立在门口,面色通红的说道:“碧华姐姐,罗公子,薛大哥和琴儿姑娘回来了,师父让我来唤你们到前面去叙话。” 说完这句话,她一溜烟的跑掉了。 “他们回来了?” 碧华喜出望外:“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罗霄鸿连忙伸手在一旁拿了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叫道:“别急,先披上披风再走。” 碧华点点头,任他为自己系上披风的带子。 碧华笑道:“不知道经过这两个月的朝夕相处,这两个人有没有看对眼。” 罗霄鸿一边为她系带子,一边笑:“我家娘子如今也会玩小心思了。” 碧华的脸红了:“薛大哥那个人就是个榆木疙瘩,不想点办法,我真的没有把握说服他接受琴儿。” 罗霄鸿凝视着怀中的人,墨玉般温润的眼眸中溢满了宠溺,他微笑道:“走吧,你的办法成不成,我们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原来,琴儿是永宁人,自幼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一个贪财如命的哥哥,琴儿九岁的时候就被他卖给了孙府,做了碧华的贴身丫鬟,这几年,琴儿家里全靠她当丫鬟的月例贴补,哥哥才娶了媳妇,又添了儿子。 这次从西楚回来之后,琴儿跟碧华说,她已经有两年多未回永宁了,想回家去看看素未谋面的小侄儿。正好薛怀恩受风无涯之命,要将一批药丸运送到南方去,碧华便委托他将琴儿顺路护送回永宁。 琴儿样貌清秀,温柔体贴,跟了碧华这么多年,琴棋书画、针线女红自不必说,更兼有一手难得的好厨艺,如果薛怀恩能够看上她,倒不失为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所以碧华才会故意托薛怀恩一路上照顾她。 两人一去两月有余,今天终于一起回来了。 霄鸿和碧华刚出了院子,老远就看到一个身穿桃红色裙装的少女,挽着一个石青色的大包袱沿着回廊款款向这边行来。 霄鸿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看到他们,琴儿一路小跑的迎了上来,叫道:“小姐!公子!” 几个月不见,琴儿出落得更加标致,眉目之间楚楚动人,如今的她,正在绽放着属于她自己的美丽。 碧华笑着对琴儿道:“还以为你要下个月才回来呢,好不容易才回去一趟,怎么不在家里多待几天?” 琴儿笑得有些勉强:“有什么好多待的。我早就想着要回来了。” 罗霄鸿知道她们主仆二人多日不见,肯定有话要说,于是对碧华道:“师父那里你不用过去了,好好陪琴儿吧,我一个人去就成了。” 碧华点点头,和琴儿一起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琴儿伸手替碧华解下身上的披风,扶着她在榻上坐下,看着她笑道:“小姐,你最近胖了不少哦。” 碧华穿了一件鹅黄色的撒花烟罗衫,下面是一条翠绿色的绣蟹爪菊薄纱裙,隐隐现出微微隆起的小腹,比往日更加的丰润俏丽,格外动人。 碧华摸着自己圆润的脸颊,叹气:“整天不是吃就是睡,什么事情也不干,你说我能不胖吗?” 琴儿道:“薛大哥和我给孩子买了很多东西回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罢,她打开包袱,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婴儿衣衫,鞋袜,虎头帽,拨浪鼓,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碧华微笑道:“你知道吗?师父说,我这次怀的是一对双生呢。” “是吗?”琴儿大喜过望,接着又叹气,“小姐你怎么不早说呢,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应该每样买两份回来的。” 碧华微微一笑:“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碧华拉着琴儿的手,问道:“这次回家怎么样?你家里人还好吗?” 琴儿眼圈一红,幽幽道:“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碧华诧异道:“怎么了?” 琴儿愤愤道:“我回家没几天,我那贪财的哥哥,就开始打我的主意,他说他欠了人家很多赌债,居然想把我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做妾抵债,我不从,他们就把我绑上了花轿,幸亏薛大哥及时赶到,将花轿拦了下来,又替我哥还清了赌债,我才得以脱身。” 碧华听了也极为气愤:“你哥哥怎么能这样呢!你可是他的亲妹妹啊!” 琴儿气鼓鼓地道:“小姐,那个家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从此以后,我就跟定你了,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这辈子说什么也不分开!” 碧华失笑道:“傻丫头,我怎么能耽误你一辈子呢。女孩子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呀。” 琴儿拉着碧华的手,忸怩道:“我不嫁,我就跟着小姐一辈子。” 碧华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忽然拉着琴儿的手笑问道:“你觉得薛大哥这个人怎么样?” 琴儿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她低声道:“小姐好好的干嘛问这个?” 碧华道:“把你嫁给他好不好?” 琴儿大羞,她满面通红的转过身,面向墙壁,声如蚊蚋:“我、我不过是个小丫鬟而已,薛大哥那样的人物,我哪里敢高攀啊?” 碧华叹了口气,正色道:“琴儿,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丫鬟,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拿你当妹妹的。你跟我说句实话,经过这两个月的朝夕相处,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薛大哥的位置?” 琴儿局促地道:“我不知道,你去问薛大哥吧。” 说罢,她急匆匆的逃出了屋子。 碧华看着琴儿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和琴儿从小一起长大,她怎么会不明白琴儿的心思呢。 ------------ 番外三 天心阁里,薛怀恩给罗霄鸿带来了外面的消息。 离国已经一统,皇帝却换了人——上官睿刚刚坐稳那个皇位没几天,就梦想着能够长生不老,他听信江湖术士的话,服食了大量丹药,结果七窍流血暴毙而亡,也有人说,淑妃慕容氏痛恨皇帝不念兄弟之情,暗害了永宁王上官鹏,这才串谋江湖术士,在皇帝的丹药中下毒,以至于皇上毒发身亡…… 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皇帝是真的驾崩了。 因为上官睿膝下无子,皇位只得传给了最小的四皇子上官淳。 陈国的南宫奕也已即位为帝,贵为皇后的宛凝公主,上个月回离国省亲,在离国新皇的陪同下,亲自来到永宁,祭拜永宁王上官鹏的陵墓。 据说,那天祭拜的仪式极为盛大,天地同悲,草木同愁,满城百姓莫不失声哀哭。 罗霄鸿淡淡的听着,俊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一切,如今听来、跟他的关系,似乎已经很远、很远了。 薛怀恩叹道:“你没什么话想说吗?大家都说,如果三皇子还在世的话,这个皇位本来应该是他的。” 罗霄鸿笑道:“我现在不过是一个逍遥江湖散人,只关心给我的孩子取个什么名字,那些国家大事,还是留给新皇去操心吧。” 薛怀恩问道:“名字想好了吗?” 罗霄鸿微微一笑:“师叔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孩儿的名字,当然要由师叔代劳了。” 说话间,两人一齐看向风无涯。 风无涯似乎早就料到罗霄鸿会有此一说,他微笑道:“名字早就想好了,自己挑吧。” 说罢,他将一张纸放到罗霄鸿面前,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总有上百个名字之多。 罗霄鸿一下子傻了眼:“师叔,您这也太多了点吧……” 风无涯笑道:“不多不多,我这叫做一劳永逸,以后你们生十个八个的,都能用得上。” 罗霄鸿连忙道:“碧华怀孕太辛苦了,我跟她商量好了,我们有两个孩子就足够了,以后都不敢再要她生了。” 风无涯不以为然:“那也无妨,用不了的,可以留给怀恩的孩子用嘛。” 薛怀恩闻言在一旁苦笑:“孩子,我连老婆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罗霄鸿忽然道:“有个现成的好姑娘,嫁给你要不要?” 薛怀恩一怔,脱口道:“谁?” “琴儿啊!” “琴儿?”薛怀恩抬头看看罗霄鸿,忽然明白过来,他恼怒地道:“懒得理你,这种没边没凭的事儿也能胡扯。” 他站起身来,对风无涯一抱拳:“师父,如果没事的话我回房去了。” 风无涯点点头,挥手道:“去吧。” 薛怀恩一阵风来到门口,刚刚打开门,忽然怔住了。 只见琴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外,脸色苍白,显然已经将他们刚才所说的话都听了进去。 看到他,琴儿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眼里含着泪花,掉过头飞快地跑了。 “哎……” 薛怀恩瞬间石化,罗霄鸿在他身后道:“你还不快去追!” 薛怀恩跺足埋怨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罗霄鸿笑道:“去吧,行不行,总得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别又伤了人家的心。” 薛怀恩犹豫片刻,终于追了下去。 …… “琴儿,那个……我今天的话,都是无心的,你千万不要当真。” “我当然不会当真了,我是什么人啊,不过是一个下贱的丫鬟而已,我哪有什么资格当真啊。” “我指的……不是这个,我绝对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我知道,薛大哥你是个好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放心吧,我不会留下来给你添堵的,明天一早我就走!” “走?你要去哪里?” “回永宁去,让我哥随便找个人把我给嫁了,阿猫也好,阿狗也好,我都认了,反正这就是我的命……呜呜呜……” “哎、哎,你别哭啊……” …… 夜已深了,湖心的小亭里,那两个人还在那里喁喁私语。 碧华站在窗前,远远的看着他们,笑道:“看来这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罗霄鸿道:“感情的事情,讲究的是一个缘分,有的时候,机缘巧合,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好碰上了,就是这样。” 碧华打了个呵欠,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脑袋搁在他的胸前。 他伸手摸摸她的脸:“困了?” “嗯。” 他一打横,伸手抱起她回到床上,为她脱去鞋子,褪下外面的衣衫,随后自己也利落地褪去身上的衣袍,两人一起躺下来,他拉起锦被裹住怀中的人,吹熄了桌上的灯烛,柔声道:“睡吧。” 碧华点了点头,在他的怀中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趴下,合上眼帘,沉沉睡去。 ……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光阴如梭,几个月的时间转眼一晃而过,又是一年的春天到来。 这一日,药师谷里张灯结彩,到处是喜气洋洋的迹象,今天正是薛怀恩和琴儿的大喜之日。 园里的百花齐齐开放了,各色的花朵在彩灯的映照下更显得晶莹剔透美不胜收,树木枝叶繁茂,彩绸裹住了树干,一盏盏七彩的灯笼在月华之下相互辉映,此时的药师谷宛若人间仙境,雾气飘渺美轮美奂。 碧华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但是她忙前忙后的四下张罗着,一点都不觉得累。 她正指挥着两个童子,往大红灯笼上贴喜字,忽然,轻轻的‘哎呦’了一声,一手按住腹部,蹙起了眉头。 正在伏案写对联的罗霄鸿搁下手中的狼毫笔,紧张的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碧华低声道:“肚子有点痛。” 罗霄鸿道:“该不会两个小家伙现在要出来了吧?” 碧华呆住了:“不是吧?算日子还差半个月啊。” 罗霄鸿道:“要生了谁还管日子到没到啊?” 碧华气道:“怎么来得这么巧呢?我还没来得及喝薛大哥的喜酒呢,这两个小坏蛋,连一天都等不住了,等他们出来了非打他们的屁股不可!” 罗霄鸿一把抱起碧华,回头对那两个童子道:“赶紧去叫稳婆过来!” 稳婆很快就来了,因为是初产,也因为是双生,产程比较长,几个时辰过去了,孩子还没下来。 按规矩男人不能进屋,罗霄鸿如同困兽,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着,听着屋内碧华发出的一声声呻吟,脸色煞白。 风无涯安慰道:“你放心,碧华的胎位很正常,她的身体也很好,她一定能够平安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的。” 罗霄鸿点点头,“我知道,师叔,谢谢你。” 话虽如此,可是他仍然是止不住的担心。 这时,室内又传来一声碧华的痛喊声: “哎哟……痛……好痛……霄鸿……” 罗霄鸿脸色大变:“碧华,碧华,我真该死……你原谅我……” 风无涯在他的肩上重重拍了一掌,说道:“稍安勿躁,坐下。” 罗霄鸿脸色苍白的跌坐在凳子上。 这时,童子叫道:“新郎官来了。” 薛怀恩一身新郎官的大红礼服,提着一壶酒来到他们面前。 罗霄鸿不无歉意的道:“怀恩,实在对不住,看来今天不能去喝你的喜酒了。” 薛怀恩不以为意的笑道:“拿到这里来喝也是一样的啊。” 风无涯命人在院子里摆了一张小几,三个人坐在那里,握着酒杯,焦急的等候着屋内的消息。 对于新生命的等待,如此漫长,如此艰难。一个时辰之后,终于,一声清脆嘹亮的孩啼声,仿佛东方升起的太阳,映亮了所有人的心。紧接着,又是一声,两个孩子争先恐后的吵嚷起来。 稳婆打开房门,满面喜色的跑出来,叫道:“生了,生了,恭喜啊,夫人生了一对双生,一儿一女!” 薛怀恩兴奋得给了罗霄鸿一拳,“行啊,真有你的,现在可算是儿女双全了!” 罗霄鸿只是呵呵的笑着,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了,风无涯举起酒杯,对罗霄鸿道:“霄鸿,祝贺你当了父亲,来,干了这一杯吧。” 青花瓷杯碰撞处,酒香肆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