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1章 背叛 黑蒙蒙的天空中,一轮弯钩似的半弦月悠悠挂在上面,四周没有星辰,如水的月华像是蒙上一层暗淡一般。 烛窗外,树影婆娑,烛窗内,人单影绰。 凤薇披了件轻纱外袍,在书案上低着头奋笔疾书。 “咿呀”门轻轻地打开,绿莺缓步走了进来,她手上端了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一个瓷碗,还在腾腾的冒着热气。 “娘娘,吃点宵夜吧,奴婢吩咐厨房煮了您最爱吃的甜汤。”她将托盘放在书桌上,轻声道。 听见娘娘这两字称呼,凤薇正待下笔的手在半空中一顿,苦笑着搁住笔,有些无奈的转过头,嗔道:“什么娘娘?我跟太子还不曾大婚呢。” “那也差不离了。太子为您顶着国内的压力出兵凤国,就凭这份真心,殿下还担心什么?”绿莺笑嘻嘻的道,“依奴婢看,只待攻到凤都,恢复了您凤国嫡长公主的身份,就会举行大婚了。到时两国并为一国,殿下您便是太子妃,未来国母了!” 闻言,凤薇淡淡一笑,却是没有言语。 绿莺想得太天真了,她一个被驱逐的逃亡公主,就算那人打下凤都,恢复她嫡长公主的身份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从逃亡公主变成亡国公主,身份又得高到哪去?这样的她,便是太子千肯万肯,又怎么能做正妃? 不过,这些她都不在乎,只要能看到容妃那对母女偿还血债便可! “方鸿虽只是一介书生,但却也是个有实干的人,有他帮忙支撑凤国,太子一时半会也奈何不得。”抿了抿唇,凤薇低叹道,“此战,弥足持久。” 将她的低语声听入耳,绿莺瞳孔不禁一缩,随即迅速回复正常。 她讶异的睁大了双眼,不解的问道:“殿下缘何如此肯定?”她不服的嘟囔出声,“都说容太后行事荒淫,重刑苛税,民怨幽愤,太子兴义师出兵,怎么殿下却是这么个评语?” 外患与内忧,从来都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问题。更何况,凤国从来就不是弱国,当年母后尚在时,凤国更是无人敢撄锋芒! 就算容妃行事再过,但有方鸿在,总能为她挽回些什么,凤国国本飘摇,但根底并未完全腐朽。 最主要的是,青国不会乐见于一面倒的情况,两虎相争才是他们的目的。 这些话,凤薇并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安静的坐着,目光遥遥的看向西南凤国都城所在的方向,想象着容妃那对恶毒母女此刻会有的表情,是慌乱是无措还是浑不在意,继续窃居高位挥霍奢华? 只要一想到那对母女,她的心中就极恨,尤其是容妃,最擅伪装也最为阴恶狠毒! 她这一生,最为后悔的,便是错将容妃母女一片狼心当好心,落到如今破国亡家的地步!让那对母女窃了她凤家江山! 凤薇抿紧了唇。 身为凤国嫡长公主,她与身为凤国传奇,有女武神之称的母后并不太亲近。那是因为母后生她时,凤国正是建国初期,边疆并不安稳,更有青魏两国在外虎视眈眈,一个不慎便会落入危局。 是母后不顾自己刚刚生产完毕的身子,连调养也没顾上,坐镇军中,率数十万凤军铁甲连连转战各处,以赫赫军威战绩,将所有烽火狼烟熄灭于素手之下,护佑凤国安然渡过那段动荡的岁月。 正因为如此,凤薇的童年中,没有母亲温柔殷切的呵护,只有父亲忙碌的背影和承德殿那一宿不灭的灯火。 也正是这数年元后不在后宫的空白,使得容妃趁虚而入! 凤薇当时才六岁,懵懂尚不知事,只记得,从来不曾高声与母后说过一句话的父皇,和匆忙抽空回宫的母后吵了一架过后,容妃便入了宫,和她一起入宫的,还有小自己三岁的容仙儿。 父皇说,那是她的妹妹! 于是,除了凤瑶这个嫡妹之外,她莫名就多了一个妹妹,和她那心如蛇蝎的母亲一起算计她们姐妹! 往事不堪回首,思绪沉淀在过往的记忆中,凤薇想得出神,身侧却传来绿莺的轻唤。 “殿下?殿下喝些甜汤吧?正好温热适口。” 回过神来,凤薇抬起头,看见绿莺端着汤碗,正一脸殷殷恳切的看着她。 这丫头,每次都想着法的劝她进食,也亏了她如此细心体贴。 “嗯。”轻应了一声,凤薇伸手欲接过她手中的汤碗,青瓷的花纹细腻至极,如一朵花俏生生的长在其中,活灵活现的。 指尖触到碗底,温热的感觉蔓延而上,不小心碰触了一下绿莺的手指,就这一瞬,凤薇只觉得指下的肌肤一绷,绿莺手指忽的一缩,手中的瓷碗向侧边倾去。 “呀!”绿莺惊叫了一声,瞬间又戛然而止,却是凤薇稳住了堪堪欲倾倒的甜汤。 “想什么呢?心不在蔫的?”将瓷碗接过手,凤薇问道。 一边问,她一边抬高手臂,将瓷碗凑向唇边。 盯着她的举动,绿莺讷讷的道:“一不小心,想起了与殿下初见之时。” 听她这么一说,凤薇手上的动作一停,凑到唇边的瓷碗也移了开,想了想,她笑道:“我也记得,是浣衣司吧?” “殿下还记得?”绿莺怔了怔,问道。顿了顿,她垂下头,声音微微有些抖,“那日,是您救了奴婢一命,若不是殿下发话,奴婢早就被杖杀了。” “你又提这个。”凤薇皱了皱眉,“我早就说过,你当时罪并不致死。” 说罢,她举起手,慢慢将甜汤喝了下去。 喝完后,随手将瓷碗递给已经抬起头的绿莺,说道:“你先下去吧,我……绿莺?” 见绿莺只顾盯着瓷碗恍惚出神,对她的话似无所觉,凤薇不由得提了提声音唤她。 话音刚落,身边的人却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向她拼命的嗑头,哭道:“殿下,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啊!” 看见她奇怪的动作,凤薇心中突的一跳。 ------------ 第2章 毒发 她腾的站起身,身体拔至半高时一阵剧痛袭上心头,捂着胸口,她踉跄着跌坐在地。 “绿莺,你……”她手指着跪在地上的绿莺,语气艰涩,“你对我下毒,为什么?” 绿莺跪在地上,神情愕然,拼命的摇头:“不……不……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娇嫩柔媚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皇姐冰雪聪明,何不猜一猜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声音…… 凤薇目光如利剑霍然射向门外,如果眼光有形,此刻横在她视线之中的紧闭的大门,怕是早已破碎如粉。 “容仙儿!是你?!”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凤国如今明面上唯一的公主,容妃的掌上明珠,她的毕生仇敌!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门从外面被人推开,容仙儿柔美的身形从门外跨入。 “皇姐记忆真差,你忘了,我早已改为凤姓,是凤仙儿啊!这还是皇姐疼爱妹妹,极力一手促成的呢!怎么能老是忘记呢?” 腰肢款摆,容仙儿犹如妖娆盛放的花朵般,一路行来,停在凤薇面前。 她的身后,是一众神情肃然而恭顺的婢女婆子。 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凤薇此刻的狼狈,她掩嘴一笑:“事隔三年,皇姐你还是那么没长进,只要对身边的人信任便掏心掏肺的绝不疑心,这是个多么好的破绽啊!当初我在你身边布人时,母后还说我这计策太差呢!看,还不是成了!” 说着,她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快意。 “不,不是!殿下,我之前真的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甜汤里……甜汤里我下的只是迷心药而已啊!”容仙儿的话音刚落,绿莺慌乱的解释着,连奴婢的自称也忘了使用。 只是迷心药?只是下药?下药和下毒,不过就区别在一个死字上面,难道就不算是背叛了吗? 凤薇盯着绿莺,眼神惨然又疼痛,她冷冷的,一字一句的道:“你是她的人。你,是,她,的,人!” 这一字一句像是刀一样割着绿莺的心,她尖声叫道:“我不是!是太子让我这么做的!殿下!我仰慕着太子啊!自看见他的第一眼,我便倾心仰慕于他了!我……我想站在他的身边,我想要成为他的女人!他答应我,只要能从你口中问知那样物事的样落,他就允我侧妃之位!” 说到这里,她向前跪爬了几步,扑到凤薇的脚边,泣然道:“殿下,我是不得已的!我下的真的只是迷心药!那药是太子给我的!绝不会有错!您知道的,他对您倾心如许,万万不会伤您性命的。仙儿公主是唬你的!你只要说出那……的下落,一定不会有事的!真的!” 凤薇听得目眦俱裂,她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竟会有人无耻如斯,行背主忘德这等阴恶之事还一副逼不得已,忠肝义胆的无辜样?! 更令她寒心的是绿莺话里字字句句,鲜血淋漓的真相――难怪,容仙儿说闯就闯了进来,难怪里面这么大的动静,外面却静得出奇,没有人一个过来查探。 那些明哨暗岗,巡逻卫队,婢女婆子,早就被那人先一步撤下了吧? 也对,凤薇凄然一笑,她一个被驱逐的凤国长公主,没了他的庇护,不就是一个可供人随意拿捏的可怜虫么?算得了什么? 可恨她瞎眼蒙心,还以为那是个可托付一身芳心的良人! “噗!”想到恨处,她一口血喷了出来。 发黑的血块挟带着污浊的臭气直直的喷了绿莺一脸,直将她喷得跟一个血人一般。 “迷心药?”凤薇讥讽的指着她,放声大笑。 毒素开始蔓延至四肢骨骼,凤薇此刻无一处不疼,钻心的疼痛连同她内心的悔痛失望,几乎让她没顶。 那样污浊发黑的血色与异味如此清楚明晰――不用凤薇说,绿莺也知道,甜汤里的并不是她以为的迷心药,是毒,且是腐骨蚀心的剧毒! “不可能……”绿莺一脸的血的木在原地喃喃道。 这一声低喃后,她忽的声音一提,尖声道:“这不可能!是药……药被人换了!对!是药被人换过了!” 她转向凤薇,嘶叫道:“殿下,是药被人换了!奴婢没有要害您性命,真的没有!” 对她大声的辩驳澄清,凤薇却半闭着眼,哑着嗓子,低低的重复了一句:“被换过了?”她忽的嗤笑了一声,问道:“那,是谁换的呢?” 是谁换的呢? 听到她的问话,绿莺张了张嘴,眼神不由自主的瞟向了翩然坐在一边的容仙儿。 容仙儿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 那样森寒淡漠冰冷的一眼,让绿莺的目光嗖的一下缩了回去,脸色苍白无比。 是她!是她将药换成了毒,欲置殿下于死地! 可是,太子不是说,长公主的个性倔强固执,就算是迷心药也不一定能迷惑她开口,所以才让仙儿公主来刺激长公主,以求得那……的下落吗? 为什么……她要杀殿下?她难道不怕太子的怒火吗? 忽的,绿莺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惊恐无比。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了起来,容仙儿站了起来,她嘴角噙着如罂粟花般妖艳的笑容,轻声道:“原先听太子对皇姐的评价甚高,妹妹是极为嫉妒不服的,现在看来,不是太子评价不实,而是皇姐当真已经有所不同了。”顿了顿,她刻薄的吐出几字,“不似从前,那般蠢物了!” 见凤薇置若罔望,毫无反应,她蹙了蹙眉,转向还有些未回神的绿莺,盯了片刻,慢慢的说道:“看起来倒不似个蠢人,可惜了那一副伶俐相了!”说着她声音倏然转冷,喝道,“杀了!”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迅速闪出两个健壮的仆妇,一人抢上前一步,手脚利落的一把捂住了绿莺的嘴,将她尚未出口的尖叫堵住,另一人则从怀中掏出一圈细绳,往她咽喉处一捆,用力一勒! 绿莺死命的用手去挠脖颈,双腿胡乱的扑哧着,那两名仆妇面无表情的木着一张脸,用力收紧手中的力道。 不过片刻,绿莺的气力便泄了下去,渐渐的停止了动弹。 见她没了气息,那两名仆妇才收手离去,回到容仙儿的身后。 ------------ 第3章 身死 从凤薇的角度看去,只见她的双眼鼓得老高,死死的瞪着半空,眼中满是不甘与难以置信。 凤薇看了一会,慢慢的撇开了视线。 她身边里的毒发作得越来越厉害,剧烈的疼痛一波一波的侵袭而来。现在的凤薇,只凭着毅力死死支撑着不肯发出一丝呻吟。 容仙儿下的毒毒性剧烈而发作过程缓慢,这样的慢性剧毒极珍贵难得,也亏她能找来,用在她身上。 “你要杀我,太子不知道吧?准备怎么跟他解释?”艰难的扯了扯唇角,凤薇问道。 “需要什么解释?”容仙儿踢了踢绿莺的尸身,“绿莺惧怕你记恨她的背叛,下毒害你性命!我可是一点也不知情!唔,绿莺坏了太子的大事,我赐死了她!如何?” “你以为他会信?” 容仙儿冷笑:“不信又如何?你人都死了,难道他还会为了一个死人为难有整个凤国为依靠的我?”她嗤了一声,“凤薇,有你在,我永难安心!那……的下落,你就带到地府里去吧!没有那个念想,他要与青国抗衡,只能一心一意的对我好,拉拢我们凤国。” 她俯下身,不无恶毒的在凤薇的耳边轻声道:“以整个凤国为嫁,我才是他的正妃,未来君临天下的国母!听到这话,感觉如何?我的好皇姐?是不是很揪心很痛苦很无法接受?难过的话,可以哭出来啊!妹妹不会笑你的!” 只手撑着地面,凤薇的身体在剧痛的折磨下微微颤动着,冷汗从额际涔涔而下,汗湿重衫。闻言扯了扯唇角,艰难的回道:“那就恭喜你了!你和那人,一个阴恶狠毒,一个薄情寡性,倒真是天生一对!只盼你得偿所愿之时,可别落到和我一样的境地!呵呵……” 容仙儿慢慢的直起身,她盯着凤薇,摇了摇头,忽然莞尔一笑,她笑得很灿烂,倏地,她将笑容一收,冷冷的道:“凤薇,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哪一点吗?就是无论在什么情况,哪怕再狼狈不堪,也没法看到你的笑话!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我面前,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凭什么呢?就凭你那个命薄如纸的死鬼母后?还是凤国嫡长公主的身份?” “可我明明夺了你的身份,占据了你的荣华,将你驱逐得像一条狗一样凄惶出逃!可是为什么!”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和高亢,带着深深的怨毒和嫉恨,“为什么就算是到了那样的境地,你看我的眼光,还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不屑?!每次看到你的那种目光,我都恨不得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丢到路边任万人践踏,看你怎么再看我!你比我高贵,比我漂亮,有个好母后,就连父皇也偏疼你!你凭什么?!” “容仙儿!你这个疯子,你跟你娘,连畜生都不如!我母后性烈刚强,虽然对你们母女有些不假辞色,但是待你们并不薄!我更是待你们如同亲人!就是瑶儿,我的亲妹妹!我也没有这么偏疼过她!可是你们怎么对我的?窃我凤家江山,万里追杀于我……” “还不止哦!”容仙儿忽然说了一句,打断了凤薇激烈的指责,她看着凤薇气得上下起伏的胸膛,一口一口呕出的鲜血,笑容越发扭曲快意,“就是这样的神色,姐姐,每次看到你这样的痛不欲生,我就无比的快活!” 感受到凤薇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无动欲衷,容仙儿的情绪反而平静了下来,她坐下身,漫不经心的赏玩着双手的指甲,嘴里却吐出让凤薇恨不得杀她而后快的话。 “还不止这些啊!皇姐!三年的时间,你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反正你就要死了,我就痛快点告诉你好啊!知道为什么你母后会英年早逝吗?不是旧伤复发,是自刎的哦!别这样的看着我……”她微微躬身,眯着眼快意的享受着凤薇恨意迸发的眼刀,“我也太不清楚当年的事,不如,咱们谈谈凤瑶?” 随着她的话,凤薇的心脏如同被人狠狠擂了一记,鲜血不断的从她口中涌出,“瑶儿的死,是……是……” “是啊,是我们做的。你不知道吧?”瞅了瞅凤薇,容仙儿笑容不减,“你愧疚了一生吧?对了,你一直以为她是和你堵气偷跑出宫才会遭逢不幸,我现在告诉你真相,皇姐,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呢!哈哈……”她仰头大笑。 “瑶儿当时才八岁啊……”低低的呢喃了这一句,凤薇的眼中滑落大滴的泪水,晶莹的泪水连串成珠,潸然而下。 纵然告诉自己,便是死也不能让容仙儿如愿看到自己的痛悔难堪,但只要一想到瑶儿当年圆润可爱的模样,她就无法再忍下去。 是姐姐愚笨无能,护不住你啊! 凤薇浑身颤抖,嘴唇都咬出了血,那妖艳的,诡丽的血丝将她的唇色涂得艳红艳红的,衬着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直有些骇人。 她双眼死死的瞪着大笑着的容仙儿,直勾勾的,目光幽深,仿佛要吸人魂魄。 感受到她迫人的目光,容仙儿的笑声渐渐的消去,她惊怒的看向凤薇,尖声道:“你这是什么眼神?!谁准你这样看我!” 凤薇不答,就这样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样子刻入心中骨血中一般。 这般盯了一会,直盯到她气弱不安的后退几步,凤薇才放声大笑,讥讽道:“容仙儿,你就这么点胆量,连我一个将死之人也惧怕!这就好!这很好!哈哈哈!” 疼痛蚀心,她的笑声断断续续,忽高忽低,昏暗的灯光下,颇有种阴森的感觉。 容仙儿又向后退了几步,她的身后,两名心腹婆子站出来挡在她的身前,挡住了凤薇的视线,她这才稍稍心安,冷笑道:“凤薇!你马上就是一个死人了!少在那里故弄什么玄虚!我才不怕!” 没有人回话。 那疯狂的带着无尽恨意痛悔的笑声一直在响起。 “不要再笑了!听见没有?!凤薇!不许你这样笑!不准笑!”死死扶着身边婆子的手臂,容仙儿色厉内荏的大声叫道。 依旧没有人回话,笑声却是渐渐弱了下去。 低弱的笑声中,殿中众人只听见凤薇的话一字一句清晰的传来:“容仙儿!我今日惨死在此,不敢忘记你母女二人的恩德!你不要得意!总有一天,你也与我一般无二!我便是永坠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轮回,也等着――” 最后一句,凤薇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嘶吼出声,那样尖刻怨恨的声音,直让人心里发毛,就是那些替容仙儿做尽恶事见惯了生死的婆子,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生生世世不坠轮回,要有多大的怨念,才能发出这样怨毒入骨的誓言? “碰”凤薇的尸身倒地,却是她不愿再苦苦在毒性下慢慢挣扎,平白让容仙儿快意,自己咬断了舌尖。 至凤薇死去,那“也等着”三字还在殿中回音袅绕。 “快!快走!快走!”容仙儿忽然尖声叫了起来。 说着,她一扭腰就往门外急急奔去,一众婢女婆子急忙紧赶上前,护在她左右,慌不迭的拥着她夺门而出。 临出门之际,一名婢女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隐隐烛光中,长公主倒在地上,如画的眉眼在光暗交界的地方恍惚的晃了一下,模糊得看不仔细。 烛火明明灭灭的闪烁着,配着适才那诅咒般的话语,格外的渗人,她只看了一眼,便赶紧低下头去,匆匆追着凤仙儿等人出去了。 她的身后,冷冷清清的书房里,忽然一阵清风从窗外吹来,飘摇的烛火一下就被熄灭了,只余下一片空茫的黑暗。 ------------ 第4章 重生 “啊……” 一长串的尖利高昂的叫声,将一宫人神魂吓得魂飞天外,心惊胆战。 寝殿内,正靠着廊柱打盹的值守宫女一下惊跳起来,就往层层纱缦的深处冲去,焦急的叫道:“公主?公主?” 殿外刹时灯火通明,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喊声纷乱的响起。 “快!是公主醒了!” “你们几个,快去请孙嬷嬷来!” 一众宫人欣喜而慌乱的奔走着,自那日长公主昏迷,连着数日都不曾醒来,太医来过几回都束手无策,只道是公主悲伤过度,心气郁结,六识封闭,无法用药,只能等公主自己心结开解,方才能好。 眼看着一日一日过去,因昏迷无法进食,长公主的气色渐渐消减,宫中诸人心中恐慌无比,近乎绝望。 要知道,若是殿下因此有什么不测,他们这些宫中随侍的婢女侍人,一个都逃不掉,通通都要以身殉葬! 只是内心虽然关切心忧殿下此刻的身体状况,众人依旧不敢随意入殿,只殷切的守在殿门处,等待孙嬷嬷来到。 自元后陛下上月甍逝后,长公主的脾气忽然就变得暴躁又古怪,寝殿之中除了轮值宫女,事态再紧急,也不许人无诏而入。 只有孙嬷嬷是元后陛下赐下的心腹女官,自公主幼时便一直随侍在侧,方才可以随意进出。 凤薇一睁开眼,便看见一张年轻得稚嫩的脸,大约十一二岁年纪,头上梳的是以前她尚在凤宫时,那里的宫婢惯常梳的发髻。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这里不是阴曹地府?怎么却像是时光回溯似的?还是说,人死后,在地府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最想回到的过去? 她一瞬不眨眼的盯着眼前的人,宫女触到她的眼神,忙又低下头去,不知怎的,只觉得手心里湿得厉害,心也跳得极快。 她只觉得长公主看过来的目光很是奇怪,让她有些心慌气乱。 会不会是长公主察觉到了什么?那宫女藏在袖衫之中的手掌微微拢了拢,喉间一阵发紧。 脑海里开始回想起容华宫那一位所说的话。 “长公主今夜会清醒,孙嬷嬷必定第一时间便赶至,到时寝殿中只有你在内侍候。只要照着我交代你的话去做,事后娘娘必定保你无事,还有重赏!月荷,机会难得,想想你宫外那不争气的大哥和可怜的爹娘,你大哥都下狱了,除了求得娘娘开口,你还能指望什么?” 指尖拢紧,月荷低着头上前一步,轻声问道:“殿下刚刚清醒,可是要喝水?” 凤薇盯着她,慢慢的点了点头。 月荷见她目光茫然,似是还未完全清醒,一颗心也放了下来,暗忖:自己果然太紧张了,应该是看错了。 她退下去给凤薇端水。 她的身后,凤薇目光一变,已经变得平静又锐利,哪里还有半点茫然。 凤薇想:她应该是重生了吧?她向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没想到,临死之际,却被所谓的神佛拈花之手一拂,竟能得逆天重生之幸事? 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角,凤薇真不知道自己是当哭还是当笑,当悲还是当喜――悲是因为前世愤恨惨死才换来今生重来,喜自是为今世重生终于可以挽回前世的错误。 前世今生诸事纷纷浮现,凤薇一时心绪纷乱。 这时,一个声音柔柔的在身畔响起:“殿下,请用水。” 被扶坐起身,凤薇接过杯盅一饮而尽,缓解了喉中饥渴后,问道:“现是何日何时?” “是壬丑日,辰时。” 闻言凤薇心中微微一动,放置杯盅的力道也稍稍加重了点,杯底与瓷盘接触的地方“当”一声轻响,有些刺耳。 她瞟了眼前低眉垂头,恭顺无比的婢女一眼,忽然想起了前世发生的一件事――其实那件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小,不过是前世容妃为了取得她信任和感激,费尽心机设计的一个不入流的小算计,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容仙儿能够顺利的改凤姓入族谱,名正言顺的成为凤国真正的公主而已。 可惜当时她太纯善太轻信人心,竟真的就中计,成为了别人手中的牵线木偶,为其铺路搭桥,无怨无悔。 “你叫什么名字?”凤薇慢慢的开口问道。 “奴婢进宫后被赐名月荷。” 是这个名字没错。凤薇垂下了眸,盖住眸中的冰冷光芒:“是个好名字。” “谢殿下夸赞。”月荷颇有些受宠若惊,谁不知道长公主这段时间喜怒无常,她也受过几次斥骂,没想到这次清醒后对她却如此和颜悦色。 “到芷薇宫多少时日了?”凤薇将锦被向上提了提,似是觉着有些冷,还将双手也覆在了锦被下。 “两个月了。”月荷乖巧的应着。 “嗯。”微闭着眼靠着榻头的软垫,凤薇眉头皱了皱,“怎么一觉醒来,身上颇为酸痛?有召过太医吗?怎么说?”说着,她还用手四下捏捏轻捶下,脚也蜷了蜷活泛筋骨。 “殿下神思倦怠,已昏睡七日了,太医们都有来看过,说只有能醒来便无恙。刚刚殿下醒来,殿外已经有人去传太医了。”月荷并不意外凤薇的话里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昏睡。实际上,芷薇宫中的人都知道,长公主最近一直神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时清醒时昏睡,记忆也有所偏差,比如经常说元后陛下尚在这类的胡话,太医说是元后逝去受了打击,心气郁结所至,只能等殿下自我开解心结才行。 “嗯。”凤薇精神似乎有些不振,她漫不经心的吩咐道,“都过了这么会了,孙嬷嬷还没到,你出去看看。”顿了顿,她补充道,“若是有事离得远了,让她别急,小心慢行。她的性子急,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了,你是在我跟前侍候的,去接一接,将我的话跟她说,让她宽心。” 长公主与孙嬷嬷的感情一向亲厚,是宫人众所皆知的。 月荷咬了咬唇,不放心的问道:“奴婢离开后殿下身边便无人侍俸了,需要从殿外叫一人进来么?” 除了沐浴梳洗更衣,长公主向来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侍候,每次都只叫一人候着,因此月荷有此一问。 “不用,你去吧。” “是。”月荷退了下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景,凤薇慢慢的,勾了勾嘴角。 ------------ 第5章 孙嬷嬷 她掀开锦被,起身下床,绕着床榻踱了一圈,最后在榻尾靠里侧的地方站定,蹲下身,她将双手伸入榻尾下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细细摸索着。 摸了一会,忽然她的左手轻轻一顿,扣住一个物事便慢慢的往回收,当那个物事完全离开床榻下方,暴露在光线之中时,凤薇的双眼微微一眯,一抹冷笑跃然唇角。 细细看一眼,她咬破食指,以指代笔,在上面涂写了下,然后又原样放回原地。 做完这一切,凤薇走回榻首,俯身轻嗅了一阵,拿起靠在榻首的垫在腰部后的软垫,将榻上铺着的几层软锦掀开,视线定格,那里有些极细极碎,若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有异的黑色小粉末。 隐隐有香气从其中飘散而出,那香味极淡,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不浓烈却让人无法忽视,不醇厚却自种安宁梵和,让人闻之有望而解忧之感。 若不是上一世着了道,若不是逃亡时机缘巧合下,得以亲眼见过夷族异人用此控制人心,为此一直铭记在心。凤薇想,她不一定就知道,上一世在今夜发生的一切,全都是有心人的算计。 可惜,那时她明白得太晚。 好在,今生她还能挽回。 只手捂了口鼻,凤薇伸出另一只手在其上轻轻一刮,刮了一颗最小的粉末藏在指尖,而后将掀开的软锦和放置在一旁的软垫原样放回,重新上榻靠着软垫坐好,双手依旧覆在锦被之下。 她刚坐了一会,殿门“咿呀”一声打开,一个人影匆匆走了进来,一路急走一路唤道:“殿下?王太医,您这边请。” 后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颤颤的应着:“好,好,您,行慢点。” 凤薇转过头,正看见当先的人影急步走到光亮处,那熟悉的面容,令得凤薇放置在身侧的双手猛的一缩,脱口唤了一声:“嬷嬷。” 此刻向她急走而来的,可不就是自幼照看她长大,待她如女的孙嬷嬷。 她是元后安排在凤薇身边的心腹宫人,对凤薇忠心耿耿,如果说上一世凤薇对谁最心中有愧,除了凤瑶,便是孙嬷嬷了。 当年凤薇不识人心,与容妃母女亲近,反而疏忽了年幼的凤瑶,孙嬷嬷对容妃母女一直颇有微词,日日劝诫凤薇不要和容妃母女交往过密,说她母女包藏祸心,实别有所图。 彼时凤薇正被那对巧言如簧的母女迷惑,一心觉得她二人好,孙嬷嬷在她面前说了几次,反惹得她不快,遭了几次斥骂,容仙儿又常在她面前似有意似无意的说孙嬷嬷对她有所不敬,凤薇便觉得孙嬷嬷倚老卖老,目无尊卑,经常口舌事非,厌烦之后余便将她贬了出去。 但最后,在自己身陷险境的紧要关头,却是她前来示警,甚至为了助自己逃离,她以血肉之躯挡在自己面前,被万箭穿心而死。 凤薇还记得,当孙嬷嬷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示警时,自己几乎都认不出来眼前的人了。 干枯的面皮,瘦削的脸庞,两边颧骨高高的凸进,鬓发斑白,生生苍老了十几岁。就是直直的站着,也颤巍巍的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吹走似的。 如今再得见到她,凤薇只觉得一股泪意涌上眼眶,只润湿了双眼。 她一瞬不眨的看着那向她急走而来的人,低低的说道:“嬷嬷,我回来了。” 孙嬷嬷这时已走到榻前,刚巧听见她这一声低语,闻言有些愕然:不是说殿下已然神智清醒么?怎么说的话有些不对?不应该说醒来了吗?怎么会是回来了? 但看凤薇神情除了有些激动,并未有什么不对,她忧心稍解,忙问道:“殿下安好否?是否有何不适?” 问完她才想起太医就在自己身后呢,赶紧回身催促:“王太医,请您快些。” 王太医闻言连忙紧赶几步上前,见他累得直喘,跟在他身后进殿的月荷连忙移了个小墩过来,让他坐上。 休息了一会,王太医开始给凤薇搭脉,屏神静气的听了一会脉相,他收回手掌,欣然道:“殿下已无大碍,只是有些体虚,饮食上多注意下,臣再给开几副调养的方子,吃上一月便可。” 孙嬷嬷有些不放心,忙又问道:“殿下胸中郁结的心气?” “已经没事了。”王太医看了她一眼,“嬷嬷要是不信我的医术,可以再另请几位太医来看下。” “是我唐突了,还请王太医勿怪。”孙嬷嬷有些尴尬,连忙赔礼。 知道她只是关心则乱,王太医也不真的与她生气,就着月荷端来的笔墨写下药方,他拱了拱手:“臣告退了。” 月荷将王太医送走,孙嬷嬷在榻边站着,见凤薇虽略为消瘦却眼神明亮的看着她,那焕发的精神,令得她心下稍安,红着眼说道:“殿下总算是清醒了,这几日可吓坏嬷嬷了!” 凤薇伸出一只手,拉着她坐在榻边,眼眶微红:“让嬷嬷担心了。”她蠕了蠕唇,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 前世今生的秘密,是万万不能透露的。不是不信任,是不足以令人取信,凤薇最终什么也没说。 虽然只得了她一句话,孙嬷嬷却已经满足得不得了。 自元后陛下逝后,公主的性情便大变,暴躁古怪不说,还经常自言自语,神智也是浑噩不知事一般。 半月前,还曾跑去灵堂大闹,说看见元后枉死,要陛下彻查凶手。当时陛下震怒,下令将公主关在宫中禁足,到今日,也不曾来看过一眼。 后宫朝野议论纷纷,都说殿下怕是失了宠信了。 殿下却一直陷入昏迷,将她急得头发都快白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殿下那时许是悲伤过度,才会为阴祟所趁。 这样想着,孙嬷嬷关切的道:“殿下即已醒来,过两日便去陛下那转转吧,那日的确是殿下有错在先,陛下禁您的足也是迫不得已,殿下可不能记陛下的仇,父女生分了。” 闻言,凤薇既不点头也不反对,只问道:“父皇这几日可曾来过?” ------------ 第6章 武略集 锦 “没有。”许是怕她失望,说了这句后,孙嬷嬷忙又加了句,“许是朝中事务繁忙,才没能来的。我听见有传闻说,青国有异动,怕是又要兴刀兵了,朝中都在议论此事呢。” “青国新皇刚刚登基,便要兴战事,看来这次若有所动,必是雷霆之势。”凤薇知道青国要兴兵,但还不是现在,这番大肆举动,完全是做给凤国与魏国看的。她无法说破,便顺着孙嬷嬷的话说下去。 孙嬷嬷惊咦了一声,看向凤薇:“公主这话却是新奇,倒真像是熟知兵事政务,要不是嬷嬷从小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最是不喜这些,怕也要被殿下蒙住,殿下是从哪学来的这话?宫中不可乱议政事,殿下在人前可得慎言。” 轻应了一声,凤薇低声道:“人都是会变的,我自一觉醒来,觉得多懂些政兵之事也没有坏处,只是母后去了,怕是没人教导我了。” “陛下熟知政事,殿下多去陛下那看看,不就行了?”孙嬷嬷想让凤薇和凤帝多加亲近,以消除近日的隔阂。 可惜她终究会失望的,凤薇没有多言,她摇了摇头,说道:“嬷嬷也说了,父皇政务繁忙,哪里有空搭理我?我若是常去纠缠,怕会惹他厌烦。” 可是以前陛下处理政务,都会带着公主在一边的啊!孙嬷嬷很想这么回答,可是想到近日凤帝对凤薇的冷淡,这话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 默了默,她忙岔开话题:“殿下不是想学兵事吗?我去给殿下寻些兵书来看可好?” 凤薇有些吃惊,问道:“嬷嬷有兵书?” 由不得她不吃惊,前世孙嬷嬷可没和她提过这事,而自前朝戾帝失德,各地诸侯均举旗自立,战火纷起,其后各国混乱攻伐,青魏宁三国渐渐吞并其余小国成为庞然大物,因为国力均相差无几,谁也奈何不了谁,就这样僵持了下去。 天下三分,开始趋于稳定,乱世中的惨烈教训,让上位者开始重视书籍的珍贵重要性,在民间以重金相购各类孤本籍典,而兵书更是重中之重! 但凡能征善战之名将,无一不是有师承或是曾经熟读过兵书,只凭一身蛮勇热血能长存战场的,不是没有,极少极少,万中无一! 但是,战火纷飞数十年,那些书籍本就是易毁之物,存留于世的十不足一,兵书更是被人得后便珍后秘藏,不宣于世。 据凤薇所知,她的外祖父,凤国开国帝王,便因缘际会得过一本,似是《武略集锦》,才得以文官之身而兴兵事,趁宁国皇室刀兵争位,国内混乱之际,轻取了皇位。 外祖只有母后一女,疼爱有加,见母后痴迷武功,遂将兵法也一并传了给她,其后征战无数,母后隐瞒女子之身行将帅之责,稳定凤国,震慑青魏,成就了女武神之名! 可见涉及兵法政务的书籍有多么珍贵难得,得其一便可声名彰显诸国! 难道嬷嬷口中说的兵书,便是那本《武略集锦》?可前世为什么她没有提起?况且母后去后,凤栖宫中所有的器物什么的,不是全被父皇收了去,说是随母后一同下葬了吗? 像是知道凤薇心中的疑问,孙嬷嬷压低了声音,答道:“是元后陛下早年便放在我这边的,那时殿下才出生不久,无人知道。陛下说,这是万金无价之宝,可保殿下将来乱世无忧,但若殿下对此无意,主动予以殿下只会给您带来祸患,所以让我若非您主动提起,否则不许泄露。” 说到这里,她飞快的瞟了凤薇一眼,才继续说道:“陛下还说,若至殿下十六岁生辰,您跟瑶公主都不曾表现出对兵事的兴趣,便让我……将其销毁。” 宁愿毁了也不交给父皇吗?凤薇默了默。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凤薇知道,她的父皇,不过就是一个窃位之徒! 利用母后对他的感情,巧言窃了至尊之位,最后浑然不顾母后的感受,娶妃纳嫔,虽然只有寥寥数位,还在国内得到赞誉之名,但在凤薇看来,只要是娶了,便是背叛! 难怪前世,母后解甲回宫后一直难展笑颜,她那时年幼不知事,是在父皇身边长大的,又为容妃母女伪善所惑,还曾怨怪母后不知为父皇的处境着想。 现在试想,哪个女子愿意自己的夫君三妻四妾,拥他人入怀?更何况,母后为父皇付出了这么多,她那样刚强豪烈的性子,能够忍受那些事就已经是极限了,难不成还要她欢笑看父皇宠爱他人,还要对那些抢夺她夫君的人优容有加? 她以血肉之躯牢牢护得凤国安稳平静,怎么能受那样的屈从对待? 从凤栖宫一应器物从母后逝后就立刻被全部收走可以看出,父皇对母后身边的某些东西有所觊觎。 是为了那本《武略集锦》? 不知怎的,凤薇却想起了前世她惨死那一夜,绿莺要从她口中得知下落的物事,还有容仙儿口中,母后真正的死因。 自刎?母后身为一朝国母,育有她和瑶儿二人,年幼的瑶儿今年才七岁,没有母亲的女儿多苦,母后难道不知?她怎么会丢下她和瑶儿二人在这诡谲深宫,错综乱世,艰难求存? 锦被下,凤薇的双手霍然紧攥,她眯着眼,眸光锐利。 她一定会查出是母后的死背后的真相!若真的是她猜测的那般,无论是谁下的手,她都要那人,血债血偿! “嬷嬷,除了此事,母后另外还有什么交代吗?”按下激烈愤涌的情绪,凤薇低声的问道。 那时绿莺似对容仙儿有所顾忌,语焉不详的,让人无从猜测。凤薇只得寄希望于孙嬷嬷,希望母后能向她交代了什么。 “没有。” 得到孙嬷嬷肯定的回答,凤薇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意外得知了《武略集锦》的存在,她心中还是颇为高兴的。 上一世她虽然曾听母后提起过几回,却不曾留意,到得后来被逼出凤国,她于乱世中步步维艰,根本无力报仇时,再想起那本书时已是悔之晚矣。 不止一次,她想着,若是当初跟母后学过兵法武艺,就是容妃母女逼得她再落魄困顿,也不是没有翻身复仇的机会的。 可惜,她半点不通,只幼时在父皇身边看他处理政务,比之其他女子也就机敏一点,眼界开阔一点。 上一世,为复仇依附他人却反被算计而死。凤薇想,这一世,她不想也不会再依靠任何人! 她要自己变强,守护所有上一世被迫失去的一切! ------------ 第7章 容妃母女 这时,门被人轻轻的打开,月荷从外面回来,见两人在说话,乖觉的站在不远处垂头等候。 凤薇瞟了她一眼,目光微闪了闪,开始跟孙嬷嬷闲话,多是问的些近日宫中发生的事。 她昏迷了七日,自是要问问这些情况的。 闲聊中,凤薇余光一直看着月荷的方向,只见她微有些不安,不时的隐晦的看向殿门的方向。 凤薇的目光一瞬冷了冷。 两人刚聊了一会,殿门被人在外轻轻叩响,两人止住了话头,只听门外有人禀道:“殿下,容妃娘娘和仙儿公主前来探望。” 一听这话,孙嬷嬷就蹙紧了眉头,对凤薇说道:“殿下刚刚清醒,还是不宜见客的好,奴婢去回了?” “不用。”凤薇心中有数,自然知道孙嬷嬷是回不掉的,这个面,见也得见,不见,容妃也会想办法见到的。 目光不着痕迹的在月荷身上瞥了一眼,她淡然道:“请她们暂候片刻,容我漱洗更衣。” 门外的人轻应了一声,转身去回了。 孙嬷嬷见她已经应下,便吩咐了下去,很快,便有几名宫婢端盘入殿,盘中盛放着的器物裳服,在榻前一字排开。 凤薇掀开锦被坐在榻前,几名宫婢从托盘的婢女身后闪出,围着凤薇开始动作。 待清洗双手时,凤薇忽然出声:“不用了,退下吧。” 宫婢依言。 梳洗更衣完毕,那些宫婢便全部退了出去。 凤薇刚半躺着坐好,便听见殿外容仙儿的声音响了起来。 “皇姐,你好些了吗?仙儿来看你了!” 凤薇此时十四,容仙儿比她小三岁,才11岁,声音中的柔软娇媚却已显,唤的这一声皇姐极糯极软,似带着对凤薇的无限亲近和爱重,让人听着直甜入心中。 若凤薇还是以前的她,听着这一声唤必定欢欣之极。 勾了勾唇角,凤薇开口应道:“是仙儿和娘娘来了?快快进来吧!” 话话极是热络亲近,但也许是刚刚才清醒,嗓音略有些清冷,语调也淡淡的,这样一来,倒有种虚礼客套的意味。 容仙儿本来娇笑着一只脚已经跨入殿中,她平素也是这样,左右凤薇对她亲近喜爱,也不会显得自己没规矩。 然而今日听到那与往常一模一样热情亲近的话,却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这一番迫不及待的举动有些不合适宜了,有种上赶着朝人谄媚的感觉。 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微僵了僵,颇有些不知所措的停顿在殿门处。 倒是身后的容妃开口替她解了围:“怎么杵着不动了?进去吧!你皇姐叫你呢!早先不还老念着她的病情,直嚷嚷着要来看看,这会到地了,就变木头了?” 容仙儿这才借着这番话跨过了门槛,站在殿内朝容妃嗔道:“母妃就知道拆我的台,难道挂念着皇姐的只我一个不成?总是推我在前,藏着掖着的生怕皇姐知道,难道谁还能笑话你不成?” 她后两句虽是抱怨嘀咕,声音却不算小,殿内此刻又没有杂人,安静得很,凤薇自是听了个清楚明白。 知道这二人是在作戏秀善心,凤薇自然是不能让她们失望的,忙道:“娘娘和妹妹有心了,我听嬷嬷说了,这几日,你们常来看我,却是让你们费心挂念了。” 说着,她心中冷冷一笑,挂念倒是真的,就不知道挂念着的是望我福还是望我祸呢? 听到她话里的感激和动容,容妃一笑,携着容仙儿走上榻前,月荷忙搬来两张小墩子,让二人坐下,随即便退到孙嬷嬷身后站定。 盯着凤薇看了看,容妃精致柔媚的脸上一片慈爱担忧,轻声道:“怎么这会来看又消瘦了许多?我前两日寻了张膳谱,据说食补治体虚颇有效果,我寻思着给你带了过来,你让膳房照着做来吃吃看。” 说着她身后一名婢女走上前,双手递出一张方子。 孙嬷嬷看了凤薇一眼,见她点头,便接了过去。 凤薇的神情很是欢喜,只是声音还是有些清冷:“那我就谢谢娘娘了,竟还特意去寻了这方子来,真是劳您费心了。” 凤薇的话,本是极好的话,感激又欢喜,可是配上那样的声音,一下就有些变了味,倒有些像讥讽。 容妃怔了怔,可看凤薇的神色,却又是一派的纯然欢喜。 许是躺得久了,噪音一时有些不适吧,她暗暗心想。 旋即温柔的笑了起来:“傻孩子,谢什么?你身体好比什么都好!前几日你昏过去,还真是把我全吓坏了,仙儿也急得不行,天天吵着要来看你。我怕探视太多反而有碍,便拘着她不让她常来,让她在殿中替你祈祷便可。这次也是被她吵着没法了这才过来,没想到才走近就听说你清醒了。殿下真是福泽天佑,没事了就好啊!”说着,容妃还垂了几滴泪。 见状,容仙儿忙调节气氛,娇笑着道:“皇姐清醒是高兴的事啊,母妃怎么就哭了?之前还生怕我天天来烦着姐姐呢,说不定就是我这么个烦人精把姐姐给唤醒了过来,我可是个福星大功臣呢!母妃怎么就不夸夸我?” 凤薇平静的看着那晶莹的泪珠垂垂而下,又见这二人一搭一唱,只觉得天下大谬不过如此:照这么一说,自己能够清醒,是上天保佑,也是容仙儿在容华宫日日祈祷的结果了? 而且自进门来,二人绝口不提母后和凤瑶,似乎自己和她们母女才是至亲似的,又是这么一番作态,是想告诉她,她们母女才是真心对她好的人,而自己的亲妹妹凤瑶却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不闻不问吗? 凤薇微闭了闭眼,笑着应和容仙儿的话:“妹妹说得没对,娘娘这样落泪伤心,置凤薇于何地?让我怎么受得住这一番重情?” 容妃破涕而笑,她握住凤薇的手:“那倒是,你刚刚清醒我反而落泪,实是不吉。我一时激动,倒是忘了,殿下可别怨怪。” “娘娘对我一片慈爱,我怎么会怪您?”盯着容妃握着自己的手,凤薇不动声色的轻轻抽回,往软垫上靠去。 看见她的举动,容妃忙倾身上前替她正了正腰后的软垫,问道“殿下可是乏了?那便好生歇息吧。我和仙儿便不打扰了,过两日再来看你。” 容仙儿嘟囔:“我还想再陪会皇姐呢。” “胡闹!你皇姐身体不适,需要休息,哪受得了你的呱噪。”容妃瞪了她一眼。 容仙儿这才依依不舍的看了凤薇一眼:“皇姐,那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好。“凤薇微笑应下。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穿过孙嬷嬷身侧,看向她身后露出半边身体的月荷。 只见她低垂着头一派恭谨,身体却有些发颤,垂在腿侧的手也悄然攥紧。 凤薇垂下了眸,吩咐道:“嬷嬷,你替我送送娘娘和仙儿吧。” “是。”孙嬷嬷刚刚应是,还不待她走出,只觉身后人影一动,月荷已经抢先一步跨出,直直挡在她面前。 这个当口,月荷的这个举动极为突兀,众人的视线顿时都朝她看了过来。 ------------ 第8章 好戏开锣 这是怎么回事?月荷怎么变得这么没规没矩的? 看着眼前低垂着头,拦在自己面前的人影,孙嬷嬷面色难看的纠紧了眉头,上前一步就要开口喝斥她退下。 没想到,她刚一动作,月荷却突然猛的一下跪倒在了地上,对着容妃颤声叫道:“娘娘,你温柔慈悲,求您……求您救奴婢一命吧!” 她说到这里,孙嬷嬷已经喝斥出声:“放肆!月荷你发什么疯?这番在娘娘和殿下面前喧闹冲撞,是想吃杖不成?还不退下!” 她的本意是想帮月荷一把。 宫规森严无情,便是上诉隐情也不能容情,不然人人都有隐情有不平都可肆意冲撞贵人们,那尊卑何在? 按照规矩,凡上告者,隐情未诉便先要打三十大板以示冲撞惩诫。 光这三十大板就不是好受的,而如果被冲撞的贵人原本无心管闲事却被此事逼迫,对上告者的态度就更不佳,这三十大板也就更重!那时,就不是惩诫,而是杀机了! 毕竟,宫规摆在那里,若是挨不过那三十大板,重伤致死,也只能怪你自己的身子太弱受不住! 对月荷,孙嬷嬷还是喜欢的,年纪虽小却做事麻利,人恭顺老实,话也不多,因此才发话喝她退下,免得她受那三十大板的苦楚。 她想这孩子年纪还小,大概还不清楚上告要打三十大板的事,况且,她是芷薇宫的人,便是要诉隐情也应该向殿下诉求,怎么能向容妃…… 想到这里,孙嬷嬷刚刚落定的话音蓦地一顿,盯着月荷的双眼瞬间凌厉起来。 她是怜惜月荷,但不是个傻的,这一思索也看出了些不对,月荷这番直接找上容妃的作态,让她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她的预感立刻被证实了。 只听月荷就着她的话就嚎哭了起来:“娘娘,娘娘……您一定要救救奴婢,嬷嬷要杖杀了奴婢啊!娘娘……” 孙嬷嬷不敢置信,面色瞬间涨红,指着口口声声说她要杖杀她的月荷怒道:“信口雌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我看你是疯了!来人!”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容妃却在这时发话,她皱着眉头,不愉的说道:“嬷嬷,本宫和殿下都还尚未发话,你逾越了。” 容仙儿也在一派天真的说道:“是啊!嬷嬷这么激动,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两人一唱一合,竟是要落实月荷对孙嬷嬷的指控。 两人身份高贵,孙嬷嬷无从辩解,更何况刚刚的确是逾越了,只得涨红着脸不吭声。 见此,凤薇开口维护:“谁是谁非还未定,妹妹慎言,若那宫女当真有罪,嬷嬷自是有权处置的。”她看向月荷,拧了拧眉头,道,“你是芷薇宫的宫婢,有隐情可以向我诉求,怎么求到容妃娘娘那里去?是觉得我处事不公还是欺我年纪尚幼?”她的话到最后,颇有几分厉色。 任谁见自己宫里的宫女,向别宫的人求救,也会恼怒。 容妃等的就是她这番话,当下笑道:“许是因为那人是一直倚以为重的孙嬷嬷,才会不敢向殿下诉求的。不如我们听她说说所为何事,若是诬告,也好为孙嬷嬷求个公道。” 话里话外都是偏向孙嬷嬷,让人听着舒心挑不出错。 毕竟孙嬷嬷一直为凤薇倚重,信任有加,为人也正直稳重,她根本不相信对方会做出什么坏事,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叫月荷的宫婢攀诬! 容妃这一番话在前,不仅会得到凤薇的感激,也会让人以为凤薇偏颇孙嬷嬷,对月荷不喜。 这样其实不好,到时便真的是月荷罪有应得,旁人也只会认为凤薇不公,连带容妃也处置有偏。 最主要的是,容妃的目的根本不在此,这番话,是为下面发生的事做铺垫的。 如果不是凤薇已经知道接下来事态的发展,想必就会中计。 可惜…… “娘娘这话可说得不对,我之前说了,谁是谁非还不清楚,若真是孙嬷嬷的过错,我也会严惩的!”凤薇的声音提得有些高,字字掷地有声,清晰可闻,“宫中的人都知道,我一向爱重嬷嬷,就算是此刻,我也不相信她会做出残害宫婢的事。但大是大非之下,不容人情!为示公平,我愿以母后的名义起誓,若真是孙嬷嬷的过错,我一定严惩不怠!” 说到这里,她声音再提,高声喝道:“打开殿门!门外候着的宫婢侍人全部进来!” 这是要公开审理了! 对于凤薇的话,孙嬷嬷只做了一件事,便是默不作声的跪在月荷身边,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对凤薇的话并无异议。 而容妃和容仙儿,却对凤薇的话大吃一惊。尤其是容妃,原本她以为她说出那番话,以凤薇对孙嬷嬷的倚重,一定会顺着她的话说,这样,接下来发生的事,因凤薇处事不公,她就会失去辩解的权力。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凤薇竟会是这么一番反应…… 以过世元后起誓言,先不论是以过世至亲为誓是何等郑重,由不得人任意胡为,就凭先元后的威势,她想让凤薇表现出处事不公的愿望就已经落空。 柳眉紧蹙,容妃想:只能先看看事情的发展,再伺机找机会了。 候在殿外的人也听清了凤薇的吩咐,顿时殿门大开,众人纷纷进入。 原本寝殿中除了容妃等人,就只有月荷和孙嬷嬷在内侍候,此时月荷跪在地上,孙嬷嬷又是被告,自然不能再服侍凤薇。好在有凤薇的命令,原本守在殿外的宫婢侍人全部进入殿中,自然有人服侍在她左右。 任人扶着下榻,有侍人已经在前方摆好三张小软榻,凤薇、容妃和容仙儿并排而坐,月荷和孙嬷嬷跪在软榻正前方。 凤薇瞟了一眼,吩咐道:“给孙嬷嬷搬一张小墩来,她有诰命在身,可不跪。” 孙嬷嬷年轻时是元后贴身侍女,后来配给元后麾下一名大将,那将领后来屡屡建功,她也得封了一个诰命,后来那名大将战死,孙嬷嬷没有子嗣,又舍不下旧主,便主动进宫侍候,照顾凤薇至今。 这在宫中并不是秘密,容妃二人也知道,便没有反对。 宫婢依言搬来小墩,孙嬷嬷也不推辞,大方的坐了上去。 ------------ 第9章 惊闻 凤薇转向容妃,说道:“既然那宫婢是向娘娘诉求,那便由娘娘先问吧。” 容妃笑着点头应下,便是凤薇不说,她也会开口这么要求的。 盯着场下有些神思不属,身体不停发颤的月荷,她开口道:“本宫问你,你口口声声说孙嬷嬷要杖杀你,所为何事?” 竟是开口直奔主题。 “奴婢……”不知道是心慌意乱还是别的什么,月荷身体不停的颤抖着,说的话也哆嗦不成句。 她偷偷抬眼觑看上方,却正好撞上容妃凌厉禁寒的一眼看了过来,当下身体一直,颤声道:“奴婢……奴婢不敢说。” 容妃脸上的笑意收敛,不悦的道:“你让本宫救你一命,却又不肯说明事情原由。是故意消遣本宫吗?” 说完哼了一声,冷冷的盯着月荷。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她这话一出,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月荷身上,只见她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这让人疑惑不已。 按理说既然苦心寻了容妃娘娘来诉求,为什么又不肯说出事由,一味闪避,如果说是惧怕长公主包庇孙嬷嬷,但殿下都以先元后之灵发誓,绝对会公平处事了,她还这样躲闪,就不得不让人寻味了。 有些聪明的人已经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得变了一下。 凤薇高高在上的倚坐着,似无所觉,容仙儿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她咬牙看着跪伏在地上不吭声的月荷,心想:都走到这一步了还后怕什么?难不成她以为便是不说,到了此时,她还有退路吗? 轻哼了声,她扭过头对凤薇笑道:“皇姐,我看不用再问了,这婢子大概是疯了,才胡言乱语的冲撞我们,拖下去杖三十大板发配到浣衣司便是了。你身体不适,还是好好休息的好。” 凤薇轻轻的嗯了一声,却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如她所想般说道:“三十板恐怕还不够,诬蔑诰命夫人兼一等女官,这罪责,当杖毙才可以儆效尤!” 她这般说完,容仙儿看见月荷的脸一下刷的变得苍白起来,尤其是在看到向自己逼近的几名身体健壮的侍人时,更是惊恐不已。 “不!”她嘶声叫了起来,冲着容妃所在的地方拼命的嗑头,“娘娘!娘娘!我没有胡言乱语!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在殿中无意听见孙嬷嬷和长公主密谋要对陛下不利,不小心被嬷嬷发现了,她……她就要杀我灭口啊!娘娘!我说的千真万确啊!” 她慌乱得连奴婢的自称都忘了用,一口气将所有的话全部说了出来,就怕说得晚了,就再也没法说出口了! 孙嬷嬷与长公主密谋欲对陛下不利…… 事情兜转了一圈,竟然将矛头指向了长公主? 难怪这婢子迫不及待的拦着容妃就跪下哭求救命,原来是求生心切,病急乱投医?若她说的是真的,只怕容妃一出芷薇宫,她便会没了性命!可能她原本是不打算说出这一切的,只是想用向容妃求救来让长公主和孙嬷嬷有所顾忌…… 只是,她说的真是真的吗? 随着这番话落定,一时殿内安静得过份,众口噤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这样诡异的平静直持续了好一会,才被容仙儿猛的抽气声打破。 “胡说!这……这怎么可能?!”容仙儿掩着嘴喝斥道,话虽然是这么反驳着,她看向凤薇的眼神却有些游离。 只看了一眼,又慌忙移开了视线,低低的喃喃出声:“皇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虽然父皇上次震怒叱责了她,但是皇姐一向敬重父皇!她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做出这种不理智……” 她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在这么安静的殿内,那些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喘的宫婢侍人还是听清了大概。 顿时,众人本就垂得极低的头更下点去,虽然极力想要遗忘刚才听到的话,但又不可避免的想道:难道长公主还认为元后陛下是枉死的,所以因为陛下不肯下令彻查反而禁她的足而心怀怨怼,做出了对陛下不利的事? 可是长公主和陛下感情一向深厚,便是稍有嫌隙,也不应该会失去理智到…… 失去理智?忽然有的人开始了悟,想起自元后陛下逝后,长公主的性情的确大变,甚至瑶殿下有一次来看望她,都差点被弄伤。 是不是因为这样…… 脑筋转得快的一些人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只觉得脑门上的冷汗涔涔的往下流着,只恨自己时运不济――但凡能够听闻到这种宫闱秘事的,有哪个能从中保住性命?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变得沉滞起来。 在这种沉重凝滞之下,容妃开口了:“一派胡言,不知所谓。”跟容仙儿不一样,她一开口就否认了月荷直接的指责,完全的偏向凤薇。 这样看来,无论事情如何,她都会帮凤薇遮掩过去。 随着她的话出口,殿内沉凝的气氛终于活泛起来。 孙嬷嬷也重重的吐了口气,她完全没有想到月荷的目的竟然是诬告她和长公主合谋谋害陛下――这种言论,就算没有真凭实据,单单流传出去就会三人成虎,后患无穷! 容妃的话让她松了一口气。 狠狠的瞪向跪伏在地上,身体抖如黍糠的月荷,孙嬷嬷心中自责不已:千挑万选挑了个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在殿下身边,枉费她之前还对她百般维护,真是瞎了眼了! 凤薇自始而终都没有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牵涉自身,才不便开口。只是那紧蹙的眉峰,紧盯着月荷看的视线,无一不在昭示着她心中的不悦与愤怒。 容妃在说完那句话后,便转而训斥容仙儿:“你刚刚嘀咕着什么?一个贱婢的几句片面之词也是可信的?亏得你总说最爱重你皇姐,还不快去道歉!” “是。”容仙儿看着凤薇,眼中水光闪现,“皇姐,我适才是无心的。你别怪我好么?” “是这贱婢居心叵测,不关妹妹的事。” 一听凤薇并没有怨怪她,容仙儿这才欢喜的笑了起来:“对!谁让她胡说!” 说着她气恼了起来,猛的站起身,喝道,“来人!给我将这满嘴胡言乱语的贱婢拖出去!直接杖……” 跪伏在地上的月荷这时一个激零抬起头,正对上容仙儿暗使过来的眼神,立刻想起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急忙跪爬上前,嘶声打断她的话:“不!我说的是真的!我有证据!我有证据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见众人向她看来,尤其是身侧孙嬷嬷那愤怒灼人的目光,月荷只觉得身上要被那紧紧逼来的视线给洞穿了。 可是她顾不得这么许多了,她大声叫道:“我听见孙嬷嬷和长公主商量,欲以巫蛊厌憎之术咒害陛下!娘娘来得急,东西殿下刚刚得到还未来得及藏好,就在……就在那里!”她手一扬,指向殿内一个方向“娘娘若是不信我的话,一搜便知啊!”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赫然是凤薇的寝榻! 她说,那巫蛊之物就藏在那里? ------------ 第10章 她怎么敢这么做? 一瞬间,殿内的温度降至冰寒,所有听清楚了那番话的人心中都升起一股深深的凉意。 这么信誓旦旦,这么准确肯定的指出,如果不是确有其事,她真的敢么?难道她说的,真是真的? 容妃脸上也终于变色,之前的深信不疑和从容此刻荡然无存。 她震惊的,惊愕的,不敢置信的看着凤薇,极低的问了一句:“殿下,这……是真的吗?” 凤薇之前一直都保持着沉默没有开口,原本众人以为她是为了避嫌,此刻再看,却像是心虚惊慌。 她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却被容仙儿抢先了一步,后者气呼呼的发怒道:“一定是假的!我才不相信皇姐会做这种事!” 唔,现在轮到你坚定不疑的相信我了么?也对,总是要有个人唱红脸,有个人唱白脸的。 凤薇将正要出口的话咽下,等着两人继续演戏。 果然,容妃将容仙儿喝斥了一顿:“你闭嘴,此事事关重大,是你可以随意一张嘴可以说过去的?” 容仙儿犟着脖子,不服的顶撞:“反正我只知道皇姐不会做这种事的!母妃你刚刚还训我说听信片面之词,你现在难道不是?” 两人说到这里一顿,似僵持得不相上下,想等着凤薇接过话头,不想后者低垂着头,一声不吭的,双手攥得紧紧,也不知是气恨还是在按捺怒气。 容妃皱了皱眉,朝容仙儿递了个眼色,后者几步跨到凤薇跟前,拉着她的袖摆,气呼呼的说道:“皇姐,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让人去搜一搜!看找不到那什么东西,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凤薇慢慢的抬起了头,她疑惑又愤怒的问道:“搜一搜?凭什么?”指着一席话说完就完全瘫倒在地的月荷,她声音冰寒,“就凭一名婢子的几句疯言疯语,身为长公主的我就要让人搜查自己的寝殿?仙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说到最后,甚至有了质问的意味。 容仙儿一噎,有些无言以对。 凤薇的话的确没说错,但凭一个婢女的几句言语,就要搜一国长公主的寝殿,这也太荒谬了!这是涉及荣辱尊严的大事,别说凤薇了,就算是她自己,也不会同意! 她想了想,咬着唇又低声劝道:“皇姐,众口烁金,更何况这事还牵涉到父皇,我肯定是不信你会用什么巫蛊之物咒害父皇的!可不将事情弄个清楚明白,日后若是不慎传到父皇耳中,反而会遭来疑心啊。” “皇姐你若同意搜殿,便是一个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于尊严荣辱无伤。” 容妃在一边听着,对容仙儿的表现欣慰又满意。 她上前一步,也劝道:“我也不相信殿下会做出这种事,只是搜一下,也是无妨的。” 凤薇垂下眸,听着她们二人一搭一唱,诱使自己答应搜殿。 袖中的手紧了紧,她似终于妥协:“好。” 闻言,二人大喜,容妃笑得可亲:“殿下放心,有我在,绝不让人无故冤枉你!” ;“嗯。”凤薇闷闷应了一声,似心中不快。 低垂着头的阴影下,却是冷冷的一勾唇:若是真心护我,就该立时将殿门紧闭,快速赐死那叫月荷的宫女并下达封口令。只要你们母女二人三缄其口,便是日后有所泄露,此事便是查无所据的空穴来风,有何可惧?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不过是打着为我着想的名义,光明正大的搜出所谓的证据,让我无法辩解,再示我以好,将此事攥在手心之中,成为挟恩示威的把柄。 前世同样的一幕浮现在她脑海中――当时乍然听闻月荷指责自己谋害父皇,她愤怒难抑,主动要求容妃搜查自己的寝殿,结果果真搜到所谓证据,让她百口莫辩。惊慌恐惧下,容妃却坚决相信她,表示这是有人故意陷害,处置了月荷将事情压了下去。 就是因为这事,她对容妃感激不已,对二人更为亲近依赖,深信不疑,在容仙儿黯然提起入族谱一事时,不惜违背母后曾经说过的话,同意并向族老提了出来。 想到这,凤薇眼中的冷凝又加深了一些。 谁会想到,容妃自导自演这一出戏,不为别的,只为拿捏她的把柄,取得她的信任,好将她掌握在手心之中。 谁又会怀疑,这样精心设计的陷害,幕后指使者会是为自己解围的人? 容妃就是凭此完全获得她的信任,再以她的信任为助力,为挡板,一步步走向权力的巅峰。 而她这块踏脚之石自然在利用了个彻底后被下令解决掉。 好深的心机,好毒的算计! 可惜,这一次,不会让你所愿了啊。 得了凤薇的应允,容妃立刻挥手示意她身后的宫婢侍人上前,向寝榻走去,凤薇看得分明,其中二人是直直向着榻尾而去,显然是得了话的。 “慢着!”一个声音在殿中响了起来。 众人一怔,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凤薇慢慢的站了起来,她的脸上还带着气怒和不满,瞪着近乎瘫软在地上的月荷,抿紧唇对容妃二人道:“我思前想后,觉得谋害父皇这个罪名,已经不是后苑小事了,只我们三人处理这事已经不妥,只怕最后有什么流言,反而还连累了你们二人。这事还是禀告父皇,请来御卫军搜查吧!” 说着她一昂头,“反正我问心无愧,左右都是个搜查,我绝不会再让人就此事再有什么流言事非!” 说到这里,她声音忽地一沉,手指着离殿门最近的两名内侍喝道:“去一人将此事禀给父皇,另外将御卫营的人寻来!” 两人急忙领命,匆匆退了出去。 这一瞬转变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都来不及反应出了什么事。 容妃母女回过神时,那两名内侍已经脚步飞快的消失在了视线中。 两人都错愕的看着凤薇,有些不敢相信她竟会下达这样的命令――以巫蛊之术谋害凤帝,这种极易引来猜忌的罪名,她不但不加以掩饰遮盖,反而还专门禀告给陛下听?她就不害怕寝殿中真的被人栽了那种东西,不害怕真的被人陷害成功,罪名坐实?不害怕可能会造成的后果? 她怎么敢就这么做? ------------ 第11章 御卫军 容妃狭长而柔媚风情的双眼此刻瞪得大大的,失态的,直直的盯着凤薇。 “皇姐!”容仙儿急得直跺脚,“这种事,你怎么能惊动父皇?” 凤薇侧过头,不解的看向她:“为什么不能?仙儿你不是说了吗,不将事情弄个清楚明白,日后若是不慎传到父皇耳中,反而会遭来疑心!我问心无愧,禀给父皇,日后便是这事不慎泄露,也不会有人再借此事说话!不是很好吗?” 这话说得容仙儿一口气堵在胸中,上不上下不下的,挠人得慌。 合着还是她说错话了?!她明明不是那个意思!怎么就能被曲解成这样? 容仙儿一直知道凤薇性直方正,为人处事爱恨分明,没心机,可也不能单蠢成这个样子啊?! 她跳着脚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容妃喝住:“坐下!你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薇儿说得也对!这事牵涉太广了,由御卫军接手最好。”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到“牵涉太广”这四字时,她的语气略有加重。 容仙儿触到自己母妃看来的凌厉一眼,硬生生将躁动的情绪压了下去。 坐在椅子上,她不安的抬眼看去,只见容妃安然端坐,一颗心了随之安定了下来,开始耐心等待着。 除了凤薇,没有人注意到,在容妃那一番话说完后,她身后的一名女官,忽然悄悄的向后退去,那女官身后的人也在她退去的瞬间向前走了一步,恰好补上她空下的位置。 这一番变动迅速巧妙,所有人的心神都还沉淀在凤薇刚刚那让人震惊的宣布上,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只有凤薇,她虽然低眉垂眸,似正闭目养神,却一直留意着容妃这边的动静。 容妃制止容仙儿的举动,让她也有些诧异,此刻看到那女官的这番异动,略略思索,便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喝斥容仙儿是假,暗中传达命令是真,恐怕那名女官此刻退去便是为了善后,将这件事中所有有关容妃和容华宫的痕迹全部抹去。 容妃的决定是明智的,毕竟事情已经超出控制,那么要做的就只是将自己做的痕迹抹去,从中摘清自己。 至于布局失败,这次不行,不是还有下次么?总有一次会成功的。 审时度势,谨慎果决,一发现有所不对便立时做下决定,容仙儿比她母妃来,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凤薇交握的双手紧了紧,眸中的颜色又加深了一点:很好,反正她也没想过借着这事能对容妃怎么样。 凤薇知道,她这次应对得太仓促了,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布局,说不定还有办法让容妃不能抽身而退,多少也会露点尾巴出来! 不过没关系,她们相处得时间还有很长,机会有很多。 凤薇轻轻的吁了口气,吩咐道:“上茶。” 站在她身后的宫婢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因着今日事情的波折迭起,容妃二人留下时,她们都忘了上茶了。 几名宫婢慌忙领命下去,不一会,三杯热气腾腾的茶盏连同三张长几便摆在三人面前。 静静的品茗着香茶,三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样的平静一直持续到殿外的脚步声响起。 那脚步声沉重却齐整有力,分明是极为训练有素的披甲士卒。 只听这脚步声,三人便知道,是御卫营的人来了。 果不其然,当脚步声停下,一队军容整肃,全身披甲的兵士也出现在殿中众人眼中。 当先两人一身银色甲胄,一人魁梧高壮,长眉入鬓,脸庞方正,一人略为瘦削,额头略宽平,下巴尖削,眉宇间带些阴沉。 当那魁梧高壮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凤薇低垂的眸中,暖色一闪,缓缓的又沉了下去。 容妃却是微蹙了蹙眉。 将兵士留在殿外,两人同时跨进殿中,那名高壮男子最先开口:“御卫营副统领左起,应长公主召前来!” 他声音雄浑如洪钟,大而响亮,瓮瓮作响,直引人侧目。 那名阴沉男子也不甘人后,紧接着道:“御卫营副统领颜安回,奉令前来。” 相比之下,他的声音比之左起要低弱一些,也更温和一些。 左起的声音太过冷硬,有种冰冷无情之感,尤其是那张方正的脸总是面无表情的绷着,让人看一眼都望之生畏。 可就是这样没有语调起伏的,极冷硬的声音,在凤薇耳中听来是这么的悦耳动听。 她欢喜的想道:这样的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左叔叔真是一点都没变,说起来,不算前世,这应该是左叔叔第一次跟我面对面的说话和接触吧?也不怕吓坏了我!难怪上一世,我总畏他如虎,真是……明明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偏生弄成这样! 左起,这个名字凤薇一点也不陌生,上一世,她能从容妃的周全追杀下脱逃,除了孙嬷嬷的示警与以身护主之外,便是靠着左起的一力维护,众多忠心兵卒的掩杀方才得一线生机。 左起曾是元后的帐下亲兵,武艺非凡,能力卓越,后来元后解甲还宫,他自请入御卫营,任副统领一职。 后来容妃突然发难,欲将凤薇暗中剿杀于内宫之中,是左起带领一队忠心于元后的御卫军兵士骤然发动,将她从危局中解救出来,然后一路带着她和绿莺逃亡。最后她们一行不慎中了埋伏,危在旦夕之间是左起带伤引开全部追杀的人,她得以逃脱,左起却伤重不支被射杀当场。 想到这里,凤薇欢喜的情绪渐渐的散去,她的唇瓣抿得紧紧的,甚至开始发白。 深仇未报,血恨未解,前路未卜……凤薇,你有什么资格欢喜?你又在欢喜什么?不够努力,不能变得强大的话,前世的惨剧你怎么就知道不会再重演呢? 你现在,还不够资格欢喜! 这样的认知让凤薇的情绪迅速收敛,这一放一收之间转变得太快,没有人发现她有什么不对,也没有人知道就这一瞬,她想到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 ------------ 第12章 搜殿 她看着两人,平静的问道:“父皇派你们二人前来?谁是主事?” 两名副统领,一般这种职位相当的情况,是一定会指定一名主事人,由他主导,所以凤薇才会有此一问。 听见凤薇的问话,颜安回瞥了左起一眼,站着没有动。 看到这样的情况,容妃的秀丽的眉峰蹙得更紧了,难道这次左起是主事人? 左起是元后的人,这是宫中众人尽知的。他的忠诚光明正大,连陛下都知道并默许,从来没有因为这个为难过他。 但容妃在意的不是这个,而在意的是他的出现,是不是代表着陛下的立场是要维护凤薇? 而像是她回应她心中所想,左起站了出来,却说出与她猜测截然相反的话:“主事者是颜安回。属下刚刚与他交接,正要回营述职,听闻长公主有召,遂请命前来。” 未奉令,是自己请命前来。这样立场分明,一听就知是私心的话,他却说得坦然又光明正大。 听见他的话,颜安回嘴角几不可见的一抽,实在忍不住的讥讽了一句:“原来左副统领还知道你已与我交接?” 明明都要走了,听见长公主那边有事,硬是跟着他向陛下请命前来。偏偏这样偏私的举动,陛下一点责难都没有,还轻易的就准了! 这样的宠信,让一直汲汲经营的颜安回嫉妒得眼红。 明明他比他更忠心,为陛下做的事也更多,左起这个迂直得连好听话都不会说,身在御卫军却偏私严重的家伙,凭什么比他更得圣宠呢? 对他的讥讽,左起眼也不抬的冷冷回道:“就算已经交接,但一刻未到回营报备的时辰,我就还是职责在身,而且我已经得了陛下的允许,颜副统领不用再揪着此事不放!” 这话,直接得半点情面都不留。 被左起拿话一堵,颜安回脸色难看:“没错,陛下让你随同我一道过来!那你就站在一边看着吧!”他特意咬住“随同”和“站”这三个字的重音,提醒左起他没有插手的权利,只能在一边看着。 说完他哼了一声,将火气按下转向凤薇:“长公主有何事,请说吧。” 语气谈不上不敬,但也绝对不恭敬。 看来虽然极力抑制,他还是把对左起的不满转到凤薇身上了。 似没有发觉他语气不对,凤薇淡淡的,平静的反问道:“我以为派去的人已经将事情解释清楚了?” 对于颜安回问话的不客气,凤薇并不打算理会,因为那是徒劳的。 当今天下三分,三大国之间虽然互相牵扯,形势趋于稳定,但还是时有摩擦,边境也是战事不断,只是那都是些小规模的战争,不曾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攻伐而已。 这样的情势下,各国都重武轻文,武将的地位远远在文臣之上。有些战功彪炳,能力超卓的武将,甚至有不跪帝王的殊荣,而女子在这样的乱世中,位比草芥,帝王后宫的女子,地位也就只高了那么一点点,并不被人看在眼里。 而作为天子近卫的御卫营,更是由能力出众,战功卓越的将士中选拔而出的,直属凤帝,根本不受其他人的节制。 所以颜安回才敢这么轻忽凤薇,而适才他和左起一道进殿时,两人也不曾向她们三人行礼,容妃等人也习以为常。 原本凤薇和容妃她们是不一样的,大多数的武将对她都有些另眼相待。那是因为她的母后,凤国的元后,是所有武将眼中的传奇。作为她的女儿,那些眼高于顶的粗豪武将还是愿意在凤薇面前,稍稍保持一些敬意――不是给她,而是给她的母后的。 若是平时,颜安回也不会是这样的态度,他今天着实被左起气着了。 那句话才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因为他看见了左起看过来的眼神――那个眉稍微微上挑,带着挑衅和微嘲的眼神。 只是看了一眼,左起并没有说话:他只是来旁观的,主事人是颜安回,他不能在这时拆台子。 但是就是那一眼,颜安回已经知道他明天将会面临什么了――那家伙一定会在外面说,他傲得已经不把元后陛下放在眼里了,然后一堆不服气的将领便会找上门,挨着挑战他…… 想着他就有点头疼了,主动放缓语气,他客气的对凤薇道:“事情的大概我们都已经清楚,兵士也已经带来,只是想再问下殿下的心意。” “嗯。”凤薇淡淡的点了点头,“动手吧!” 颜安回手一挥,候命殿外的士卒顿时四散入殿,开始仔细的翻找搜查。 而月荷特意指出的寝榻,由颜安回亲自带着六名兵卒去查。 为了方便他们动作,凤薇一行人在兵卒进门之时便已经起身出了殿,在殿外的广场上站定。 静静的站立在那里,凤薇看着那些兵士在她的寝殿中四处走动,小心翼翼的细致翻查,细碎的翻动声在殿内不断响起。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唇抿得紧紧的,眸光锐利,让人清楚的知道,如果御卫军一无所获的话,接下来,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孙嬷嬷在她身侧,不时用担忧的眼光看看她。 相比之下,容仙儿就要躁动一些,她紧紧盯着颜安回等人的动作,不安中又有些期待,期待中又有些焦躁。 就是这样,她还不忘安慰凤薇一句:“皇姐,我相信你,他们肯定搜不到的,到时我给你杖死那贱婢出气!” 凤薇微阖双目,忽然反问道:“诬蔑长公主,罪名才止杖死?”她瞟了容仙儿一眼,颇有些失望:“仙儿,皇姐知道你纯善,但是也不能太没原则!” 被凤薇的话一说,仙儿脸上愤慨的表情一僵,勉强的笑道:“不是,我都气糊涂了,是应该……应该族诛才对!” 族诛二字,她说得特别艰难。 原本在她和容妃的了解中,凤薇一向处事宽和忍让,对人对事很少迁怒,跟元后那杀伐果断,但凭一心的个性一点也不像。 本以为这次就算是失败,也没什么大碍,但今天凤薇的表现处处奇怪,连说话行事也狠辣了许多…… 难道那个东西,用过后还有这样的副作用?听人说,梦境心境,向来一体,说不得她神智浑噩,在梦中见元后时经历了些什么,才这样大变? 目光瞥到因听到两人对话,一瞬间瞳孔睁得老大,恐惧无比,直欲瘫在地上的月荷,容仙儿的心中焦急,连忙往容妃的方向求救似的看去――那宫婢并不是她们心腹之人,又听到这样的话,万一说出些什么,可怎么办? 容妃脸上一直挂着温柔慈和的笑意,看也不看容仙儿一眼,只目视着前方御卫军的动作,似极关注。 她这样的淡定,将容仙儿慌乱的心神也一下压了下去,暗想:母妃一定做好了万足准备,那个月荷应该不会说出什么的!而且那东西也早放了进去,凤薇这次逃不掉的! 想到这,她脸上开始有了暗暗的喜色。 凤薇目光隐晦的在容妃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拢在袖中的左手拇指和食指微动,轻轻摩挲了一下。 就在几人各怀心思时,忽然,殿内一个声音高声叫了起来:“找到了!” ------------ 第13章 危局 这一声如同一声炸雷,顿时惊得殿外众人惶然惊惧不已――那个月荷,说的是真的!长公主真的阴谋要害陛下! 有意无意的,原本拱绕在凤薇身边的宫婢侍人,除了孙嬷嬷和另外五人外,都不由得向外退了几步,目光惊惧不安的看向凤薇。 “不可能!”几乎是那个声音响起的瞬间,孙嬷嬷就大叫了起来,她双手紧紧的攥着凤薇的衣袖,似安抚又似害怕一松开凤薇就会不见了似的。 “这不可能!我跟长公主只在殿中说了会闲话!怎么可能就……”她攸地掉头转向面色苍白的月荷,厉声喝问道,“是你?!是不是你!你怎么敢这样做?” “好了……”容妃蹙眉打断她的话,“孙嬷嬷,证据确凿,你还想着栽赃陷害别人吗?”她不悦的,冷冷的看着她,“我不相信薇儿会做出这种事,但有人挑唆就不一定了。孙嬷嬷,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能为私心这么害薇儿?你怎么对得起姐姐在天之灵?” 容妃的话说得巧妙,表面上是帮着凤薇说话,将罪责推到孙嬷嬷身上,实际上却是三言两语坐实了两人欲谋害凤帝的罪名,将凤薇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无可挑剔,却都字字暗藏玄机。她这一番话说来,是笃定了无论凤薇会不会推卸责任,忠心护主的孙嬷嬷也会顺着她的话,将罪名一力承担下来。 这样,就将凤薇欲谋害凤帝的事扣了个结实――要是凤薇你没有那个心思,为什么会听信身边人的话呢?更何况,孙嬷嬷是凤薇身边最心腹倚重的人,到底是挑唆还是奉命行事,谁也说不清啊! 果然,孙嬷嬷听了她的话,震惊之余却半点也不加反驳,她苍白着一张脸,看了看凤薇,诺诺的说道:“是……” 她才刚刚张口,凤薇扯着她的衣袖,开口了:“御卫军还未曾下定论,娘娘就已经断定了我的罪名了吗?”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目光悲凉的看看容妃,又看了看容仙儿,神色哀戚。 看着这样的她,孙嬷嬷心中一痛:看来长公主真的对容妃母女情谊颇深,竟然因为她们的话都伤心成这样……可是殿下,你可知,那是豺狼野心啊!恨不能将你拆吃入骨啊! 一转念,她又想道:不过这样也好,容妃母女此刻这番作态,正可让殿下看清她们的面目,以后再不受诓骗!只可惜,我不能再陪在殿下身边了。 想着,她的神情有些暗淡。 她听着凤薇继续艰涩的辩解着:“娘娘,仙儿,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父皇。” 她才说完,容仙儿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却是有些高亢尖利:“皇姐你别说了!亏我这么相信你!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说着她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语调却是半点未降,“就算……就算你对父皇不满,对父皇没有下令彻查元后娘娘有不忿,你可以直言,可以找父皇再说,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事?父皇身为一国之主,不能随意行事,你就不能体谅他一些吗?你怎么可以为了那些……就恨他至此?!” “我……我真的没有……仙儿,你相信我,真的!” “事实俱在眼前了!姐姐,你不认错便罢,还要狡言相辩吗?”容仙儿激动又愤怒,“我年纪虽幼,但也知道敢做敢当四个字!皇姐,亏我一直都敬重你,处处以你为标榜!你这样,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你真的是元后之女,我们凤国嫡长公主,我最敬爱的姐姐吗?” 最后一句话,不可谓不重。元后一直为凤国人民所敬重,如今凤薇做出这样的事,污了元后的名声,直让围在她们身边的那些宫婢侍人看向她的眼神都透着鄙夷和抑愤。 “仙儿!”容妃连忙喝住她,“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皇姐?” “哼!”容仙儿撇过了头。 凤薇听着容仙儿一番正义凛然的话,察觉到身周投射而来的各色目光,只觉得想要大笑一场:真是一场好戏,精彩绝伦!将计就计,顺水推波瞬间将她一扣到底,还顺势除掉了孙嬷嬷,断她臂膀。 这一番下来,她怕是再孤立无援了,因着母后过盛的余烈,她这负了母后声名的不孝女儿,谁还愿意为她说道求情半句?更何况,告密的是她宫中的婢女,御卫军是她禀明父皇叫来的,搜查也是她一力主张的,所有一切的矛头只指向她,就算是喊冤都没人会信! 凤薇没有再接话,只定定的站在那里,似失去了所有表情又似心灰意懒。若有人凑近看着她的双眼,会发现,她的眼底深处,像是有两团无形的漩涡搅动游离,深邃幽暗。 “好,你们都断定是我所为!”漠然的说到这里,凤薇倏然转身,对上大步向这边走来的左起和颜安回两人,“东西给我看下!” 这边的骚动,左起和颜安回二人早看在了眼里,此刻见凤薇神色激动,孤岛一般悬在众人中间,除了孙嬷嬷六人,身周众人都在离她数步远的地方,哪里还不明白现下什么情况。 左起冷戾的眼神扫了一圈周围众人,一声未吭已经吓得众人心肝胆颤,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看着自己。 颜安回则是听令递了一个物事过来,众人看得分明,那是一个草扎的小人,上面贴着一张黄纸,血红的朱砂字在上面显眼无比,阳光下,如同染血一样的触目惊心。 只是一眼,下午酷烈的阳光都不能驱散他们心中的寒意,尤其是一些认为长公主是被陷害的人,更是震惊绝望到了顶点。 尤其是孙嬷嬷,原本她还抱着一番希望,希望那一声找到了只是误叫,但是这草扎的小人一出,她的表情立刻变得惊骇无比,左手紧紧的抠着右手的手臂,直抠得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容仙儿则低着头,唇间笑意一闪而逝。 容妃上前一步,对左起二人,面带不忍的说道:“虽说物证确凿,但长公主毕竟年纪太幼,做下此事并不一定就是出于本心,元后姐姐新丧……她一时失控,也是……二位向陛下回禀时……” “什么物证确凿?什么失控?容妃娘娘,臣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容妃正言辞恳切的表现着自己慈和温柔时,一个极为生冷的声音带着不满,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 第14章 搬起石头砸脚 这番话,又在众人心中掀起了万倾波涛,连容妃和容仙儿二人也不例外。 孙嬷嬷激动不已,急急的问道:“左、左副统领的意思是?” 左起不答,只说道:“还是由颜副统领来说吧。” 那你之前抢在我前面这么快说什么?!颜安回脸色黑了黑,不过他也算了解左起的性子,这个人个性是不讨喜,但也不讨厌。颜安回虽然汲于经营,看重名利,但也知道一个可靠的袍泽的重要性,说不定什么时候战场上就会救自己一命,既然左起面子也给他了,他也就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殿中搜出的巫蛊厌憎之物,是冲着长公主殿下去的!”顿了顿,他继续说下去,“黄符上,写的是长公主的名字及生辰八字。” 颜安回说到这里,众人已是一脸不敢置信:是有人要害长公主,而不是长公主要谋害陛下? 孙嬷嬷则是又喜又忧:怎么会是殿下的名字?是谁这么大胆,想要害她?难怪最近殿下神智不清,常有失控之举,原本祸根在此?! 她想到的,其余众人也想到了,这里除了容妃带来的人和御卫军,便都是芷薇宫中的人,对凤薇这段时间的失常也看在眼里,立刻便信了颜安回的话。 只有容妃母女,表情僵在脸上,极为错愕。 虽然错愕,虽然震惊,但两人都没有对颜安回的话提出质疑――他不是左起,他说的话应该不会有假。 容妃瞬间错愕后迅速调整表情,脸上欣喜庆幸的笑意绽开:“我就知道薇儿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说着过来欲牵凤薇的手 凤薇捏着小人的手紧了紧,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淡淡的说道:“仙儿妹妹不是这么想的,娘娘你……刚刚也没有相信我。” 顺着她的目光,容妃看见脸上的错愕还未曾收敛下去的容仙儿,心下一阵懊恼,正想说些什么,凤薇却先开口了。 只见她微微昂了昂头,薄唇紧抿,说道:“刚刚仙儿问我的话,我想要回答她――”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蓦然一提,“我凤薇,是凤国嫡长公主,是凤国元后,女武神之女!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堕她的威名!” 她的声音如金铁相击,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人听了为之一振。 转眼凤薇的声音低了下来,变得软而轻,带着嗤笑和讥诮:“那咒物是孙嬷嬷先发现的,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从数日的昏迷中苏醒过来。没想到,我才刚刚将东西收好,想要借机查出暗害我的人,就有这么一出戏码在等着我!” “母后生下我后便南征北战,至我六岁时才还朝,宫人尽知我与母后感情并不亲厚,是父皇一手将我带大的。我在他的怀里,在最高的宫殿处俯瞰过凤国万里江山如锦,也看着父皇呕心沥血,将凤国经营得国富民强!” 说到这里,她瞥了容仙儿一眼,“禽鸟尚知反哺,走兽亦知感恩。仙儿,我但问你一句,是否在你的眼里,我连禽兽也不如?” 凤薇的话问得悲凉,她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冷的。显然之前容仙儿的一番话,是真的伤了她的心。 “皇姐,我……”在凤薇的眼神盯视下,容仙儿嗫呐难言,只低着头。垂下的阴影里,她的表情狰狞扭曲,袖下长长的指甲深深的掐在肉里。 又是这样!都是这样! 每次被逼得狼狈不堪的人都是她!被人看笑话的人也是她!凤薇,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容仙儿心中咆哮,愤恨不已。 此刻她浑然忘了,是她先用言语逼迫凤薇的,是她先挑起事由的。 可是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凤薇在众人面前,一点也不给她面子的质问她,让她颜面尽失! 凤薇低低的又继续说道:“我本来不想说什么的,也不愿辩解什么的。可是,谁都可以误解我,可是为什么是你?仙儿?我们虽不是亲姐妹,但我自认待你比凤瑶还好!只要我有的,都会给你送于一份,甚至便是我所珍爱独有的,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忍痛割爱赠予!我做到了一个姐姐能做到的极致!关怀爱护,就是凤瑶,我也没有对她这么好过!” 她的声音很低很沉,带着浓浓的伤心失望,“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难道就真的这么不堪?是个连对自己的父皇也可以下得去狠手的毒妇?我丧母不过月余啊!”凤薇的声音嘶哑,“我已经没有了母亲,还要咒害自己的父亲么?我就这么狠毒?!” 容仙儿只觉得四周投来的视线像一根根针刺在心上,她白着脸连连退了几步,直退到容妃身边,才似得到力量站稳住。 “殿下……殿下不要说了!”孙嬷嬷难抑愤怒的看了容仙儿一眼,心疼的上前扶住凤薇,轻声道,“事情都已经查清楚了,殿下回殿歇息吧?您才苏醒,怕身子受不住。” 凤薇摇了摇头:“不,还没完。” 她看也没看容妃那边一眼,只径直向缩在角落里的月荷走去。 她走得很慢,早已经被事态发展惊呆了的月荷,在看到凤薇向她一步步走来时,脸上表现出极度畏惧惊恐的神色,她一动也不敢动的僵在那里。 不一会,凤薇站定在她面前,就这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凤薇的身高继承自凤元后,比同龄女子要高上许多,甚至比许多普通的成年的宫婢都只相差一点点,这样的身高自上而下的俯看,再加上周身威严气势的压迫,直让人不敢与之相视。 “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背叛我?” 月荷眼光不由得移向容妃所在的方向,但只是移到半途又生生的逆转回来,她拼命的摇头,颤声道:“没有……没有人……” 任谁都一眼看见她所说不实。 “你说谎!” 凤薇怒视着她,蓦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尖利的指甲划过对方白嫩的肌肤,在上面留下了数道红痕。 月荷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得手一甩,尖声叫了起来。 凤薇退后了一步,她抬头看向颜安回,说道:“颜副统领,我有一事相求。” “殿下请说。” “我想将此女交由御卫军押管。” 颜安回犹豫了。宫苑诸事,一向是交由宫中刑事司审问的,御卫军是天子近卫,只主管凤帝的安危,这样越俎代庖的行为,是遭忌的。 看出他的犹豫,凤薇继续说道:“此女既然诬告我欲谋害父皇,难保她幕后的指使不会真的打过这样的主意,查一查也是好的。” 闻言颜安回立刻点头:“好。” 他手一挥,便有两个兵士迅速出列,顺手堵住还在不停尖叫着的月荷的嘴,便一人提一边胳膊,将她钳制着跟在队列之后。 等那两名兵卒归列,颜安回对凤薇抱手一礼:“臣还要回去向陛下复命,告退了。” 左起同样抱拳一礼。 凤薇略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两位副统领慢走。” 临走时,左起落在队伍最后,瞟了她一眼,忽然道:“殿下还是要多保重自身。” 他冷着一张脸,语气冷硬,凤薇听了却心中一暖,唇角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她轻轻的应了一声好。 左起有些诧异的又回看了她一眼,随即大踏步的向外走去。 殿外除了芷薇宫的人,便只剩下容妃等人。 凤薇没有看她二人,只道:“我身体不适,就不留娘娘和仙儿了,嬷嬷,替我送客!” 说着也不等容妃等人回应,拂了拂衣袖,由宫婢扶着进了寝殿。 这种近乎明显的逐客,让容妃一行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孙嬷嬷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娘娘,仙儿公主,请吧!” 容妃知道此时多说无益,示意身后的婢女拉住面露不忿正要说些什么的容仙儿,转身走了出去。 ------------ 第15章 有所思 回宫复命的路上,左起和颜安回并肩走着,队列整齐的兵卒在距两人身后数步远。 走了一会,颜安回忽然压低声音问道:“你也看出来了吧?” 左起脚下步伐不停,面无表情的问道:“什么?” 颜安回停下脚步,一手将他拖住,挥手示意身后的兵卒先行。 “不要跟我说你没看出来?”他晃了晃手中草扎的小人,“那名宫婢信誓旦旦,话中字字句句都是冲着长公主去的,这东西要不是她或者她幕后主使放的,你会信?” 左起眼神动了动,掀开眼皮看他:“上面写的是长公主的名字生辰。” 颜安回冷笑了一声道:“是后来加上去的,闻到了吗?是血腥味。” 以血代笔,混在朱砂中根本让人看不出来,却瞒不过他们这些从血山尸海中爬出来的人。 “不管是谁改动了上面的字,跟我们和长公主都没有关系!她不知情,你看不出来?” “难道不可能是长公主自己改的?为了遮盖这上面的……” “你是说长公主发现事情泄露后,不但不将那东西毁掉,还将上面的字迹涂改后,再请我们御卫军去搜查,然后查出这可能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左起的语气隐隐带着嘲讽,“你觉得这样的猜测可以令人取信?” “或许殿下还来不及处理?” “那就更不应该引来御卫军了。” 颜安回一怔,左起的话没错,长公主的确像是故意将他们寻来一般。 “那叫月荷的婢女密告的举动不合常理,突破口在她身上。”左起盯着他的眼睛,漠然道,“一会把事情对陛下据实以告便好,陛下自有论定,别忘了将殿外那场争执一起。” 说完他抬腿向前走去。 颜安回愣了愣,跟了上去,感叹道:“女人的心思我是摸不透了,元后陛下才逝去月余,竟然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要向长公主下手了,而陛下的态度也这么奇怪,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左起脚步微顿了顿,才继续向前走去:“后位空悬,自然引人窥伺。风雨欲来又如何?陛下的心思不好猜测,你还是收起心思,我们只管好陛下的安危便可。” 闻言,颜安回脸色沉了沉,旋即又笑了起来:“左兄说的是。” “不过两位殿下,倒是挺可怜的。” 左起隐隐的听见身侧的人低声嘀咕着,他沉默的昂着头,注视着前方飞檐红墙琉璃瓦的宫殿,突然加快了脚步。 寝殿中,凤薇由婢女服侍除了裳服,只着雪白的亵衣半躺在床上。 孙嬷嬷进来时,她已经将身边服侍的婢女全都打发走,一个人静静的半坐着,头倚靠在榻上,出神的注视着前方。 空荡荡的寝殿中,只余她一人,就这么孤零零的坐在榻上,有种遗世独立般的清冷。 这种清冷,不知怎么的,让孙嬷嬷心中为之一疼。 她紧走几步,走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凤薇侧了侧头,微笑着招呼道:“嬷嬷你来了?” 孙嬷嬷细细端详了下她的神色,见面色尚可,这才轻轻吁了口气:“殿下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吗?快别想这么多了,奴婢吩咐膳房做了您爱吃的菜,一会呈上来您尝尝。” 听着她小心翼翼的问话,熟悉的关怀,凤薇心中微微泛酸,忍不住想要将事情全部托出,让她不再那么担心。 但是话到嘴边,却只是一句:“好。” 闻言孙嬷嬷高兴的往膳房去了――这是凤薇这么多日昏迷后第一次表明自己想要进食,她自然要好好监督,让殿下满意。 随着孙嬷嬷的离开,寝殿中又恢复了安静。 在这样的静谧中,凤薇垂眸,默默的开始整理着思绪。 今天的事一出,她疏远容妃母女的举动也就不会太突兀了,而那几日的昏迷也可以为她的转变提供一些条件,不会太过惹人怀疑。 而从现在开始,她要好好的筹谋一下了。 容妃入宫这么多年了,就算在母后的眼皮底下不敢太过妄动,但也肯定布下了不少势力,尤其是这一个月,怕是势力扩张得更大。 月荷能够背叛,说明宫中,她身边的人已经有了异心,已经不安全了。 对这,凤薇并不意外,宫中生活本来就残酷,如果不够审时度势,看不清形势,站不对队伍的人,早就已经成了冤魂。她虽然占着嫡长公主的身份,但毕竟年龄还幼,以前又是个纯善没心机的,没了母后相护,父皇的宠爱又不一定靠得住,身边的人起异心,是迟早的事。 好在她还没有完全听信容妃,没有将母后留给她的人清理出去,身边还不至于没有忠心的人。 她唯一担心的,却是凤瑶。 念及这个名字,凤薇心中一颤,随即就是一阵隐隐的疼――她乖巧可爱,一母同胞,血脉相济的妹妹,前世没能护住落得无辜惨死的妹妹。 只要一听到她的名字,凤薇就无法不想起那场乍然惊闻的惨剧,然后心痛如绞――她这一生,便是拼尽全力,耗尽心血,也决不让那场祸事再重演! 想着凤薇捏着锦被的双手霍然一紧,忽然记起了一件事,前世好像就是在母后丧后不久,瑶儿便被记在了容妃名下养育。 没错,好像就是在发生了今天这事后,半月后,父皇一道旨意,就将凤栖宫封了,令凤瑶搬去了容华宫。 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凤瑶曾经就此事来求过她,希望她陪同一起去向父皇求情,不要让她搬去容华宫。 和她不同,凤瑶自小便对容妃母女特别抵触,她原本以为她是小孩子心性,闹脾气,也没有多在意。现在想来,是不是小孩子的心纯净得可以倒映人心,所以敏感得察觉到了容妃母女的表里不一? 可惜那时她已经完全信任依赖容妃,不仅没有帮瑶儿,还将她斥责了一顿,说她不懂事,不识好人心。 闭了闭眼,凤薇眼眶微红――她还记得当初瑶儿是怎么哭跑出去的,笑容从此再也没出现在那张稚嫩可爱的脸上,从那以后,再没听见过她甜甜糯糯的叫自己姐姐。每一次去看她,不是避而不见就是冷着一脸不说话,自己一气也就不去看她了,一心对容妃二人好。 后来……后来…… 凤薇有些想不下去了,她腾的坐起身,提声朝殿外喊道:“来人!” ------------ 第16章 相遇芷妃 得到禀告,孙嬷嬷匆匆赶了过来,凤薇已经在更衣了,她忙走上前唤了声:“公主?” “嬷嬷你来了?我想去看瑶儿。” “晚膳已经备好,不如殿下用过再去?小公主此刻应该也在用膳才对。”孙嬷嬷耐心的劝道。 “好,呈上来吧。” 心中有事,凤薇并没有多少食欲,随意用了几箸,吃了几口米饭,她便站起了身。 孙嬷嬷也没有再劝她用一些――太医说过殿下刚刚苏醒,少量进食即可,以免胃腹不适。 已近深秋,傍晚天气森凉,寒气隐隐侵入人体。 系紧厚实的披风,将帽子罩上,凤薇低头走了出去,孙嬷嬷一行人尾随其后。宽阔的宫道上,有乍起的风凛冽的卷起枯黄的树叶,打了几个旋随即向天际远方呼啸而去。 凤薇等人出了芷薇宫,才沿着宫道向前走了不过百米,远远的,便看见数个人影出现在前方不远处,走在最前方的人体态优美,摇曳如柳,却又带着一种闲适优雅。 两方人越走越近,就在相距十数步距离,双方都可以看清彼此相貌时,凤薇忽然听见对面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了起来:“孙嬷嬷?娘娘,是长公主殿下。” 随着这一声叫喊,对面的人停了下来。 凤薇抬起头,正对上一个面若芙蓉,清丽淡雅的女子,那人浅浅的含着笑,冲凤薇点了点头:“长公主。” 这女子身上有种安定舒心的气质,让人一见就不由得心生好感。 从那婢女的话和她身上的服饰看来,这人应该是一位妃嫔。只是凤薇向来不喜和凤帝后宫的妃嫔接触,而内宫宽广,凤帝的妃嫔又只有寥寥数位,除非特意寻上门去,一般极难碰上。 凤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一时也不知道她是谁,该怎么称呼。 好在孙嬷嬷常在宫中行走,宫中的人大多相熟,只瞄了一眼便知道来者是谁。 她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是流觞宫的芷妃娘娘。” 芷妃?凤薇嗖的一下抬起头,与对方对视着:“芷妃娘娘?” 这个称谓,让凤薇平静的心一下颤动了起来,她眼中盛满了太多的情绪,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 这位芷妃娘娘可不是寻常女子,她的父亲是朝中清流之首方安,方阁老,三朝老臣,一直屹立不倒,德高望重,门生众多。 据闻她的外祖父,前凤帝进逼皇都时,抵抗无望的宁国三皇子欲要下令焚城,当时方安时任御史点检,闻得消息竭力劝阻不成,毅然带领着方氏一族死死围住三皇子府邸,不让命令外传,这才令得三皇子布置一朝尽毁。 而那一夜血战,虽然保全了皇都,却也令得方安失去了最为疼爱的二儿子,他们百年文官世家中唯一做了武将的方世忠。 当时满城缟素,百姓自动千里送行,可见当时方家声望之高。 而后凤国建立,方安辅佐外祖父一手奠定乾纲,稳定朝堂,安定百官之心,外祖父亲书“国之柱石”四字,悬于方府正堂之上。 当时方家声威之隆,声望之高,无人可以企及。然而就在凤国稳定后,方安却携整个方家激流涌退,辞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相位,只挂了一个阁老的闲职,而其余方家子弟也开始沉寂了下来。 但是就算是这样,朝中也无人敢无视他的话,凤帝对他也还是敬重有加。 但这不是凤薇情绪异常的真正原因。她的反应之所以会这么大,是因为上一世,这位芷妃娘娘救了她的命,而方氏一族更是为此搭上了满门性命。 前世,凤薇从未跟这位芷妃有过任何交集,可就是这样一个在她生命中完全透明,从未相识过的人,在探知容妃对她起了杀心后,找到孙嬷嬷让她通知自己,又去寻了左安,最后在自己眼看生路无望时,偷取了父皇的通行牌令,助她逃脱生天。 她后来和左起辗转逃亡,一直无心观注世事,更不敢出现在人前,直到很久以后,才听闻人说,方家与他人相通,欲谋叛凤国,凤帝震怒,方家被满门抄斩。 凤薇对此一直怀有巨大的感激和悲痛,此刻见芷妃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时心绪汹涌,张口难言。 直到听见对面的人问道:“殿下这是要去何处?”她才回过神来。 定下心神,凤薇回道:“我要去凤栖宫看瑶儿,娘娘呢?” “我有事想找长公主相谈,只是似乎来得并不是时候。” 是来找她的?凤薇微微一怔,上一世,她和芷妃可是从来不曾有过交集,难道重生而回,有些事已经有所改变了吗? 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芷妃淡淡的笑问道,“那我明日再来拜访,不知道殿下是否有空闲?” “有。” “好,那我就不打扰殿下了。”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芷妃优雅的转身离去。 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凤薇原地停留了一会,才继续往凤栖宫的方向走去。 经过这段插曲,到达凤栖宫门前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婢女们都打起了灯,走在凤薇两侧。 远远的宫门外守着的侍人看见凤薇一行人走来,连忙见礼。 凤薇一路往灯火通明的寝殿走去,殿门半开着,明亮的光线穿过殿门直直射出,远远的,就可以清楚的看见殿内一侧的情景。 殿内隐隐的有喝斥声传来,殿门外没有人守候,凤薇一行人都走到门口也无人发现。 站在门口,那隐隐约约的喝斥声更清晰,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高声辩解。 凤薇皱了皱眉,制止孙嬷嬷欲向里通报的举动,走了进去。 刚刚走进去,殿内的情景一下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几乎是在看清殿内情景的那一刻,凤薇立时勃然大怒,暴喝出声:“放肆!你们在干什么?!” 她这一声暴喝极突然,平地炸雷一般的响起,顿时将殿中的人全都吓了一跳,齐齐看了过来。 在看清凤薇的一刹那,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委屈的泣音哭着唤道:“姐姐……姐姐……” ------------ 第17章 发怒,杖毙 凤薇大踏步的走了进去,孙嬷嬷紧跟在她身后。 此刻凤薇脸色沉沉,眉宇间怒气凛然,娇俏的面容冰寒,一身威严毕露,那周身迫人的气势压得殿中众人心口堵得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当先有一人率先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旋即其余的人便通通都跪了下来。 凤薇毕竟不是以前的她,经历惊险逃亡,又跟在那人身边处理各种事务,也渐渐的有了自己的威势。 这种威势是刻在骨子里,记在灵魂中的,即使重生而回,那种气势依然在,只是内敛了起来。 现在一瞬全部都爆发了出来,不要说其他人,就连一直服侍在她身边的孙嬷嬷都有些承受不住。 看着这样的凤薇,孙嬷嬷一时又震惊又欣喜――自苏醒后,殿下似乎和以往有了些不同,这不怒自威的模样,这样的凛冽之气,让她一瞬间,几乎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尚在人世的元后陛下! 只有一个人浑然不觉,只惊喜的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凤薇,张开双手便扑了过去,哽咽又欢喜的直叫:“姐姐……姐姐!真的是你?!姐姐,瑶儿好想你。” 听着这样的孩子气又依恋的话,凤薇眼中的冰寒和怒意微微收了收,下一瞬却又更加浓烈。 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场景,又浮现上来。 深吸了一口气,凤薇轻柔的将凤瑶抱起来放在榻上,自己同样坐了上去,冷冷的盯视着下面的一群人:“刚刚是怎么回事?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是要弑主吗?!” 刚刚她进殿的时候,亲眼看见几名宫婢围着凤瑶拉扯着,而凤瑶显然怒气,正高声喝斥着什么。 可是,没有人听她的! 堂堂嫡公主,要被几名奴婢挟制!这算什么?无论是什么事,都不足以成为她们能够这样做的理由! 她们把凤瑶当什么?!把嫡公主当成了什么?! 凤薇手搭在榻侧,重重的一捏。 一群人闻言,吓得魂飞魄散,争先恐后的拼命嗑着头,七嘴八舌的高喊着“长公主饶命。” 唯有当先那名妇人还算镇定,她四十余岁,身材微胖,宽额圆脸,虽同样跪在地上,却不求饶,只高声道:“长公主明察,奴婢只是尽着职责本份劝阻公主而已。长公主不问事情原由,扣上罪名就要发落我等,奴婢不服!” 一迭声的求饶中,她的喊冤极为突出。 凤薇视线移到她身上,盯着她看了一会,直到她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神情也有些惶然时,才淡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我问罪不公?”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如山泉潺潺,自有种清新灵动之美。但此刻听在那妇人耳中,却令她身体微微颤了颤,不能自控的俯下身,颤声回道:“奴婢不敢。” 妇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谦卑的低头俯身,只知道高坐在上的凤薇自有种凛冽锋锐的气势,让她惊惧不已,根本无法保持往常的从容。 这种气势,她只远远的在陛下身上感受过。 长公主怎么会在这?还是在这种时候?她艰难的俯在地上,心中想道,娘娘不是说长公主姐妹二人并不亲近吗?这般一清醒便匆匆赶来探望,怎么能不亲近? 她正想着,这时,凤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刚刚说,你不服?” 凤薇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慑人的压迫下,妇人咬了咬牙,回道:“是。” “好,不错。”凤薇慢慢的夸了两句,陡然的,她的语气一变,变得冰寒,“可是,你凭什么不服?我说你错了,你竟然还敢顶撞,凭这一条你就是桀骜不驯,心存不敬!你有什么资格说不服?” 说到这里,她腾的一下站起身,朝着僵直着俯在地上的妇人便是一脚,将她狼狈的踢翻在地,暴喝道:“狡言善辩!什么叫君辱臣死?!瑶儿就是行事不当,你就是以死相谏也不能对她动手!你们倒好,拉拉扯扯,浑然不顾她本意,这是忠心为主?这是职责本份?!你当我是个傻的?!以下犯上,欺辱公主,还不加悔改妄图狡言推托!你死不足惜!!” “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乱杖打死!” 不等凤薇话音落定,那妇人已经凄厉的尖声叫了起来:“长公主!你无权处置我!我是容妃娘娘派来服侍公主的二等女官!我有官身,只能交由刑事司判处!何况我即便是对公主略有不敬,但也是一时情急有所疏漏,情有可原,罪不致死!我罪不致死!” 原本听命走向她的侍人脚下一顿,停下来看着凤薇,等着她的命令。 容妃派来的?那母后原先挑选的,一直在凤瑶身边服侍的乳娘刘嬷嬷呢? 凤薇目光一冷,看来容妃真的是迫不及待了,以为事情没有变数了吗?连凤瑶贴身服侍的人都给她打算好了! 听见那妇人的尖叫,原本抬腿正要进入殿门的侍人又停了下来,等待着凤薇的命令。 不行!不管刘嬷嬷现在如何,这个人都不能留在瑶儿身边!她绝不允许容妃的人接近瑶儿! 想着凤薇眼中一沉,刚要出声,这时,一直坐在榻上默不作声只看着的凤瑶忽然开口,稚嫩的嗓音带着愤恨:“你该死!你不仅带着那些婢女拦着我,不准我出门看皇姐,还动手伤了我!”说着她抬起右手,果然几道细长的伤痕上还有渗出的血丝,在白玉无瑕的藕臂上触目惊心。 “谋害公主,罪不可恕!”不给那妇人再开口的机会,凤薇冷着脸一拂袖,“立刻堵住嘴拖出去杖毙!然后将尸体和这一群人,一同交给刑事司!” 这回,得到命令的侍人再无迟疑,一人飞快上前将妇人刚刚张开的嘴一捂,和另一人一人扯着一边胳膊,将她倒着拖了出去。 行刑的地点就在殿外,为免污了两位殿下的眼,孙嬷嬷命人将殿门虚掩上,凤瑶却执意不肯。 “皇姐,我不怕,我要看着他们行刑。”她说。 凤薇回首看向坐在榻上的凤瑶,她已经不似记忆中圆润可爱,粉色白嫩,消瘦了很多,小小的嘴唇浅浅的抿着,大大的眼眶明珠一般镶在脸庞之中,却已经没有了无忧无虑的灵动光彩。 在跟她说话的时候,许是惧怕,许是紧张,她的唇瓣微微的颤抖着,目光却坚定不移的看着凤薇,等待她答应自己。 看着这样的凤瑶,凤薇在一瞬的沉默后,缓缓点头:“好。” ------------ 第18章 相依偎 殿门大开,行刑的地方就在殿门中央,那女官趴在地上,身周不远处跪着数名簌簌发抖的宫婢。 随着杖子一下一下的击打在人体上,“噼啪”的闷响不断响起,中间夹杂着一波一波凄厉尖昂的惨呼,衬着灯火边缘浓浓的黑暗,格外的渗人。 凤薇和凤瑶并排坐在榻上,看着杖下的人的生机越来越弱,听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红色的血从裳服中缓缓渗出,最后积聚成滩,在暗青色的大理石地板上开出潋滟的花。 凤薇侧身看了看凤瑶,她的脸色白得透明,明明惧怕得不行,却拼命的瞪大了眼睛。 因为距离得近,凤薇甚至看到了那细细的浓密的睫毛上隐隐的水色,然后在刹那的一眨眼后碎裂无影。 凤薇沉默的看着,唇紧紧的抿了进来。 她不欢喜,不欢喜见到这样的瑶儿――相隔十年之后,再度重生相见,她想要看见的,不是这样的凤瑶。 可是已经太晚了啊! 就像她没能阻止母后的死亡一样,眼前的小女孩也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纯真,开始懂得现实的残酷。 母后逝世,长姐陷入昏迷,父皇的不管不问,奴婢的阳奉阴违,从去端一直摔到土下,那一身的脏污,满身的狼狈,逼着她快速成长。 凤薇已经不想去想,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孤零零失去了所有倚靠的凤瑶是怎么度过这许多个日日夜夜的。 那一定不是美好的回忆,也不是值得留恋的回忆。 一瞬间,凤薇只觉得心都疼得揪了起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上一世,凤瑶来求自己却被拒绝后,为什么再也不肯原谅她。 那时的她,是何及愚蠢啊!她没有想过,一个七岁的孩子,至亲的逝去需要她承受多么大的悲痛和惶恐,而她的昏迷又让这个孩子感受到了多么大的恐慌和惧怕。 然而,在一切好起来后,在她向自己凄凄恳求时,自己不但不帮忙,反而为容妃母女说话,斥责她不懂事。 凤薇仿佛可以看到,在那一刻,凤瑶的心中是何其悲凉绝望,她不认她这个姐姐,再也不肯跟她说一句话。 凤薇的双眸渐渐的湿润了,是自己咎由自取啊!她生生的将自己的妹妹逼离了自己身边,将她逼入了绝望的沟壑,最后害得她惨死!是自己没保护好她! 她抬起手。 凤瑶还在逼着自己正面殿外的惨剧,一双素白纤细的手却从天而降,轻轻附上了她的双眼。 “够了。”她听见皇姐这样说,“瑶儿,你已经足够勇敢了。” 瞬间,一股难耐的酸意涌上心头,凤瑶一转头,哇的一声哭倒在凤薇怀里。 “皇姐,好可怕!原来死亡是这么可怕的事,那为什么母后还要离开我们?我一点也不想母后死,没有母后陪我,我躺在榻上只觉得冷,怎么也睡不着。皇姐,我害怕……”她一边哭泣一边哽泣的哭诉,直到最后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语,只剩下悲戚的哭声不停的传出,似乎想将这么多日夜的恐慌全部宣泄出来。 凤薇挥了挥手,孙嬷嬷退了出去,殿外的婢女关上了殿门。 搂着怀里哭泣的小人,凤薇只觉得心里眼底都酸胀得难受。 抚了抚凤瑶头上梳着的小巧精致的圆髻,凤薇低声道:“瑶儿,别怕,皇姐会一直陪着你的。” 凤瑶摇头,发髻的环珠相撞发出清脆的玲玲声,她哽咽着说道:“皇姐,我想要母后……” 凤薇默了默,不忍的说道:“不可能,瑶儿,那是不可能的事。”她声音微微轻颤,为着不忍却又必须去打碎一个女孩满怀的希冀,“我们可以怀念她,但这一生,母后都不会回来了。瑶儿,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了。我们……只有彼此了!” 说着她搂着凤薇的手紧了紧,希望能够用自己的怀抱温暖并减少一些心中的悲痛。 也许是她的举动起了一些作用,也许是先前已经经过一番宣泄,凤瑶的情绪不再这么激动。 她红着眼睛从凤薇的怀里抬起头,问道:“皇姐,母后为什么会死?她前一天还跟我说会给我做好听的桂花糕,为什么第二天就只剩下冰冷的尸体了?皇姐,我想不明白。” 听着她的话,凤薇的心中一凛,顾不上别的,她追问道:“瑶儿,那天你见到过母后?” 凤瑶点了点头:“只是早上见过,后来有人来找,母后让我先跟刘嬷嬷去玩,后来……”像是想起不好的事,她的脸色一下又白了起来,“后来……母后她就……” 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将头低了下去。 看来对于那时的事,瑶儿也不太清楚。凤薇暗忖,略有些失望。 等等,有人找?那个人绝对不是宫里的婢女侍人,不然瑶儿不会这样说,那……会是谁? 母后的死,那个人有没有参与其中?他又为什么会来找母后? 转念间,凤薇又问道:“瑶儿记不记得是谁来找的母后?” “我没看清,他蒙着脸。”小小的脑袋摇晃了一下,随后她扯住了凤薇的衣袖,忽然问道,“皇姐,是不是有人害的母后?就像……”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就像有人要害你一样?” 凤薇敏锐的查觉到了凤瑶话中之意,肃然问道:“瑶儿为什么这么说?” “李嬷……就是刚刚被杖死的那个,我偷听见她说起你,那些话很不好,有人要害你,皇姐。我后来跟去看你,可是你好像不认得我了,还抓伤了我……”凤瑶说着说着,眼眶又蓄满了眼泪,“皇姐,我当时好害怕,不知道该知道办。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一定是有人要害你,我好怕……我被关在殿里,她们不让我去看你,说是为了我好,后来你昏迷的消息就传来了……” “皇姐,你不知道,今晚能看见你在这里,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皇姐也是。”凤薇将她往怀里揽了揽,只觉着这么相依偎着,已是上天给予她最为珍贵和美好的礼物。 前世,因着她的愚蠢,所有的美好都如镜花水月一样破裂。她没了母后,失去了妹妹,丢了凤国,除了自己,她什么都没有了。生命像一盏孤灯般在风雨飘摇中明灭闪烁,如风中柳絮水中浮萍一般无所凭依,随波逐流。 逃亡中她凄惶如丧家之犬,她经历了所有她想象中和从未想象过的苦难屈辱,最后一杯毒酒就熄灭了她生命所有火花。 凤薇闭了闭眼,好在,这一切都湮灭在了上一世的幻梦中了。 今生,她再不会让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再不会给任何人夺去她所有的机会。 ------------ 第19章 效忠上 凤瑶最后在凤薇的怀里入睡,恬美宁静。 直到确认她睡熟,凤薇才将她安放在寝榻上,走了出去。 殿外已经收拾干净,除了芷薇宫一行人,其余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见凤薇出来,孙嬷嬷迎了上去,她迟疑了一下,问道:“殿下,夜已深,我们回宫吗?” 凤薇没有答话,她仰望着满天星斗璀璨,忽然问道:“嬷嬷,原来凤栖宫中侍候的人呢?刘嬷嬷呢?” 如果不是这次探视,凤薇大概也不会知道,凤栖宫竟像是里里外外被人淘换了一遍一般,原先的老人全部都失踪了。 听凤瑶说,这些都是母后逝后才发生的,她本是想告诉自己的,但是那时自己已经失了心智了。 这些,她苏醒后,孙嬷嬷并没有跟她提起过。显然,她也不知情。 可是经过刚刚那一曲,凤薇相信,在她和凤瑶呆在殿中说话的时候,孙嬷嬷会将事情问清楚的。 “奴婢问过了,元后娘娘逝后第四天,这些人就全部被圣旨召了去,殉葬了。”孙嬷嬷回禀道,只觉得这些话从自己的口中说来,一阵的寒凉入心。 第四天?也就是说,是她大闹灵堂的后一天?也就是她失了心智的那一天? 闻言凤薇垂眸,思忖着:整整一宫,数百条人命,全部殉葬,这并不是没有先例。但是一般,除非是宫中的正主是死于非命,才会怒而以一宫婢女祭奠亡灵。 母后的死因,父皇不是诏告天下,不容疑议么?他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是为了遮掩什么? 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那个蒙面的人又是谁?凤薇只觉得想得越多,越发只能看见事件后面那层层叠叠的黑暗,索性便不想了,一拂袖,她霍然转身:“留下一半人手照顾瑶儿,回去吧。” 藏身其后的人,总会有暴露台前的一天,她不着急。 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如何让容妃不能如愿以偿,将瑶儿记在名下。 在凤栖宫待得太久,凤薇回到寝殿时夜已经极深了。 由婢女服侍着沐浴,并换上雪白的亵衣,一身清爽的凤薇躺上了寝榻。 孙嬷嬷连同一众婢女已然退下,原本孙嬷嬷不放心的欲要留一名婢女在内侍候,但被凤薇坚决的拒绝了,无奈她只好让步,在殿外多安排了两名婢女守夜。 所有人都退出后,寝殿突然一下就空了下来,凤薇陷在轻软的湖绸中,墨发披散,夜风习习吹拂着发丝面颊,自有种空灵宁静的感觉。 她开始认真的,细细的思索着要如何避免凤瑶记到容妃的名下,她不能让容妃再借以此借势了。 教养嫡公主的名,不能再落到那个女人的头上。 可是要怎么做呢?凤薇却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如果她没有猜错,容妃已经取得了父皇的应允,剩下的,只是下明旨的手续而已。 一连想了好几个办法,凤薇都一一否决掉。 容妃太过小心谨慎了,伪装得也太好了,贤淑谦恭,慈爱宽容,如果不能一击而中,证明她品行有损,就凭她往日的一言一行,父皇绝不会更改已有的决定。 脑中灵光一闪,凤薇乍然起身,忽又绵绵的倚了下去――不行,只凭在那叫月荷的婢女身上做的手脚,还不足以让父皇改变心意,他不会让自己姐代母职照顾瑶儿的,只会将事情压下,直到尘埃落定。 还不够啊!还差一点……她所倚仗的东西太少了,可以布置周旋的余地也太少了。 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夜凉如水,凤薇凝视着榻前小几上那飘忽的烛火,只觉得无比疲累。 满天星辉如幕,铺陈而下,月华如练透窗而过,正投在她仰起的脸庞上,流转出莹莹玉淬的光芒,一直到天色渐亮,银色的月光由浓转渐浅,同浅转无,凤薇都只曾入睡,只虚着眼眸,半坐在榻上。 这时,殿门轻轻的被人从外叩响,有人在殿外轻轻问道:“殿下,芷妃娘娘来访,现已在主殿相候。” 芷妃这个名字一入耳,凤薇这才记起昨日傍晚的那场相见,她差点都忘了这件事了。 只是,这么早这么匆忙?凤薇睁开双眼瞟了一眼窗外刚刚有些亮光的天色,声音一提,吩咐道:“知道了,着人进来侍候吧。” 梳洗更衣后,凤薇带着孙嬷嬷一行前往主殿。 远远的,还未靠近殿门,她就已经看见了那个安然而坐,娴静美好得如一副画般的女子。 等到看清殿中情形,凤薇正要跨入殿内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拂袖吩咐道:“嬷嬷在我身边侍候即可,其余人留在殿外候着。” 殿内,芷妃正好听得动静回头,正好将凤薇的话听了个清楚,不由得微微一笑,道:“殿下这是何故?” 凤薇走了过去,与芷妃相对扶榻而坐,孙嬷嬷从殿外接过婢女呈上的清茶果盘,一一放置在桌子。 听得芷妃的问话,凤薇不答反问:“那娘娘又何故孤身一人于殿中相候?” 她问这话时,正好殿门从外被人掩上,殿中明亮的光线渐暗,凤薇正处在阴暗处,芷妃凝神看去,只觉得对面之人眼神明锐,语态不紧不慢,风姿雍然,挺立的身姿如剑。 这一身仪态,竟极似先元后陛下。 芷妃不由得想起宫中传言,说长公主仁懦,性骄直无城府,可欺以方,半点不似先元后。 可是眼前这个少女的言行风姿,哪里有半点传言的影子,哪处不似先元后? 芷妃原本有所顾虑的心,在见到此刻的凤薇后终于下了决断。 “我有事需与殿下单独相谈。”她直接而干脆的对凤薇说道。 “好。”凤薇没有任何犹豫的便点头应下。 她知道这样的请求,芷妃要说的事情非比寻常,不宜有旁人在场。 虽然知道孙嬷嬷是决不会背叛她的,但是让她退去,是对芷妃的尊重。 随着孙嬷嬷的退去,厚重的殿门紧紧的从外被关闭,殿中,两人相对而视。 “芷妃娘娘,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几乎是凤薇的话音刚落,芷妃便长身站起,向着这边走了过来,直走到相距数步距离的地方站定。 下一刻,凤薇的眼睛失态的睁大,因为站在她面前的芷妃,突然跪了下来。 这个前世为救她一命而落得满门皆殒的女子,一直让她心怀感激愧疚的女子,就这么跪在了她的面前,干净俐落得没有半点犹豫。 “方氏全族曾受元后陛下大恩,才以免灭族之祸,延续子嗣,此恩无以为报,愿倾全族之力,托庇于长公主下。方氏旭芷,代父相求,请殿下应允!” 这是宣誓,是效忠!还是以家族的名义! 凤薇有些晕眩。 她想过无数个芷妃那么倾尽所有帮她的理由,却没有一个跟眼前的情境靠得上边――三朝元老,朝之重臣,清流百官之首,百年文官世家,这样的方家,竟然是奉母后为主的。 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凤薇重重的一闭眼,竟然……是这么回事! ------------ 第20章 效忠下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芷妃,她头低垂着,雪白的颈项弧度优美婉转,姿态娴美静好,温和安然。 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娇软柔弱,书香深闺养就的如花女子,从她的口里可以说出这么铿锵有力的话语。 而她挺直的脊背,周身因此而展露在外的锋芒,明明白白的显示了与外表不同的刚强明烈。 这样的人,外柔而内刚,决断果敢,审事明晰。 她竟然是母后留在宫中,相护她们姐妹的暗棋――前世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凤薇终于确定母后的死,一定不是旧伤复发!不然,她不会不安排好一切,而让她的二个女儿在失去了她的庇佑后,在宫中举目维艰,寸步难行,最后生生被人害了性命! 如果前世有母后言语警示在前并点明芷妃的身份,她怎么也不会对容妃母女全无防范,而有芷妃这么一个精明能干的帮手有暗处相护,自然,后面很多的事情都可以避免,她也不会一再落入容妃的圈套,被她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是,什么都没有! 依母后那刚直强硬的性子,生前一定是将所有的事悄然掩下,不肯让她和瑶儿查觉分毫,让她们得以无忧无虑成长。只是母后大概没有料到,她最后,会什么都来不及说就逝去,从而让她一心庇佑在羽翼下的稚儿,直面扑天盖地的狂风骤雨。 凤薇拢在袖下的手狠狠攥紧。 她一瞬不眨的盯着芷妃,她的身姿依然挺立,只是不知是错觉还是窗外的风过无痕拂过,她身上的鹅黄秋裳裳摆轻轻的颤动着。 那是芷妃在颤抖。凤薇清楚的感受到。 今天这番话干系甚大,要负担怎样的风险,芷妃知道,凤薇也知道。 芷妃出现得太突然了,这番话也太过慎重了,慎重得让人难以取信,更何况凤薇和她从无交集,元后之前又不曾提过她的存在,如果不是重生而回,凤薇不一定会信她的话,而一旦今日这番话泄露出去,芷妃和方家都再难自处。 偏偏,凤薇和容妃一向亲近――方家明明知道,却还是不管不顾的说了,在昨日得知自己和容妃生了嫌隙后…… 这样的拳拳相护之情,这样的耿耿关怀之意…… 凤薇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下一秒霍然睁开,她腾的一下站起身,缓缓的对着芷妃弯下腰深深一鞠,坚定而有力的低声回道:“得君壮义,定不相负!” 芷妃代父效忠,她这是在对着芷妃,向着方阁老致礼。 这低低的一句话说出,芷妃跪在地上的身体猛的一颤,深吸了一口气,她俯下身,重重的叩了一个头,低声道:“谢殿下信我!方家必竭尽全力相护殿下,纵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如果是其他人说出,凤薇只当是对方随口而言一笑置之,而从芷妃的口中说出,她却不得不为其中的承诺之重而震动。 因为前世,方家已经以实际的行动,合族千余性命,以鲜血骸骨证明他们的誓言所言非虚。 凤薇忽然就泪湿了眼眶。 她已经很久没哭了――自从颠沛逃亡后,她就失去了可以哭泣的权力,她努力的想要复仇,最后只换来一个一个护在她身前的人的殒命,最后自己也身死魂灭。 如今芷妃好好的在自己面前,方家依然屹立朝中不倒,瑶儿也尚在人世,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凤薇只觉得,从没有那么一处风景,从没有那样一种心情,让她深觉世间美好,此心安宁。 将效忠的话转达完毕并得到凤薇的回应,芷妃显然舒了口气,精神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紧绷。 她开始说出自己今天来见凤薇的第二个目的,而她主要也是来跟凤薇说这件事的。 “殿下可能有所不知,我闻悉,容妃欲将小公主记在自己名下抚养,此事她已经说通陛下,近日可能就会有明旨下来。”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凤薇,见她脸上并没有讶色,不免有些疑惑,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昨日在芷薇宫中发生的事,我也已经听说了,容妃母女如此行事,难道殿下真的看不出来么?她们对殿下,只是虚伪逢迎有所图谋,现在她们又打起了小公主的主意……如果任由容妃得逞,凭着教养嫡公主的名头,怕是会助长容妃的势力野心,最后甚至可能染指后位。” 说完,她盯着凤薇,想看她反应如何。 毕竟之间她与容妃一向亲近,向来听不得别人说那对母女不是,虽然昨日有所嫌隙,但是芷妃并不确定凤薇对容妃的态度是否真的会有所转变,如果还是如原来那般……她苦笑,那就很是难办了。 容妃对后位的觊觎之心宫中人尽皆知,元后陛下生前便屡屡挑衅,陛下逝后,就更是肆无忌惮,恐怕这个宫里,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只有长公主和不知世事的小公主了。 然而,芷妃担心的事终究没有发生,她看见长公主面色冰寒,冷冷的哼道:“后位?她也配?!我凤家的江山,只有母后才是一国之母!她算什么?” 在芷妃的面前,凤薇也不想再掩饰,对容妃的厌恶憎恨之情浮于言表。 她的态度明确,芷妃放心的同时又有些疑惑,怎么长公主对容妃的态度,与平常并不相符? 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凤薇脸上的表情半点没有缓和,只淡淡的说道:“娘娘既然知道昨日发生在芷薇宫中的事,应该也知道,我被人陷害,说我对父皇心怀怨怼,所以以巫蛊厌憎之术欲谋害父皇。”说到这里,她语调陡然一变,变得冰寒彻骨,“那是容妃设的计。” “什么?”芷妃大惊,对于昨日的事她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毕竟内处深宫,容妃势力过大,打探起来颇为不易,只知道凤薇和容妃起了嫌隙,容妃等人被请出了芷薇宫。 现在听闻个中内情,顿时脸色肃穆起来――巫蛊之术太过阴损恶毒,古往今来,没有哪朝哪代的上位者对它不是深恶痛绝的。如果容妃真的以此来陷害长公主,那她的心机手段也太过毒辣了。 ------------ 第21章 定计 只是,长公主是怎么得知的? 对上她的不解,凤薇自然不能说是从前世知道的,便随意的一笔带过:“我是无意得知的,可惜知道得太迟,应对仓促,差点就让容妃得逞了!她欺人年幼对她不设防,设计此计,只为了好拿捏好,并没想要惊动父皇。可惜……”说到这里,凤薇嗤笑了一声。 她的语气越发轻缓,轻蔑的讽道,“不过现在看来,这番仓促的应对,倒是要给容妃添个不小的乱子了。” 她瞟了芷妃一眼,后者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听到此处已经知道凤薇已然有所定计,忙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凤薇看着她,锁紧了眉,道:“我有办法抓住容妃的错处,但是,还缺个让父皇改变心意的理由。” 最后那点才是关键,可是…… 看着娴静端坐的芷妃,凤薇几番犹豫,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和请求,她怎么也开不了口。 几番尝试都不成,凤薇决定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芷妃前世为助我覆灭全族,情谊深重,今生又怎么能再让她做出这样的牺牲?算了,反正明旨还未下,还有回寰的余地,再另想一个稳妥的法子吧! 虽是这样想着,但凤薇明白,她现下想的,才是最稳妥最好行事最快最易成事的法子。别的法子不是没有,她甚至可以想出无数个,但是,都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去布置。 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可是虽然心中清楚明白,凤薇还是无力向芷妃开口。 就在她沉默了下,准备岔开话题时,芷妃却似洞悉了她心中的挣扎犹豫,主动开口道:“我今日来找殿下,一是向殿下效忠示警,二则是想请求殿下将小公主交由我来抚养。”说到这里,她的神色一下变得肃然起来,直视着凤薇,她郑重其事的道,“我必竭力相护,绝不让小公主有任何差池。” 凤薇跟她对视着,慢慢的,凤薇移开了视线,她低声道:“娘娘真的想清楚了?你知道,我们的关系还不能暴露人前,要和容妃争着抚养瑶儿,你必须能提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她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必然只能是你命中无法有子……” 只有芷妃不能有孕,命中无子,才有足够的理由站出来争瑶儿,才能够让方阁老因爱女心切在朝中上奏,才能……让父皇不得不慎重考虑! 可是,一旦芷妃用了这个理由,势必要通过太医院的诊断,这是万万不能造假的。也就是说,芷妃必须真的不孕才行! 这也是凤薇无法开口跟她提这事的原因所在――世间哪个女子不希望孕育骨血?她不愿意就这么剥夺了芷妃做母亲的权力和快乐。 如果她真的开口请求,芷妃势必不会拒绝,而她却会痛悔一生。 然而凤薇没想到的是,芷妃竟然自己提了出来。 深吸了一口气,凤薇再度慎重的,重复的问了一句:“娘娘真的想清楚了吗?”想清楚这件事的后果,不能有孕,不能再孕育自己的骨血……这些都清楚吗?还要继续坚持吗?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芷妃沉默了。 她的沉默让殿内陷入一片静谧之中,凤薇没有任何失望,她觉得这种情况下,芷妃做出这样的选择是正确的。 手指轻轻抚过茶盏,凤薇轻声开口:“你……” 几乎是同时,这个你字刚刚出口,芷妃也说话了,她的声音轻软舒缓,似带着某种回忆:“我曾孕有一子。” 凤薇瞳孔猛的一缩,抬头向对面扶榻的人看去。 芷妃没有避开她的视线,而是与她坦然对视:“这件事你母后也知道,孩子很可爱,可惜,我和他都没有那个福气,能够成为母子……” 芷妃说着很伤感,连眼眶也微微的发红,她停了停,收拾了下情绪,又继续说道,“殿下放心,我早已伤了身子,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孕了。能够为元后陛下尽绵薄之力,护得两位殿下周全,已是幸甚,殿下尽管安排吧。” 凤薇盯了她一会,最终慢慢的转开了视线,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短暂的沉默后,凤薇再次开口:“父皇一个月会在娘娘那宿几次?” 芷妃万没有想到凤薇会坦然的问出这种问题,不免脸颊晕红,尴尬不已:这是十四岁,未经人事的年龄能问的问题吗?殿下还问得这般自然顺口! 不过她知道凤薇问话的用意,还是强忍着躁意,低声道:“七……七八次,有的时候会……会隔三天便来一趟。” 说到这里,她的羞意渐去,平静了下来,开始主动说下去:“陛下从来不曾要求过不留,每一个嫔妃都一样,可惜……”可惜这么多年,宫中上下都不曾传出过喜讯。 凤薇平静的低头啜了一口清茶,长长的睫毛垂下,在清明的茶水底部映出一道虹影。 “父皇身上被人下了药。”她讥讽的弯了弯湿润的唇角,“娘娘,你这个月葵水可至?” “尚未。”芷妃低低回道,似想到了什么,她睁大了双眼,向凤薇看去,“殿下是想……可是陛下身上不是被人下了药吗?” “他不知道,说不定还认为是我母妃在那些受宠幸的妃嫔婢女身上动了手脚。”凤薇讥讽的扯了扯嘴角,“他太不了解母后了,她根本不屑去做这种事!如果真的有意,凭母后当年的威望盛名,她有无数办法可以让容妃母女消失无形!她既容下了容仙儿,再多几个又能如何呢?” 说着凤薇哧笑了一声,笑父皇的自作多情,既然背叛了还奢望母后能够如往日一心,不惜自欺欺人。 芷妃看着对面的人,面容姣如新月,眉间含着讥诮的笑意,双眼明锐,此刻这样笑着却让人觉得莫名的悲凉空寂,那是一种洞悉世事,信念崩毁的不平与决绝。 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眼前只有十四岁的少女。 略略迟疑了一下,她开口问道:“殿下是如何知道的?”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陛下被人下了药。” “猜的。”凤薇淡淡的说道,“一宫女子何其多,太难防范是不?我若是那个人,也会选择在男子身上动手脚!” 我是那个人,也会选择在男子身上动手脚…… 这般狠辣无情的话竟说得理直气壮,芷妃一呆,旋即立刻恢复过来。 她隐隐的听出凤薇话里的隐意,指代的是谁心中也有了个大概。只是……那个人竟真能狠下那样的心肠?她不是说爱恋陛下如痴如慕,死生亦相随吗? 原来这世间的爱恋情深,到最后竟是这般结果?念及自身,芷妃忽然间直有些想要发笑。 这时,凤薇的话传了过来:“回去后,娘娘就可以传出好消息了,阁老那里也准备一下罢。” “好。” ------------ 第22章 姐妹出游 凤薇又将她在月荷身上动下的手脚告知芷妃,两人将计划实施中需要注意的细节细细商讨了一下,反复推敲落定后,趁着天色还早,道路冷清,芷妃匆匆离去。 凤薇站在主殿的台阶上,目送着芷妃一行人走出殿门。 直到对方的身影渐渐远去再也看不清,她还保持着眺望的姿势站在那里。 孙嬷嬷从身后走近她,在距她两步远的距离站定,轻声道:“殿下,该用早膳。” “嗯?好。”凤薇自沉思中回神,旋身回殿。 孙嬷嬷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她没有问殿下跟芷妃娘娘在殿中说了什么。 自长公主昏迷苏醒后,她一直隐隐有种感觉,再度醒来的殿下已经不是需要她日日操心提点的殿下,在见过这两日凤薇的行事后,那种只在元后陛下身上看到的沉稳睿智,果断决绝让她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一定是元后娘娘在天之灵相佑,才让殿下在一场祸难后幡然醒悟。 惊讶欣慰之余,孙嬷嬷也开始谨守作为奴婢的本份――照顾好殿下的起居饮食,让殿下寝食安乐便是她所要尽的最大职责和本份。其余的她不擅长,也不想问出来令殿下作难。 用膳过后,凤薇便起身前往凤栖宫,她还有些话要交代凤瑶,以免出现什么纰漏。 计划中,凤瑶的态度行事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好在凤瑶聪慧,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已经记住了凤薇跟她说的重点。 “姐姐的意思是,从今天开始,我要多亲近芷妃娘娘,她是母后安排来保护我们的?”寝殿中,凤瑶坐在床上,仰着小脸将声音压得低低的问道。 看着凤瑶极刻意的一副小贼悄然细语的模样,凤薇不免有些觉得可乐。 “嗯。”学着凤瑶的样子凑到她耳边轻轻的应了一声,凤薇又道,“日上三竿,公主殿下还不准备起床么?” 凤瑶还以为凤薇还有什么要紧事要交代呢,结果仔细一听,才知道被人糗了,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谁说我还没起,这不是已经起了么?” 没躺在床上不就是起床了么! 凤薇逗她:“是,公主殿下快梳洗更衣吧,我带你出去逛逛。” “好!”凤瑶应得干脆响亮,呼啦一下爬了起来,扯着嗓子就嚷嚷,“来人!快来侍候我梳洗更衣!” 殿门从外面开,一行婢女走了进来,凤薇侧身站到一边,等到婢女全部进来便走了出去。 “瑶儿,我在外面等你。” “好!”里面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随即又急急的开始催促,“你们快一点,唔,我要梳个可爱点的发髻。” 凤薇听了颇为无奈的摇摇头,向孙嬷嬷走了过去。 后者显然也听到了适才的话语,见凤薇走过来,笑道:“小公主很开心能跟殿下一块出去玩呢。” “嗯。她这样我也很高兴。瑶儿还太小,伤心悲痛什么的都不适合她,她这样的年龄,就应该欢声笑语无所顾忌,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凤薇也微微一笑,淡然回道,“那才是她应该经历的美好,我再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我再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明明是极庄重的誓言,却这么平淡的随口道出,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常事。 可是孙嬷嬷听在耳中,却是听出了其中的坚定不移,从容自信。 只是…… 孙嬷嬷望着前方略有些瘦削单薄,背风而立的挺直身影,怔然之后忽的一阵心酸:殿下,你什么都为别人考虑好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呢?十四岁的如月如花的年纪,你本来也应该天真烂漫,欢乐无虑的啊! 许是一直多加催促的原因,凤瑶梳洗更衣的时间足足比寻常少了小半,便蹦跳着跑了出来。 “皇姐!皇姐!你看我这身好不好看?”凤瑶蝴蝶一样的从寝殿中扑扇着双臂飞了出来,直扑向凤薇。 她的速度极快,话音刚落就冲到了凤薇面前,后者才刚刚抬头,就一把被撞了个满怀,连连退了好几步才将撞击的力道卸去,恼得她伸手就刮凤瑶的鼻子:“差点把皇姐撞倒,你这是不想出去玩了么?” 凤瑶心虚的把头往她怀里一埋,怎么也不肯抬起来,可怜兮兮的求道:“皇姐,我不是故意的,真的真的,你别刮我鼻子,可疼了。” 那声音轻轻软软,别提多可怜了。 凤薇本来也没气她,这会被她这么一搅和,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好了,下次可不许再这样莽撞了,要是不小心摔倒,这小脸就毁了!我可不要个丑若无盐的妹妹。” “哦。”凤瑶乖巧的应了一声,见凤薇并不责怪,一下又跳脱了起来。她本就好动,元后逝后性子便沉寂了些,可毕竟年龄还小,情绪变化快,有凤薇在侧,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性子。 “皇姐,咱们去哪玩?玩什么?踢毽子还是蹴鞠?”凤瑶兴致勃勃的发问道。 凤薇睨了她一眼:“跟皇姐玩这些,你不觉得胜之不武么?” 凤瑶一呆,这才想起凤薇昨日才从昏迷中苏醒,不能太过剧烈运动,不由得就有些蔫了:“可是去御花园闲逛好无聊啊。” 凤薇微微一笑道:“去年父皇新得的花树听说是深秋开花,你真不去看看?听说香气四溢芬芳无比……” 她才刚刚说到这里,凤瑶立时便兴奋的大叫了起来:“我去我去!这种花瓣若是采摘来,做成花糕一定很好吃!皇姐!我们这就走吧?”语气颇为急切。 “好。”凤薇也不逗她,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一路上,凤瑶极为好动,抢先蹦跳着走在前面,不时四处张望着,在路过一池碧水时还不满的嘟囔着“果然花没了”,随即便颇有兴致的盯着那池水看着,还招呼凤薇一道过来。 “皇姐,以前我在这池里养了一只小胖墩呢,眼睛鼓鼓的,特别爱吃。奇怪,不过一阵子没来,躲哪里去了呢?皇姐帮我找找。” 凤薇看着那占地约有小半芷薇宫那么大的碧水池,飞快的撇开了头:“还是不了,我头晕。” 说着生怕凤瑶过来硬拉她去找什么“小胖墩”,她三步并两步,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哎?皇姐!你等等我呀!”凤瑶慌忙追上来,走在凤薇身边边走边抱怨,“那个小白眼鱼,唔,算了,我下次再来找它吧!”她转向凤薇,“皇姐,你怎么头晕还走这么快?” “……” ------------ 第23章 花园巧遇 凤薇一行人刚走到御花园门口,这时,她的裳服袖摆被人轻轻扯了下,随即一个小小的,软软的身体偎了过来。 “皇姐,你看。” 顺着凤瑶手指的方向,凤薇抬头看去,旋即微眯了眯眼,只见前方右侧,鹅卵石铺陈的小径上,一行人走了过来。 因为离得远,只隐约将前方的人看清,那当先腰枝款摆,青涩中透着妩媚气息的女子,不正是容仙儿? 盯着那行人看了一会,凤薇唇边弯起细微的弧度,倒真是巧了,这是什么?冤家聚头? 不过对方似乎跟她的想法不一样,在凤薇看过去的时候,对面容仙儿等人也发现了凤薇这一行,旋即加快步子急急赶了过来。 “皇姐,皇妹,好巧,你们也来逛园子?”远远还未靠近,容仙儿已经开始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凤薇盯着她脸上的笑若春花,却没有回应同样的热情,却也没有太疏远,只清浅的笑着朝她点了点头,道:“听说父皇新得的花树开花了,陪瑶儿来看一看,顺便采摘一些花瓣,听说制成糕点极为可口。” 容仙儿脸上的笑微僵了下,凤薇的态度虽然不明显,但隐约还是可以看出淡漠和疏离,这让一向受惯了对方亲近热情态度的容仙儿有些接受不能。 见凤薇应了话,凤瑶嘟了嘟嘴,虽然不喜容仙儿的出现,出于礼节还是闷闷的喊了一声:“仙儿姐姐。” 只喊了这一句,便低着头不肯说话。 “皇妹多礼了。”容仙儿笑着回应了凤瑶。只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脸上的笑容多少有点僵硬。 凤薇更是注意到,在听到那声“仙儿姐姐”时,容仙儿的眼底划过的一抹憎恶怨恨。 她略略思索了下,便知道容仙儿为何不喜了――是觉得那声仙儿姐姐折了她的面子,觉得自己平白低人一等了吧? 不着痕迹的瞟了她一眼,凤薇眼中讥诮一闪而逝,竟然还在打着那个主意,真是贼心不死。明明是一个被从宫外带回的人,就算是父皇正了她的身份,也难以遮掩来历的不清白,被许了公主待遇还不知足吗?还想要染指凤姓,妄想与她们平起平坐。不……或许人家想的是要压她们一头呢! 想到这,凤薇侧过头不再看容仙儿,而是对凤瑶说道:“仙儿应该是来赏花的,让她们先过去吧。” 花树和盆花放置在不同的地方,凤薇这么说,是不想跟容仙儿一路,她可不想难得与瑶儿同游的好兴致被败坏了。 可惜,有人就是这么不懂得看人脸色。 听她这么一说,容仙儿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我去看过那些花树一次,不如我给皇姐和皇妹带路吧?咱们一起去看。”说着她娇俏的一笑,撒娇道,“正好我也顺路采些花瓣回去,尝尝制成糕点的味道如何,皇姐,好不好?” 不等凤薇开口,她眼眶中立时蓄满眼泪,艾艾道:“皇姐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那天我……” 凤薇打断了她的话:“仙儿想来尽可以来,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说到这里她盯了容仙儿一眼,淡淡的说道,“对了,同是公主,皇姐只是占了个长字而已,仙儿在我面前不必太过小心翼翼,有什么直说即可。” 这是拐弯抹角的在说容仙儿心机不纯了。 顿时容仙儿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垂着头,呐呐的应了声是。 “嗯,仙儿你别多想,我只是想说,咱们姐妹情深,不应该这么见外才对。”似觉得自己的话有不妥,凤薇又补充道。 “嗯,仙儿知道的。” “好,那咱们走吧。”听见容仙儿的回答,凤薇满意的点了点头,率先牵着凤瑶向御花园内走去。 容仙儿杵在原地,一时没有跟上去,凤薇和凤瑶正兴致勃勃的聊着天,似乎并未发觉一般,渐渐的越走越远。 等芷薇宫的其他人也跟了上去,容仙儿身后的人这才凑上前去,轻声提醒道:“殿下,长公主都走远了,您不跟上去吗?” 容仙儿慢慢的抬起头,放开袖中握得紧紧的双手,清楚的说道:“跟,怎么不跟?”说着她伸出已握得太狠而生生折断长甲,鲜血淋漓的手指,“替我包扎下,就跟上去。” 那婢女看着伸到眼前的血指,脸色白了白,低声道:“是。” 御花园并不大,花树也是按种类种在一起,容仙儿又是去过那地方的,不一会顺路找到了正在花树下的凤薇一行。 远远的,容仙儿便看到凤薇席地坐着,凤瑶和一群婢女正窜上窜下的摘花瓣,不时的,一阵嬉戏笑闹的声音传过来。 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让人光是看着都觉得羡慕,容仙儿盯着盯着,袖中双手又紧了紧。 她慢慢的走了过去,听到动静,凤薇转过头来,看见她们一行便招呼道:“仙儿,在这边。” 容仙儿点点头,从数株花树下钻了过去,走到凤薇身边,早已有铺好的软锦放置在凤薇两侧,她挑了一侧,学着凤薇的样子坐下,笑道:“皇姐真有兴致,我还以为你在亭子中呢,可一顿好找。” “瑶儿想要亲自采些花瓣回去,劝也不听,我拗不过她,只好舍身相陪了。”凤薇的语气宠溺包容,看得容仙儿极不是滋味,要知道,以前享受这样的语气的人可是她,凤瑶算什么? 凤瑶这时采了满满一堆花瓣捧在手上,欢笑着朝凤薇这边蹦了过来,边跳边叫道:“皇姐!皇姐!你看!你看!” 凤薇忙笑着回应道:“看见了!你慢着点,别摔了!” 凤瑶几步奔到凤薇身边,捧着花的手尽往后者身上凑,骄傲的宣示道:“看!这么多!我一个人摘的哦!明霜她们都没我摘得多!” 那炫耀的小模样,别提多得意了,凤薇给她捋了捋有些松散的鬓发,含笑看着她。 容仙儿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刺眼无比,一时胸中有股郁气一直堵着。 ------------ 第24章 妒嫉 她在御花园看见凤薇后便打定主意要跟着她们,想借此缓解和凤薇的关系,重新获得她的亲近。 却不料结果着实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她刚和凤薇闹别扭,凤瑶和凤薇借着这契机就走近了! 想着她不免有些懊恼,早知道那时就不多嘴了,一时快意却惹得凤薇不喜,明明那时候后者刚刚苏醒,是最好献殷勤博好感的时候! 越看着两人亲密无间,容仙儿一颗心就越发堵得慌。 她微微侧头看去,忽然看见凤瑶细白幼嫩的手腕上挂着一个小巧精致,没有过多花纹装饰却又显得极高贵大方的珠链,随着凤薇的手捧着花瓣举高,整串珠链在空中闪烁着极为葱翠的光晕。 这一看便是珍品,而且还是有养身效果的珍品!因为这样的珠链并不适合年岁尚幼的凤瑶配带,既然带在身上,那就是对身体有极大好处的。 盯着看了几眼,容仙儿收回了视线,佯装不经意的道:“瑶儿手上珠链真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样式,是在哪定制的?我也想去买一个。” 容仙儿的话,很是直白,她甚至不加掩饰,就这么说了出来。 不是不懂礼仪,而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看上什么就直接跟凤薇要,而对方也从来都不会拒绝她,久而久之,她已经养成了这种傲慢无礼却又自觉理所当然的习惯。 听到她的话,凤薇和凤瑶的玩闹的动作停了下来,后者更是手一抖,满满一捧花瓣顿时撒了一地。 场面霎时安静了下来。 在两人看过来时,容仙儿脸上还保持着即渴慕又艳羡的表情,那种万分喜欢又求而不得的神情直是让人揪心无比,她眼神依依不舍的盯着凤瑶的手腕,叹道:“可惜瑶儿的年纪太小了,若是再长些,配上这珠链,不知道有多好看。皇姐,你知不知道这在哪能定制?我真的很喜欢。” 说着她期待的看着凤薇,期待着她说“不过一个小物件,仙儿喜欢就拿去吧”。 以前都是这样,就算是她看上的东西再好再难得,凤薇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甚至凤瑶的东西她也会拿来给她,还跟凤瑶说,反正母后那里还有,或者找人再定制一个便是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当凤薇将珠链给自己时,凤瑶会有什么表情。 可是她想象中的话语并没有从凤薇的口中说出,后者皱着眉头看着她,眼神让她感到极为陌生。 “皇姐?”容仙儿忐忑不安的又唤了一声。 凤薇再度瞥了她一眼后,淡淡的撇过视线,道:“那是母后留给瑶儿的温养之物,淬制之物极为珍贵难得,世上只此一副。怕是要让仙儿失望了,这在别处,是买不到的。”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如果只是照着样子制一个,随意一处珠宝楼都可订制,仙儿可以去问问。” 容仙儿睁大了双眼,这跟她想象中的场景完全不符,凤薇不但不将东西给她,就连徒有其形的仿制品,也要自己去定制? 怎么会这样?那天的事她不是说了不是无意的吗?她不是也说了她没有生气吗?那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容仙儿只觉得胸中的那股气更堵了,直堵得她想要大叫大嚷,大吵大闹,狠狠的发泄一番! 可是不行!这里不行!在凤薇的面前不行!容仙儿只能硬生生的憋着,直憋得面容扭曲。 “知、知道了。”她硬撑着勉强笑了笑,又道,“既然这样,这副珠链能否借我一阵,好让那些珠宝师傅有个参照。” “不用了。”凤薇想也不想的拒绝了,“此物母后嘱咐过,不能离了瑶儿的身,不然效用大减。这样吧,我过两日送副图像给你,你让珠宝师照着订制好了。” 这下容仙儿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上,完全的僵在了脸上。 竟是连借也不肯借,防贼似的生怕她私藏了去吗?!她在心中咆哮,什么不能离身?之前她怎么就没见凤瑶带在身上过?! 凤瑶则是在看了看凤薇,又看了看容仙儿,便咧着嘴直笑,好在她还知道低着头,没让后者看出什么。 就在容仙儿完全僵立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场面十分尴尬时,一个婢女急急从她们来时的小径上奔了过来,问清凤薇等人所在后,便矮身几下从相隔的花树下钻了过来,急步奔到容仙儿面前,禀道:“殿下,娘娘急着叫您回去呢!” 容仙儿惊了一下,忙问道:“什么事?” 那婢女偷眼看了凤薇和凤瑶一眼,摇了摇头,只道:“奴婢不知,殿下还是回去问娘娘罢!” “好。皇姐,皇妹,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赏玩吧!”说完她也不等凤薇回话,便急急的率先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凤薇慢慢的眯起了双眼,忽然,她冷冷一笑,拉过好奇张望的凤瑶,往婢女们正在忙活的花树下走去。 凤瑶的脖子伸得老长,一边被她拽着走一边叫道:“皇姐你干什么呀?我还没听到呢。” 凤薇垂下眸,慢条斯理的说道:“不用听了,你一个字也听不到的,她们不会说的。”她顿了顿,慢慢的继续说道,“对了,你的花瓣全撒了,不重新采真的不要紧吗?你不是还发了豪言说要请我吃花糕?” “啊!我都忘了!”凤瑶惨叫一声,终于想起自己的心血因为一时不慎而毁于一旦,顿时对容仙儿满怀怨怪,“都怪她不好!还想要母后留给我的珠链,呸!真讨厌!” “那个呸你是从哪学来的?身为长姐,我觉得我很有必要代替母后,跟你探讨一下身为公主的礼仪问题。”默了默,凤薇忽然说道。 “不要!皇姐,我下次真的不敢了!呜……” 嬉闹中,凤薇回头看了一眼容仙儿前往的,容华宫的方向,唇边浮现一抹愉悦中又带着丝丝寒意的笑容。 给你的惊喜礼物,希望你会喜欢啊!容妃! ------------ 第25章 有孕了! 容仙儿走后,凤瑶放开了手脚的欢闹,连午膳都不肯用,凤薇叫了几次,见她实在开心便也由着她,只吩咐膳房做些简单方便的小吃食送过来,便叫上凤瑶一道在花树下用餐。 今日天公也算作美,平日里火辣酷烈的太阳像是害羞似的躲在了云层里,天空一碧如洗,时不时还有轻风徐徐的拂过,凉爽至极,这样的天气野餐,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行人直玩闹到近黄昏,精力终于消耗完毕的凤瑶才恋恋不舍的跟着凤薇回宫。 将凤瑶送回宫,凤薇刚要转身,便感觉到胳膊被人抱着,她回过头,正看见凤瑶仰着小脸,问道:“皇姐,今天我玩得很开心。以后还能这么玩么?”说着她低下头,直盯着自己的脚尖,又问道:“听说宫外更好玩呢,皇姐,下次换我带你出去玩好吗?”她的声音极细极轻,若不注意听,还真会听不见。 盯着凤瑶乌黑的发顶上那小小的漩,凤薇含笑搂过她,在她的小脸上轻轻抚了抚,答应道:“好。皇姐等着。” 想了想,她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记得皇姐早上跟你说的话,可别闹着忘了。” “嗯!我记着呢!”凤瑶应了一声,忙从脑子里将早上听到的话翻出来默念了一遍,随即红着脸从凤薇怀里挣了出来,向寝殿的方向跑去。 跑了几步,她似想起了什么,复又站定,扭头冲着这边喊道,“皇姐我都长大了!你怎么还老抱我?好不羞羞!”说着她伸手在脸上刮了一下,欢跳着朝大门蹦了过去。 寝殿外,已经候了数名婢女。 凤薇看着她们簇拥着凤瑶入了殿,方才收回视线,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 孙嬷嬷在她身后笑道:“小公主害羞了呢。” 凤薇正向外走着,听了孙嬷嬷不由又是一笑,道:“皮猴似的,我倒没想她也会羞。” 两人一边笑说一边出了凤栖宫,身后一众婢女侍人连忙跟上。 半路上,凤薇佯作不经意的问道:“今天仙儿神色匆匆的被容妃叫了回去,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吗?” 凤薇一行去御花园时,孙嬷嬷并没有跟去,而是留在凤栖宫给凤瑶提点婢女,却是没有注意外面的消息,闻言一怔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凤薇回过头,问跟在身后的一众婢女:“你们呢?” 她的话音才落,便听见跟在孙嬷嬷身后的一个宫婢出声道:“别的事没有,不过奴婢倒是听说,好像是流觞宫的芷妃娘娘有孕了呢。” 凤薇瞟了这宫婢一眼,只见她双颊圆润红泛,两个酒窝砌在上面,眼睛大大的极有神,一看就知道性子活泼。 此刻见凤薇看来,略有些郝的往孙嬷嬷身后缩了缩,却没有多少惧怕的神色。 倒是个胆大的。 凤薇收回了视线,转身对孙嬷嬷吩咐道:“一会嬷嬷让人去探听一下吧。” 孙嬷嬷应是。 那宫婢见凤薇只瞟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也没有多余的话吩咐,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和懊恼:早知道刚刚装怯往后躲了!平白失了一次出头机会。 回到芷薇宫,凤薇刚用过晚膳,孙嬷嬷便探听好消息过来了。 遣走婢女,殿中顿时只剩下她们两人,孙嬷嬷这才把探听来的消息原本道出。 “芷妃娘娘确是有孕了,听说已经近两个月了。之前有泛酸恶心的迹象,但娘娘的身体向来柔弱,有些虚,只找来太医调养了下,便也没在意了。只是上月葵水不太对,这月又不至,便找来太医把了把脉,却是探出了喜讯。”说着孙嬷嬷不免有些疑惑,芷妃娘娘今早才来见了殿下,两人在主殿中呆了好一会,回去便传来了有孕的消息。 这也太巧了。她隐隐的想着,巧得出奇。 直觉中,她总觉得似乎芷妃有孕跟今早的来访有关。 想到这里,她瞟了瞟沉静的扶榻而坐的凤薇,犹豫了一下,便低声问道:“殿下,今早芷妃娘娘来访时侍候的宫婢要不要去警示下?” 凤薇双目微阖,似在思索些什么,闻言睁开了双眼,摇了摇头道:“不用,芷妃查觉自己有孕,听说我苏醒便来探视一番,借此亲近,是情理之中的事。” 孙嬷嬷会这么问倒有些出乎凤薇的意料,她和芷妃密谋的事,并没有告知孙嬷嬷,不是不信任,只是觉得没必要说出来平白令人担心。 主仆多年,凤薇知道孙嬷嬷和母后两人性格极像,都是刚强直烈却又不懂也不屑什么阴诡心计的。 想着她忍不住朝身边的孙嬷嬷看了一眼,却对上对方看过来的纯然关怀的忧心眼神,顿时心中一暖,也了然了。 她抬手覆在孙嬷嬷手上,安慰的按了按:“嬷嬷吩咐下去,备份礼物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去探望一下芷妃。” “是。”孙嬷嬷点了点头,忽然她眼睛一亮,欣喜兴奋的说道,“明日殿下带着小公主一起去吧,陛下听闻芷妃娘娘有孕的消息必定大喜前往探望,说不定能撞上,殿下到时跟陛下说会话,服下软,说不定陛下心中的气就消了。” 在她的心中,一直觉得凤帝自凤薇苏醒后不曾来探望,是因为朝事太忙且心中有气才会如此,只要凤薇服软认错,父女一定会和好如初的。 这样想着,她便连忙告退前去挑选礼品,务必让陛下看到后能够领会到殿下的一片苦心,消去心中郁气。 看着她匆匆告退离去的背影,凤薇自然知道她要去忙碌些什么,同时也清楚的明白,这不过只是一场白忙活而已,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 父皇对她的成见是不可消除的,这种牢不成破的不喜近乎厌恶,不是她服个软,说些好话,备些礼物就可以改变的。 可是这些话,凤薇都不能说,就算是说了恐怕也没人会信――也对!有谁会相信,这世上,有为人父者会对自己的女儿弃若敝履,不喜憎厌到近乎痛恨呢? 凤薇的眼神幽幽的透过纱窗看向远处,嘴角慢慢的扯出一个似哭似笑的弧度,旋即又沉沉的压了下去。 她看得专注,看得出神,看着看着,她忽的哧笑了一声,转开了视线。 ------------ 第26章 容妃的怒火 而容华宫,容仙儿匆匆回去后,甫一进殿,便被满殿的狼籍吓了一跳:“母妃,这是怎么了?” 容妃阴沉着脸坐在殿中,听见她的声音,慢慢的转过头。 容仙儿正赶着上前,一抬头便对上她那白中带着青灰的脸从阴暗处转出来,只差没吓得大叫出声。 她退了两步,又急急向前几步走到容妃身边,急切关心的问道:“母妃,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说着就去握后者的手,才刚刚握上就被对方反手用力抓在手中。 容妃没有看她,沉沉的瞟了殿外一眼,声音一提,高声道:“其他人都退出去!将殿门关上!” 她的命令一下,尾随在容仙儿身后正要进殿的婢女们脚步一停,立刻向后退去。 待人全退完后,殿门从外被紧紧的关上。 容仙儿不明所以:“母妃?” 她刚刚叫了这一声,就被容妃口中的话给打断了。 “芷妃有孕了!那个贱人!竟然有孕了!”容妃咬牙切齿的说道,手中的力道控制不住的重重一压。 容仙儿吃痛呼了一声:“母妃,你抓痛我了。” 她的痛呼引起了容妃的注意,后者沉着脸将手收回,却没有拢回袖中,而是抓在榻几的边缘。 “母妃你干嘛生这么大气?不就是有……”容仙儿揉弄着被抓痛的手腕,不甚在意的随口接过话,刚刚说了两句,她双眼倏然睁大,一甩头看向容妃,“什么?芷妃有了?!” “是啊!”容妃牙根紧咬,说出的话就像是从牙缝里往外挤出来的一般,“有了!太医已经确诊了,明日便会满宫报喜!” “哧啦”指甲斜斜划过几面,声音刺耳尖锐,同时容妃尖利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父皇听后大喜,已经下了明旨,一旦她生下孩子,若是男的,便立为太子,她便荣登后位;若是女儿,便擢升她为贵妃!” 说到这里,她哑着声音愤恨不已,“贵妃啊!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事,半分允诺都不曾给我,那女人肚里一块还未成形的肉团,就让他恩宠如此!我好恨!仙儿,我好恨!” 一声声的恨字自口中蹦出,容妃铁青的脸因嫉恨怨毒扭曲成一团,状如鬼魅,哪里还能看出平日半点风情媚态。 容仙儿被她森冷阴寒的视线盯着,不由自主的,她狠狠打了个冷噤,霎时脑海中晃过什么,被她抓住,脱口而出道:“可是母后你不是说,父皇不可能再有……” 说到这里,容仙儿猛的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神色惊慌又警惕的往殿门处盯了几眼,才缓了缓气,放松下来。 经她这么一提,容妃也突然醒悟了过来,她怔怔的发了一会呆,忽然一扫脸上的嫉恨疯狂,轻轻的笑了起来:“没错!仙儿,你不说,母妃差点都给忘了……没错!芷妃那贱人可是自寻死路啊!哈哈!她有喜了?哈哈!她根本就不知道陛下不……”她嘴里含糊的说了几个词,紧接着冷冷一笑,“她不可能怀上!这番不是诈孕便是借种生子!不过,那女人自诩世家贵女,一向心高气傲,方阁老又是三朝重臣,出了名的刚正严厉,她绝不敢做出借种的事。” 说到这里,容妃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是诈孕吗?是了,现在元后逝世,后位空悬,方家百年世家望族,又将女儿送进宫,图的不就是春秋鼎盛后,宗族兴盛不衰吗?怎么可能不打那个位置的主意!是了,只要随意寻个机会假意落了孩子,陛下怎么可能不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着?说不定还会因心疼给她擢升!好,好,好心机!好算计!” 容妃越说语气越冷,柔媚风情的脸上此刻尽是妖娆如花般绽放的笑意,随着笑意越浓越媚,她眼底的寒光便越凛冽。 容仙儿听着瞪大了双眼,忙叫道:“母妃,你可不能让她得逞了!得想法子揭穿她啊!” “那是自然!”容妃冷笑道,“我看中的东西,谁也别想横夺!她敢伸手,就别怪我狠辣无情!” “可是……”容仙儿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妥,又问道,“她真这么大胆子?会不会是真有孕了?”她说着压低了声音,“母妃,你给父皇用的药,有没有得解?会不会误打误撞给她解了?” 容妃听着一凛:“不可能!” 说完她皱着眉头又想了想,有些怀疑的道,“那时只想着无声无味,无人能够查觉,倒是没问过这个问题。” 这么一说,容妃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我派人去查问一下。” 只是现在不知道那人在哪,倒要花费些时间去找。 容妃心中烦躁,真是麻烦! 她吸了一口气,对容仙儿说:“你这两天给我安份呆在宫里,哪都不许去!刚刚跟你说的事,别露了口风!等我问清楚了,我们一道去流觞宫!” “嗯。”容仙儿乖乖的应承下。 当天夜里,容华宫便传出容妃身体小恙的消息。 第二天,皇宫上下传遍了喜报――芷妃有孕了! 要知道,自元后所出的凤瑶小公主后,已经足足七年没有新的血脉诞生了。 一时间,朝堂也极为震动,百官同声朝贺凤帝,直将凤帝乐得喜笑颜开,流水般的赏赐随着一纸明黄圣旨到了流觞宫,全宫一片沸腾。 圣旨上的内容更是令人既羡又妒,众人都看得明白,无论芷妃这胎是男是女,她的位置已是牢不可破,铁定的贵妃之位。 顿时很多人都坐不住了,一时,流觞宫宫门前人流如川,都是来贺芷妃有孕之喜的。 凤薇也一早便带着凤瑶去了,她自然不用在宫门前等候,直接便由宫人引了进去――芷妃早就交代了下去。 一进殿,凤薇就看见芷妃半卧在榻上。 此刻的芷妃,半点都看不出在芷薇宫中宣誓效忠时刚强明烈,倒是一派弱不禁风的楚楚之态,看得人揪心怜惜,偏这份娇弱中又带了七分慵懒,更是格外动人。 凤瑶好奇的打量着榻上的人,刚抬眼看去,便对上芷妃温柔看过来的视线。 “这是小公主吧?灵慧机敏,天真可爱,真惹人爱。” 凤瑶听了脸一红,往凤薇身后躲了躲,旋即又悄悄的探出半边身子偷眼去看对方。 芷妃笑着冲她招招手:“来,我看看。” 凤瑶反射性的便要缩回凤薇身后,刚刚想要动作忽然记起皇姐的叮嘱,不由一顿,抬头向凤薇看去,只见后者唇边噙着一抹悠然闲适的笑,也正看了过来。 忽然间,凤瑶就不怕了,她乖乖的走过去,任芷妃拉着自己的手,温声细语的跟她说着话,每说一句,她都乖巧的应着。 就这么说了几句话,凤瑶便发现面前的这个人跟其他的人不同。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跟母后皇姐的一样,那是一种纯然的疼爱关怀,带着一种真挚的怜惜呵护。 想着凤瑶不由得呆了呆,只觉得眼眶涩涩的,一下就没答上芷妃的话了。 凤薇一直含笑看着两人的相处,在瞥见凤瑶眼眶边淡淡的红后,紧绷的心才终于放松――她原先一直担心妹妹无法接受芷妃,现在看来,是没问题了。 这次过后,一连两天,凤瑶都直往流觞宫跑,对芷妃极为亲近,每每都陪在她身边,这些都被其他人看在了眼里。 三天后,一直沉寂的容华宫终于有了动静。 看着容妃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前往流觞宫,凤薇眯了眯眼,招来孙嬷嬷:“嬷嬷,咱们去凤栖宫。” ------------ 第27章 咄咄逼人的容妃 随着容妃这一动,宫中的气氛又开始沸腾起来――自芷妃传出有喜后,容妃就一直称病闭宫不出,也没有派人前去道喜,只说是怕病气冲撞了芷妃。这次突然动身前往流觞宫,是服软道喜呢,还是寻衅示威呢? 人人都知道,容妃一向是最得帝心的,元后逝后,众人包括她自己在内,都以为后位大概没有悬念非她莫属。现在芷妃忽然杀出,有孕不说还得了陛下的明旨,身份卓然升高,还要压容妃一头,后者难得真的不介意?肯认命忍让认输? 无数人的目光投射其上,看两人这番相对会如何。 容妃一行刚出容华宫的宫门,芷妃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做好了万足的准备。 今天可是至关重要的一天啊,芷妃平静慵懒的半卧在榻上,等着容妃的到来。 她并没有等多久,因为容妃也很急切,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芷妃就听见外面有人禀报说容妃来访。 “将人请进来吧。”盯着殿门,芷妃淡淡的说道。 当先跨门而入的自然是容妃,她的身后跟着容仙儿,其后是一众恭顺的婢女。 “姐姐身体如何了?大好否?”芷妃率先笑吟吟的问道。 容妃唇边绽出一抹浅笑,道:“已经好了,谢妹妹挂怀。”她边走上前边道,“姐姐这里恭贺妹妹有喜了。前几日有所不适,不敢跟妹妹相对,这恭喜的话便来迟了一步,还请妹妹勿怪。” 这会儿说着容妃已经走到了榻前,细细的打量了芷妃一阵,问道:“妹妹看来有些消减,是不是怀着身孕太过辛苦?有请太医来看看吗?这吃食要是跟不上,会有损腹中胎儿呢。” 芷妃闻言心中一凛,来了! 脸上挂着的笑容微微一僵,她拒绝道:“谢姐姐关心了,不过不用了,陛下每日都会派太医过来请脉,今日的已经请过了,妹妹一切安好。” 容妃心中更加笃定,索性弯腰握着她的手,拍了拍,轻声道:“事关龙嗣,妹妹还是不要大意为好,谨慎些,总是没有错的。”说着她意味深长的又加了一句,“姐姐是过来人,你可要信我的话。” “正好,吴太医刚给我请了脉,顺路一道过来了,现下人还没走,不然,让他给妹妹把把脉如何?姐姐也心安一些。”挺直了背,容妃居高临下的看着芷妃,言笑晏晏。 “真的不用,我并无不适。姐姐既然是过来人,就知道怀有身孕的妇人前期食欲不振是常有的,便是有些清减也不碍事的。”芷妃坚定的拒绝。 为免太过强硬显得不近人情,她还尽量放柔了语调,“不瞒姐姐,我是吃药吃怕了,有些讳疾忌医,为安陛下的心每日让太医请脉已经够了,真不想再看别的大夫。” 容妃脸上的笑慢慢的淡了下去,她盯着芷妃,淡淡的道:“妹妹的年纪还是太轻,毕竟是第一次当人母亲,想得不够周全也是难免。龙嗣是大事,我觉得妹妹还是应当让刘太医请一次脉。” 芷妃面色不愉的沉下了脸:“姐姐一直撺掇着让我请脉,到底想要如何?我身体不适,不想再跟姐姐多聊了。” 说着她翻了个身,面朝里的不肯再面对容妃。 竟是直接的逐客! 原本一直站在一边不吭声的容仙儿忍不住了:“娘娘您便是这么待客的?我母妃好心关怀,你怎么能如何行事?” 芷妃没有搭理她,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李嬷嬷却是站了出来赔礼:“娘娘自有孕后,便一直心绪不安,连脾气也变得孩子气,有些任性,还请容妃娘娘和仙儿公主不要放在心上。”说着她有些尴尬的上得前来,在容妃面前躬身做出引领的姿势,“陛下之前有交代我们,说不许让人打扰娘娘休息,容妃娘娘,奴婢斗胆请您移步殿外。” 如果刚刚芷妃的话是一记耳光,那李嬷嬷这话便是彻底的打脸了。 竟然拿陛下来压她!赶她走?!容妃直气得浑身颤抖,她利剑一样的盯着芷妃朝向她的脊背,恨不得用力在上面戳几个洞!凭着那块肚里根本不存在的肉,就傲得不把她放在眼里!好得很!芷妃,我倒要看看,等你撒的谎被揭穿的时候,你还傲不傲得起来!还能不能目中无人! 容妃的脚就像钉在路面上一样,就是不动,她冷冷的看着李嬷嬷,直看得面前的人承受不住的倒退了几步,才收回视线。 忽然,她退了两步,挥袖道:“既然芷妃妹妹身体身体不适,那就更应该请太医来看看了!” 说着她声音一提,高声命令道:“刘太医,你进来!芷妃娘娘身体不适,你给她好好把把脉,若是惊了龙胎,小心你的脑袋!” “是。” “不用了!” 几乎是在同时,两个声音都响了起来,后面的声音显然更大,容妃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却是芷妃腾的一下起身站了起来,双眸如火怒气冲冲的看着她。 “我说了,我不要看太医!姐姐想要看自己带回容华宫看吧!我现在想要休息了!门在那边,恕妹妹不送了!”硬梆梆的丢下这番话,芷妃一扭头,“嬷嬷,送客!” 李嬷嬷再度上前,这次语气强硬了许多:“容妃娘娘还是先回去吧,不要为难奴婢了,要是陛下知道了事就不好了。” 容妃理也不理她,只盯着芷妃,语调极缓的说道:“妹妹为何一直不肯看太医?莫非……”她顿了顿,才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她刚刚说到这里,就已经被芷妃怒不可抑的打断:“容妃你血口喷人!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她手指着容妃气得直喘,紧接着她猛的一撒手,向外蹭蹭的跑了出去。 李嬷嬷慌忙追了出去:“娘娘,娘娘您这是要去哪?” “永正宫!我要去找陛下!替我更衣!” 寝殿内的一行人将芷妃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容仙儿慌忙询问道:“母妃,怎么办?她要去找父皇。” 容妃一张脸也阴沉着,她特意带着刘太医过来给芷妃诊脉,就是想要戳破对方的假孕。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芷妃不肯诊脉也就罢了,甚至在她将事情明说了的情况下,竟然还敢扬言要去找陛下! 她在想什么?又凭什么敢这么做?难道她不知道,一旦告到凤帝那里,两边对质,自己将事情捅出来的话,太医一把脉她就会露馅! 容妃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芷妃用意如何,然而事情已经由不得她细想推敲了,殿外喧哗渐远,想是芷妃一行人已经出去了。 “走!我们也去永正宫。”想不到,容妃也只好跟上去,她万不能让芷妃一个人在凤帝面前瞒混诉苦,使得自己反被打一粑。 两群人一前一后出了流觞宫往永正宫的方向去,顿时引得宫中人人瞩目。 众人四下打听之下,难有什么秘密,不一会流觞宫中容妃和芷妃两人的争执便传了个遍。 兴奋之余,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永正宫的方向。 而这时,凤薇也已经带着凤瑶从凤栖宫中出发,方向正是永正宫。 一时,风云涌动,暗潮四起。 ------------ 第28章 发疯的女子 芷妃的步子走得很急,她身后的李嬷嬷几乎一溜小跑的跟在她身后,苦着脸去搀她的手臂,直叫唤道:“娘娘,娘娘您慢点,小心肚子里的……” 她刚说到这里,芷妃猛的一甩手,朝她喝道:“还慢什么?别人处心积虑的想要给我扣脏水,肚子里有什么?说不定就只有一副烂心肠!”说着眼睛一瞥远处赶来的容妃一行,冷哼了一声,抬腿又向前走着。 李嬷嬷这回不敢再上前了,只好紧紧的缀在她身后,紧张的看着芷妃向前冲的身影,生怕她脚下一个不慎有个好歹。 前方宽直的宫道开始拐弯,前方就是永正宫高大的宫门,侧面看去,绿瓦红墙映衬下,显得极有威势。 芷妃的步伐不由得又加紧了一下。 就在她的身影刚刚出现在拐角时,斜对面的一个狭窄的径道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极响亮极疯狂的笑声。 被这笑声一惊,芷妃向前迈去的脚忽的一崴,忽就侧着栽倒下去。 李嬷嬷离得近,全部注意又放在她的身上,见状慌得紧赶几步一把拽着芷妃的裳服袖摆就要往后扯。 谁知她此刻心下着慌,脚下一个不注意,绊了一下,不但没能将芷妃拉回来,反而自己直直的朝着芷妃压过去。 这一下要是压实了,她这条命绝对也就没了!李嬷嬷脸色刷的一下的变得白惨惨的一片。 就在这时,她身后一个机灵的婢女却蒙着头一下冲了过来,用力一撞将就要倒在芷妃身上的李嬷嬷撞了出去。 “碰”随着这一声闷响,李嬷嬷重重的跌倒在地,随即顾不上疼痛一骨碌的爬起来,就往芷妃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她重重喘了一口气,只觉得悬着的心一下就落了下来。 原来那婢女冲撞过来后,将孙嬷嬷撞开后被那巨大的力道反弹回来,比芷妃还要快的跌倒在地,正好躺在地上成了芷妃的肉垫。 这一番突变发生只在一瞬,其余人反应过来时,三人都已经全部都跌倒在地了。 流觞宫的婢女们见到这一幕,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手脚虚浮的,直愣了好一会才赶忙过去扶起芷妃。 好在下面有个垫底,倒是没什么事。 一身狼狈的芷妃才刚站起身,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那之前响起的笑声忽然又尖利的响了起来,众人听在耳里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阴森怨毒,又带着极度的疯狂。 芷妃捂着耳朵连退了几步,惊惧的看着那传出的声音的方向。 “快,快堵上她的嘴!” “不行!她疯了力气忽然变得好大,我撑不住!” 隐隐的,众人还听见有乱七八糟的呼喝声传了过来。 紧接着,那笑声在飙到最高处时戛然而止,中止得极为突兀,就像是被人生生掐断了一般,就这么静了一瞬,瞬间更为凄厉的叫声又响了起来。 那叫声带着极度的痛苦惊惧,恍然害怕,这一声尖叫过后,宫道上的众人就听见数声惨叫,随后砰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后,不一会,一个蓬头散发的女子从斜对面突然冲了出来。 芷妃猛的一下抓住身边刘嬷嬷的手臂,颤抖得几乎连站立都不能。 李嬷嬷白着一张脸还算镇定,她扶着芷妃,嘴唇不住的颤动着说道:“娘娘,别,别怕,这,大白天,大白天,鬼魅不敢……” 她刚刚说到那里,那胡乱挥舞着手臂,状若癫狂的女子忽然一折身向她们这边冲了过来。 一众宫婢吓得惊叫连连,护着芷妃不断的向后退去。 忽然那女子跑了一半,就停住了脚步,手指胡乱的往自己的脸上挠去,神情痛苦不堪,像是在承受着神马残酷的折磨。 “啊!”一声凄厉的大叫后,那女子忽然开始满地打滚,脸上的血沫抹了一地,她越来越痛苦,越来越痛苦,最后凄惨的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不住用尖利的声音求着饶。 只是从那女子嘴中嚎出的话,却让这边慌乱奔逃的众人都为之一呆。 “元后娘娘……元后娘娘!求你!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嗷!好痛好痛!啊!不是我要害长公主,不是我!不是我!是容妃娘娘!是容妃娘娘指使我的!放过我!放过我!不要!我不要跟你去地府!啊!你滚开!滚开!” 她的声音很大,配合着响亮的嚎叫几乎响彻了整个永正宫的周围。 就连见此情景远远的躲在宫道后方,不曾上前的容妃一行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而永正宫另一侧,正赶过来的凤薇一行人也听了个清楚明白。 孙嬷嬷惊的脚下一个踉跄,猛的看向凤薇,却见后者神色平静如常,只是盯着前方眼神越发的明亮,唇边含着的笑意更深更浓――她在床褥下找到的那些粉沫,是北域蛮疆一种名为曼陀罗的花瓣晒干后研磨而成。久闻其香会陷入幻境,神智迷失不能自控,可是容妃只知道这一个效用,凤薇却还知道这种花粉还有另一种效果,毒! 这种花粉一旦遇到伤口便化入,数日之后爆发出来便会致人癫狂,最后生生骨肉溃烂而死。 早在寝殿中凤薇对月荷那一抓,已经将指甲中的黑色花粉溶进了她的体内,此刻却是已经发作起来了。 容妃,给你的惊喜,还未完呢。 “放肆!哪里来的疯子!在这胡言乱语?”听到那高空响彻的话,感受到四周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容妃脸一白,旋即气怒着提声高喊,“宫里的侍卫人都死了吗?来人!来人!” 谁知她不说还好,一开口说话,远处躺在地上不断痛苦嚎叫的女子身体一颤,似有所觉般的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疯狂的爬起来就往这边狂奔过来。 在她抬头的一刹那,距离得近的芷妃等人看着她一张脸血肉模糊,抓挠的地方森然可见白骨时,顿时吓得又是好一阵惊叫,往永正宫的方向连连退去。 那女子却是理也不理她们,只直直冲着容妃过去,她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黄的白的绿的脓水直往外渗。 “容妃、容妃娘娘……你在是不是?我知道你在!你在是不是?快!你快告诉元后娘娘,那是你叫我做的!是你!不是我!快说!” “你别过来!别过来!”容妃见那女子直直的向她奔来,吓得尖叫了一声,折身就往后跑。 这时,得到消息的御卫军兵士已经赶了过来。 左起银甲披胄,当先奔在最前方,远远的看见容妃跌倒在她,那女子瘦削枯瘦的双手正向着容妃伸去,立时运起内劲,几个起落便挡在了容妃前面。 他一掌向前拍出,那女子正好仰起那张可怖的脸,正好正对左起的掌心,眼看这一掌就要拍实,远处,一个清悦的叫声响了起来。 “左叔!小心有毒!” ------------ 第29章 流产上 几乎是在那声音响起的同时,左起掌风一偏,扫在那女子的肩上,顿时,一声尖叫,那个女子风筝般的飞了出去。 一众白着脸的婢女这才哆嗦着上前将容妃扶了起来。 左起抬眼向远处出声提醒他的方向看去,却只见凤薇低垂着头避开了这边。 他蹙眉盯了一会,便转开了眼,看向之前那女子跌落的方向。 “杀了她!杀了她!疯妇!本宫命令你!杀了她!”容妃站起身后猛的从婢女身上撤回手,向着那女子飞落的方向一指,厉声叫道。 左起漠然的扫了她一眼,沉声道:“这是陛下下令关押的人犯,娘娘没有处置的权利。” “左起!”容妃尖叫了一声,发狠得直掐扶着她的婢女手臂,那婢女脸上惨白,身上轻微的哆嗦着,死死的咬着双唇不敢出声。 左起理也不理她,大步向着那跌落在地的女子走去。 御卫军的兵士此刻已经赶到那女子身边,其中一人靠近后,谨慎确认了一番后,向左起禀道:“副统领,她死了。” 死了?左起眉峰一扬,下令道:“带去太医院,交给贤老。你,一会跟我去陛下面前复命。” “是。”那兵士低头应是,随即恭敬的站在了左起的身后。 其他的兵士刚想移动尸体,左起忽然想起尸体有毒,忙叮嘱道:“此女身上有毒,不要直接接触,用白布裹住。” “是。” “走,跟我回永正宫。” 他刚刚迈步,就听见不远处芷妃那边一阵骚动,随即就听见有人大叫。 “不好了!芷妃娘娘小产了!” 芷妃小产了?!这一声惊呼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不约而同的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芷妃微躬着身体,手死死的抓住身边搀扶着她的婢女,满脸痛苦惊慌之色,而她翠色宫裳下摆已经被血染红,那渐渐顺着裳摆向四处浸染蔓延的血迹,衬着芷妃脸上的惨白,直让人心惊胆战。 只是瞬间,芷妃的下裳已经染得绯红一片,这样诡艳灿烂的色泽,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颤――这么多的血,只怕是保不住了。 “救……救……”大滴的汗珠从额际滑落,芷妃从喉间艰难的挤出两个字,她双手猛的用力,力道大得出奇,指甲都深掐进扶着她的婢女手臂上,运足力气凄声嘶吼道,“救救我的孩子啊!” 喊完这句,她身体骤然一软,直向地上滑去,竟是脱力晕了过去。 “快……快!”刘嬷嬷抱着软倒的芷妃,嘴唇发白,哆嗦着开口,厉声喝道,“快去请太医!快去!” 她转身又指了几个身体结实的侍人,“你们几个,快去寻副辇架来!快!” 连番的惊吓让这些宫人都有些思绪混乱,一时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此刻听到刘嬷嬷的命令,立时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全部都动了起来。 “慢着。”正当那些侍人刚要离开的时候,刚刚赶到的凤薇连忙开口制止,“娘娘这时恐怕不宜乘辇架移动,不若就先在永正宫寻一处宫殿歇下,等待太医前来医治。” 她随手指了一个婢女,“你去永正宫将此事禀……” 刚刚说到这里,永正宫那边急急奔来数人,一人当先高喊道:“陛下有旨,将芷妃娘娘安置永正宫。快!你们几个!” 一个侍人躬身将芷妃背在身上,众人匆匆的簇拥着二人往永正宫方向奔去。 容妃一行人一直呆在远处不曾上前,像是被众人遗忘了一般。 但是,容妃知道,没有。 果然,很快,那从宫中奔出传旨的几个侍人就向她们这边走来。 对她行了一礼,当先的那人道:“奉陛下令,请娘娘去永正宫。” 容仙儿惊慌的看向容妃。 指尖掐了掐手心,容妃脸色青白,哑声道:“知道了。” 随着迈步向前走去。 早在听到“芷妃娘娘小产”这句话时,容妃就已经知道,她被人算计了! 她虽然早想过芷妃会借故假装流掉胎儿,却没想到她会这么急切,竟是根本就没打算过再假装怀一阵,巩固陛下的宠爱,竟是在刚刚传出有孕的这一开始,就立马流掉了! 不,不对!是这个契机来得太好了!芷妃如果不趁机流掉才是个傻的! 自己逼迫着她跑出流觞宫,结果在永正宫外被人冲撞掉了孩子,巧的是,那冲撞的人还疯狂大叫自己指使她去害凤薇! 好得很……所有矛头都指向自己,这个屎盆子无论如何是扣定她了! 容妃粗喘起来,看向前方远处芷妃一行人的背影,眼神怨毒阴寒。 好得很!你就笃定我不能翻盘么?!你也不过是假怀孕,只要能够揭穿你…… “娘娘,走吧。”耳边响起催促声,容妃手心一紧,漠然转身,指着一个宫婢命令道,“芷妃娘娘现在危急,刘太医刚离了流觞宫,兴许还未走远,你快去寻了他来,或许能赶得及!去吧!” 那宫婢领命离开。 见她匆匆离去,容妃这才回身淡淡的说道:“好了,咱们走吧。” 找来刘太医,到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给芷妃把脉,证明她根本就没有孕!到时,芷妃,我看你怎么跟陛下解释! 这样想着,容妃的脸色要好一点了。 至于那个疯掉的婢女的事,她却根本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这种事,死无对证,不过是胡言乱语而已,只要没有证据,谁能把她怎么样? 然而,她还未靠近永正宫,却看见一个挎着药箱的身影被几名宫婢引领着匆匆进了宫门。 竟已有太医赶至? 金诊殿距离永正宫可不近,一来一回就是一路小跑也要半个时辰,怎么可能会来得这么快? 容仙儿也看到了,不由得脱口道:“怎么这么快就寻到太医了?” 听到她这话,永正宫派来的几人里,当先那人眉头微微一动,旋即很快又恢复如常。 容妃脚下一顿,她盯着前方匆匆消失在视线中的一行人影一眼,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 第30章 流产中 芷妃被就近安置在离宫门最近的一处侧殿,殿内是流觞宫的婢女在侍候,宫婢流水般的端着盆子过来,随后被殿内的婢女接过。 一盆一盆清水被端进去的同时,一盆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 自太医进去后,侧殿的门就一直紧紧的关着,也没有声音,静悄悄的反而令人更加的不安。。 凤薇坐在殿外候着,怀里搂着脸色苍白惊惧的凤瑶。 容妃进来时,她只瞟了一眼便面无表情的转过了头,而埋首在她怀里的凤瑶更是恶狠狠的瞪了母女二人几眼,随即也转开了视线。 这样的反应让容妃和容仙儿心中一紧,忽然想起之前那场混乱中,凤薇姐妹也将那癫狂女子的一番话听去了的。 容妃手心捏得更紧了,真是流年不利,什么事都往上赶! 其实被凤薇姐妹听见,容妃并未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把凤薇二人放在眼里――一个空有嫡长公主名头的黄毛丫头,一个年幼不知事,有何可惧? 只是想到她为容仙儿筹谋的事要着落在凤薇身上,才显得有些烦躁――她费尽心思才得到的凤薇的好感,现在都毁得差不多了! 而出了今天的事,她原本为仙儿打算的事,也要再往后延了!想到这,她就恨不得掐死正躺在侧殿里的芷妃!恨她给自己使绊子,将自己的盘算全部打乱! 这时,忽然一个声音在众人身后高声唱响:“陛下到!” 随着这一声唱落,凤帝神情焦急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容妃站在比较靠后,一转身后正好对上匆匆而至的凤帝,忙欠了欠身,柔声道:“陛下。” 然而这一声娇柔婉转的轻唤并没能得到凤帝的半点回应,他甚至连一个眼神也吝奉,目不斜视的从她身侧擦肩而过。 容妃低垂着头只见镶着金边的腾龙纹黑裳下摆在眼前一晃,凤帝就直直越过她,向前方走去。 她脸上柔媚的笑容僵住了――这样的视若无睹,这样的当众难堪。 紧紧咬着牙,硬生生忍下内心升腾上的,汹涌的屈辱感,容妃装作若无其事的起身,看向凤帝的方向。 “父皇。”凤薇二人已经站起身,平静的对着大步而来的凤帝唤道。 “嗯。”凤帝随意应了一声,视线从她们身上一扫而过,随即收回,脚下不停的向侧殿继续走进。 对他的随意冷淡,凤瑶脸上露出失望受伤的神色,凤薇面上却依然平静。 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甚至还应该庆幸,自己的父皇在看到她的刹那,没有露出什么厌恶难耐的神色,不是吗? “芷妃娘娘怎么样了?”凤帝走到殿门处,沉声问守在门边一个宫婢,帝王的威压展露无疑,那宫婢颤抖着回话道,“奴、奴婢不知,不、不过,太医已经进去了。” 紧紧的盯着闭合的殿门,听着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凤帝的脸色越来越紧绷,郁沉之色也越来越重。 好在没过多久,只见殿门打开一条缝隙,里面的太医走了出来。 “孩子怎么样?保住了吗?”凤帝上前一步,一把捉着那人的手臂急声问道。 许是没想到凤帝会在门边守着,太医在一愣过后脸色变得有些发白,随即身体开始发颤,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臣无能,娘娘受惊过甚,没……” 凤帝闻言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被什么炸响,那太医再说什么已经听不到了。 “你,说什么?”他哑着声音,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跪在地上的人提了起来,厉声道,“再说一遍!” 不断的颤抖着,那太医虽然惧怕还是勉力将事情清楚的又复述了一遍:“娘娘受惊过甚,臣无能,竭尽全力还是未能保住龙胎。而且……娘娘的身体此次大损,怕是以后再……再难有孕了……”他战战兢兢的说到这里,随着凤帝手下的力道一紧,痛嗷了一声,差点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窒息过去时,凤帝力道一松,他啪的一下软了下去。 双手颤抖着,凤帝怔在了当场,他盯着殿门的缝隙往里看去,嘴里慢慢的重复着:“再难有孕?再难有孕?” 容妃这时再也站不住,刘太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都还没赶来,情况现在已经发展到了超脱控制的地步,如果再不能揭穿芷妃的怀孕根本就是假的,她就输定了! “陛下,你别急,或许情况还没有那么坏,不如再传几名太医一起来共诊,看还有没有挽回的法子?”她迈步向凤帝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她的话显然让凤帝神色有所动,只是后者看她的一眼,依旧是冷冷的。 容妃心中一紧,知道自己已经遭凤帝怨上了,想着她连忙又继续往下说道:“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定多些人……” 她才说到这里,却被凤帝身边回过神来的太医打断:“娘娘此言谬矣!这可不是什么疑难病症,不是人多就好的。” 容妃哑了哑,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侧殿里芷妃正好清醒,听到容妃这席话,哭叫道:“不要你假好心!是你害的我!是你害的我!你滚!滚!我谁也不让看!再提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说着她凄凄的哀哭道:“毒妇!你还我孩儿!还我孩儿……”也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那癫狂女子还是容妃。 随后似是没了力气,渐渐的只闻呜咽的哭声和婆子婢女的劝慰声。凤薇看到这里,上前一步低声道:“父皇,芷妃娘娘许是伤心过度,千万不能再多受刺激了,要不然这身子……” 她说话的时候,看也没看容妃那边看一眼。 “陛下,我只是……”容妃还想再做一番努力。 “好了!”郁怒的打断她的话,凤帝阴沉着脸盯着她,“不要再提了!你回容华宫!没有孤的命令一步不许踏出宫门!” “父皇!”容仙儿急的叫了一声,得到的却是凤帝的拂袖离去。 “一会将芷妃送回流觞宫小心照看!传御卫军三大统领到议事殿!” ------------ 第31章 流产下 容妃一行人被“送”回了容华宫。 等将左右的人全部屏退,容仙儿再也忍不住的开口道:“母妃,你刚刚为什么不跟父皇说,那个女人她根本就不可能有身孕?” 容妃脸色端凝,看了她一眼,冷哼道:“怎么说?那种情况下我说什么都是狡辩!会让你父皇心中怒气更重!”更何况,一直到最后,她派人去寻的刘太医都一直未到!再加上芷妃玩得那手伤心欲绝,让她的目的都成了泡影! “可……可母妃你还可以跟父皇说,他被下了……”容仙儿还不死心的说着,却被容妃凌厉的一眼瞪得捂住了嘴。 “我平常都是怎么教你的?眼光短浅,不知审势!”容妃疾言厉色的压低声音喝道,“太医确诊,芷妃有孕,我们凭什么笃定她无孕?又凭的什么知道的?到时问你,你怎么答?捅出你父皇的事,只会让他暴怒,然后怀疑到我们身上!到时被他查出真相,我们母女俩就完了!现在,只不过是被芷妃小小的算计一把,相对之下,孰轻孰重你都分不清吗?” 当初她对凤帝下药后,将宫中无人有孕的事有意无意的扣在元后身上,早已被凤帝深信不疑,再加上那药颇为神奇,这么多年都不曾被人查探出来是凤帝的原因,现在将事情捅出,只会引来凤帝的怀疑猜忌!根本得不偿失! 这也是刘太医不至,容妃无法光明正大的揭穿芷妃,最后不得不选择隐忍下来的原因。 就算被芷妃占得上风又如何?日子还长,她终有办法逆转,将她踩下去! 但是给凤帝下药一事却绝不能泄露,否则…… “你记住!以后这事绝不能再提,你要将它忘得干干净净,若是被人探知,后果不堪设想!” 容妃严厉的叮嘱让容仙儿心中发颤,连忙应了下来。 “那母妃,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那个叫月荷的疯妇说的那些话……” “放心,你父皇才不会为凤薇出头,更何况,一个疯子的疯言疯语,又死无对证,怕什么?”容妃冷冷一笑,“我现在担心的是芷妃那边,她搞一个再难有孕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出了这种事,陛下一定会派出多个太医确诊的,她不怕被揭穿?” 这个疑问一直搁在她的心头,一直到第二日,刘太医那边传来消息,容妃才知道,芷妃的倚仗在哪里,最终的算计又是什么。 而此刻的永正宫,议事殿,被召见的三大正副统领直挺挺的跪在其中。 听完颜安回的叙述,凤帝的一张脸有些阴睛不定:“你是说,那个叫月荷的宫婢带回来时就已经有些神情恍惚了?” “是,听看管的兵士说,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今日才突然失控的。”这种情况,简直就像是中了魔怔一般。只是心里这般想着,颜安回却不敢这么说。 “在长公主寝殿搜出的那东西呢?拿来给孤看看。” 颜安回迟疑了一下,御卫军的大统领刘莽却开口了:“陛下,巫蛊之物太过阴损恶毒,沾染怕是有损龙体……” “拿来!”一声沉喝暴起。 刘莽连忙低下头来:“陛下息怒。” 颜安回着人将那草扎小人取来,凤帝接到手上,看向那上面贴着的明黄符纸,上面的红字依旧鲜血般,刺目无比。 经过了这么些时日,他已经闻不到颜安回说的血腥味,但是上面的确有红色的字迹比之其他稍稍清淡。 他脑海中想起适才审问流觞宫一行人时那嬷嬷的话:“那疯妇忽然冲出,娘娘受了一番惊吓,但太医每日来诊脉,都说娘娘怀有身孕虽然时日不长,但胎却是坐得极稳的,怎么可能受一番惊吓就……” “娘娘落胎极快,奴婢跟在身边,只觉得心惊,那样子,就像是被什么冲撞到……” 凤帝后来询问过一直给芷妃诊脉的太医,确定芷妃之前的胎确实极稳。 现在又亲自问询了颜安回,就更加确定了! “好!好!好得很!”他用力猛的一攥,将手中的草扎的小人捏了个稀拉,甩到地上,“这样的阴损之物,这样的恶毒之事,竟然也有人做得出来!真是好得很!” 凤帝心中怒不可抑,他一点也不在乎有人设计对付凤薇,他不能容忍的是对方竟然用他的安危来设局! 符纸上面的字迹被凤薇仓促改成了自己的,那之前上面贴的是谁的,结合事情经过一点也不难猜测。 一直低着头的左起却在这时开口:“陛下息怒,那婢子已经疯了,又已死无对证,单凭一面之词,实在不能就此论断。” 刘莽和颜安回也紧随其后:“陛下息怒。” 凤帝知道他们三人的意思,事情只能到此为止,再查下去,根本就不会有结果。 可就是知道会这样,他心中的怒气才是怎么都抑制不住!对容妃的怨怒就越盛! 再加上之前听说是容妃带着太医硬要给芷妃诊脉,言语相激下后者气怒才要来找他评理,才会遇上那个疯妇,才会小产! 饶是他再相信容妃不会如此做,但事情为何偏偏就这么凑巧?巧合到了极致就不再是巧合了,是预谋! 想着他猛的一掌拍在沉木案几上,“砰”一声暴响在殿中众人耳中炸起。 凤帝坐在上首沉着一张脸不吭声,下面跪着的人也沉默不语,顿时,殿中安静之极。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听见一人在外面轻声禀道:“陛下,方阁老着人呈了折子上来。” 这话一出,殿中众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芷妃刚小产,方阁老就着人呈折子上来? 只有左起木着一张脸,似毫无所觉。 “呈上来。”凤帝脸上的沉怒早已收敛,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喜怒。 将递上的折子翻开来看了看,再开口时,众人明显听出他的声音和缓了很多:“派人带些东西去方府一趟,告诉阁老,他说的事孤放在心上了,让他放宽些心,芷妃那里也不要太过担忧,孤也会照顾好的。” 想了想,他不放心又说道,“罢了,孤自己去一趟吧。” 他的视线转向下方跪着的三人,声音一沉,“你们三个退下吧!记住,巫蛊一事给孤处理干净了!孤不要再听到任何与之有关的言论,流言也不行!” “是。”三人领命退出。 ------------ 第32章 尘埃落定 凤帝最后御驾亲去方府探望了方阁老,回来后直接去了流觞宫看望芷妃。 远远的,还未走近寝殿,便听见里面有隐隐的欢笑声传来,芷妃的声音夹在其中,另一个声音却显得有些稚嫩。 制止宫婢的通传,凤帝走近殿门探了探身,看见芷妃半卧在榻上,凤瑶坐在榻侧,正偎在她身边说话。 芷妃抿着嘴轻笑着,笑了一会忽然又叹了声气,抚了抚凤瑶小巧的发髻,脸色略有些郁郁,见状,凤瑶仰着小脸又说了句什么,逗得芷妃脸上又笑了开去。 凤帝静静的看着,直站了一会,候在一旁的刘嬷嬷才无意瞟见,惊呼了一声:“陛下?” 这一声惊呼引得芷妃和凤瑶两人都转过头向殿门看去,凤瑶呀的一声忙站了起来,“父皇。” “嗯。”凤帝跨了进去,见芷妃挣扎着要起身,忙伸手按下,“躺着吧,你这身子就别折腾了。” 芷妃听了微微一愣,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是臣妾不好。” “别说了,孤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还是要多顾惜身子。”凤帝温声道,替她轻轻的抹去眼泪。 “是。”芷妃点了点头,凤帝见她的确比早先那会情绪要好得多,便侧了侧身子去看凤瑶,“瑶儿刚是在陪芷妃说话?说些什么?” 凤瑶偷眼看了凤帝一眼,脸色羞红的小声道:“在跟娘娘说我的一些,唔,丢面子的事……” 芷妃听她这么一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扑哧一笑,对凤帝说道:“小丫头生怕我不开心,憋坏了身子,特地寻些开心的事说来开慰我的,这回不好意思了。” 凤瑶的头垂得更低了,耳根子都羞红了。 凤帝了然的点了点头,也就不多问了,和芷妃轻声的说起话来,两人说了一会话,凤帝便起身回永正宫了。 待她走后,凤瑶才重重的吁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吐舌问芷妃道:“娘娘,是不是这样,父皇就会让我到你宫里来了?” 芷妃微笑着看着她,点了点头:“已有九成把握了。” 凤瑶欢喜得两眼都笑弯了,说道:“真的?皇姐和娘娘好厉害!这下我就不用担心会去容妃那了!她太讨厌了,我不喜欢她!” “长公主才是真的厉害,算无遗策。”芷妃敛了笑容正色道。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大殿里定计时,凤薇唇边噙着的淡漠从容的浅笑,和说出的每一句话。 除了自己的出现不在预料之中,似乎后者已经将所有人的反应都计算在内,芷妃相信,就算没有她的出现,只要有足够的时间,长公主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有长公主这样的对手,容妃想要得偿所愿,怕是没那么简单。 想到这,芷妃同样微吐了一口气,总算可以不负先元后陛下所托了。 凤帝回去后,第二日,便派了金诊殿的数名太医前来为芷妃诊脉,其中赫然有贤老的身影,容妃上次带来的刘太医却没来。 这让芷妃的内心微有些忐忑,她是知晓这位贤老的,他原是山野奇人,生性不羁,爱医成痴,一生倾心钻研医术,因缘巧合救了先凤帝一命,便随之回宫,入了金诊殿。 但他虽身为太医,却谁也使唤不动,以前只听先凤帝的话,现在也只听凤帝一人的。 因他一身医术出神入化,两任凤帝都对他礼遇有加,爱重不已。 因此看见他也前来为自己诊脉,芷妃难免有些心慌,但事已至此,也不能退缩了,只盼他看不出来自己的毛病是早年的。 等一众人把脉完毕,几名太医都聚在一起频频摇头,看向贤老。 在芷妃提着心到嗓子眼时,只听贤老说:“的确是产后伤身,身体大损,这一生怕是都不能有孕了。” 他的话一出,其余几名太医也频频点头。 凤帝得到金诊殿传来的消息,重重的闭了闭眼,心中最后的一线希望也就此熄灭。 他端坐在软罗榻上,直坐了许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吩咐道:“研磨,拟旨。” 三道明黄的旨意分别到了凤栖宫、流觞宫和容华宫。 前两道是凤帝下旨将凤瑶记在芷妃名下抚养,后一道则是斥责容妃生事,着她闭宫修身养性,并亲手篆抄十卷法华经,上呈宗祠以为先元后来世祈福。 容华宫,容妃面无表情的接了旨,待颁旨的侍人走远后,她转身回殿,屏退所有人后将手紧攥中的明旨愤然摔在了地上。 “母妃!”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容仙儿惊叫一声,忙将那卷明黄拾了起来。 容妃对她的惊叫置若罔望,只紧紧的盯着流觞宫的方向,目光森然怨毒:芷妃,你好得很!咱们风水轮流转,走着瞧! 事到今日,容妃才终于知道芷妃的目的何在――她竟是一开始就打上了凤瑶的主意,这一番用计硬是从她手里将教养嫡公主的势给夺在了手里! 这叫容妃怎么不恨!明明她都已经布好一切,让凤帝同意她来抚养凤瑶的,结果却被芷妃硬生生的伸手横夺了过去,让她吃了哑巴亏不说,还被凤帝怨怪责罚! 她肺都快气炸了! 而芷薇宫,凤薇看着欢喜的蹦过来报喜讯的凤瑶,眉宇间淡淡的舒展开,衬着她幽深的双眸,皎然如月的脸庞,风吹拂下飞扬的袍服,直如神仙中人。 眺望着碧色苍穹,天空大如斗笼罩大地,凤薇看着看着只觉得天地俱静,只余风声烈烈如龙吟,响彻四野。 她想:终于将瑶儿安置好,有芷妃的照看,方家的守护,她已经不用再时时牵念。 终于可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是的,早在重生伊始,凤薇就清楚的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容妃只是她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颗绊脚石,她相争相求的不过是凤国的后位。而在凤薇看来,这辽阔天地,壮哉山河,凤国不过只是其中一粟,她也不屑与容妃用尽心计,只为困于后宫作妇人之争! 她的战场,从来都不在这里! 前世记忆中最后的战乱纷起,因容妃把持朝政却眼界狭隘无所作为,凤国为人觊觎,被群起而攻之。 凤薇没能跟那人去前线,却也可以想象那时的情景,必是百姓哭号奔走,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的。凤薇想,如果上天允她重生真有使命,那便是要她承天之志,护凤国安宁。 前世,她也算是凤国的罪人,她一心复仇,依附那人,魏国得她名号,一夜推行百里,多少将士百姓枉送了性命? 她的罪无可恕,就用这一生,这一身,骨肉精血来偿还吧! ------------ 第33章 左起之死? 将手上的事宜跟颜安回交接完毕,左起出了永正宫,如同往常一般,沿着宽阔笔直的宫道径直向着御卫军营地所在的北门走去。 只是这一次,他只走了一刻钟,脚步便停了下来。 左前方的拐道的路口处,一个婢女正等在那里,四处张望着,一抬头看见左起站在不远处,脸上划过一抹喜色,向这边走了过来。 停在距左起数步的地方,她恭敬的欠身行礼,低声道:“左副统领,奴婢得长公主殿下令,请您过去一会。” 左起在凤薇的身后见过这个婢女,的确是芷薇宫的。 只是……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直到那婢女脸上的喜色转为惊疑不安,才缓缓的开口:“凭证。” 说完后,发现那婢女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立着,皱了皱眉,不耐的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倒是多说了些字:“即是长公主令,可有凭证?” 那婢女惊诧不已:“可我是芷薇宫的宫婢啊,您明明认得我……” 左起再不多言,只绕过她继续向前走去,刚刚走了没两步,后面一个轻笑的声音再次让他的脚步停顿。 “左叔还是这样,行事一丝不苟,谨慎小心。” 左叔,这不是左起第一次听见别人这么叫他。 只是,现在这么叫他的人,身份却是极为特殊,而他,已经从她口中听见二次了。 左起回过头,看着那婢女已然恭敬的朝着那人行礼后,退到她的身后,而那人,也不像上次一般回避他的视线,而是直直的向他看来,脸上的笑意晏晏。 视线相对之时,左起甚至看见,那人冲他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随即恢复成一本正经的模样,道:“愿请左副统领一唔,不知有空否?” 故意卡在他交接之后堵人,还这么问…… 饶是像左起这样向来沉稳严肃的人,也不由得面皮微的一抽。 如果没有记错,长公主跟他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这样的程度吧?这样熟稔的态度,亲昵的姿态,无一不昭示着凤薇对他的看重和不同。 这几日若是他没有错看的话,长公主并没有旁人口中所说的那么柔弱和好亲近,但是左起也敏锐的察觉到,后者在对他的态度上,的确是有所不同。 而上次听到的那句脱口而出的示警,更让左起确定,长公主对他的的确确是有所不同的,而这种不同,不是欲要笼络他,也不是故意做出来的。 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发自内心的,诚挚的关怀。 这是他一直都想不通的原因所在。 现在,正主找上门了,而且光明正大的不再掩饰对他的不同…… 盯着不远处盈盈浅笑正等着回话的人,左起面上的冷硬微敛,道:“长公主请先行。” 凤薇知道他的意思,轻轻颔首道:“好。” 凤薇回宫后,吩咐人在殿中备好榻几酒菜,随即将人屏退。 过了没一会,左起便踏了进来。 在凤薇对面的榻几上坐下,左起瞟了一眼几案上斟满的酒盏,拿起一口饮尽。 酒液穿喉赤辣无比,他微眯双眼体味了一番,看向凤薇:“没想到长公主也喜这样辣口的劣酒。” 他说的是劣酒。 几案上备下的,却不是宫廷中精美的琼浆,而是民间下里巴人才会喝的,热辣灼喉的劣酒? “谁说的?”出乎意料的,凤薇驳斥了左起的话,她蹙眉拿起酒盏,轻轻的抿了一口,随即便苦着脸吐在了一旁的盂盆里,“好难喝,这种东西,大概只有左叔你才喝得习惯还引以为乐了,我是受用不起了。” 仿佛无心随意的话,让左起微微一震,他抬头认真的看了凤薇一眼,后者却正忙着喝汤,好洗去嘴里的异味,对他的视线仿佛一无所觉一般。 默了默,左起给自己满满的斟了一盏酒,道:“左某不过一介粗人,不值得长公主费心调查,只要长公主有事,但请吩咐。” 他的声音平平的没有任何起伏,语气也寡淡得很,只是他的声音,却比平常冷硬了几倍。 他生气了,凤薇第一时间便觉察出来了。 她放下手中的汤碗,认真的看着左起:“左叔,你不会以为,我派人打探了你吧?” 见左起没说话默认的姿态,她扑的一下笑了出来,只是那笑,有点凉,“我可以打探这世上很多人的消息,但只有你,左叔……”她顿了顿,忽然摇了摇头,“我不需要打探就可以了解你的一切。你信吗?” 她偏着头看他。 他信吗?自然是不信的。 左起端起酒盏又是一饮而尽。 没有回答便是回答。 凤薇眯起了眼,慢慢的说道:“左起,宣义人士,十三岁随军起义,十五岁在战场上杀了上司都尉的一个亲兵,因为他辱及你的亡母。十八岁的都化战役里,护卫一名贵人逃生,被一个怪人擒住,得了一身功力及刀法,那刀法精妙却杀气极重,每至月圆日必见血光,不然全身内劲反噬,痛苦不堪。二十岁被我母后收入帐下……” “够了!”左起蓦地一声大喝,双眸紧紧的锁定着一脸淡然的凤薇,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懂得这些他从未外泄的隐秘! 尤其是都化战役那次,左起盯着凤薇,直觉她甚至知晓所有的细节,却没有说出来。 这些事情,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那个老怪也死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会知道这件事,再厉害的暗探也不可能打探出来! 没有理会他的喝声,凤薇继续向下说着:“被母后收入帐下后,你一路拼杀,成为她身边三十六名亲卫之一,不久,母后为人设计伏杀,身受重伤,身边护卫仅余你一人,你拼死冲杀,救了她一命,身上落下暗伤,实力再不能恢复全盛。” “二十二岁,凤国定国,你请命入宫。三十二岁,你护着我,杀出了宫外。三十三岁……”凤薇说到这里,语气几不可察的微微一颤,“卒于万和城外三合岭。” ------------ 第34章 凤薇的请求 自那一次大喝过后,左起就一直沉默着,没有再打断凤薇的话。 他静静的听着,直到听到最后,手中才猛的一攥,只听“嘎啦”一声脆响,他端在手中的酒盏被捏得粉碎,细小的瓷片嵌入他的掌心,红色的血混着浊色的酒液,缓缓的自几上流淌而下,他却浑然不觉。 木木的盯着自己的掌心,那样的刺痛,提醒着他,他听到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是真的! 凤薇的话音落后,左起低哑的声音淡淡的响了起来:“三十三岁卒?长公主说得跟真的一样,我不知道你是从哪知道这些的。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陛下着太医为我把过脉,就算有内伤在身,我至少也还有二十年的寿命。” 说着他淡淡的瞥了凤薇一眼,“三十三岁?太早了。而且,我也不会背叛陛下。” “我知道。”凤薇并不在意他话里的质疑和冷嘲,“同生共死吗?” 那四个字一出,凤薇只觉得殿中的气氛立时变得冰凝,左起沉沉的盯视着她。 那是一种极度冷漠无情的盯视,显然凤薇的话,触到他心中最大的秘密。 左起面无表情的扯过自己下裳的一摆,擦拭着手心,他擦得很慢,一边擦一边低声道:“我一开始,原本是想着,无论元后陛下给您留了什么样的倚仗,使得您能够洞察这一切,但殿下有自保能力,总是好的。” “现在,我却不怎么想了。殿下,您知道的太多了,您也不够沉得住气,这样对您不好。” “殿下既然能说得出那四个字,自然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还是这样毫无防备的说了出来……” 凤薇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左叔是认为,我是通过什么手段,探听了这一切么?” “难道不是?”左起淡淡的反问,对于凤薇一再的否认和掩饰皱起了眉头。 “有些东西是不能打探的,就像我刚刚说的那个。左叔,你相信轮回吗?” 你相信轮回吗? 如果在今天之前,有人这样问左起,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回道,我不信,就像我不信命! 可是今天,凤薇这样轻描淡写的问出,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一个惊人的设想在他的脑海中勾勒而出,此刻,他看向凤薇的眼神都波动得厉害。 问了这句话后,凤薇并没有任何停顿的继续向下说着:“说来也奇怪,原本我会昏迷,是因为长期浸闻了曼陀罗花粉的气味,那是一种无色无味,却可以致人迷失幻境的花粉。可是,明明应该沉睡在幻境中的我,却意外的在前世今生的轮回中走了一遭。” 她抬起头,清澈明亮的眼睛直视着左起,“我所知的一切,都是梦境中曾经发生的事实,是左叔你亲自告诉我的。左叔想要知道我最后的结局么?我被逐出了凤国,惶然奔逃,容妃一手遮天把持国政,凤国为人所觊觎,被青魏两国夹攻,在我中毒身死之时,凤国即将作为仙儿的陪嫁,并入魏国。” 凤薇的声音飘渺得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悲凉中带着冰寒,伤痛中带着愧然,那一点一点哽咽的声音从她的喉间迸出:“左叔,我不求你信我,可是如今天下大势所趋如何,你难道会看不明白?母后甍逝,凤国失去了最有震慑的武力凭仗,青国新帝强势登基雄心勃勃,三国鼎立的局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打破。而三国中只有凤国建国不足百年,底蕴最差,纵得西南国土万乘,沃野三千里也难以据守。自外祖父逝后,便一直为人虎视,大战若起,凤国第一个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流血三千里,将置百姓于何地?” 将置百姓于何地?左起稳若泰山的身躯微颤了颤,他沉下心神,另外拿过一个酒盏斟了酒,一口饮尽,方才哑着声音道:“长公主过虑了。我凤国亦有雄兵猛将,不弱青魏两国。” “可是,人数上差太多了。左叔,差太多了,你知道的。”凤薇凉凉的一笑,手在袖中拢紧,“这数年的征战,尤其是与西蛮的对战,我们损失了太多的兵士,民间孤寡多不可数,方圆百户十不存一,再起征战,凤国可还有男丁可征?”她遥遥的望着天际,喃喃道,“这几年凤国一直在修养生息,靠的是母后的赫赫威名,如今,还有什么可阻得他国再犯?凤国外在最坚硬的一处屏障,已经崩碎了啊。” 听到这里,左起怔怔的愣着,忽然握手成拳,在几上重重的一捶,他紧抿着唇,深深的抿成了一条线。 良久,才低声开口道:“长公主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凤薇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左起的对面,在距他数步的距离处站定,随即跪下身,深深的一伏:“我曾在梦中得母后示警,要去东都一趟。成,则凤国化去一场劫难,若是不成……”她顿了顿,避开了下面的话。 “凤薇在此,想求得左叔一诺,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请您对瑶儿多加庇佑。她的年岁太小了,聪慧却不太知事,易冲动为人所趁,拜托了。” “这就是你找我的理由?” “是。”凤薇垂下眸,“如果我此去无幸理,容妃势力又太盛,您无法顾及瑶儿的话,请将她远远送走,我愿她一世安然静好,也不愿她成为别人手中的牵线木偶,受尽欺压折辱。” “如果这也不成,就请左叔,将她送下来,与我和母后一并团聚吧!” “这乱世昭昭,人命轻贱如蚁,纵贵如王侯也不能幸免,不活,也罢!” 她说,不活也罢。 她要他如果不能将她的妹妹送走,就出手杀了她! 明明这样狠辣无情的话,却偏生让人听着,从心中生出一股淡漠悲凉之感。 左起看着眼前锦衣华服,低低伏下身的少女,明明这样形容卑微的姿态,她做起来,却让人无法轻视,明明低着头,却让人感受到昂然和骄傲。 左起仰着头,再次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重重的在几上一顿:“好。” ------------ 第35章 启程 在得到左起允诺的第二天,凤薇果真向凤帝禀告,欲往东都一行,说是母后的嘱咐,要她在其甍后,回族地其昔时的居所祭拜一番。 凤帝听后只微微的一蹙眉,便同意了,并拨三千羽林卫随同护送,更让她在御卫军中挑二十人为贴身护卫。 凤薇柔顺的全都照做了,凤帝这才满意的点头放行。 走出永正宫时,正值晌午,烈日当空,空气中遍布热气,腾腾的向人笼来,直惹得曝晒于日光下的人们,心中一阵的焦灼烦躁。 凤薇立在宫门一侧,等着侍人从清凉处抬来辇桥,洗练的碧空下,她微微垂头,阴影覆盖了表情。 “果然,是这样吗?”她低低的呢喃了一句,忽然嗤的笑了一声,上了华辇。 凤瑶在得知凤薇要离宫后,闹了许久,最后还是挂着两行眼泪被芷妃哄着睡去。 寝殿外面,凤薇负手站立,静静的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葱绿,不一会,身后响起轻盈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正对上走过来的芷妃。 后者走到她的面前,低声道:“此行路途遥远,祸福难测,殿下当自珍重。” 芷妃不知道凤薇为什么执意要去东都,毕竟元后才甍,国内动荡,有多少人起了异心还不知道,便是此刻青国边境大军集结,剑锋直指凤国,这样的情况下,凤薇远行,实在是不智的选择,说不定路上就会遇见什么意外。 只是这几日,她也算是有些摸清了凤薇的行事,如果不是事出有因,非去不可,她势必不会不顾妹妹去冒险。 所以,她没有任何询问劝阻。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凤薇点了点头,轻声道:“瑶儿就托你照拂了,另外,御卫军副统领左起是可信之人,若事出紧急,可速去找他。” “好。” 两人相对站了会,凤薇往凤瑶安睡的寝殿处再看了一眼,旋身向外走去。 孙嬷嬷被凤薇留在芷薇宫,所以直到后者回宫吩咐准备行装,才得知此事。 她站在凤薇的面前,低声却坚定的道:“殿下,奴婢要随同您一起去。” “不。”凤薇垂下眸,淡淡的一笑,“瑶儿那里,更需要你。嬷嬷,你是母后留给我的老人,瑶儿那里,只有你去我才放心。何况,这一路的风霜颠簸,你受不住的。就在流觞宫等我回来吧!” 说罢不等孙嬷嬷再开口,她语气一肃,下令道:“明日我走后,芷薇宫就闭了吧,你去流觞宫看顾瑶儿。”说着她语气又一软,“嬷嬷,瑶儿还小,明日我离宫后,还望你多劝慰一二,不要让她太过伤心。” 孙嬷嬷低头抹泪:“殿下,您什么都为我们打算好了,那您自己呢?去东都的路途这么遥远,我又不在您身边,万一身边的婢女不够贴心细腻怎么办?” “不过路上一时权宜而已。” 凤薇知道,孙嬷嬷这是担忧自己从未离宫,心下忧心而已,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走过的路何止山川万里? 剩下的三日,孙嬷嬷一直都忙里忙外的收拾物品,整顿行装。虽然凤薇有意一切从简,但公主出行总不能失了皇室的威仪。于是,等一切收拾下来,凤薇无奈的发现,光是她的行装,就装满了整整一个车厢。 第五日便是启程的日子,凤薇随同凤瑶一行步出东门,三千全副披胄持甲的羽林卫已经广场中严阵以待。 队列的前方,便是宽大华丽的马车,由四匹四蹄雪白的良驹拉着,安静的停在东门正中央。 由四名婢女陪同着,凤薇踏上了马车,在车帘即将放落的瞬间,她回头再看了一眼被芷妃搂在怀里的凤瑶,巴掌大的小脸上的此刻泪落涟涟,几泛滥成灾。 只看了这一眼,车帘便已然落下,将车内车外隔绝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此处,她用生命豪赌,可能永葬他乡再不回返,彼处,她思念幼姐,日日翘首而盼待人归。 领兵护卫凤薇的是一名副将,凤薇入了马车后,他遥遥朝高台上的凤帝看了一眼,后者点头示意后,他右手高举,随即猛然划下:“启程!” 在声音响起,马车启动的刹那,凤薇猛的一下攥紧了放置在身侧的双手,她下意识的朝窗口处侧了侧头,只是这动作才做了一半,就硬生生被她折转了回来。 正忙碌的在车厢上摆置物品的婢女们并没有发现她这一异常举动,便是发现,也只会以为是马车启动向前的冲力造成的。 “殿下,软榻已然铺置好,请移步吧。”婢女轻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凤薇轻嗯了一声,起身向车厢后走去。 “车马劳顿,殿下尽可先小憩一会。” “不用了,我自看会书,你们先休息吧,有事我会叫你们。”斜斜倚卧在榻上,凤薇从怀中拿出那本《武略集锦》,细细研读起来。 这本书自她得到后,一直都不曾细看过,这会正好趁着路上空闲时间多,好好看下。 婢女们得了话,也各自在车厢前方找好位置,倚着车壁休息起来。 一时间,马车内安静至极,只听见吱呀车辕滚滚向前驶去的声音。 过了一会,许是出了正宫门进入了闹市区,四周忽然变得嘈杂起来。 凤薇只听着外面人声鼎沸,互相议论着这恢弘出行的车队。 “咦,这些兵士好生勇猛,是哪家权贵出游?” “不知。” “听说是长公主呢!” “是了是了,听说是回东都故居祭奠元后陛下!” “长公主纯孝,惜元后陛下英年早逝,天不佑我凤国啊!” 凤薇听着这声音苍老,还夹着哽咽之声,旁边有人应和:“是啊!我三个孩儿从军,只回来一个,还是元后陛下领军有方,拼死入伏围中救回……” 随着这人一番喟叹,人群中又多了许多泣音。 听着这些声音,凤薇有些发怔,她没有想到,便是母后已然过世了月余,这些百姓的心中都还时时的感念着她。 有所谓,泱泱之威,自在人心,便是这个道理吧? 都说百姓质朴愚钝,可这质朴愚钝的一片赤诚之心总比那些日夜相对的人的一片狼心狗肺要好千百倍! 想着,凤薇抿紧了唇。 马车的行进速度极快,很快的,凤薇就再也听不见人声了,只有兵士整齐有力的脚步声混着马蹄哒哒的踏地声响起。 ------------ 第36章 东都之乱 东都岐阳与凤都乌陵一南一北遥遥相对,是凤家最初起兵的依托所在,当年凤薇的外祖父便是岐阳郡守,后来夺了尊位建了凤国,为示正统,便全族迁入了乌陵,只留了一支在东都经营。 说是一族,其实凤家全族也不过百余人,凤薇的外祖父是真正的一代枭雄,白手起家,虽然身后无子,但凤薇的母后自身又强悍无比,统帅全国之兵,就算最后皇位拱手让给了自己的夫婿,也无人敢有微辞。 在他们看来,就算是让给了凤帝又如何?有元后在,只要元后留有子嗣在,凤国最终还是会回到凤氏手中。 而凤家上下,无论嫡支旁支,都是上下一心的。 聪明的人,都会明白,嫡支的威势太盛,正是有它的弹压,才有他们今天凤家万人之上的地位,只有齐心依附在其下,才能得保长久富贵荣华。若是想要取而代之,天下逐鹿之人何其多,不说凤国,单是青魏两国的耽耽虎视就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毕竟,打上了凤氏烙印的他们,是不能失败的,失败就是身死,既然如此,有什么好争? 也正是因为凤薇的身后,有凤氏一族在支持,凤帝虽然心有厌弃却不敢做得太过明显。而容妃,也只能笼络凤薇,期待将容仙儿改为凤姓正统,慢慢一点点的侵蚀,最后还要凭借凤薇的支持,登上后位。 因此,凤薇在宫中的生活,才会有算计却没有遭到太大的险恶,要是没有这一层,只怕元后一身死,凤薇姐妹就遭到毒手了。 这一次,因为去东都另有目的,凤薇提前去信给东都凤家,嘱咐他们不用派人领兵前来迎接。 当年的东都之乱她所知也不甚详,只从史官著论上看过寥寥几笔:“元历23年,贪狼星现,杀机笼于东都之野,叛军困围歧阳,有荆卒以微卑之身奋起,承天之佑,承帝之佑,挽岐阳于危急,解百姓之困难,击魁戮首,大胜。” 这时的史官之笔不同于前朝盛时那般,荣辱不改,宁杀头也不肯改笔下史实。这时更多的,是为帝王服务,上位者说怎么写就怎么写,所以,这几句话里究竟有多少可信的,凤薇都不知道。 但她知道,所谓大胜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当年东都被大火焚烧了整整三天,东都凤家满门被屠戮,数万凤家军尽皆战死。 便是那个在东都之乱中大放光彩,为凤国倚为新的武力支柱的男人,也无法力挽倾颓,收复的,只是被烈火燃成了一片废墟的岐阳。 那一场悲痛,是凤薇永世不能忘的心中至伤。 东都凤家的当家人,称凤薇为小姑姑的凤君卓,是凤家除了她的母后外,最有领兵天赋的将领,结果却在东都之乱中,与数万凤家卫一并陨落。 凤家失去的,不止是手握一方的兵权,还有可以跟其他家族抗衡的领军人。 也就是这一场叛乱后,凤家元气大伤的同时,那个光芒耀眼的男人得到了凤帝的重用,在无人可以抗衡的情况下,轻易将统兵大权攫取在了手中。 凤家的势力随后迅速的衰落了下去。 可以说,东都之乱,是凤家兴衰的转折点。 所以后来,容妃才敢对凤瑶出手,才敢公然在宫中要射杀凤薇,更是在她脱逃后全国通缉,生生将她逐离了凤国,在凤帝重病不能理事后,更是一手遮天,把持国政。 所以,就算明知此行将要面对的危险,明知道此去前路未卜,凤薇还是没有任何犹豫。 坐以待毙,还不如冒险出击。 如果这次不能保住东都凤家,上一世发生的一切依然还会重演,凤薇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能够幸而重生就能够逆转天命。 不过,凤薇还是多留了一手的,她故意在凤帝面前说,是得了母后的嘱咐回故居祭奠,相信那些对她身上某些东西有所觊觎的人,会很快的行动起来。 想着,凤薇唇角微微一勾,勾出一抹怡然闲适的笑容――这一路道途漫长,意外总是会有的,多些免费的保镖,何乐而不为呢? 若是利用得当,敌手也会是助力。 “兵者,上伐谋,中伐国,下伐兵。”她低缓轻柔的念叨着书中的某句,“先辈的智慧,果然只能仰望。” 只是念了这一句,她便没有再出声,只细心的看着,并牢牢的记在心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厢前方的婢女们已经醒来,只是凤薇看书不语,她们也不敢随意动作,害怕惊扰了她。 又过了一会,马车忽然停顿下来,凤薇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向车门处看去。 一个婢女见状,掀起车帘四下张望了下,旋即放下,向凤薇禀道:“殿下,时已正午,应是在准备休息用餐。” 果然,她话音刚落,便有马蹄声哒哒向这边而来,随即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长公主,副将命我前来禀告,兵士们休息用食,一个时辰后再行启程。殿下若是已用过,可下车四处走走,不要走远即可。” “知道了。”凤薇应了一声,便听见马蹄声迅速的跑远。 将手中的书合中,重新放回怀里,她低声道:“走,我们也下去用食。” 一个婢女有些为难的道:“殿下,地面枝叶腐烂,虫蚁极多,颇为不洁,不如,还是在车内用食吧?” “无事,车内憋闷,下去吧。”说着,凤薇已然越过她,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无奈,几名婢女只好抱着食盒连忙跟上,有细心的婢女挑了个好地方,铺上锦锻,将食盒中的菜肴一一摆好,这才恭请凤薇用餐。 凤薇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一些便让婢女们自行用餐。 她则起身四处走走。 兵士们此时才埋锅造饭,凤薇转了一圈,看见他们做饭的举动既怀念又伤感――左起带着她逃亡时,也是这样的做饭手法。 没什么逛的,看书也累了,她便索性找了一块背光的树荫之地坐下歇息。 背倚着一块大青石,感受着清风徐徐吹动,拂上脸庞发鬓的清凉气息,不知不觉的,凤薇便睡了过去。 ------------ 第37章 惊险 她刚刚闭上眼睛,不过一会,便听见远处一声厉喝响起。 “殿下小心!” 凤薇倏然睁开双眼,正对上一根欣然吐露的长舌,前端的开叉直触到了她的鼻梁,腥味阵阵扑鼻而来。 通身碧绿的长蛇从青石顶上盘着垂落,在凤薇睁眼的瞬间受到惊动,舌尖一吐就要扑上来。 无意瞥见此景出声示警的副将还在半道,根本来不及阻拦,见此情景心中一凉:这样近的距离,这样鲜艳的色泽,只要被咬上一口,绝对无人会有幸理! 难道他才刚刚出城,就要背着保护不力的罪名,带着长公主的尸体回去请罪吗? 听到喝声看到这一幕的四名婢女也齐声尖叫了起来。 只有凤薇,在一瞬间的怔忡后迅速的回过神,紧盯着那蛇扑过来的轨迹,下意识的抬高双手一拢,养尊处优修得精细美好的手指正握在长蛇的七寸之上,细长尖利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滑腻的蛇肉中。 她甚至能感觉到指甲因蛇疯狂扭曲的动作,而被纠结的肌肉紧紧的夹住! 那张开的獠牙几乎都要碰触到她的脸颊,蛇信吞吐着,滑滑湿湿的一片。 凤薇的脸色却连变都没有变一下,冷静得近乎异常。 这一系列变故只发生在一瞬。 已然心生绝望的副将但见峰回路转,长公主不仅没有被蛇吓住,还将扑上来噬咬的蛇给掐住了,顿时惊喜非常。 他大步奔跑过去,捏住蛇尾一拉一甩,将长蛇给甩进了密林之中,这才重重的喘了一口气。 瞟了眼凤薇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变化的神色,那副将敬佩之余也有些疑惑,忖道:长公主自幼长于深宫之中,怎么见着这样剧毒的长蛇一点也不觉得惧怕?就算是他,猝不及防的遇上这一幕,只怕也难以幸免。若是寻常女子,早已经无措尖叫,遭了蛇吻,此刻,怕已是一具尸体了!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庆幸凤薇的反应异于常人,许是遗传自元后陛下,所以才有如此胆量吧?这副将也是曾跟随元后征战过的,亲眼见过后者血染重纱,于战场杀进杀出不曾眨一下眼。 长公主刚刚瞬间的神情,倒跟那时的元后陛下一模一样…… 只是这抓蛇的手法,倒是极为老练,没听说过长公主在宫中喜戏耍蛇啊? 想着他朝凤薇看了一眼,见后者还倚坐着不肯起身,愣了一下,抱拳一礼,客气而恭敬的询问道:“殿下,林中虫兽凶恶,防不胜防,不如回车中休息吧?” 一开始,这副将虽然客气,却并没有这么恭敬有礼的。 闻言凤薇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下,又扇动了下,慢慢的才抬头向他看去。 “好。”她低低的应了一声,扶着青石缓慢的站起身来。 副将眼尖的看到,在触到青石的瞬间,长公主的手指几乎反射的一缩,然后才慢慢的放在其上。 站起身时,她的身影还微微的摇晃了下,虽然那弧度小得几不可见,但副将是什么眼力,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顿时他便释然了,心中的疑问也随之散去:想来刚刚情况危急,长公主也是运气极佳才误打误撞拿捏住蛇的七寸的吧? 他心中顿时一阵后怕,见凤薇动作缓慢,怕是刚刚心中还是受了惊吓的,便转过头,招呼那四名还没回过神来的婢女:“咄!你们四个!还不快过来搀扶长公主?” 听得他的喝问,那四名婢女连忙回神,急急的向这边奔来,搀着凤薇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回到车厢内,一干人又是盛水,又是打扇,忙活了一通,凤薇净了净脸和水,又坐了一会,才似平静下来发话:“好了,我没事了,躺会便好,你们去将东西收拾一下吧。” 一名婢女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隐隐有些疲惫,已然微阖了双目,便留下来照看,其余三人下马车去收拾食盒等物。 凤薇闭着眼,脑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适才惊吓后的腿软,不适,都是做给那副将看的。 她自凤国出逃,一路风餐露宿,什么蛇虫鼠蚁没见过?如果不够坚强,早已成了尸骨不全的孤魂野鬼。 不过,刚才倒也是她大意了,忘了这已经不是皇宫安逸的后花园。想着刚刚的惊险,凤薇也不禁心下沉了沉,暗暗提醒着自己。 眯了一会,凤薇便感觉到马车开始慢慢向前驶动,看来一个时辰已经过去,兵士们用完餐,已经继续出发。 接下来的行程里,凤薇一直都呆在马车上,那副将想是因她差点惨遭蛇吻一事心有余悸,还特意过来叮嘱了一下。 凤薇温顺的听从了他的安排,闲时就看书,累了就歇息一下,用些小点吃食。 这样的日子直过了几天,她实在呆得烦闷了才下车在马车周围走一走,像之前那样睡在树荫下的举动却是没有了。 副将对于凤薇的好说话满意之余也松了口气,他这任务看似轻松实际上压力也大,要是凤薇在他保护的范围中出了事,除了自刎谢罪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偏偏凤薇长公主的身份还压他一头,若是任性不肯听他安排,他也只能担待着!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车队渐渐的离东都越来越近,而车队中的戒备也慢慢的在放低,与之相反的,是凤薇心中烦闷越来越甚。 这样的情况连着持续了好几天,因着这股烦闷,她已经好几天不曾下马车转悠了。 而车厢中的婢女也莫名的发现,长公主最近的行为有些异常,比如要求她们在她的内衣之上着一身男装,随后才套上华服,睡觉也浅眠的很,一有些许动静便惊醒。 有一个靠得近的婢女还曾被惊醒的凤薇瞬间凌厉的眼神和气势吓了一跳。 这天午时,车队一行走在平直的官道上,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马嘶声混合着喊叫的人声凌乱的从上风处传来。 副将手一举,行进的队伍和马车停了下来。 车内,凤薇正在小憩,马车一停,她便睁开了双眼。 她瞟了一眼车厢的前方,四个婢女正倚着车壁睡得香甜,她也没有惊醒她们,只小心的掀开窗帘,探头向外看去。 ------------ 第38章 遇伏 她看见副将叫了一名骑马的兵卒去前方探看。 只过了一会,哒哒的马蹄声便从前方传了过来,想是那兵卒转了回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那马蹄声音越来越近,凤薇心中的烦闷感也越来越重,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从她的方向向前方看去,黑压压的一片甲胄中根本看不清那兵卒在哪。 顾不上许多,凤薇嗖的一下将头缩了回去,脚一伸就将放置在窗口车壁旁的银盆踢了个翻滚。 清脆的撞击声将四名婢女全部惊醒,目光齐齐向这边看了过来。 耳中听到的马蹄声已经极近,随即停了下来,想来是在跟副将禀告情况。 可是,凤薇心中的烦闷感并没有减少,反正越来越沉重。 盯着还一脸睡意不去的四名婢女,凤薇手一扯,将一直叫人备上榻上的几件锦袍拿在手上,向四人丢去,轻声喝道:“不要出声,速速穿上。” 虽然不明白凤薇要做什么,四人还是顺从的接过锦袍,套在自己的外裳上。 四人全部换好后,凤薇掀开窗帘向外看去,只见那兵卒策马立在副将的前方,低声说着什么。 许是他禀告的事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副将的眉头紧紧的蹙着,随即向左右吩咐了一句什么,先前探路的那名兵卒掉转马头,带着几队兵士向着前方行去。 而留守的兵士们也提高了戒备,手握在刀柄上,警惕的四下张望着。 凤薇正凝神看着,忽然听见一个婢女的声音怯怯的传了过来:“殿下,你不用紧张,羽林卫骁勇,不会有事的。” 凤薇寻着声音回头看去,只对上一个脸庞圆圆,白嫩的娇小婢女,后者的眼中带着不解,见凤薇看向她,诚挚而恭谨的再度开口道:“殿下实不用如此。” 盯着她看了一眼,凤薇转回头继续向外看着,口中淡淡的回道:“有备无患,若是对方明知羽林卫骁勇还有备而来,又当如何?” 这一席话说出,包括刚刚开口的婢女在内,四人俱都脸色一白,似想到了凤薇所说的情景,另一婢女看着凤薇的举动,咬着唇,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然,前方又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 凤薇聚精会神的看去,只见前方一人策马而来,看身形像是之前的那名兵卒。 想来副将和其余的兵士也是这么想的,凤薇看见他明显的吐了一口气,回头跟左右说了一句什么。 那人策马的速度极快,转眼便到了最前方副将的眼前。 凤薇看着他低低的垂着头,身子耷拉微微躬起,忽然心中警兆大作,想也不想的脱口喝道:“小心!” 几乎是在她声音出口的时候,那兵卒也策马停在了副将的身前,闻言,副将一愣,一匹洗练的寒光自那兵卒的胸前猛然刷出,朝着副将的面门直直袭来。 狼狈的一个翻身躲过这一击,半空中副将迅速的拔剑出鞘,同样的凛冽刀光直直罩向那兵卒。 在动作的刹那厉声吼道:“所有人!保护长公主!” 在这一刻,他说的不是让所有的人击杀这名兵卒,而是保护长公主! 多年的从军经验,让他一个照面便觉察出了刚刚那名兵卒的骤袭,不过是声东击西! 动作虽快,但上面的力道太弱了! 对方的目的不在他! 就在他这一声吼出,“咻”“咻”“咻”“咄咄”空气中划过凌厉的尖啸,大批的箭矢自羽林卫的后方射出,穿透性极强的射中每一名兵士,凶猛直接的力道甚至将人连同甲胄都贯穿出了一个大洞。 好在羽林卫们早有准备,虽然有些猝不及防,损失却也不是很大。 副将握着刀柄的手冰凉――如果刚刚没有长公主的那一番示警,没有发现那兵卒是假冒的,那么,在倾听了他报来的假消息时,在他下令可以前行的瞬间,队伍会下意识的放松戒备,这个时候如果遭遇后方的突袭…… 他无法再继续想下去。 因为他面前的对手,在他攻过来的同时,已经撤身向后一个空翻落下了马背,而后速度向着马车的方向跑去。 他的目的果然是长公主! 凤薇在叫出那句“小心”后才自觉失言,知道自己的声音怕已经被那人记住了。 可是当时的事情太紧急了,她也来不及过多准备,对方有备而来,对羽林卫了若指掌,竟制定出这样详细周密的计划,若无她的示警,一个照面,就要损失泰半兵士! 这一声叫出,她当机立断的缩回了马车,对吓呆了的四名婢女低喝道:“事有突变,看到你们身上的华服了吗?知道我要你们做什么吗?” 一个容长脸的婢女最先反应过来,尖声叫道:“殿下要我们帮你引开杀机!”她虽是回答着凤薇的话,双拳却是紧握的揣在胸前,眼神满是不甘心的。 漠然的盯了她一眼,环视了一下四人,发现各自看她的眼神都有不对。 也对,虽然若有危,奴要替主身死,可是奴仆也是人,也怕死,攸关性命,谁都会生出私心,心境也大不相同。 何况现在凤薇摆明了要逃跑,还想用四人来做挡箭牌引去杀手。 冷哼了一声,凤薇压低声音沉怒的喝道:“愚蠢!我是为了救你们一命!当此之时,羽林卫遇上了强敌,怕是不能指望!我但问你一句,我们五人,谁最终会得保平安?是我还是你们?” 她快速而清楚的说道:“对方设计周密,大费周章,绝不可能是要将我们所有人斩而杀之,唯一的目的,怕是想要生擒我!你们信不信,只要去到马车外面,你们四人难逃一死?我不愿被擒,你们不愿丢命,只要装扮成我,四散而逃,还有一线生机!如何做来,你等自处吧!” 四人俱都脸色一白后猛然意识到,她说的是事实。 那容长脸的婢女咬了咬牙,毅然问道:“殿下要奴婢怎么做?” 凤薇刚刚张口,凄厉的尖啸就响彻了半空,众人齐齐一惊,那容长脸的婢女看向凤薇的眼神更加急迫。 “咄咄”马车被箭矢上携带的力道撞击得剧烈的晃动着,伸手扶住车壁,凤薇顺着窗帘摇晃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羽林卫的兵士开始以她的马车为圆心,顶着箭雨慢慢的聚拢。 随着身周人数的增多,众兵士互相守望,除了第一波损失了不少人,后面两波箭雨声势就小了很多,许多才刚刚射近,就被数柄刀剑砍落。 凤薇扶着车壁站起,冲着四名婢女急声道:“一会自有人护着你们冲出马车,你们只要跟着他们向四处奔逃便可,切记不可出声,否则死路一条!” “是。”四婢惶惶应下。 凤薇凑到车窗处低声招呼副将:“将军,你且来。” 那副将就在车窗不远处,箭雨过后,树林里都没有动静了,那个假冒的兵卒也不知去了哪里,他正警戒的四处张望,听见凤薇的叫唤,以为她惊惶无措想要求得安慰,不耐的转过头,却正对上后者一脸的平静从容。 副将一怔后,随即走到车窗边,一边警惕的四下张望一边低声问道:“殿下有何事?” 凤薇示意他俯首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将军以为贼寇一击不成,是否已然奔逃?” 怎么可能?!副将挑了挑眉,原以为凤薇找到是有事要说,结果却是问出这样妇人之见的问题,他皱眉刚要抬头,却被凤薇一手压在肩膀处,继续说道:“很好,将军也是惯常领军之人,那既然不是,此番如此安静,如果不是为人所牵扯便是正全力酝酿雷霆一击,如此我等该如何?” 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紧紧挤在马车四处的羽林卫兵士,凤薇眉峰微蹙,“将军命众军士以马车为依托避箭雨,如今危机已过,再这番挤挤拥拥,军士刀兵不得施展,若敌人此刻杀到眼前,必乱矣!如今密林环伺周围,唯我等所处一片空地,如若强敌包围而来,不正瓮中捉鳖?” 瓮中捉鳖四字听得那副将一震,再看向凤薇的眼中已经没了不耐和轻视,他的声音太过粗犷响亮,因此也不再出声询问,只对凤薇打了个手势,问她想说什么。 看懂他的手势,凤薇清楚的说道:“对方的目的在我,怕是有备而来,羽林卫据守一旦被人围而歼之,这样人迹罕至的官道,绝无人会得知,不是正趁了敌人的意?我车中有四婢,愿舍身为主,将军将军士分为五股吧!每一股带一名婢子四散奔逃,无论如何,要将消息传至东都!” 凤薇这一席话,语速极快,毕竟谁也摸不准敌人要做什么,她猜测许是被那些暗中窥伺她的人给牵绊住,但是形势危急,容不得半点侥幸,若是没有呢?若是对方正在准备着什么呢? 那副将也是一个果决之人,当下立刻点头道:“殿下此言极是!”旋即他又有些犹豫,踌躇道,“只是刀剑无眼,殿下万金之躯涉险,若有损伤……” ------------ 第39章 人心不足 他自然是明白,这样顽抗据守不如弃而奔走,只是,凤薇的身份毕竟不同一般,若是安然呆在马车中,那些贼寇自然不会伤她,一旦混入兵士中奔逃,难免遇上意外有性命之忧。 凤薇一旦有所闪失,他便是逃了出去,也是一死。 何取何舍,他一时也难已决断。 凤薇攀着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气势凌厉,逼迫而来:“将军不要再犹豫了,凤家没有束手就擒之人,我便是女子,也是如此!更何况,这里已经临近东都地界,贼寇尚敢来袭,焉知他们没有更大的野心?将军当务之急,是赶往东都,将此事禀告凤家!以防应对!” “是!”副将微微低头应是,这一刻,他仿佛在凤薇身上看到了早逝元后陛下的身影,那凌厉的气势,慑人的目光,果决的命令,置死生于度外的姿态,无一不令人心折。 这一刻,他低下傲然的头颅,向凤薇深深一礼。 得了命令,军士们迅速行动起来。 凤薇转向将她和副将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四婢,沉声道:“我方才所说,你们全部听清楚了?切记,不管路上遇到何等痛楚,不可开口出声!” “是。”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满是喜色,她们想不到还有羽林卫的保护,这样逃生的几率会多一点吧? 一个婢女眼神复杂的看着凤薇,低声问道:“殿下也与我们一道吗?” “不,我扮成兵士。”说着,她将身上的华裳脱下,露出便于行动的男子装束。 这男子的装扮正是凤薇途中向副将要的一套羽林卫的军服,只是没有披甲胄,羽林卫出行,除了正规着甲的军士,也有其他司职的兵士,那些人,身上是没有披甲的。 难道殿下要以这样的一副模样出去?这样怎么能够抵挡刀兵? 凤薇低着头,将脚下的绣鞋脱下,换上备好的长靴,将裤管束进靴中,又将头上的发髻散开,干净俐落的束好。 她的眉毛本就有些微粗,斜斜的向上扬着,颇有些英气,掩去了些许脸上的艳色,此刻目光似剑,星眸含威,乍然看去,虽然还有些阴柔的感觉,却已然是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模样。 只是这少年的容色,还是太过灼人了些。一名婢女看着凤薇颊边自然晕染的霞光,琼鼻小小,嫣红的樱唇,这般想着。 马车外,副将已经吩咐好了一切,他伸手撩开窗帘,正想问下凤薇如何,却见车中已经没了尊贵雍然的长公主殿下,只有一名俊美英挺的少年,不由得一怔。 转瞬他便反应过来,顿时为凤薇的决定心中暗暗叫好,对于她的安危,又安心了一些。 “殿下,全部准备就绪。” “好。”凤薇垂眸,毅然道,“按计行事吧!趁贼寇此时不曾动作,冲杀出去!将军,一切拜托你!将消息传到东都凤家!” “好。”副将一凛应道。 “走!”凤薇轻喝一声,四婢跳下马车,分别由四股羽林卫护着,向密林的四个方向奔去。 而副将则独自一人选了一个方向,他太过明显,便是没有婢女跟随其侧,也没人会怀疑他会丢下长公主出逃。 几乎是在他们动作的瞬间,林中的人也发觉了此番情景,顿时几声尖哨此起彼伏的响起。 又是一阵流矢从林中飞出,只是箭支寥寥零落,显然对方的箭支所剩无多。 可是,羽林卫后方还是有人中箭,摇晃着倒下。 密林的树丛刷刷的疯狂摇动着,无数的人从远处赶来,跃然而出,分朝五路人马追去。 副将在的那队追去的人马最多,其他四个方向,去的人也不少。 看来,对方虽然认为长公主应该是由副将护送,但也谨慎得不肯放过任一队人。 等冲出的人全部追去后,过了一会,又有几个黑衣人从林中钻出,当先一人看着五处方向目光闪烁,他的身后,一个身形颇为雄壮的人低声咒骂道:“可恶!若不是适才发现有人在远处窥伺,分兵前去,又怎么会让他们脱逃?!” 闻言当先的黑衣人微侧首瞪了他一眼,那蒙面黑巾上方凛冽如刀峰的冰冷让他立时低头噤声不语。 见他低下头,那人那移开视线,低哑着声音问道:“你带的人前去,那些人如何了?” 说到这,那出声咒骂的汉子粗壮的身躯一僵,噎了噎,支吾的答道:“属下无能,让他们逃了。” “是够无能的。”他的身侧,一个阴柔的嗓音接话道。 狠狠的剐了身侧人一眼,那汉子眼神向前方畏惧的看了一眼,没敢分辨。 “那些人全是奔袭刺探的一流好手,能留下几个已经不错了!事已泄露,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将长公主控在手中!”当先领头的黑衣人道,“那副将也是个急智多变的,竟然不顾自己名誉,不战而逃?是个可敬畏的!吩咐下去,让儿郎们多加注意,以防诡诈!” “给沿途关卡传令,一定要将人和事全都封锁住,不能让东都察觉到一点风声!去吧!” 那大汉身后走出一个黑衣人,单膝点地应声飞快的奔回林中。 那人走后,几人原地站了一会,那领头的黑衣人动了动,便要向前走去。 “走,跟去看看!若是真让他们逃了,就坏事了!” 他一动,身后的几人连忙跟上。 只是才刚刚走了两步,那人便停住了脚步。下一刻,前方羽林卫四散分逃的方向忽然有了动静。 一阵悉悉的响动后,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子被踉跄的推出草丛,一下跌倒的官道上。几名黑衣汉子紧随其后,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其中一人抬头看见前方站立的几名蒙面黑衣人,脸色一肃,上前行礼禀道:“大人,我等追到一名女子,她自称是长公主的婢女,有事要当面向您禀明。” 那领头的黑衣人却是没有看那倒在地上的女子,视线只在他脸上一扫而过,漠然问道:“你等追击不过一会,羽林卫如此不济事?” 不等那人回话,那女子已经挣扎着站起来,尖声道:“是我故意落在队列后面的!我知道,你们要抓长公主!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人的!我知道她骗我,什么装扮成她,由羽林卫护送可以逃得一线生机!根本不可能!她只是想让我们为她拖延时间而已!” 这婢子也聪明得很,知道这些人既然是以长公主为目标,那么兵士或许还有脱逃的可能,而她们这些装扮成殿下的婢女一定会是重点追击的对象!只要假冒的身份一被揭穿,立时就是杀身之祸! 所以她才会趁着混乱,悄悄的落在后面,想要靠自己挣来生机。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阴狠,咬牙道,“我知道长公主在哪!你们保证不杀我,并送我离开这里进城,我就告诉你们!” 闻言,那领头的黑衣人将视线转到她的身上,从头到腰再到脚,冷冷的扫了一遍,哼道:“我答应你,说吧!” 得了他的应允,那婢子松了口气,旋即又道:“好,那你对天发誓!” 黑衣人微眯了眯眼,眼睛像毒蛇一样的盯视着她,盯着盯着,他唇角一勾,冷笑道:“我想你弄错了一点,我肯答应你,不代表你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本。而现在,我唯一的一点耐心也被耗光了。” 说着他侧了侧头,对着身后漠然吩咐道:“阿莽,她就交给你!死活不论,将事情从她嘴里掏出来。” 那唤阿莽的正是那身材粗壮的大汉,闻言他笑得嘴咧得大开,隔着面巾都可以看到轮廓,兴奋的搓着手掌,他连连点头道:“公……头,你放心!一刻钟!不,不用一刻钟,我就将消息报给你。” 一个阴柔的嗓音嗤笑:“连一刻钟都坚持不到?割了算了!” “你个混蛋!老子说的不是那种!”阿莽骂骂咧咧的向那婢子走去。 直到此时,一直强做镇定,告诉自己这些人只是要从她口中挖出消息,才这样吓唬自己的婢女,终于白了一张脸。 她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那多嘴的要求,是多么的愚蠢。不,就连自己想要靠出卖长公主求得活命的想法,也是那么的愚蠢! 可是,她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因为阿莽已经走到她身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抗了起来,往密林的深处走去。 约摸过了好一会,那阿莽才一脸意犹未尽的带着满手的鲜血走了出来,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恭敬的向领头的黑衣人禀道:“她招了,女子全是和她一样的婢女扮的,长公主装成了男子,藏身在羽林卫中,应该是在副将那队。” “应该?”黑衣人斜了他一眼。 “下车后太乱,她没注意看,只晃到一眼。”阿莽连忙道。 “这样的情报价值,也好意思来相求?”阴柔的嗓音又是一阵哧笑,旋即厌恶的说道,“阿莽,收了你那让人恶心的表情!一想到你问刑的手段,我就想吐!” 阿莽正想顶撞,不料那领头的黑衣人也开口了:“将血擦干净!咱们走!” 一行人旋即向副将离开的方向追去,几人的速度极快,转眼空地上只余满地零乱的尸体和空荡荡的马车。 又过了好一会,副将离开的方向,官道上最靠近树林的地面上,一具面朝下趴俯在地上的尸体微微动了动。 ------------ 第40章 另一支队伍 那人微微撑起身子,露出英气中带着柔美的面容,警惕而戒备的四下张望着,可不正是那些人苦寻的凤薇?! 她竟就假扮成尸体,躺在那几个蒙面人近在咫尺的地方! 凤薇会如此行事也不过是瞬间心念一动罢了,适才她低头跳下马车时,无意中晃见一婢向她看来的眼神,那是一种不忿的,怨恨的,不甘中有着疯狂的眼神。 这一眼,让她心中咯噔一下,想也没想就顺着那阵流矢倒在地上装死。 她这也是拼力一博了,没有人会想到她会呆在原地不逃,这是人趋利避凶的惯性思维。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凤薇独自一人多次逃脱容妃的杀手,对这句话的领悟已经深刻于心。 果然,那婢子出卖了她!想靠出卖她的所在来博取生机! 凤薇着实不知道,这样愚蠢的主意,她是怎么想到的? 是,她承认,吩咐羽林卫保护她们四散奔逃,是存了利用她们引得追兵兵力分散,好尽力助副将与已脱逃的心思。 但扪心自问,凤薇自觉是无愧的,毕竟就如她与四婢所说,便是她不如此吩咐,难道她们就能性命无忧了? 那些人欲要掌控她在手中,那这一车队的人命都不能留! 她虽是存了利用的心思,可也是给她们一条活路啊! 让凤薇想不到的是,这世上啊,总有那么些人是不知足也不知好歹的,她们看不到自己已经拥有的够多了,反而怨恨别人给的太少。 便如那婢女这样,她大概是这么想来:长公主金枝玉叶,那些人就是擒了她,也总是要留人伺候吧?这样她也不是不能活的。 所以凤薇命令一下,她就觉得自己的活路被断了,才那样的怨恨和不忿。 可她错就错在,没有想过这婢子随意就可寻得,别人为什么要留下她这样的后患? 可惜,被她这么一闹,副将成功脱逃希望更小了,那些人一定会全力追击的。而那些零散的兵士就算是逃了,估计也没办法通过封锁的关卡。 凤薇眉头紧皱,一边坐起身一边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听那领头蒙面男子的话,既然可以支使得动城镇关卡,必不是一般的人。 必定位高权重,或者在那些城镇的要职中安插有人。 无论是哪一种,都代表着凤薇的此行艰辛,想要安然到达东都不易。 只是,他们为什么要冒险擒她?还封锁往东都的消息? 想着,凤薇心头一跳,难道…… 她心中的念头刚起,陡然间,却隐隐听到有声音顺风从身后的不远处传来。 “你们看,前面好像出了什么事?” “大家小心。” 凤薇一惊,动作迅速而轻快的向前一扑,又恢复到之前匍匐趴地的姿势。 随后,便听见有杂乱的脚步声走来,一个冷漠却极动听,带着男子嗓音特有的沙性的声音响起。 “你们呆在这里,我去看看。” “卿大哥,一切小心!” “小心。” 凤薇屏住了呼吸,那人的脚步声在外围停了会,不知道是不是在查探中箭死亡的军士尸体。 过了没一会,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凤薇原以为他会就此退去或者去马车那边查看,结果却听见那脚步声直直的向她这边过来了。 一下子,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呼吸屏得太紧,她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发痛,却一点多余的动作也不敢做。 听这些人说话,与那群袭杀车队的黑衣人并不是一路的,或许只是凑巧路过。 但是凤薇却还是不能冒险,毕竟,这段官道极为偏僻,人迹极少,不然那些人也不会选择埋伏在这里。 同样的,在这地方出现的队伍,凤薇也不敢相信。 万一别人是有什么隐秘的事要去办,被她撞见,而现场又是这么一副场景,难保他们不会下手灭口,以免惹上麻烦。 现在这个世道,可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热心肠的人,便是有,也快死绝了,她可不会天真的想到求助对方。 更何况,她虽然扮成男身,但事起仓促,难保没有破绽,就算这些人不杀她,也会戒备着她,若是被人发现是女儿身,对方人多势众,若是起了坏心,那后果更加不堪。 所以,凤薇能做的,只是小心又小心的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一点异动引起来人的注意。 她想,这人可能是被地上的足迹吸引,过来查看的,忍一忍,他看过走了便是了。 那脚步声还在接近,越来越近,直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随即一个黑影自上而下的笼罩下来,却是那人半蹲了下来,手随之伸出,重重的按在凤薇的肩臂上。 这一按之下,凤薇身子一僵,她看不到来人的表情,只感觉到按在自己肩膀上那只手飞快的缩了回去。 他发现了!凤薇想。 她继续静静的躺着,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毫无知觉的样子。 身上笼罩的黑影还在,那人还没有走,而凤薇的呼吸越发的自然和缓。 突然,那人身影一动,凤薇没有睁眼就可以感觉到,依然还是刚刚那人按着自己的地方,一只手又按了下去,这次触到她身体的温热,那只手没有再退却,而是重重的一扣一拉,巨大的力道将凤薇一下扯起翻了个身,光亮毫无阻碍的直射而下,将她的面容身形都暴露出来。 凤薇依然保持着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的模样,只是倾泄而下的光线实在太过刺眼,无意识的,她紧闭的眼帘下,眼球飞快的动了一下。 黑暗中,凤薇只感觉一股冰冷锋利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脸上,随即向她的身体四肢游移。 就这么从头到尾逡巡了一个来回,视线又重新定格在她的脸上,紧接着,一只手指轻轻的放置在她的鼻尖,似在探她的呼吸,另一只手却是摸向她的腰部,细细的摸索着。 凤薇的身体僵得更厉害了。 两世为人,她都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近过,就是她托庇的那个人,顾忌着身份,便是情浓时两人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的。 哪里被人这样肆无忌惮的抚摸过?还是最为敏感的腰腹地?真是…… 感受着男子宽大的手掌在腰上游移,凤薇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颤抖,那人在她腰腹摸压了一会,也不知在寻些什么却没找到,手渐渐的便要往上移。 凤薇忽然就醒悟了,这人在找她的伤口!难道他发现自己没有死还有气息后,打算救她? 不对,是了,其他的兵卒都是中箭而死,而自己的身上却是好端端的,偏又一副重伤垂危的样子,他的确是在找自己的伤口,想要借此探得一些信息。 可是她根本没有伤口啊!更何况,再这样摸下去,自己的女儿身就藏不住了! 要知道,她仓促装成男子,胸部却并有束起的,虽然现在年岁还小,可她的身体却已经发育了,小小的微微隆起的椒乳,这样的抚摸按压下,怎么可能会不为人所觉? 感受那手越来越往上,凤薇果断嘤的轻轻哼了一声,睫毛不停的扇动,一副吃疼就要醒来的样子。 嘴里还含糊的说道:“将军,不要回来,不可再回来!长公主……” 她当然不是真的要清醒,只是想惊走这人而已。 在见到满地的尸体不仅没有惧怕,反而上前检视尸体,这个人和他的队伍并不是单纯的路过这里,他们一定有着别的什么事!而这些事多半还是不能见光的,不然不会这么小心谨慎。 凤薇这么说,只是想事情隐约的透露给眼前的人,让他知道,他现在在这个地方逗留的话,会惹上什么样的麻烦。 果然,那人听着她的呓语,手便停顿了下来。随即便果断的将手撤回,站起身来。 这时,不远处响起刻意压低的询问声:“卿哥儿,怎么了?” 随后,凤薇便听见她的身边,那人淡淡的回道:“没事,此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们速行吧!” “好。”随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转眼便到了凤薇面前。 许是那人指了方向,其余人奔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在他面前停顿,而是直直的向前去。 只有一个人脚步停了下来,却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卿大哥,快跟上啊?” “你们先走,我在后面掩盖一下痕迹。” 闻言那少年哦了一声,脚步轻快的就向前去了。 “那卿大哥你快点,我们在前面等你。” “好。” 等那些脚步声都去远了,凤薇却一直没听见那人离去的脚步声,不免有些纳闷,不知道他在拖延什么。 刚念及这里,便听见那人开口道:“身体绵而软,呼吸轻缓自然绵长,我不知道,原来受伤晕迷的人,便如安然酣睡一般?倒也奇特。” 听到这里,凤薇嗖的一下睁开眼,拢在袖中的手一下扣紧了防身的短匕。 当她向那人望去时,却只看到一个拂然而去的背影――那人在说完那句话后,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离去了? 凤薇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那人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才一咬牙爬了起来,窜入了林中。 ------------ 第41章 被发现了 卿墨步入林中,走了一会,便看见前方不远处几株大树环绕而成的一小块空地上,众人正零散的坐在树下歇息,当下便加快了步伐。 听着身后响起有人穿过草地的悉悉声响,一群人警惕的向这边看了过来。 落在最边缘的少年抢先看到他若隐若现的熟悉身影,不由得眼睛一亮,欢快的叫道:“卿大哥,你……” 他刚叫到这里,声音便是一哑。 只见一只骨节分明,净白修长的手从树后伸出,轻轻的搭在斑驳暗沉的树皮上,洁白莹玉与阴暗沉湿组成最强烈的对比。 光与影的分界处,一个人缓缓的走了出来,光线从枝叶间的缝隙中泄下,为那人的周身都渡上一层闪烁的金光,像是从晨光雾霭中踏来一般,那人每走一步,便似在明灭的光线中一起一伏。 俊美深邃的脸庞,剑眉星目,薄唇紧抿,一袭黑裳的卿墨高高在上得像是天上的神祗,让人不敢直视。 众人盯着缓步而来的他,只觉得胸中一口气喘不过来,不能呼吸一般。 那少年脸上更是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欢喜的看着卿墨一步步的朝他走来。 “卿……卿大哥,你回来了?”仰望着越来越近的俊美高贵的人,他喃喃的低声问道。 他的身边,一个脸色白净清秀的青年见状皱了皱眉,扯了扯他的衣袖,少年才似回过神一般,慌忙低下了头。 “嗯。”听着那独有的极冷漠中带着丝丝靡哑的声音,少年低着头的阴影下,脸上的红晕更甚,不由自主的想要偷偷抬眼去看。 这时,一片衣角却施施然的从他眼底下滑过,却是卿墨已经越过他向前走去了。 少年失望极了,正想跟上去,不料衣袖又被人扯住,他不耐的一把扯回,向身后瞪了一眼,低声叫道:“表哥,你干嘛?” “看我的眼睛。”那青年沉着一张脸,将他扯到一边,指着自己的眼睛道。 少年循着他的手指看去,不由得小小的叫了一声。 只见那黑色瞳仁中的倒映的自己,双颊晕红,桃色染染,竟是一副无限娇媚的模样。 慌得他一阵手忙脚乱,对着脸又是搓又是揉的。 看着她的举动,青年收回手指,没好气的道:“这下知道我为什么叫住你了吧?”见他越揉越红,他干脆说道,“你张嘴深呼吸几下。” 少年赶紧照他的话去做,连呼吸了数下,青年叫停了:“好了,勉强可以见人了。” 一听说可以了,少年这才重重的吐了口气,怨怪道:“表哥你不早说,还好没人看到。” “我怎么说?那人就在旁边,再说了,天天都看着,你怎么就是忍不住呢?要是被人发现你是女儿身怎么办?”青年纠着眉看她,“小钰,听我的话,此番去东都太危险了,一会到了城镇,你就留下!” “被人发现是女儿身也不怕啊!”被唤作小钰的少女不服气的嘟着嘴,“有哥你在,还有卿大哥,队里的人都听他的话,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胡闹!人心隔肚皮,你怎么就知道别人没有异心?此刻他们是依附在卿大哥身边,是为了托庇着他安然脱身罢了,若是东都真如卿大哥所说的那种情况,他们不定是什么心思呢!”青年压低着声音喝斥道。 “而且卿大哥是做大事的人,我瞒着他带你在身边已经对他不住了。”说到这里青年的语气软了下来,诱哄道,“小钰,我知道你对卿大哥有心思,可是男儿建功立业最为重要,若是真的事成,你在镇上等着我们来接你,不是更好吗?到时,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恢复女儿身了。” 小钰张了张嘴,忽然脑海中就浮现出卿墨身骑白马一身戎甲,尊荣高贵的向她伸出手,一下,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好。”她声如蚊蚋的应了一声。 见她这么一副娇羞的女儿状,那青年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看向卿墨所在的方向,男人身材修长,沉稳安静的立在众人中间,就算是地处阴暗,也有种明月皓光的耀眼,直让人无法忽视。 这样的耀眼,让青年的呼吸也不由得滞了一瞬,心想:难怪小钰一心倾心于他,这样光芒耀眼,俊美无畴的人,引来怎样的倾心都不为过。只是,怎么看,他都不像如他们一般身卑如微末的人! 明明在那里的时候,他还不是这么一副样子的,只是冰冷沉默得有些不近人情,怎么脱出后,这一路以来,周身洁净后,变化如此之大? 这青年也是个见识过贵族的人,却从来没见过谁有这般的风姿!这样的气质风姿,根本就是…… 就是…… 他绞尽脑汁想尽了所知的所有词,也找不到可以形容的字眼。 这时,从对面传来一声呼喝,让他带着少年过去会合。 他连忙应了一声,走了过去,之前的念头很快便抛诸脑后了。 只略略让众人休息了一会,卿墨就率先向前走去。 这里还不够安全,不是休憩的好地方。那些袭杀追击军队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转回,若是不慎被撞上,只怕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没有人出声询问他刚刚在那边查探什么。 会跟着卿墨一路出来的人,都不是愚人。适才那一地的尸体,他们俱都看在眼里,尸体上身着的甲胄,样式精美华贵,却又带着凛冽的凶煞气息。 比他们曾见过的,军中统领级别的人物穿的还要好! 但是,就是这样,那些人身着这样精良昂贵的甲胄,却还是被人射杀了这么多人! 这样的情景,让人一看就胆寒不已。 因此,卿墨不说,也没有一个人想要多嘴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有的时候,知道得越少,活得才可能越长久。 便是那少女,才刚刚想要发问,就被她的表哥一把捂住嘴,凌厉的瞪了一眼后,乖乖的没有再开口。 卿墨选的方向是他之前在空地时勘测过的,而蒙面黑衣人又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副将和四婢奔逃的方向,因此一路走着都极为顺利,没有被任何人撞见。 而另一个地方,凤薇却没有这么幸运了――她被人发现了! 凤薇选择离去的方向,是黑衣人赶来的方向。 在她看来,那些人既然从那边过来,自然不会再在那里布下人手,毕竟,没有谁会愚蠢到自投罗网。 而她就是利用了人们思维上的惯性,故意反其道而行,只有这样,她才能最大可能的不被人发现,而安然快速的走出这座山。 事实也证明了她所料不误,一直赶了近一个时辰的路,她都没有遇见半个人,似乎所有的人都被抽调去围堵前方了。 然而,在又赶了一会路后,凤薇的好运用光了。 就在她从一处草丛中穿出时,正好撞上迎面朝这边赶来的一名黑衣人,后者似在赶路,行动如风,几乎是在凤薇发觉到对面有人的瞬间,也发现了她。 四目相对,凤薇瞳孔猛的一缩,向前飞奔的身形硬生生的扭转,一个闪身窜进了另一团紧簇的矮丛,滚了一圈狼狈的翻身爬起,急速而慌乱的向前方奔去。 她一路狂奔着,一边心跳如擂一边急切的在脑中搜寻着可以脱身的法子。 然而又要注意前方的路又要仔细身后那人有没有追来,凤薇根本就没法集中精神好好的思考。 只能寄希望于那人对她这样的小虾米不感兴趣,毕竟看那人的动作,似是有事在身,说不定两相权衡之下,会放弃追杀她。 实际上,那人在盯了一眼凤薇仓惶奔逃的背影后,的确是犹疑着停了下来,没有立即追击。 不过是一条漏网之鱼,不值得耗费功夫,待完成身上的事后,再找出来击杀便是。反正山脚已然全部封锁,也不怕他孤身一人会逃出去。这样想着,黑衣人收回视线,脚下一动便要离开。 他刚刚撇过头,陡然间,猛的又将头调转了回去,死死的盯着凤薇的背影,哈哈的长笑出声:“还以为是个不足道的小兵卒,却原来是个小女子!差点就你骗过去了!长公主!” 凤薇听着心中一惊,却是强忍着没有回过头,而是强自镇定着,不加丝毫理会的向前继续飞奔着。 她以为那人只是想要诈她,结果却隐隐听见身后响起树枝拨动的声音。 怎么可能?他到底是怎么认出她的?明明只是一个前冲的背影,除了头发和身形…… 头发…… 凤薇心头一跳,从石块上一跃而过时顺手在发顶一拂,果然没有摸到高耸的束发,她刻意的感受了下,发现一头青丝束着垂在腰间,随着她的奔跑而轻轻晃动着。 原来,是她刚刚跑动时,随意上束的头发不知道被什么勾散了,这才暴露了身份。 凤薇这才知道那人为什么追了上来,不由得气恼自己的运气之差,竟然在紧要关头被识破了女儿身。 刚刚那声“长公主”果然是在诈她!但就算她没应,那人抱着宁抓错,不放过的心思,也是绝计不可放过她的! 想着凤薇又有些庆幸,这人是从后面赶来的,可能还不知道四婢已经假冒着她由羽林卫带着逃跑了。 不然,怕早确定她的身份,打出信号将其他人招来了。现在只得他一人追击,还事有可为。 咬着牙,凤薇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奔跑着。 ------------ 第42章 受辱和绝境 她知道论速度,是万万比不过身后那人的,于是专门选一些枝叶茂密,长草丛生的,弯弯绕绕的穿梭其中。 果然,身后那人的速度大受影响,一直没有拉近两人的距离。 毕竟现在已经是身处密林深处了,繁盛的树冠,垂下的藤条,交错的枝桠,昏暗的光线,无一不在影响着双方的视野。 凤薇还可以埋头向前冲,那人却要时时刻刻的追寻她的背影,还要避开路上的障碍,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可是,这只是一时之利,不是长久之计,男子的体力本来就比女子要强出许多,那人又有武艺在身,体力就更是充沛。 而凤薇,这一段全力奔跑还行,一旦时间长了,速度便会慢下来。到时,纵然有密林掩护,怕也用不多久就会被人追上。 想着,她暗暗心急,只恨不得自己身怀有高强武艺,这样就可以转回身将那人一击毙命!哪里需要这样的仓惶奔逃? 若是当初幼时不那么任性,跟着母后学武就便好了! 凤薇咬紧了唇,心中后悔不已。 这一追一逃之间,虽然凤薇竭尽每一分力气向前奔跑,但随着体力的流失,她的速度终于还是渐渐的慢了下来。 黑衣人比凤薇更快觉察到,当下不由得哈哈大笑,高声叫道:“小娘子,没力气跑不动了吧?哈哈!” 他早已知晓对方是女儿身,如今见她气喘吁吁的奔逃了这么许久还在勉力支持,心中笃定她不可能是长公主,失望之余不欲再耽搁,蓦然加速,一下就只距凤薇只有三百米之距了。 听着身后枝叶刷刷的响动,凤薇脸色发白,隐隐有些绝望,她适才已经将所有能想到的法子全部都想了个遍,却没有一个能解她现在的困境。 她一个弱质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便是手中握有短匕,趁其不意也难伤对方分毫。 到此时,竟似已无路可逃? 那人提气加速,几个呼吸便已经到了凤薇身后数十米距离,下一秒,只要一伸手,便可将她擒下。 就在这时,凤薇奔逃的前方不远处,一张清秀的脸从树后转了出来:“卿大哥,你们快……啊!!” “小钰?怎么了?” “什么事?” 只听一声尖叫,那人飞快的缩回了树后,紧接着匆匆有人赶了过来,听声音,人数还不少。 见被人撞见,追击的黑衣人脸上闪过一抹戾色,眼中杀机浮动。 而凤薇眸光也是一闪。 只要向那边冲去,凭着那些人的人数,多少也会阻截黑衣人片刻,自己便可以从容脱逃。 可是那人被人撞破了行踪,又丢了自己,定会恼怒大开杀戒,那这些人…… 凤薇咬着唇,犹豫着。 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但是为了一已之私,害得无辜的人送命,她还真做不来。 生死存亡之际,她也许还会狠得下心,宁可负人不可负己。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自己要是被抓,还能保得性命,这群人,却是一个也不能活了。 她实在是狠不下那个心。 可是……对方抓她一定企图甚大,不然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若是为了东都之乱…… 她正犹豫着,忽然听见前方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却是在问那少年。 这熟悉的声音……是那曾无礼她的人! 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凤薇一咬牙,原本铆劲向前冲的脚步生生的刹住,手搭向旁边的大树一撑一跃,转向另一侧继续跑去。 见凤薇竟然抛弃将这群人作为挡箭牌,反而折向另一个方向,黑衣人一怔,随即皱了皱眉头,朝那些人藏身处瞟了一眼,心中的杀机微敛,一腾身加速朝她追了过去。 “卿大哥!”小钰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急切而慌乱的比划中,又朝她刚刚探身出去的方向远处使劲指了指。 “有人!好像在追一个女子!”她张嘴用口型说道,一边说一边慌乱的伸手去拉卿墨的衣袖,“卿大哥,咱们快走吧!” 女子? 卿墨起身探出树后朝外看了一眼,正看见凤薇硬生生的逆转方向,黑衣人跟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微蹙了蹙眉,他断然起身道:“我去看看!你们先离开这里,我随后循着记号来找你们!” 闻言小钰瞪大双眼,急急反对道:“怎么可以!卿大哥!太危险了,咱们快走吧!”说着她转身用力拽了拽站在她身边的青年,直扯得对方一个踉跄,朝他使了个眼色,道,“表哥,你说是不是?!” 那青年稳了稳身形,看了看一脸沉稳淡漠的卿墨,知道他不会无故如此,并没有迎合小钰的话,而是低声道:“那你多加小心。” “表哥!” “听话,跟我走!”那青年沉喝一声,也不等她反应,便径直扯着她离开,到后方跟其余的人交代去了。 他转身后,卿墨已经飞快的动身向凤薇二人离去的方向追赶去。 凤薇在又跑了一会过后,终于力竭不支,脚下被横亘的一颗石子绊倒,翻滚着连摔了几个跟头,一阵钻心的疼痛后,脖子被赶上来的黑衣人钳住,抵在了树上。 凤薇呼呼的喘着气,平静的跟黑衣人的双眸对视着,完全无视脖颈上越收越紧的力道。 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面上却没有一丝屈服的神色。 “倒是个烈性子。”那人冷笑了一声,手从她的脖子上松开,紧接着身子一矮,手扣在她的腰际上一提一送,将她抗在了自己肩上。 动作中,凤薇没有一丝挣扎,甚至还配合着那人的动作,在被甩上肩时头高高昂起并放柔了自己的身体,才没有撞上那人的背。 对于她的配合,黑衣人倒还满意,他伸手在她臀上拍了拍,只觉臀形完美,弹性极佳,手下不由得一滞,在她臀部上细细的摩挲滑动。 凤薇身体骤然一僵,气怒的大喝道:“大胆!你……” 那人轻蔑的一笑,手重重的压在她的臀部上揉搓了一把,道:“我怎么了?便是摸了又如何?长公主身边的婢女又怎么样?这里可不是凤国的皇宫!不要说摸了,我就是上了你,一刀杀了你,都可以!” 说着他心中一动,将凤薇一抖放了下来,捏着她的下巴抬高,时眼前一亮。 他适才并没有仔细看这嫂子,这会才发现这名婢女竟然极美,只见她面上因剧烈奔跑而呈现出淡淡的晕红,双颊像是染了霞彩一般,双眼虽怒目而视,却如同最上等色泽亮丽的黑色珍珠,樱唇急促呼吸一张一阖,从内到外于青涩纯美中透出一股娇媚惑人的气息。 偏偏凤薇身上又有种端正从容的风姿,这几种气质揉杂在一起,给人一种极奇特微妙,想要征服的感觉。 看着看着,那人的气息就有些紊乱了,他哑着声音低声道:“不愧是帝都,竟然连长公主身边一名伺候的婢女,都有贵女之姿!美,真美!”说着他眼睛越发灿亮,将凤薇的下巴又抬高了一点,眼中毫不掩饰对她的欲望。 他并不是正规的军人,没有受过什么军令如山的训练,虽然敬畏于领头那个蒙面黑衣人的手段狠辣,对命令不敢有丝毫不遵,但那只是限于人前! 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就算真做了什么,也无人会知。 顿时,他的胆子更大了起来,再加上他已经起了色心,也顾不上自己身上还有事要禀告,也懒得管可能上头要这婢女还有用了。 他眼神火热的盯着凤薇白玉般无瑕中透着娇美的面容,想道:这样貌美而风姿卓然,直如贵女一般的女子,他平日别说近了,便是多看一眼也会便喝斥打骂,如今却落在了自己的手中!想如何便能如何!这样的机会,这一生可能都不会有第二次!他干嘛要这么傻,交到上面去,若是问不出什么,还不是便宜了头上的人! 没错,欢好一场再带回去不也一样?谁知道他在外耽搁了?到时大人问起,随便寻个理由便是了。 想着他的呼吸更加急促了,尤其在看到凤薇细腻白皙的脖颈上被他双手箍出的几圈青痕,想着一会可以在这具白瓷般动人美好的身体上烙下更多的痕迹,他胯下顿觉肿涨起来。 顿时双手向前伸出,抓住凤薇的衣襟用力向两边一撕。 “嘶拉”衣帛顿时被撕扯得大开,露出里面纯白精美的里衣,将身躯包得紧紧的,一丝不漏。 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美景,黑衣人不满的沉着脸,再度伸出手,便要依样抓住里衣的前襟,便要再度发力。 此刻他色欲熏心,竟是没有察觉凤薇那件里衣,触感细腻丝滑,绵软适中,入手手感极佳,却是最上等的好料,领口边缘那一圈金色腾凤纹路的刺绣,更是美轮美央,精致灵动! 如果他有注意到,便会知道,这样的里衣,根本不可能只是一名婢女穿得起和可以穿的! 可是他没有看到,凤薇也不会主动叫破自己的身份。 她自然是看得出来,眼前的人已经色心大动,叫破自己的身份虽然有可能会制止他接下来的行动,但也有可能会让他更为兽性大发,欲望更甚,到时对方戒备着她的反抗,强压之下,她再想有什么动作,就更不可能成功了! 毕竟这里身处荒野空无一人,只要事后下手将她杀了,谁知道他做了什么? 所以,不能叫破自己的身份! 凤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因为这黑衣人一时的色心,她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 ------------ 第43章 你杀不了我 原本她想着,按她听来的那领头之人的话,便是被抓住,也是没有性命之危的,到时摸清他们的计划,再想脱身的事。 却没料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是她太大意太心怀侥幸了!怎么能忘记人性的卑劣和欲望,忽视了自己身为一个女子,落到一群男人中间,生死操于他人之手,会受到怎么样的对待? 就算那领头的男子需要活抓自己,可是活着的自己不代表完整的自己!若那些人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那她落在这些人手里,就不仅仅是受辱这么简单了! 想通了这一环节,凤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宁澈,脸上的神情淡漠又平和,似乎马上就要受辱的不是自己。 凤薇清楚的知道,越是危急关头,越要十分的冷静,这样才可以在完全的逆境中找出一条生路! 她绝对不能慌,绝对不能! 这时,她的里衣也被人撕开了,露出里面淡粉的肚兜和白晃晃的嫩肉,黑衣人看着双眼放光,见凤薇低着头缩成一团也不反抗,以为她惧怕之下认命了,想要借此取悦讨好他。 又加上之前凤薇对他一直都极为配合,并没有表现出想要反抗的心思,黑衣人心中就更放心了。 将凤薇的外裳褪下,甩在一边,黑衣人欢喜之下放柔了声音,缠绵温柔的说道:“美人儿,你别怕,我会好好对你的。” 他想要对方婉转承就,让他得以享受极致的欢喜,自然是不吝于言语诱哄的,这是男人都会的戏码。 至于他快活过后,要如何处置后者,那就说不定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凤薇迟疑着,点了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这样嘤咛婉转的一声,直将黑衣人全身血液从头到尾都点燃了! 想着这样如花如月,华贵美貌的女子,在他的身下表示愿意与之共赴欢乐,还对他温柔相就,那黑衣人脑中顿时“轰”的一声,空白一片,再也没法思考,胯下的巨物直涨得生疼。 他再也忍受不住的一把推倒凤薇,就要覆身上去。 突然,身下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惊叫:“啊!是谁在草丛那边窥视?!” 有人在暗中窥视?想趁他欢好时不备偷袭?难道还有别的漏网之鱼跑出? 黑衣人心中一惊,就着四肢匍匐在地压着凤薇的姿势猛的掉转过头。 就在他注意力转移的刹那,原来低垂着头缩成一团,温顺柔软得像水一般的凤薇豁然抬头,左手高高扬起,往自己下腹上方狠狠一划。 “啊!”一声惨叫从黑衣人的嘴里嚎出。 凤薇借机翻身脚用力一蹬,向后快速的爬去,花费了太多的力气,她只爬到最近一棵树下,就爬不动了。 背抵着树根,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黑衣人捂着自己的下身蹊部,瞳仁因为剧烈的疼痛猛然缩成一线,眼中满是血丝与泪水,狠辣的瞪着凤薇,嘶吼道:“你……你这毒妇,好狠毒!” 凤薇手持着短匕护在胸前,清冷的眸光睇着他:“难不成我还要束手任你欺辱?”她哧了一声,昂着头,“蝼蚁鼠辈,也敢妄想?真是不知所谓!” 虽是极轻蔑的语气,但凤薇内心其实绷得紧紧的。 刚刚一刹她趁其不备,一击中了,但可惜,对方再不济事也身怀武艺,她却是弱质女子气力不继,不然一刀削下那人的子孙根,立时便能重创他! 现在,却是不知道他伤得如何…… 所以,凤薇才故意激怒他,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果然,听到凤薇语气这样的轻慢不屑,再加上刚刚差点被她削断子孙根,黑衣人立时目眦尽裂,脚下一动便向前跨了一步。 凤薇紧张的注视着他的举动,见他竟然还能行动,一颗心直往下沉去。 谁知黑衣人才刚刚移动了一步,立时又是一声惨叫,痛不欲生的半蹲下了身。 凤薇没有丝毫羞臊的,紧紧的盯着他下身,见他的下身那个地方,手指间隙中露出的裳服颜色比周边的要深许多,知道一定是血渗出将那处浸湿了。 他受伤了!而且伤得还不轻! 凤薇知道那个地方,纵然只是削破了一点点,也是疼痛欲死的。 她现在,暂时安全了。 想着凤薇下沉的心终于定下,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吐完,立刻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行,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她虽然使那人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也将他得罪死了!如果不能将其毙命在此,一旦他恢复过来或者强行压下疼痛要对她动手,就凭她现在的状态,必死无疑! 凤薇看得很清楚,知道走到这一步,如果黑衣人不死就是她亡了! 她也不能逃,一旦她逃了,黑衣人一定会发信号召人来,围堵之下,她一样要死! 还不如,现在趁其现在一人,博一回! “贱人!一会!再等一会!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贱人!”黑衣人疯狂的叫嚷着,似乎借此宣泄深入骨髓的剧痛。 无视那疯狂凄厉,怨恨刻骨的叫喊,凤薇倚着树根,深深的呼吸着,期待能迅速的恢复体力。 这是一场时间上的竞赛,是生死的对抗。 留给凤薇的时间不多,确切的说,是太少了! 她一个弱女子,就算黑衣人伤得不轻,可是单凭手上的一把短匕,根本不可能扑上去杀死对方。 还有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 恢复了些许力气,看着那人直愣愣的向这边瞪过来的眼神,凤薇飞快的转动着脑中,开始思考脱身的办法。 越想她的心就越凉,尤其是看到那人一点一点的,由下蹲开始慢慢的站起,那是疼痛开始缓解的迹象。 凤薇相信,如果不是开始她激了他一下,使得他暴怒中扯动了伤口,加重了伤势,现在说不定对方已经可以小小的迈动步伐了。 后者也发现了这个道理,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怨毒:“贱人!心计深沉,心如蛇蝎!我一定要生撕了你!” 凤薇不看他,视线飞速的掠过四周的一切,期望能找到脱身的法子。 忽然,她的目光在右前方一块铺满落叶的,不起眼的空地上一凝,一抹几不可见的喜色瞬间而逝。 将视线移回,凤薇深吸了一口气,扶着树干缓缓站起身。 在黑衣人狠戾的盯视下,她挺直腰背,扬眉凝目,丝毫不惧的跟黑衣人对视着。 认真的盯了他好几眼,凤薇忽然笑了。 她的笑很浅很淡,清婉中透着娇艳,温柔中有着高贵,明明是极美的笑,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一股凉意从中沁出。 明明已经是难以脱逃的必死之局,她竟然还笑得出来?黑衣人脸上的疯狂狰狞一滞。 凤薇就这样漫不经心的,半倚着粗壮的树干,对着怨毒看着她的黑衣人轻笑着,她的光洁小巧的下巴微微仰着,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和不屑,嘲弄的看着他,慢慢的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笑吗?” 那黑衣人的确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发怔,此刻听她这么一问,却是回过神来,厌恶的道:“我怎么知道你这毒妇在故弄什么玄虚!” 刚刚一番较量,黑衣人早已知道凤薇心机深沉,狡诈不可信,对她的话理也不理,他已经打定主意,不论她接下来说些什么,都统统不予理会! 凤薇也不在意,只微微的眯了眯眼,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你心中一定在想:这个心机狡诈的毒妇肯定又在耍什么花招,可惜,任她说什么,最后都难逃一死!” 一句话将黑衣人的心思说破,在令得他神情一变后,凤薇轻笑了两声,看着他的眼神尽是轻鄙,“阁下眦睚必报,心中杀机俨然,我便是狡诈如狐,也不敢说定能从你手中逃得性命。可惜啊……”她长长的叹了一声,“这次,你还真杀不了我呢!” 她话说到这里,黑衣人哈的仰天一笑,随即笑声一敛,冷嘲道:“我杀不了你?”此刻他下身的痛感已经不如之前剧烈,在这般重复了一声后,他豁然抬腿向前跨了一步,脸上狠狠的一阵扭曲后,忍痛狠声道,“我杀不了你?!” 浓烈的杀机铺面而来,几乎逼得人窒息,然而凤薇却只是随意的瞟了他一眼,丝毫不为所动。 没有戒备,没有逃跑,甚至连那一瞟,都漫不经心到了极点! 她凭什么随意?凭什么如此从容? 明明只要他一恢复行动,便可以轻易的置她于死地!为什么她不慌乱?甚至连一点畏惧都没有?! 她的底气在哪里?她的凭仗又在哪里?! 不得不说,凤薇的这般举动还是令得黑衣人有所不安了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婢子哪里来的勇气和底气,竟然在这样的局面下都丝毫不惧怕,还扬言他杀不了她?! 难道……她是公,头领派在长公主身边的自己人?可是她为什么一开始不表明身份? 不对!就算是自己人,将自己伤成这样,他也不会饶了她! 这个毒妇!又在使诈!想用言语乱他的心! 念及此,黑衣人心中的杀机更盛!手中的拳头攥得咯噔直响。 他觉得自己被这个毒妇戏耍得人都傻了!早点解决这事,然后下山去寻医才是正事!他竟然还在跟她对恃,任由伤势平白加重! 想到这里,黑衣人也不顾下身的牵痛了,脚下一蹬,就向凤薇扑去。 “既然你迫不及待的找死!我就成全你!” ------------ 第44章 死? “慢着!”眼他扑来,凤薇惊慌的向左侧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叫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就凭我的容貌和气势,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我是凤国嫡长公主——凤薇!你敢伤我?!” 她的语速极快,吐字却极为清楚,黑衣人身形才刚刚一动,便被这番话硬生生的逼停了下来。 瞬间,他又想到这女人的狡诈,脸色倏地一沉,咬牙切齿道:“贱人!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受死吧!” 凤薇也不多言,背抵大树伸手入怀,随即手持一物高高举起,喝道:“你看这是何物?” 只见一根红线系着玉佩缠在她白玉般的手腕上,随着她手高高抬起,暴露在光线最为充足的地方,一层蒙蒙的,莹莹的绿芒笼在其上,如梦如幻。 这是极品美玉才有的光泽! 黑衣人盯着那一看就不凡的玉佩,喉咙连连滚动了好几下,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样精致华美的玉佩,能够佩带在身上的人,定然非富即贵!她没有说谎,她就是长公主! 这样想着,他顿时一喜:这是天要送功劳给他啊!想不到随便撞到一个女子便是乔装的长公主!哈哈!只要将她带回去,自己得到的赏赐惊人!一跃便可傲视他人!哈哈! 瞟见他脸上的喜色,凤薇将手中的玉佩一收,极轻蔑高傲的哼了一声:“我说了,你杀不了我!哼,到时,看谁先死!” 她后面的声音极为细小,只含在嘴里嘀咕着,但那黑衣人耳力非常,却是听了一清二楚,顿时,如同一盆冷水从头而降,将他的兴奋喜悦全部都冲散了。 他这才想起,就凭他之前对长公主的欺辱,一旦将她带回去见过头领,若是她执意要求问罪自己,为了大局,自己一定难逃一死!到时,还谈什么功劳赏赐?! 想着他脸色突的一变,不由后怕不已,还好自己想到这一点!他凶光毕现的瞪着凤薇,哼道:“长公主又如何?一样要死!” 说着他身形再度发动,这次却是再也不留余力,如鹰般直扑而来。 许是没想到自曝身份还是没能打消他的杀机,面对他这雷霆一击,凤薇竟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想要躲开。 可是黑衣人的速度极快,就这么一怔神的功夫,就已近在她咫尺的距离,一拳挟带着呼啸的风声绝然砸下,若是被砸个结实,依凤薇脆弱的身体,一定是当场身死! 然而凤薇也是个有急智的,她借着女子的柔韧身段,硬是弯折下腰,胯下轻晃,借着腰力的作用,生生的避开了这一击,并顺带向左一滚。 “轰”一声,黑衣人的拳头轰上她身后粗壮的树干上,震得大树一阵猛烈的摇晃,树叶纷纷而落。 而黑衣人也因为反震的力道牵扯到下身的伤口,嘶的发出一声抽痛,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上许多了,立时收回拳头又向凤薇追击而去。 后者也只是柔弱之躯,避开刚刚那一拳已是勉强,此刻正只手撑在地上半坐着,剧烈的喘息着,似再无力抵抗。 “你!你杀了我,就不怕你们头领怪罪吗?”凤薇厉声喝问道,只是那声音和语气,已经不像先前那般笃定和无所畏惧,已有了惊恐和不安。 看来从黑衣人一系列的杀手中,她也看出对方不只是想给点教训,唬唬她。 为了缓解心中的恐惧和害怕,她的手深深的插入身下的土地,抓摄了一大把碧绿葱翠的青草在手中,紧紧的攥着。 黑衣人不答话,只狰狞的笑着,一点一点的走近凤薇,直到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掐着她的脖子,然后,一点一点的收紧。 凤薇喉头因为对方强大的力道,发出咯咯的恐怖的声响,一张脸也因为窒息憋得青紫,嘴也合不拢的大张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显然,黑衣人不想让她开口。 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女人言词惑人的威力,因此一点也不希望从她口中听到任何足以动摇自己杀心的话! 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她已是非死不可! 然而,如果黑衣人肯仔细的看,他一定会发现,虽然说不出任何声音,但凤薇的嘴唇依然缓慢的翕动着,像是在默念着什么,她眼中也没有任何慌乱惊恐,而是一片漠然的平静。 这样的神色,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倒像是一个从容不迫的猎人,在等待猎物落网的那一刻。 黑衣人的力道越收越紧,就在他即将一错手,将凤薇的脖子扭断的时候,“啪”“唰”“咻”的一连串响声响起。 凤薇已经近乎涣散的瞳孔定格了黑衣人最后的神情,那是极度愕然下的惊骇! 下一刻,黑衣人整个人被一种扭曲盘绕的藤状物自上而下迅速的捆缚着,吊上了半空! “咳咳咳!”凤薇一被松开,就剧烈的咳嗽起来,捂着喉咙,她一点一点慢慢的后退,手中自始而终的握着一把青草。 常年埋在腐烂的枝叶泥土里的藤蔓,带着一种腥腐恶臭的气味湿粘粘的滑过凤薇撑在地上的手。 无数扭动的藤蔓就像蛇一般,纠结着四处游动,有的甚至扭着升到半空,触到了凤薇的肌肤。 然而只是微微一触,它们便飞快的一缩,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样。 凤薇知道,是她手里抓着的青草的气味,逼退了它们。 这是东都周边的深山里才有的一种特有的藤蔓植物,数量极少,隐藏在枯枝烂叶中,以腐烂的死尸和活动的小动物为食,一般只在夜晚活动,白天沉睡,只有受到强烈的血腥味刺激才会醒来。 它的每一条枝条上都有倒刺,一旦刺破入体便会贪婪的吸收对方的血液,生生将其吸成肉干! 活得年岁长久的老藤蔓,更是可以将一头猛虎吸食而死。 但它吸食血液的速度极慢,如果对方力量大,能够挣脱并逃离了它的攻击范围,也不是不能活命的。 这种藤蔓,也是凤薇在前世的逃亡过程中认识的。 那次,她在晚间逃入深山中,亲眼见到一只肥嫩的兔子不慎闯进藤蔓的攻击范围,瞬间就被包裹着吊上了半空。 把她吓得呆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直到第二天白天,发现没什么动静了,才战战兢兢的走过去,发现一具风干般的兔尸。 这种青草,也是她观察了好几天过后,才发现的,靠着这些青草,她这才惊险的通过了那片山林。 这些事,随之她重生的日子愈来愈久,渐渐的就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如果不是这次为了脱身,她极力去想,也不会在看到那块状似不起眼的空地上的青草后心中一动,从脑海中浮了上来。 这种藤蔓白天苏醒的速度很慢,捕食的速度也慢,范围也限制得极小。就算凤薇笃定黑衣人流下的血液足够引动它,也要等待足够的时间,甚至要保证对方在它的捕食范围之内。 这样就只能尽可能的将黑衣人引到沉睡的藤蔓上方,还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和戒备! 这一番算计下来,凤薇只能自曝身份,引得对方大喜后大怒,极度的失望下,对方的情绪波动剧烈,没法去想别的。 然而,要做到这一点何其之难,更别说,要在保得性命的情况下还要精准的算计着将其引入指定的地方! 凤薇这是拿命来博!稍有不慎便是败亡之局! 幸好,最后还是她赌赢了! 可是,还没完!这些藤蔓白天的能力大减,黑衣人也不比那些小动物,说不定转眼就脱身出来了! 想到这里,凤薇向后退去的动作停了下来,咬了咬牙,她撑着站起身,在地上辨认了一下那些可以逼退藤蔓的青草,一把一把的将其拔在手中,将自己身上通通都洒了个遍,她才艰难的爬起身,蹒跚的向黑衣人被捆缚的方向走去。 那里已经被包成一个茧,地上却已经散落了一些不再动弹的藤蔓枝条了,凤薇脸上神色一紧,知道那人终于反应过来,开始从里向外突围了。 时间紧迫,她拿出短匕,伸直晧腕,毫不犹豫的在腕上用力一割,鲜血喷薄而出,直将距她最近的藤蔓染得血红。 一瞬间,凤薇能够感觉到,所有的藤蔓都极度兴奋的扭动起来。 似乎鲜血的气息让它们疯狂了!然而凤薇身上的气息让它们不敢触碰她,只能疯狂的扭动游离着。 苍白着脸,凤薇举高手腕,将沥沥而下的鲜血全都喂食到大茧之上。 那些藤蔓吸食了她的血液之后,一个个变得兴奋而疯狂,几乎爆发了所有的力量,那些枝条,越勒越紧,而茧里面,黑衣人的挣扎,也越来越剧烈。 整个大茧如同一个不断缩下又膨胀的巨大球体,凤薇一瞬不眨的注视着它的动静,随着血液长时间的流失,她的脸色白中带青,身形摇摇欲坠。 怎么……还没完?凤薇脑子都有点迷蒙了,强自撑着不敢倒下。 一旦晕倒在这里,等身上的青草气息淡掉,她就会成为这些藤蔓的食物! 可是,血再这样流下去,她也撑不了多久了! 后撤一步,凤薇轻晃了晃头,清醒了一点后,果断用撕好的绸绢将腕上的作品缚住止了血。 然而她刚刚转身,下一瞬,“轰”一声巨响,大茧轰然炸开,藤蔓四散着落下地面,蠕动几下后很快就没了声息。 纷然而落的藤蔓枝条下,黑衣人整个人干瘪如枯尸般全身是血的站立在其中。 “贱人!死!” ------------ 第45章 是他? 还是失败了吗?凤薇猛的一咬牙,也不回头看,只踉跄着运足全身的力气向前奔去。 然而,这一声大喝之后,她的身后却奇异的没有任何的动静传来。 在跑了数十步后,凤薇回过头,只见黑衣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着,他的四周,那些残缺的没有离开本体的藤蔓开始缓慢的向他涌动而去。 渐渐的,又开始将他覆盖。 从她的角度看去,还可以看见他双眼大睁的,极可怖的看向这边,眼中满是不甘心的,忿恨和怨毒。 凤薇平静的跟他对视着,直到他完全被藤蔓所覆盖,强撑挺直的身体才慢慢放软,随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直到此刻,她才有种近乎解脱的感觉。 终于,博赢了这一局。 一直紧绷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凤薇只觉得眼中心里一阵迷糊,想要就此睡过去。 不行!不能睡在这里!这里,离得还不够远!晚上…… 她已经越来越难以思考,就算知道在这里昏睡过去不妥,却已经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旁边的草丛又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模糊的视线中,凤薇只看到一个欣长高大的身影向她走来,她勉力握了握手中的短匕,却一个无力,短匕从手中滑落了出去。 这时,那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而凤薇的视线已经模糊得只能隐隐看见一个轮廓了,她拼命的努力瞪大双眼想看清楚一点,却怎么也看不清。 最后,只隐隐听见那人低声呢喃了一句:“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听到这个声音,凤薇莫明的心下一安,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见她晕了过去,卿墨干脆蹲下身,盯着她的脸细细的看。 凤薇并不是那种娇柔动人的长相,相反,因为略粗的眉毛和眉宇间的疏淡,比之一般女子要多一股英武之气,冲淡些女子的娇艳。 但她并不是不美,只是她的美是灵动的,朝气的,甚至是英气的。 但此刻因为失血过多,看起来比清醒时多了一丝楚楚动人之态,让人看了怜惜不已,两颊染着病态的嫣红,这样白中带红便如同一朵风霜侵袭下傲然绽入的红玫一样耀眼夺目,紧蹙的眉峰为她平添一丝倔强不屈。 这是一个不肯对命运低头,甚至不愿向前路,也不愿自己妥协的人! 卿墨这样想着,忽然脑海中就浮现出刚刚凤薇和黑衣人对恃的所有画面。 明明是最悬殊的力量对比,明明就手无缚鸡之力,轻轻一扼就会被置死,明明就是最不可能翻盘的死局,却偏偏被她生生逆转盘活。 这样的心机,这样的狡诈,这样的谋算…… 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凤薇划下腕下那一刀时的决绝狠辣,卿墨翘了翘嘴角,轻轻的笑了起来。 真是有趣的女人,可以成为助力! 下了定论,卿墨也就不耽搁了,将凤薇滑落出的短匕拾起收入怀中,略略迟疑了一下,他转过身体,反手将凤薇背上离开。 凤薇醒来的时候,卿墨正在抓鱼,当他双手捉着鱼上岸时,正对上她淡漠审视的眼神。 “醒了?”淡淡的问了一声,卿墨将手中近四斤重的鱼随意一抛,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匕,按住不断跳动的鱼的头部,直接一刀扎进鱼腹,“赤拉”一声便剖了个对半,花花绿绿的肠子从中流露了出来。 微皱了皱眉,他继续往下动作,不一会,一条鱼便被剔去了骨架,只留下鲜嫩的鱼肉。 卿墨的用劲极巧,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沾染上一滴血,将不要的鱼头骨架甩入水中,一手提着一团鱼肉,他返身下水洗净用干净的叶子包住,上岸丢了一包给凤薇。 “吃吧。”说完,他自己拿着短匕,慢慢的将鱼肉片成薄薄的一片,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凤薇没有动,事实上,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完全没法动弹,胸口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直泛到全身,那种感觉很奇异,她可以感觉到自己是被什么麻痹了导致全身无力,连说话都没法开口,只有眼珠还能稍微转动。 看了一眼正蹙眉缓慢进食的卿墨,凤薇收回视线,开始回想她什么时候被伤到了身上,她想了一下,才记起黑衣人脱困时,当时那个大茧炸裂开,藤蔓枝条漫天激射散落,是不是就是那时,不小心被伤到了? 可是那些藤蔓捕食分泌的汁液明明只有轻微的麻醉作用,自己只被伤到了一点皮肉,就算渗透进去也几乎没感觉,为什么会变得现在这么严重? 忽然,凤薇想起了她之前洒满了全身的那种青草,难道它的气味在克制藤蔓的同时,也会对藤蔓的捕食起到相辅的作用? 是了,它们本来就是相互依生的,是相生相克的关系! 想明白了这点,凤薇懊恼起来,她当时为了足够自保,在身上洒满了青草,那这样的全身无力要持续多久?她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谁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找过来! 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的目的也不明!虽然,他已经救了自己两次了! 早在卿墨开口的时候,凤薇就已经听出他的声音,正是之前那个明明看穿了她装晕却径直离开的人。 如果说先前的那次视而不见,只是不欲节外生枝,那么这次,又是什么促使他救自己呢? 纯粹的心善?不可能!凤薇隐隐的猜到,在她和黑衣人对恃时,这个人可能就一直潜伏在一边看着。 这时,卿墨也吃得差不多了,他还没有发现凤薇的异常,在看见她面前的鱼肉一点未动,甚至连碰触都没有时,他挑了挑眉,道:“吃不惯?你应该知道,要吃熟食就必须生火。还是说你不怕引来那些人?”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靡冷漠,如奢华夜宴上满斟的美酒一般醇美,又如轻盈飘逸的天鹅绒羽,痒痒的直搔人心。 凤薇从不知道,男人的声音也可以美成这样,但她更关注的,是卿墨话里的指代――那些人?他是知道他们的身份,有所避讳才这么说,还是纯粹的随口一说? 卿墨这时也发现凤薇的不对劲了,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在距凤薇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怎么了?你不能动了?” 后者只是眨了眨眼睛。 卿墨的眉皱得更深了,几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他似自言自语的道:“那人还擅使毒?不对,如果是这样,你根本没有半点胜算!”拧着眉头想了一会,他有些了然,盯着凤薇问道,“是那些藤蔓?我也曾见过,但没接触,它可以分泌毒液麻痹猎物?” 凤薇再眨了眨眼。 面前的这个男人观察力和对事物的分析力惊人,只凭一丝蛛丝马迹就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凤薇不免有些庆幸自己遇见的是他。 如果是其他人,之前看见那藤蔓的可怖,现在又见她无法动弹,惊惧之下不说抛弃她,动手杀了她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谁知道她是不是中的毒会不会传染?少一事总不如多一事的!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自己现在这么一个废人的状态,这个人了解的还不够多,不可能想到她现在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说不定还是难逃被抛弃的下场! 果然,说到这里卿墨停了下来,显然也想到之前看到凤薇时,她身上显然是有东西对藤蔓有克制的,或许是什么宝物,藤蔓并没有近她的身。 虽然不排除小小的划伤等,但这样就能够将一个人麻痹到这种程度,那种藤蔓早就无敌了! 而事实上,卿墨之前见过的藤蔓,并没有厉害到那种地步,要不然那个黑衣人也不会在那个大茧里存活了那么久,还可以动! 那是什么原因?卿墨却是想不到了。 他盯着凤薇,似是在深思什么。慢慢的,他紧蹙的眉头缓缓的舒展开来,看向她的眼神也渐渐的冷淡下去。 凤薇心下一惊,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做些什么,很可能会被他就此遗弃――这个时候,就算自己对他再有用处,一个不能动弹的累赘,是不值得冒险的。何况,自己现在连开口说话也不行,根本无法为他所用! 她急切的上上下下的转动着眼珠,卿墨正想转身,见到这一幕,怔了下,忽然问道:“你知道自己不对劲的原因?” “想要我帮你?”他又问道。 这话一出,凤薇愣了一下,转动着的眼珠也倏地停在最上方,看起来就像翻白眼似的,有点可笑。 凤薇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她脑海里只有刚刚的那句话“想要我帮你?” 想要他帮她?她是需要帮忙,可是眼前这个人来历目的不明,最重要,他是个男人! 而自己的伤,是在…… 凤薇的眼珠随着自己的思维转动着向下,瞄了一眼自己的胸部上方。 卿墨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在瞥见她视线的动向后,忽然重重的拧了拧眉,脸上浮现出一抹阴郁和嫌弃。 ------------ 第46章 逼毒 是的!嫌弃! 凤薇一向果断,在判定目前自己对这个男人有用,对方暂时不会伤害自己后,心中就下了决定。 至于清白,凤薇却没放在心上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男人不是会趁人之危的那种,更何况,凭他的相貌人才,也不至于如此,自己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妖姬什么的。 凤薇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外貌上她承袭了母后的英武,长相过于庄正端方,美则美矣,却不是女性缠绵如水,娇弱如花的那种美。 只是,当她看见对方脸上那抹嫌弃时,饶是以她的沉稳,出于女性的本能还是有种想要咆哮的冲动:就算我不够娇柔美艳,行事狡诈狠辣!但好歹也是一个美人啊!而且一会清白被毁是我好不好?你这一脸嫌弃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是我占你便宜了?! 触及到凤薇不由自主凶狠瞪来的眼神,卿墨微微一怔后,忽然,轻轻的笑了一下。 只是一笑,转眼他的神色便沉沉的敛起,微微的仰了仰下巴,卿墨居高临下的盯着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凤薇,随即一个跨步走到她面前蹲下。 犀利的眼神,俊美的轮廓,黑发如墨,此刻天色近黄昏,沐浴在残阳暖色下的卿墨如同上天降下的神祇,华贵得让人无法直视。 连凤薇都觉得看得久了,眼睛似乎有种被华光灼伤的感觉。 不自觉的,她眨了眨眼。 紧接着,便眼睁睁的看着卿涛微微倾了倾身,那张俊美的脸也在眼中越放越大。 接下来,凤薇身体一个腾空,却是被卿墨抱了起来,后者席地坐下,将她安放在腿上。 随即凤薇只觉上身一凉,却是卿墨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抓着她的领口使力向下一拨,凤薇便如同一只剥皮的嫩笋一样,里衣外套一并被褪到了双臂间悬挂着,露出了深藏内里的粉嫩白皙的肉色。 如果凤薇现在能动的话,她一定会给身下的男人一刀! 无论如何,动手的时候不是应该告知一声吗?!而且,就算伤口在胸前,可是也不需要一下把她近乎剥个精光吧?! 她是不在乎清白!可她也不是娼妓荡妇啊!他这样,将置她于何地?! 就算只是寻常庶民女子,也不可能经受这样的侮辱吧?! 简直欺人太甚! 认定卿墨是故意羞辱她,凤薇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牙齿狠狠的一合,竟是咬得咯咯直响——这样极度的愤怒下,她似乎冲破阻碍,恢复了一丝丝行动力了? 凤薇张口欲骂,却发现只能这么动上一动,想说话却是万万不能的,只能恨恨的,就这么瞪着前方。 可是,这还没完! 一个温热的触感抚上她裸落在外,已然有些凉意的肌肤,慢慢的,一点点的游离移动着,那是那人的手指! 凤薇心中气恨羞臊得直欲死去!牙齿咬得咯噔咯噔直响,像是要把牙全都咬碎磨光吞吃下去一般! 明明已经把她剥成这样了,就算伤口再细小也一眼可以看见,这样四处乱摸,他究竟想干什么?! 凤薇不是没想过对方这是想趁机对她不轨,但对方那轻触按压的动作似乎又不像,而且一直很有分寸的只在她脖颈下方一两寸的地方游移,倒像是真的在寻找些什么。 到得这时,凤薇倒也冷静了下来,这一冷静,她的脑海中便蹦出了一个念头:难道这人为避男女之嫌,是闭着眼在寻找吗?将她剥成这样也是为了触摸方便? 她的念头刚刚浮起,头顶上方便传来了对方的自语:“怎么没有?” 随着话音,凤薇感觉到,那人的手又往下移了些许,再往下移动一点点,就足以触碰到她刚开始发育的,已经开始隆起的丰满! 轰一下凤薇的脸臊得通红。 难以自控的恨恨将牙齿咬得震天响,她忽然觉得就算是被他看光,清白尽毁也比现在这样,几乎每一寸肌肤都为人所触摸要来得好! 如果她能说话或者能动弹一点点,指明地方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凤薇忽然万分恼恨自己那时谨慎太过,竟然用了那么多的青草! 好在,凤薇的伤口就在她胸前上方一点,对方的手指这么一移动,正好就压在了上面,对比其余手指下细腻光滑的肌肤,伤口处细微的外翻的皮肉给人的触感明显至极。 微微使力向下压了一下,感受明显的硬块,卿墨略略停顿了会,手指一捏一夹,凤薇的伤口立时渗出嫣红的血液夹杂着一丝墨绿的浓汁。 这浓汁一被挤出,凤薇便感觉身体似乎恢复一些了。 “怎么样?” “好多了,但似乎还是不太能动。”咽了下口水,凤薇声音沙哑的答道。 “还是不能动?”卿墨有些意外,他已经将毒汁逼出来了,难道还有残留?“残留的不会多,怎么回事?” 凤薇苦笑了一下:“我撒在身上用来逼退藤蔓的青草,可能和它是相生相克的关系。” 这么一说,卿墨有些了然了,随即看了看天色,他蹙眉道:“我们在这里停留得太久了,必须走了!你还有别的法子吗?” 这是问询,也是他给的最后一个机会。凤薇知道,如果她说没有,对方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她,自己一个人走,毕竟,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将残留的毒汁逼出来就好。” “我刚刚,是用上了内劲的。”内劲也逼不出来的,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在城里,或许还可以找大夫,用针灸,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 凤薇艰难的仰了仰头,卿墨察觉到她的动作,微微低了低头,两者的视线对上,凤薇从嘴里吐出四个字:“短匕,给我。” 她说的自己的那把短匕。 卿墨默了默,从怀里掏出来,却没有拿给她。 凭凤薇现在的状态,要自己动手割肉,力度不够精准不够,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早在她话出口之时,卿墨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我来吧!”说着他顿了顿,“你忍忍,很快就好。” 最后的话,一如既往的冷漠中奇异的多了些暖意。 凤薇听了出来,她点了点头,略有些疲惫的说:“出手不用顾忌,下手狠一点!一会还要用火灼烧过伤口,所以,不用留手。” 卿墨敛了敛眸,没有再说话。 他给凤薇调了下姿势,让她斜坐着靠在自己怀里,原本抱着她的那只手腾了出来,按在她的伤口上,另一只手拿着短匕,闪着寒芒的刀尖正对着伤口。 直到这时,他的眼睛依然没有睁开。 凤薇头斜斜的靠在卿墨的胸膛上,甚至可以听见后者砰砰的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她有个秘密,除了母后和她,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她怕痛,很怕很怕! 从小凤薇就知道自己有点异于常人,她的痛感是别人的五倍以上。 明明只是小小的被草割了个伤口,在别人看来几乎没有任何痛感的伤,于她而言,却像是被利刃狠狠的划了一刀。 所以,她无法跟母后习武,只是一个擦伤都可以让她痛得直掉眼泪。 她受不住,便怎么也不肯再学。 母后没强迫她,只跟她说,只要她能将自己的痛感遮掩得不被任何人发现,就不逼她。 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秘密,便是孙嬷嬷也不知道。 她的这个秘密太致命了啊!如果被有心人探知,轻易就可以制造无数的小意外,用疼痛生生的将她逼疯。 而母后也担忧这一点,尽量锻炼她对普通的疼痛做到面不改色。 后来,经历了追杀和逃亡,她对痛感的承受能力大幅度的提高,可她最痛的时候,差点活活的痛死掉! 那时的情景,光是想都让她害怕,后来一直有阴影,虽然可以面不改色的承受痛楚,但是内心的惧怕却没法避免。 凤薇重重的咬了下唇,割肉而已,还比不上当时那痛的十分之一呢!可是…… 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卿墨双臂将她夹紧了些:“害怕?你割腕放血时不是挺从容的?稳着点!我要下手了!” 也许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脆弱,也许是出于内心最深处的惧怕,也许是现在正倚靠着的胸膛出乎意料的温暖和宽广,还也许是因为眼前的人救了她两次,下意识的便想要依赖? 总之,在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凤薇只听见自己近乎撒娇的软软的说道:“我怕痛,你……你能不能睁开眼睛?” 起码睁开眼睛看着伤口下手,她会觉得安心一点。 当这话经过神经再传达到自己脑中消化完毕,凤薇只想两眼一翻晕过去! 她……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对方闭着眼睛就是想非礼勿视,她竟然还主动要求别人睁开眼! 她她她…… 就在凤薇被自己震惊到时,头顶上方,卿墨淡淡的丢下一句话:“不需要!” 下一刻,凤薇只觉得一阵剧痛从胸口袭上直击心脏,她双眼蓦地大睁,重重的闷哼了一声,头颅高高的扬起,急促的用力的猛喘了一口气,转眼无力的耷拉下来,绵绵的枕在卿墨的颈窝处。 ------------ 第47章 交易 胸口的伤口处,剧痛中还夹杂着灼烧的炙感,应该是那人下手时用了什么手段。 虽然不会武,但凤薇也曾听母后讲解过一些武学方面的知识,知道有些人的内劲奇特霸道异常,打入人体是可以将人五腑焚烂的。 微微阖着双眸,凤薇还在尽力平复那一波波剧烈侵袭的疼痛。 凭着过人的忍耐力,她并没有痛晕过去,但一时也动弹不得,连翕动一下嘴唇,都难以做到。 不知道,坠落悬崖,粉身碎骨比这样的痛感低多少?不过,似乎对于她来说,没有最痛,只有更痛!她永远都比别人更能体味疼痛的滋味!凤薇苦中作乐的想道。 凤薇的异状并没有引起卿墨的注意,他以为前者只是受不了剜肉的痛楚而已,虽然他下手已经非常快,但对方身为女子,过于娇贵无法忍受也是应该的。 事实上,凤薇的反应已经超过他预期太多,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明明害怕却依然坚持,忍耐和毅力甚至远超一般男子。 视线投注在趴在自己怀里的凤薇身上,卿墨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满是欣赏。 将手中的短匕收好,他没有放开凤薇,而是替她将裳服拢好,随即抱着她站起了身。 “此地不宜久留,我背你一程吧!” 说着也不管她怎么想,反手一转,将其放到了自己背上,脚步沉稳的向前走去。 凤薇身上的剧痛还没过去,萎靡的趴在前者宽阔挺直的背脊上,脑子昏昏沉沉的反应不过来。 等她的痛感渐渐降低,人回过神时,卿墨已经背着她走了好一段路了。 有免费的人力轿子坐,凤薇也乐得自在轻松,当然不会逞强说要自己走,就这么任他背着。 就算对方不说,凤薇也看得出来,这个男人骨子里似乎是极高傲的,能让他背着享受下,自己也算是出口恶气了。 如果说一开始,凤薇对卿墨还抱有戒备和敌意的话,到现在,基本已经荡然无存了。 不是因为后者容易使人放下心防,相反这个人个性冷漠高傲,是极不容易相处的,但凤薇就是相信他。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她说不出来,但直觉他不会趁人之危,是个有情义的人。 他既然救了自己,就不会再想杀手,她就是这么觉得。 自然的,她在卿墨的背上,精神相当的放松。 而奇怪的是,卿墨竟然也敢相信她,将已经恢复行动能力的她背在背上。 凤薇才不相信他会不知道自己的行事,狡诈狠辣又不择手段,他凭什么就敢相信她呢? 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凤薇已经拍了拍卿墨的背,将这话直接问了出来:“你怎么就敢相信我呢?不怕我反噬?” 她用反噬这个词,是在提醒自己她行事狠辣不安份么?卿墨嘴角弯了弯,漫不经心的答道:“你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做傻事。” 才怪!凤薇撇了撇嘴,心想:要真这样,那我动不了那会你怎么不提背我走呢?明明是害怕自己忽然恢复行动能力会对他不利!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使得卿墨改变态度,但凤薇也没继续问下去,有的事情懂得太多,说得太明白反而不好。 她话题一转,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卿墨沉稳的向前边走边回道:“因为你心机够深,人够狠!”最主要的是,还有良心。 如果不是凤薇在跟他们的队伍撞见后,主动择路将身后追击的人引走,卿墨也不会想到和她交易。 毕竟,萍水相逢,谁又信得过谁?单凭他一人,也不是冲不出去的。只是,既然那些人跟着他出来,他就有义务护着他们! 这算什么回答?凤薇怔了下,又问道:“我对你们有用处?要知道我现在是那些人抓捕的目标,你们只是路过的,没必要惹上麻烦。”这意思,是不相信对方只是因为自己心机够深,人够狠就动了恻隐之心。 这个世道,随便发善心的人几乎已经死绝了,坟头上的草比人还高! “已经卷入了。”卿墨淡淡的道,“在路过你们车队遇伏的地方后,我们择路下了山,但山脚已经被封锁了,五步一岗,围得如同铁桶一般,我们丢了几条人命,才撤了回来。现在,被困死在山里了。” 五步一岗?凤薇深深的蹙着眉,竟然封锁到了这种地步,再加上追杀副将的人,没有个几千人根本不行!更何况,那些人难道只会围着吗?会不会搜山? 凤薇感到了形势严峻,语气肃然起来:“你看清楚了,真的是五步一岗?” “没错,而且,听他们的说法,就算抓不到人,也要困死这里,不让任何一个人出去。我们退出来后,没过一会就撞见了你和那人,我便跟了上去。初时只是想找个人了解下具体情况,却没想看见那么精彩的一幕。”他顿了顿,随即颇带欣赏的赞道,“你很不错。” “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凤薇已经从初闻山脚被严密封锁的消息中平静下来,淡然问道。 “如果我说是,你会信?”身下的人嗤笑了一声,冷冷的反问了一句,站定脚步漠然道,“不要再试探我,不然就下来自己走!” 凤薇不吱声了,何况刚刚她的确有点不厚道。 卿墨冷哼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 要不是嫌弃凤薇胸口刚刚受创,疼痛之下走得太慢,他不会选择背她。 天色已经渐暗,还是尽快找到队伍的好。 “你是胆识谋略,证明你绝不是那车队中的寻常人物,如今我们一起被困在山中,若是不尽快想到办法逃脱出去,只怕时间拖得太久,那些人搜上山来,一个也活不了。我救你,自然是觉得你或许有办法可以出去!可以成为交易的对象。如何?” 的确,一个不懂武艺的女子,却能做到她那样的地步,虽然心机深了点,狡诈了点,但明显在车队中有身份,而又能掌控得住的,这样的人成为交易的对象才能让人放心。 凤薇自然明白他是见她孤身一人脱逃,又被人追捕,狡诈机智,许是被副将托付了重任,要回东都搬救兵,以为跟着自己能够出去。 她也不说破,只问道:“什么交易?” “你带我出去,再答应我一个要求,我护送你到东都!” 凤薇敏锐的察觉到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也就是说,这只是他个人的承诺,可他们明明就是一只队伍,难道说,他们并不是一条心的? 她没有问对方怎么知道她要去东都,就凭她之前透露的话里“将军”“长公主”的信息,只要有所耳闻的,大概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也清楚她的目的何在。 “你应该知道,去东都的路,不太平。”她斟酌着说道,“你还是考虑清楚的好。” “我的目的地也是东都!其余的不需你担心,只管回答肯还是不肯吧!” 他也要去东都?凤薇微怔,这么巧? 细细思索了下,凤薇这个交易自己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平白掉下来的保镖护卫,除了可以混淆追击的人的视线处,还可以使得行路变得轻易。 对方的条件也简单,除了那个要求…… 沉吟了下,她问道:“要求是什么?” 要求这样的说法太笼统了,任何没有明确说法的要求最后可能就会成为一个套,不问清楚她实在难以安心。 然而卿墨却不肯松口:“到了东都我自然会说,你放心,我不会提出你做不到的要求的。” “说吧,肯不肯?” “好。”权衡了片刻,凤薇最后还是应下。 见她答应,卿墨便没吭声了,又弯弯拐拐了走了好一会,他忽然停了下来。 这一天经历了太多,又受了剜肉之痛的凤薇神情有些困顿了,却一直强撑着,此刻见卿墨停下,她心中一凛,飞快的抬起头四下张望,却什么也没发现。 “怎么了?” “没什么,标记显示他们就在前面,我放你下来,你自己打理下,还是扮成男子吧。”说着,凤薇便被他放了下来。 此时,天已经暗沉下来,只还有最后几缕残阳顽强的挣扎在天之尽头不肯落下,金乌最后的辉煌仅余小小的一角,很快便要沉寂于黑暗中,昏黄的光线对于白日的炫灿明丽,给人一种英雄迟暮的扼腕与悲凉之感。 时近傍晚,秋风习习,说不出的凉爽,被这样清爽凉快的晚风拂着,凤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眯着眼四下看了看,见左侧正有一汪小水潭,显然那人是特意挑了这么个地方给她梳洗的。 她现在的样子的确不太能见人,墨发零乱垂散,长长的直披到腰际,外裳在和那黑衣人周旋时早已被他撕裂不能穿了,里衣也只被人随意拢了拢,松垮的罩在身上。 凤薇看着水中的倒影,蹙着眉赶紧打理自身。 可是束发整理裳服倒还好说,她都可以,可是没了外裳,只穿着里衣也太怪异了。 卿墨早早便背过了身去,见身后凤薇没动静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正看见潭边一名英挺俊美的少年正低头思索着什么。 他之前是见过凤薇变装的形象的,也没有诧异,很快的,他也注意到了她那一袭白色里衣太过显眼了。 刚想开口,凤薇却突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一处矮树丛中,摘了好些个小小的,紫黑的果实,双手捧了满满的,才退了出来。 回到潭边,她伸手按着腰带正要抽下,忽然想起卿墨还在看着,抬头对他说道:“你外裳脱下来借我一下!” ------------ 第48章 会和和反对 有哪一个女子会这样大大咧咧的叫另一个男子脱裳服? 卿墨眉头皱了一下,却一言不发的按照凤薇的指示做了。 他见过她的行事,知道她不是任性自我的人,知道她要他的裳服必定有用。 只是…… 当见凤薇接过他的外裳披在身上,然后背着自己快速的解下腰带,将里衣褪下铺在地上时,他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抽。 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直接说,我会避嫌的。” 凤薇正蹲下身,双手在整齐铺在地上的比划着什么,闻言斜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说道:“这里离你说的那个地方不远,万一有人偷看怎么办?” “我在这里,不会有人能够靠近。”卿墨淡淡的说道。 这话当真是自负至极。 此刻,天边最后一缕残阳也消失在了天际,圆月已然升腾而起,此刻,他正背对着上升的新月,漫漫银晖中,修长俊美的卿墨负手而立,万千银丝自天空飞射而下,落在他隐含威煞的眉间眼角,如同深山中沐浴在日月精华修行的山魈,绝美而又煞气逼人。 一时间,凤薇都看得有些呆了,转眼她又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 这样风姿出众又出类拔萃的人物,不应该寂寂无名才对,为什么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没见过? 想到这里,凤薇才记起,她还不知道这人的名字叫什么呢。 “哎,你叫什么名字?” “卿墨。” 卿墨?凤薇细细咀嚼了一下,发现还是没什么印象。 她想着事情,手下的动作却没停,拿起一张宽叶,抓了一把那种紫黑的小果实,放在上面捣了个稀烂,然后掬了一捧水,放进去搅和好,便用手沾着开始在整齐铺好的里衣上涂涂抹抹。 卿墨远远的看着她奇怪的举动,只问道:“需要多久?” 凤薇知道问的是这样涂抹后,衣服要多久会干。 她头也不抬的回道:“马上。” 这句马上倒是名副其实,因为在她话音刚落不过几个呼吸,她便收手了。 地上的白色里衣已经变了一个模样,下摆处一丛墨竹傲然挺立,枝叶郁葱,两边衣袖更是缀以墨绿的竹叶修饰。 凤薇的里衣本就是用上佳的月绸丝料做的,此刻这般弄来,顿时,便摇身一变,成了儒雅的翩翩衫袍。 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凤薇洗了洗手,顺手用裳服的下摆擦净水渍,笑道:“好了!大功告成。” “转过身去吧!衣服我就还你!”她扬着眉,朝卿墨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对方脸上抽了抽,看向她的神情微妙。 怎么了? 顺着对方的视线,凤薇低下头,正瞥见裳服下那片水光莹莹的亮渍,不由得干笑了两声,打定主意就装作不知道。 面无表情的盯了她一眼,卿墨没有提这事,只问道:“这样就可以了?” “嗯,这种是庶民们经常备来自行染色用的果实,极普遍,须臾便干涸,不会有碍穿着的。”凤薇笃定的道。 点了点头,卿墨干脆的转过身:“快点吧!” 一穿一脱用不了多少时间,不过几息的功夫,卿墨就听见对方的脚步声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他回过头,正对上白衣飘飘,英气逼人仿若贵胄少年的凤薇,后者将手中的黑裳朝他一抛,道:“走吧!” 这会,她就像个灵动狡黠的纨绔少年,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富贵之气和大家子弟的高傲。 这倒是符合之前遇袭车队中人的表现,虽然他没有跟队伍里的人提起过,但那些人哪个不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就凭那奢华精美的马车和那些人身上精良华贵的甲胄,都不是一般权贵可以拥有的排场。 卿墨确实想过要怎么安排凤薇的身份,但没想到,这女子心思灵透,聪慧非常,竟是不等他提起,便知道要怎么做。 出门遇袭,寻求保护的大家子弟吗?这样的身份,帮助他能得到的惊人好处,却是能让那些人心甘情愿的接受。 相比之下,他的打算,却是略逊了一筹。 卿墨默默的跟上,他的身形始终都在凤薇后一步,看来顺着凤薇安排的身份,已经将自己定义在保镖护卫的角色上了。 走了两步,凤薇站住了。 “往哪里走?” 卿墨挑了挑眉:“看你步伐从容,我以为你知道?” …… “上来!”卿墨上前一步矮下身,凤薇乐得往他身上一趴,道:“我还以为没这待遇了呢!” 卿墨面无表情,漠然道:“郎君身份贵重,我自是要小心伺候。” 说罢便跨步向前走去。 “是个忠心的。”凤薇笑咪咪的接口,“重重有赏!” 卿墨的步伐快又稳,急行之下,风声赫赫而过,七弯八折转眼便行了数百米。 凤薇口中的赏字刚刚落定,他已经闪入一处密林。 拨开浓密的遮挡的枝叶,明亮的火光连同一旁席地而坐的几个身影立时便映入眼帘。 这边的动静一传来,立时有人跃起暴喝:“谁?!” “我。”卿墨标志的冷漠声音响了起来。 顿时火堆里的人们便鼓噪了起来。 “是卿头!” “卿大哥?” “卿哥儿你回来了?” “情况如何?” 七嘴八舌的问候中,卿墨从黑暗中走出来,顿时趴在他背上的凤薇便暴露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凤薇刚刚得到卿墨的低声示意,让她装作昏迷。因此,众人只见卿墨后面背了一人,似毫无动静。 立时就有人询问了:“卿哥儿,你背上背着何人?” 更有一个声音粗声粗气的道:“卿头,不是我说,这非常时刻,还是不要随意发善心的好!” 立时有人应和:“没错,谁知道这人跟山下那些人是什么关系,若有牵扯,我们怕是收留不起!” 凤薇眼见她这才刚现身呢,就招来这么多不满了,立刻便知道卿墨这个队伍,虽是以他为首领,但却并不是唯他马首是瞻的! 这些人,不是他的手下! 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凤薇飞快的思考着如果事情不顺,自己要怎么做。 卿墨不理会那些质疑,径直走到火光边,早已有人让出了位置,他将背上的凤薇轻巧的放下,随即眉一扬,目光犀利的直视最先出口不满的那人。 “王二,你对我不满?” 那人被他的目光一扫,不由自主的气势为之一弱,却仍旧不服气的梗着脖子,粗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这山被人围得跟铁桶似的,这个时候你带个来历不明的,一看就是个累赘的人回来,难道弟兄连问一声都不行?” 被放下的凤薇直躺着,虽然英气俊美,但身形单薄,一看就是个不知愁苦的富贵子弟。 这样的人,在众人看来,的确是累赘。 一时,也有不少人内心赞同这汉子的说法。 “只是问一声?”卿墨淡淡的问道。 他带了人回来,自然就是想留在队伍里,这么问,旁人一看便知他想说什么。 顿时那汉子一张马脸涨红,见卿墨执意逼问,一下也发了狠了,粗嘎着嗓门道:“当然不止是问问!卿墨,我们大家叫你一声头,是因为你有能耐,还救了我们几次!但你也不能不顾咱们大家的意愿,随便就带个累赘回来吧?!现在这种情况,万一是个不省事的,咱们可都要交待在这里!山下那些人的态度,大家也都看到了!都是些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 说着他重重的咽了个吐沫,狠声道,“大家怎么看吧!反正我王二是不同意收留他的!” 别看这王二长得三大五粗的,肯跟着卿墨出来的,都不是蠢的。他虽然跟卿墨呛声,但话里话外却是将众人全部都划到了自己这边,将后者给孤立了起来。 要是卿墨一意孤行,那么,会有更多的,和他想法一样的人跳出来,到时众怒难犯,他一样要屈服。 卿墨冷眼看着他,眼神徐徐扫了一圈,将一众人等的神情全都收在了眼底。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好些人低下了头,不敢跟他的眼神直视,看来虽然不吭声,但很多人还是赞同王二的话的。 人性都是自私的,这样的非常时期,多数人都是不想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小钰站在外围,见状一脸愤慨的就要挺身而出,却被身边的青年紧紧拉住:“别乱来!” 她不敢置信的回过头,低叫道:“表哥!你也不坚持卿大哥吗?” 青年神色不动,将她往后拉了一点后,低声道:“他有办法,轮不到你掺和,你老实点就行!” 这时,一个身体强健,年约四十的中年人轻咳了一声,上前道:“卿哥儿,王二说话是粗了点,但也不是没道理的。这一路上,多亏你,护着大家,对你的决定,大家也是信服的。只是现在这情况……”他为难的顿了顿,“我们都自身难保,确实不宜收留外人啊。” 见他也是赞同自己,王二挺了挺胸膛,高声道:“卿头,连刘老叔都这么说了,大家的意见你总得听听吧?” ------------ 第49章 性格骄慢的贵公子 他的语气满是得意。 一直以来,他都觊觎着领头的位置,但卿墨确实有那个能耐,事事都压他一头,他一直都不甘心,尤其是看见其余的人对其都是一脸崇拜敬仰,心中的嫉恨更是草一样的疯长! 明明在那里的时候,他跟他们一样,卑微,低贱,就连那张唯一能看的脸都布满泥垢! 可是自从脱离那里,露出本来面目后,就开始变了,变得高深莫测,气势逼人!光是一个眼神就足以震慑他人! 明明就是同一个人,现在却是天与地,云与泥的区别! 王二捏紧了拳头。 他早等着卿墨出错,好动摇他的威信,再不济事,带一些人分出去,自己当领头。 盯了一眼仿若熟睡的凤薇,他眯着眼心想:这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会不会是山下那些人要找的人?要是这样,靠着这个消息说不定能求得那些人放他们离开。 这个卿墨,老是自负有情义,带着那些老弱的人在队伍里不说,这么好的人质筹码竟也不知道利用!愚蠢! 从鼻子里嗤了一口气,王二叫道:“卿头,你怎么说吧!” 卿墨却没有理会他,他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刘老叔,后者正低着头不安的搓着手,慢慢的,他开口道:“老叔,这话不应该从你口里说出来。” 王二怪叫道:“卿墨你怎么说话的?怎么你做的事不对,咱们连说都不能说了?你……” “闭嘴!”沉沉的喝了一声,卿墨目光如鹰如电,在瞪得王二一个激零住口后,他语气冰冷的说道:“要说累赘,我们脱身时,本没有叫上你王二,是你无意获知后非要跟着,追兵至时,你不听号令,胡奔乱逃,自己摔下坑洞负伤不说还累得队伍凭白多了伤亡!我弃了你没有?” 说完他也不理会王二或青或白的难看脸色,转身对着刘老叔及众人,淡淡的道:“老叔,我没想到,你会站出来附和。你腿上留有旧伤,行路过多疼痛难忍,不是没有人有过微词的,是我一力坚持,将你留了下来。老叔,我没想到,你会选择帮他……” 说到这,他也不去看刘老叔的脸色,只一个个的点过去:“还有你,张环!” 听见卿墨点他的名,站在王二身后的高大汉子一阵心虚,不敢抬头。 “你性格莽撞冲动,又好记仇,我知道你记恨我!但你还记得那次你冲撞了当地官兵吗,险些害我们脱身不得,被抓入牢狱吗?当时,我弃你了吗?!事后,我驱逐你了吗?!” “卿头……” “卿大哥!” 卿墨这一通话说下来,顿时令得众人都有些无地自容。 他们这些人,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受了卿墨的恩惠,平时倒还没什么感觉,如今被他这么当众说出,都有些挂不住脸。 凤薇将这些话全都听在耳里,见他这般说来,没一个人出声反驳,知道全是事实,不由暗忖:想不到这人看起来冷漠又高傲,却是个这么有情义的人。不过,心却也太软了点!像王二那样的人,就不应该姑息! 王二眼见情况不对,立刻大声道:“卿头,话不能这么说!你是对咱们有恩,我承认,你救了我!但当初你昏迷落难,要不是咱们这些人百般遮掩,将你瞒下,还省吃俭用救济你,你早被活埋了!你做的这些,都是在报恩!那是应该的!” 卿墨还没说话,一声轻脆的喝斥声却抢先响了起来。 “胡说!卿大哥是被大家救了一命,可后来不都还了?要不是卿大哥在那里护着我们,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而且,这跟你王二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要不是当时卿大哥已经被带了回来,你怕被牵累获罪,才不会帮着一起隐瞒呢!就这样你还趁着卿大哥伤势不曾恢复的时候欺负过他呢!这些你怎么不说?!” 却是被表哥一直紧紧扯着的小钰受不了王二的无耻,挺身出来了。 阻拦不及的青年暗叹了一声,站出来将小钰拉到自己身后,冲众人道:“卿大哥行事想必有他的道理,大家不妨听听?” 他这话一出,众人才惊觉一直都顺着王二的话反对,却没想过卿墨这样做的用意。 王二本来还不肯罢休,但四周隐隐投来的不满却让他喉间一咽,消声了。 场中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看向卿墨。 后者却一直没说话。 假装昏迷中的凤薇内心冷笑了一声:这些人想得真美,开始一通指责,还拿救助过别人的恩情来说事,不就是想逼卿墨低头吗?现在被说得哑口无言了,又想起对方的种种能耐好处,这会儿又想来沾光了? 当真是自私冷漠得可以!她若是卿墨,早丢下这群人一个人走了!省得平白拖累了自己,别人还不领情! 然而她毕竟不是卿墨,只听过了好一会,长长的一声叹息过后,卿墨低而靡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 他这一句“我”字刚刚出口,原本装晕的凤薇不顾之前和他的商议,睁开眼睛,晃着脑袋慵然的坐起了身,嘴里还低低的呻吟着。 众人都被她的动静吸引来了视线,眼见这个优雅俊美的贵介公子醒来,不由露出警惕的眼神。 只有卿墨,微微的眯了眯眼,不知道凤薇在这当口醒来打断他的话,是想要干什么。 好一会,凤薇才似完全清醒了过来,一抬头见到这么多人围着,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叫起来:“你们是谁?谁准你们靠我这么近?!那个叫卿墨的呢!死哪去了?!” 众人听他神情傲慢,态度轻忽的直呼首领的名字,如同叫一个下人一般,顿时一愣。 之前出声维护卿墨的小钰更是气得直哆嗦,尖声道:“你是谁!这么无礼?!” 凤薇高昂着头,下巴抬起高高,朝她瞥了一眼,脸色刷的一下沉了下来,冷然道:“就算是世家子,也没几个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不,是从来没有人!你选个死法吧!” 随着她那一眼瞟过,小钰连同她周身的几人都不由得颤了颤。 那一瞟中,带着冷酷,无情,轻蔑,漠视,那是一种对生命的轻鄙和对人命的不吝惜,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的眼神! 那是站在最高顶端,从未有人敢于违逆的人才能拥有的,生杀予夺操于已手的人,才有的眼神! 那紧拉着小钰的青年,手微微的颤抖着,双眼大睁。 怎么会?这种眼神,这人的身份到底…… 除了他们几个,其余的人也有些震惊,他们震惊的是,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身体孱弱的人,在这么多人的环视之下,竟然还敢这么大言不惭要杀死别人? 谁给他的胆量?谁给他的底气?让他一点也担心自己的安危,甚至还敢公然说要取别人的命? 不耐烦朝人群扫了一眼,在瞟见卿墨后,凤薇手一扬,命令道:“那个叫卿墨的!过来,杀了他!” 那个他,自然就是小钰。 扑哧一下,小钰笑了出来:“你叫卿大哥杀了我?笑死人了!他才不会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 “小钰!”那拉着她的表哥大喝了一声。 见卿墨站着不动不应声,凤薇也有些恼了,跺着脚高声道:“我叫你呢!你耳朵聋了?!”说着恼恨得低声的道,“要不是身边的人都派去调重兵了,我身边哪会留这么一个木头?!一点也比不上自幼调教的!” 他的声音不算小,正好让众人都听了个大概,顿时,众人的脸色一变。 就在这时,卿墨慢慢的开口了:“郎君还需要他们的护送,而且此时正值用人……” “我说杀了!你没听到?!”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凤薇狠声打断,“还是你要我发信号召回李伯?嗯?”她昂着头,神情高高在上中带着郁怒,似乎对于卿墨竟然敢拒绝她的命令而不满。 这时的她,完全就是个一个被宠坏的,傲慢无礼,任性胡为,喜怒无常的贵族子弟形象。 虽然都想到她可能就是山下那些人要寻找的人,但此刻真见到真人又听到这一番话,众人脑海里第一时间都想到这是上层社会世家门第的交锋!寻常的盗匪根本不敢劫杀那样的车队!那是有预谋的! 自己竟然卷入了这样的庞然大物的相互碰撞中,想想会有的下场,俱都不寒而栗,顿时又惊又怕。 尤其是王二,原本还想靠着告密呢,这会连想都不敢想了!一无所知还好,若是能逃脱说不定还有性命,要是被那些人得知自己知道实情,只怕最后只会落得被杀人灭口! 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她口里的“李伯”和“调重兵”,随意派个下人都能调来兵马,这人的门第要有多显赫? 小钰原本还要继续顶撞,却被表哥紧紧的捂着嘴,颤抖着解释下,又见那人还不罢休的执意要卿大哥杀了自己,而且卿大哥似乎也不敢直接违背他,顿时脸色白得如同鬼一般。 她知道自己的表哥是见过世面的,也不会骗自己,难道,自己真的要死?毕竟只是一个女子,这样的惊惧下,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卿墨依然站在那里没动,低声道:“郎君,好歹也是一个助力……” 奇异的,凤薇听着这哭声,脸上的杀气倒是松了,过了一会,她嗤笑了一声道:“还以为遇见个多么硬气的,无趣!” 话说着,她的视线撇了开去,这意思便是放过了。 转而紧盯着卿墨,她厉声道:“我不喜欢别人违抗我的命令!别以为现在我需要倚靠你就得意忘形!记住了?没有下一次!” “是。” 见小钰还在哭,她不耐烦的喝道:“别哭了!再哭就杀了你!” 在吓得前者一噎,没敢再出声后,她对卿墨命令道:“过来!睡我身边!” “是。” 直到两人睡下,其余人都安静得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便是王二,也不敢再闹! ------------ 第50章 东都有变 身下铺垫的干草因为旁边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向下陷去,感受到紧挨着的身体的温热,凤薇有些不适的往外挪了挪。 对方似乎也不适应,也向外挪了少许,两人之间空出了约一指的空隙,顿时才舒服了许多。 之前凤薇的强势,一下将众人都给震住了,此刻见两人睡下,怕吵着她休息被喝斥,便也强忍着内心各种疑问和想法,都一一睡下。 没有人添柴,烧得旺旺的火堆也渐渐的熄了,只留着余烬上的点点火星闪烁着。 过了好一会,凤薇迷糊的刚要睡着,就觉察到卿墨的身体默不作声的朝她压了过来。 随着温暖的体温靠近,她听见耳畔响起一个低如蚊蚋却极为清楚的声音:“下次不许再自作主张!” 对方口齿间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耳垂上,凤薇不由得颤栗了下,脸一下就红了。 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吗?!这种姿势,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女人啊?!红着脸,凤薇咬牙切齿的想道。 但她也知道,一路看了她的表现行事后,卿墨可能将她当成了暗卫一类的保镖护卫,而不是寻常女子。 深吸了一口气,将脸上的热度压下,凤薇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难道不觉得我的方法更有用?承认吧!利益和死亡才会最快的使人妥协!我就不信,你没发现那个王二分明是故意的!你的队伍隐患真多,真让人不省心!” 那边卿墨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又说道:“下次和我商量一下。” 那就是还有下次了?凤薇挑了挑眉,困意上来,迷糊的应道:“事有从权,我不保证!”说着她用手推了推卿墨,“不舒服,你过去点!” …… 沉默的挪动了下,那边彻底的没了声音。 经过一天的奔逃和剜肉之痛,凤薇实在是倦极,不一会便沉沉的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摇醒,惺松的睁开双眼。 阳光从头顶密密麻麻的树叶空隙中洒下,正洒在她的脸上,映着她眉宇间的慵懒,灵透至极,飘渺至极,这是一个极优雅的极从容,灵气逼人的少年。 远处站着的众人看着这一幕,直有些瞠目结舌。 凤薇这个样子,可跟昨晚任性霸道的形象相去甚远,浑然不是一个人。 但是下一秒,少年眉头一拧,沉郁而不耐烦的道:“什么事?” 顿时,什么灵气啊飘渺啊,全都没了影。 卿墨半蹲着身,额间垂下的发遮挡住了光线,让人看不清表情。 “要走了。” “去哪?”凤薇小小的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坐了起来,懒散的问道。 她环抱着胸,冷冷的盯视着数十步远处站立的众人,见他们脸上虽然刻意的遮掩却仍然隐隐透出喜气和急切,知道怕是卿墨说了什么。 这些人已经知道自己会带他们出去。 不过,真有这么简单和便宜的事?凤薇抚了抚下巴,慢吞吞的爬起身。 弄不懂凤薇为什么装傻,卿墨还是把事情的严重性跟她说了一遍:“昨日队伍里的人已经发现,下面的人开始搜山了。” “不可能!”凤薇走到一汪清水池旁,掬了一捧水将脸打湿,闻言立刻反驳道,“这么大一片山,除非解除山下的封锁,否则不可能抽得出人手来搜山!舍本而逐末,我不相信他们的领头有这么蠢!” “我早上去看了,山下的封锁依然严密。我仔细问了下其余人,应该是派出零星的人手搜山。”卿墨的语气有些严肃,“如果不是有援兵,那就是对方手里有什么可以搜寻的物事。” 胡乱的抹了两把脸,她站起身来:“之前没有搜,那就代表他们那时没有,应该不是沾在身上的药粉之类。援兵?” 她唇角微微一勾,“车队遇袭,这里已经成了敏感之地,长公主的车驾迟迟未至相应的驿站,接到命令迎接的县丞一定会上报!若不想消息走漏,他们就不可能再调援兵!” “如果……”卿墨的神情凝重,缓缓的说道,“对方并不怕消息走漏,或者希望消息走漏呢?” “山下还封锁着呢!”凤薇提醒道。 忽然,她眉头一蹙,低声道:“不对!他们封锁山下,是不希望车队里的人逃出去!并不一定是为了封锁消息!相反,消息也封锁不住,只要车队不按时抵达驿站,就一定会引来猜测!” 凤薇越想思绪越清晰,结合她之前的猜测,事情很快一目了然,让她心惊不已:“不好!东都有变!” 原本凤薇就猜测自己这次遇袭跟东都之乱可能有关,凤家军的名号太响了,尤其是东都凤家这一支,是母后手中的嫡系,于当年解甲还宫后交于君卓执掌的!这一支军队,无论开到哪里,都是最具威胁的杀戮机器!无人敢小视! 可就是这样一支军队,上一世的东都之乱被人屠戮殆尽,虽然这只铁军长于攻战,不擅守城,但也不是一些乌合之众集结的所谓叛军能够匹敌的! 凤薇一直怀疑其中另有乾坤! 这次的遇袭,对方武器精良,兵士悍勇,竟是能跟羽林卫抗衡!这样的人马,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却出现在东都范围内,还袭击于她! 凤薇很快就将其跟东都之乱联系到了一起,很快就想通了幕后人的用意――必是惧于凤家军的威名,妄图以她为挟持,混入丰歧,想里应外合一举破之! 如果她是寻常女子,势必就被他们得逞了!毕竟这世上有很多药物,可以令人俯首听令,再辅以一些手段,只怕自己便成了他们的牵线木偶! 而且自己带来的羽林卫对东都也是一大助力,能歼灭就好! 可是现在他们没有抓到自己,副将那里说不定也只是被围无法脱出而已!毕竟他们还要封锁山下,没有多余的兵力分出! 那么,如果是她是幕后策划人,她会怎么做? 将这里包围,不许走漏一人的同时,放出假消息给凤家军,只要将东都派来救援的凤家军围住,就可以给东都最大削弱!还可以顺势调动援兵,假途改道来这里,将一众羽林卫消灭之余,顺势将自己掌控在手中。 一箭三雕! 可是对方这么精良的人马,不可能有太多!对付凤家军和羽林卫已经吃力,根本不可能还有余力攻东都!就凭乌合拼凑的叛军,连丰歧城门百丈都近不了! 凤薇立刻断定,东都必然有变! 不行!她要尽快前去! 念及此,凤薇当机立断的朝卿墨走去:“咱们走!” 后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应道:“好。” 走了几步,凤薇忽然停下来,一扯卿墨的手臂,向一边走去,边走边压低声音道:“我有事要跟你商量下。” 这算是对昨晚他要求的回应了。 “我要去东都,现在你也知道,东都有变,你的队伍上下不是一心,不宜同行!”凤薇郑重而清楚的说道,“我给他们一个机会,要不要跟我们一路,由他们自己选择,可好?” “好。”沉默了一下,卿墨应下。 见他没有异议,凤薇轻吐了口气,“那走吧!” 凤薇带他们去的,是一个她在路上无意瞥见的洞口。 拨开一人高,密密生长将洞口遮了大半的长草,黑幽幽的洞口露了出来。 众人惊喜的看着这个洞口,眼底的喜色展露无疑。 “郎君……”刘老叔刚开口,便被凤薇横了一眼,无奈只得转而看向卿墨。 后者开口问道:“这里确定可以出去?通向哪?” “我哪知道!一个什么镇吧!反正可以出去!”凤薇回答得一点也不客气。 不过众人听了也不怀疑,毕竟她是什么身份?这样的人记不住这些小事也是应当的,这些东西,一般都是随从记着的。 凤薇说的话,真假参半。凤家自丰歧起兵,一路兵锋直指帝都,对东都的地形了如指掌,凤薇不止一次听母后提过东都范围山林里的石乳洞,那些洞里九曲十八弯,是最好的藏兵洞和隐秘地! 但是,没有派人堪明的洞穴,却是没人敢进的,因为走进去可能就迷失在那些曲折的甬道内,走不出来就是死! 靠近洞口的时候,凤薇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潮湿和轻微涌动的风,证明这个洞的确可以通往外面,但走进去的人能不能正确的找到路出来,那就不一定了! 但是这些,凤薇都没跟他们说,只仰了仰下巴,傲然道:“要不是看你们还有点用,我是不会告诉你们这个地方的!在这里等着,卿墨,你跟我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二人要去做什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停在原地等着,不时的看下那黝黑的洞口,颇有些跃跃欲试,却还是强自按捺着。 随着二人走进树林的时间越来越长,人群有些骚动起来。 “娘的!怎么还没出来?”王二不满的骂骂咧咧,“就是去拉屎,也早该好了!” “是啊,怎么回事?” 忽然,树林远处忽然传来“啊”一声惨叫,众人听得分明,是那个贵公子的声音。 过了没一会,凤薇便跌跌撞撞,极度狼狈的从林中连滚带爬的爬了出来。 “快!快走!那些人追来了!” “什么?”众人大惊,顿时都慌了神,小钰表兄弟连同另三人向凤薇围了过来。 那青年抓着惊慌的凤薇问道:“卿大哥呢?” “对啊!卿大哥呢?” 凤薇心有余悸的喊道:“后面!在后面呢!我看见他被人偷袭了一刀!不知道怎么样了!” “混蛋!他受伤了你竟然还丢下他!”小钰的表哥愤怒的一推凤薇,向她跑来的方向跑去。 ------------ 第51章 考验和选择 这时,数声长啸仿佛自四面八方响起,顿时几人的脚步一顿。 凤薇一哆嗦,连滚带爬的就往黝黑的洞口跑,“快走!那些人追来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众人也慌不择路的直向那洞口奔去,竟将抢先跑在前面的凤薇给撞倒在了地上。 后者艰难的伸直双臂,喊道:“你们带上我啊!带上我啊!” “呸!”跑在最前面的王二回头啐了一声,“你才是他们要找的人!带上你我们找死吗?” 他这么一说,本来犹豫着要不要停下的人也加快了步伐。 一个眨眼,洞口就只剩下凤薇一个人,还有向迎面向声音传来的林中方向跑去的小钰表兄弟和刘老叔。 “小钰,你跟老叔先走!” “不要!我就跟着你!我要找到卿大哥!” 三人一前一后奔了数米远,忽然当先那人直愣愣的停了下来。 “卿大哥?” 小钰和刘老叔赶了上来,也愣住了。 树林的前方,卿墨修长挺直的身影负手而立,四周哪里半点敌人追击的踪影。 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不错嘛,还有三个人!” 还是最麻烦的三个人! 凤薇环手抱胸,颇有些意外的看着怔立的三人。 她没想到,最后选择留下来的会是这三个。 尤其是那个青年,她目光轻轻的瞥过那个叫小钰的少年的表哥,她本以为他会第一个选择逃命的! 对方看起来不像是会舍己救友的类型,难道是她看错了?凤薇的眸光闪了闪。 在看见卿墨的一刹那,那青年脸上果然如此的神色一闪而逝,转眼沉寂了下去。 倒是小钰,看了看卿墨又回头看了看凤薇,有些傻傻分不明情况的问道:“卿大哥,你……你们……” “我没事。”卿墨淡淡的答道。 “那……刚刚……是假的?”小钰结结巴巴的道。 “我胡说的啊!”不等卿墨回话,凤薇干脆的一摊手,下巴一仰,道,“好玩嘛!谁想到你们这么不经吓!” 小钰闻言一张脸涨得通红,朝凤薇吼道:“这种事情可以随便乱说吗?你怎么……” “我怎么了?”凤薇脸猛的一沉,冷然道。 小钰记起这人的喜怒无常,翻脸无情,不由害怕得往自己表哥身后躲去,没说完的也咽了回去。 她昨晚实在是被吓倒了。 “哼!”冷哼了一声,凤薇衣袖轻摆,向小钰走近。 “表哥……” 青年护在她身前,凤薇却是看也不看他们二人,径直越过他们向卿墨走过去。 “怎么样?弄好了吗?” “嗯。”卿墨低下身,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凤薇看。 不远处的三人这才看到,地下长长的盘了一圈草混和着柔软的树枝编成的绳索下的东西,不知是拿来干什么的。 凤薇仔细看了一眼手中的简陋的麻绳,看着那几乎赶上她手腕粗的模样,眉心跳了跳,心想:虽然叫你尽量弄粗点,可是这样也太夸张了啊! 她默默的点点头,将那东西递还回去:“好,拿上,咱们走。” “好。”卿墨将地上的麻绳一圈圈的盘缠好,足足缠了十来圈,才算好。 看着他们的动作,刘老叔忍不住开口问道:“卿哥儿,你没事?刚刚……” 凤薇拍拍手站起来,漫不经心的朝三人那边看了一眼,道:“刚才不过只是一个考验!就算是临时的护卫,不够忠心也应该有良心啊?是不是?”她抚了抚下巴,颇为无奈的道,“但似乎,只有你们三个合格呢!” 刘老叔闻言大惊:“那他们……那个洞?”他以为那个洞口是一个陷阱,想着朝夕相处的一个队伍里的人现在生死不知,不由得面露不忍。 “卿哥儿……”嘴唇不停颤抖着,他转向卿墨,想要哀求他出面。 凤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撇撇嘴的道:“放心,死不了的!命大的话找到路还是能出去的!” “真的?”刘老叔惊喜的道,他完全忽略了凤薇“命大”那两个字。 “不信算了!”胸口传来阵阵疼痛,凤薇的口气比之前更恶劣了。 立时,刘老叔就不再吭声了。 之前被那些人撞倒在地,虽然凤薇一半是作戏,但好像还是被震到了伤口。 本来剜肉后就是草草包扎了事,如果伤口不再度裂开,很快就会愈合。 皱了皱眉,凤薇对于将那些人引进洞更没一点愧疚感了! 这么自私冷漠,带在身边变数太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出卖了! 而且那些人已经开始搜山,人数多,留下的痕迹也多,太难清理了,早晚会被发现! 现在他们全部进去了洞里,被人发现还可以转移敌人的注意力! 不要怪她无情,若不是这些人一心只顾自己活命,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何况,她给的也不是一条死路,走不走得出,就看他们的命够不够硬,运气够不够好了! 卿墨第一时间发现她不对,动作快速的一下扶住她,“怎么了?” “伤口好像裂了。” “还能走吗?”默了下,他低声问道。 凤薇知道他的意思,刚刚弄出的动静有些大,说不定会引来人,这个地方不宜久留。 “没事。”她咬了咬牙,将身上的疼痛忍下,“走!” “我背你。” 凤薇瞟了一眼他手上那一看就分量不轻的麻绳,低声道:“不用了,你提得够重了。” “任性霸道的郎君会这么体恤人吗?上来吧,无妨的。”卿墨矮下身,淡淡的说道,“你的身份暂时还是不要暴露的好。” 凤薇也就不再坚持了,趴了上去。 她的体制毕竟不同,这样的疼痛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如果强行赶路,一定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到时,痛苦更甚。 或许,偶尔依靠一下别人也是可以的? 将脸贴上体温灼人的背脊,凤薇脑海中忽然这般想道,随即又被她瞬间挥散。 只是一时权宜而已。 “走。” 不远处的三人一直没动,既不敢走近凤薇两人,也不敢就此远去,便呆在原地,直到卿墨招呼他们跟上,青年一扯小钰,刘老叔也赶紧向前者追去。 小钰瞟了一眼舒适的趴在卿墨背上的凤薇,不满的小声嘀咕道:“又不是没有脚!没见卿大哥拿了这么多东西嘛!” 青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见凤薇并没有听到,才压低声音警告道:“我早跟你说过了,说话顾忌点!这人喜怒无常,翻脸无情的,之前受到的教训还不够?” “卿大哥才不会听他的!”小钰不服的顶撞。 “可他也不一定能阻止他!这个人来头大得可怕,现在是落难了,若是平时,只怕皱个眉头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还去惹他?!” 这么说着,小钰也有些害怕了,她不吭声了,忽然又想起什么,急忙问道:“那表哥,我上次都惹怒他了,怎么办?他会不会记着?会不会……”说着,她的声音都隐隐带上哭音了。 她的表哥蹙着眉,喃喃道:“他那样身份的人,我猜不透他的想法,不过想来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何况之前他都已经放过你了,应该不会……”话说到最后语气有些微弱,想来他自己都没太大的把握。 听他这么说着,小钰更惶恐了,直握紧他的手,低声哭求道:“表哥,表哥,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嗯,表哥一定会帮你的。”青年低声安抚着她,“他的背景来头大也是好事,等跟着他出去,寻到了他的随从仆役,到时我将才能展露给他看,得到他的重用,就没事了。” 说着,他眸光闪亮,里面满满都是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嘴角更是噙着笑,像是看到了日后的情景一样。 “相信我!凭表哥的才能,不可能得不到重视的!”在他从容自信的一再保证下,小钰总算是被安抚下来了。 身后发生的事,凤薇一点也不知道。 她太痛了!虽然已经习惯了忍痛,但是伤口二次崩裂的痛更为磨人,尤其是伤口可能已经开始结痂了,那种麻痒又疼痛的感觉让人难受着紧。 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的,她开始不安份的扭动身体,在背上磨动着,借此缓解那种骚痒的感觉。 好几次,不是因为卿墨的后背够宽,她就掉下去了。 对于凤薇在自己背上的不安份,卿墨也无计可施,只得用空着的手用力按着她细小的腰肢,才能使得后者安静一会。 可是不过一会,又开始扭动起来。 可饶是这样,卿墨的速度还是非常快,他身后的三人都需要全力赶路,才勉强跟得上他步伐。 他们是一路向山顶上走的,走到半山腰处时,透过下面葱郁的林木,小钰忽然眼尖的看见下方那个洞口的位置,隐隐的站着好些人。 “表哥,你看!有人!”她扯了扯青年,后者扭头向下看去,这时,正好那些人中央簇拥的一个圈子里,一个人随意抬头四处看了看! 忽然,那人的视线直直的定在了这个方向,青年大惊,连忙收回了视线。 难道隔着这么远,那人也可以发现他的视线?不可能吧?是他想太多了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却是越来越慌乱。 “卿大哥!”他叫住前方的卿墨,后者停下脚步回头。 “一个人有没有可能从山下察觉到山腰处有人在看他?” “经历过生死瞬间,心有感应的高手会察觉得到。”说着,卿墨陡然脸色一肃,问道,“你被人发现了?” 他警惕的感应了下,随即低喝道:“快走!” 就在他这一声低喝出口后,立刻就听见山下传来响动,不时还有人声。 “有人在上面!” “快追!” ------------ 第52章 悬崖 青年三人脸色一变,几乎是用尽吃奶的力气向前狂奔着,卿墨一人当先的在前面带着路。 飞速奔跑的颠簸中,凤薇原本有些昏沉的大脑也立时清醒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下方那不断簌簌抖动的树木,很快她便明了了此刻的处境。 “被人发现了?” “嗯。”身下,卿墨低沉的应道,“对方有高手,他们向下看时被发现了。” 凤薇微微抬了下身体,伸长脖子向前方看去:“还有一会就到了!” 凤薇要带他们去的地方,是一处倾悬的峭壁,笔直的挺立着,整个山壁像是被人从下而上有选择的削出了一个半弯的弧度,最上方直是悬空一般,突出来几乎和对面的山壁相接。 早在车队还未靠近这座山,在对面山腰的山道上,凤薇就从车窗外看见了这么一处奇景,当时两处山壁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一座相接在一起的拱桥,夕阳垂落在那弧形的半圆中,像是太阳栖息之地,辅以两边葱绿和绸缎般一层层金色天空上的彩霞映衬下,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一幕在凤薇的心中印象极深。 因此,在下山的希望被阻断后,她就想到了从那处脱身而去。 这方法说起来简单,单凭她一个人却是不行的,幸好,她遇见了卿墨,两人达成了交易。 随着离那处悬壁越来越近,凤薇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之前,一直没有跟卿墨交底要怎么出去,便是让他做麻绳,也只是告诉他有用。 她一直在防着后者,防着他在得到能够出去的办法后甩下她。 原本她还想着,在到了地方无可隐瞒,而对方又反悔了的话,再做出一些承诺,付出一些利益,为自己增加一些保障。 可是,现在,一切都无用了。 敌人追来了! 她想的那些办法,如果在无人追击的情况,如果他们不是在逃亡,说不定还有所奏效。 现在,后有追兵,前有悬崖,五个人要一一渡过,需要多少时间?会不会等不到他们离开,那些追兵就到了? 她真的不知道,身下这个一直维护着她的人,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唰!卿墨背着她猛的冲出树林,前方一下变得开阔起来。 氤氲的云海雾气在四周飘浮着,凛冽的山风呼啸着不断吹过,吹散了一层又一层的雾气,瞬间又升腾起更多的,直将人的视线遮挡得只能看见眼前寸许距离。 “就是这里?” “嗯。”凤薇低低的应了一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抿抿嘴,说道,“继续向前走吧!小心看着脚下,一直走到头。” “嗯。” 过没一会,后面的三人也冲了出来,被眼前的情景惊得一呆后,青年急切的说道:“卿大哥,你在哪?” 卿墨的声音从前方雾海腾云中传来:“我在前面,你们跟上来。” 三人凝神一看,这才发现前方的确有着隐隐约约的身影,看得并不真切,连忙跟了上去。 走了没一会,脚下的路就到了尽头。 卿墨的身影正站在最前方,凤薇已经从他身上下来,站在一边,两人低声说着什么。 隐隐的,风声混着俩人的低语传了过来。 “不行,雾气太多,看不见。” “我记得位置,我跟你说。” “我试试。” 说着卿墨回过头,对赶来的三人说道:“你们退后一点。” 三人依言向后退去。 前者将手中的麻绳解下,目光锐利的盯着前方,耳边,凤薇给他指定着方向:“左下,甲辰位。” 她的话音一落,“咻”一声,卿墨手中的麻绳如同苍龙出洞,去势凛冽的向前方直直冲去。 然而,下一秒,麻绳的去势一弱,直直坠了下去,拉着绳身,卿墨一使力将绳子扯了回来,随即又是一甩。 紧接丢甩了好几次,终于,绳索绷得笔直,却是套牢了。 走上前将绳索的另一端系在突出的尖利的大石上,牢牢的缠了几圈后,卿墨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好了。谁先?” 他的话一出,四人都沉默了下来。 凤薇想了又想,却是想不到要让谁先过去才好,按理说,几人中,她最信任的只有卿墨。 另三人,刘老叔忽略不提,小钰表兄弟却跟她有仇,如果让他们先过去,她实在不放心,可如果让卿墨先过去,她一个人面对这三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起什么心思? 至于她自己先过去,想来其他人也不肯,她不信任他们,他们自然也是不信任她的。 后面隐隐传来的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后面的三人心急如焚,最后青年一咬牙开口道:“如果郎君不信任我们,就让卿大哥先过去吧!” 他的话出口,刘老叔和小钰都没有出声,而凤薇也没有理由反对,难道要她说,不行?我怕你们会害我? 最主要的是卿墨,他难道不会想先过去? 只要过去,就是脱身了! 沉默了一下,出乎意料的,卿墨却是开口拒绝了:“郎君身体不适,我在后面帮扶他,你们先过去吧。” 他推拒了? 凤薇瞪大了双眼。 前者却没有看她,只转向另外三人,沉声道:“小钰身体最单薄,小钰先过去吧!” 如果小钰先过去也好,毕竟他表哥还在这边,但是…… 凤薇目光闪了闪,她曾经拿小钰立威,说要杀了他,他的年纪又太小,要是过去后起了什么心思,冲动之下不顾后果…… 想着她不经意的说道:“这里太高,第一个过去难免惧怕,不如让他先过去。” 她手指着的,是小钰的表哥。 这个人她注意观察过,是个擅谋算的也有野心的人,单凭她现在展露出来的身份,他权衡利弊下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好,那就苏凡先吧。”卿墨随意的点了点头。 小钰的确看着这么高也有些害怕,见让表哥先过去,便忙点了点头。 众人都没有异议,苏凡便在几人的目光注视下,双手抓着绳索一点一点,慢慢的向对面挪动。 两处峭壁之间的距离并不长,不一会,失去了苏凡身影后的众人便看见绳索波浪一般的连连抖动了一下。 苏凡安全过去了!没有问题! 凤薇连忙安排第二个人:“刘老叔,你去吧。” “嗯。” 卿墨站在最外围,警惕的注意着身后树林的动静,不时的回头看看凤薇他们这边。 等到刘老叔过去后,小钰以为第三个会是自己,她战战兢兢的向绳索看了一眼,咽了下口水,恐惧的叫道:“好高!我害怕!” 凤薇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你可以选择留在这边。”说完不等小钰回话,她回头叫了一声,“卿墨。” 后者抬头看了她一眼。 凤薇看见他黑曜石般的眼中浮云流醉般的光芒,不由得微微一笑,道:“你过去吧!” 卿墨皱着眉,又一次拒绝:“小钰先过去吧!” “可是他害怕。”凤薇摊了摊手,“我觉得他既然想留下来帮我们抵挡追兵,我们应该领情才对。” 听她这么一说,小钰尖叫了一声,急忙向绳索跑了过去:“不!我一点也不怕了!” 那边,苏凡似是听到了小钰的声音,便向这边喊道:“小钰,你过来,表哥在这边,不用怕!” 他的声音被山风一拂,大部分都被吹掉,只断断续续的听到几个音节。 这边,小钰已经开始爬动了。 也许是被凤薇的话吓住,也许是听了她的话意识到后面还有恐怖的追兵,小钰的速度一点也不比之前的刘老叔和苏凡慢。 过了一会,绳索就开始荡了起来。 这时,追兵也越来越近,而他们,还有两个人还没有过去。 凤薇看着卿墨,后者同样也看着她,忽然,他一皱眉,不满的道:“你还不走,在等什么?” 凤薇还没答话,紧接着又听他说道:“那麻绳虽然看着粗,却经不起两个人的重量。” 凤薇气得一噎,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现在是一副娇柔孱弱求庇护的模样么? 被气得心口发堵,凤薇理也不理他,径直踩着重重的步子朝绳索走去。 这个混蛋,本来她是想叫他先走的!算了,反正他武功高,留最后也没事!她操这份心干嘛? 凤薇都不知道自己哪不对劲了!明明她还防着他不是吗?这会自身都难保呢,还想着别人! 双手抓着麻绳,整个人直直的吊在空中,凤薇咬牙忍着因为双手竖立而牵扯着伤口的疼痛,一点一点向对面移动着。 慢慢的移到了近中央的位置,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似乎绳索荡起的幅度太大了。 系得绷直的绳索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到了中间,离对面的距离极近了,她眯着眼运足目力向对面看去,只见系在一块尖尖的向外突出的峭壁上的圈索,已经渐渐的向外脱出。 看清了这一幕,凤薇的脸色蓦然一变。 照这样下去,只怕在她后面走的卿墨,前进到半途绳子就会脱落下去! ------------ 第53章 滑过去? 按理说,卿墨套紧时他拉扯的力道肯定相当大,那样的力道都拉脱不下,那一定套得极紧,根本不可能现在只过去了三个人就出现脱落的迹象! 有人动了手脚! 凤薇心中一凛,她此刻已经顾不上却想是谁动的手脚。 她只想到,卿墨,卿墨要怎么过来? 只犹豫了一瞬,凤薇便向后退去。 她的速度很快,在绳索越荡越大的幅度中,极快的向后退去。 刚刚退到系着绳索的地方,就听见后方一阵叮叮当当兵器相接的金铁之音。 那些人追来了! 凤薇一手抓着绳索一手攀着岩壁,高声喊道:“卿墨!” “卿墨!”这一声喊叫极其响声,可是经过猎猎山风一吹,便破碎得听见模糊不清。 激战中的卿墨一剑横扫,将面前一群人逼退数步,一纵身便到了凤薇眼前。 “你回来干什么?!”卿墨墨黑的眼中带着怒气,急声问道。 “别问这么多了!快脱下外裳绞成一线!”凤薇的声音急切却清楚,“快!” 当下卿墨也来不及追问,他退到这里身形已经隐住,那些人看不清前面的情景,也不敢贸然追过来,这给他争取了不少时间。 按照凤薇的话脱下外裳,拧成一线,后者二话不说爬上去,双手抱紧他瘦削却紧实的腰,高喝道:“双手抓紧裳服两边,我们滑过去!” 滑过去?! “麻绳撑不起两个人的重量!”因为头贴着对方的胸膛,卿墨低怒的声音在她耳边嗡嗡直响。 “只要支撑一会也足够我们滑过去了!”凤薇的声音冷静之极,“我们没时间了!那边的绳套开始脱落了!还不如博一博!” 闻言卿墨身体一震,万没有想到凤薇回来是因为这个理由。 她原本,可以一个人先过去的! 眼神复杂的低头盯了整个人都偎进他怀里的人一眼,他低声叮嘱了一句:“抱紧!” “嗯。” 她的话音刚落,便感觉卿墨提身一纵,整个人立刻腾空而起,随即重重的向前一坠,转眼飞速的向前滑去。 呼啸的风声烈烈从耳边掠过,凤薇更加抱紧了卿墨,这一刻,她心里说不出的紧张和害怕。 怎么可能不害怕? 如果在绳索断裂之前不能到达对面,这样的高度摔下去,任谁都无法幸免! 虽然她相信这么一点距离,应该足够支撑着过去,但事有万一……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做! 当向前滑进了一段距离后,轰然一下,绳索断裂开,悬吊在绳索上向前滑行的卿墨和凤薇两人直直的向下坠去。 追击的人此刻也奔到了崖边,正看见绳索豁然崩断坠落,顿时脸上大惊失色。 “他们掉下去了!” 这时,一个黑衣人由数人簇拥着从后方排众而出,在向深不见底,一片雾霭云腾的崖底看了一眼后,他鹰隼般的视线转向身旁一人。 “你没有听错?确定那女子是长公主?” 那人恭敬的答道:“没有,属下自幼耳目灵敏,只要听过的声音绝对不会忘记,那女子的声音的确是曾经出声示警的长公主!” “将对面的人抓住!”盯着那万丈崖底,黑衣人拂袖转身。 他的身后,众人齐声应道:“是!” 声音高亢嘹亮,令得对面悬崖上的苏凡三人脸色刷白。 他们也看见绳索的坠落,此刻又听见对面的喝声,互相惶惶对视了一眼后,都不约而同的向后退去。 尤其是小钰,那张脸几乎没有一点血色,上下唇咬得死紧仍止不住颤抖,看向崖底的眼神一瞬闪过无数情绪,随即被苏凡拉扯着,踉跄向山下奔去。 巨大的风声呼啸中,凤薇心中悲凉而绝望:她料错了吗?最终将自己的性命赔上了吗? 这时,下坠的力道向下冲了一会后猛的一止,凤薇蓦然睁开眼,从卿墨怀中抬头向外看去。 却只见到一片笔直光滑的岩壁,直耸上天。 卿墨双手抓着一根腕粗的藤蔓,指间的缝隙还沥沥的向下滴着血,面色如霜,白得惊心,显然那一番下坠的冲击让他受伤不轻。 “抱紧了,我现在……”他顿了顿,喉头吞咽了一下什么,才继续轻喘着说道,“没有力气抱住你!” “我知道。” 头上没了声音,只听见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两人就这么吊在半空。 过了好一会,凤薇才听见他哑着声音道:“那边有个台子,我要荡过去,你将头埋好。” “嗯。”凤薇有些担忧的仰了仰头,却看不见头顶的卿墨的脸。 她刚刚将头埋进对方怀里,就感觉整个人都晃了起来,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卿墨猛的放手,两个人同时向右下方直直坠落下去。 “砰”极沉重的一声,伴随着卿墨无意识的重重一哼,在凤薇耳边响起。 因为坠落的时候卿墨整个人蜷起,将怀里的人护住,除了受到一些冲击的力道外,她没有任何的损失。 当凤薇从卿墨怀里挣扎出来时,看到后者的虚弱苍白的脸色, 不由得一惊:“你受伤了?” 她说着手正按上他的背,微微用力想扶他起来,不料对方面上一紧,“唔”闷哼了一声。 她按到了他的伤口!凤薇慌乱松开手,向他后背望去,这一看,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原本挺直宽阔的背部,此刻血肉模糊,衣料连同皮肉像是被人用刀切割得破碎淋漓,碎肉和衣料混作一团! 凤薇没想到,他竟然伤成这样! 定是在下落过程中为了减速好抓住藤蔓,他用背部摩擦突出的崖壁造成的! 难怪他说话这么艰难微弱! 凤薇重重的咬着唇,她低声道:“你别说话!我给你处理下!” 卿墨微微阖着双目,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凤薇跨过他的身体,在他的背部前蹲下,小心翼翼的除去那些破碎的衣料,细小的沙石和挂着的烂肉。 因为有些还有一丝跟背部的皮肉相连,尽管她足够小心和轻柔,还是会惹得卿墨的身体一颤。 后者始终没有吭声,这样的痛楚,光看着凤薇就觉得心中一阵发麻颤栗,卿墨却生生的承受了下来。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弄干净了,凤薇将自己里衣的下摆撩起,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放下,举起了手。 她是想将自己的衣袖扯下来给卿墨包扎。 后者此刻已经由她扶坐着,见状制止道:“女子的身体岂可轻易外露?”声音比平时略低,似乎带了怒气? 他在气什么? 听说病人一般比较难伺候,难道受伤的人也是? 前世逃亡的时候,为了活命凤薇还装过衣不蔽体的乞丐呢!所以,她压根就没觉得只是露出双臂有什么不对。 如果有别的她当然用别的啊!现在不是没有嘛! 只听“撕拉”几声响,卿墨已经将自己的两个衣袖扯了下来,丢给她,“用我的。” 因为使力牵动了伤口,他的眉头深深的皱起。 将两只衣袖撕开铺成一块大布料,放在卿墨的背上,凤薇又从自己的里衣下摆撕了几条细长的布料,从他的腰腹绕过背部缠了两圈,打了个结,就算完事了。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开始打量现在的容身场所。 这是一个不大的悬在半空中的平台,一人平躺便是足够,两个人就有些挤了,凤薇走到边缘向下看了一眼,便觉得晕了慌,看来离地面还有很高的距离。 台子的左侧,有个小小凹坑,坑底沉了些泥沙,可是面上的水倒还清亮。 凤薇兴冲冲的过去,小心翼翼的掬了一捧,给卿墨递过去。 “诺,喝点水吧!” 卿墨睁开眼,朝她脸上盯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却是一口含住了她的手指。 凤薇吓了一跳,眼睛蓦地瞪得滚圆,要不是立刻记起对方并不是行事轻浮的人,只怕手一扬就将清水打翻。 “你干什么?!” 卿墨嘴里含着她的手指,不好开口说话,只用眼神不满的瞟了她一眼,随即转而盯向她手里的清水。 这个意思…… 难道是要她抬高手腕将水喂到他嘴里?! 凤薇尝试着抬了抬手腕,果然卿墨张开了嘴,于是她便又抬高了些许,将手里的水尽数倒光。 “又不是哑巴,不会说话的么?”她嘀咕道。 她的声音不小,卿墨听了睨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这个还需要说吗?难道你原本是想要我像狗一样的舔你手里的水喝吗?” 什么像狗一样舔,说得这么难听…… 不过当时她的确是没想这么多,只想着让他喝水。 卿墨重重哼了一下:“一个女子,连照顾人都不会!” 凤薇惨败下阵。 重重的踏着步子跑到凹坑里,她报复性的连喝了好几大口后,还是给卿墨又掬了一捧。 一边走过去她一边想着:我这才不是心软!好歹他也救了我,这是报恩! 卿墨连喝了两捧水,才示意不要了。 抱膝坐在他边上,凤薇闷闷出声道:“我刚刚看了下,四面都是峭壁,离地又高,咱们怕是被困住了” 卿墨闭着眼,淡淡的说道:“不会,等我明天伤势好一点,我带你下去。” “嗯。”轻轻应了一声,凤薇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问道:“你之前,干嘛不走呢?” 她说的是之前,明明可以第一个先过去,为什么不走。 卿墨这回睁开了眼,流醉的眸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旋即收了回来,他漫不经心的回道:“你不是怕我一个人先走,又防着他们吗?” 他知道? 凤薇刷一下睁开了双眼。 在她睁眼的瞬间,卿墨早已阖上了双眼,低低的说道:“你放心,我说会护送你回东都,绝不会食言。” 他是在安她的心! 凤薇这回是真的信了,这个男人,最后都没有放弃她! 他明明,可以先走的,那样,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然而自身安危和承诺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凤薇觉得,和这个男人做下交易的自己,当真是幸运至极! 作为回报,她也给出了自己最为郑重的承诺。 “嗯,但凡你有所求,我必将竭力达成!” ------------ 第54章 等着我! 卿墨的愈合能力惊人,不过一夜,背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开始动身。 一天一夜只喝清水,没有半点食物充饥,凤薇的精神很有些萎靡,反观卿墨,除了脸色略白外,与平常无异。 卿墨之前观察过,四周的峭壁看着光滑,实际还是有不少棱角,凭他的能力,虽然身上有伤,也还可以支撑着攀爬下去的。 “过来,抱紧我。” 原本向下攀爬的话,将凤薇背着更利于动作,但此刻他背后有伤,不得不将凤薇置于身前,这样,攀爬的难度又大了一些。 凤薇犹豫了下,并没有按他的话上前,而是低声道:“不如,我跟在你身后,自己慢慢下去吧?我保证会小心。” “过来!”卿墨瞥了她一眼,语气强硬的重复道。 “你的伤……会撑不住的。”凤薇的倔脾气也上来了。 昨天替卿墨清理伤口时,因为太过可怖她也没细看,今早才发现,并不只是皮面上的擦伤,有的地方甚至被锐利的尖石插进去,直划出深可见骨的长痕! 这么严重的伤势,她怎么可能还会同意他带着自己这个累赘攀爬下去?他的伤势一定会加重的! 面对她执拗的坚持,卿墨黑沉沉的眸光直盯了她一会,语气微微放缓了些许:“我能感觉到,伤口有些发炎了,如果今天不能得到救治,兴许今晚我就会高热不退,一病不起了。” 说到这里,他很是头疼的叹了一口气,“这种时候你在这里磨蹭浪费时间,是想怎么样呢?” 他的话音刚落,凤薇立刻不发一语的直扑了过来,极其自觉的双手双脚环着他的腰,尽量不阻碍他任何的动作。 “我之前过来的信城离这最多半天的脚程,我们赶得上的。”怀里,凤薇的声音闷闷的传了出来。 半天? 那他半天之内要爬下去。 抿了抿唇,卿墨抚了抚埋首在他怀里的人的墨发,低声道:“嗯。” 卿墨的伤果然很重,只向下爬了一会,凤薇就听见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体力不济。 静静听了一会,她将头又往深处埋,感受到包裹着自己的胸膛的宽阔温暖,眼睛微微有些发涩。 在平台上也看不出究竟距崖底有多高,直到在爬了一个时辰,凤薇伸出头向下看,依然还是一片郁葱密布,看不见底时,她才对这个高度有了新的认识。 卿墨后背的伤口一直处于崩裂状态,环抱着他,凤薇只觉得双手之下一片濡湿,也不知是血还是汗水。 太阳一点一点的升腾而上,而卿墨的状态也越来越差,好几次也不知是手滑还是无力,没有攀稳突出的岩石,生生的滑落了好一段距离,才重新稳住身形。 凤薇想要探出头来,却被他反手按了回去:“不要乱动,快到了。” 他的声音粗喘,疲惫之极。 按在她头上的力道并不重,只要轻轻一挣就可以向外探出,可是凤薇探头的动作就这么硬生生的停在了半道,然后缩了回去。 “嗯。” 又过了大多时辰,终于,在太阳升至天空正中之前,他们终于踏上了平地。 当卿墨说好了,并将她放下时,凤薇第一反应便是抬头去看他。 果然,脸色青白中通红的一片,她双手环抱下灼人的体温并不是阳光炙晒的原因! “你发烧了?”凤薇低声问道,声音有些发颤。 不是说可以撑到晚上吗? 卿墨的神智似乎有些不清了,听到凤薇的问话,他晃了晃头,直过了好一会,才有些含糊的开口道:“我下到半道时,看见了崖上有一条手凿的可供攀爬的小径,许是一些砍柴还是采药的人凿出的,便顺着那爬过来了。” 说到这,他身形晃了晃,凤薇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后者似乎毫无所觉,站稳后,依然将视线对着原先凤薇站立的地方说道:“这里既是别人私下开凿通往崖壁的小径,应该隐蔽极好,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你要是饿了,可以先采些果子吃,随后我们就……” 他后面说的什么,凤薇都没注意,她只紧紧的盯着他的双眸,那黑曜石一般,总是平静幽深的双眸,只见那里面沉沉的一片黑,显得空洞和茫然。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看不见了吗? 凤薇掩着嘴,眼中的涩意怎么也忍不住,胀得难受。 深吸了一口气,她就地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土地,将他按坐下来。 她的动作轻柔,语气却温婉沉静,似乎对卿墨身上的异常并无所觉:“你休息吧,我先去找些吃的。” 卿墨没有回话,也没有点头,只警惕而茫然的看着正前方。 凤薇眼里蕴藉太久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他已经听不到她说话了吗? 四周的灌木丛长势极好,繁盛茂密,植物众多,此时又值秋季丰收之节,果实众多,凤薇只在左近转了一圈,便摘一堆的大而汁多的野果回来。 只是她不放心卿墨,不敢走远,便只在近处晃荡,将长有果实的植物都采了个遍,才找到这么些。 这些果子都是经她挑选的,一些常见的野果,并没有毒。 凤薇自己吃了几个,剩下的便都给卿墨带了回来。 此刻的卿墨,面上的潮红比霞光还要潋滟,透着一股血光艳色,直让人心惊。然而,即使是如此,他坐在地上依然脊背挺拔。 只有靠近他的凤薇,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 没有试着去探他额头的热度,凤薇回到他身边,便将手里的果子一个个的全部捏破皮,将汁水一点点的挤入卿墨紧闭的唇齿间,后者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端坐着,如同一座塑像一般。 只有那不断吞咽动弹的喉头,显示这个人是个活人。 看着他还能进食,凤薇也重重的吐了口气。 一个果子喂食后便换另一个果子,她便这样极有耐心的,将采摘回来的果子全部喂完。 喂食完毕后,凤薇在卿墨身边坐了一会,便起身站到他的身后,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去,环抱着他的胸膛,双拖双扶的将他移往不远处,两个灌木丛掩映下,极为隐蔽的一处凹地,那里有块个大的石块,正好让他斜斜倚靠上去。 随后她又摘了了几片肥大水多的,直如扇面般宽阔的叶子,将其覆盖在他的额上。 刚刚做好这一切,“当”一声轻响,凤薇低下头,正看见自己被卿墨收去的短匕静静的躺在一块碎石上,显然是刚刚从他怀里掉出来的。 将短匕拾起合在手中,她起身深深的再度看了靠着石块,已经微微阖眼的卿墨一眼后,转身退了出去。 走了两步,她忽然回过头,“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顿了顿,她强调似的再度重复道,“一定要等我!好吗?” 也许是她话里带着的恳求太殷切,也许是她话里自己都没察觉出的哽咽,也许是话里的脆弱太明显。 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凤薇便看见原本应该一无所觉的卿墨转过头,飞快的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那毫无光泽的,暗淡的眸光,显示后者其实根本不知道她在那里,也不知道她说出什么。 然而她却如同得到回应般,对着卿墨的方向缓缓的绽开一抹笑,那抹笑是那样的坚定明亮,那样的光华灿然,直衬得头顶上方的烈焰骄阳都黯然失色。 下一秒,她攥紧手中的短匕,大步向前方走去。 信城是车队还未遇袭前,所歇息的最后一个城池,凭着从车窗那时不时觑见的景色,凤薇一路沿着车队走过的方向,飞快的奔跑着。 她必须在傍晚之前抵达信城! 凤薇之所以决定去信城,除了考虑到那里距此最近以外,还是遵循了她一贯的行事――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正是因为信城离得最近,又是车队曾经到过的地方,所以那些人不会想到,她会去那。 车队刚离了信城,便遭遇了伏击,但凡一个人有脑子,便会想到信城肯定有对方的探子,才会对他们的动向如此清楚。 一般得脱险境的人,第一反应就是离危险越远越好,然后示警求援,这样想来自己或者羽林卫的任何一个人,都应该是去往歧阳的方向才对。 她偏偏反其道而行! 凤薇深谙,只有不让你的对手永远猜不到你下一步会怎么做,你才有赢的可能! 信城有虎,她偏要向虎山行! 更何况,卿墨的伤,不能拖太久! 伤处发炎引起的高热不退,医治得晚,重者丢命,轻者致残。 想着,凤薇踉跄的步伐复又变得坚定有力起来。 汗水如雨,将她的发鬓衣襟都打得湿透,脚下更是磨得钝痛,每向前迈一步,便疼得她身体一紧。 咬着牙,凤薇一刻也不停歇的向前方跑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面前的官道变得平直开阔,身边也开始有人走动后,凤薇抬起头,看见信城巍峨高大,红漆斑驳的城门便矗立在视野的尽头。 城门后,夕阳斜照,霞光如火。 ------------ 第55章 凤薇的办法! 城门处零散进出着人,凤薇在离城门还有数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隐在一片树林之中,开始打理自己。 说是打理,其实也就是将散乱的发丝重新束起,不过她并不怎么用心,反而细心将自己身上的里衣打整了一番。 凤薇身上的衣料都是上等的,除了跟黑衣人对恃的那段时间,便一直被卿墨护着,不是背就是抱,虽然衣摆处有些泥垢,但总体还算看得过去。 此刻的她,发鬓有些凌乱,衣裳华贵却染有渍,浑然一副落难贵介少年的模样。 凤薇要达到的,也是这样的效果。 还有最后一点破绽…… 只能进城再想办法了! 将手中的短匕一下从鞘中抽出,凤薇一咬牙,手持利刃狠狠划向拿鞘的手臂。 顿时,鲜血如雨,淋淋落地。 忍着痛,她将短匕上的血迹用草叶擦净,收回鞘放入怀中,便只手捂着不断滴血的手臂,向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让开!让开!挡我路者死!”刻意压低,清冷中带着沙哑的声音充满杀气的响起。 手臂淌血不止,裳服精致贵气,气质华美如玉的凤薇一靠近城门,顿时就引起了多方注意。 凤薇敏锐的发现,在她现身的一刻,顿时有好几道不明的隐晦视线扫在她身上,一直盯在她身上不曾转开。 那应该就是袭击车队的人布下的探子。 凤薇心中沉静,对投注而来的视线似毫无所觉一般,只凝着脸朝着城门横冲直撞而去。 见她来势汹急,又气势不凡,城门处无论是入城还是出城的人们,都不由自主的向旁边侧开,心中还不约而同的猜测到:这是哪家的权贵子弟出游?看这样子,是遇了袭? 有心思活泛的,联想到了富贵人家的那些倾轧事,更是忙不迭的向一旁让去,唯恐走得慢了被凤薇撞上,到时被迁怒。 要知道摊上这种事,被冲撞的贵人可没什么好脾气可言。 于是,在凤薇冲上来时,城门处飞快的让出了一条通道,任她通行。 见此情景,原本想上前阻拦凤薇,让其出示入城凭证的兵士脚下也踌躇起来,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再上前。 倒是一个老兵机警,眼光也毒辣,但见凤薇沉沉的敛着一张脸,神情肃杀愤恨,那种未靠近便迫人的气势,非长居高位,操人生死者不能有,便果断的放慢脚步,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于是,没等他们上前盘问,凤薇已经一阵风的冲进了城。 那情景,倒像是他们认得凤薇,方才放行一样。见状,那些藏在暗处盯着凤薇的眼神虽然不曾收回,却也淡弱了许多。 凤薇对粘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视线不管不顾,只一个劲的向前冲着。 忽然,她脸色骤然一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那里是个已经开始收摊的市集,凤薇这么一倒,正倒向一个已经收起的菜摊,那里留有一地的残败的菜叶枝干。 好在她反应及时,险险将完好的手向前一撑,才免得整个人倒上去,沾上那些熏人的臭气。 饶是这样,她的表情也不十分好,厌恶中带着强烈的嫌弃恶心,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脚步飞快的离开了那里。 没有人注意到,她收回的手掌心微拢,似是藏了什么东西在其中。 将将离开市集,再走了不到两步后,凤薇喘着气停了下来,伸手入怀中,似掏了什么塞进嘴里,咀嚼两下后生咽了下去。 那只手,正是她摔倒时,撑在地上的那只。 嘴里嚼着气味辛辣呛人中还带着浓浓腐臭气息的辣椒,凤薇面色如常,似乎自己吃在嘴里的,是真的疗伤药品一般。 喉咙火辣辣的似被火灼烧的同时,她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最后一个破绽,她的声音,这个隐患也终于被消除了! 凤薇原本还想找个机会去药店去寻大夫配些药,使得声音变声一段时间,后来想想,她行的本来就是险事,这样做,太过引人注目也太明显,若是有心人查探之下,这个疑点立刻就会成为她致命的所在! 她不能冒这个险,便只能委屈自己受苦了! 也是市集处恰恰被她看见了那些被丢弃的辣椒,这才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注视着她的那些视线还在,凤薇冷冷一笑,知道这些人并不是真的疑心,而是奉命监视着每一个符合目标的人。 想来她之前在城门的那些举动作态,还是极有用的,要不然,此刻也不会只是监视了。 也是,谁会想到,她会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他们眼皮底下呢? 不是应该谨小慎微,小心惶然,就算出现也惧怕着被发现么? 凤薇的高调,使得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下意识的就将她排除在了怀疑之外。 而现在,她还要做另一件更为高调的事! 凭着脑中的记忆,凤薇不费周章的便站了在信城令的府邸前。 此时,夕阳西沉,天光已经渐暗,面前的高门大院灯火通明,大门两侧的兵士佩剑着甲,神情肃穆,让人为之敬畏不已。 盯了一眼周身狼狈却难掩贵气的凤薇,守卫在大门处的兵将便不甚在意的转开了眼:信城令是何等官职,每天来求见的人非富既贵,像凤薇这样受了难前来求取庇护的也不是没有。 虽然凤薇身上有种让人难以忽视的气质,但也只是让那些兵将多看了她一眼而已。 但是下一秒,连同那些暗处的人一起,这些人都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邵鸿生!给你十息时间!出来见我!” 只见凤薇大步向着大门的方向前进,一边走一边大声疾喝。 因喉间肿胀,她每说一句话,柔嫩的喉部疼得都像是在刀尖中滚过一般,嗓子与平时也大相径庭。 如同沙石粗砾摩擦发出的声音,让人难以想象,会是出自这么一个贵气华美的少年之口。 两侧的兵士第一反应便是将这胆大包天的人拿下! 面对疾步围过来的兵士,凤薇连看都不看一眼,只盯着那紧闭的朱门,提声喝道:“邵鸿生!你再不出来!我左丘宇若是出事!左家必与你誓不干休!还有三息!” 那些兵士也算是见多识广,却从未听过凤国有哪个显赫世家是左姓的,再加上朱门内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便断定其定是来闹事的。 此刻见凤薇对他们视若无睹,更是恼怒无比。 当先一人大喊道:“将这人拿下!若敢反抗,就地格杀!” 随着他这一声喊,立时“锵锵”几声,几人拔剑出鞘,脚步加快,向凤薇冲了过来。 面对这样的声势,凤薇也只是站立在原地,仰着下巴,眼神不屑的睇着众人。 那模样,当真是高傲到了极点,也睥睨到了极点,让人看着憋屈不已! 这些兵将奉命值守城令府,是信城令心腹护卫,在信城这一城之地之中,也是眼高于顶的人物,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轻慢忽视,什么时候被人用这样轻贱的目光看过? 尤其那领头的将士,更是城中各高门大户宴请的常客,眼见凤薇态度嚣张至此,顿时失了理智:“官邸喧哗,斩杀!” “是!” 众人的轰然应声中,凤薇粗如沙石的独特声音依然清晰可闻。 “还有一息!” 闪烁着寒芒的剑锋挟带着森森寒气,从数个方向向凤薇激射而来,将她整个身体都笼罩其中。 凤薇负手而立,冷戾的瞪着那些袭来的冰冷杀机,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如果不是这些兵士久经战场,如果不是这些人心有感应,知道眼前这个昂然而立的人,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体内半点内力也无的普通人,只怕都会以为他身负高绝武功,才敢于无视这般凌厉的攻势! 明明下一刻就会被斩于剑下,他怎么就能够不惧? 事实上,凤薇还真就不惧! 她此番行事看似鲁莽,实则从离开卿墨一路以来,她都在深思,要怎么做,才能快速救治卿墨,而又不惹人疑心自己的身份。 几番深思熟虑之下,她才敲定这番计划。 不是没想过慢慢来,可是卿墨此刻伤重根本等不得时间,而且现在敌情不明,再小心高明的掩藏也会有破绽,更加上她手中可供利用的资源太少,就更易被人发现,既然如此,何不兵行险招,博上一博? 车队栖息信城时,凤薇就从车窗见过出迎的信城令一面,当时便觉得这人面相刻薄,双眼精明,话语间老辣圆滑,是个为人处事都极为谨慎的人。 这样的人,久经官场,虽然极不好糊弄,但也容易自作聪明! 凤薇要的,就是他的自作聪明! 别的不说,寻常人谁敢打上一城城令的府邸?不是疯的便是傻的,再不然就是有底气的! 虽然凤薇现在是一副落难的形象,但她扮的那个人,一生跋扈无度,还从未向谁低过头,性格乖戾暴虐,会有这番行事一点也不为过。 凤薇断定,不管她这番举动邵鸿生有多恼怒,他都得老老实实的将自己迎进去!不得有半点慢待! 至于邵鸿生识不识得自己扮的那人的名号,凤薇一点也不担心。 大庭广众之下,自己都自曝名号了,无论他对这个名字有多陌生,都不能冒着得罪一个显赫世家的可能对自己下手。 只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些天高皇帝远的城池中一城之令所能拥有的权力,竟是一个守门将士就可以一言断人生死吗? 真是好大的威风和煞气! 可是现在她却是万万不能退的!凤薇紧咬着牙,面色神情却是一点未变,冷然直视着当先最快的一抹剑锋向她面门逼近。 这时,紧闭的朱门忽然大开,一个人连滚带爬的从里面跑出来,嘴里大喊着。 “停!快停下!” ------------ 第56章 跋扈和得理不饶人 在瞥见朱门有动静的刹那,凤薇就动了。 她飞快的一撇头,闪开了那剑势用老,直刺而来不能回转的剑光。 剑锋停在与她太阳穴相距不过三指宽的地方,凛冽扑来的风拂起她鬓间青丝,飘逸飞扬。 其余几名兵士的剑势也停了下来。 斜了一眼差点被刺穿自己头颅的冰冷,凤薇完好的那只手抬起,伸出二指,夹住剑尖,骤然发力向旁边一甩,随即冷冷的一笑,直笑得那领头的将士心中发凉。 “你很好!”她盯着那人的眼睛,慢慢的一字一字的说道。 丢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后,凤薇便不再理他,视线转向朱门内出来的那人,昂首问道:“邵鸿生呢?” 那人勾腰低头正要答话,他的身后,自家大人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原来是左小公爷到了,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小公爷勿怪!”信城令匆匆赶到。 早在凤薇喊第一声时便有下人去内院报给他,正好当时有幕僚向他回禀事情,听后大惊,他这才得知左丘宇三字来头之大,竟是魏国最受帝宠,得封九公之外第十公,虽是虚职但也是天大荣耀的左小公爷。 顿时冷汗就下来了,慌忙便把下人打发了出来,自己也无心议事了,向幕僚询问了一些这位左小公爷的事,便也匆匆赶了出来。 就怕来得晚了,这左小公爷出了什么事,自己一身性命身家全都付诸流水! 实在不是他太过胆小,而是从那幕僚口中得知,这左小公爷性格乖戾暴虐,从来无人敢违逆,行事向来跋扈无度,虽然如此,但架不住人家是世家子弟,又有帝宠在身啊?! 虽然他是魏国的小公爷,自己是凤国一城城令,但如今青国势大,野心勃勃窥视天下,他早听得人说,陛下有意与魏国结盟,到时想要拿捏自己不是轻松之极? 若是他在自己官邸门前出了事,左家的问罪不说,单是魏帝震怒,就有无数办法可令自己生不如死。 因此,邵鸿生不得不小心翼翼,唯恐慢待了眼前这座大神。 “不知道小公爷……啊!小公爷的手怎么受伤了?快!混账!是谁伤的小公爷?!” 事情的发展急转而下,顿时围住凤薇的守门兵将一时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反应,尤其领头喊出斩杀的那人,更是冷汗涔涔直流。 此刻听得城令追问是谁伤了凤薇,几人连忙澄清道:“大人,小公爷来时就带了伤,不是我们!” 凤薇这时也开口了,她粗嘎着声音不耐烦的说道:“不用问了!不是他们!是我的仇人!我的护卫全都死了,只有一个身受重伤!我到信城,便是想借得助力!” 虽然口里说的是借,但凤薇的表情神态都是极高傲和居高临下的,似乎能让他“相借”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邵鸿生也是个人精,立刻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 “小公爷放心,我立刻召来信城最好的大夫在府内候着,另外派一队人马随您一起出城找人。你看够吗?” 凤薇紧绷的脸这才缓和了一些,她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去准备吧!要快一点!另外,给我安排一辆马车,布置得舒适一点!去吧!” 邵鸿生急忙吩咐了下去,随即对凤薇道:“小公爷手上的伤也要处理一下,不如进府稍坐,一会准备完毕便通知您,您看?” “这个不急。”凤薇摆了摆手,视线漠然的在身周一众兵将身上一扫而过,随即看向邵鸿生,冷然道,“这几个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 邵鸿生脸上的笑一僵。 听出凤薇话里的不善,他自然知道前者是在记恨守门兵将对他出手的事,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自个官邸门前,又是对方先闯门在先,这些兵将也算是尽忠职守,要是因此处置了他们,难免会令手下的人寒心。 想着邵鸿生颇有些为难的回道:“这……小公爷,他们也是职责在身,又出身粗鄙,不识小公爷身份,不知者无罪……” 他的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意思很明显,是在为那些兵将求情。 以一城之令的身份,说出这番求情的话,而且他刚刚又答应了相助左小公爷,按理说,后者怎么也要承他这份情,顺势让步不予追究才是。 更何况,打狗还需看主人,小公爷虽然身份尊贵,但现在他只身一人,并无护卫在身,若是城令执意不肯发落自己的手下,他也无可奈何。 任谁看到这里,都笃定这位小公爷不会任由局面闹僵,一定会让步。 那些兵将听到这里,立时松了口气,看向邵鸿生的眼神满是欣喜感激,尤其那领头的将领更是重重的吐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可惜,他们高兴得还太早了。 那位小公爷不但没有顺势接过邵鸿生的话,反而声音冷厉的喝道:“笑话!” 他这是斥责?! 像面对自家奴仆一样斥喝了一城之令后,凤薇重重的哼了一声,盯着面色难看的邵鸿生,他傲然道:“这个世上,没有人敢对我举剑!更别说,扬言要斩杀我!不知者无罪是什么?我在门外,不曾报名号么?!分明是骄狂傲慢!蓄意想要将我格杀!” 一番话说得邵鸿生面色一变随即又是一苦,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说,您跟我们不是一国的,报的名号我都不识得? 可是什么都不说的话难道就这样被逼着处置了手下?这不是自己打脸么?这小公爷明明上门有求于已,偏偏还这样得理不饶人!这性子当真跋扈得紧! 可饶是心中恼怒愤恨,邵鸿生面上也不敢表露半点。他是一个狐狸样的人物,越是这样的人,越是疑心重,也最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按理说,“左丘宇”一个魏国的小公爷,就算是身份地位再显赫再高贵,也管不到他这凤国的一城之令,更没权利对他颐指气使。 可他圆滑惯了,也逢迎惯了,对这些并没有太大的抵触,更因为凤薇的嚣张和跋扈,傲慢和霸道,更让他直观的感受到了这位的权势是何等滔天,威势是何等之甚,自己这一城之令在他面前是何等卑微渺小和不放在眼里。 这样的感觉一出来,顿时令得他的气势低弱了下去。 而凤薇下一句话,更是令得他一震:“城令倒是爱护手下!哼!我既然得你相助,也不是不知回报的人!你要保他们,我应了就是!左右不过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而已!” 说着他一拂袖,提步向大门走去。 邵鸿生听得傻眼,“左丘宇”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自己相助他的这份情,他承了用以保住手下的性命!而且还不是放过了他们,而是只一段时间? 他到得这时,才想起,面前这位是何等的身份,便是一时身边护卫皆亡,那就没有护卫再从魏国赶来么?只怕他一脱险便已飞书回国了! 是了,一旦他的护卫赶来,到得那时,这几名兵将还不是得一死! 那……那自己不是白白浪费一次天大的人情?就为了换回手下几个兵将的几日性命?! 邵鸿生一下着慌了,大叫道:“小公爷!” 凤薇颇为不耐的驻足回首:“邵城令还有什么事?” 在凤薇不满的一哼后,邵鸿生再无迟疑,慌忙道:“下官细思后觉得小公爷所言甚是,这几人值守官邸虽是职责在身,但出言便要害人性命根本就是骄狂霸道!是下官驭下无方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那领头的兵将不许开口,那人接收到他瞪来的一眼,不由得脸色灰败的颓然下去,知道自己几人此番已不能幸免,若是就此接受,说不定妻儿家族还能得到一些眷顾。 其他几名兵将就没他这么有眼色了,不服正要开口辩驳,但是,邵鸿生心意已决,哪里由得他们出声,他话说出口要保他们却没保住,出尔反尔脸面已经不保,就更由不得他们闹腾,让他更没脸了! 话音刚落,他手一挥,就有几名护卫从朱门内窜出,将几人嘴一堵,捆缚了个结实。 见状,凤薇紧绷的脸才缓和了点,他淡淡的冲邵鸿生道:“就不用当我的面见血了,走吧!我的手也要包扎一下了!” 说着当先提步就走。 城令府的朱门此时大开,那开门的小厮看着面前这一幕,瞠目结舌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见凤薇走近,他两腿颤了一下便慌忙向旁边避了开去。 在他眼里,城令大人已经是天一样的存在,可这个俊俏华美的小郎君,只身一人,寥寥几语,无礼闯府,高呼城令大人姓名不说,还使得城令大人亲自下手取了阻拦他的守门兵将的性命! 而城令大人竟然还半点不豫都没有! 一瞬间,他的心里,满是对凤薇的畏惧,与他相距数十步远都仍心悸不已,这是一种对权势的最直接的敬畏和仰望!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这小厮一人。 发生在城令府门前的这一幕,震住了无数暗处明处围观窥视的人,让人对凤薇的身份猜测不已。 但是他们猜测也好,议论也罢,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凤薇的身份有假! 或者说,是不相信他的身份是假的。 毕竟,那样飞扬跋扈的姿态,睥睨霸道的个性,那俊俏郎君周身的气势,这怎么可能会有假?! 就连邵鸿生,虽然凤薇连件信物都不曾出示,也对她的身份坚信不疑。 ------------ 第57章 他呢? 经过门前这一番耽搁,凤薇失血得有些厉害,她原本和黑衣人对恃时便放过血,还没有恢复好现在手臂又添新伤,又不曾好好进食,饥饿失血之下头便开始有些发晕。 跨进大门才刚刚行了五六步,便晕眩得不能成行,直站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因她之前的威势太甚,见她驻足不前,也没有一个下人敢近身相询。 直到邵鸿生跟上来,才发现她的不妥,忙招来下人要扶她回房歇息。 “不用。”待晕眩感散去后,凤薇勉力晃了晃头,终于又精神了点,“给我包扎了伤口止血就行。顺便交待厨房准备一些补血膳食,我吃了后就出城!” “可小公爷您的身体……”邵鸿生忙交待下人前去准备,复又关切的问道。 “无事,不用多言。”凤薇挺直腰背,提步向前走去。 见她坚持,邵鸿生也知趣的不再提了,省得惹她不快。 凤薇手上的伤口看着血流得凶,实际上她下手极有分寸,并没有伤到筋骨,只是外伤,不用叫大夫,随意一个稍懂药理的婢女都可以包扎。 邵鸿生想得也周道,还特地准备了热汤裳服让人伺候凤薇沐浴,却被她冷着一张脸给拒绝了。 恰在此时,来人禀报说人马都备齐了,凤薇立刻起身,径直向外走了出去。 此时,明月升腾,城门早就关闭,但有城令的手令,一行人畅通无阻的出了城门。 邵鸿生不想小公爷这般忧心他的护卫,竟然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惜的就要立刻出城,不觉有些奇怪。按他的观察,这小公爷不像是那种关怀体恤下属的人啊! 他百般不解,觉得左小公爷的喜好行事真是难以把握,果真是阴睛难测,便又去询问了一下那熟知各国事的幕僚,这才从那人口中得知原因。 顿时,表情古怪不已。 原来,这左小公爷,竟是个性好男色的!尤其偏爱那些长相英武,颇具气势的男子,自己甘为人下都肯。 尤其对上了心的情人,更是百般相就,千般呵护,温柔多情的不行。 那幕僚还说:“属下还听说,小公爷袍下跪拜者众,多情却不长情,每遇倾心之人便一定要得上手,那护卫,许是他如今心上的情人吧!” 说着那幕僚嘿嘿一笑:“大人适才见到小公爷,不知观其容色如何?听说他俊美华贵,艳色妖娆更甚女子,却又比女子的娇柔多些味道,惑人得很,手段也极厉害,不然那些男子也不会为其倾心了。” 这话倒有些露骨的意味了。 这幕僚是邵鸿生的心腹,是以说话并没有什么顾忌,后者也不以为意,还当真认真寻思了下凤薇的模样,半晌才颇为惋惜的道:“俊美华贵倒是看到了,这妖娆艳色嘛,我还真没看出来,倒是那脾气果真乖戾高傲得很。” 幕僚哈哈一笑:“大人你当小公爷是卖笑的呢?不过人家忧心情人呢,这里又没他看得上眼的,风情,自然不是表露给咱们这些人看的!” 邵鸿生砸巴了一下嘴,摇头道:“还是女子更得我心,男子和男子……” “属下也是这么觉得的!说起来,城中醉红阁马上要挂牌出阁的花魁玉娘,那舞姿那身段听说诱人得紧!大人不去看看?” “哦?这我却是不知啊,何时竞牌?” “属下听说是……” 主仆二人说着说着就谈到了风月情事,当下聊得火热。 而同一时间,凤薇也已经出了城。 天色到此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天空星辰满布,新月如钩,在云层中躲躲藏藏,欲露还休。 凤薇坐在马车内,遮着马车的帘幕高高卷起,借着四周人马高举的火把,她一边辨识道路一边指示着方向。 一行人不一会便到了卿墨藏身的山下。 上山的路林木众多,马车不能上去,凤薇跳下马车,随手指了一名兵士下马,利落的飞身上马。 “你留在这里,其余人跟我走!” 说罢她一扯缰绳,沿着下午之前一路奔跑的小径驶去。 夜晚的野外很是不安全,凤薇之前对付黑衣人的藤蔓还好,那些只缚活物又怕火光,最怕是遇到大型的猛兽,狼什么的,不过邵鸿生派在凤薇身边的人足有三十来个,又个个举着火把,这样的声势,一般的猛兽看见也不会招惹,只会避开。 凤薇担心的是昏迷中的卿墨,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眼望着前方茫茫的一片火光照耀不到的,浓浓的暗色,她丝毫不掩面上的焦急,沉声喝道:“成三列,速行!” 得她的命令,队伍立刻由一列长蛇化成三列,顿时火把能够照到的空间也变大,前进的速度快了很多。 一直走到通往悬崖的小径路口时,马匹没法通过了,留了几人在原地,凤薇领着其余人继续向前走去。 偏偏她失血过多,又一路颠簸,稍走得快一点人都晕乎乎的要飘起来了。 凤薇深知要是在这里晕了过去,她的女儿身可就瞒不住了,一沉眸,她伸手在刚刚包扎好的手臂伤口处用力一掐,生生将自己痛得一抽后,精神终于又振奋了一些了。 感觉她身体不自主的颤栗,靠她最近的两名兵士疑惑的转过头,却被她冷冷的一道目光逼了回去:“注意警戒四周,有异常回报于我。” 一行人暗夜行军,寂静无声中也惊得黑暗处的草丛中簌簌生响,显然是有动物藏身其中。 待走到小径尽头,卿墨藏身的灌木丛近在眼前时,凤薇加紧了脚步,其余人紧紧护在她周身。 当先的几人拨开阻挡视线的灌木丛,地势隐蔽的凹地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凤薇几下冲到最前方,却如遭雷击般的呆在了当场――凹地里,一片凌乱狼藉,原先遮在卿墨额头上的,肥大的叶子散落在地上,还有着被践踏的脚印,看形状,似是某种动物。 凤薇一瞬间心都揪得喘不过气,怎么可能?怎么会是最坏的情况?她才离开了那么一会!卿墨他…… 不!不可能! 环绕着她的兵士都是知道她在城令府门前那番表现的,见她此刻遭逢巨变,脸色难看,身形摇摇欲坠,一个个噤声低头,不敢出声惊扰她。 过了好一会,凤薇才似缓过神来。 她怔怔的盯着凌乱的凹地,直看了好一会,忽然一挥手,示意左前方的二人上前:“你二人上去查探下,那是什么动物的脚印!可有……” 她顿了顿,半晌,才继续说道,“看下可有什么残……” 她说到这里停住,那二人却是领会了她的意思,无非是看下有没有什么残肢碎肉,当下抱拳应声道:“是。” 凤薇看着那两人举着火把急步上前,在不大的凹地处翻捡查探一圈后,走了回来。 “说。”她手拢在宽大的衣袖里,微微轻颤,语气却是极为清楚明断,低低的一个字,自有一种扑面而来,让人不得不遵从的威势。 当下一人忙低头回禀道:“属下查探到凹地似有人曾经逗留过,不过已然离开多时。” 离开?凤薇霍然抬头,直直看向那说话的兵士,“离开?” 是离开?不是被猛兽……她急急追问:“离开?你确定?地上的脚印又作何解?” 那兵士忙道:“属下查探过,四周并没有撕咬打斗的迹象,应是那人离开有前,脚印出现在后。” 另一名兵士补充道:“凹地上陷有明显的爬行拖曳痕迹,直延向右后侧,应是那人留下的。” 卿墨曾经醒来过? 按他的行事谨慎,一定是见夜色已深所以另寻他处了。 凤薇拢在袖中的手狠狠一攥紧,长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命令道:“分出三人与我在此处等待,其余人沿着痕迹散开,搜!” “是!”众人领命散去。 凤薇负手当风而立,望着火光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直到最后的一点星点火芒也隐入林中,这才收回视线。 走进凹地,就着卿墨曾躺过的地方,凤薇席地而坐,倚靠着那块大石闭目养神。 等搜寻的兵士转回来,凤薇听了他们的禀报,不由的皱了皱眉:“没有找到人?” “是,属下等沿着痕迹一路追寻,到一处空地时便失了踪迹,四周搜寻了几遍都一无所得。” “不曾有一处遗漏?” “不曾。” 凤薇沉吟了起来,休息了一会,她的精神好了很多,头脑也清晰了,之前忽略的一些疑点开始浮现眼前。 卿墨伤重又高热不退,便是一时清醒,能够动弹却也不能支持得太过长久,那痕迹拖行的距离……太长了! 那是障眼法!凤薇眼睛一亮。 如果她是卿墨,一个人在深夜荒无人烟的野外醒来,没有任何抵抗外来危险的能力,而且随时可能再度陷入昏迷,她会选择什么地方做为藏身地? 什么地方,可以不惧猛兽又能很好的隐蔽? 树上! 凤薇的目光迅速的在凹地四周扫了一圈,定在了离卿墨倚靠的石块三步远的,两人粗的大树身上。 仰头盯着高处的树冠,她断然下令道:“上去看看!” “是。”离那处最近的一个兵士迅速出列,爬了上去。 凤薇屏息等了一会,听见上面传来声音:“有一人昏迷着。” 果然在上面! “你们几个上去搭手,将树上那人小心带下来!”她一指离树最近的几个,命令道。 不一会,几人便带着一人慢慢从树上滑了下来。 那人脑袋耷拉着,侧在一边,半边身子都倚靠在一个兵士身上,四肢无力的搭在几人肩膀上,借着哔波燃烧着的火把光芒,凤薇盯着那人俊美之极的侧脸,不由得向前跨了一小步。 只跨了小小的一步后,她便收住了步伐。 “人找到了,速回城罢!”随着她一声命令,卿墨被小心的放置在六人搭成的人榻,一行人迅速的沿着来路往回赶去。 ------------ 第58章 凤薇的决定 因搜寻卿墨的行踪耽搁了不少时间,凤薇一行人回到信城时,夜已经极深了。 邵鸿生为她打理出来的东厢房,大夫等的是苦不堪言,偏偏又不敢提出要回去,只得耐着性子苦等,好容易等到凤薇回来,却不想卿墨是这么一副棘手的情景,当下一张脸苦得都要滴出水来了。 其实后者的伤并不见得有多严重,只是没得及时医治导致伤口化脓发炎,尤其是高热不退,这个最是凶险!更别说,卿墨的高热是从午时便起头了的,算算都几个时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退下来! 可他照实这么一说,就被洗浴回来的凤薇听见,盛怒之下拿剑抵住了他的脖子。 阴着脸,后者的语气森然:“行伍行军,受伤发热的兵士多不可数!若都照你所言,一发热便几乎无救,要折损多少兵士?!你的话,我不信!” 说到这里,她也不待大夫争辩,冷冷的放下话:“凶症要以猛药医!我知道,这并不是不能治的!只不过你不敢用药,怕药性太猛一旦对方撑不过会担责任!我也不跟你多说了!你尽管开方用药!若他命该如此,救不回来,我至多只拿你一命相抵!若让我知道是你不尽心尽力!那就用一家性命来赔吧!” 当下吓得那大夫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颤抖着一个劲的保证:“小民一定尽心尽力!一定!”| 凤薇哼了一声放开他,将剑丢还给护卫,便坐在一边看他施针开方。 沐浴之后的凤薇,一头青丝披散着,还有着氤氲水气,刚刚浸润了水的脸庞越发洁白如玉,直有一种莹莹的光辉笼罩其上,显得十分娇美。 可这种娇美却因为她眉宇间疏淡的神色和英气,而显得有些雌雄莫辩,无形中更衬出她的俊美难言,一举一动中,那种让人不能直视的富贵气更为逼人,冷目凝眉时,华光中威势竟比白日时还要重一分! 被她的目光直直盯着,那大夫战战兢兢的连银针都几乎拿不稳。 这面目俊俏中还有些青稚的小郎君,给他的敬畏感竟比城令大人更甚! 有了凤薇的话,大夫拼尽了全力的给卿墨医治,一直折腾了大半宿,一盆一盆的冷热水传来递去,一碗碗的药汤煎好灌进卿墨的嘴里。 直到天光大亮,雄鸡唱日,后者身上的高热终于有了消退的迹象。 探了几次他的温度,确定温度开始降下,大夫又一再保证只要其体温降至常温,再喝几剂药,就没事了,凤薇这才点头放行。 擦着汗,大夫忙不迭的告辞离开这个对他而言噩梦一样的厢房。 放下心,凤薇也倦极,嘱咐门外的护卫无他允许,不得将任何人放入内后,便倚在榻侧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真的睡得极沉,她醒来时,已是近黄昏,远处的夕阳落入山下只余一角,漫天的火烧云眏衬着霞光,美到极致。 懒懒的伸展了一下手脚,凤薇倾身摸了摸卿墨的额头,只觉仍有些热,但却并不严重了,想来今晚便会正常了。 想着她吁了口气,招了门外的护卫进来询问,得知邵鸿生来了三次,因她熟睡并未听见护卫的低声询问,对方不欲惊扰她,便回去了。 淡淡的点了点头,凤薇问道:“你们城令有留下什么话吗?” 护卫摇头:“没有。” “嗯,通知厨房将膳食送来,我喜辣!顺便熬些精细的稀粥,准备一些易入口和消化的菜肴。” “是。”护卫领命离去。 凤薇关上房门,刚刚回头,便对上床榻上投来的,清明中带着诧异的目光。 “这里是?”微蹙着眉,卿墨撑着双肘就要起身。 凤薇几步上前制止了他的动作,将他按了回去,没好气的道:“还没完全退烧呢,你折腾什么?” “躺着不太舒服。”不怎么自在的扭动了下身体,发现自身无力,挣脱不开她的钳制,卿墨也便放弃了动作。 视线在房内逡巡了一圈后,他问道:“这里是哪里?” 见他不挣扎,凤薇便也收回了按在他身上的手,闻言,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的回道:“信城城令府。”说完紧接着又说道,“不是自己人!” “什么意思?”卿墨蹭的一下就要起身,凤薇的动作比他更快,再度将他按躺下后,她俯身凑到他的耳畔,皱着眉低声道:“小声点,我正冒名顶替呢,你想要拆穿我啊?” 她的身体俯得极低,为了确保他听得仔细清楚,整个嘴唇都几乎贴上了他的耳畔,呼出的热气直往耳洞里钻去。 那种酥庠的感觉令得卿墨的身体骤然一僵。 “起来!”沉着脸,他沙哑着声音低声道。 凤薇也察觉到这种姿势太过不妥,便稍稍的提了一下腰,抬高了寸许,盯着他幽深的黑眸,声音压得极低的再度叮嘱道:“门外有护卫,小声一点。” “嗯。” 凤薇直起了腰身。 她一起来,卿墨紧绷着的脸终于缓和了一些,问道:“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冒名顶替又是什么意思?” 凤薇将他高热昏迷后自己做的事一一说给他听,听完后,卿墨半点说不出话来,只死死的盯着她看,眼神复杂无比。 直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开口道:“你真是……太大胆了!”他的话里,尽是不赞同。 凤薇没有反驳。 确实,她的举动太胆大也太冒险了,若是她所料有一点出错,如果信城令不是那样钻营的人,如果…… 太多的如果,她现在不是束手就擒,就是香消玉陨。 就是现在,也随时面临着可能被人揭穿的危险!毕竟,她只是一名女子!她冒名的,甚至还是一个极为有权势的人! 这样的人,非常的不好冒充,因为他们权势熏天,富贵遮天,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是寻常人能够模仿得出的,甚至,因为他们的名气和威势,见过他们的人不知凡几,谁知道,这信城中有没有呢? 这虽然只是一个小城,但毕竟距东都并不远,而东都歧阳,因凤家的存在,繁华昌盛,与帝都也相差无几,高门大户多不可数! 卿墨不明白,她一个女子,哪里来的勇气和胆略,敢做出这样的大胆行径?似乎两人第一次相见时,她也是处于最危险的境地! 她只是一名女子啊!可每一次见到她,她都是刀尖剑芒中行走!但始终从容无惧,似乎再艰难的处境,再危险的境地,都不能令她有半点畏惧害怕! 甚至,她还能从几乎无能为力的逆境中,走出一条根本不可能存在的路! 这是不是代表着,她经常遭遇这样的事?因为经历得太多,所以知道,害怕与恐惧根本无用,只有从容冷静才能自救?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长公主的车队,才会将她派出救援,或者是将她当作长公主的替身派出吸引视线? 卿墨忽然就想起了她和黑衣人对恃时的情景,曾经有过的疑惑瞬间了然。 此刻,他看着凤薇的目光复杂之极。那是一种懊恼,感激,又充满了深深的怜惜的目光。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聪慧多智,机敏果敢,行事决绝又狠辣,虽是女子却比一般男子还要出彩。 如果她们,也像她一样,就不会…… 想到这里,卿墨的目光迅速的黯了一下。 闭眼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状况,过了一会,他便肯定的说道:“最多明日,便完全无事了,到时,我就带你走!” “不。”出乎意料的,凤薇拒绝了他的提议。 在他沉沉盯来的目光下,凤薇垂眸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那些人势力太大,单凭我们两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歧阳。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后?我那时躺在地上,正听见那些人的头领下令,一路去往歧阳的关卡都封锁了!” 说着她站起身,缓步走到榻几前坐了下来,手里拿着一个茶盏把玩着,淡淡的道,“现在,最难的一步我已经走了出去,有了现在的这个身份,很多事情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包括,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歧阳!” 她说得轻易,卿墨却无法赞同。 “别忘了,你只是一名女子!”语气极重的,强调般说了这么一句后,卿墨的声音一缓,放柔道,“你只是一名女子,不需要这样冒险,就算一路关卡封锁,可这到歧阳的路,难道只有一条么?” 他说到这里微顿了顿,道:“我说过,定会护你一路到东都的,莫非你不信我?这般冒名顶替,瞒天过海之事,是不能长久的,若是被拆穿,后果不堪设想!” 卿墨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怎么能这么大胆,这么无惧?竟然还想一直将这样一个身份假扮下去?! 深吸了一口气,他低声质问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啊。”凤薇淡淡的接过他的话。 此时,残阳最后的暖融透过窗台正照在她微微仰起的脸上,那淡淡的金色光晕衬得她面上的玉色越发的白洁温润。 凤薇微微一笑,微翘的唇角将面上的柔美尽现,此刻的她虽是男装,却娇艳得如同一朵凛然绽放的华贵牡丹。 “我从来都没有不信郎君。只是,如今你身负有伤,又带着我这么一个累赘,便是能绕路去往歧阳,又能走多远?又要走多久?五天?十天?我等不了了啊!我必须尽快赶去东都!便只能明知不宜为而为之了!” 语气铿锵,竟是坚定之极。 ------------ 第59章 投怀 送抱 卿墨看得一呆。 他不是没有见过女子的风情,娇美可人的,妖娆艳丽的,温柔体贴的,却只让他心生厌烦,从没有人像面前的人这般,直让他觉得极美。 不自觉的,他脸微微有些泛红。 这时,凤薇转而看向他,诚挚的说道:“我心意已决,就不必再劝了!郎君多次助我,我心中感激。此番冒名之举,前路难测,我不愿拖累旁人。愿请郎君离去!” 她竟说,愿请郎君离去! 难道自己看起来就这么贪生怕死?这女人!浑忘了都是谁一路护着她了! 被她这么一说,卿墨恼怒之极,顿时脸倏地一沉,压低声音冷哼道:“我看这里挺好的!有吃有喝有大夫,正适合养伤治病!” 那模样,看上去倒有些赌气? 凤薇一阵哑然后忽然大奇,正待仔细瞅瞅,那人却一撇头,冷声道:“我要休息了!闲杂人等退散吧!” 抚了抚下巴,凤薇终于确定,这人是在闹别扭呢! 自打与卿墨相识以来,他一直都是一副沉稳自持,泰山压顶也不失色的模样,没想到,这会竟会有这样的表现,这算不算是本性暴露呢? 不知道为什么,越跟他相处,凤薇对他就越没戒心,她自己也难以解释是为什么,但有一个可以信任,并肩作战的同伴,是一件极好的事,不是吗? 只是,他这个模样,真是让人很想再欺负一下…… 凤薇轻咳了一声,压下自己想要戏耍逗弄对方一番的坏心,说道:“退散什么的,我还没用晚膳呢!” 其实她很想再加一句“如果你不饿的话,我可以端到另一个房间吃。” 不过为免刺激过度,惹得他大怒,凤薇还是硬生生的将这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卿墨偏着头不看她,只冷哼了一声,也不再赶人了。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击声,随后一个娇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公爷,奴婢给您端膳食来了。” 闻言凤薇脸上迅速变换了表情,沉声道:“进来吧!” “是。” 房门被人轻轻的推开,当先是两个身板高大,提着一张长榻的奴仆,紧接着是一众端着各色木盘,上置各类菜肴的婢女,林林总总统共二十多人,款摆着腰肢紧随其后。 将凤薇面前的榻几搬开并将长榻放置好后,那两名奴仆便退了出去,婢女们开始上菜。 当先的婢女面容娇俏可人,将手中木盘上的菜肴端上桌后,便站在了凤薇身侧,其余的婢女同样将手中的菜肴摆上桌,却并不与她站一线,而是退后一步,一字排开站在她身后。 待她们将碗筷摆齐,凤薇神色冷淡的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是。”一阵莺声燕语后,其余的婢女都开始向外退去,唯有那站在凤薇身侧的婢女,咬着唇糯糯的开口道:“小公爷不用留人伺奉么?” 凤薇淡漠的撇了她一眼,虽不言语,但不喜却溢于言表,当下那婢女白着脸低低一欠身,慌忙道:“奴婢这就退去。” 要说这婢女,容貌气度都不是绝佳的,但这嗓音却是娇软柔嫩得很,尤其是那当头的一个奴字,更是娇柔宛转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直听得人心中发痒。 当下,凤薇伸向碗箸的手便是一顿。 见状,那婢女忍着眼中欢喜,声音更是柔媚了几分,娇滴滴的说道:“奴婢这就退,小公爷慢用。”一边说一边慢慢向房门移动。 凤薇正低着头,看着她比蜗牛还要小的挪动弧度,不由得有些失笑,这速度,怕是明儿早上,她也出不了这房门吧? 或许,她就是想明天早上也出不了房门。 “等等!”凤薇懒懒的抬起头,出声叫住她。 那婢女大喜过望的飞快转身,双眸含情,似羞似怯的朝她一瞥后低下头,柔柔的问道:“小公爷有什么吩咐吗?” 说着抬头偷觑了凤薇一眼,直是脉脉如水。 凤薇一手撑在颔下,一手抬起招了招,慵懒的命令道:“过来。” 与她一贯话语里的淡漠冰冷不同,这话虽是命令,语调却柔和得很,多了些不明的意味。 那婢女本就几乎没动,凤薇这么一招手,她便大着胆子向前凑了凑,有意无意的,脸颊都触到了前者微凉的指尖,顺势还在上面轻蹭了蹭。 半仰着脸,大而忽闪的眼睛含情凝睇,娇娇的唤道:“小公爷?” 指尖流连的皮肤,细滑柔嫩,触感倒是极好。凤薇悠然一笑,慢条斯理的在上面轻轻的抚着,轻吟道:“当真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美人如玉,直让人盛情难却啊!” 这话这语气,当真是温柔多情之极,直让人恨不能沉溺下去,加上她这悠然一笑,当真是面容如玉,华光四射。 只看得那婢女一阵痴痴的,心中欢喜雀跃不已,心想:他在夸我呢!他夸我是美人呢!还说美人如玉,盛情难却,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对我有意?准备留下我?他这样身份的贵公子,要是能留在他的身边,便是为奴婢为侍妾,也胜过寻常富贵人家的夫人啊! 想着她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直跳得飞快,像是要跳出胸膛一般。 这时,凤薇的手抚着抚着移到了她的脖颈之上,那温柔多情的话音刚刚落罢,她的手势便是一变。 一扣一拖之下,那婢女还沉醉在那动人的情话中,就已被她硬生生的扼住脖子,拖到了身前。 “可惜啊,你不是我所喜欢的类型呢!弄脏了我的手,你说,要怎么办才好呢?嗯?”凤薇慢慢的开口说道,刚刚还一脸柔和,唇边噙着浅笑的她,此刻仍是带着笑,但那盯向婢女的眼神却阴厉森冷,令得后者一阵脚软,再也顾不上伪装,她挣扎着哭求道:“小公爷!奴婢是无心的!求您饶了奴婢吧!小公爷!” 凤薇冷哼了一声,手上的力道猛的一收,重重的扼得那婢女几乎无法呼吸后,面露厌恶的向旁边一甩,将她甩开倒在地板上后,沉沉的喝道:“来人!” “是!”立时门外的护卫听令忙走了起来。 凤薇拿起几上的一方巾帕,慢慢的擦拭着刚刚触碰到婢女的那只手,擦完后随手一丢,正丢在那趴在地上不停咳嗽着的婢女身上,冷冷的下令道:“将她拖下去,打断双手双脚,哪来的丢回哪里去!另外告诉邵城令,这种事情,不要再有下一次!让他记住!我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那护卫额头冷汗隐隐,连抬头也不敢,低声应是后便连忙将那婢女拖了下去。 房门被掩上,凤薇冷厉的表情一下缓和了下来,她扭头正要问榻上的卿墨想吃什么,她给端过去。 刚一回头,就见他已经翻了个身,侧身正对着她的方向,黑玉般眼眸熠熠生辉的盯着她。 “看什么?”凤薇颇有些莫名其妙。 “美人如玉,盛情难却?”他的眸中含着笑,“这情话还真是动人至极!”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凤薇,摇了摇头:“你还真不像是女子。” 凤薇郁闷了,磨着牙道:“看你精神状态这么好,想必是不饿的!我先吃了!” “嗯。”不料卿墨听了她的话还真嗯了一声,“你先吃吧!” 在凤薇瞅了他一眼后,又凉凉的补了一句,“吃完好喂我,省得你饿得没力气,连碗也拿不稳。” 凤薇手一晃,险些将夹着的菜掉在了裳服上。 “我觉得还是撤了命令将那护卫叫回来吧!想来那婢女很乐意转移目标,服侍你的!”她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卿墨一噎。 他向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不自觉的蹙了下眉。 凤薇对那婢女的处置,他其实是有些不忍的。 虽然那婢女是存了攀龙附凤的心,却罪不致要打断她的四肢,但他也明白凤薇的考量,她毕竟是女子,要不借这婢女的事做得狠辣点,以儆效尤,之后的日子怕是时刻都不得安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哪个大胆的女子摸上了床榻,被拆穿身份那就糟了! 只是,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对那婢女的处罚没问题吗?会不会招来疑心?”他忍不住问道。 毕竟以“小公爷”那样显赫的身份,****的人很多吧?他当真会这样毫不怜惜甚至狠戾的对待那些人? “嗯。”凤薇艰难的将一盘满是红椒的菜肴吃完,重重的出了口气后,说道,“没问题的!那人不喜女色,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我这样做,没问题!” 事实上,左丘宇对女子的厌恶比凤薇表现得更甚!尤其是****的女子,基本就没一个好下场的!毕竟他喜欢的是那些俊俏英武的男子嘛!这些女子算起来都是情敌!当然下手不会留情了! “不喜女色?”卿墨颇有些疑虑,就算不喜女色,也应该不会……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极难看的青了一下,不等他说话,凤薇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是啊!哦!忘了跟你说了,他啊,是个性好男色的!” 她说着笑眯眯的看向卿墨,戏谑的说道,“而你啊,就是小公爷现在的心上情人!” 她夸张的捧着心口,“心上人呢!我还要听你的呢!身份地位比我还高哦!我觉得我亏了,咱们俩的身份应该对调一下才对!” 一瞬间,卿墨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是男宠?”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 第60章 咬一口 凤薇浑然不顾他的脸色的兀自反驳道:“什么男宠啊!都说是情人啦!” 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一阵恍然,憋笑道:“放心吧!左小公爷是个上下不拘的!不用担心……咳咳……”下面的话,她非常识趣的打住了。 上下不拘…… 卿墨的脸又黑了一些,他都有些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看错了!眼前这个人,哪有半点女子的样子!什么上下不拘,这是身为女子能说的话吗?! 不过卿墨的脸色确实要好了一点,所谓的好一点,就是比锅底的黑要浅那么一点点。 “你怎么……怎么挑这么个……”卿墨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他自己容貌过人,接近他的无论男女都令他生厌不已,尤以男子最甚! 一想到那些人可能有的龌龊想法,一种强烈的,为人所窥视的恶心感就笼罩他全身,令他杀机顿起,恨不得将那些人全都斩于剑下! 这种情况下,让他毫无介蒂的接受自己现在的身份,还真有点难。 凤薇硬着头皮一盘一盘的将那些菜肴里的红椒挑出来吃掉,辣得舌头都大了,闻言含糊的道:“这个身份比较适合假扮,而且少了很多可能会被拆穿的麻烦啊!” 其实她还有些没和卿墨说,她选左丘宇的原因还不止是这些,更因为前世发生的一件事! 那件事前世可是天下闻名,为各国所津津乐道,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凤薇才知道左丘宇这么一个人,才对他有所了解! 那是在东都之乱后不久发生的事,东都凤家全殁的消息令得凤国上下震惊之余,一件极震撼荒谬的事也从魏国流传了出来。 魏国最得帝宠,魏帝特地为他在九公十卿之外增设了第十公的职位的左丘宇,左小公爷,子孙根被人斩断了! 原因就是这位小公爷太多情也太滥情,却又不长情,每每见到倾心的男子就立誓要追到手,为此手段百变,无所不用其极。 当时,他为了追求迷上的心上情人,陪其四处游玩,纵情山水,那人也是一名豪客,性情直爽侠义。要说那位小公爷的手段的确高竿!开始接近那人时,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是女扮男装,两人感情渐浓后,才装作无意被他撞破身份,在那人心绪几番纠结时,又着人在他酒里下药,令其感情失控成了好事,那人最后想通了,两人便在一起了。 其实事情到这了,也算是一桩郎有情君有意的美事。 可是没过多久,也就是东都之乱刚刚停息之后不久,左小公爷喜新厌旧的毛病就犯了,跟那人好了一阵后,便又喜欢上了另一个人!那名豪客自然不愿,百般恳求挽留,却只得冷面相对。 左丘宇那人,性格傲慢自我,行事暴虐无情,向来只对眼前上心的情人极尽温柔,对失了兴致的,连看都不看一眼,言语更是刻薄无情之极! 那豪客心伤难言,又恰逢左小公爷这次看上的人,是同道中人,两人一拍即合就在榻上滚到了一块,偏偏又被这豪客撞见。 那豪客冲进去,反被左丘宇令人折断四肢,废了武艺扔了出来!堂堂男儿,落魄成乞!从此恨左丘宇入骨!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有一次竟抓着机会一剑斩断了左丘宇的子孙根,更是差点就杀了他!无奈后者护卫如云,没能成功!那人最后自刎而死!死后更被左丘宇挫骨扬灰喂狗! 没了子孙根其实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这件事震憾荒谬在,没了子孙根后的左丘宇,彻底放开了顾忌,一心要当女人!而且他对后来勾搭上的那人动了真心,还想要嫁给那人为正妻!而那人的身份最后浮出水面,却是青国深受青帝器重的大将饶宇!总之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天下尽知,便是宫廷中,也随处听见人在议论。 凤薇当时为东都凤家皆殁悲痛不已,本来就是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会注意,偏偏,那时有人诋毁凤家,经常听见有人议论时,将这事和东都遭难一事并提,暗喻凤家行止不正,所以才会遭逢此劫! 凤薇初时还不懂那些人在说什么,后来特地找人将左丘宇的事打听了一清二楚后,当场气得失去理智,动手叫人将那些嚼舌根的宫婢打死了几个,最后落了行事跋扈,轻贱人命的名声!朝野上下对她都极不满,凤帝更是下令将她关在祖庙整整两个月,让她修身养性! 到她出来时,凤家已经彻底衰落了下去。 现在想来,她当时是被人算计了吧! 大把的往嘴里塞着辣椒,凤薇心生嘲讽,很多事啊,等到过身之后再回过头,觉得自己真是奇蠢无比!一点心计都没有,落得横死的下场还真是活该啊! 正是因为那时将左丘宇的事打听了个一清二楚,凤薇才敢无所顾忌的假扮左丘宇而不惧被拆穿身份。 一是那人的相貌没几人见过,二则是这段时间正是他和那豪客情浓时,两人还不知道在哪游山玩水呢!而卿墨和她如今这番情形,也正与那两人相符,便是有心人去魏国查探,也查探不出什么。第三就是这性好男色了!真是绝佳的挡箭牌,可以遮掩自己女儿身的身份。 等她将几上大半盘中的红椒都解决掉时,卿墨察觉到了不对,“你吃这么多辣椒做什么?”他皱着眉出声制止,“嗓子会肿的,也伤胃。” “就是要它肿啊!”因为辣得厉害,凤薇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变形了,“肿了声音才会跟原来不一样,才不会被人发现!” “你……”卿墨眉头一拧,因之前凤薇吃下辣椒间隔的时候太长了,嗓子已经渐渐恢复正常,声音改变得并不是很明显,所以他并没有注意。“那你之前也是这样做的?” “嗯。市集上捡的辣椒,其实生的效果更好,这样要差一点。”淡淡的说着,凤薇继续将剩下几盘菜肴里的辣椒全部都挑出来吃着。 因喉咙发肿,她咽得有些艰难,卿墨看着有些不忍:“为什么不用药?你这样,以后嗓子会大损的。” “容易留把柄。”将最后一根辣椒咽下,凤薇吐了口气,说道,“非常之时,也顾不上许多了。” 强忍着喉咙那火辣辣的灼烧感,凤薇起身端了一碗清粥,夹了些爽口小菜在里面,向卿墨走了过去,粗嘎着声音道:“你也吃点吧。” 听着她跟之前大相径庭的声音,卿墨眼神复杂,他独自撑起了身体,伸手想要接过凤薇手里的碗:“我自己来吧。” 他身体底子好,人又年轻,躺卧这一会,感觉比之前好很多了,起身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头晕了。 凤薇见他起身时行动并无凝滞,知道他的确无碍,可以自行进食,也不勉强,只手将他扶坐起后,将软垫放置在他身后。 做完这一切后,这才将碗递给他,折身回榻几前坐下,休息缓解着喉间的不适。 卿墨几口将粥喝完,便看见凤薇单手撑颚,另一只手在几上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正出神的想着什么。 他随口问道:“在想什么呢?” 凤薇微微蹙着眉,撑着下颚的手转而抚了抚脖子,叹了口气道:“在想要怎么遮掩喉间这点破绽。” 她苦恼不已,“我之前沐浴热汤是刻意不要婢女服侍的,但这可一而不可再,就算不让她们侍浴,除服也是需要人的!” 卿墨闻言眉头一拧,这倒是个问题,就算小公爷再不喜女色,起居总是少不了婢女服侍的。 他正低头思索着,叩击声却突的一停,凤薇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叫道:“有了!” 卿墨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只见后者几步冲到他榻前,梗着脖子朝他面前一凑,道,“来,你咬我一口!” 白皙纤细的脖颈,随着她头一仰,整个暴露在他眼前。 卿墨盯着那细致幼滑的,闪烁着玉质光泽的莹白肌肤,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见他没反应,凤薇又向前凑了凑,催促道:“快啊!” 的确,若是喉间被人重重咬上一口,因疼痛而肿胀的模样倒是可以暂时瞒混过去。 卿墨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深深看了兀自仰着头的凤薇一眼,随即低下头,重重一口咬了上去。 “唔。”凤薇吃痛的闷哼了一声。 咬住她脖子的卿墨只觉齿下香肌轻颤一震后猛的绷紧,不自觉的微微松了松口。 “唔,别停!”察觉到他牙口的力道松动,凤薇连忙开口制止道。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轻轻的叩击声,转眼房门被人推开,邵鸿生跨了进来:“小公爷,下官……” 凤薇的后一句话也正好在这一刻落地,“唔,再用力一点。” …… 房内骤然一静,气氛沉凝到了极点。 邵鸿生向前跨进的身影一僵后,猛的转身逃也似的冲了出去,还不忘顺手拉上门。 “下官什么都没看见!小公爷……”他讪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砰!一个重物砸上门板,凤薇的声音近乎咆哮的响了起来。 “滚!” “是是是。”邵鸿生拭着汗忙不迭的转身离开。 ------------ 第61章 佳人有意(上) 原本是想趁着探视的机会顺便亲近一下贵人,却反而撞见这么一个尴尬场景,邵鸿生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青红着一张老脸,他一退出院落之外就开始喝问紧随其后的小厮:“负责保护小公爷的那个护卫呢?跑到哪厮混去了?!把他给我找来!” 他这是把气撒在那护卫身上了,心想要是有人在门前看守,在我到的时候提醒我一句,也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越想他越气,朝着小厮大吼道:“快去找!一刻钟之内,要他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连你们一并治罪!” 小厮们一个激零,慌不迭的抬腿就往外奔,其中一人刚跑了两步,忽然指着前方大叫起来:“在那!在那呢!” 随着他这一声喊,几人齐齐朝他看了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便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正是奉命保护凤薇的那名护卫! 护卫的脚步很快,在众人抬头看去时,不过一会,便走到了近前约三百步的距离。 远远的,看见邵鸿生站在院门处,他连忙加快了脚步,紧赶着走到前者面前,躬身行了一礼,道:“参见大人。” 邵鸿生还在气头上呢,闻言哼了一声,厉声问道:“你去哪了?玩忽职守!你就是这么当差的?” 突如其来的质问将护卫一下给弄懵了,自家大人一向是极好说话的,怎么今天忽然向他问起罪来? 他一怔后眼神隐蔽的转向邵鸿生身后,一个平日与他相熟的小厮触及他的目光,不由得朝院落内努了努嘴,随即板起了一张脸。 护卫顿时了然了,知道自家大人想必是在那小公爷处受了气了,正找出气筒呢! 他不敢耽搁的连忙解释道:“属下是去执行小公爷的命令去了。” 说着他将那婢女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胡闹!这些婢子,一个一个的胆子都要反天了!”邵鸿生听完脸都黑了。 是了,他明明是听下人说,小公爷正在房内用膳,这才兴冲冲的跑去探视请安的。 用膳怎么会用到床上去?!更何况,小公爷那位情人,分明还卧病在榻呢!一定是那婢子妄图攀附小公爷,惹得榻上那位吃醋了! 先不论他向来好色,视府内的婢女都如禁脔,便是想到自己可能因此惹得小公爷不快,邵鸿生的怒气就怎么也抑制不住。 “是哪院的婢子?”他怒问道,“打断手脚?太便宜她了!给我将她直接杖死!” 护卫小心翼翼的回话道:“是大小姐院里的风荷。” 这话一出,邵鸿生面上错愕:“风荷?” 怎么会跟大女儿扯上关系? 风荷这名字,邵鸿生倒是有点印象,好像是嫡女的贴身丫鬟中的一个。 他颇为好色,对这风荷记忆蛮深刻的,记得这婢子虽然姿色只是中上,但有一副好嗓音,娇滴柔媚至极,让一听心里就发酥。 他也存心讨要过,只是碍于是女儿身边的人,想着过段时间再提,不过,那婢子自己却是同意了的,连人,都是自己的了。 怎么?看见来了有权有势的贵客,就起了别的心思,迫不及待的上前自荐枕席了? 想着,邵鸿生脸上倏地阴冷下来。 一个男人最恨什么?最恨自己的女人偷汉子,戴绿帽! 那风荷他虽然没纳,但有了夫妻之实,那就是他的女人! 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勾汉子!那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贱人! 他沉着脸断然下令道:“让人找大夫给她看下!将她手脚接好后,扔到最下贱的妓馆找人看着!每天要她接够五十个客人!” 说着他阴阴一笑,“她不是喜欢男人啊!我就让她每天张着腿在男人身下讨生活!贱人!” “是。”他身后,一名小厮应声道。 “可是,大人,那风荷还说了一件事。”那护卫颇有些欲言又止。 邵鸿生皱眉问道:“什么事?” 那护卫低着头上前一步,声音压低道:“那风荷说,是大小姐让她这么做的。” “什么?”邵鸿生一惊。 那护卫恭谨的低着头,道:“的确是这样,属下刚将风荷送回大小姐的院子,小姐就来见风荷了。” 邵鸿生脸色难看,没想到这事竟然还牵到自己的嫡女,他原本以为,这只是那叫风荷的婢子自己起的心思,难道不是?而是自己的女儿? 要说邵鸿生这个嫡女,却是他正妻所生的唯一一个女儿,向来娇宠,以致娇纵傲气,眼界极高,都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了,都还没定下一门亲事。 她甚至扬言看不上信城的男子,要找一名合心意的,家世显赫的郎君。 邵鸿生正妻的家族在东都的地位也是极显赫的,颇受白家的看重,他也因此沾了光,得了信城城令这个职位。 正因为如此,便是好色,便是无子嗣傍身,他也不敢得罪自己的妻子半分,纳妾迎新,也任由妻子施为,不让那些女子有孕。 因此,到现在,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爱若明珠。 难不成,自己的女儿竟看上了小公爷?!已经在筹谋着要嫁给他了?! 这可不行!小公爷根本就是个不喜女色的!而且那性格行事,哪里是能招惹的? 到底是谁将这消息透露给嫡女听的?为了小公爷的安全着想,他可是严令府中知情的下人不许走露消息的! 邵鸿生恼恨的一跺脚,“走!去大小姐那里!”说着急冲冲的往嫡女居住的院子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两步,他回过头朝那护卫说道:“你很好!这事我记下了!你不用跟来了,跟在小公爷身边就好了。我到时再指两个人给你,以后小公爷再有事情吩咐下来,你就交给他们好了!” “是。”那护卫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自己一跃竟然成了一个小头领,不由得大喜过望,连忙应是。 邵鸿生急急的冲向嫡女的院子,看门的婆子远远的看见他,还来不及见礼呢,他已经一掀袍摆,跨进了院门,身后跟着一众小厮也连忙跟上。 一进院子,邵鸿生就直往嫡女的房间走去。 到了门前,发现房门紧闭,外面也无人看守,知道人不在里面。 邵鸿生的脸更阴沉了,“走,去下人房。” 到得那里,果然一眼便看见嫡女的两个贴身丫鬟守在门前,见到邵鸿生过来,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紧张。 挥手示意身后的小厮几步上前,将那两名丫鬟带了过来。 狠狠瞪了她们两眼,令得她们白着脸不敢出声后,邵鸿生提步上前,凑到紧闭的房门前细听。 只听里面嫡女问道:“好了,药也上了,这么会也应该不疼了,你给我将事情好好说说吧!不要有遗漏。” 随即是风荷虚弱的应声道:“是。” 她一边疼痛的边抽气一边断断续续的叙说着:“奴婢按着大小姐的话,上了菜后便曲意接近他,小公爷……”她顿了顿,“他一开始并不屑奴婢,不愿让奴婢留下伺奉用膳,我便按着您的话,娇声说要退出。当时,小公爷明明都心动了的!他看我的眼神也是那么的温柔,说的话那么的醉人……” 说到这里,风荷的声音有种痴痴的向往,仿佛沉浸在最美好的场景之中,她的语气是那么的陶醉,那是一种相思刻骨,生死随君的极致的爱慕。 光是听着她的话,就足以让人想象出那位小公爷是怎样的龙姿凤表,气势不凡,竟惹得人痴狂至此。 邵鸿生听了脸色更青,那种深青色中更是透着一种阴冷的黑! 曾经欢好过的女人,用这样的一种语气,或许她脸上的神情还是痴狂无比的,这样去夸赞另一个男子,毫不掩饰倾心另一个人!这是在掌他的脸! 光凭这些话,他就打定主意要让风荷在下等妓馆中接客至死!或许,一天五十个,还是太少了! “哼!”冷冷的哼声传来,打断了风荷的沉迷,“我是让你跟我说事情的经过!不是让你和我炫耀你是如何得他眷顾的?!就凭你的身份,也敢妄想吗?不知所谓!难怪被人打断四肢丢了回来!” 这番话说得风荷脸上一白,忍气吞声的应道:“是,谢大小姐教训。” “继续说下去!你后来怎么令得他不喜了?” 风荷的声音低弱了下去:“我也不知道,他当时轻轻的摸着我的脸,夸我美人如玉,说是盛情难却,我正欢喜着,他却一下变了脸色,扼上了我的脖子,说他不欢喜我这样的人,还说我弄脏了他的手。”说到最后,她声音都有些发颤。 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最后自己会被这样丢回来,当时,她真的以为小公爷是怜惜她的!结果…… 若是她真是得了宠爱,哪里会惧区区一个城令之女的脸色? 低着头,风荷神情愤恨不已。 “嗯?”大小姐的声音微提了提,她自言自语道,“不欢喜你这样的人,是不喜欢人****,还是不喜欢别人存心接近?” 她不无疑惑的道,“风荷这婢子姿色也算尚可,更有一副好嗓音,身份又轻贱,足够做为春风一度的侍寝人选了,他竟是拒绝了?拒绝了不说还用那般狠辣的手段处置了她?莫非他对女色一途并不上心?” 说着她竟欢喜了起来,“这样相貌人才俱佳,家世又显赫无比的郎君,想不到会对女色看得这样的淡!真好!这样,只要我嫁给他,他就只会是我一个人的!” 想着她吃吃的笑了起来,“我做梦,都想嫁一个这样的人呢!想不到,还真的被我给等到了!决定了,我就要嫁给他!我一定要嫁给他!” “不行!” 听到这里,邵鸿生再也忍不住,砰一下用力将房门一推,大步走了进去。 ------------ 第62章 佳人有意(下) “爹?”那小姐吃了一惊,慌忙回过头来。 而四肢刚刚接上,正仰躺在床榻上的风荷脸色却是一白,想到刚刚的话都被他听了进去,顿时慌乱不已。 “老爷……” 邵鸿生不耐烦跟她说话,沉着脸对女儿说道,“爹刚刚的话你听到了?不许你对东院的那名贵客有任何想法!” “为什么?爹!我喜欢他,我想嫁给他!难道你不想女儿嫁得好?”小姐毫不示弱的跟他顶撞着,左一句嫁右一句嫁弄得邵鸿生头都痛了。 “放肆!你连爹的话也不听是不是?”他怒气冲顶,生平第一次大吼自己放在掌心中呵护的女儿,“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人把你关在院子里!直到小公爷走了为止!” “爹!”小姐眼眶含泪,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毕竟是平时爱宠的女儿,见她这样,邵鸿生的语气不由得放缓,“妩儿,听爹的。别的不提,便是他那般家世的,东都就不缺!信城也有几个相貌人才一流,不输咱们门弟的世家子弟,人家还爱慕着你呢!这样不更好,有我和你娘护着,你就算是嫁到了夫家,也不会受半点委屈。” 这些话,他和夫人不知劝了多少回,可是邵妩平时就不爱听,现在就更听不进去了。 “爹,我就是欢喜他!你就允了我,好吗?爹?”邵妩噙着泪哭求道。 她不明白,为什么爹听到想要嫁给那人会这么反对,那人的家世显赫,人才相貌又是绝佳,为什么? 邵鸿生眉头紧紧的拧着,他是见识过那位左小公爷的狠辣和翻脸无情的。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任由自己的女儿妄为,为家族招祸。索性,便将左丘宇性好男色的事合盘托出,好让女儿死心。 “你欢喜他也不行!那位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惹怒了他,咱们一家性命都不够填的!更何况,他根本就不喜女色,只好男风!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不喜女色,只好男风?邵妩闻言如遭雷击,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见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邵鸿生心中一软,走近前抚了抚女儿的发髻,放柔声音道:“妩儿,这世上好儿郎多不可数,你且放宽心。我明晚准备宴请东院那位贵客,信城各世家贵族也都会派人来参加,才俊众多,定会有我儿中意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长叹了一声道:“这两日,你便在院子里好生休息,到时盛装出席。你年岁也不小了,亲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一会便回房与你娘商议一下,看挑个好时候给你定下来。” “爹?”邵妩刚刚回神,听见他这么一说,豁然的一抬头。 邵鸿生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管她愿不愿意,明晚那场宴会过后,她的亲事都会被定下来! 她若是有中意的人也就罢了,若是没有,父母就会为她指一个! 这是,要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吗? “爹,我不……” 她的话被邵鸿生冷哼了一声打断:“要不要的,由不得你!事情就这样定下,你好生在院子里休息,这两天哪也不准去!另外,你这个婢子做出那样的事,也不能再留在这了!” 随着他下令,立时有四名小厮走了进来,将风荷抬了出去。 后者从邵鸿生进门开始就一直惨白着脸,却始终一声未吭。 她心里还存着侥幸,心想万一老爷没听到她之前说的话呢?而且自己跟那护卫说过,事情是小姐吩咐她去做的,他一定会回禀给老爷的。 这样想着,所以在邵鸿生说要将她带走时,她也并无十分惊慌。 要是风荷知道邵鸿生对她的处置,只怕宁愿当场咬舌自尽,也不愿意自己这样被人作践。可惜,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邵妩双眼无神的咬着唇,看着风荷被抬了出去,随后自己的爹也走了出去。 屋内空荡荡的顿时只剩下她一人,空寂冷清的慌。 她就这样神情木然的坐在那里。 直过了好一会,她留在外面守门的两名贴身丫鬟流翠和碧云见她许久不出来,便推门走了进来。 “小姐?”还未走到近前,流翠便极轻的唤了一声。 因为之前邵鸿生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示警,两人心中都颇有些忐忑,进门的时候都怯怯的低着头。 在发现邵妩没反应后,碧云大着胆子抬起头来,正看见前者怔怔的失神。 “小姐?”她提了提声音,又唤了一声,伸出手想要摇了摇邵妩。 手才刚刚伸出,便听见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们说,那样俊美不凡的郎君,怎么就会是一个好男色的呢?” 只见邵妩盯着她,眼神很有些茫然,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那样的郎君,那样的风姿气度,怎么会是个好男色的呢?那是我平生第一个爱上的男子啊!第一个放入心中的男子啊!怎么会呢?怎么会?”她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起来,那呜呜的咽声,听起来很是凄苦。 “爹说好儿郎世上多不数,可我一生能见着几个?信城方圆百里,包括东都在内,相貌气度绝佳又家世显赫的郎君,区指可数,不是早已定亲便是已然有了正妻孩儿!根本不可能迎娶我!其他的,又都配不上我!爹明明知道的!他明明知道的!还要逼着我定亲!呜呜……”说到这里,邵妩再也忍不住的伏在榻几上大哭起来。 她的哭,与其说是为了自己与心中的如意郎君无缘,更多的,是不甘心,是不忿,是不服气和不平! 她的确是不甘心,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 一个出身显贵的俊美郎君,与她年岁相当,这样的年纪,肯定还没有娶正妻,又正好遇难借住在她家里,身边一个自己的护卫也没有。 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便是他家中定了亲,她也不惧! 邵妩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她很有些见识,她敏锐的感觉到,因为那郎君和她分属两国,所以只要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顾及到两国的交往,那人势必不能辜负她! 她一直觉得,凭自己的相貌才情家世,一定可以找个令人羡慕的好夫君的,她一定会是天下最为风光的贵妇人! 现在,邵鸿生的一番话,令她的所有希望都成了泡影!明晚过后,她就会定亲了! 流翠和碧云沉默地低垂着头听她大哭渲泄着。 直哭了好一会,哭声忽的一停,邵妩哑声吩咐道:“端盆水来给我净面。” 流翠低低应了一声,走了出去,不一会便端了个盛着水的银盆进来。她是个细心的,还特地带了铜镜过来。 碧云上前为邵妩净了面后,就开始为她打理着有些凌乱的发鬓。 盯了镜内的自己面若春花的俏颜几眼,邵妩一阵失神后慢慢的抿紧了唇。 铜镜里,她的双眼渐渐的亮了起来,表情也慢慢平静下来,很快的,她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唇边也挂上了一抹笑。 流翠端着水正站在她身后侧,将镜内邵妩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有些诧异,不知道她心情怎么忽然之间转换得这么快。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我啊,真是傻了!好男色有什么打紧的,男色女色都是一样的,天下就没有不吃腥的猫!可这男人啊,再怎么样,都是要留有子嗣的,内宅,也要有正妻坐镇打理的。他难道,还能一辈子不娶么?”邵妩轻轻的笑着,低声自言自语的道,手指轻巧的抚过铜镜光滑的边缘,“而且,好男色的人,不一定就不好女色啊?或许,那是他还没有遇见我?我不会这么容易放弃的!即使你是为了我好,爹。” 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笑,流翠不知怎的,却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手一抖,差点将盆里的水给打倒。 “好了,咱们回房吧!这两日,倒是要好好的想想法子了。”待打理完毕,邵妩身姿款款的站起身,说道,“顺便,将院子里的婆子婢女奴仆都叫来,我有事要问。” “是。” 从女儿院子出来的邵鸿生这时却站在凤薇的房门前,这回他恭谨的敲了敲门后,便候在门外,直到里面不耐烦的传来一声“进来”后,才推门进去。 将得到凤薇答允明晚的宴请后,他这才欣喜的告退。 房门一关上,凤薇脸上淡淡的,颇不以为然的神情立刻就消失了。 床上半坐的卿墨脸色也不太好,不悦的问道:“你刚才怎么不拒绝?” “他虽是宴请我,但到时信城各世家贵族也会来人,这种性质的宴会,是不能拒绝的。”凤薇摇了摇头,坦言道。 “明晚我和你一起去!”卿墨直接说道。 凤薇挑眼瞟向他,问道:“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明晚没问题?” “嗯。那大夫的药极好,背后的伤已经无碍了。” 斜靠在榻上,慵懒坐卧的卿墨像一头悠闲休憩的黑豹,深邃俊美中有着优雅随意,偏又透着矫健的气息。 凤薇看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一滞。 这个人,还真是好看得过分!她不无嫉妒的想着。 明明长得这么俊美,偏偏一点阴柔娘气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阳刚磊落。 就像是承上天眷顾的宠儿一般,太阳骄子。 不过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虽然两人相识的时间不长,凤薇还是隐约知道,卿墨之前的生活不是很顺遂,相反还过得蛮惨的。 “嗯,既然如此,明晚一起去吧。” ------------ 第63章 邵府宴会 一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到得宴会那天晚上,天还未黑,整个邵府已然是灯火通明,红红的火光从门前一直铺阵到大厅。 凤薇还在房内,就听见远处熙熙攘攘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知道这个时候,还不曾有人到访,应是府内的奴仆在穿行忙活。 为了给卿墨充足的休息时间,凤薇只在午时去他房里探望了下,一起用过午膳后便回自己的房间了,想着要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不惹眼的提出离开信城去往东都。 这个理由必须充足合理,毕竟他现在的情况是刚遭了难了失了身边护卫的,为了安全也应该呆在信城,等待魏国重新派人到他身边。 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凤薇叹了一口气,索性也不再去想了。 在房中静静的又坐了一回过后,凤薇听见外面护卫恭敬的声音响起。 “郎君。” “嗯。”卿墨低低的应了一声。 凤薇坐在榻上,转头看向房门处,只见门咿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卿墨跨了进来。 只见他身着一袭华贵黑裳,衬得一张俊脸深邃立体,只是站在那里,就如暗夜中的星辰一般,耀眼得紧。 一眼看见侧坐在榻的凤薇,随手关上房门,卿墨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凝眉道:“什么时辰了,还不准备?” 凤薇笑着挑了挑眉,道:“天色还早呢。大人物么,出场太早可不行。” 对于上流阶层的这些规矩,凤薇清楚得很,这样的宴会,像她这样的身份,又是东道宴请的主要对象的人,进场的时候不能太早,必须得人几乎到齐后,由东道亲自来请,引领进入。 卿墨不是很懂这些,闻言便也不继续追问了,他走到房内的榻几前,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凤薇倒了一杯,递给她。 “喝。” “我不渴。”凤薇眨巴了一下眼睛。 “解酒的。”淡淡的解释着,卿墨端着杯子的手并未撤回,“如果你不想今晚落得宿醉的话,就多喝一点吧。” “哦。”凤薇接了过去。 卿墨转身坐到榻几后,两人就这么默默的喝着茶水。 轻啜了一口茶水,凤薇敛眸,压低声音道:“宴上,要是有什么事,你要多忍耐一点,我会尽量表现,不让他们看轻你。” 卿墨瞟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在说自己介怀的那男宠的身份,便悠悠的回了一句:“嗯,你不是说他上下不拘么?就照着那样表现吧!” “咳咳……”凤薇被自己喝下去的茶水呛到了。 她磨了磨牙,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有心不应,不过想着他怎么说也是男子,不想为人下也是应当的。 自己反正是女子,算了! 想着她哼了哼,应道:“如你如愿!” 才答应她又开始烦恼了,她到时要怎么表现身在人下的情人这一角色了。 想着她不由得苦了一张脸,瞒天过海的事还真不易为,希望宴会里不要再出什么意外情况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新月腾空,四周星辰点缀。 夜晚的宁静中,不远处的喧嚣便是一波一波高,那一声声的唱和,显然各世家贵族的人已经到了。 两人又静坐了一会,便听见有轻巧杂乱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紧接着,邵鸿生的声音响了起来:“郎君,宴会即将开始,恭请郎君出席。”这是东道相请了。 为了小公爷的安全,邵鸿生和凤薇商定,对外只称他郎君。 这次宴会,也没有对各世家透露她的身份,只说是贵客。 话音落地,凤薇站了起来。 将杯中最后一口茶水饮下,卿墨也随后站了起来。 “咿呀”一声,房门开启,两人一前一后的跨了出来。 凤薇面容俊美温柔,眉宇间颇有一股英气,她才十四岁,男子的扮相看上去要年长一些,大约十六七的模样,形容间略有些青稚。 她的身高承自元后,要比一般女子高上许多,但是相比身后的卿墨,却要显得娇小许多, 高大俊美的卿墨一袭黑裳加身,华贵中透着凛然的气息,黑眸沉幽,一脸的面无表情。 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一副绝美的画面。 邵鸿生,更是吃惊不已。 他只知道小公爷有个心上情人受了伤,而卿墨当时被带回邵府时已然夜深了,后来又一直足不出房,一直都没有见过。 现在才知道,小公爷这心上情人,气质风姿竟然半点也不输他! 这样器宇轩昂,气势凛冽如刀的俊美郎君,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竟是小公爷的袍下之臣?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一时之间,邵鸿生就像是呆了一样,就这么站在原地。 好在不过只是一个刹那,他便回神,连忙迎了上去:“小……郎君,这边请。” 他恭敬的在前躬身引路。 凤薇却没有动,她盯着他,漫不经心的问道:“邵城令刚刚好似看失神?楚郎有什么不对吗?” 原来那郎君姓楚。 听到凤薇的问话,邵鸿生暗暗叫苦,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下官只是一时忙过了头,才会失神。”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见那楚郎说道:“你真是无理取闹。” 邵鸿生听着这话,似乎是斥责? 这楚姓郎君在斥责小公爷?他正惊讶着,就听着向来跋扈霸道的小公爷不仅没有发怒,反而近乎讨好的说道:“好了,好了,我也就随便问问。” 邵鸿生不敢再听下去,连忙出声道:“两位郎君,宴会马上开始了,我们赶快过去吧。” “嗯。” 宴会安排在靠近后花园的一处占地极大,造型极为华美的楼阁之中。 想来这邵鸿生做为信城城令,经常要宴请他人,因此专门建了这么一座楼阁。 三人刚靠近楼阁,就有候在门处的仆人高声唱道:“大人和两位郎君到!” 他口里的大人没有加名称,众人一听就知是城令到了,又听见后面两位郎君的称呼,顿时宴中蓦然一静,众人齐刷刷的目光朝大门处射去。 尤其是女眷席位上的众多少女们,更是目光热烈。 邵妩就坐在右侧第二排最靠近主位的位置,闻言也目露期待的向外看去。 在这一片万众瞩目中,三人跨了起来。 似是见多了这种目光,也被人注视得太多,对这种情景凤薇习以为常,神情自然之极。 相比之下,卿墨就有些受不了,不由自主的眉头便蹙了起来。 似是知道他不喜,凤薇淡淡的扫了场中一圈,眼神颇为不满,立时被她目光扫到的权贵都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注视的目光减少了许多,卿墨松了口气,在邵鸿生的引领下,两人走向主位。 到得近前,邵鸿生才发现最高处的主位只有一张榻几,是为小公爷设的,他的榻几则在主位左侧下方略低一点的地方。 因他只以为卿墨只是不值得提的男宠,又是个护卫,所以没有跟管家提安排他的榻几! 这下他的脸有些绷不住了,偷眼看了凤薇一眼,果然见她脸色不太好。 小公爷是个多霸道任性的性子,他这段时间也有些了解,惹得他不快,就算是现在世家贵族齐聚的场面,他也不定会给自己留颜面。 想着邵鸿生大急起来,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赶忙说道:“是下官疏忽了,因为不知道楚郎君的身份,不敢擅自安排,思来想去,只能让两位郎君一道并列主位了!” 一席话说得凤薇的脸色缓和下来后,他转而喝斥一旁的管事:“蠢货!我安排你去将那张最好的梨花木榻搬来,怎么半天还没弄好?!快去看看!” 那管事唯唯诺诺的连忙领命下去。 不一会,一张榻几便放在主位上。 淡淡的盯了一眼邵鸿生,直盯得他心里有些不安时,凤薇终于哼了一声:“这次就算了。” 说完他转身朝卿墨伸出手,嘴唇忽然轻轻一翘,柔声道:“楚郎,咱们携手同坐?” 凤薇嗓音仍有些粗,但已经不像初时那些粗嘎得如沙砾摩擦一样的难听,而是略有些低哑。她这样放柔声调,直有些含情脉脉,神情也颇有些妩媚。 瞥了她一眼,卿墨伸出了手。 两人相携着一同坐下。 上流阶层的消息向来是互通有无的,凤薇小公爷的身份,或许场中很多人不知道,但信城那几大世家的人却是知道的。 见两人举动,都有些了然于心,只是对于卿墨的身份,多了些猜测。 毕竟依他的相貌气势,看上去并不似男宠一流,而看两人相处,明显小公爷行事要迁就他一些,而且面对他,举止言行颇有些媚态。 当下,有些找人了解过左丘宇的人,心中暗暗猜测:莫非这郎君实是有大身份,小公爷竟是甘愿屈居他之下? 顿时那些人看向卿墨的眼神都有些改变。 而更为失望的,是那些几乎望断了秋水的少女们。 眼见二人如此亲密不避人的动作,多少都心中有悟,一时都失落不已。 邵妩也不例外。 亲眼证实了自己心上人的“好男色”,她眼底的火花虽然黯淡了许多,却并没有熄灭。 凤薇二人就坐后,宴会就算正式开始了。 一般宴会,大多都是歌舞唱演,在场的人对于这些都是看惯了的,兴致并不大,视线反而多是追随着主位上耀眼的两人。 或许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二人倒是颇为克制,并没有太过亲密,但一举一动的默契感却无一不在向外人昭示着他们的关系。 不时的,有权贵起身走来向二人敬酒寒暄。 二人皆来者不拒,算是给足了东道主邵鸿生面子。 宴过半途,凤薇已经有了些许醉意,她的酒量并不是很好,这还是一边喝酒一边喝水,才能撑住。 卿墨扶着她起身,准备退席。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唱响了名号:“东都白家,白泽郎君到!” 东都白家?! 场中顿时一静,邵鸿生急忙的起身迎了上去。 一个极熟悉的阴柔的声音从门外飘进了凤薇耳中:“少爷,我们好像来晚了呢!” 顿时令得她脸色一变,起身的动作也僵在了那里。 ------------ 第64章 试探 这个声音,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就是她装死时听见的那群黑衣人其中一人的声音! 凤薇的醉意一下就清醒了大半,她顺势将身体整个压向卿墨,在他耳畔低低的说道:“刚刚那人的声音,我在山上听过。” 卿墨面色不动的稳稳扶着她,声音却一凝,低声道:“你确定?” “嗯。”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卿墨当机立断的说道:“走,不要惊动他们,咱们悄悄退席。” 凤薇摇了摇头:“他们这一来,邵鸿生肯定要向他们引见我的,走不了,见机行事吧。”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清亮儒雅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听说左郎君在此,白某特地前来拜见。” 这声音跟她在山上听到的,那个领头的黑衣人的声音完全不一样,难道,不是他? 思忖着凤薇懒懒的抬起头,看见一个双眼明亮,脸庞长而白净,颧骨略高,整个人看起来极为干净清爽的男子举杯向这边走来。 “我曾与左郎君在魏都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郎君还记得否?”说着白泽已经走到两人榻前。 这话一出,卿墨心中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的看了凤薇一眼。 后者闻言有些诧异,仔细的盯着白泽看了几眼,很快的她便收回了目光,把玩着酒盏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曾与郎君见过?我并不记得此事,郎君想必是认错人了。” 凤薇心中镇定自若,白泽的话分明就是在试探她。 若他真的见过左丘宇,与他相熟,一个照面便知道她是假扮的,只怕当场就会喝令人将她拿下了! “哦?”白泽的神情颇有些意外,他笑了笑,道,“也许吧,说来也奇怪,当时我见到的郎君,与现今的模样大不相同,要不是听邵城令说出郎君的名号,我还真认不出来。” 顿了顿,他再度问道:“郎君当真记不得了?” “当”的一下,凤薇手中把玩的酒盏往几上一放,她微微的抬眸,慢慢的开口道:“白家郎君,你这话,有失身份了。” 她这是点醒和不满。 如果不是对方的身份不一般,也是显赫的世家子弟,她可能就不是这么说话了,而是如同对邵鸿生一样,喝斥起来。 白泽的话,的确是不妥。 以他的身份,在凤薇已经表示他认错人了情况下,还一再的追问,是极不应该的。 那样看起来,像是他在极力讨好亲近凤薇一般,是很掉身价的事。 如白泽左丘宇这一类的人,因为出身显贵,身份尊崇,亲近讨好之人众多,可以说,他们从小就是在追捧和逢迎中长大。 按理说,白泽不应该会犯这样的错误。 更何况,凤薇现在的身份,还是魏国的小公爷,家国有别,就更不妥了。 当然,凤薇知道对方这是在试探套话,可是场中其他人不知道。因此,她的话一出口,在场的权贵们脸面上都有些不太好看。 白泽也意识到了这点,眉头一皱,随后又舒展开来,他笑吟吟的道:“当年楼台匆匆一瞥,便对身着女装的郎君一见倾心,得知君为男子后,遗恨了许久,今日再逢,便有些失态了。还请郎君匆怪!”说罢举杯一饮。 一番话顿时将对凤薇的紧紧追问解释得完美之极,丝毫不伤颜面。 凤薇颇有些悻悻然,想不到白泽竟然连一见倾心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真是脸皮厚如城墙!也不嫌恶心! 不过对方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也举杯一饮。 一杯饮罢,白泽坐到了邵鸿生为其备好的榻几后,环视了众人一圈,他开口道:“这酒水的味道略为寡淡了些啊!我前些日子得人进献了几坛佳酿,如今便在此,请诸君品鉴一番,可好啊?” 听说有美酒佳酿喝,众人自然是满口应好的。 转眼他又说道:“不过这酒辛烈酷辣,女眷就不必饮了。” 当下不知是哪府的娇客软软的开口道:“郎君偏心,你怎知我们就喝不得烈酒?” 白泽一怔,晒然一笑道:“既然如此,女眷有愿饮者也可着仆人满上,如何?” 他说话之际,已然有仆人端了酒壶进来,开始一杯一杯的为在场的众人添杯。 有嗜好酒的人待酒满上后,便忍耐不住的先行尝了一口,直赞:“好酒!” 顿时引得还未曾斟上酒的人翘首期待不已。 待斟酒的仆人给凤薇斟罢正要给卿墨满上时,便她给制止了。 “他就不用了。”她转向卿墨,轻声叮咛道,“你身上有伤,实不宜碰烈酒。” 卿墨淡淡的点了点头。 两人相处互动平淡中见亲密无间,默契无比,白泽盯着他们,眼底颇有些疑惑。 他之前,的确是故意试探凤薇的。 邵鸿生的消息还未传回东都,他便已经知晓了。 对于这位左小公爷的出现,他颇为疑心,无它,他出现的时机太凑巧了! 正好是长公主得脱后,他就冒了出来。 据手下的人回禀,当时抓住的,与长公主一行的另三人交待,与长公主一同落入崖底的还有一名叫做卿墨的男子,是他们首领。 可是眼前这二人,无论是相貌气质,言行举止,都不是寻常人。 那小公爷也就罢了,就连他身边的郎君,也是如此。 而那叫卿墨的,却是一个庶民,就算长公主扮作男装行走,也只可能是装成主仆。 而面前这二人,却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贵介公子。 其实,也是苏凡三人给了他误导,让他以为卿墨也是一个寻常庶民。 而一个庶民,便是长相再俊美,扮成贵公子也是形似而神不似,一眼就会被人给认出来。 因为他没有底气,没有资本,就没有那种雍然从容,贵气逼人的气势! 这种气势,是一个金玉满堂,底蕴深厚的世家贵族,一点一点养就的,是浸润在血液中,刻在骨子里的,是怎么也模仿和学不来的。 他完全没想到会有卿墨这样一个异数。 事实上,就连苏凡都曾暗地怀疑过,卿墨的身份是不是大有来头,可种种迹象又表明,卿墨并没有什么背景来头。 甚至,他的这种转变也是最近才有的事,如果不是他们是一路相伴走过来的,他几乎都怀疑卿墨还是不是原来那个人! 因此在见过凤薇二人后,白泽原本的怀疑已经淡了许多了。 但是做过的准备总不能白费,他还是决定将试探进行到最后。 这时,那斟酒的仆人已经围着全场转了一圈,站回了他的身后。 当下,白泽微微向后仰了仰身子,低声问道:“如何?” 那仆人的声音几成一线,在他耳畔清楚的响起:“那左小公爷的喉间隐有突起,虽不明显但应是男子无疑。” 卿墨咬在凤薇颈前那一口极重,齿印掩在高领之下自然是看不见的,那仆人看见她肿胀的伤处,便误以为是喉结。 经他这么一说,白泽心底的怀疑又散去了大半,只是他为人谨慎,并没有打算撤消试探。 这时,场中的男子,包括一些女眷,几上都已经斟满了一杯美酒,正等着他发话开饮。 白泽将酒杯高举,先向凤薇示意后环视了场中一圈,朗声道:“诸君,请饮!” 说罢他一饮而就。宽大的袍袖遮挡下,他不动声色的注意着凤薇。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一一饮罢。 凤薇也端起了酒杯,不知怎的,这个动作一做出,她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盯着面前澄清明澈的酒液,陡然的,她想到,白泽刚刚才试探了她,说明他是对她的身份有疑心的,说不定这趟宴会之行就是冲着她来的! 来赴宴还带着酒?这会不会是他的又一次试探之举? 此时,凤薇的嘴唇几乎已经贴进杯口了,只见她动作蓦地一停,翕动下鼻翼,脸上随即浮现一抹嫌恶,紧接着手腕一个翻转,将满满的一杯酒倒在了地上。 做完这番动作后,凤薇特意往白泽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见对方神色几不可见的一动,便知道自己极有可能猜对了。 因凤薇的举动突兀又失礼,立时惹得众人的目光都向她看来。 不等人出声询问,凤薇开口解释道:“这酒的气味,我不喜,闻着恶心得紧。” “那酒听那进献的人说,是用各种蛇浸泡而成,极是大补,不想郎君竟喝不来。”白泽接过她的话,神情略有些惋惜。 闻言,一些逞强喝了这酒的女眷都有些作呕,不一会一个个都由贴身的婢女扶着出去了。 凤薇听了心头一动,知道白泽大概是打听出了什么,因此特意拿蛇酒前来试探,好在她反应迅速,没有露出破绽。 一连过了两个试探,她心想,应该够了吧?他的疑心也该消了。 想到这里,她紧绷的精神微微松了松。 就在这时,白泽的声音再度传来,反射性的,凤薇又全副武装的精神戒备了起来。 只听他说道:“我一时疏忽,害得郎君错失了美酒,不如便另寻法子作赔吧!” 还有? 他到底还要怎么样啊? 凤薇只觉得头都疼了! ------------ 第65章 你送的人不行! 白泽说完后击了击掌。 他的身后,一身剑师装束的男子站了起来,走到场中央。 在场中站定后,那人缓缓的抬起了一直低垂着头,让人看清了他的长相。 这是一个长相极英武的,浓眉入鬓,眼黑而有神,目光所视间炯炯然,身材高大四肢欣长有力的英俊男子。 “这是我麾下的一名剑师,身有武勇,可以一挡十,对二十人亦可从容身退,愿奉于郎君作赔。” 他话音一落,那男子便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蓝东见过郎君!” 凤薇都有些傻了。 如果到这里,她还不明白白泽的意思,她就是猪了! 什么剑师啊!难道堂堂左小公爷,身边还会缺了随从护卫?武功高强的更是多不可数! 而且他明明是打听过左丘宇这个人的,都拿出蛇酒来试探了,难道会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个性好男色的!尤其喜爱英武男子! 他送这么个人是什么意思?不跟给好女色的男人送美女一个德性? 不得不说,白泽这一招,还真的把凤薇给将住了,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了。 不收?以左小公爷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会放过送上门来,又合他心意的“礼物”?更何况,就算要拒绝,也没有合适的理由。 收?先不说收进来就等于在自己身边放下了白泽的眼线,便是收回来以后要怎么办就是一个大问题!这明摆着是送上门来给她暖床的啊! 在时人眼中,寻欢作乐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因此,别说卿墨和小公爷只是同性之好,便是小公爷的正妻在此,旁人照样也可向他进献“美人”。 只是白泽到底不清楚卿墨的身份,有所顾忌,没有当场将用意挑明。 不过在场的都是惯经风月事的,一下就明悟了,尽皆扼腕不已,心想怎么自己就没想到这一茬呢?这是多好的巴结小公爷的机会啊! 凤薇轻轻的转动着手里的酒杯,脑子里飞速的闪过各种念头,没有出声应承。 就在这时,从宴会开始几乎都一直沉默着卿墨忽然哧笑了一声,开口道:“才以一挡十,便敢称武勇?” 他的语气极为随意,带着一种极轻蔑,不屑的俯视,似乎对白泽的话颇为嗤之以鼻。 这种语气配上这番话,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完全是羞辱! 闻言那叫蓝东的剑客一下挺直了腰,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看着卿墨的目光愤怒得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郎君懂剑吗?”他梗着脖子出声嘲讽的道,“要是不懂,请不要妄言!” “放肆!”凤薇脸色倏地一沉,刚要借机发作,将蓝东推回给白泽,岂知卿墨忽然腾的一下站起身,将她后面要说的话给打断了。 “你说我不懂剑?”他冷冷的盯着场下的蓝东,问道。 “如果是花哨之技,戏耍之艺,我想郎君大概是懂的!”蓝东的话极为不客气。 也是,一个剑客,手中的剑,自身的武勇,便是他立世的根本所在。现在,这些都为人所置疑,他再唯诺不肯挺身维护,便失了血性了! 没有血性的剑客,就算手中握有剑,也被人看不起! 所以,对于蓝东明显逾越尊卑的举动,包括白泽在内的众权贵,都没有喝斥并制止。 凤薇之前的喝斥其实是没有道理的,不过左小公爷向来霸道任性,为情人出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见她只喝斥了这么一声,众人也不甚在意。 在听到蓝东的话后,卿墨微眯了眯眼,重重喝了一声:“好!”这一声好后,他紧接着冷声道,“既然如此,你可敢与我一较高下?” “有何不敢?”蓝东毫不示弱,不屑的道,“只怕郎君金贵,受不得半点损伤,到时少不得用我的性命来抵!” 卿墨瞥了他一眼,哼道:“你不用用话来激我!刀剑无眼,自有天命。” 见两人几句就说定了要比试,凤薇大急,大力扯了一下卿墨的衣袖,直将他半边身体扯得躬下来,才压低声音道:“你疯了?你伤才刚有点起色,烧也才退,比什么剑?!” 卿墨侧过头看了看她,忽然冷冷哼了一声,道:“不比难道看着你纳下他?” 他用“纳”这个词,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卿墨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坐得离他们比较近的几人都听得清楚,心中顿时了然,原来是情人吃醋了! 凤薇直是有些恼羞成怒了,因气怒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就这么看着卿墨。 见着这样的她,左右的几名权贵都觉得任性的小公爷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倒是显得有些孩子气,极为可爱,同时也坚定了她和卿墨两个人,她一定是居于人下的那一个! 这些人心里同时划过这样的想法:原来传闻中小公爷上下不拘的说法是真的啊! 不过他们的想法凤薇是不知道的,她现在正气得紧,索性掉过头懒得理卿墨了! 她转开头了,后者却凑了上来,在她耳边低语道:“没事的,打败他花费不了我多少力气,你等着就好。”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柔,面上的表情也极为柔和。 从其他人的角度看去,直是情人间的低喃轻语。 邵妩看着这一幕,嘴唇直咬得紧紧的,几乎咬出了血来,却不肯撇开视线。 忽然,她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却是她母亲挨了过来:“看见这样的情景,你都还不死心吗?” “不。母亲,我是不甘心!母亲,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就算是嫁给了你们看好的家族又如何?你们能保证那人爱我吗?他一样会纳妾,一样会左拥右抱!我一样不快乐,不开心!那为什么我不能嫁给他?” 深吸了一口气,邵妩的语气坚定,“至少我欢喜他!母亲,就算他不喜欢我也无所谓的!更何况,男人是不能留下子嗣的,他总归是要有个妻子为他抚育骨血。成为他的正妻,他的院里,除了我,不会有别的女人的!我得不到他的心我至少收获风光和荣华!母亲,我真的不甘心啊!”邵妩说着,眼泪簌簌的落下,“母亲,你就帮帮我吧!” 邵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终于什么都没有再说。 这时,场中也已经清出了一块地方任二人比试。 卿墨换了一袭利落的紧身浅蓝色裳服,袖套束得紧紧的,持剑与蓝东相对而立。 “你先出招吧!”卿墨淡淡的说道。 见他不仅大言不惭,到得场中依然如此傲慢自大,蓝东冷哼了一声,打定主意在将卿墨的剑打脱手之前,好生戏耍他一番,以解心头之恨! 他也不多说,握剑的手一提一抖,半空中挽出一朵剑花,破风般的向卿墨直刺而去。 后者持剑斜斜的指着地面,眼见剑风扑面袭来依旧一动不动,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吓傻了。 有的权贵还嘀咕着:若是不会武,就不要逞强下场啊,若是见了血就太不吉了。 凤薇也不知道卿墨为什么不闪,但她相信后者,不会连闪躲都做不到。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他不屑躲。 果然,她才这般想着,场上的情景就有了变化。 在剑尖就要刺实的一刹那,卿墨动了,他只随意的提剑往身前一摆,顿时,“锵”一声响,就抵住了蓝东刺来的一剑。 这要多么精准的眼力和多么快的速度,才能做到这一点? 这样的结果令得在场的众人包括蓝东都是一愣,后者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说他之前只把卿墨当成会点皮毛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的贵公子的话,现在他已经将其视为平等的,甚至还是高一等的对手。 这时,卿墨开口了。 他直视蓝东的双眼,淡淡的说道:“剑势凶猛有余而后力不足,你的臂力不够重,用力也不够巧!如果我是你,刚刚那一剑就施以巧技振荡,错开剑身直刺目标!” 他这是在开口指导? 众人的表情错愕,尤其是白泽,原来兴致缺缺的模样一下变得振奋起来,盯着场中的眸光闪亮。 蓝东神色复杂的看着卿墨,忽然重重的一咬牙道:“再接我一招!” 说着他持剑的手臂一抖,剑光瞬间分为数道,从四面八方笼罩向卿墨,剑势凌厉,气势如虹,直如雷光电闪,炫灿中隐藏着无限杀机! 就算是不懂剑的人,也一眼可以看出这一招,比之刚才的要凶险太多。 凤薇的心一下提了起来,紧紧的盯着场中,在那一片炫丽光华中找寻着卿墨的身影,可即使看花了眼,也找不到一丝影象。 忽然,“叮”一声长响后,忽然“锵锵锵”金铁相击之声不停,绵绵延续了好一会后,声音戛然而止,那片炫丽的剑幕也应声消散,场中的情景立时落入众人眼中。 只见蓝东保持着向前刺去的动作,僵直的立在原地,他的脖子上,卿墨的剑轻轻的横搁其上。 殷红的鲜血从光滑如镜的剑身上滑过,落在地上开成潋滟的花朵。 “承让了。”说完卿墨收回了剑。 蓝东面色惨白,不知是用力太过还是无法接受面前的现实。 他自负武勇,却只二招就败在了卿墨的手下! 若对方也是精学剑术的剑师还罢了,偏偏只是一个贵介公子! 他们那样的身份,难道会卖命的修习剑术吗? 蓝东只觉得自己修习了十年剑术,结果都学到狗身上去了! 他艰难的低下头,道:“郎君技艺非凡,我……” 还没说完,话就被卿墨打断:“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当称武勇!刚刚不过是一时醋意冲了头,别见怪。”说着他朝蓝东点了点头。 后者不忿的看着他,气怒道:“我不需要同情!” “武勇者,当知耻而后勇!当自省自知自明,而后谓之勇!你不错,当称武勇!”卿墨冷冷的说到这里,将剑一抛,“以武力而称蛮勇,有什么用?就是以一挡十,此生也再无寸进!” 说到这里,他也不再管蓝东有什么反应,径直转身离开。 走过白泽榻几前时,卿墨的脚步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盯着他,随即漠然的说道:“你送的人不行!他自有我保护!” 这话当真是说狂妄又不客气,然而白泽及他身后的人,都没有出声反驳。 白泽更是直接说道:“是我唐突了。” ------------ 第66章 被算计了 卿墨返回了主位。 场中,蓝东已经被仆人带下去包扎了,歌舞重新又起,只是在场众人看向卿墨的神态已然不同。 尤其是那些权贵在询问过各自的护卫,见他们言语间对卿墨的剑术颇为推崇后,看向卿墨的眼神更加敬畏和热切。 因为这般武力不凡又出身显贵的郎君,日后必是会掌握家族大权的,跟一般的世家子又有不同。 卿墨像是没注意到众人变化一般,径直走到自己的榻几后坐下。 凤薇向这边倾了倾身体,低声道:“怎么样?没有伤到吧?” 最后那一片剑幕铺天盖地的,光听声音便知道两人身在其中绝对是力拼过的,她担忧卿墨用力过度,崩裂了好不容易愈合的背部伤口。 “没事,他的剑技不错,可惜技巧太差了。我并有使出全力。”卿墨神色自若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的饮下,说道。 二招败了一个负有武勇之名,可以一挡十的剑师,还说没有使出全力! 这话若是别人说来,凤薇定以为那人狂妄自大,卿墨说的,她却是信了。 说起来,相识这么久,凤薇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么高超的剑术,难怪敢夸言一定会将自己护送到东都去。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后,身体又向卿墨靠近了一点,几乎贴紧他的耳畔,轻声道:“刚刚估计已经是最后一次试探了,他的疑心尽去,我们就此退席吧!” “好。” “现在的时机正好,你先走,我随后起身追你。” “嗯。” 下一刻,卿墨腾的一下站起身,淡淡向她盯了一眼后,也不跟其他的人打招呼,径直提腿就走。 凤薇身体倾斜得太过,两人上半身几乎是贴在一起的,随着他这么一起身,她身形一晃,险险扶着榻几才稳住。 再抬头时,卿墨的身影已经走出百步远了。 她微伸了伸手,嘴边苦笑了一下,扭过头,对上一众被动静吸引过来的目光,低咳了一声:“你们继续!我有事先退席了!” 她冲白泽点了点头:“白家郎君,失陪了。” 说着也不管众人怎么看,急急起身就往卿墨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这一幕怎么看,都像是小两口在闹别扭,虽然两者都是男的。 再加上之前卿墨醋意横生,一怒为蓝颜,提剑下场比试的事,众人均有些了然,当下都不以为意的转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在了白泽身上。 毕竟比起魏国的左小公爷,这位白泽郎君才应该是信城众世家贵族的讨好对象才对! 视线一直不离的邵妩在看到卿墨离席后,脸上不由得一喜,见凤薇起身追去,连忙转头看向邵夫人,哀求道:“母亲?” 邵夫人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邵妩眼睛一亮,娇笑着依偎过去,道:“母亲,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摇了摇头,邵夫人迟疑了下,问道,“你当真已经想清楚了?你可要知道,事情一旦做下,就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了!以后,我和你父亲,都没法再照拂你了。” “嗯。”邵妩坚定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母亲,我不惧的!我一定会荣华无限,风光无比的!你放心吧!母亲!” 凤薇一路追出了楼阁,外面却没有卿墨的身影。 借着路旁架起的火盆里熊熊的火光,凤薇在四周转了一圈,依然寻找无果,不知道卿墨去哪了。 难道,他是边走边等的? 想着凤薇忙循着来时的小径往外走去。 走没多远,前方一个打着灯笼的小厮迎了上来,低声问道:“左家郎君?” “什么事?”凤薇停住了脚步。 “大人嘱托小人在此处等郎君,说有事要与郎君商议,郎君请随小人来吧。” 凤薇的脚步没动,问道:“你刚刚一直在这?” “是。” “看到与我一同的那位俊美郎君了吗?”凤薇和卿墨向来形影不离,两人的容貌又极为出色,邵府的下人都记忆深刻。 听她这么一说,那人忙答道:“见到了,那位郎君脚步匆匆,是往那边过去的。”他手指朝右侧黑暗处一指,“似乎是在追寻什么人。” 追人? 凤薇略略思索了一下,只当卿墨可能是有所发现,去探寻去了。 这样想着,她便打算在这里等着卿墨回来,再一起去邵鸿生处。 “既然如此,便等楚郎回来再一道过去吧。” 那小厮显然是个能言善道的,闻言忙道:“夜寒露重,郎君在花园中站久了,湿气入体于身有损,不如暂随小人先去,小人让人在这里守着,等那位郎君回来将他带来见您,这样可好?” 凤薇听着点了点头,“也好。” 那小厮便引领着凤薇一路在邵府中穿行着。 渐渐的,走着走着,凤薇觉得有些不对了。 “你带我来内院做什么?”她皱着眉停下脚步问道。 只见四周的院落精致,影影幢幢伫立在光影中,这样的格局再加上那小厮引领的方向,分明就是行往邵府女眷居住的内院的。 那小厮不答,只道:”小人只是奉命引路,郎君只管跟我来便是了。” 停了停,他又说道,“大人这么安排,许是为了隐秘,他跟小人交待时,也是极谨慎的。” 凤薇不动声色的应道:“是吗?” 心中却已经笃定了这小厮在撒谎!便是行隐秘的事,邵府中难道还怕找不出一个议事的密地? 女眷居住的内院,婢女婆子众多,极容易被惊动,何来行事隐秘?再说了,就算他是个好男色的,邵鸿生不惧他会举动轻浮,那其他的人呢? 难道一要商议隐秘事便往内院中领?堂堂城令府的内院,送往迎来的,足以比拟青楼妓馆了! 只是不知道这小厮是谁派来的人,引她到这又有什么企图? 陡然的,凤薇想到,若是这小厮别有用心,那他刚刚跟自己说的卿墨的下落是不是也是诓自己的? 那到底卿墨在哪里?是不是也被人这样诓了过来? 念及此,凤薇原来想要直接折身返回的脚步一顿。 “郎君走吧。”见她站在原地不动,那小厮在前方催促道。 “嗯。”凤薇随意应了一声,重新迈动了脚步。 见她并没有疑心,那小厮眼底划过一抹喜色,不由得加快些步伐。 很快的,两人走到了一处院落门口。 不知是不是得了示意,院内的灯火全部都熄灭了,院内的人也被遣开,一片寂静无声。 那小厮一直引领着凤薇走入一处厢房,点上灯烛后便出声告退。 “郎君请在此稍候吧,大人随后便至。” “嗯。” 待那小厮退出去后,借着明亮的烛光,凤薇开始打量房内的景象。 金丝绞绣帐,五罗沉香榻,床榻边是造型花纹都极为精致华美的梳妆台,墙上挂着寒梅傲雪图,以及房内其他零零总总的精华的摆设物件,明显是一个闺阁女子的房间。 那些人,引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凤薇正思索着,窗外忽然有风吹拂而进,顿时烛光飘摇,颤抖了几下后倏忽便灭了。 房门处传来“咿呀”的一声轻响,凤薇蓦然转身,警惕的看了过去。 然后身形刚刚转到半途,一阵香风隐隐袭来,凤薇双腿一软,萎靡一下就瘫在了地上。 强自用意志力支撑着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在她倒下后,一阵脚步声从门外走近,紧接着她便被人架起,仰躺着放在了床上。 随即那些脚步声便渐渐的离去。 很快,又有脚步声响起,这次的脚步声轻轻极为微弱,似乎只有一人。 那人走进来后,顺手便将门关上了,黑暗中,一个温热绵软又带着香气的物体覆到了她身上。 “檀郎……”那人娇滴滴的唤着。 是一名女子,凤薇昏沉沉的想到。 到得这时,她也差不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怕是有人对自己动了心思,想要设计与自己成了好事,一朝攀附吧! 邵府中,能支开她身边的卿墨和护卫,又令得下人俯首听命的女子会是什么人? 只有邵府的主子,掌权的女眷! 这么一来,面前这女子的身份已经呼欲而出――邵鸿生爱若明珠的女儿! 来人正是邵妩。 她求得母亲帮助,派人引开卿墨后,便将凤薇诓到了这里,为的就是要借今晚与其促成好事。 灯烛中下的催情药还有迷惑神智的作用,到得第二日,小公爷便会不记得当晚发生的情景。 到时,随意编一个他醉酒后闯错房间的谎言也就遮掩过去了!那时她清白被夺,又有东都白家郎君在,小公爷只能迎娶她。 想到这里,邵妩似看见了自己身穿大红嫁衣与俊美难言的小公爷相携拜堂的情景,不由得有些痴痴的。 她轻轻抚着凤薇的英气的眉发,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喃喃的说道:“郎君,我思你渴你,已是相思入骨,你可知?” 她说着摇了摇头,浅浅一笑,“啊,我真是痴了傻了,郎君你怎么会知道?你都不曾见过我呢!不过没关系,过了今日,我便能嫁给你了!只有一想到这,我的心满满的都是欢喜,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说到这里,邵妩眉眼弯弯,果真的欢喜至极。 她的一只手慢慢的移向凤薇的衣襟,轻轻的在上面摩挲着,咯咯的轻笑了一声后,娇媚的说道:“春宵苦短,郎君,我们就不必再辜负了,可好?” 她说着,拿了一巾方帕放在凤薇的鼻翼下让她嗅了嗅,随即凤薇便感觉到身体的行动能力恢复了,可是脑子依旧一片昏昏沉沉的,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 她的身体内部,此刻也有了异样,像是被熊熊烈焰灼烧着。 无意识的,凤薇蹭了蹭抚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指,只觉得一阵清凉只熨入心,立时便好受了许多。 于是,渴求更多的微仰起脸,不断的蹭向身上的对方清凉的身体。 邵妩欢喜的搂着她的头,手也开始顺着她的衣襟往下滑去。 只要她的手一伸进去,凤薇的女儿身就再也掩饰不住了! 而凤薇此刻神智被药迷失,根本不知道危机即将降临! ------------ 第67章 缠 绵 就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打开,邵妩娇躯一震,猛的掉转过头,轻喝道:“谁?” 她的话音还未落,一个手刀打在她的脖颈处,顿时,她的身体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卿墨一手将她提起甩到一边,神智迷乱的凤薇蓦然失了攀附的物体,身体的灼热又重新燃起。 下意识的,她扭动着身体寻找着可供她缓解灼热的清凉源头。 卿墨刚刚将邵妩甩开,猝不及防的就被她抱了个满怀。 如同一只小猫,凤薇嘤咛着,埋着头直往卿墨的怀里挤,一边挤还一边不住的磨蹭。 后者这时才发现她的异常,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凤薇神智迷失,哪里能回答,挤了一会只觉得这样完全不能纾解自己身体内腾起的热浪,便开始动手撕扯起卿墨的外袍来。 她的动作乱无章法,胡乱的几下乱撕乱扯,也只是将对方的外裳连同里衣,将衣襟扯得大开,露出肌理结实而光滑,如玉石一般的胸膛。 凤薇蜷着将脸往他怀里一贴,顿时不由自主的从喉间溢出一声满足的喂叹:“嗯……” 被她的脸紧贴在胸膛上,卿墨脸上沉稳淡漠的表情顿时一裂,像是被火燎到一般,他双手抓着凤薇的肩膀猛力往外一扯。 后者好容易找到慰藉,正舒服着呢,哪里肯离开? 尽管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凤薇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几乎是在卿墨抓住的同时,她双臂一伸,顿时将他给搂得紧紧的,八爪鱼一般,不管他怎么用力,就是不撒手。 卿墨怕伤着她,也不敢用蛮力,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而凤薇身体的热度一点一点的腾上来,几乎漫延了全身,她整个人包括手指尖都泛着一股潮红。 再不满足于磨蹭卿墨的胸膛,环抱在他身后的双手缩了回来,想从他大开的衣襟处伸入。 她的双手刚刚松动,卿墨就猛的一用力,将她拉离自己的身体。 他刚刚才缓了一口气,凤薇立刻又绵绵的依了上来,因为是下意识的动作,她的速度要比前者要快很多,几乎是在被扯离的同时立刻又贴了上来。 这次她的双手滑进了卿墨的胸膛,一只手顺着他的身体的肌理游走摸索着,另一只手则胡乱拉扯着卿墨的裳服。 她无意识下的蛮力极大,几下卿墨的裳服就几乎褪到了腰际,如果不是有两个手臂撑着,卿墨上半身几乎就要被她给剥光了。 宽阔的后背和有力的臂膀裸落在了空气中,卿墨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向后撤去,同时抓着凤薇的肩膀处就要用力。 谁知下一秒凤薇一低头,檀口咬上了他的肩膀。 不断升腾起的热焰令得身体就像是要被融化了一般,无处纾解的凤薇忍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只能以咬发泄。 这一口咬得极重,饶以卿墨的自持能忍,也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体内的内劲反射性的弹出,幸好他反应得快,生生的将那股力道给撤了回来,才没伤到凤薇。 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一口咬下的凤薇似乎有了什么发现,松开了嘴,伸出舌尖轻轻的舔舐着卿墨的伤口四周。 一边舔舐一边用牙轻轻的啃咬着他,双手在他的身后胡乱的摸着,身体不断的粘在他的身上蹭动。 似乎这样的方式令她得到的慰藉和舒适更多,凤薇一边动作一边喉间发出咕哝的,猫一般的舒服的低呻。 卿墨的身体僵得厉害,他再怎么冷情,再怎么沉稳自持,也是一个血气刚发的男子。 被这样的逗挑搔弄,渐渐的,他的身体也开始有了反应。 凤薇的舌尖温热灵活,她的吻印在身上轻轻浅浅的令卿墨的呼吸蓦然的加快。 这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体验。 不是没看过别人欢好的画面,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调情般的场景,但无一例外都让他感觉到恶心。 可是,这次不一样!他一点也不觉得恶心,相反的,甚至觉得非常的欢喜。打从心里的欢喜。 这种感觉很陌生,卿墨的眼中略微有些迷茫,握在凤薇臂膀处的一只手松开,抚向凤薇的墨发。 她束发的冠已经落了,青丝墨发垂垂而下,如瀑般披散着。 按在她头顶的手微微一使劲,凤薇被迫仰起了脸。 只见身上的人玉面潮红,粉颊泛春,小巧的鼻梁处有晶莹的汗水停驻,眉宇间的英气已然全数散去,化成了绵绵的春水,凤眸微挑,双目迷离。 这一刻的凤薇,柔美娇媚之极。 那是不同于平日的另一种风情,卿墨看得心中一荡。 似是不满被迫离开清凉的源泉,凤薇迷离着双眸无神的看了他一眼过后,挣扎了起来。 就是这无神的一眼,令得卿墨的眼神一清,随后,体内被凤薇点起的火热也开始慢慢的降了下去。 深深的呼吸了几下过后,卿墨手掌成刀断然劈下,将凤薇劈晕了过去。 把她放平在床上,他环视了房内一圈后,视线定在熄灭后依旧烟气袅袅的灯烛上。 他上前嗅了一下后,便随手拾了块巾帕盖了上去,包裹住揣进了怀里,准备出去的时候再丢掉。 消灭掉了作祟的源头,他转身出房打了盆冷水,默默的开始为凤薇擦洗额头和四肢。 邵妩放在灯烛中的迷情药药性并不霸道,凤薇吸入的药量不多,与卿墨纠缠时体内的药力也散了一些,这样擦洗了近半个时辰后,她便慢悠悠的苏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睛,凤薇猛的一下起身坐起,警惕的神情在第一眼就看到卿墨后,松懈了下来。 “这是在房里?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吓死了。”她拍了拍胸口,轻吐了口气。 卿墨正要给她擦拭额头,不料她已经苏醒,手便缩了回来。 闻言他的动作微微一顿,问道:“噩梦?” 凤薇心有余悸接口道:“是啊,我梦见我被人算计,差点被揭穿了身份。”被女人非礼的事太丢脸了,她自动省略掉了。 “哦。”卿墨将巾帕丢回水盆中,面无表情道,“这样的话,那你不是在作梦。” ------------ 第68章 送你二人一场姻缘 “嗯?”一语说出,凤薇眼神一凝。 目光迅速扫了下四周,这回一眼便看见躺在地面不知生死的邵妩。 顿时,理智尚存时的记忆一下就浮了上来。 “该死!”凤薇面如寒霜,双拳蓦然攥紧。 “被她发现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凤薇问卿墨。 后面发生的事她失去了记忆,也不知道身份到底有没有暴露。 想着自己一向小心,最后可能在这个女人身上功亏一篑,她心中的愤怒就难以抑制。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卿墨赶得及时。 “没有。” 这话让她松口气,厌恶的盯了地上的邵妩一眼后,凤薇开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就此走人,还是…… 忽然,一个想法从脑海中冒了出来,她眼中一亮,双掌一拍,樱唇微微扬起,笑道:“真是天赐良机!” 她转向卿墨,说道:“将她带上,咱们回房。对了,你之前去哪了?” “我从宴中出来便在外面等你,有人袭击我,将我引开了。” 凤薇哼了一声,不用想也知道是邵妩安排的。 “是邵府的人?抓住了吗?” “嗯,就是邵鸿生派来保护你的那个护卫。” “好得很!省得我费心找人了。”凤薇冷冷一笑。 她原本还想着若是按着她的计划,势必要牵扯到无辜人,心中还颇有些愧疚,这下好了,人选有了。 两人说话之际,卿墨只手勾着邵妩的腰带,一提便将她提至半空,便这样悬空提在腰侧,对凤薇道:“走吧。” 说着率先提步走了出去。 对后者怪异的提人动作,凤薇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还记得初遇卿墨时,他给自己剜肉那一脸的嫌恶呢! 走出房门,院子内依旧和来时一样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也不知道是被邵妩全部支开了还是被卿墨给解决了,凤薇相信后者会将事情处理好的,也没有多问。 两人走到院子中央时,卿墨停下了脚步,躬下身,照着对邵妩的方法,将地上躺着的一人提在了另一只空闲的手上。 回过头,他对凤薇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将这两人弄回去,再来接你。” “嗯。”凤薇点了点头。 卿墨的速度极快,凤薇只等了一会,他就转回来了。 在卿墨的带领下,两人兜兜转转的避开了道上的人,不一会就回到凤薇的房中。 邵妩和那护卫两人并排躺在房间的地上,依然昏迷着。 凤薇踱步到两人面前,盯着他们看了一眼后,笑道:“这样看来,还蛮登对嘛!” 说到这里,她脸色一敛,冷冷的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两人设计我,就不要怪我无情。今日我便送你们一段姻缘,不用太感谢我!” “你将他们带回来,就是要这样做?”卿墨忽然出声问道。 “嗯!”凤薇答得直接。 “……”卿墨沉默着没有吭声,凤薇却能感觉出他并不是十分赞同。 抬起头,凤薇淡淡的说道:“你不赞同我这么做,是吗?你觉得毁人名节太过恶毒,她是因为爱慕我才冒险行事,这样对她太残忍了,是吗?”她的语气肯定。 瞟了她一眼,卿墨平静的说道:“你不高兴?我感觉你,很厌恶她。” 凤薇冷冷一笑,语气冰冷:“何止是厌恶,是痛恨!我生平最恨那些以爱为名义,耍尽心计,不择手段的想要爬上男人床榻的女人!这种女人,只要我碰到,就绝不会手下留情!” 她抿紧了唇,“你只看到现在她可怜,你可知道,若我真是男子,而且并不性好男色,她这番算计,会有什么后果?若我有一个倾心相恋的女子,她的算计得逞,我将不得不和那女子分离,娶她为正妻!若我已有正妻,若是身份比她低贱,自然要退位让贤,为她腾出妻位,嫡子嫡女也要低人一等!” “这样,对那些女子有如何公平?那些女子又何其凄惨?为一已之私,不顾他人意愿,用尽心机,这种女人难道不可恨?!” 似是被触动了什么,凤薇的眼眶有些发红,她哑声道:“不过,我倒是要感谢她,给了我能够去东都的绝好理由!你也不必觉得她可怜,我这样还是手下留情了的。若是将她丢给乞丐糟蹋,她这一生才是毁了!” “随便你怎么看我,狠毒也罢,阴恶也罢,我都不会停手!你要是不忍,出去就是!” 说完她也不去看卿墨,径直蹲下身在邵妩身上翻找着。 “我没有那个意思。”说了这么一句,卿墨又沉默了下来。 他自然是看出凤薇生气了,从未有过这种经验的他,束手无策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就这么直挺挺的站着。 凤薇也不接话,自顾自的翻找着。她是在找自己中的那种迷情药,但是将邵妩身上翻遍,都没找到。 他赌气的往地下一坐,却怎么也不愿开口让卿墨回去给自己找。 这时,身后传来卿墨的脚步声,他走到凤薇身边,伸手入怀,将之前包裹着准备拿去丢掉的灯烛掏出来,递了过去,低声道:“那药下在这灯烛里。” 凤薇一声不吭的接过灯烛,点燃后放在了榻前的小几上,随后看了卿墨一眼,抿唇道:“帮我把他们搬到榻上。” 后者依言照办。 做完这一切,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凤薇在门外的空地上站了一会,估摸着房内的人吸的烟气足够多了,就让卿墨去将那护卫点醒。 后者将事情办好转回来不久,房间里便隐隐约约的开始有声音传了出来,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男子粗重的喘气声和女子忘情的娇吟声清晰可闻。 听了一会,凤薇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似什么也没听到的卿墨,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道:“回房吧。” 说罢飞快的扭过头,率先提步走在前面。 就在她转身后,卿墨的面上绷着的表情一松,突然泛起了不自然的潮红。 那潮红只现了一瞬,很快便被他敛起。 朝着淫声浪语不断的房间嫌恶的瞟了一眼后,卿墨提步跟上凤薇离去的背影。 凤薇说的回房,是回卿墨的房间。 事实上,如果可以,她更愿意随便找间空置的客房歇一晚! 但是不行,明日邵妩的事一发,她必须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在房内。 卿墨回房时,凤薇正在漱洗,见他回来,微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一会……” 她本来想说,一会你睡榻上,我打地铺就好。 可她才刚刚开了个口,卿墨已经直接说道:“你睡榻上吧,我随意在地上将就一晚就好。”说着他顿了顿,“放心,夜晚地上湿气虽然有些重,但还不至于伤到我。” 本来对他主动这么表示,凤薇已经准备欣然应允了的,可听到后面,到了嘴边的那个好字怎么也没法吐出口。 陡然的,凤薇记起,卿墨背上还有伤呢! “算了,你睡榻上吧!我打地铺好了。”抹了一把脸,凤薇闷声道。 “不需要。”卿墨从榻上随意抽了一床褥垫,铺在地上,便躺了下去,“寒气于女子的身体有大损,你就睡榻上吧。” 他的语气随意淡然,凤薇听了心里越发觉得过意不去。 房间的被褥等物都是由婢女收拾存放的,并没有多余的,深夜后,天寒料峭,他睡在地上,就是有褥垫身上也没被盖啊? 自己是女子受不得寒气,他就受得了了?背上都还有伤呢! 坐在榻上,凤薇欲言又止,她正纠结着,卿墨已经一阵掌风将烛火给熄灭了。 黑暗中,凤薇和衣睡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思前想后,她一会翻一个身,连翻腾了好几下后,她咬牙腾的一下坐起身,问道:“你上榻吧,我们两个挤挤,将就一晚就好。” “男女有别,别多想了,睡吧。”卿墨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凤薇却不肯,主要是她真的没法心安理得的,心里不安她就睡不着! “在山上时我们不也排在一起睡过!”她微微提了提声,道,“你当我是男子便是了!上来吧!你背后有伤,寒气易侵袭入体,会留下隐患的!” 说道这里,见卿墨的身影依然不动,似装作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她有些恼了,扒着榻侧边缘探出头,威胁道:“要不我也打地铺睡算了,反正在榻上也睡的不踏实!” 这话一出,卿墨的背影总算有动静了。 见他起身,凤薇把身体往里面挪了挪,卿墨背对着她,侧身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将榻上大半的空间留给她,两人之间隔了一道明显的空档。 “睡吧。”他说道。 “嗯。”见他上榻了,凤薇也安心了。 她晚间在宴会上着实喝了不少酒,又费心应付白泽的试探,此刻心一安,精神一放松,顿时睡意便侵上心头。 正当她晕晕沉沉的要睡去之时,身边卿墨忽然说道:“那女子,是城令之女吧?” 立时,她就清醒了,“嗯”了一声。 ------------ 第69章 共榻而眠 “听说邵鸿生只有这一女,向来是捧在掌心,爱若明珠的。今夜过后她清白尽毁,不想死就只有嫁给那护卫一途,必定恨你入骨!” 他的声音低而靡哑,凤薇默默的听着,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护卫是听命前来保护你的,不会不知事情轻重,听从她一个闺阁女子的指派。定是得了谁的命令!说不定邵鸿生也是知情的。明日事发,他知晓唯一的女儿毁在了你手里,他会如何?” 凤薇抿紧了唇,她既然做下,自然是不惧邵鸿生会对她怎么样。以左丘宇的身份,就算知道是自己做的,他也不敢如何! 卿墨也不期望凤薇回答,只径直往下继续说着:“我知道你仗着这个身份,根本不惧。是,他畏惧你现在的身份,定是不敢为难你的。可是,以后呢?东都事了,你终究是要恢复到本来身份的!今日的冒名之举总会泄露出去,到时,邵鸿生若要对你发难,你要怎么办?长公主便是再看重你,她会为你得罪一个一城之令以及他身后所代表的的势力吗?” 说到这里,卿墨打了个翻身,面朝里,黑瞳在黑暗中炯炯如星光萤火,熠熠生辉。 他直直对上凤薇看来的目光,郑重的问道:“阿薇,你说,到时,你要如何自处呢?可能安然无恙?”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凤薇怔怔的看着他,有些失神。 她不知道卿墨竟为她考虑了这么多,想得这么长远,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之前才不赞同她那样行事吗? “我……”她嘴唇翕动了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卿墨说的这些,她真的没有想过。 她是凤国的长公主,就算今日冒名之事泄露,也不惧邵鸿生的报复。 可是,面前的这人,并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啊!却为她考虑到了这么多…… 前世,母后过去,幼妹早亡,忠于她的下属一一为她殒命,凤薇便再没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关怀了。 这一刻,凤薇很想告诉卿墨自己的身份,让他不用担心,可是她嘴张了又张,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不是不信任,而是她知道,一旦话说出了口,两人的关系就再回不到从前了。 她到底还是贪图这样温暖的相处和可以依靠的感觉,不想破坏这美好。 就让她任性一下吧,反正到了东都,也是瞒不住的。 念及此,凤薇侧头避开了卿墨的视线,不答反问道:“既然如此,当时你为什么不提醒我?”虽然,她一定不会听…… 见她避而不谈,卿墨也不以为意,他这么问,本来也不是非要求得一个答案。 收回视线,他哂道:“自从我们相识以来,你浑然不似一名女子,事事逞强抢先,处处冷静筹谋,难得见你任性妄为一次,我为什么要点醒你?” 这话说得当真令凤薇郁闷不已。 这什么理由? 又听他接着说道:“不过,你也别怕。东都有变,是危局也是契机,我到了那里,一定会有所建树,成就一番事业,一鸣而为天下知!到得那时,我就向长公主讨了你到身边,有我护着,你谁也不需惧!” 卿墨说话的时候看也不看凤薇,只盯着头顶的帐幔。 黑暗中,他俊美的脸上泛着红潮,便如蓝天碧水染透了朝霞,声音也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略定了定神,又说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还呆在长公主身边也行,我总是护着你的!” 说完,他极为认真的又补了一句:“真的,阿薇,你信我!” “嗯。”凤薇重重的应了一声。 她的头侧向床榻的里侧,眼中蓄满了泪水,随着这一声应承在无人的黑暗角落,一滴滴的落下。 卿墨的话勾动了她的回忆,记忆中的场景从脑海的深处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模糊了面容轮廓的女人,正牵着自己的手,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只见她蹲下身,动作轻柔的替自己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低笑道:“哭什么?那有什么可怕的?薇儿,你记住,有母后在,你什么也无需惧!母后会护着你的。” “会一直护着吗?会赶跑吓人的虫子吗?” “嗯,都会。” 母后,你当初说会一直护着我的,可是一转眼,你便长眠地底,说过的话都变成了再也不能兑现的曾经。 母后,是否在孩儿夜不能寐,担惧惊忧之时,你也在另一个孤独寒冷的地方忧心难安?害怕没了你的相护,从此稚儿无可凭依? 凤薇想起前世,惶然出逃后,她常睡着睡着就被噩梦惊醒,也曾四下茫顾希望会有人挺身而出,告诉自己说:“别怕,有我护着你。” 可惜她到死也没能等到。 今生她将所有的奢想执念都放弃了,一心一意的想要靠着自己走出这一片荆棘之路,却意外的听到了这句她盼了两世的话。 果真世事无常,惯弄人心。 凤薇闭了闭眼,屏住了泪意,略略平息了一会后,她轻轻的说了一句:“谢谢。” 对于卿墨的话,凤薇并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基于情谊的维护。 在山上的时候,她就看出他是个极在乎情义的人。 卿墨没有应声,想来应该是睡着了。 悲泣伤神,静躺了一会过后,凤薇也随即沉沉的睡去。 等她轻缓平和的呼吸声轻轻浅浅的响起后,原本毫无动静的卿墨这时慢慢的撑起半边身体,看向凤薇。 他的目力过人,黑暗中视物与白日无异,一眼便看见了她脸上未消的泪痕和坠在睫毛上的泪珠。 静静的盯视了一会后,他忽然伸手,在凤薇紧闭的双眼上轻轻一抚,在惹得她眉头轻轻一皱后,卿墨的手指上沾上了一颗晶莹。 淡淡的濡湿的感觉从指间传来,卿墨迟疑了下,手指靠近唇瓣,轻轻的伸舌一舔。 这个动作才刚刚做出,他就像是被毒针蛰着一般,猛的大力一甩手。 蹙眉在黑暗中直坐了好一会后,卿墨才平复下心中汹涌的情绪。 一翻身,他侧躺了下来,这回是面朝外,背朝里。 许是他的动作惊扰了凤薇,后者咕哝着翻了个身,脚一抬,正好搭在他双腿之上,顺带一勾,纠在了一起。 卿墨的身体蓦然僵直,他刚刚伸手想要将凤薇的脚放下去,殊不防,后者的另一只手也顺势搭了过来,穿过他手臂下方,就撂在他的腰际,摸了两把后,含糊的嘟囔了一句就搂定不动了。 卿墨这下更是动弹不得了。 黑暗中,凤薇的头靠了过来,脸贴近他的后脑勺,卿墨清楚的听见她的嘴里轻轻呢喃出声:“母……” 声音含混不清,他只听见了第一个字,想是在叫“母亲”吧? 卿墨挣扎的动作完全停了下来。 他定定的盯着头顶随风飘飞的纱帐,直过了许久,才单手扯过一旁的锦被为两人盖上,另一只手则在迟疑了一瞬后,慢慢的伸出,覆上了凤薇搭在自己腰际的手。 做完这些动作后,他才闭上眼睛,与凤薇就着这样相互依偎的姿势,渐渐的睡了过去。 ------------ 第70章 抓奸 凤薇醒来时卿墨早已经起榻了,正坐在榻几后面随意的喝着茶水,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低声道:“醒了?” “嗯。”凤薇应了一声,撑起身体看看窗外微微发亮的天光,说道:“时候差不多了。” 她微微一笑,道:“今天可是邵府的大喜之日啊!有人还等着好戏开锣呢,要是走错了地方,那可就没意思了。” 说着她看向卿墨,刚要开口,见他抬手正要喝茶,突然坏心一起,话锋一转娇嗔万分的问道:“墨郎,你可愿为奴一行啊?” 这话一出,后者端着茶盏的手猛的一抖,幸好稳得快,茶水才没洒出来。然而喝入口中的那口茶却是卡在了喉间。 换做一般人早就猛咳出声了,卿墨却只是面色泛红的用力一咽,生生的将那口茶给咽下去之后,他面无表情的瞄了凤薇一眼,见对方脸埋在被子里,两肩簌簌发抖,不由得嘴角狠狠的一抽。 这一抽过后,耳畔似乎又响起了那一声“墨郎”,立时他原本就有些泛红的脸又红了些许,腾的一下站起身便向外走了出去。 他刚跨出房门,凤薇明显还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别忘了提醒她把白泽给请来哦!” 这声音,这语气,着实有些欠揍。 卿墨也不应话,重重的哼了一声就算是知道了。 直到他走远了,凤薇还在笑个不停,过了好一会才止住。 起身下床,凤薇特地去自己住的房间附近转了转,刚靠近就听见里面隐隐的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羞人声,不免有些愕然:难不成这两人就这么做了一夜? 这时她也才想起,昨晚那根灯烛一直是燃着的,房间内门户封闭,烟气弥漫其中,那两人自然是身不由己的做了又做。 那护卫还好,倒是享尽了艳福,只是那邵家小姐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不过害人者人恒害之,凤薇对她,是一点怜悯也没有的。 而且两人现在这番情形,接下来的戏就更好演了。 再度朝房间瞟了一眼后,凤薇漠然转身回房,只等着卿墨将人诱来,大戏开锣。 她在榻上只坐了一会,便听见门轻巧的被人推开,紧接着卿墨的人影闪了进来。 凤薇起身低声问道:“办妥了?” “嗯。” 卿墨低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接近。 只听一个声音大叫道:“这里!在这里!我看见贼人跑进去了!” “什么?”邵鸿生赶了过来,闻言大惊,认出了这里是他给凤薇安排的居所,“你看清楚了?” 那出声的奴仆极肯定的说道:“看清了!” 邵鸿生为难起来。 之前他听闻夫人遣人来报,说府内进了贼人,还打伤了几名护卫,便急急忙忙的带人一路追了来。谁知这贼人竟躲进了小公爷的院子,要直闯进去,一定会惹怒那位喜怒无常的主,到时又遭一顿斥责。 “夫君,快让护卫们进去看看!要那贼人是里面那位郎君的仇家,伤了他可怎办是好?”见他迟疑,邵夫人忙凑近前,低声提醒道。 数十年夫妻,她对邵鸿生的性格行事了若指掌,自然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也知道该怎么说话才能打消他的顾虑。 果然,邵鸿生一听,猛然记起小公爷就是被仇人袭杀才会借住在府中的,难道是那些人胆大包天的找上门来了?若是他在自己府上有了什么损伤,第一个被问罪的就是自己! 立时一身冷汗就出来,急忙吩咐左右道:“快!闯进去!看看贼人有没有伤到小公爷!” 白泽这个时候也接到消息赶到了,吩咐自己手下的护卫道:“你们一会注意保护左小公爷!” “是!” “嘭”一声,大门被人踹开,一行人都涌入了院落中间的空地。 里面静悄悄的,那里有半个贼人的影子? 就在这时,众人的左前方,房门被人猛地从里拉开,墨发披散,脸上睡意犹在的凤薇被卿墨半抱半搂的在怀,出现在众人面前。 人还没看清,她就满脸不耐的叱喝道:“一大清早的!你们跑到我院子里唱大戏呢?!谁准你们擅闯的?!全部给我滚出去!” 倒是卿墨看清了这群人全副武装的,邵鸿生和白泽也在其中,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语着。 凤薇这时也看清在场的情景了,皱了皱眉头,冷声问道:“白泽郎君,邵城令,你们一大清早的擅闯我的居所,有什么事?” 见她和卿墨一同出现,邵夫人双眼顿时瞪得大大的,很是不敢置信:小公爷怎么会在那楚郎君的房里?若他二人在一处,那女儿呢?女儿又和谁在一处?! 这般想着,她的脑中轰鸣,四肢冰冷,身形晃了晃几欲不稳,还是一旁的婢女急忙上得前来,才将她扶住。 她的身边,邵鸿生却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他生怕凤薇怪罪,正急忙开口解释:“一早就听见护卫来报说有贼人闯府,进了郎君的院子,下官害怕伤了郎君,这才下令闯入的。” 白泽也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郎君可听到什么响动吗?” 凤薇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摇头道:“没有,我们……”她说到这里忽然止住,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晕红,抬眸狠狠瞪了卿墨一眼后,没好气的道,“总之没听到什么响动!肯定是那人看错了!好了!没事你们都走吧!我还要休息!” 这是毫不客气的赶人了。 白泽愣了一下,又见卿墨搂在凤薇的腰上的动作紧了紧,颇为不满的朝他看了一眼,很快便恍然了:只怕是自己等人打扰了两人的好事了。 他并不好男色,所以一时没往哪方面想,如今明白过来,不免有些尴尬。 凤薇说完不再看场中的众人,径直挣开卿墨的怀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看样子似是在闹脾气。 卿墨盯着白泽一行人的目光更不善了。 凤薇自然不是真的生气,之所以这样表现,是因为房内那两人不知怎的,一直没有动静,她自然不能让白泽等人就这么走了,但又不能太过明显的叫破此事,便只能装作生气回房,这样房门一开,里面的情形自然就藏不住了。 然而她刚刚走近房门,里面婉转低吟的淫靡声音隐隐的又响了起来。 那一声声忘情的女子娇喘声和男子粗重的出气声混杂着,让人一听便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在场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面色古怪不已。 而邵夫人却是神情剧变,原本在看到凤薇和卿墨一道从房中走出后就一直青灰着的脸色,更加的青黯了,直像蒙了一层淡淡的黑雾。 离房门最近的凤薇一怔后随即大怒,几步上前一脚就朝着房门踹了过去。 她一脚只将门板踹得猛烈摇晃了一下,并没有打开,卿墨在这时赶到她身边,只伸手一拍,就将房门给震开了。 顿时,房内的情形都暴露在在场众人的眼里。 看清榻上的情景,邵鸿生一脸怒气充盈顿时错愕的定在了脸上。 “妩儿?!”他不敢置信的大叫道。 榻上的男女还在不停的激烈动作着,女子无力的跨坐在男子身上,头颅向上仰着,娇躯绵软的靠在男人的腿侧,随着男子不断向上挺动而上下起伏着,嘴里还不停大声呻吟着。 胸前两团白嫩丰盈颤颤的不停甩动,直在空中划出香艳的图画,让一众护卫都看直了眼。白皙滑腻的肌肤满是青青红红的淤痕,双颊红晕飘飞,一看就是被人疼爱过无数遍的样子。 两人似乎沉浸在极致欢愉中,就连乍然看见这么多人,也只是眼神茫然的往房门处瞥了一眼,动作一刻也不停。 邵鸿生一眼就看出榻上的女子正是自己的女儿邵妩!眼看她这么淫乱不知羞的骑坐在男子身上急喘娇吟,还被这么多双眼睛看到,顿时血充脑门。 “不知羞耻!混账东西!”他气得身体哆嗦个不停。 邵夫人则尖叫出声道:“关上!快把门关上!” 这般连叫两声,她忽的头一歪,晕了过去。 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婢女惊慌不已的连忙扶着她到一旁,另外几个婆子则急急的奔上前,闪身进了房内还顺手关起了门。 见他二人如此反应,白泽等人哪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里面的女子看来就是邵府的小姐,只是她怎么会跑到小公爷的房里去他人欢好? 在场众人除了邵夫人带的女眷,都是些青壮男子,都是见过风月人事的,尤其是白泽一行,更是见多了这种情景,当下就猜出了个大概。 多半是这邵家小姐仰慕小公爷,趁夜爬上他的榻,想与其玉成好事,好趁机入主左家。只是昨夜小公爷找情人去了,阴差阳错的跟他人滚了榻! 说来这邵小姐也是好算计,小公爷虽然性好男色,但人着实风流俊美,一表人才,而且,他终究是世家子弟,总归还是要纳妻留后的!如今机会难得,要是顺利的跟小公爷成了好事,嫁给他,就是攀附上了左家,一生富贵荣华无限!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是邵小姐自己的算计,还是邵城令也是这样想的? 众人都看得明明白白的事,“小公爷”自然也懂了! 她原本就是个不饶人的性子,当下就冷冰冰的质问出声:“邵城令,不觉得应该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妩儿是谁?这对狗男女,怎么会跑到我的房里行这种龌蹉事,嗯?!” ------------ 第71章 白泽的邀请 这样的语气,摆明就是要兴师问罪! 邵鸿生手脚冰冷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妩儿是……”我女儿。 这短短的三个字他怎么也吐不出口。 这种事要他怎么说?早在看到女儿这副摸样的那一刻,邵鸿生宁肯当她死了,也好过牵累自己! 现在小公爷和白泽郎君,一定以为这事是自己指使的!可自己真的冤枉啊! 邵鸿生哭丧着一张脸,头也不敢抬,更别说去看白泽和凤薇此刻的脸色了! 光是站在这里,他都能明显的感受到两人投在自己身上的,如同刀锋一样冰冷的视线。 小公爷也就算了,大不了攀附不上,被记恨一番,可是白泽不一样,东都白家是他最大的倚靠啊! 从白泽的态度来看,白家定是想要拉拢左家,如今自己这样平白得罪了小公爷,定是为白家所不喜了! 更重要的是,今天的事一旦传出去,他立时便会变成整个信城,乃至整个东都各世家的笑柄! 当务之急,是求小公爷不要将此事传出去!白泽那里倒还好说。 想到这,他也顾不上许多了,正待将一干护卫撵出去,好生对凤薇哀求一般。 谁知他的命令刚下,凤薇就冷声阻止道:“谁让你将人遣走的?一个都不许走!全都给我在这里听着!省得背后说我仗势欺人!我还承受不起!” 这摆明是不打算给他,给城令府留一点颜面了! 邵鸿生的心一下就凉了,只能求助白泽,哀求道:“白泽郎君……” 邵夫人的家族和白家关系密切,邵鸿生会做到信城令这个位置也是白家扶持的。 如今这种情况,白泽虽然不满,但也不能真的看着凤薇将事情闹大,使得邵鸿生颜面扫地,否则,他这城令之位,也做不了多久了。 想着他狠狠瞪了邵鸿生一眼,走到凤薇面前低声道:“小公爷,邵鸿生是我们白家举荐的,还请你看在白家的面子上,留点情面。” 凤薇冷冷哼了一声,却是没再说什么了,这就是同意了,毕竟白泽都以白家的名义说话了,她不能不顾忌! 看到这,邵鸿生松了一口气,忙将人挥退,邵夫人也被人抬了出去。 几人移步到议事厅,邵鸿生端了茶要给凤薇赔罪,后者却是理也不理,嗤笑道:“邵城令难道还希望我生生咽下这口气,既往不究?” 一语说的邵鸿生脸上的笑僵住后,她脸色倏地一沉,冷声喝道:“我肯随你到此处,给你留颜面,那是因为白泽郎君的说情!可这不代表事情就此了结了!今日邵府趁我落难,欺我至此,这事,我记下了!” 说道这里,她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大踏步向外走去,“楚郎,咱们走!” 卿墨一言不发的跟上。 邵鸿生脸色灰败,却不敢阻拦,反而是白泽上前一步将人拦了下来,劝道:“小公爷,你如今身边护卫不在,这般贸然出走,要是再遇危险只怕难以得脱,不宜意气用事。” 凤薇停下脚步看向他,脸色有所缓和,却仍然不肯留下来:“多谢郎君关怀,你不必劝了,邵府我是决计不肯呆了的!楚郎如今伤愈,有他护着我,不会有事的!告辞!” 她说着提步正待向前走去,不料白泽沉吟了一下,忽然问道:“不知小公爷欲往何处?我正好有事需要返回东都,小公爷不如跟我们一路同行,到了东都,有我们白家的保护,也可安心等待魏国来人了。你看如何?” 凤薇不想他会如此提议,不由得大为意外。 按她原本的计划,她这一走,为保证她的安全,白泽和邵鸿生少不了是要派人护送的,这样便可一路畅通无阻的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东都。 如今白泽却是主动邀请她同行去东都,她要是真的左丘宇,这提议自然是再好不过,可对她不是!这提议对她来说,不但不是幸事反而是麻烦! 尤其是凤薇感觉到白泽这人,疑心极重,这番话究竟是有意笼络还是试探她也猜不准。 如果是笼络而不是疑心的话,到了东都住进白家,就可以借机查探一下白家到底有没有参与到东都之乱中,袭击车队,是白家在幕后策划还是白泽受他人指使的个人之举?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可以拒绝他提议的理由,毕竟“小公爷”现在身边只有“楚郎”一人相护,偏又处于随时可能被人袭击的危险处境。 想着凤薇目光闪了闪,欣然应道:“好,郎君多久动身?” “只消一两日,安排妥当便可上路。” “如此我便就在客栈里住着等候郎君吧!” “好。” 听着两人一来一往将事情敲定,小公爷更是宁愿暂居客栈也不愿在邵府多停留一日,邵鸿生站在一旁又尴尬又涩然,偏偏还不能插嘴,只能僵立的站着。 待白泽应承后,凤薇直接袍袖一甩,转身和卿墨并肩走了出去。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再往邵鸿生的方向看一眼。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邵鸿生才佝着背走到白泽面前,语气艰涩的解释道:“白泽郎君,今日之事我真的不知情。我……” 白泽举起手掌挥了挥,打断他的话:“知情与否这个我并不想听。”他恼恨的看着邵鸿生,“堂堂一城之令,被两个妇人瞒混着,玩于鼓掌间,你还有脸说?” 一语说得后者冷汗涔涔而下,无可反驳后,白泽又继续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将今日之事尽快处理好,别让别人抓住什么把柄!知道了吗?” “是是是。” 出了邵府,白泽一行人上马,出了信城,往凤薇遇袭的山飞驰去。 此次回东都,是白泽临时决定的,自然要在走之前,回去将事情给交代清楚。 几人奔驰了一阵,到了山下随即下马上山。 这时,跟在白泽身后的一人不满的低声嘟囔道:“这左小公爷,这脾气行事当真是霸道乖戾,一点也不通事理,郎君特意护送他到东都,竟然没有半点感激之色。” 左侧的另一人也点点头,语气颇为不忿:“的确,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论身份,郎君和他一样是正房嫡系,东都白家比之左家也不相差,他却高傲依旧,看着就让人生气!” 说着他闷闷的道:“郎君,这人这么不识好歹,您怎么还要特意护送他?我真为郎君不值。 白泽还没说话,另一人哑然失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左小公爷身上的荣宠太盛了,行事向来都是如此的!感激?我看他根本就没觉出来咱们郎君邀他一路同行,是特意护送。” 说着他摇了摇头,哂道:“郎君,你这次可是失算了。” 白泽走在他们中间,闻言淡淡一笑,说道:“他不知道,有什么打紧的?你们不懂。”他目光遥遥盯着远处的晨光,淡然道,“只要我和他一路出现在了东都,进了白家,这事就算成了。” 那摇头的人皱了皱眉,问道:“郎君是要借助左家和大少爷对抗?可是,郎君现在也没和小公爷说过什么啊?” “急什么?”白泽悠然道,“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宜,等左家来人吧。” 其余人还没明白,那人已经恍然了:的确,现在小公爷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如果自家郎君在这时跟他谈交易和合作,太急躁,很容易造成反效果,招致他的不满,尤其小公爷差点遭了邵家小姐设计,更容易多想。 还不如趁着这一路护送增进些好感,到时左家知晓了,自然是要承郎君这份情的,再谈什么就容易多了。 “若是真能事成,有了魏国左家的支持,加上平时的经营,郎君便不需再惧大少爷了!”他叹道。 闻言白泽停下了脚步,他扭头朝东都所在的方向遥遥相望,语气冰冷:“大哥以为与那边搭上了线,我便不能与他相抗了,家族大权再无悬念。” 说到这里他哧笑了一声,“可惜啊,我暗地经营的势力可是超乎他想象的,便是那边,莫非我就没有准备么?大哥就是太自负了,老觉得白家年轻一辈只有他能扛大鼎!他错了啊,至少我便不差他多少!” “郎君必能执掌家族大权!”他的身边,几人亦停下脚步,围在他身侧躬身行礼,齐声道。 环视了他们一眼,白泽哈哈大笑,袍袖轻甩:“走!” 凤薇和卿墨一路到了信城最大的客栈住下,自然有邵府跟来的下人给付了房钱,邵鸿生还特意给二人配了小厮使唤,却都被凤薇给冷冷打发掉了。 饶是这样,邵鸿生还是厚着脸皮派了个人守在客栈门口,随时等着凤薇的使唤。 凤薇自然是无视的,左右两人在客栈中也没事,卿墨在房中打坐调息,凤薇便给他守门,顺便尽力回想前世有关东都之乱的信息。 可惜,她想破了头,都没想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毕竟前世她深处宫中,并不关心这些,等她听闻时,传来的已经是东都凤家全殁的噩耗,内情随着岐阳的一场大火,彻底消失! 而因为她的悲痛,旁人更是不敢在她面前提半点有关东都的消息,所以,就连流言,她都几乎没听过。 想着凤薇叹息了一声,决定到时走一步看一步吧! ------------ 第72章 启程和凤薇的疑惑 很快,一日过去,第二日一早,便有一人敲响了凤薇的房门。 “小公爷,我家郎君嘱我前来接您上路。” “你家郎君呢?” 那人恭敬的回道:“他在城门外十里坡处等您。” “嗯。”凤薇点了点头,和卿墨并肩下楼,走出客栈。 客栈的大门正前方,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那,以凤薇的眼光,自然一眼就可以看出这辆马车造型古朴,看似普通实际暗透奢华的,看来白泽是真下了心思的。 微微一笑,凤薇心中又笃定了几分,看来这次同行,这位白家郎君是有意亲近而不是疑心啊。 马车的两侧各有一骑守护,见两人下来,靠近客栈那侧的一骑策马退开。 “小公爷,请。” 凤薇知道这辆马车是白泽特意给他准备的,想来,后者也知道小公爷身份金贵,定然不擅骑马的。 他考虑得倒是周到,正和了凤薇的意,她的骑术一般,信城与岐阳相距至少二百里,快马奔驰也要一天才能到,便是减慢速度,她也受不了这样长时间的骑乘,毕竟从来没有经历过。 凤薇上了车,向来与他形影不离的卿墨这时却突然止步。 为他俩引路的那人愣了下,刚想出声相询,卿墨已经先行开口:“我坐不惯马车,给我一匹马。” 那人之前来时还以为卿墨会和凤薇一起乘车,因此并没有备多余的马匹。不过他人倒也机灵,当下将自己所骑的那匹马牵过来给卿墨,自己上了马车,坐在了驭夫的旁边。 等卿墨上了马后,他转头对凤薇叮嘱了一声:“小公爷,要走了,您坐稳。” “嗯。”车中凤薇的声音淡淡传来。 得了应承,那人朗声喝道:“走!” 马车顿时开始发动,向着城门的方向驰去。 前进了好一会,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马车前方,那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公爷,到十里坡了,我家郎君便在前方。” 凤薇在车厢中撩起车帘,一眼便看见前方大队人马静静伫立着,目测约数百骑,最当先的立在马上的那人就是白泽。 远远地看见凤薇一行驰来,白泽头也不回的打了个手势,率先策马往这边迎了上去,其余众人紧跟其后。 随着凤薇一行减速,白泽等人马赶过来将凤薇乘坐的马车围在正中间。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白泽和卿墨两人,一左一右,分别驰在马车的两侧。 会合之后,白泽也不多话,朝探出头的凤薇点头示意了下,便扯动缰绳喝令队伍加快速度向前驰去。 白泽带来的人马训练有素,这么多人行动间动作整齐划一,缄默无声。 凤薇看得心中一凛:这样的一支队伍,足可以与军中精锐相比!这是白泽自己培养的心腹护卫还是白家派给他的私军? 两者的意义可是大不相同,如果是白泽自己暗地培养的心腹护卫,倒还不为惧。若是白家的私军,那么,这样的私军有多少呢?私下培养这样的精锐私军,白家的目的何在就不难猜测了! 放下帘布,凤薇垂眸敛目,将眼中的冷芒掩下。 看来到了东都,要让凤家的人详细查探一番才行。收起猜测的心思,她心想道。 车队行进的速度极快,到了午时白泽喊停的时候,凤薇就听他对自己说道:“最迟明日一早便可到达东都了,小公爷要是在车中呆腻了,可以下车走走。” “不必了。”凤薇直接回拒了,呆在车里,尽量减少和白泽的相处才是她该做的!“我昨晚没有歇息好,正好补一补眠。” 凤薇有自知之明,她扮做男子虽然极为肖似,但毕竟只是一时的权宜,并没有经过专业的改装,全凭一身气势撑着,可禁不起细看。 所以在邵府,她多是装作飞扬跋扈的样子,以威严压人,白泽宴会试探又是晚间,才能侥幸瞒过。 虽然在客栈时,她让卿墨重新在自己喉间又咬了一口做掩饰,又特意穿了一件高领的裳服遮得严实,声音因为多日猛灌辣椒,也变得极为沙哑,看起来似乎暂时没什么破绽了。可是保不住在车外出现什么意外露馅了呢? 所以一开始凤薇就打定主意,除非必要,尽量不要下车。 听到她的回答,白泽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视线扫到马车一侧,在树荫静坐的卿墨后,立即恍然大悟,他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说道:“小公爷尽管休息,晚间到了投宿的地方,我再叫你。” 凤薇极度郁闷。 白泽的表情她看的明明白白,分明是又想到别的地方去了!她刚刚说话的表情明明很正经啊!为什么会被误解成那样啊?! 瞪了闭目养神什么也不知道的卿墨一眼,凤薇愤愤的撤下车帘。 这一幕看在白泽眼里,自然是恼羞成怒,成了她昨晚一定有“做”什么的证据之一。 凤薇在车中摇摇晃晃的,还真的睡着了,她这段时间耗费的心力太多,车队行进的路上难得清静放松下来,就真的用来补眠了。 一直睡到晚间投宿的时候,她才被卿墨叫醒。 凤薇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卿墨那张冷淡的俊脸,迷蒙着双眼,她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问道:“什么时候了?到哪里了?” “辰时了。在一个叫相吴的小城,休息一夜,明日早上便可以到岐阳了。” 顿了顿,他低声道,“等夜色暗点再下车也无妨。” 看来他也担心自己露馅,凤薇眨了眨眼,目光清亮了一些,点了点头:“嗯,我有分寸。” “饿了吗?” “有点。”凤薇说着,下意识的揉了揉胃部。 卿墨沉默了一下,果断的说道:“下车吧,不用等了!我扶你回房,就说身体不适便可!晚膳让人送到房里用。” 凤薇才听到“我服你回房,就说身体不适”时,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正午白泽那恍然大悟的表情,顿时猛地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咳咳咳……” 她剧烈的咳嗽着,卿墨倾身给她拍着后背顺气,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没……咳咳……没什么!”凤薇咳得满脸通红,倒是把脸上的窘迫给遮住了。 等她终于将气顺平不咳了,外面的天色已然全暗了下去。 两人并肩走进客栈,白泽等人已经不在大堂内,想是用完餐回房休息了。 今早去信城客栈迎接他们的那人倒是还候着,见两人走进来忙迎了上去,他是白泽特地安排服侍凤薇的。 “二位郎君。”这次他倒是改了称谓,想是得了白泽的吩咐,不欲在外暴露“左小公爷”的身份。 “恩。”凤薇刚应了一声,卿墨便开口说道:“让小二将饭菜送到房里,你便回去休息吧!这里不需你伺候。” “是。”那人恭敬的应了一声。 “走,我带你回房间。”卿墨说着拾阶而上,凤薇恩了一声提步跟在他身后。 刚刚走了两步,她忽然驻足回头,看着那人毫不犹豫的转身朝客栈后堂走去的背影,凤薇心中微微一动。 仰头望了望前方的卿墨,她暗暗心想:似乎几日不见,他身上的威严气度又有了变化?刚刚那小厮竟是不由自主的便听令于他,都忘了该请示了一下我! 凤薇清楚得很,像白家那样的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小厮,不是什么人都指使得动的,他们也不会随意听从别人的指令。 她和卿墨两人,后者的身份是隐着的,白泽一行人并不知道,只猜测他也是世家子弟。她的身份却是摆在明面上的左小公爷!她才是两人之间的主导者! 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婢女仆从,只依从尊卑行事。按理说,卿墨便是开口下了令,那小厮也应该用眼神请示一下自己的意见,然而,他却是直接听从了命令! 这说明卿墨身上的气势无形中压迫了他,让他觉得前者的身份并不比自己低,甚至,还比自己高? 凤薇深深地知道,要让一个世家大族的奴仆有这种错觉,这人身上的气度风华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或是模仿得出的。 她也有点明白,为什么白泽这样疑心极重的人,在那次宴会试探后便再不怀疑自己的身份,而是一心笼络亲近,甚至还一路护送自己去东都。 这都是因为卿墨啊! 因为他身上的气势风度替她做了遮掩,使得她不那么显眼,也让她冒名“左丘宇”的行事天衣无缝!要不然,单凭她一人,便是再有机智,也难以瞒混逃脱。哪会如现在这般,由白泽亲自护送着上路! 只是,身上拥有这样的气质威势,他必定不是寻常子弟!一般普通的世家,还没能养出这样的人!即是如此,他又怎么会孤身一人混迹在那群乌合之众的队伍里呢? 看那些人跟他的相处,似乎对他还相当的了解和熟悉。 凤薇真是有些想不通了。 两人刚回到房中,小二的饭菜便送来了,白泽安排伺候的小厮得了卿墨的命令,倒是没有进房,只在房门外禀告了一声便回房了。 两人一道用了餐后,凤薇随意梳洗了下,抬头发现卿墨还没走。 后者的房就在她左侧,右侧住的是那小厮。 赶了一天的路,她坐在车上都觉得疲累,他们骑在马上的更不用说了。 凤薇还以为用完餐,卿墨就会回房休息了,此刻见他还在,怔了一下后,她低声问道:“有事?” “嗯。”卿墨低应了一声,随后就没了声音。 ------------ 第73章 夜谈、心惊 凤薇耐着性子等着,过了一会,卿墨忽然起身向床榻坐去,坐在榻上,他向凤薇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凤薇不疑有它的刚刚走近,便被他一下抓住手腕甩上了榻,惊得她“啊”的叫了一声。 不等她反应过来,卿墨已经倾身覆了上来,空余的那只手在凤薇身上点了一下,也不知道点到了那里,后者只觉得一阵酥麻难耐的感觉升腾而起,不由得轻轻的呻吟出声。 “嗯……唔……”随着呻吟声出口的,还有她破碎的疑问,“你……嗯……做……做什么?嗯啊!” 她刚刚发问,卿墨的手法在这时一换,在她腰间背后不轻不重的一按,立时她身体麻麻的一软,控制不住的急促而大声的叫唤了一声。 听着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凤薇羞愤至极,双眼恨恨的瞪着上半身悬空在自己身上,看似紧紧相拥,实则并没有触碰到自己的卿墨。 只看了这一眼,她便觉出了不对,后者虽然眼睛也盯着自己,却只是这般盯着,目光却似看向房外?注意力也不在自己身上。 房外有人? 想着她心中一凛,身体也一下绷直。 似乎察觉到她身上的变化,卿墨目光移回她身上,墨色的瞳仁中眸光流醉,是三月碧桃柳绿,花开万树最为迷人的灿春之景,凤薇看着有一瞬失了神。 看见她一瞬有些茫然,卿墨的眼中闪过一丝愉悦,抓着她手腕的手改为虚握,还轻轻的拍了拍,示意她没事。 两人维持这样一俯一躺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卿墨才微微抬高了一下上身,从凤薇身上撑起,翻到了床榻里侧,和她并排躺在一起。 凤薇刚刚侧了一下头,却被他伸手抵了回来,“就这样吧,你听着我说就好。” 凤薇轻轻的点了点头。 “刚刚,有人在外面。车马劳顿,我总得有个理由滞留不走,才好跟你说话。”卿墨的声音低低的说着,算是在解释他刚刚的突然之举。 凤薇的脸腾的有些辣辣的,刚刚她发出那样的声音,自然知道卿墨说的“滞留不走的理由”是什么,却又反驳不得。 谁让她现在的身份是“左小公爷”,又和卿墨是情人关系,自然用这理由再好不过,也不会令人生疑。 卿墨倒是没看到她脸上那一刹的微红,他盯着房顶的梁柱,解释过后,紧接着说道:“明日便到东都了,车队之中,很多事不方便说,白泽那人,不好糊弄。”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这一路上,就是在傍晚这段时间,我察觉出了一些四周的不对。” 凤薇静静的听着,从卿墨的话里,她听出了一丝凝重,直觉的,她想到他口中的不对,或许跟东都有关。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卿墨说道:“今夜进相吴时,我便发现田舍农家百姓,贩夫走卒大多有所不对,那些人虽然都作寻常打扮,言行并无不对,但其目光明锐,四肢矫健有力,迈步间进退有度,尤其我特意注意了几人,掌中虎口都有粗茧,不是长年握拿兵器者是不会有的!而且在相吴城外,我不曾见过一个妇人,就连农妇也没有!” 凤薇听得心惊,按着卿墨的说法,相吴城外的百姓人家大多已被替换成了来历不明,惯拿兵器的好手。便是相吴城内,也有不少这样的人混入! 这些人的目的为何,别人不知道,她不可能不知道,定是为了东都而来!这些人定然不会只有相吴一城有,而是分散安插在东都临近的小城附近,距离不远不近,若是有人代为遮掩,凤家定是难以发觉。 到时,只要有人一声令下,一夜之间便可围住东都!使得凤家措手不及,不加防范之下必定会折损人手! 凤薇还想到,这些人必然不会是这几天才被人安插过来的,而是陆陆续续,徐徐渗进,否则动作太大,一定会引来凤家注意! 他们必是很早就安排妥当了,那么现在一直隐而不发,是为了什么?或者是说,幕后安排的人在等什么?时机? 忽然,她豁然一惊,想到了自己的车队的遇袭,对方会不会是在等?等自己遇袭的消息传到东都,等安排的假的消息将君卓诱出困住后,凤家群龙无首之际才对岐阳发动进攻? 这时,卿墨独特的低而靡哑的声音也在她耳畔响起:“这些人,并不是一般的强匪,而是军伍好手!隐匿聚集在此,想必是为了东都而来,只待命令一到便发动进攻,一夜围住岐阳,令人猝不及防!依我的猜测,东都之中,怕是有他们的内应在,里应外合,现在还没有动作,大概还在等待时机。” 凤薇越听越心惊,她是从前世知道东都有乱,才能步步料中先机,可是卿墨跟她不一样,他不像她有上一世的记忆,却凭着几件事,一些蛛丝马迹就将事情猜了个大概,更是笃定了东都会有事发生,这是怎样细致的观察力和精准的分析能力? 卿墨还在继续说着:“什么样的时机才是最好?我听说镇守东都的威武将军凤君卓曾得武烈公主夸赞“凤家军更是她一手打造的嫡系,一军二万足抵十万人马,只有青魏两国的“狼魂”“猎影”才能与之匹敌!如此威势,攻打东都的军队一定不能匹敌,实力不济便只能用阴诡之道了。长公主车队遇袭应该与此有相关吧!欲诱出部分凤家军,分而击之?” 凤薇抿紧了唇,压低声音冷冷的说道:“应该是想诱出凤君卓,届时留守东都的凤家军群龙无首,城中又有内应相策,取胜也不是没可能的!” 卿墨眉头紧皱,不无疑惑的反驳道:“你是女子,不懂兵事是自然的。有所谓,“擒贼擒王”凤君卓才是凤家军灵魂所在,这些人一看就是行伍精锐,肯定不是凤国的军队,必是他国趁乱潜入,既然是冲着凤家军镇守的东都而来,对抗的又是凤君卓,统兵者必不是庸人!我就不信他会看不到,集中兵力将凤君卓绞杀在外,比破东都还要有意义!没了凤君卓的凤家军,就是没了牙的老虎,凤国再无可与青魏两国对抗的武力!” “而且,他们能够顺利的潜入到离岐阳这么近的地方,便是有岐阳的内应安排,也不太可能,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蒙蔽了凤家的耳目!如此良机,说不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我若是领兵之人,当不惜一切将凤君卓绞杀,给凤国重重一击!” 卿墨叙说的语气冷静而狠辣,明明知道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明明知道他只是在打比方,明明知道他只是在跟自己分析事情的不对劲之处,凤薇还是禁不住心底微微一寒,也不知是为了他话里东都面临的危机,还是为了凤家军直面的阴谋,还是别的什么。 木秀与林,众人共摧之!凤家军的威势太盛,让人不安了吗?还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凤家拥有的什么东西引来了他人的觊觎,自然是不能被放过的? 总之无论是什么,凤家已经是站在风尖浪口,再无退路了。 她,也没有退路了! 只能披荆斩棘,往前杀出一条血路。 她母后在时,不曾负得一人,凤家军亦不曾负家国父老,上一世却落得满门全殁,家族倾颓坍塌,这一世,她绝不会让这样的惨事再上演! 若是他人要负她凤家,要灭她凤家,尽管来吧!赌上这一身性命,凤家全族荣耀,她也定要那些人折戟而回,以鲜血尸骨祭奠凤家军魂! 凤薇死死的咬住下唇,只咬得鲜血渗出,满嘴都是铁锈味也不肯松开。 卿墨无意偏头看了她一眼,顿时目光一凝,想到她是长公主身边的人,自然也是偏向凤家的,自己刚刚那番言论太过骇人,怕是吓到她了。 他不自觉的将语气放软,轻缓的说道:“你也别害怕,这些人既然呆在这,说明他们的目标还是东都,凤君卓应该不会有危险,反而是东都危难将至。” 凤薇这时也回过了神,她垂眸道:“你所说的也不是危言耸听,那些人既然连灭杀凤君卓都肯放弃,说明他们对东都所图甚大,怕是不会轻易放手,岐阳这次的危难,真是大了。” 说到这里,她微顿了顿,问道:“这样,你还要去东都吗?” 卿墨瞟了她一眼,冷冷哼了一声道:“自然是要去的。倒是你,一个女儿家家,这种事就别逞强掺和了,到了东都,联系上凤家,将长公主交代的事办了,就快点离开吧!” 离开吗?凤薇淡淡一笑,可惜,她走不了,也不能走。 “明日到东都,你有什么打算吗?”她轻声问道,“我说过,我必竭力相助。有我能帮忙的吗?” 闻言卿墨沉默了一会,方才低声道:“明日你到了东都,自有凤家的人相护,也是用不上我了。也好,我想进兵马司的新兵营,你让人给我安排个身份吧!” 凤薇听了一怔,却是没想到卿墨提出的竟是这样一个要求。 凤国实行征兵制,每年各城兵马司都会从城中百姓抽调壮丁服兵役,一年后若无战事便放回,再行抽调。 东都因为有凤家军坐镇,便没有再设兵马司,而凤家军二万满额,若无折损时不另外补人的,但是,每年的兵役还是按时抽调,训练,然后到期放回。 这个凤薇倒是知道的。 而每年的立秋,都是征召兵丁的日子。现在的新兵营倒是热闹,而且,人多也不可能个个都相互认识,倒是安插人的好去处。卿墨想要去那里,很好安排,而且日后若是真建了军功,身份上也毫无破绽。 虽然凤薇不认为他在新兵营能有什么作为,那些兵丁都是刚刚才征召来,训练了一些时日而已,别说战场,就连血都没见过! ------------ 第74章 入白家、遇故人 何况,若是连凤家军都守不住东都,一群刚刚征召的新兵,又能有什么作为?就算卿墨本领再高,他也只是一个人,战争不是一个人能够左右的! 只是卿墨自己这样要求,她也不会驳了他。 “好。只是这样的话,你便不能在白府露面,白家在东都的势力只在凤家之下,容易被认出。” “明日一早,我便离开,你到时随便编个理由就是。”卿墨淡淡的说道。 “嗯。”凤薇轻应了一声,又道,“你进了新兵营,要多加小心,那里未必没有他人安插的人,你一个人势单力薄的,若是事有危急,便去凤家寻人吧。”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正是她和黑衣人对峙时,曾拿出的那块,“这是信物,你好生收着,明日去凤家,把这个给凤家管家凤谦看过,让他寻个机会来白家见我。” “好。” 一时两人都无话,直沉默了好一会,卿墨翻身坐了起来,下榻向房门走去。 走到房门处,双手伸出搭在门栓上时,他忽然回过头,看向榻上仰躺着出神的想着事情的凤薇,嘴唇微微张启,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又抿紧唇,沉寂了下去。 深深地朝凤薇再看了一眼后,卿墨转回头,搭在门栓上的双手用力一拉,随即跨步而出,将房门闭紧后大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走后,凤薇侧头朝紧闭的房门目光沉沉的盯了一眼,随即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收回视线。 在茫然的盯了虚空半晌后,她重重地闭上了双眼。 第二日一早,车队就启程,依旧是以常速前进,不过白泽手下骑得都是好马,又个个骑术精湛,昨日的奔行似乎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影响,人和马精神都很好,奔驰矫健。 凤薇静静的坐卧在马车中,偶尔视线从右侧摇动飘起的窗帘的缝隙中掠过,倏忽一转后又收回。 她看的方向,是昨日卿墨骑马奔行的位置,现在却换成了另一个骑士。 同时她还敏锐的察觉到,跟随着白泽的人马少了许多,只有二百余骑了。 而卿墨,则是在她还没起榻时,就已经跟白泽随意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白泽向她问起时,凤薇随意的一句“大约是家族有事吧。”就给打发了。 前者也没有多想,也没觉得卿墨这样离去有什么不妥,只以为他是因为东都在即,小公爷的安危无忧,因此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车队在驰行了一个上午后,终于在接近正午的时候,看见了官道尽头东都高耸矗立,巍峨高大的城墙。 “小公爷,岐阳到了!”听着白泽的声音,凤薇掀起车帘探出头来。 当她看到视线尽头那沐浴在万丈金光之中,显得极为雄伟庄严的巍巍高城,不由得眼眶一热,慌忙的垂下头。 白泽正看着她,见她突然间低下头,便关切的问道:“小公爷怎么了?” “天际的光芒太耀目,一不小心伤了眼了。”凤薇低垂着头闷声答道,还伸手在眼角处抹了抹,随后抬起了头。 白泽见她眼角果然沁有水光,不由笑道:“是我疏忽了,车内光线阴暗,乍然见强光的确不适,小公爷将车帘撤下吧,一会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嗯。”凤薇依言放下了车帘。 她静坐在车厢中,想着历经艰辛终于马上就要到岐阳了,一时不由得思绪万千。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岐阳,但那是烈火焚城后重建的岐阳,完全不及现在看到的十分之一啊! 失去了凤家军的岐阳,再不如以往受重视,重建也是随意而为,更有人说青国虎视眈眈,军费着紧,不如不再重建,将岐阳的百姓并入周边两城。 若不是一些老臣极力坚持,若不是她的父皇为求好名声,只怕,世上再无岐阳一城。 可是即便是重建了又如何呢?赫赫东都,凤家故地,最后没落得还不如一座普通的小城!这座辉煌庄严的城池,就如同凤家一般,从如日中天中倾颓了下去,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而取代岐阳的,是那个接过了凤家兵权的男人,在东都百里之距修下的新城――佑城!成为了这方圆千里沃土的中心。 想到这里,凤薇有些怔怔的。 她之前就一直在回避着,究竟要如何对待那个现在还未崛起的男人。 杀了?那是凤国未来的助力和支撑,对方也没有对不起她和凤家。 收服?先不说那样的人会不会轻易屈服依附,就凤家如今的处境来说,威势就已经太烈,使得很多人不安了,若是真的收服了那人,只怕立时就会惹得凤国形势激变,动荡分裂之下,只会趁了青魏两国的意! 不能杀,不能收,甚至不能明里交好,她要怎么保证那个男人以后不会听信别人的话,转而对付凤家? 凤薇咬紧唇,忽的长长叹息了一声,想道:算了,这些还是等到安然渡过岐阳这次的危机再说吧! 若是,这次岐阳的危难能安然得解,凤家倾颓的命运能力挽,前路还有什么能阻拦她的脚步? 她能做到这些,就一定能做到更多!目前,还是以岐阳为重吧!另外,那个男人,也要让凤家查一下,尽量在他未曾崛起前,能够与他交好,让他能够对凤家有所了解,产生好感。 其他的,到回帝都,再说吧! 车队又向前进了一段路,四周的人声车马声开始渐渐变多。 白泽策马在马车的左侧缓行,时不时的跟凤薇交谈几句,大都是说些白家在岐阳如何如何,决口不提凤家,看来是想加深白家在“小公爷”心里的好感。 “哦,我倒是第一次到岐阳。听说是凤家族地,怎么,凤家的人搬走了?去帝都了吗?”车厢中,凤薇的声音清冷浅淡,似乎只是不经意的一问。 白泽听着面上有一瞬的不自然,毕竟刚刚他是故意没有提到凤家,“没有,凤家依然在岐阳城中,只是凤家以武立世,威武将军大多都是在操练军队,岐阳城中的事宜,大都是由我们白家操持。” 这话,分明就差没明说凤家只有匹夫之勇,占着东都却不管事了,贬低了凤家的同时还抬高了白家。 凤薇心中冷笑,嘴上却淡然随意的回道:“这样啊?那凤家倒是惬意啊!有白家这么能干的帮忙管理城池!我看东都比魏都也不相差了,你们白家人才干不错!” 她的话悠悠的一出,白泽心里立时堵得慌。 这明面上是夸白家,实际上,什么叫“有白家这么能干的帮忙管理城池”?这话的意思不是完全将他之前的话扭曲,将他们白家当成凤家的属下了吗? 要不是白泽知道这位“小公爷”说话向来不顾忌,肆无忌惮惯了,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还真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这么说来贬低白家的! 干笑了两声,白泽正想说些什么,前方忽有一骑飞奔了过来。 白泽抬头向前方看了一眼,脸色突地一变,立刻打马迎了上去。 低声交谈了几句,白泽策马回来,匆匆的对凤薇说道:“小公爷,抱歉,我有事需先行一步!” “嗯,知道了。”凤薇随意的应道。 白泽旋即一拍马背,顿时向他们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随他一路离去的,还有百余骑人马。 此刻围在马车周围的,只有数十骑了。 白泽走后,车队继续向前行驶,又走了一段,终于是到了岐阳的城门前了。 在城门处略停顿了一会后,马车继续驰入城中。 在驰过一段忙碌吵杂的路段后,马车开始拐弯,四周开始变得安静起来,只有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轮压滚在青石路上的轱辘声。 这般行驶了一路,又拐了两个弯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一个声音哈哈大笑着朝这边迎来:“车内可是左家郎君?在下白浩!请!” 来人的声音清朗豪爽,一听就让人颇有好感。 “大少爷?”凤薇听见右侧一人低呼了一声,想是极为意外这人的出现。 大少爷?这人是白府的嫡长子,未来的继承人? 看来白泽和他之间,有争斗啊。 暗忖着凤薇掀开车帘,下了车,正好白浩也从石阶上走到了她的面前。 只盯着她看了一眼,白浩便微笑道:“素闻郎君是玉面君子,风流俊美,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实!”他朗朗一笑,“未曾描出郎君风姿的十分之一啊!” 面前的人一袭青裳,面容方正,眉飞入鬓,目光明亮炯然,举手投足都透着沉稳和爽朗。 这样的人,一眼看去,很难让人起恶感,就连那些明显是客套逢迎的话,从他的口里说出,也语气诚挚得像是肺腑之言。 这个白浩,不简单啊!看来白泽跟他,有得斗了,就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心思流转间,凤薇收起了脸上疏懒中略带倨傲的表情,冲白泽微笑点了点头,“白兄盛赞,丘宇愧不敢当啊。” 她这一笑一声白兄,顿时令得白浩脸上一喜,立刻道:“左弟不必过谦,这边请!” 凤薇点了点头,与他比肩进入白府。 见两人相谈甚欢,转眼便称兄道弟起来,候在马车两侧的,白泽身边的心腹亲随脸色一变,有些难看起来。 凤薇从白泽口中得知,白家家主,他的父亲有事在外,此刻并不在府中。 两人一路交谈着,向白府的客苑走去,身后是一众管事紧随。 刚刚穿过一处长廊,斜刺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呼道:“是你?!” 那声音熟悉之极,语调高而尖细,惊诧中有着狂喜,在右侧方不远处响起,凤薇心中一个咯噔,转过身正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是山中逃亡时,与她和卿墨失散的苏凡、小钰。 ------------ 第75章 身份暴露?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是被白家抓来的还是自己投靠的?无论是那种,他们出现在这里,就代表白家和那场袭击脱不了关系! 白家是不是就是外面那些意图攻占东都的人的内应呢?这些凤薇暂时还不知道。 但她知道,苏凡表兄妹能留有一条命又被放在这里,多半是当时掉下悬崖的时候,有人从声音中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苏凡二人,是奉了命令在找她的!看刚刚小钰的反应就知道了! 凤薇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心下一沉。 好在她前世今生经历的大小惊险无数,一惊之后很快的定下神来,飞快的想着该怎么办。 这边白浩疑惑的看了看她,又转而看了看苏凡两人,发现后者并不是白家的下人,但又觉得有些熟悉。 不由得微眯了眯眼,问道:“怎么?左弟认得这二人?” 他不认识苏凡二人? 凤薇立刻想到,苏凡二人多半是白泽手下的。 他们应是在山上落到后者手中的,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不对!他们一定不知道!袭杀长公主的车队,这事只要暴露出去立时就是满门抄斩的重罪!白泽绝对不敢将她的真实身份告知两人,最多就是让他们留意是否有她的踪影,一发现便立刻上报! 而当时她和两人相遇时,还是落难的贵介公子形象,和“左丘宇”遭逢仇人袭击的处境也对得上。 白泽现在也不在这里,白浩和白家其他的人有很大的可能,是不知道苏凡两人认得她这件事的。毕竟白泽没可能将这么大一件功劳拱手相让给别人! 也就是说,只要想法将苏凡二人的嘴堵住,不让他们将遇见她的事告诉白泽,事情就还有回寰的余地! 只要白泽不知道她就是曾和苏凡一路同行的人,她的身份就不会暴露! 心思电转,就在白浩问话时,几个呼吸的时间,凤薇就将事情剖析完毕并思定了对策。 她并没有搭理白浩,而是朝苏凡两人那边又盯了一眼。 苏凡拉着小钰,后者激动的想要甩开他,似乎是想要冲上来。 凤薇盯着他们两人的动作,脸上的神情渐渐绷了起来。 只看了一会,她才调转过头来,打量着白浩和他身后的众人,目光审视,笑容敛起,这个时候的她,哪里还有刚才和白浩相谈甚欢,和颜悦色的样子,直是冷漠至极。 “白浩郎君问我?”她慢慢的开口道,语气冷淡,便连对白浩的称谓也变了,“我以为,我认不认得这两人,郎君要比我清楚得多?” 白浩脸色微微一变,不知道凤薇怎么突然就变了脸,不等他说话,凤薇已经脚步一转,向苏凡两人走去。 那边苏凡和小钰还在纠缠,后者想要冲出去让人抓住凤薇,前者却拦着她。 “表哥!他就是少爷要找的那个人,你干嘛还拦着我?”小钰急得直跺脚,“你不是一直想要得到少爷的重用吗?现在机会来了啊!” 比起小钰,苏凡却要冷静得多。 他的头脑不差,能力也不错,跟了白泽后也经常进出白府,因此认得不少的人,也知道一些公开的,不算是秘密的事。 比如说:大少爷白浩和白泽两人之间并不和。 而现在,他清楚得看到,陪在凤薇身边的正是白浩还有一众白府的管事,每一个都是掌有实权,威风八面的,有好几个还是很受家主倚重的! 这几人,绝不是白浩能指使得动的,现在却都跟在白浩和凤薇两人身后,态度恭谨,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得到的是家主的授意!是家主授意他们和白浩一起来迎接那人的! 而前两天,他也确实听说有一名贵客要来白府做客,而且还是由白泽亲自护送来的! 之前他还没有太在意,此刻见到凤薇,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在山上时,是亲身经历了白泽带人追击而至,卿墨和这名郎君掉落悬崖,自己三人被抓的。而且在抓到他们后,白泽还特意让人将他们带往东都,让他们一路留意寻找这名郎君! 怎么转眼,他自己却亲自将人护送了回来,而且白家对其还这么重视讨好,奉为贵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凡隐隐觉着有些不对,他怕是卷进了世家高门的一些隐秘事里去了。 尤其在见到凤薇看见他和小钰两人,而且小钰还表露出认识她的意思,她不仅不避开,还径直朝他们走过来时,他心中的想法就更笃定了。 这一笃定,他就有些慌乱起来。 因为凤薇的神情很不善,盯向他们二人的眼神也是冰冷的。 这名郎君,是不是在看见他们两个时,怀疑到了什么? 是了,他在山上遇袭时他们见过,偏偏他遇袭落难,白家向他示好的时候,他们又遇见了!怎么让人不多想? 这郎君心中一定是有所怀疑了!他怀疑他的遇袭是和白家有关,他是来质问他们两人的! 苏凡是个聪明人,心思活络,有头脑有野心,早在山上看到他第一眼时,凤薇就觉得他不安分不可信。 但也因为苏凡是这样的人,她才有可能堵住他们的嘴! 因为人一聪明,就容易多想,而且一般都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 凤薇现在,就是要他多想! 毕竟自己是被白家这么隆重的迎入府中的,还是白泽护送她上的东都!这些都是苏凡亲眼看到并知道的。 那么白泽为什么之前还要他们寻找甚至要抓捕她呢?有什么目的呢?是不是见不得人?现在又是什么情形呢?他们要是将认出她的事说出来,会不会最后反被灭口呢? 这些苏凡想得越多,想的越复杂,那今天认出了自己的事,他就越不敢向白泽说! 随着凤薇与苏凡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她清楚得看见后者眼里的慌乱,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眼看着凤薇越来越接近,白浩等人在她的身后也走了过来,苏凡将小钰扯到自己身后,低低的,慎重的警告道:“他过来了!一会我来说话,你别出声!小钰!记住,不要说话!一句也不许!否则,就别怪表哥以后不管你了!” 他的声音焦躁冰冷,小钰听着心里有些发寒,虽然不知道表哥为什么要这么说,还是连忙点头应了下来。 看着凤薇越走越近,白浩等人跟在他身后也过来了,苏凡想着心里不放心,压低声音又叮嘱了一句,道:“记住!不许说话!大少爷和我们少爷不和,这事不能让他知道!” 这回小钰的头点的更用力了。 ------------ 第76章 苏凡的心思 这时,凤薇已经走到了二人面前,站定脚步,她冷冷的盯着苏凡和小钰,盯着后者的眼神尤其冷,只盯得她往苏凡的身后缩去。 这个时候的小钰,依然做少年打扮,这么一缩,显得怯弱又滑稽。 这时,凤薇开口了:“你们两个,还真是巧啊!又见面了!我被人袭杀时遇见了你们,恰好白家邀我来东都,又遇见了你们。真是巧,巧到极致了,嗯?” 凤薇走过来的时候,白浩问了下人这两人的来历,晚了一会才走过来,正好听到凤薇的后半句话“恰好白家邀我来东都,又遇见了你们。真是巧,巧到极致了,嗯?” 顿时脸色一变,大致知道她为什么不悦了。 据他从下人那得到的消息,这两人是二弟从外面收用的,到白府还不过几日。难道之前这两人曾撞到小公爷遇袭?那他们白府可就说不清了。 他连忙出声解释,也不敢叫左弟了,只道:“郎君,他们……” 凤薇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白浩郎君,我没有问你!我要听他们说!”她仰了仰下巴,倨傲的睨着苏凡,冷声道,“我问你,你们是白府的下人?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别的废话我不想听!” 凤薇的这番话极为霸道,却是一点面子也没给白浩。 明明刚刚两人还一路欢谈,此刻说变脸就变脸,而且话语半点不留情。 白浩身后的一众管事婢仆,算是见识到了传闻中的小公爷行事是何等任性跋扈了。 不过他们身在白府,也是见多了世面,习惯了尊卑的人,并没有觉得凤薇这样有什么不对。 一些家世不及白家的郎君,比他还要倨傲跋扈得都有,更不用说这位小公爷极得魏帝荣宠,傲气点,任性点,霸道点,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若是小心翼翼才不对劲呢! 只是毕竟还是关系到大少爷的颜面,不约而同的众人都低着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白浩也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全当没这回事,只是看苏凡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起来。 苏凡低着头,强作镇定的回应道:“不是。” 白浩松了一口气。 凤薇冷笑了一声:“不是白府的下人?那你在白府做什么?逛街?” 说着她脸色一肃,喝道:“说!” “小人是来求白家收容的。自与郎君一别后,我们两人便穷困潦倒。我腹中还有些才学,便想来白府碰碰运气……” 几乎是凤薇的话音一落,苏凡便反应极快的回答出声,深恐耽搁了一瞬就会令凤薇怀疑他所说不实。 “哦?”凤薇半信半疑,脸上的神情却是有所缓和。 在审视了一会苏凡,觉得他不像是在说假话后,她冷哼了一声,“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她转身直视白浩,毫不避讳的说道:“我这人,平生最恨别人欺我!那些人趁我在外,欲致我于死地,将我身边护卫斩杀殆尽,这件事,左家无论如何都会查个水落石出的!这事发生在东都地界,我不希望它跟白家有关系!” 她话里的意思,却是将她的警告和怀疑清楚明白的说了出来。 虽然显得极为无礼,但白浩听着心里却是一松,因为对方既然肯这么说,那就代表对方心里其实还是相信白家的! 话说回来,听信城传来的消息,小公爷遇袭后形容颇为狼狈,身上负有伤,护卫皆亡,情人也受了重伤,差点救不回来了! 落到这样的地步,他心里有火气,谨慎戒备一些也是应该的。 不过,这倒是个极好的亲近左家,卖人情的机会。 这般想着,他朗声一笑,道:“郎君放心,我敢对天发誓,我们白家于此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过这事既然发生在东都境内,我们左家也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会发话下去让下面的人彻查的,一定给你和左家一个交代!” 听到这里,凤薇心中冷冷一笑,对天发誓?可惜,就是你们做的啊!我倒要看看老天开不开眼了。 虽然心中是这样想的,她面上的表情却是彻底的和缓了下来,“如此最好。”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语气寥寥的说道:“楚郎不在我身边,我心情有些不好,有得罪之处,还请郎君海涵!” “无妨。”白浩笑道。 两人一路说着话转身远去,没有人再去注意身后站着的苏凡和小钰。 直到众人的身影在前方拐角的拱门处消失,苏凡才一扯小钰,匆匆从侧门离开。 小钰几乎是被苏凡一路拖拽着走出的白府,她踉踉跄跄的跟着苏凡的步伐,穿街过巷走了好一会后,苏凡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就在小钰气息不接,呼呼的喘着气的时候,苏凡的声音响了起来:“小钰,以后你不要跟着我了。我给你安排一户人家,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照顾你,你就安心的等着,等我安定以后,我再来接你。” 小钰霍的一下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苏凡,她的眼眶的泪水一下就涌了上来,嘴唇颤抖着,问道:“表哥,为什么?” 她和苏凡知道,这样的世道,两个人一旦分开,相见之日或许就再也了了无期了!等苏凡安定?等他发达?那是什么时候呢? 苏凡这么说,几乎就是将小钰抛弃了! 苏凡没有看她,他撇过头,语气有些艰涩:“小钰,你不懂。今天发生的事,我是不能跟白泽说的,白府我也不能回去了。我想好了,我要去投靠那名郎君!他现在正落难,身边正好没人能用,他要是收下我的话,是肯定会用我的!到时我就能出头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小钰,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太难得了,可能这辈子我也只能遇见这么一次,我绝对不能错过!可那名郎君对你却非常不喜,所以,小钰,我不能带上你!你……我给你安排妥当,你便安心等着吧!” 小钰怔怔的听着,越听她就越绝望,到最后,她已经听不下去了。 她跟苏凡相处的时间够长了,知道他一旦这么说,就不会再改变主意。 “随便吧!”她漠然的应着,指甲死死的掐在手心中。 见她没有哭闹一口就答应了,苏凡大喜,忙领着她向外走去:“好,我带你一起去看,小钰你觉得哪户人家好,就哪家。” 小钰被苏凡拉着,走了两步,她忽然回过头,朝白府的方向遥遥看了一眼,不甘,怨恨,憎恶,数种情绪从她的眼底闪过,最后沉成一片死寂。 只看了这一眼,她便被苏凡拉走了。 ------------ 第77章 会面 到了客苑后,凤薇就以心绪不佳的理由拒绝了白浩当晚设宴的提议。 后者见她精神不振,也没有强求。 待众人离开后,凤薇脸上的神色倏忽转变,凝视着窗外沉吟起来。 之前的情景惊险至极,若不是迎接她的人是白浩,白泽和他的一众亲随都不在,只怕当场她的身份就会被揭穿。 到时她深陷白家,凤家就更被动了! 凤薇万万想不到苏凡二人会在白府,原先想借着左丘宇的身份逗留白府,好趁机打探的事只怕是不行了! 她刚刚是唬住了苏凡二人,他们不一定会将这事告诉白泽,但难保跟在白浩身后的那些管事中没有白泽的人,若是有人将事情报回去,她的身份一样会被揭穿。 白府,不能再待了! 想着凤薇轻吐了一口气,定了定心,一掀袍坐在了榻几之后,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静静的品茗着,耐心等待天黑。 按她的猜测,得了她的消息,凤凌今晚就会安排行动,进来见她。 所幸事情才刚刚发生,她的应对恰当,没有惹人疑心,就算有人将事情报回去,白泽也没那么快知道。 她还有时间,这般想着,凤薇的心更静了。 她便一直这样浅浅饮嘬着,直坐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开始暗了下来。 婢女们传了膳食进来,清一色的满盘红,每一盘菜肴上面都是辣椒。 看着满满一桌的艳艳的红色,连汤水上面都飘浮着辣油,凤薇拿着筷箸的手一抖,心中直恨恨的想道:看来白家将她的喜好打听得极好啊! 十四五岁的年纪,本来就是声音改变重塑的阶段,凤薇在信城吃了太多的辣椒,声音比以前变化极大,现在已经用不着不要命的猛灌辣椒了,她可不想真的把嗓子给毁了! 因此在面不改色的随意夹了几箸菜,扒了几口饭后,凤薇就让人把饭菜给撤了。 谁让她现在正“郁郁寡欢”,“食不知味”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 婢女们走后凤薇直灌了好几大口水,才将喉头那种辛腾热辣直如火烧一样的感觉给压下去。 用完膳食后,热汤也已经准备好,一只大大的木桶被人抬进了房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白浩的吩咐,伺浴的竟然是两个长相俊秀,英姿笔挺的少年! 凤薇自然是不可能让两人留下来伺浴的,当下就将两人给打发了。 沐浴完毕,一身清爽的她和衣半卧在榻上,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声响。 白府仆役护卫众多,凤薇现在的院子跟在信城时可不一样,为了她的安全,光是守在院落大门处的护卫就有四个。 而伺候的十数名婢女仆役则歇在主院之后,她寝室的隔壁,都有婢女值夜。 稍有动静,都会惊动一些人。 凤薇有些担心,凤凌会不会找不到机会进来见她。 便这样一直等着,在月上中天的时候,房门悄无声息的被人轻轻的推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来人的速度极快,凤薇刚一抬头,对方就已经到了她面前。 “嘘。”来人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悄声道,“我来带你出去。” 来人一身紧身黑衣,黑巾蒙面,凤薇直对上他的双眼,黑玉般的光泽,耀若星辰。 “卿墨。”她低低唤了一声,语气肯定。 “嗯?”对方语调上扬的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会被认出。 警惕的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后,他将半卧在榻上的凤薇一拉一提,就将人抱在了怀里。 “将头埋起来,不要说话。”低声叮咛了一句后,卿墨脚下一动,便像一阵风般飘了出去。 临经过房门时,单脚轻轻一勾,便将房门悄无声息重新关上了。 凤薇埋首在卿墨的怀里,耳边听着风声呼呼的掠过。 她能感觉得出卿墨抱着她在白府穿行,不时还停顿下来,似是在等待巡逻的人过去。 这样奔走了一会后,卿墨的速度开始加快,风声猎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这般飞掠了一会,卿墨忽然停了下来。 “人带出来了。”凤薇听见他清冷低哑的声音。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看见正前方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巷口。 那马车普通至极,这般孤零零的,毫无声息的停在黑暗阴影处,四周静得出奇。 卿墨的话音刚刚落下,马车上的车帘一掀,一个人影一闪,轻巧的落定在二人面前。 那人低垂着头站在那,面容藏在阴影里,整个人像是融进了黑暗里一般,凤薇只从对方窈窕起伏的身体曲线上,辨认出那是一个女子。 耳畔清楚得听见卿墨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她是凤家的人,带你去见凤凌。” “嗯。”低应了一声,凤薇被他放下地。 她朝卿墨看了一眼后,提步向女子身后的马车走去。 后者冲卿墨点了点头:“多谢郎君。”随即欠了欠身,折身跟在凤薇的身后离去。 待两人上了车,驭夫低声轻叱,马车向前驰行而去。 卿墨站在拐角的阴影处,看着马车走远后,返身没入了黑暗中。 进入车厢后,凤薇才惊觉还有一人,也是一名女子。 两人分坐在车厢前部两侧,凤薇被护在她们身后,黑暗中,只依稀看见她们坐姿笔挺,神情警惕,想必并不是寻常的婢女。 自进入车厢后,一路上,都没有人跟凤薇说一句话。 寂静的深夜中,马车行驶的哒哒咕噜声清晰可闻。 在行驶了一段直路后,马车开始频繁的拐弯,在连拐了七八个弯口后,马车停了下来。 那两名女子率先下车,在查探过四周后才将凤薇请了下去。 凤薇随着她们走到一处普通的院落的大门之前,轻轻叩门后,几名大汉从门内闪了出来,和二女轻声交谈了几句后,几人让开了路。 凤薇面不改色的从几名大汉的盯视中穿身而入。 一名大汉带着凤薇来到一间极为普通的房间门前,便退了下去。 凤薇推开门踏了进去。 房内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凤薇皱了皱眉,这时一名女子从她身后走了进来,一直往前走了约十五步距离,随即在左侧墙壁上手法轻巧的一按,“咔咔”一阵细微的声响后,地板上沉下去一个方形的洞,石质的阶梯一路绕下。 凤薇只朝里面看了一眼,便提步走了下去。 这一次,那女子没有跟上来,而是将头顶的机关关闭了。 向下的甬道并不显得狭窄,可供三人并肩而行,壁上燃着火把,直将里面照的通明。 凤薇沿着甬道走了一会,便看见前方出现一处t型的岔路,拐弯的尽头,一处石门掩映着。 她走上前,缓缓的将石门推开,一眼便看见里面负手而立,凝神盯着石门的一人。 那人年约四十,一袭青裳,面容儒雅方正,目光中正平和,在凤薇看向他的同时,也看了过来。 只是一眼,那人眼中立时迸发出惊喜莫名的光彩,叫道:“公主!” “凌叔。”凤薇轻轻的唤了一声,眼眶微湿。 她执意要到东都,想尽千方百计,历尽百般艰险,就是为了能够再看到东都凤家,这些前世今生,相隔整整一个沧海桑田的人们啊! 久远的,近乎模糊不清的记忆在这一刻忽然涌上心头,凤薇想起童年时独身一人在岐阳,凤家人对她的百般呵护疼爱。 转瞬梦里的哭叫烈火遮天逼近,将所有的平和美好全部粉碎,最后只余丧报上那鲜红如血的悲泣! 在看到凤凌的这一眼,凤薇一直压抑在心中的剧烈的悲痛蜂拥袭来,最后轰然的击中她的脆弱。 “凌叔。”凤薇眼中含着泪,语气艰涩的又唤了一声。她扶在石门的右手用力的握紧,直像是要在上面留出一个痕迹一般的用力。 这看在凤凌的眼里,自然是以为她是遇袭后吃了苦心中悲痛,顿时又愧疚又愤怒。 他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凤薇,将她引到一处软榻前坐下,语气凛冽的说道:“公主放心!遇袭一事,凤家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说着他似乎觉得声音太大,怕惊吓了凤薇,便缓了缓语气,宽慰她道:“事情都过去了,公主安然到了东都,便不需再担忧了。” 不需担忧?怎么会不需担忧? 敌人四面埋伏,岐阳即将被围,前世东都凤家全殁的悲剧在步步逼近,在结局未曾尘埃落定之前,怎么能不担忧?! 凤薇闭了闭眼,正平复心情,听着这话蓦然一惊:难道岐阳即将遭逢巨变,凤家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今夜如此谨慎的将她从白府接出,只单纯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一下扯着凤凌的袍袖,急切的问道:“凌叔,君卓呢?君卓呢?” 被她急切焦虑弄得一愣,凤凌连忙答道:“前日接到你遇袭的详细密报,已带人出城去解围了。” 前日?出城了? 凤薇怔怔的,颓然一下坐在了软榻之上。 只差了二日啊! 凤薇想到了之前跟卿墨夜谈的那些猜测,现在一步步的离事情发展越来越接近。 难道无论她怎么做,都不能逆转凤家倾颓的命运吗? 凤薇心中悲伤莫名,半晌说不出话来。 被她神情举止怔住,凤凌立刻觉出了不对,想到近日岐阳城中的一些异状,却怎么也打探不出究竟时,他脸上的表情肃然起来。 ------------ 第78章 石室密谈 凤凌原先并不是姓凤的,只因祖上世代奉凤家为主,忠心耿耿,几次救主于危难,凤家感其忠义,以凤姓相赠,将他一族纳入支系,从此世代掌管凤府总管一职。 凤凌虽是总管,但也是跟随着凤薇的外祖父起兵征战,任过幕僚的。因此,他很快便嗅出了不寻常的地方,直觉的,他觉得凤薇会知道什么。 当下问道:“公主,可是有什么不妥?” 凤薇这时也定下了神,现在不是伤心悲怜的时候,必须想法子应对之后的劫难才行。 她迅速将将这一路发生的事说了出来,重点提到了卿墨的发现和两人的猜测。 “凌叔,君卓他中计了!那些人是想要将他诱出困住,使得凤家群龙无首。他们的目的还是岐阳!现在岐阳四周都已经被人围住,消息为人隔断,只待君卓被困住,他们就会发动攻击!” 说到这里,凤薇语气艰涩:“我冒险行事,急急赶至东都,就是想阻止君卓出城,想不到最后还是晚了。凌叔,岐阳危难在即了!” 听了凤薇叙说的一席话,凤凌怔忡的半晌反应不过来。 只过了好一会,他才重重地一闭眼,涩声道:“凤家,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顿了顿,他又说道,“一个月前,凤家接到调令,五千凤家军与附近两城兵马司的部队被派往陈蛮之州剿匪。” 他喃喃的说道:“想不到啊……” 凤凌的声音,满是失望和低落,还有忿恨懊悔和不敢置信。 怎么能不失望低落,不忿恨懊悔不敢置信? 这明摆着就是针对凤家的一个大阴谋!酝酿时久,筹备多时!却将凤家瞒得滴水不漏,若不是出了凤薇这个变数,只怕东都凤家到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敌人就潜伏在岐阳四周,磨刀霍霍,凤家直如瞎眼猛虎,聋耳雄狮,空有一身实力威慑,却为人蒙蔽,不知所觉! 单凭一个白家,根本不可能做到!它没有那个实力和胆量! 能让白家充满底气,不惜一切的跟凤家作对,除了高高在上的那一位的授意,还有谁能做到? 毕竟凤家军威名赫赫,不是谁都敢直接与之敌对,甚至敢于撼动的。 只有凤帝!只有他发话了,才有可能将凤家逼到这种地步。 这不只有凤凌一个人想到,凤薇眼眶赤红着,也同样想到了。 是了是了,凤国是凤家一力打下的,是母后鼎力撑起的,最后坐下那至高之位却不是凤家的人! 这就是祸根啊! 名不正言不顺,多少人暗自欣喜,喜闻乐见?只要铲除了凤家这块巨大的挡路石,想要染指那个位置就变得简单容易起来! 针对凤家的背后,有多少人在鼓动揣掇? 可便是知道这一点,她的父皇,现在的凤帝,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强大的,威名赫赫,足以威胁到他皇位的凤家啊! 所以,宁愿自断臂助也要将凤家铲除吗? 母后数十年的付出,最后就赢来这么一个结局啊! 莫名的,凤薇直想狂笑一番。 但是,心中的闷痛却让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原本一直以为,父皇只是对她不喜,对她漠视和无情,而对母后和瑶儿还是有心的。 现在,这一切以为,都通通粉碎在了现实的残酷中! 一个人,要怎样的无情无义,才能不顾夫妻结发之情,扶持之意,在发妻刚刚亡故,就对她的家族下手? 一个人,要怎样的冷酷心铁,才能不顾亲生女儿的安危,将其作为棋子推到腥风血雨之中? 一瞬间,凤薇心冷如灰。 之前零零碎碎的一些线索和疑问,在这一刻全部都串在了一起。 那坚持要让她带上的三千羽林卫,是另有什么目的吧? 转瞬她又想到树林里的袭击,和那些埋在岐阳四周的,他国的军伍精锐。 可惜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的好父皇,大概是没能想到,他的计划会被别国得知并利用,白家也身有二心吧? 想到这里,凤薇一凛,也顾不上心神上的伤痛了,道:“凌叔,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防备那些潜藏在岐阳四周,预备攻城覆灭凤家的军队,不让他们有机可乘!” 她咬着牙,声音冰冷,“等凤家安然渡过这一场危机,再一个个的,和那些阴谋暗害的人清算也不迟!” “这次的危难,岐阳绝不能有失!凤家,也绝不能有失!” 凤凌也迅速的回过神,他看着凤薇青稚中带着的坚毅果敢,仿佛就像看到了当年的武烈公主。 一样的临危不惧,一样的冷静果决! 娘娘,你一生豪情温柔皆空负,如今公主长成,却也没能如你当年“惟愿现世安稳,一生静好”所愿,走上了和你一模一样的道路。 这条道路有多苦啊!风霜刀剑,寒芒冷雨,从此,再无回头啊! 触及前尘往事,凤凌眼中一黯,转眼复又变得凌厉。他斩钉截铁的回道:“我马上回去和昌生他们商议!公主放心,凤家绝不会就此束手待毙的!若是以为没了君卓,凤家军便可不足为惧,那他们,只怕要失望了!” 凤薇点了点头,知道在战事方面,凤凌和凤家军的一众将领更有经验和知道如何应对,她也不多问。 只低声道:“凌叔,我只怕那些人并不准备与凤家军力敌,而是行阴诡之策,乱我岐阳。这方面,不可不防!另外,凤家的消息渠道怕是出问题了,能不动用,就不要动用了,尽量用暗处的一些势力吧!等到此次危机解了,再行清理。” 敌人能将假消息散入凤家,还被凤家取信将凤君卓诱了出去,这已经证明凤家的内部出了问题。因此凤薇才会这么提醒凤凌。 后者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此地隐蔽,与凤府书房密室相通,如今战事在即,公主身份金贵,不可涉险,只能委屈您暂居此处了。” 身份不宜泄露这一点,凤薇的看法是和凤凌一致的。但并不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她只是觉得,瞒下她的身份,可能会成为一招应对对方阴谋的暗棋。 但是她却不同意留在这里。 “凌叔,我现在还不能离开白家。” 闻言,凤凌准备离去的脚步一顿,转回身来,不解的问道:“为何?”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肃然道:“公主万金之躯,之前是不得以才以身涉险,终不宜长久!有凤家,不需公主再犯险了!” 说着他长长叹了一声,对着凤薇就是长长的一揖,“公主,还请公主为了凤家,多多保重自身!打消回白家再作打探的念头吧!” 凤薇摇了摇头:“便是要走,也不能急于今晚。未来东都之前,白泽就对我有所疑心,若是突然消失,我的身份行踪怕是会泄露。”凤薇隐下了下午和苏凡两兄妹的相遇不说,只提白泽对她有疑心。 毕竟这个隐患太大了,凤凌一定不会再让她回去冒险,可是不回去,那是万万不行的! 凤薇心中早想好了要怎么离开白家,只见她走近凤凌,低声说了自己的安排,凤凌听着,不时点了点头,终于没再阻拦。 两人商定完毕,凤凌折身在石室的侧壁上敲了敲,随即回到凤薇身边,说道:“公主,我由此道回凤府了,外面的那些,都是凤府暗中培养的人手,除了我和君卓,旁人是不知道的,你尽可差遣他们,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好。”凤薇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出了石室,凤凌从另一条岔道离去,凤薇则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来路上方的地道口已经打开,先前的女子守候在侧,见到凤薇走上来,恭敬的欠了欠身,道:“郎君。” 凤薇心中有数,看来这些人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屋内除了守在地道口的那名女子,另一名女子连同几名大汉,总共二十五人,排成四列正站在离她数步之距的前方。 在看到凤薇的目光看向他们时,齐刷刷的跪地行了一礼,道:“见过郎君。” 凤薇淡漠的点了点头,挥袖示意他们起身。 有了这批人,她明天的计划就可以实施了。 将事情交代下去后,凤薇转身问守在地道口的那名女子:“带我出白府的那名郎君呢?让他送我回白府!” 她没有让他们送她回去,若是他们有这个能力,也不需请卿墨出马了。 想来白府的戒备还是极严的,凤府虽然有高手,但是现在大概都不能动用,只能再让卿墨送自己回去。 那女子迟疑了一下,回道:“是,我立刻派人去寻。郎君先上马车去往我们之前回合的地点吧,那名郎君随后便会到。” 凤薇轻嗯了一声,折身向屋外走去,两名女子紧随她身后。 上了马车,不过一会,便驰到了之前他们回合的地点。 马车堪堪停下,下一秒,凤薇便听见不远处喧嚣乍然而起,响声震天。 “走水了!走水了!” 凤薇挑开窗帘探头看出去, 只见暗幕繁星下,漫天火光焚天而起,熊熊烈烈几欲将整块天幕都映得通红。 她向火光来源的方向盯了一眼,脸色倏然一变――那里,正是白府坐落的位置! ------------ 第79章 白家起火 看着那漫天的火光,凤薇心中微沉:这个当口,白府怎么会无端走水起火? 这是怎么回事?她心中转过无数的猜测,却毫无头绪。 一个声音低低的从斜刺里传来:“起火的,是白府?” 凤薇惊喜的侧首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卿墨静静的从暗巷的光影交界处走了出来。 她嗖的一下缩回了头,交代了二女一声:“你们等在此处,我去去就来!”随即一掀车帘,跳下了马车,急走向卿墨。 “走!带我去白府看看,是怎么回事!”匆匆走近后,凤薇脚步未停,只一扯他的袍袖,低声道。 马车上,耳力过人的二女将她的低语收在耳中,脸上的神色颇有些不赞同。 白家府邸刚刚走水,此刻定是戒备最严的时候,暗哨高手尽出,四处搜寻查探,这个时候混进去,若是武功稍有逊色,极容易被人发觉。 而凤薇不只让卿墨混进去,还让他带着自己一并进去,这要求,在二人看来,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一些! 虽然知道卿墨武功高强,但事有万一,若是真为人发觉,身边带着凤薇这个累赘,后者可能在其拼命保护下无事,可卿墨说不定就要身陷白府了! 当下一名女子眉头一皱,忍不住就想开口。 可她刚刚一动,卿墨清冷低哑的声音已经不带半分犹豫的响了起来,“好。” 说着他单手往凤薇腰间一抄,将其揽进怀里,脚下一蹬,转瞬便从原地消失了。 二女凝神看去,也只来得及看见一抹淡影倏忽闪逝。 凤薇这次不待卿墨出声提醒,已是老老实实的缩在他的怀里一声不吭。 她知道这次可不比之前卿墨带她出来的时候了,白府这个时候到处都是走动的人,稍有不慎便会被人撞破,她可不想给卿墨添乱子。 卿墨带着她一路飞掠,进入白府后开始频繁的停顿,有的时候,在草丛拐角阴影之处要停留许久,凤薇尽量的屏紧呼吸,不打扰到他。 时不时的有仆役护卫从他们隐藏的地方经过,隐隐的,凤薇听见他们的谈话里夹有“客苑”、“贵客”、“俊美”、“可惜”的字眼,可是都不甚清楚。 因为但凡有人谈到类似的话题,立刻就会被旁人喝止噤声。 可即使是这么微弱浅薄的信息,已经足够让凤薇猜测出他们话里说的,可能就是自己。 莫非起火的地方,正是自己在白府暂居之所? 思忖间,卿墨带着她已经接近了白府起火的地方。 熊熊的烈火还在剧烈燃烧着,到处都是提着盛满水的木桶,来回奔走呼号的奴仆。 那里人太多,火光也太过明亮,卿墨并没有靠近,而是选了一处火势燃烧不到,相对僻静的院落,将凤薇放在一处屋檐的梁上。 此处没有障碍物遮挡能将起火处的情景看清。 凤薇趴伏着直盯着起火之地,她看得清楚,那里就是她在白府暂居的院落! 如今却被无处不在的烈焰包裹着,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烈烈火焰随风舞动,直冲九霄,起火的院落里,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嚎,与波波的爆裂声夹杂着,夜空中响彻得格外凄厉。 这样汹涌,浩大的火势,只要是在院子里的人,一个都无法幸免! 这场火,是冲着她来的!欲致她于死地! 觉出这一点,凤薇蹙紧了眉,她想不明白,会有谁,需要这般的针对她,不,是针对“左丘宇”。 后者的遇袭之说是她编的,而且今日才刚刚到岐阳住进白府,便是身份走漏,城内便是与左家有纠葛的,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也不会冒着得罪白家的机会对她下手。 况且,被人摸上门来对付自己慎重迎接并保护的贵客,白家便一点发觉都没有吗? 这场火,太蹊跷了! 凤薇直觉这里面一定别有用意,是什么,她却猜不到。 这时,将她放下后便不见了踪影的卿墨突然出现在了她身边。 他双手攀附着檐上顶梁,半边身体从上而下倒悬下来,一手轻巧的揽过她的腰身,将她掠起,随后一个翻身落在梁柱上,凤薇坐在他的怀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般,凤薇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坐在了他怀里。 随后便听见卿墨淡而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到起火的院落看过了,火势是从四面燃起,瞬间蔓延将整个院落包围。我查探过四周的围墙,碎末灰烬很多,之前应是堆积了大量的柴垛。” 说到这里,他冷冷地下了注解,“这是一场蓄意的纵火。”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凤薇垂着眸,轻声道:“那里是我住的院落。” 闻言卿墨的眸色沉了沉,拥着她腰间的力道也微微一紧。 凤薇没有察觉,径直说着自己的判断:“这场火太蹊跷了!卿墨,你有什么看法?” 后者没有回她的话,而是凝神盯着不远处起火的院落之间,奔走纷乱的众人济济的空地之上。 只盯了一眼,卿墨微微眯起了眼,将凤薇拥紧,一缩身便顺着廊柱滑了下去。 提步奔走中,他沉声道:“我们怎么猜测都无济于事,不如,去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他们? 凤薇心中一动,也不再多问,任由卿墨抱着她四处穿行。 直奔走了一会,卿墨停了下来,声音微凝:“前面护卫众多,不能跟上去了。” 凤薇闻言拧了拧眉头,觉得还是以安全为重,正待让卿墨带她回转,不料对方将她放下来,嘱咐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说罢不等凤薇回话,身形一纵便不见了踪影。 凤薇在原地待了不过一会,很快的,卿墨便转了回来,再度将凤薇抱起,他不发一语的向前继续掠去。 这般过了一会,到了一处极为僻静普通的院落之前,卿墨脚步不停的闪了进去。 里面静悄悄的,只有一间屋子亮着光,隐隐的,还能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细弱的人语声。 卿墨抱着凤薇悄无声息的进入隔壁的屋子,一直走到两个房间中间相隔的墙壁处,才将她放下。 他贴在墙壁上细细倾听了一下后,双指蓄力,平平的往墙上一插,无声无息的,墙上便多了一个小洞。 做完这一切,卿墨便向旁边挪了几步,凤薇上前,贴近那个洞口,对方屋内的声音极为清楚得在耳边响起。 “被发觉了?他还有多久回府?” 凤薇听出这人的声音,正是白浩的。 ------------ 第80章 白家的谋算 他问罢,另一人连忙答道:“不会过明日正午,那边传来消息,二少爷极为震怒,若是又得知今夜的事,回府必定会对您发难,怕是不肯善了的。郎君当早做应对才是。” 白浩哼了一声,“不肯善了又如何?今夜的事又不是我一人的决定!他能如何?他就是爱自作聪明,看着我跟那边交结上了,便想拉拢左家和我分庭抗礼,还自以为得计,沾沾自喜。” 说到这里,他哧笑了一声,“目光浅显,真是愚蠢至极!也不想想事情的后果,家族既然已经跟那边合作,再拉拢左家,那边若是得知,白家立时便成了朝三暮四,摇摆不定了!这是最遭忌讳的!他还浑然不知的将人给迎了回来,这次族中上下都对他极为不满,他有什么资格对我发难?” 手指轻轻叩击着,白浩下令道:“想办法将这番话传到他耳里,让他知道一下自己错在哪里,衡量一下轻重取舍!这个关头,我不想跟他起争执!” 那人立即领会的赞道:“是,大少爷为家族真是用心良苦。” 这个马屁白浩显然极为受用,哈哈笑了两声,语带愉悦道:“后面的事一定要处理得干净清楚!对了,严密监视来往魏国的路,看左家是否派了人过来,若有,想办法阻上一些时日!等到那边发难了,左丘宇的死便能记在凤家身上了!这事,记得一定要办好!” “是!”那人领命后颇有些有些不解,问道,“大少爷,小人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让小公爷死在凤家呢?如今事情发生在我们白家,难免会被左家迁怒,可是大不利啊!” “愚蠢!”白浩斥了一声,“进了凤家,还好动他吗?比起来,受些责难怕什么?首当其冲承担魏国和左家怒火的,是凤家!好了!下去吧!” “是是。”那人连声领命,退了下去。 见两人结束了交谈,凤薇直起了腰身。 然而她刚刚起身,便听见白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对了,你派人传话给凤府的那位,风雨转瞬便至,让她务必捂好凤家的耳目!” 这话只是白浩随意的一句吩咐,然而听在凤薇耳中却如雷击。 比起之前白浩话语中透露的,白家的谋算,这句话才是最让她震撼的! 凤府的那位?听白浩话里的意思,那人的身份地位必然还不低! 之前凤薇便怀疑凤家的消息渠道可能出了问题,如今更是清楚明白的得知,凤家出了奸细,与白家勾结在一起欲覆灭凤家! 怎么可能?那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时间,凤薇心绪纷乱,直到被卿墨带出白府,坐上了马车,也还没从杂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看出她心神不宁,卿墨在送她回马车后,并没有马上转身离去。 他站在马车的一侧,就这样盯着凤薇,忽然开口叫她:“阿薇。” 凤薇被他唤回神,抬起头看他,“什么?” 卿墨略略敛了敛眸,径直说道:“今晚过后,我便去新丁营报道了,你……多保重!” “你要多保重!” 凤薇的话脱口而出,几乎是和卿墨的话音一同落地。 话出口后,两人都是一怔。 一怔过后,凤薇眼中的纷乱无神慢慢的散去,开始一点点的坚毅起来。 没错,她要多保重。管那人是谁呢!既然他已经恨凤家到恨不得它万劫不复的地步,那么不管这个人是谁,他都是自己的敌人! 她真傻,还纠结在东都凤府的人对自己的各种好上,不肯相信这事是真的。都忘了,敌人一样也会作伪对你好的!他们的好是藏了毒药的,藏了尖芒的!只是为了在你没有防备的时候,狠狠的置你于死地! 上一世,她受的教训还不够么? 看着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坚毅,卿墨黑曜石般深幽沉寂的眸中变得柔和起来,只是一瞬,又恢复成了原状。 下一刻,他向后退了一步,稍稍驻足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凤薇注视着他的背影,直看着他融进夜色的黑暗中,才将视线收回。 “走,回去。”她淡淡的下令道,看向白府方向的眼神冰冷。 得到命令,驭夫不敢迟疑拉动缰绳,马车徐徐的驰动。 凤薇突然下令返回,车中二女心中明了只怕是白家的这场火是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对望了一眼后,两人身体绷直,警惕的戒备起来。 凤薇却是没看到她们的举动,此刻她正倚着车壁闭目沉思,一点一点的回想和剖析着白浩话里的意思。 目前可以明确的是:对“左丘宇”动手的是白家,这还是白浩提议的。原因是要对合作的某个势力表达诚意,不欲其误会。 凤薇放在膝上的左手无意识的敲击着,心想:这个势力,大概就是现在埋伏在岐阳四周的精锐身后的势力吧? 以左家在魏国的地位,以左丘宇在魏帝面前的受宠程度,白家竟然还能毫不犹豫的下去手,这个势力来自何处,答案已经呼吁而出! 原来是搭上了那边吗?难怪敢对父皇的命令阳奉阴违,更不惜放弃亲近左家的机会。 难怪边境这么大的一番动作,上一世却是虚惊一场。 原来如此! 凤薇冷冷的勾起唇角,翘起的笑容不带一丝温度。 好得很啊!“左丘宇”死得好啊!这个白浩能够提出这个提议并说服白家众人,也是个人物,看事明白,行事狠辣决绝! 不过他敢这么做,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白家能从这件事中脱身出去吧?不然,来自魏国的,来自左家的怒火,可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起的! 竟是打着嫁祸凤家的念头吗? 随意想想,凤薇就知道白家的谋算是什么。 派人阻住左家可能的来人,不过就是想拖些时日,等到埋伏在外的那些人一发难,事后将左丘宇的死往他们身上一推,咬死了是那些人潜进城中下的手,白家自然就能脱了干系。 毕竟,这场祸乱针对的目标本就是岐阳和凤家,到时在左家看来,左丘宇便是那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这帐,自然要记在凤家头上! 可惜啊,她这个“左丘宇”根本就是个假货,白家的算盘打错了!这件事,可是半分折损不到凤家! 不过,这番算计恶毒狠辣,就算于凤家无损,到底是冲着她来的!要不是进城之初她就让卿墨联系了凤凌,今夜被接了出去与其会面,只怕还真会着了道! 谁会想到,白日殷勤隆重的接待之后,接踵而至的会是阴毒的杀机呢? 垂目掩眸下,凤薇脸上的神色越发的阴沉冷凝。 行驶中的马车这时突然停了下来,她蓦然睁开眼,目光凛冽的直直射向车门处。 ------------ 第81章 谢谢你的多此一举! 二女这时正起身,身后一寒,几乎同时回过头来,顿时和凤薇看过来的眼神对了一记。 那凌厉的,宛如实质的,带着沉沉威压直逼而来的目光,令得她们心中一悸,手死死的攥紧各自藏身的趁手兵器,几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和意志,才强自按下巨大压力下,想要拔剑相向的冲动。 “郎、郎君?”一女艰难的开口唤道。 这时,驭夫的声音也传了进来:“郎君,到了。” 是到地方了? 凤薇的视线收了回来,起身欲下马车,在经过二女身旁时,几乎是反射性的,二人俱低下头,卑微的躬身执礼,侧开身体。 她们之前虽然恭敬,可没有做出这么恭谨的举动,凤薇略微诧异的瞥了她们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径直下了马车。 二女随后跟了下来,态度依然恭谨,一人低垂着头上前引领着路,不过一会,三人便站在了适才离开不久的,那间看似极为普通的平房之前。 开门的大汉看见凤薇一行人,诧异后连忙让开了路。 “传话回凤府给凌叔,便说我无恙。”一踏入院落,凤薇便如此吩咐道。 很快有人领命出去了。 密道与凤府书房连通,是凤君卓与凤家军众将领幕僚秘密会面议事的地方,也是发生意外的退路之一,平素时密道所在的房间都是空着的,如今凤薇长居在此,自然被安排住了进去。 这处院落从外面看着极为普通不起眼,然而里面各个房间的布置却不差,是凤凌划给她的这批人的起居训练之所,凤薇住在此处,既隐蔽又安全。 回去后她召集院中的众人一一询问了解了一番,发现每人俱有所长,有一名长相粗犷,看似豪迈的汉子其实为人细腻,竟是极擅易容之术。 凤薇立刻决定将他放在身边,负责为她易容,一直随侍她左右的二女这才知道她是女子。 凤府出了奸细的事凤薇埋在心里,并没有打算让凤凌等人知道--现在的凤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了,那人潜伏得也太深,一时半刻的,也找不出来,告知他们也无用,反而易将局面搅乱,反正凤凌先前得了她的提醒,自会警惕。 下令让人将白家的资料送到自己房中,凤薇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里,写写画画忙碌了近半宿,直到天明才疲惫的跨出房门。 一出房门,她便对守在房门外的一名护卫吩咐道:“将刘贵叫来。”这是那名极善易容的大汉。 护卫领命离去。 不一会,两人便一同回来,凤薇在二女的服侍下刚刚梳洗完毕, 提步到正中央的榻几之后端坐好,凤薇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给我易容一下,脸上要有火烧的疤痕,要能看出才被烧伤不久的,做得到吗?” 二女站在她身后左右,闻言立时联想到昨晚白家的大火,心想:难道郎君是想对付白家? 凤薇当然是要对付白家! 昨晚那场大火,谋算的可是她的性命,她岂能容忍?! 白家的算盘打得这么好,可惜最后注定要落得一场空!但这还不够,借着左丘宇的身份,凤薇还要给他们一点教训!能将白家弄得大乱最好!不行,也要给他们埋下更多的矛盾和刺,让他们在接下来岐阳的动荡中,没法齐心合力的对凤家使绊子! 听了凤薇的话,刘贵只略略思考了一会,便恭敬的执手问道:“不知郎君需要多大的伤疤?若是伤疤太大,属下怕是无能为力。” “随意即可,但要明显,其他的,你自己斟酌。今日午时之前能否做好?” “至多两个时辰便可。”刘贵答道。 “嗯,那你去做吧。” 刘贵领命退去。 早膳也在这时呈了上来,二女屈膝跪坐在凤薇两侧,替她布筷盛粥。 喝了二碗粥后,凤薇放下手中的瓷碗和筷箸,挥手示意将膳食撤下,二女吩咐下去,很快便有人进来收拾。 轻轻的用锦帕擦拭着嘴角,凤薇问道:“你们二人叫什么名字?” “晴雪” “香桐” 二女恭声应道。 凤薇随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昨夜白府的大火,现在只怕已经遍传岐阳了吧?说来与我听听。” “是。”晴雪的口齿要伶俐一些,便由她出面叙说,“昨夜的大火,白府传出的说法是丫鬟熟睡时意外碰翻了灯烛,烧了一处客苑和几名奴婢,白家无人受伤。这只是对外公布的说法,我们的人却注意到,在东都各世家豪贵中流传着另一种说法,但是却极为隐晦,一时探听不到更多。” 她瞄了一眼凤薇,低声问道,“郎君若是想知道,奴婢可派人全力打探。” “不需要,将在外面打探这事的人也撤回来吧。”凤薇淡然的说道。 不用打探,她也知道那种隐晦的说法是什么,白家动作倒快,已经开始为将左丘宇的死嫁祸给凤家铺路了,那些人还没发难,白府不会放出更多的风声的。 “是。” 微微阖着双目,凤薇似在问二人又似在自言自语的道:“你们说,如果一个你们处心积虑想要杀死的人结果没有死,还出现在你们面前,你们会怎么做?” 她径直往下说着:“我猜猜,你们一定会说,再杀一次!对吗?” 二女虽然不知凤薇为什么会这么问,但仍然恭敬的点了点头,回道:“是的。” 凤薇唇角噙着浅浅的笑,她懒懒的仰着头,顺着大开的窗户望向天际的方向,轻声道:“可是那个人身后的势力非常大,家世非常雄厚,而且他还知道你们要杀他,不会再给你们成功的机会,你们杀不了他,又被他怨恨上了,又要怎么办呢?” 这次二女对望了一眼,老老实实的摇头道:“奴婢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了。只能等着那人的报复了。” 凤薇笑吟吟的点了点头,一拊掌道:“对,就是没有办法!可是这还不够,如果杀那人的主意不是你们出的,但报复却由你们背负呢?” 这次她没有等二女的回答,而是紧接着说了下去,“那肯定是极不甘心的吧?尤其那个出主意的人还跟你们有仇的情况。哦!那个出主意的人,日子可要不好过了!” 说着她脸上的笑容蓦然一敛,冷冷哼道:“算计我的性命?嫁祸凤家?白浩,我还真要谢谢你的多此一举!” 她头也不回的吩咐二女道:“你们挑选十个身手最好的人去刘贵那,让他易容一下,务必要能看出曾进入过火场的痕迹,我入地道一趟,伤疤做好后再来报我。” “是。” 二女走后,凤薇拉动机关步入地道,在与凤凌会面的石室,在右侧垂下的环臂处拉了一下,将一封信笺放进了环臂被拉开后,墙上露出的暗格之中。 信笺里面,是她对付白家的计划和其中需要凤家配合的。 这环臂拉开后,凤府的书房里自然会有痕迹通知凤凌,所以在放置好信笺后,凤薇便出了密道。 其实这事,面谈更好,但是凤家现在的情况,凤薇也不知道凤凌什么时候有空,而她的计划也不能拖,便只能以信件的方式通知凤凌了。 这次能折损白家多少实力,就看凤家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做好这一切,凤薇便在房中静待着刘贵等人。 一个半时辰后,刘贵等一行十三人便站在了凤薇面前,人人身上都看得出轻微的烧伤痕迹。 “郎君,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凤薇淡漠的点了点头:“好,现在,为我易容吧。” 刘贵上得前来,一点一点细致的在凤薇脸上忙碌着,刚开始,凤薇还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附着在了脸上,随着刘贵的动作,渐渐的,脸上附着异物的感觉便消失了。 只过了好一会,刘贵才停下手中的动作:“郎君,好了。” 凤薇睁开眼睛,二女中名唤晴雪的女子手持铜镜站在她的前方。 刘贵易容的手艺的确是挺巧的,凤薇一眼看去,几乎都要认不出来铜镜里的人便是自己――一块巴掌大的伤疤附在她的右脸颊之上,伤疤边缘一片焦黑,上面还裸露着粉红的嫩肉和烧灼的气泡,看上去极为狰狞可怖,眉间也不知道他刷了些什么粉,看上去极为阴暗沉郁,皮肤也隐隐的带着憔悴的蜡黄。 原本丰神如玉,华美风流的郎君此刻容貌尽毁,丑陋颓沉得宛如地狱的恶鬼一般! 凤薇满意的点了点头,长身而起,命令道:“你们跟在我身后出城!院中其余人都隐在暗处跟随,以备不时之需。” “是。” 众人轰然应声中,凤薇戴着帷帽跨出了院落,上了马车,向城门所在的方向驶去。 此时还不到午时,按白浩话里透露的,白泽这个时候应当还在城外。 白浩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给绊住了他,不过一定不是什么好的。 凤薇此次出去,就是要堵住他!在他原本就高涨的怒火上再浇多点油! 想站在一旁看岐阳和凤家的热闹,这怎么能行呢?还是一起热闹热闹吧! 驰动的马车上,凤薇唇角的笑容闲适冰冷。 ------------ 第82章 城外堵人 一路疾驰,凤薇一行在距离城门三里的地方截住了白泽等人。 勒停坐骑,白泽等人看着气势汹汹,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的凤薇一行,下意识的便戒备了起来。 最前方的白泽右侧一人喝道:“前方来者何人?为何截住我家郎君?” 凤薇的马车右侧,一名国字脸的汉子策马而出,瞪眼大喝:“白泽在不在?” 被人这么轻蔑的,指名道姓的叫出名字,白泽皱着眉头,制止了手下勃然出口的怒骂,策马上前,道:“我便是白泽,你们有何事?” 那大汉盯着他看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就在白泽等人面色不善时,他仰笑着的头颅猛地一低,啐一口唾沫吐了出来,怒骂道:“无情无义的阴险奸诈小人!诱我郎君赴死!卑鄙无耻至极!与你说话真是污了我的耳朵!呸!白家好歹也算是大世家大家族了!却行如此险恶又不要脸的龌龊事!真是恶心至极!” 他不顾白泽等人涨得紫红的脸色,一口气叫骂了一番,最后赶在白泽等人怒骂之前,开口叫道:“我家郎君说了,不让我骂你们!” 在白泽等人闻言脸色稍济时,紧接着话锋一转,道,“省得平白脏了我的口水!呸!” 他疾声大喝道,“白家小子!你听着!白家欲置我郎君于死地!此仇不共戴天!你妄想以我家郎君的性命献策争位!更是不共戴天!我们左家,与你们白家,与你白泽,仇深似海,此生不死不休!!你们尽管洗干净脖子给等着!” 凤薇在车中听着这嚣张至极又慷慨激昂的叫嚣,满意的直点头,跟二女说道:“这个贾老四,演技嘴皮还真是了得,不错!” 这边她满心赞许,那边白泽等人的脸色就十分的不好了。 众人原本愤怒难抑,直冲得胸口胀痛不已的怒气在听到贾老四最后这一番话后,愤怒的表情就像是被冻在了脸上一样。 他们这些人作为白泽的心腹亲信,自然是已经知道了昨晚那场大火的原委。 如今听到“我们左家,与你们白家,与你白泽,仇深似海,此生不死不休!”的话,怎么能够不震惊?! 白泽更是惊叫出声:“你说什么?你是哪个左家?你家郎君是谁?!” 贾老四还没有答话,他身后的马车中,一个白泽听着颇为熟悉的声音,沙哑的响了起来:“不用跟他们多谈!说这些就足够了!小心被人用言词拖住,反被围杀!” 白泽盯着马车垂下的车帘,惊诧的叫道:“小公爷?” “不敢当!”凤薇的声音冷冷的响起,带着那令白泽熟悉的倨傲和居高临下,“要不是家族派来的人来的及时凑巧,只怕我早已命丧在你白家之手!白泽!你这恶毒小人!将我诱来东都,又向家族献计杀我!你的恩德,我记住了!将来必有回报!” “我们郎君根本就不知情!这是本家妄为,小公爷怎么就将所有的事怪在我家郎君头上?”白泽身后,一人大叫着为他喊冤。 也是凤薇口口声声的将白泽的仇恨放在白家之前,听她的语气,恨白泽比恨白家还要毒,那人才忍不住出声辩白。 一个大家世族的报复非同小可,白泽是有些能力,可他那点势力那点经营,放在白家都不够看,更不用说和左家比了!这要真让小公爷认定了白泽来报复,他们这群人,全部都得完蛋! 家族在面临报复的时候,说不定还会为了平息左家的怒火,将他们推出去做出服软的姿态来和左家妥协。 更何况,他们是真正被冤枉的! 白泽一心想与白家交好,增强自己的势力和白浩相抗,不想事情才刚起个头,自己不但没能亲近左家,反而莫名惹来憎恨,心头抑郁得只差没一口血吐出来! “小公爷,我……” 他才说到这里,就被凤薇冷冷的打断,对方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白泽,不用做戏了!我今日敢在这里截住你放狠话,就不怕你们白家能将我留下来!怎么,想用言词拖住我,用什么计再杀我一次么?你以为你们还有这个机会吗?” 说着她猛然站起,双手拉着车帘猛地掀起,犹如鬼魅般可怖的侧面直对着白泽等人的方向:“白泽!你看清楚了!我如今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全都拜你所赐!” 她哧了一声,眼神幽幽的死死瞪着白泽,“你说你什么都不知情?对!我当时是被火烟熏死昏迷了过去!可是……贾老四!” 随着她一声厉喝,先前那名大汉高声应道“属下在!” 凤薇阴测测的说道:“告诉白泽,白郎君!你救我之时,听到了什么?” “是!”贾老四大声的说道,“那人大约是以为郎君您已经死了,在僻静处自言自语的说着话,说您是被他二弟害死的,他虽然也有害您的心,但到底比不上他二弟心狠,让您瞑目!反正就这么个意思!我亲耳听见的!我当时看他一人,本想顺便了结了他的,就是为听这番话没动手,后来护卫来了,已经失了良机了!” 说到这里,他愣愣的一瞪眼,大叫道,“郎君,你跟这小人说个什么劲呢?我看他左右是不会承认的!咱们还是趁早回本家,给您治伤才是正经啊!完了再好好找他们算账!” 凤薇蓦地一抬手,贾老四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目光湿滑,怨毒刻骨的扫过白泽一行,她冷冷的说道:“白泽,你听清楚了?!所以,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在这里等你,就是要告诉你!告诉白家,我左丘宇,没死!你们今日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伤痛,必有厚报!” “我给你们留了些礼物,尤其是白泽你,特别优厚!慢慢品味吧!”凤薇放下车帘,沉喝道,“咱们走!” “是!”沉肃的应和声中,十数人动作整齐划一,护着马车选了一处方向疾驰而去。 那并不是去魏国的方向,想来对方是在防备着白家,另有渠道回国。 看着凤薇一行人扬沙离去,烟尘未息,白泽紧攥着缰绳,手心汗湿一片,脸色阴沉得吓人。 不止是他,他这一行人马,全都沉默着,表情极度难看。 白泽知道,那是因为自己被左丘宇记恨上了的缘故!因为将来可能的剧烈报复的缘故! 他回想着刚刚听到的每一句话,直恨得揪心裂肺,牙根咬得咯噔咯噔的直响。 一人策马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郎君,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泽扬手就打了他一马鞭,怒喝道:“追上去干什么?是杀人灭口还是解释?!你知道左家来了多少人?消息有没有被传回去?晚了!在左丘宇没死的那一刻,一切都晚了!” 他坐在马背上,身体挺得笔直,遥望着岐阳的方向。 “白、浩!”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蹦出这两字后,白泽猛地一夹马腹,向着岐阳的方向狂奔而去。 远远的,他的声音重喝声传到后方一行人之中,“回岐阳!我就是死!也要拖着白浩一起!” 而凤薇一行,在疾驰了一段距离,查探着白泽等人并没有追上来后,便应凤薇的命令,驰入了一处隐蔽的树林空地处,随即停了下来。 贾老四频频的探听着林外的动静,在确定白泽等人真的没有追上来后,才悻悻的死了心,“还真没追上来!郎君,还真被你说对了。” 马车上的帘布向上掀起,凤薇脸上伪装的疤痕已经被她撕了下来,脸上的妆也让刘贵重新上过。 她悠然的端坐在车厢之中,说道:“我先声夺人,摆明有恃无恐,以白泽的疑心和谨慎,他哪里敢追上来!” 晴雪侧坐在她前方,闻言有些疑惑的问道:“郎君,奴婢不太明白,您暴露行踪堵住白泽,就是为了跟他说那番话吗?就算真激得他回去大闹,也定会被白家族老等人给按下的,郎君一番心思可就白费了。” 她的话音刚落,贾老四就嚷嚷了起来:“对啊!郎君,这也太便宜白家和那小子了!我还以为您是要让我们狠狠的收拾他们一顿呢!我看就算刚刚咱们对他们动手,他们大概也不敢较真的还手!” 凤薇淡笑着摇了摇头,“对白泽动手有什么用?又杀不了他,难道就教训他一顿?白家还不是没损伤到分毫。这才是真的便宜他们了!我的后手还在后面呢!你们不用猜了,回去等着看就知道了。” 伸出食指在车壁上轻轻叩击了几下,她的笑容惬意中带着冰冷,“敢对我和凤家出手,算计我的性命,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轻的放过他们?自然是要狠狠的回击一番!这次,可是白家自找的!” 足足在树林停了近一个时辰,凤薇才下令返回岐阳。 为了掩人耳目,除了凤薇和二女和隐在暗处的护卫骑马先行回城,贾老四等十几人则仍停留在原地,待入夜再驱车回去。 一路回到院落,凤薇刚刚踏进大门,立即便有人上前禀报道:“郎君,白府闹起来了!” ------------ 第83章 打起来了! 闹起来了么? 凤薇微微一笑,脚下的步子不停:“知道了,继续打探。” “是。”那人应声退去。 回到房中,凤薇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房内,随即嘱咐外头的护卫,不准任何人不经允许入内后,她闭紧房门,走到墙壁处按动机关,下了密道。 石室中,一张素白的信笺放在正中间的石桌之上。 凤薇展开,扫了几眼后,神色淡漠的折起放入怀中,便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后,她将怀中的信拿出来,随手点起火折烧掉了。 这次白家可真是够热闹的,白泽一回城,甩下身后一众心腹护卫便直奔入了白府,那些人心里不痛快,又没得到白泽的命令,干脆也不下马,就这样面色不善杀气腾腾的围在白府门前。 白泽和白浩怎么闹腾的,凤薇派出去的人并没有打探得很清楚,毕竟凤薇下了命令,不需他们靠的太近,以免引人注目。 但是围在白府之外的,白泽的人马,是到入夜之后,才被跨门而出的白泽,怒气冲冲的带走。 凤薇派出去的人远远的看到他面色仍然不愉,却要和缓了许多,喝斥众人的声音颇有些敷衍。 看来应该是白家族老等人出面,做出了允诺和让步,将两人的矛盾弹压了下去。 凤薇看着一份份传回来的情报,不由得唇角微翘。 晴雪和香桐两人分立两侧,一人为她掌灯一人则收拾案牍。 见她如此,晴雪问道:“郎君,你笑什么?”她觑眼看了一下凤薇手中拿着的信笺,不由得有些纳闷:白泽的动作雷声大雨点小,还不到半天就被人劝住了,怎么郎君不恼反而还笑了?郎君之前还说布有后手,怎么到现在还没看到? 她正琢磨着,凤薇合上手中的笺书,放在案几上,轻轻的在上面拍了两下,笑着问道:“你们猜呢?” 见二人摇头表示不知,凤薇又是一笑,“再等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随即听见门外的护卫叩门禀道:“郎君,是总管派来的人,有要事相禀。” 凤薇眼神凝了凝,说道:“让他进来。” 得到应允,一人推门而入,垂首行了一礼,恭敬的禀道:“奉总管命,前来见过郎君。”他从怀里摸出一本薄薄的书册,“这是给郎君的。总管说,郎君计妙,事已毕,所获丰厚!所知亦厚!” 说罢恭敬的双手举着书册,向前递去。 来人的声音铿锵有力,显然是军伍之人,能够得到凤凌的信任来给她传信的,应该是君卓身边的亲信卫兵。 凤薇点了点头,示意香桐接过书册,“我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 “是!”那人恭声退了出去。 凤薇还未来得及翻看香桐呈过来的书册,外面匆匆的脚步声又起,贾老四的大嗓门自门外传了进来:“郎君!郎君!好消息!好消息啊!” 晴雪听着这声音,直啐了一声,低声嘟囔道:“这莽人,声音就不知道小点?” 刚啐完,贾老四就得了允许冲进来了,两只牛眼闪着兴奋的光芒,嚷道:“郎君!你不知道啊!白家打起来了!白泽那小子带人捅进了白浩的老窝啊!白浩这会也赶过去了!估计现在打得可欢了!” 他眉飞色舞的连说带比划,“乖乖,我明明看着白泽那没胆的出了白家了,拉上人马就要走了!结果没走多远,连着撞上数骑匆匆赶往白府的人马,有一骑迎上他也不知说了什么,那小子当场就发飙了,拉上人马直奔白浩的大本营了!我跟着后面偷偷过去了,那个狠劲,血都流一地了!白浩赶到时都没几个活人了!” “是吗?”凤薇畅然一笑。 终于打起来了?看来自己算的没差!再加上之前凤家的动作,白家这次可是要元气大伤了! 贾老四这才发现凤薇好像一点也不意外,立时瞪圆了眼睛,疑惑的问道:“郎君,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啊?” 他说着猛地一拍脑门,问道,“对了!白泽怎么突然就和白浩打起来了呢?这不会就是郎君你说的那什么后手吧?这是郎君你策划的?!” 二女也看向凤薇,后者淡漠的点了点头,随意的应了一声:“是啊。” 便老神在在的翻看着手中的书册。 贾老四也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真的是凤薇做的,当下眼睛又是一鼓,“啧啧”的连声叹道:“郎君足智多谋啊!郎君智慧通天啊!郎君霸气威武啊!” 他原是个大胆的性子,又是个莽直的浑人,自早上凤薇让他演一场戏开始,发现这个郎君看着冷漠不好亲近,其实还挺好说话的,就有点没大没小的了。 不止是他,就是在凤薇身边的二女,也与她相处得比较随意。 因此他这番马屁拍出来,立刻晴雪扑哧笑了一声,说道:“郎君,你看他。” 凤薇放下手中的书册,睇了他一眼,问道:“怎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贾老四猛力点着头:“是啊!郎君不说,我心里挠得慌。”说着他抓了抓脑门,模样要多憨厚有多憨厚。 这家伙,还演上了! 瞥了他一眼,凤薇慢腾腾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传信给凌叔,让他出动所有暗中的人手,狠狠的打击了一番查探出的,白家的暗中势力。当然,用的是左丘宇的名义,而且,重点照顾了一下白泽!” 说着她悠悠露齿一笑,“实力大损,十不存一,白泽怎么可能不怒?怎么可能还听得进去白家族老的调解?如他这样觊觎着继承大权的大家子弟,更知道实力才能代表一切!没有实力和势力,所有一切允诺都如空中楼阁,镜花岁月,风一吹便飘散了!” “他不怒,不对白浩出手,才是怪事!一他恨白浩对左丘宇下手,害他到这种境地;二是只有白浩的实力降到跟他相差无几的地步,只有白家还需要他,他才不会有被白家推出去给左家做替罪羊的危险!” 说到这里,凤薇向后仰了仰身子,红唇轻轻上扬,淡淡的道,“这样,懂了吗?” 三人听得聚精会神,闻言才似恍然惊醒一般。 贾老四瞪直了眼,只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郎君,我还是不懂!” 晴雪和香桐二女齐刷刷的白了他一眼,前者没好气的说道:“你不懂是自然的!” 香桐忍笑也飞快看了他一眼。 贾老四被二人这么鄙视了一下,又瞅了瞅凤薇似笑非笑看过来的眼神,嘿嘿傻笑着摸了两下脑袋,转眼叫道:“啊!郎君,我想起我还要再去打探呢!属下告退了!”说着一溜烟的给跑了。 看着他忙不迭逃似的背影,二女不由得都笑出了声。 就连凤薇,也好笑的摇了摇头,埋首开始翻看手中的书册。 这一看之下,她的目光不由得一凝。 这书册上面书写的,是凤凌这次行动中,在白家各势力的收获和从中得到的一些讯息。 这是凤薇在交给凤凌的信笺中特别注明,让他注意和收集上来的。 因为这次对付的,都是凤家查探出来的,白家暗中经营的势力,因为处于暗处,所以更可能接触一些白家不好明着做的事。 直觉的,凤薇认为如果白家真的有什么阴谋要针对凤家的话,那这次行动很可能会查出一些什么。 凤薇一页一页的翻看下去,直至翻看完毕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对。 只手揉了揉额际,她拿着书册又重头开始翻阅。 这样来来回回的看了一个多时辰,夜色越来越深沉。 晴雪和香桐二人守在她身边,看着她这般不知疲倦的看了又看,似乎都忘了安寝,对望了一眼后,晴雪轻声开口道:“郎君,夜深该休息了。” “嗯。”凤薇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 倏然她视线定格在书页的某处,仔细看了看,又默想了一会后,忽然轻喝道:“拿笔来!” 闻言香桐连忙将沾了墨汁的笔递了过去,晴雪则在案上将素纸铺开。 接过笔,凤薇将书册回翻至第一页,又开始从头一页一页的翻动,不时的,还在纸上写画着什么。 待一本书册翻到底,素纸之上也几乎写满了字。 看着纸上那密密麻麻的,极有条理一路排列的字迹,凤薇细细的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眉头蹙了起来。 这上面列出的,是近段时间白家的资金流动不对劲的地方――几乎每隔一段时间,白家都有大笔的资金从这些暗处经营得势力中过手,然后分散转出,在连着转了几道后,便消失不见了。 这些讯息极为隐蔽,如果不仔细对比看,根本看不出来。 越是这样,就越是不正常! 在盯着素纸上的内容看了好一会后,她提笔在上面圈了几处,又在下方写了几行小字,这才将笔搁在了一旁。 待墨痕干后,她便将素纸折起,封好,准备一会放在石室中给凤凌,让他着重查一下。 与凤凌能够直接送信给她不同,凤薇却是不能直接将信托人送去的。一是在她的身份不能暴露的情况下,以凤凌的身份,派去送信的人很难见到他本人,二是白浩口中凤府的那人,始终让她有所顾忌。 因此,还是将信放在石室中要更为妥当些。 将信件放入怀中,凤薇长身而起,吩咐道:“好了,你们二个下去休息吧。” “是。”晴雪和香桐齐声领命退去。 待两人退下后,凤薇按动机关下了密道,将信件依旧放入石室的环壁中,随后回房,上榻睡去。 ------------ 第84章 卿墨的消息 白家的混乱直持续了一夜,白泽发难时,白浩尚在白府焦头烂额的应对各族老的指责不满,要求他拿出解决的办法。 等他接到白泽大肆攻击自己名下势力的消息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当看到自己的大本营哀嚎处处,血流满地,门下谋士护卫被斩杀近半后,白浩强忍着怒气,并没有跟白泽动上手,只劝说他顾全大局罢手,这次的事他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然而白泽怎么会肯?他名下的势力受损严重,若是这次妥协,等到东都事了,他在白家还有没有话语权都不一定了!他又怎么会听白浩的话罢手?! 再三劝说后白泽都不肯罢手,白浩也看出来前者是铁了心对付他了,压抑着的怒火轰然便爆发了,一挥手,双方人马打作一团。 等家族的人赶到时,双方都杀红了眼,根本拦不住了! 互拼了整整大半夜,直至疲惫不堪,白泽白浩才收回各自的人马。 当然,凤家作为东都的镇守者,在混乱初起的时候便有派人领兵前去查看,但是被外围白家的人挡了回来,直说是家族内部的误会。 意思意思的告诫了一番后,凤家也乐得不管,在一旁看热闹。 这一夜东都一隅彻夜刀剑相击,人仰马嘶,多少人不能成眠,凤薇却是睡得极香。 一觉醒来,已是响午。 由二女服侍着梳洗用膳后,凤薇便倚着软榻翻看着送回来的情报。 白家的热闹这会还没完,经昨夜一战,白泽和白浩算是闹翻了,由暗斗彻底转成明斗,白家的家主不在,也没人能弹压他们,听说到现在族老们已经传唤了他们十几次到白府,欲要调停此事,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去。 按凤薇的猜测,白泽得的便宜够了,他应该是会去的,就看白浩能不能咽下这口气了。 而且来自魏国左家的压力,白家的责难不满,白泽的愤恨仇视,他都得忍下才行! 这个时候的白浩,大概是极不痛快又郁恼吧? 想着凤薇心底愉悦非常,朝着放置在身前小几上的果盘招了招手,伺候在一边的晴雪连忙双手捧起果盘呈上。 拾了一个青枣放入嘴里,凤薇单手持卷继续看下去。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门外响起,站定后有人轻轻叩门。 “郎君,凤府来人。” 凤薇坐直了身体,“让他进来。” 来人依旧是上次那个给她送来书册的兵士,只见他抱拳执礼,恭声道:“郎君,总管有事与您相商,已于上次会晤处等候!” 凌叔找她? 凤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属下告退。” 待来人离去后,凤薇从榻上起身,吩咐二女道:“你们在此处守着,我下密道一趟。若有紧急之事,可报我。” “是。” 晴雪走到右侧墙壁按动机关,密道口立时呈现了出来,凤薇提步走了下去。 一路走到石室,凤凌已经坐在石桌旁等候了,见凤薇进来,忙起身唤道:“殿下。” 凤薇走到他身边坐下,见他面色郁郁,不由得一蹙眉,直截了当的问道:“凌叔,可是凤家出了什么变故?” 凤凌点了点头,语气肃然的回道:“确实出了一些变故。” 他略略沉吟了会,思考着该怎么和凤薇说,“确切的说,是凤家军出了问题。这两日,军中忽然暗地里流传着一种说法,说君卓领兵在外被人设伏,求援信传回岐阳,却被我暗藏祸心的扣下不报……” 他才刚说到这里,就被凤薇沉怒的出声打断,“简直一派胡言,漏洞百出不说,这种说法根本就站不住脚跟!莫说凌叔你对凤家忠心耿耿,要暗藏祸心根本不必等到现在!便说那散播谣言的人言之凿凿,他又是如何知晓的?既然对凌叔你包藏祸心的事这么清楚,为何不向四大营的上将军举报,反而暗中于军中散播?” 说着她声音冷静中带着冰冷,“分明就是一个阴谋,想煽动军中将士,再诱一部分兵士出城?” 凤凌抚了抚下须,赞道:“殿下慧眼如炬,一言便点中最关键所在。我跟众将商议觉得对方的目的可能就在此!而且都肯散出君卓中伏的消息,只怕那些人都已经准备妥当,不日便将有所行动了!” 他眉头揪起,“二日前,我的确是接到了一封自凤家消息渠道传来的,伪造的求援信。大约布计的那人见我们并无动作,摸不清我们的想法才用此计试探,逼迫凤家出兵。” “此计虽然浅陋却有效,用计的人的显然对凤家军极为了解,他扣准了军中将士对君卓的爱戴,不管这谣言是真是假,将士都会主动请求出城增援!如果我不知实情,便是有所疑虑,最终为解军中忧心,为保自身清白,是一定会出兵的!” 这人对凤家和凤家军的了解如此透彻,不知道为什么,凤薇忽然想起了白浩所说的“凤府的那位”,心中颇为烦躁。 那种明明知道有一只恶狼潜伏在你的周围却找不出来,任其呲着尖牙一点点迫近的感觉,让人难受得紧。 “若是执意不出兵,又拿不出合理的解释,那么军中猜忌四起人心不稳,是极为不利的,最主要的是,会引起那人的警觉!”凤薇说到这里,声音便是一哑。 陡然的,她想到,既然她都能想到这一点,凤凌等人没道理想不到。 那么,是不是他们已经有所定计了呢? 她看向凤凌,后者冲她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殿下说得极是。所以,这个兵,我们不能不出。” 说着他长身而起,盯着坑洼空无一物的石壁,道,“只有让对方以为凤家一无所知,我们才能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占据先机!所以,必须得出兵!” 凤薇静静的听着,并没有打断凤凌的话,她直觉出后者会这样说,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结果。 本来她就觉得奇怪,这样的兵事阴谋,按理说凤凌不必要跟她相商才对,想来后面的话,才是他要跟自己商量的。 果然,凤凌说完后,转过身对上凤薇,略略迟疑了下,又继续说道:“这次出兵,自然是不能真的将凤家军派出。我与众将商议,决定抽调三千新丁营兵士,由数百凤家军将士带领,装扮成凤家军出城!而真正的凤家军则隐藏在新丁营中。” 凤薇想了想,觉得此计甚妙,既能瞒天过海,混淆敌方视线,也可牵制住对方一部分兵力。 只是,这数千兵士一出城,吸引住对方注意力的同时也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便是有数百凤家军兵士带领,一群刚刚征召而来,训练不过一段时日的新丁营士兵也难以与凤家军相比,一旦被人识破虚实,只怕无人可以幸存而回。 换而言之,这数千新丁营的兵士,便是弃子! 凤薇叹了口气,隐隐有些不忍,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一刻,凤家、岐阳的未来和这数千兵士的性命排在一起,竟让她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她甚至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她从没有一刻这么深切的意识到,权利的争夺是血腥的,你想要好好的活下去,那么你的双手除了沾上敌人的鲜血,还要沾上很多无辜之人的鲜血! 心神恍惚的她没有听到凤凌接下来的话,直到后者连唤了几声,才将她唤回神。 “殿下?您可是身体不适?” 对上凤凌担忧看来的目光,凤薇将心中纷乱的情绪压下,摇了摇头,道:“没事,突然有些恍惚。凌叔你刚刚说了什么?” “哦,是这样的。这三千兵士,都是从征召之初便签订了生死状,愿意参与危险机密行动兵士中挑选的。那名叫卿墨的小哥,也在其中。” 卿墨?! 凤薇的瞳孔猛然缩了缩,脱口道:“怎么会有他?!” 没想到凤薇的反应这么激烈,凤凌愣了愣,说道:“他的身手最好,又签订了生死状,自然就被下面的人写入了名单。我看到后,就将他的名字划掉了。他毕竟对殿下您有救命之恩,而且个人的武力在混战时,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可是卿墨知道他的名字被我划掉后,特意找到我,表示一定要参与。” 凤薇沉默了下来。 凤凌的话还在继续,“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告知殿下您一声。” 说完他看向凤薇,后者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她的声音响起:“即是他所愿,就由着他吧!” “若是此次他遭受不幸,他的救命之恩,我便杀尽这侵犯岐阳的每一人,遍洒鲜血来回报他就是了!” 凤薇的语气平淡而清冷,却蕴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肃杀和凛冽。 两人又说了会话,既然见了面,凤薇便将昨夜自己的发现着重跟凤凌说了下,后者点头表示会派人详细查探,看看其中有什么不对劲。 两人并没有耽搁太久,事情说完便各自返回。 ------------ 第85章 岐阳危 回到房中,凤薇挥退了二女,一个人仰靠着榻几发愣。 她的视线穿过窗户直看向岐阳城门所在的方向,整整一个时辰,都没有移开。 又过了许久,她才将视线收了回来。 按凤凌所说,这个时候,那三千士兵已经出城,一路奔袭向君卓所去的目的地,或许不用等到半途,他们就会被人截上。 城外的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对岐阳发难?无论如何,不会超过二日。 凤薇微垂着头,眼帘下长长的睫毛扇了扇,慢慢的抬起头来。 “来人!”她叫道。 凤薇发布命令,将院中所有散布在外的人召回,储备了足够的粮食后紧闭各门,无事不得外出。 岐阳动荡在即,这是铁与血的较量,该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不是没有任何武力的她可以参与的。 她唯一要做的,便是尽可能的保护好自己,这,就是对东都凤家最大的帮助了! 然而,凤薇到底是低估了那些人的性急程度,还是说,他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就在当天夜里,她便被震天的厮杀声从梦中惊醒。 猛地从榻上翻坐而起,凤薇随手披了一件外裳便急急地奔至门前,手一拉,耀眼的红芒霍然窜进她眼中,漫天的火光几乎染红岐阳上方的天空,将一片沉寂黑暗的夜幕染得斑斓炫灿。 声嘶力竭的吼声混合着金铁相击的铿锵之声,伴随着惨叫声,轰鸣声远远的传过来,原本寂静平和的岐阳城如同烈火上烹煮的熟油,被这惨烈的厮杀声引得猛烈的翻滚起来。 院落中其他的人此时也都惊醒,走到院中探看。 晴雪和香桐也从凤薇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一眼被看见后者衣衫不整,青丝披散的站在院前,一脸平静的仰望着燃烧着艳红色泽的天穹,忙走到她的身边,轻声唤了句:“郎君。” 便是知道凤薇是女儿身,但她平时多扮作男子,二女一直都是以郎君相唤。 凤薇轻“嗯”了一声,却是没有移开视线。 见她看得出神,晴雪低声问询道:“郎君既想知道详情,不如派人出去查探一下?” 香桐上前替她拢了拢略有滑落的外袍,附和道:“是啊。” 凤薇摇了摇头,刚想说话,院墙外呼啦啦的一群轻重不一的脚步声纷乱响起,随即听见有人刻意压低声音叫道:“快快!跟上!” 院中众人顿时警惕戒备起来,一个个都将手按在自己的兵器之上,晴雪香桐二人也不例外,几乎是在听见脚步声的一刹那,便挺身站在了凤薇面前,将后者挡在了身后。 下一秒,一个尖利的声音霍然大叫起来:“官兵追上来了!”刚刚叫罢,那声音紧接着发出一声惨叫,便哑了下去。 斜刺里哒哒的马蹄声大作,随后便听见马上的骑士扯着嗓子吼道:“有敌夜袭岐阳!凤家军已经打退来犯之敌!城中百姓不需惊慌,紧闭门户,不许喧哗!街道管禁,所有人不得在外游荡,有趁乱作恶者,抢盗劫掠者!一律就地斩杀!” 话语随着骑士策马呼啸,响彻四周,远远的,还可以隐隐听见他处传来同样的呼喝声。 很快的,大约是那马上的骑士追上了之前那伙人,顿时惨叫声四起,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又沉寂了下去。 众人并未放松,直过了好一会,确定没听见其他声音了,紧绷的面色才松弛下来。 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一眼,凤薇收回视线转身回房,吩咐道:“查探的事,等天明再说!让大家都散了回房吧!” “是。” 回房上榻后,凤薇一夜辗转难眠,第二日早早便起榻,梳洗更衣吧,就点了贾老四领着另外四人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岐阳被围,这个时候,凤家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明里暗里看着它的人也太多,她是万万不能联系凤家探听消息的。 贾老四等人一去便是一个上午,直至午时才回来。 回到院落,连午饭都没顾上吃就直接到凤薇屋子里汇报了。 “昨夜,凤家军只受到了一波攻击,敌人失利被打退后,不知道为什么,便没有再进攻了,而是将岐阳团团围了起来。” 贾老四接过晴雪递来的一杯茶水,一口饮尽,擦了擦嘴角,继续说道,“城墙之上已经戒严了,没法上去,我们选了一处高楼,上去看见岐阳四周,帐篷围了一圈,看人数,足有数万,也不知一夜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说着猛一拍大腿,“城里的大夫都被召到城墙上了,只怕昨夜凤家军还是吃了点亏的,听说有不少重伤身亡者!也不知具体如何!真是气人!郎君,你说怎么昨日凤家军刚刚派了三千人出城,夜里马上就出事了?城外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啊?这都什么运气啊!” 凤薇垂眸饮了一口茶水,低低的说道:“自然不是运气。”她的声音极低,不等人听清便立即语气一转,沉声道,“好了,再打探下去也探听不到什么了,留一人在外留意即可,其他人都撤回来吧!” “是。”贾老四领命退了出去。 凤薇长身站起,缓步踱到窗外,凝视着远处,想道:凤家军昨夜吃了亏?那三千隐藏在新丁营的兵士应该是还未出动的,城墙上只余五千人,可便是只有五千人,在有防备的情况下,凤家军还是出现了不少伤亡? 对方出动的应该是他们最好的精锐了,是想借机一击重创凤家军吗?难怪攻击被打退后便没有再进攻了! 凌叔没跟我说,那三千凤家军将士隐而不发要做什么,是在防备着什么吗?是不是凌叔察觉了什么事情? 思索着这些,凤薇凝视着远处的目光有些出神。 下午,城外的敌军再度发动了攻击,一波一波的人潮涌上来,几欲将城头人数单薄的凤家军给淹没一般。 凤薇负手立在院前的空地上,听着那遥遥传来的,惨烈的厮杀嘶吼声,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隐隐的不安。 从传回来的消息可知,对方几乎是不惜一切代价的猛攻,看来是力求在极短的时间内打出一个缺口,凤家军抵挡得颇为艰难。 这就奇怪了! 即便是人数占优,这里毕竟是凤国所在地,对方潜入的兵马再多也有限,怎么敢就这么力拼?莫非他们另外还有依仗? 白家是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反叛出城策应他们的,那么是什么呢? 整整一个下午,凤薇都维持着这般站立的姿势,遥看向厮杀声音最为激烈的方向。 晴雪和香桐劝了几次,见没效果索性也与她一同站着。 至入夜,凤薇的身影才动弹了一下,二女大喜,连忙吩咐传膳,不料刚刚备好,凤薇持箸还未吃一口,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匆匆奔至,一名护卫的身影出现在门外,语气焦急的禀道:“郎君!出事了!” 凤薇伸向瓷碗的手停在半空,筷箸往几上一搁,沉声问道:“什么事?” “是官仓,官仓出问题了!官仓内只余不足十分之二的米粮,大部分还是霉米!事情刚刚爆出来,已经传遍岐阳了!” 凤薇霍然长身而起,“什么?!” 官仓出问题了?凤薇第一个反应便是凤家军的粮草不是要断了? 一瞬间,她立刻联想到了城外一个劲猛攻的敌军,明白了他们的依仗在哪里! 的确,战争中的消耗惊人,缺了米粮的凤家军,便是再悍勇再有武力,能撑得了多久? 为了这一手,白家提前布局了多久? 凤薇扶在榻几上的手猛然攥紧,她完全可以想得到那消失不见的粮食此刻在哪,只怕就堆积在城外,入了对方的口腹! 好!好得很!好算计! 她不会以为白家的阴谋只限于此,肯定还有后手! 岐阳的官仓作为凤家军的战争储粮,一向是由凤家派人把手看管,白家怎么能够悄无声息的,几乎全部搬空?又是“凤家的那位”! 凤薇重重地一闭眼,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看管把守粮仓的官吏和士兵呢?” “在事情爆出之时,已经全部自杀。”那名护卫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听说,那名值守的官吏在自戮时,曾高声叫喊他是受的凤总管的指使!” 又指向凌叔! 凤薇缓缓的睁开双眼,目光清澈明晰,轻轻的吐出了二字:“嫁祸。” 不但要令得凤家军无粮可食,还要嫁祸给凌叔,逼他不能主事还要使得凤家背上自作自受的名声吗? 的确,君卓不在,凤家目前能镇住局面的只有辈分资历都极高的凌叔,若是他不能主事,四大营的上将军人多言杂,彼此意见不统一,谁也不服谁,极易各自为政,到时凤家阵脚自乱。 用心好险恶!如果依然是“凤府的那位”出的计,凤薇不知道他到底跟凤家要多大的仇恨,才能潜伏这么久,布下这么大的局,计计恶毒,非置凤家于覆灭不可!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来人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凤薇刚听见脚步声,他就已经到了房门外。 “郎君!总管中毒昏迷不醒!请您速至凤府,前往书房主事!” 这回凤薇的脸色终于变了。 袍袖一挥,她匆匆提步便往外走,晴雪赶忙拿起帷帽和香桐跟了上去。 ------------ 第86章 变故、议事 来报信的人正是给凤薇送了两次信的兵士,凤薇一行匆匆走到院落门口,向着巷口之外走去。 护卫们此刻得令已经前去备马车,等了一会,一辆马车从旁边小巷中驰了过来,在凤薇一行前方勒停。 凤薇连同二女上了马车,其余的人依旧等在院落中待命,报信的兵士原本是准备骑回自己的马,却也被凤薇叫上了车厢。 “你上来,我有事要问。” “是。” 等到众人都上车坐稳,驭夫拉着缰绳一吆喝,马车驰动起来。 端坐在马车中,凤薇开口问询道:“凌叔是什么时候中毒的?昏迷多久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什么时候中毒的不知,属下出门时,总管尚在昏迷中,秘密延请的大夫尚未到。当时官仓事发,总管正欲去书房与众上将军议事,还未出房门只叫了一声“毒”便晕厥了过去!因为总管曾经叮嘱过属下,若他有危急,不得惊动任何人,须立即去请郎君,属下便过来了!”那兵士快速而有条理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凤薇点了点头,说道:“你做得很好!” 岐阳的官仓刚刚出了事,矛头对准凤家,这个时候凤凌突然中毒晕厥,怎么看,这一串的事都是连在一起的。 用计的人,必是“凤府的那位”无疑了! 凤薇已经不想知道对方是谁,跟凤府到底有什么仇恨了,她只知道,凤家与那人,已是不死不休了!只要那人暴露出来,不管他是谁,她都绝对不会放过! 因着战事,白日街道行走的人都极少,晚上为了不起骚乱,凤家是直接下令封禁的,空荡的街道倒是有利赶路。 马车快速的驰动中,不过一会便到了凤府门前。 凤薇接过晴雪递过来的帷帽戴上,起身下了马车,在那名兵士的带领下匆匆进了凤府。 一进府门,凤薇便令那兵士带她先去看凤凌。 对方有些愕然:“郎君不先去书房吗?上将军们只怕已候了好一会了。” “看过凌叔再说,不然我心不安。书房那里,再等一会也无碍!” 凤凌的房前,守着几名面色冰冷,目光警觉的兵士,报信的那名兵士引着凤薇一行刚刚靠近,就被拦了下来。 前者解释道:“这是总管吩咐找来的那名郎君。” 那几名护卫应也是知道这事的,瞟了戴着帷帽的凤薇一眼,却并没有让开路。 领头的那人低声道:“大夫已经来看过了,总管中的毒毒性迅猛而烈,便是逼了出来,至少也要四五日才能苏醒。”他这是在告知凤薇凤凌现在的情况。 语毕他侧了侧身,连同众人让开路,“郎君进去吧。” 凤薇并没有动,只微微侧首仰了仰头。 她站的这个地方,右侧正前方便是凤凌寝房的窗户,凤薇这一侧首一仰头,视线透过帷帽垂下的,飘扬的白纱,直直的便看进了屋里。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烛,光线较为阴暗,檀香隐隐飘散,烟雾袅袅的腾起,从凤薇的这个角度看去,只看到床榻之上竖起的屏风挡板,并看不到榻上的情形。 凤薇却看得极为专注,就像她真的看到了躺卧在床榻上的凤凌一般。 便这样凝望了半晌,她才将视线收回,随即迈动脚步,却是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返去。 “凌叔便拜托你们照顾了!”淡淡的话语留在凤薇的身后,待几名兵士从她的举动中回过神时,后者已经向前走了数十步之远了。 跟在凤薇的身后,香桐低声问晴雪:“郎君不是说要去看总管吗?怎么到了也不进去了?” 后者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凤薇那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一眼,轻声回道:“郎君已经看过了。” ――凤薇要先看凤凌,便是要看看他身体如何,既已知道他无恙,自然便不需入内打扰了。 见香桐似乎有些明白,她笑了笑,没再开口。 凤薇赶到书房时,还未靠近,便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似乎争论得极为剧烈。 她停下脚步,站在外面细细的倾听着。 有一个声音格外的大,想来那人的为人定是粗狂。 “按我说!那些粮商不是不肯卖粮吗?那就强行征粮!你们怕名声不好听!我带人去!” 他的话音刚落,就被人讥讽上了:“是啊!到时凤家军也可以改名了,叫凤匪军就行了!” “杨自正!你别太过分!你真当老子怕你?!一天磨磨唧唧跟妇人一个德行!有本事你拿个主意啊!哦,对了,你的主意不就是四个字吗,好言相劝。你劝动了没有啊?” “你!” 一个较为沉稳的声音插进两人之中,“好了,你们都省省!” “哼!”两人齐齐哼了一声。 另一人这时也开口:“我倒是赞同周海的做法,不管怎么样,战乱时,军队是有征粮权的。无论如何,先把眼前的难关渡了再说。” “这样容易激起民变!”那较为沉稳的声音说道,“如今凤家处在风口浪尖,多少眼睛盯着?要真这么做了,就是渡过了眼前这关,也逃不了事后的问罪。有人巴不得凤家出错呢!” 最先开口的那人有些不耐烦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怎么办吧?这么顾虑来顾虑去,将士们怎么办?外面那群混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退,援兵想都不用想了!君卓还被困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呢!附近两城根本就没有余力!你让我们喝西北风?” 另一人也说道:“便是将凤家的存粮全部拿出,也至多只够将士一日半的食用!” 那较为沉稳的声音道:“白家联合另外四个世家还在等我们的解释呢。” “解释他个蛋蛋!他们分明就是来落井下石的!”有人怒骂道。 “怎么这个时候,总管还没来?”疑问中,众人沉默了一会。 听到这里,凤薇大概也明了一些内情了,看来在官仓事发后,凤家便立即采取了行动,第一时间向各大粮商提出购粮,但事情似乎并不顺利,粮商们不愿? 这也是凌叔召众上将军前来商议的目的吧? 她提步向前走去,走到门前,正要推门。 霍然,只听里面一个声音叫道:“那些人不肯卖粮,总管也不一定有办法!我等不了了!你们不赞同就算了!我自己去!问罪我一个人扛,反正不会带累凤家!” 说着门砰一声被人拉开,一个身材壮硕,满脸络腮胡,身披铠甲的男子大步正要跨出,在看见门外的凤薇后,脸色霍然一变,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门外偷听?!” 他说着抬手就朝后者擒来。 凤薇在门外倾听时,晴雪等人为了避嫌,便候在庭院中,此刻见他骤然下手,抢上前已是赶之不及。 眼看那重重地一抓就要落在凤薇的肩膀之上,若是落实,以那人粗狂的性子,用的力道只怕足以捏碎后者的肩胛骨。 “郎君!” “周将军!” 在几人的惊叫声中,凤薇飞快的将头上的帷帽一掀,立时她那华美中英气凛凛,与先元后有七成相似的面容便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中。 面色不改的直视着自己正前方面带沉怒的男子,凤薇无视那挟着风雷之声向自己袭来的铁掌,只淡淡的开口道:“周将军,不认得我吗?” “你……” 这般从容淡定的姿态,那般雍然不惧的风姿,那如画中英气凛然的眉眼,令得乍然对上她面容的男子心神一震,怒气之下全力擒来的力道硬生生的半途逆转。 “蹭蹭蹭”被强行收回的力道震得连连退了几步后,他惊疑不定的盯着凤薇,震惊的叫道:“后帅?!” 屋内的其他人被他挡在前面,并没有看见凤薇,此刻听他这么叫出一声,不由得齐齐怔愣了一下。 后帅这个称谓,是凤家军一众将士对凤家武烈公主,也就是先元后,凤薇母后的称呼! 屋内的众人都知道,除了那个英烈传奇的女子,没有人担得起他们这一叫,只是陛下早已经仙逝了!周海这是在叫谁? 当下,杨自正便回过神来,讥讽道:“周海,你不是……” 他刚刚说的这里,便看见凤薇提步跨进了房中,对上她的面容和扫视而来的一眼,顿时声音便是一哑。 晴雪等人从外关上房门,退了开去。 屋内的众人怔愣的盯着凤薇,下一秒,杨自正霍然站了起来,叫道:“你不是……” 周海的声音比他更快的响起:“你不是后帅!你……” “我叫凤薇!或许在场诸位上将军,曾听过我的名字。”敛着眸,凤薇朝屋内或站或坐的众人一揖,淡淡的说道。 “凤薇……”细细的咀嚼了一下这二字,那声音沉稳的男子率先反应过来,“你是长公主殿下?” 凤薇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个剑眉入鬓,鼻梁高悬,双目肃沉的中年男子正盯着她看。 事实上,这屋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盯着她,原因无他,凤薇如今的扮相,实在是像极了她的母后曾在军中女扮男装之时。 或许面容上还有差异,但那风姿气质,却几乎是一模一样,让面对着她的众人,有种回到了从前还在后帅麾下听令作战之时。 就连一向粗狂性莽的周海,在说了那句“你不是后帅”后,也只盯着她没再开口。 ------------ 第87章 凤薇主事 第八十六章书房议事 微妙的寂静中,凤薇点了点头:“正是。凤薇,在此见过各位叔伯。” 叔伯…… 众人又呆了呆,凤家军将领之间从来亲如兄弟,凤薇为表达亲近,这般叫并没有错,只是…… 她顶着一张极为肖似先元后的脸,叫他们叔伯,众人一时大感不适。 尤其是周海,更是一个哆嗦,忙不迭的开口道:“大侄女……不,殿下,您还是换个叫法吧!我听着瘆的慌!” 凤薇还没理解他这番话的意思呢,其他人已是笑了起来。 这笑声只起了一会,很快的便沉寂了下去,众人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变得苦涩忧伤。 因为此情此景与往昔时光太过相似,一时之间,这些挥手间杀伐果断,铁血无情的将军们,也难得的伤感惆怅起来。 “我平素性子莽撞,后帅最为恼恨我这一点,一有犯,她面上对我越和颜悦色,整治我就越发的下狠手。”慢慢的说着这番话,周海的大嗓门难得的轻柔,这种轻柔,是一种带着缅怀,带着小心翼翼,带着怅然若失,飘渺得像是从回忆里传出来的心声。 随着他的话,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凤薇才知晓,他们刚刚一番发笑,却是这个缘故。 直沉默了好一会后,才有人反应过来,问道:“殿下你怎么在这里?对了!总管呢?” 他这一问,众人都从各自的回忆中回神,这才发现,召集他们到书房议事的凤凌一直没有出现,来的却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凤薇。 不是说殿下被安排在一个隐秘之地保护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总管呢? 在场的都不是庸人,立刻就觉察出了其中的不对。 一个个脸色肃然的盯着凤薇,等待着她开口。 “凌叔中毒昏迷了。” 凤薇一席话说出,顿时令得屋内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 众将沉着脸,中毒二字令他们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官仓出事,凤府能主持大局的凤凌偏又在这时中了毒,下一步,对方还会有什么举动? “直娘贼!”周海的脾气最火爆,闻言眉毛一竖,就叫骂了起来,“我就知道那群混蛋要玩阴的!你们还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再墨迹下去,说不定过两天一个个都被人弄死了!不管了!我这就带兵……” 听到这里,凤薇深吸了一口气,打断周海的话,道:“诸位叔伯,可否听我说一句?” 一句话令得众人都看了过来后,她沉声道:“凌叔昏迷时,嘱我接管凤府主事之权!” 她声音低而沉,在重重的说了这句话后,她抬起头,环视了屋内的众将一圈,态度挚诚的说道,“凤薇知道自己年幼,或难以担当大任,然岐阳之危是我事先觉察的,接触颇多,对此间了解也颇深,还是能做出决断的。今长者相托,事关凤家危难存亡,凤薇在此恳请诸位叔伯,不吝助我!” 她说着躬身朝着众人深深地一揖。 凤薇是谁?她是凤国堂堂嫡长公主,先元后长女,凤家的嫡系子孙,在在场诸将心中,更是日后将要接掌凤国的掌权之人! 凤家军是先元后一手创立的铁军,随她征战半生,对其的崇敬仰望之情,无人可以企及。 凤薇作为她的女儿,便是随意说一句话,在场的众人也会俯首听令。 然而她却没有这样做,而是慎重的行了一个大礼后,以晚辈的身份,自承自己不足,恳请众将助她! 以她的身份,行这样一个大礼,分量极重,也是对在场众人极大的尊重! 这样一来,便是有人觉得凤薇年纪太轻,不赞同的话,在对上凤薇这样谦逊有礼的姿态,也会改变心意,转而想道:左右有他们在一旁照应着,让殿下学着处理事务也是可以的。 而且凤薇示警的事他们都是知道的,因此对于凤薇接过主事权,众将没有半点抵触和异议的就接受了。 而前者深深地一揖,腰只弯到半途便被人连忙搀扶住。 那人正是周海,只见他满脸的络腮胡一抖,瞪眼道:“殿下这是干什么?是要折煞我等么?!有什么事殿下尽管吩咐!我们听便是了!”说着他转向其他人,叫道,“你们说是吧?” 早在凤薇准备作揖的时候,屋内众将惊得已经全部站起了身。 听得周海的问话,站在最前方那名剑眉入鬓,双目肃沉的中年男子直接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沉声道:“臣,吴伦,谨候殿下差遣!” 他起了头,其余诸将亦纷纷跪地。 “臣,杨自正,谨候殿下差遣!” “臣,刘海山,谨候殿下差遣!” …… 就连周海,也跪了下去,道:“臣,周海,谨候殿下差遣!” 这便是正式的承认并拥护凤薇主事! 凤薇双眼微微发亮,浅笑着连忙快步上前,一个一个的将众人扶起。 事毕后,众人一一落座,凤薇自是居于主位,话锋一转,便问起了粮商的事:“刚刚在外面,我听见诸位叔伯起了争执,似乎是为粮……” 周海一下抢过了话头,怒道:“还不是为了粮食的事!岐阳被围,我们凤家军在城头流血流汗,如今官仓出了问题,连饭都吃不上了!总管派人向各大粮商商议购粮的事!结果那些人却不肯卖!” 他说着砰的一掌打在面前的小几上,气恨不已的说道,“我正打算带人,将他们的粮搬了得了!” 他也只是随意说说罢了,既然奉了凤薇主事,自然是要她点头才能行动的。 这点周海统兵多年,还是分得清的。 谁知听了他的话,凤薇竟出乎意料的点了点头,附和道:“嗯,我也想这么做呢!” 不过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又否定了,“不过这样做,痛快是痛快了!只怕就中了别人的计了。” “殿下这话怎么说?”吴伦开口问道。 凤薇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诸位叔伯想一下,城中各大粮商在岐阳经营多年,凤家与他们的关系并不差,商者喜追名逐利,如今官仓出了变故,凤家缺粮向其求助,正是和凤家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便是凤家出的价钱不够优渥,平价卖出,他们也白赚一个人情,为什么不肯?” “我们开得价钱比市价还高两成!”杨自正冷声道。 吴伦却是说道:“那些粮商也没有不肯卖。半数的小粮商都答应卖,有的甚至还坚持以平价卖!主要是昌记等几个大粮商,坚持要凤家以现银交易,否则就不卖!” “那几个大粮商囤积的粮食,几乎占了总量的80%%uff0c这么大笔的购置,全部用现银,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这么一大笔银子,没有哪一个世家能拿得出!总管派人去跟他们交涉,对方却咬死了不松口!” 周海哼了一声:“摆明了就是不想卖!找借口呢!” 沉吟了一下,凤薇问道,“可有查明其中的原因?” “不用查,他们自己都说了出来,说这次岐阳被围,咱们凤家是肯定要被问罪的!不,是治罪!万一凤家没落了下去,这银子就没着落了!”杨自正哼了哼,“也不知道他们哪里得的消息,笃定了说城外的是被咱们凤家逼反的叛军!这次凤家是被治罪定了的!” “他们既然知道这个消息,那就代表有人透露了这个讯息给他们,而且还能使得他们深信不疑,这个消息不一定就是假的。”凤薇低声道,“我们也要防备着日后来自朝中的问难。” 听出凤薇话里隐含的意思,众将心中一凛,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他们并不像凤薇知道凤帝要对付凤家,便是凤凌,也只是隐隐的有这样的猜测罢了,却是没有透露出去的。 但是这便不妨碍众将提起警惕,毕竟岐阳被围的事放在这,凤家是极为被动,若是有心人要对付凤家,随意编造一些逼反、叛乱的证据,也足以让凤家麻烦缠身了,这的确要多加注意。 知道了症结所在,就可以着手慢慢解了。 手指敲了敲几面,凤薇将命令发布下去:“几大粮商口径一致,必定有人居中将他们串联在一起,去查一下,是哪家。凌叔中毒昏迷的事必须封锁住,不能走漏半点消息,这段时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的寝房。明日,以凤家军的名义将各大粮商请到营地,看看能不能说服一些人。” “是。”凤薇的布置并无差错,众将齐齐应声。 纵是周海等几人觉得那些人态度坚定,恐怕不好说服,却也没有反对,想着让殿下尝试一下也无不可。 送走诸将后,凤薇将那名引她进府的兵士召来,吩咐他带人围住书房和寝房,凤凌一应起居全部由他们接管,不许任何人靠近! 后者领命退去后,紧接着,又有数人前来,这些人,都是直属凤凌名下,最为心腹和忠心的人,经营掌管着凤家暗地的一些势力。 这段时间,凤家明面上的人手凤凌都没有再动用,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他们。 这些人拜见凤薇的同时,还将查探出的,白家那神秘资金动向的情报一并奉了上来。 那些人退去后,凤薇足足在书房内待到深夜,才带着晴雪香桐二女由书房地道返回院落,疲惫的和衣睡去。 ------------ 第88章 周义昌 第二天一早,天光未亮,凤薇便起榻了。 昨日下午一场激烈的厮杀,城外的敌人在丢下千余具尸体后,退了回去,直至现在也没有发动进攻。 凤薇知道他们在等什么,等着凤家军缺粮后军心不稳,好一举破之! 她不会让对方轻易如愿的! 漱洗更衣后,凤薇着人将刘贵叫来,又从众护卫中挑选一名身高体型与凤凌相近的,给了他们一块通行牌子,让刘贵带上易容的物事,和那人自行前往凤府。 她自己却带着晴雪香桐二人由地道返回了书房。 书房之外已被兵士重重把手,见到凤薇从屋内走出,纷纷见礼。 守候在外的,那名给她送信的兵士带着数名亲卫忙走过来,护卫在她身后。 顺手戴上晴雪递过来的帷帽,凤薇走出书房所在的庭院,众人紧随其后。 一行人在院前小径上等了一会,便看见刘贵二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会和后一行人往凤凌的居所走去。 比起昨日,凤凌寝房四周的兵士明显有所增加,领头的正是昨日拦下凤薇的兵士,后者在看到他们一行时,就认出了凤薇,闷不吭声的让开了路。 将身后的众人留在屋外,凤薇进去看了一眼昏迷的凤凌,便退了出来,进了隔壁的房间。 她将那名领头的兵士召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马中。” 凤薇点了点头,说道:“总管昏迷的事不能泄露,我带了一名护卫,需易容成总管的模样待在此处,直至他无恙痊愈为止。你去安排一下。” “是。” “记住,这个期间,不需任何人靠近这里,若有人想要强闯的,事后立即报于我。” 在凤薇看来,在她营造了一切无事的假象后,依然想要确定凤凌状况如何的人,很可能就是下手害他的“凤府那位”。 虽然那人不一定会有所动作,但保不齐她手底下的人会想立功表现啊? 总之,防上一防,总是没错的,如果能顺势揪出那人露出的尾巴,就更好了。 马中退去后,凤薇就将屋外的刘贵和那名护卫召进来,着刘贵给他易容。 紧接着让前者给自己也易容了一番,将她的容貌改变了近半,虽然仍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跟之前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 完毕后她戴上帷帽,叮嘱了那名护卫一番后,一行人出了凤府。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白云飘摇,天空一碧如洗,云朵调皮的翻滚变幻着,日轮高悬,光芒四射的开始散发出热量。 凤薇乘坐着马车,众亲卫策马拱卫在侧,一路驰向凤家军的驻营。 刚刚靠近驻地大门,就有早已守候在侧的兵士引领了进去。 凤薇的身份特殊,不宜暴露在台前,以免引人注目,所以之前便和众将商议着,由他们出面,自己只在一边看着。 因此她是由侧门进的大厅偏殿,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偏殿中,吴伦等将领早就在了,凤薇一一的见过礼。 待大厅中请来的粮商都到齐了后,众将也走了出去。 晴雪替凤薇斟了一杯茶,后者端起慢慢的啜饮着,全神贯注的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吴伦等人都是军人,不善应酬,开口便直奔主题,说若有愿意卖粮给凤家的商家,在高过市价两成的购粮价格基础上,凤家愿再做出让步,免除1年该商家的应缴税金。 这个条件是凤薇和众将商议后,决定的凤家能做出的最后让步。 吴伦的话一出口,立时大厅中便嗡嗡声一片。 作为东都岐阳的镇守者,凤家能做出免税的允诺,便只是一年,对于众商而已,诱惑力也是无与伦比的! 一年不用缴纳税金啊!这是多大的优惠?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银子啊!而且凤家还是以高过市价两成的优渥价格购粮,就算凤家事后会被治罪,暂时还不上银子,也不要紧啊!凤家左右还是在这的,这银子终究也是要还的,不过晚上一些时日罢了! 没有一个人想过凤家军会守不住城,凤家会覆灭! 一支军队的赫赫威名,是用敌人的尸山血海铸就的,它既已深入人心,就不容易被磨灭。 当下就有人心动了,想要表态,“我们刘……” 这时,一个尖刻的声音刺耳的响了起来:“凤家这是把我们当傻子耍啊!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这人的话一出,大厅内嗡嗡的私语声顿时一静。 凤薇眉头皱了皱,随即听见吴伦带着沉怒的声音响了起来:“周义昌!你这么诬蔑我们凤家军,是什么意思?!” 那人语气不善的哼了哼,道:“吴将军,我不过实话实说,不忍看诸位同行损失而已!” 紧接着他高声道,“诸位,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城外攻打岐阳的,就是被凤家逼反的叛军!岐阳出了这么大的事,凤家肯定是要被治罪的!何况还有官仓的事,凤家监守自盗,也脱不了干系!这数罪并发,被责罚还是小事,要是陛下一怒,凤家还能不能稳坐东都都不知道!诸位想想,这样一来,这免税一说,不就纯粹是信口开河嘛!” 听到这里,其他将领还能苦苦忍耐,收敛着脾气不爆发,周海这个莽直的就不行了。 当下猛地一下跺脚跳了起来,喝骂着就要冲出去,“老子敲死你个满口喷粪的!直娘贼!你们给老子放开!拉着我干什么?!” “怎么?说不过就要动武啊?!诸位看!凤家军被我说中了就恼羞成怒啊!下一步,是不是要带兵抄我们的家,把粮搬空啊?!” 听到这里,凤薇霍然长身而起,制止身后众人跟上,自己一个人提步向大厅走去。 推开偏殿和大厅的大门,厅内乱糟糟的情况收入她的眼底。 “周掌柜编故事的功力当真了得,便是去说书,只怕也是一绝,吃喝不愁,金银在手,何须辛苦经商?埋没了啊!” “啪啪”的击掌声中,凤薇淡淡的,极清冷极沉静的声音响起,引得众人都向她看了过来。 凤薇此时已经取了帷帽,易容过后的面容与之前截然不同,吴伦等人愣了愣,才从声音中认出是她。 “你是什么人?”左侧下方第一排的榻几上,一个脸上肥肉横生,双眼紧眯,溜然如鼠,看起来极为富态的男子喝问道,想来就是那周义昌。 凤薇理也不理他,只径直向被众人抓手抓脚的,闹成一团的周海走去。 见她走来,后者连咳了几声,拼命的后扭脑勺,冲一众同袍猛眨眼让他们放开自己,却被无视了个彻底。 站定在周海面前,凤薇面色无奈,凑近他低声道:“周叔,你让我怎么说你呢?又被人撩拨起火气了?你这忍功忒不合格了。” 周海扑哧扑哧的半天没开口,下一秒,凤薇的话让他乐得满脸褶子花都开了。 “不过那话倒是骂得极好!周叔,你等着看我给你报仇!” 说着她拍了拍后者的肩膀,转身朝一众粮商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是凤家一名谋士,刚刚才回营,见过诸位。” 周义昌看着她,哼了一声:“黄毛小儿,毛都没长齐,也自称谋士?” “周掌柜这话就俗了,人生在世,当不以出身论英雄,不以年龄评智谋!想您当年,十五岁便以商成名,如今昌记忝为岐阳第一大粮行,对此应该更有所悟才是。”凤薇微笑着摇了摇头,在贬了周义昌一句后又将他捧了一捧,令得后者直是得意万分。 看凤薇这白脸小生也顺眼了许多,谁料凤薇的话还没完,语锋一转,道,“看来周掌柜是老了啊!难怪说话颠三倒四,信口雌黄的,都分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了!恕我直言,您这样的年纪,还是将家业传给有为的年青一代,自己享福去才是正事啊!” “不该掺合的事,还是少管为妙,此养生之道正理,周掌柜还是多思量思量的好。这世间华美,景色秀丽,还是要多用心看看,才不枉此生哦!”凤薇一语双关说道。态度诚恳,语气真挚直是热忱无比,然而周义昌听得血都快吐出来了。 “你胡说什么?!” 凤薇没有搭理他了,而是转而跟其他粮商说道:“诸位掌柜,在下需向你们说明四点。” “一官仓一事还未调查清楚,凤家到时自会给百姓一个交代。二岐阳被围,正是危难之时,当齐心协力,至于逼反、叛乱一说,便是朝廷问罪,也需证据确凿,人云亦云之说岂可轻信?三我凤家凭一军建国,东都岐阳是起源族地,撤换是这么轻易的事?四我想凭着凤家的名声和凤家军的威名,诸位可曾听说,他们许出的承诺有不曾兑现过的?” “言尽于此,希望诸位多加思量!危难之时相助者,凤家必铭记大恩!” 众粮商听到这里,相互看了看,都不由得面露赞同的点了点头。 “请容我们回去细思。” “对啊,再想一想。” 周义昌听到这里,知道此时再说什么也没多大作用了,袍袖一挥,气哼哼的迈步向外走去。 一边走,他还一边叫道:“你们便听着臭小子巧舌如簧吧!天威难测,凤家真如此了得,今日还有围城之难?哼!反正我昌记是绝对不答应的!要买粮?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竟是临走都不忘给凤家下绊子! 眼见着几个颇有些意动的粮商经他这么一说,又犹豫起来,凤薇眼睛微眯了眯,锋芒暗藏。 ------------ 第89章 两难之局 粮商们走后,凤薇和凤家军众将一并回到了书房议事。 按理说,凤薇这样一个从未见过的,戴着帷帽,从来不露痕迹的陌生人,这般频繁的进出凤府,身边还有凤府的亲卫相随,应该会引来特别的注目和猜测才对。 然而此刻岐阳征战已起,各府往来的人手都有增多,凤家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并没有人过多的注意她。 不过即使如此,凤薇还是做了防备,面上的易容一直不曾去掉。 一路上,周海一张粗狂的老脸笑的跟朵菊花似的,呵呵的直乐,从驻营走出来,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眼珠子。 直到在书房内坐下,他都还在笑。 终于坐在他侧对面的杨自正忍不住了,“我说你笑够了吧?我鸡皮都快掉光了!能不能省省?” 周海牛眼一瞪:“老子爱笑!要你管!” 说着浑然不顾被他一席话说得心头火气直冒,正待发飙的杨自正,他咂巴了下嘴,啧啧的说道,“殿下这嘴皮子功夫着实了得,哎,一想着周义昌那个肥头大脑的家伙,气得哆嗦着说不出话的模样,我就忍不住!可算是出气了!奶奶的!” 凤薇正好落座,听着这番话微微一笑,道:“那周叔要不要跟我学学?省得您一说不过,就要动手?” 周海听着大声的咳咳了两声,左右朝众人看了看,粗声粗气的挥手道:“殿下,说正事!说正事!哎!我说你们都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啊?!说正事啊!” 众将笑不可支,连一向沉稳严肃的吴伦都不由得弯了弯嘴角,闹得周海牛眼瞪得老大,“吴伦!连你也笑老子?” 凤薇噙着浅笑看着他们闹着,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人负着手,一张俊脸冷淡的几乎没有多少表情,可就是这么冷的一个人,只要站着那,只要看着他,就会让人从心底感觉到温暖和安全。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句话一从心中浮出,凤薇脑海中的影像“叭”一下便破裂了。 一瞬间她呼吸滞了滞,只觉得胸口肿胀得难受。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凤薇闭了闭眼,将心中令人心神不宁的思绪压下,开口道:“那个周义昌,有问题。” 众将早结束了笑闹,一个个坐直了身体。 “周义昌一直煽动着粮商,不肯卖粮给我们,他这么做的背后,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在商言商,只为利益。他说的那番话,是有人故意告诉他,让他说的,目的就是要搅黄今日的聚会!”凤薇冷静的分析着。 吴伦点了点头:“的确,他今天说的话太刻意,是故意针对着我们来的。老周就被激得差点失了理智动手。” 凤薇冷冷的接口:“周叔的脾气一向火爆,是很好的突破点。只要事情一闹大,众粮商同仇敌忾之下,凤家就别想再弄到粮了!强抢,可以!但这样凤家就失了民心了,别小看商人,他们地位低名气大,上能结交权贵,下能拉拢庶民!他们要真结成一团,凭着凤家军现在的人数,又要抵抗外敌,不一定能制得住他们,一旦激起哗变,就得不偿失了。便是安然渡过了这次围城之劫,后面也不宜善后,若是朝中再有人发难……” 凤薇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但在场的众将都明白了。 用计的人,就是想激起凤家军和粮商们的矛盾!这样无论哪一方得利,无论此次围城结果如何,双方都会敌对! 真是处心积虑的要对付凤家啊!连围城以后的事都算计在内。 周海面色凝重,想着自己差点又中了别人的计,心中一阵郁恨。 一阵沉默后,有人问道:“那怎么办?周义昌在粮商中的威望还是有的,他散步的那些言论,真亦假假亦真,还是有人会取信的!” “是啊,那些粮商说不定会相信他,坚持不松口。便是半信半疑的,军中缺粮,也难以等到他们慢慢想通!这一耽误,将士们怎么办?” 吴伦缓缓的开口道:“今日正午过后,军中就要断粮了!凤家的存粮都已经拿了出来,实在是没有更多了。今日的早饭,兵士们都是喝的稀粥。我想,入夜,敌人便会再次发动进攻。” “殿下,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这一句话问出,众将都齐齐看向凤薇。 这些将领们统兵作战是绝对的好手,攻击驰援围敌,样样顺手拈来,但是在治理城池和应对阴谋危机方面,就要差上许多,甚至可以说半点不通。 平素一些重大机密事,都是凤凌和凤君卓下决定,但现在前者昏迷不醒,后者不知被困在哪,单凭他们几个,实在是力有不逮。 而从昨日书房下的命令到今日在驻营中的处理,凤薇的应对合理,有条不紊,众人都有目共睹。 因此,下意识的,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了她。 仅是短短一天,凤薇的能力就已经得了他们的认同。 可是面对这样进不能强抢,退军中已经缺粮的两难局面,要怎么做,才能不如了幕后设计之人的意呢? 众将心里都没底,看向凤薇的目光期待中有些气弱不足, 后者沉吟着没有说话,这种沉默在众将看来,自然就是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失望中,众人看着凤薇便是经过易容,精致俊俏中仍然略带着青稚的面容,稍显单薄的身形,不约而同的,心想道:殿下到底还是太年幼了,又被后帅的羽翼一直维护着,对这些阴谋之事懂的还是有限的。 我们这些人便是再不擅长这些事,也比她要多浸淫许多年,旁旁道道的总是耳濡目染了一些,我们都没什么法子,殿下没有办法,也是应该的。 想着,吴伦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凤薇却在这时开口了。 “重症需用猛药医!这个计策也不是没有破绽的。说到底,粮商们的态度才是最关键的。设计的人用周义昌来做牵头的棋子,那是因为昌记也是粮行,和粮商们的利益立场一致,说的话更容易得到认同!” 手指敲了敲几面,凤薇面露微笑,“既然如此,我们用同样的方法破之即可!” 众将听得一脸糊涂,尤其是周海,更是半点摸不着头脑,吴伦倒是若有所思,似乎有些懂了。 “殿下,你是说你有办法了?”周海急性子的问道。 凤薇点了点头,“是。不过还需诸位叔伯助力才是。” 杨自正琢磨了一会,试探着问道:“用同样的方法破之?难道殿下的意思,是答应周义昌的要求,用现金购买他家的粮食,允他以利,让他反口为我们说话?” “什么?!”周海猛一下跳了起来,嚷嚷道,“那不是要向那个老王八低头?!那可不行!都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羞辱了咱们凤家军,我们还要给他顺毛?!杨自正,你这什么骚主意?!” 他说着气哼哼的转向凤薇,“殿下!要这样,我还不如强抢呢!凤家军的威名都丧尽了!再说了!万一周义昌吃了甜头还是不松口呢?我们就这样平白被他羞辱戏耍尽了!” 凤薇偏头瞅了瞅他,浅笑道:“周叔这会说得极对,口才甚好呀。”她伸手入怀,掏了一叠素纸出来,放在自己面前的案几上,“这是我之前让凌叔帮忙查探的事情,因为时间有限,查到的并不多,可就是查探到的这些,都隐隐的指向昌记。” “周义昌很可能就是那些人安排在明处的棋子,是用来对付我们凤家的!所以,他是不会改口的,他只会将我们的钱吃进去,然后再大肆宣扬出去!” 事情又走入死角,收买周义昌不可行,又要从哪里下手呢?昌记在岐阳经营多年,素有东都第一粮行之称,其他粮商说话并没有他的影响力,收效不大。 “那殿下的意思是?” 凤薇垂了垂眸,慢慢的说道:“商人逐利,可世上也有一句话,叫“宁弃黄金千两,不舍性命半分”。不知这得与舍,利益和性命的选择,真到了眼前,那些粮商会如何取舍呢?” 周海睁大了眼眸,愣愣的问道:“性命?殿下是要将那些粮商全部绑来,以性命相挟吗?可这样,不还是和强抢一个样儿么?” 这还不如强抢呢!他心想道。但隐隐的,他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大对,这里面的事连他一个粗人都懂得,殿下没道理不明白啊? 凤薇淡淡一笑,放在几上的手拢回袖里,道:“自然不是!我是要他们自愿将粮食奉给凤家!”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看着一头雾水的众将,笑吟吟的说道,“这事,还需诸位叔伯助力才行!” 说罢她低低的将自己的安排说了一遍,众将听后连连点头,周海笑得都合不拢嘴,一个劲的说道:“哎!这必须得有我!你们都别跟我抢啊!谁抢我跟谁急!” ------------ 第90章 风云涌动 众将散去后,凤家所有暗处的势力都动了起来,遍散岐阳各街头巷尾,到处流窜,所经之处,渐渐的传起了一种极隐秘晦涩的说法。 传言说:岐阳的官仓出了问题,凤家购粮被拒,如今已经断粮了,凤家军便是再勇猛,怕也是抵挡不下去了,这岐阳多半是守不住了! 随着传言流出,城中气氛顿时低迷,人人都陷于万一城破,自己等人将会被如何对待的惶恐不安中。 很多拥护爱戴凤家军的庶民,都蜂拥着去堵各大粮商的门,尤其是昌记这第一粮行前面堵得人更多! 众人呼喊着让众粮商将粮卖给凤家以度危难,唾弃着这些发战争难财的奸商们,一时弄得粮商们连门都不敢出。 本来凤家的允诺就极有诱惑力,门前又遭受了人们的围堵,又想到万一城真的破了,只怕自己这些人的身家也无法幸免,一些本就有些犹豫不定的粮商便想干脆就答应凤家算了。 这个时候,昌记给各大粮商送来了信,信上说,传出流言的一定是凤家,这么做就是想逼迫粮商们赊粮给他们! 还说首祸是凤家,便是城破了,倒霉的也只是凤家,没了共同的仇恨目标,叛军便是一盘散沙,岐阳的世家豪贵又这么多,只要托庇其下,也不是不能自保的!待帝都的援兵一到,危难即解,根本不为惧! 又说,若是真将粮赊给凤家,万一还是城破,不是血本无归?便是城守住了,凤家被治罪,还不上钱,粮行的地位被其他粮商趁机取代不说,万一卷入官仓事件被拖累治罪,才是得不偿失! 粮商们拿着信左思右想,一时又拿不定主意了。 另一边,昌记派出人在庶民集结的人群中叫嚷着,他们没有不肯卖粮给凤家,危难当前,他们也愿意出自己的一份力,只是要凤家拿银子来买!说到底,他们也是有家有口的,底下有一堆的人要养。 一席话说的庶民们暗暗点头,觉得昌记说得有理。 这些庶民都是早晚耕作只求斗米养家的,自然不知道要购买足够多的,可供凤家军将士食用的粮食,要花费的银钱数目大到什么程度! 只想着凤家这么大的世家,不至于连买粮的钱都拿不出才对。这般想着又值昌记喊罢一番话后便要散米以证明立场,于是一溜烟的全部涌上前哄抢去了。 更多的庶民得了消息以后纷纷也赶过来,昌记在人群中中喊的话也随之散了出去。 待拿出的米粮散尽后,庶民们也差不多都知道了粮商们是愿意卖粮给凤家的,纷纷散了回家,一番哄闹围堵消于无形。 正当周义昌和他幕后的人认为凤家煽动庶民,以言论相逼已是无计可施时,在岐阳的各个阴暗角落,众多惯行阴暗事,无所事事长年游荡的混混地痞们聚拢在了一起。 原来,这些早在围城之初就打过浑水摸鱼的主意,却被凤家严格狠辣打杀不少随即沉寂下去的各方势力,在听闻凤家军缺粮,可能难以支撑守城的消息后,心思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与庶民们不同,他们这些行惯了阴暗事,在三教九流中摸滚打爬惯了的人,自是不担心城破以后自己会如何如何的。 于是,便有人提议道,既然凤家军正勉力支撑守城,定是无余力维护城中治安了!不如趁此机会大干一场?以后人人都做富家翁! 这提议一出,立刻得到了众人的拥护,不过凤家军的威名太甚,还是有人不免担心万一猜测错误,遭到围杀怎么办? 一时众人噤声,沉默中,有人灵机一动,出主意道,反正世家豪贵都有私军护卫,凭他们是动不了的,商人富家才是最好的下手对象,不如就选粮商下手!反正他们和凤家之间有嫌隙,凤家军不出动还好,若是出动,到时咱们就大喊凤家来抢粮,趁机会一哄而散就是了! 众人大喜,各势力头脑碰头商议后觉得此计可行,于是一个个忙碌着开始布置计划,昌记作为东都第一粮行,又有适才的出头散米之举,立时成为这些人的主要目标。 贪多不烂,各势力决定先拿昌记来试手,看看凤家反应,是否真的已无余力。 是夜,月明星稀,昌记的伙计们正清点着店铺内的米粮数量。 因为下午散米之时引起了不小的哄抢,虽然立时被控制住,还是有人趁机多抢带了许多米粮走,有的价格不一的米粮更因此被撒得混在了一起,使得清点的工作颇为不顺。 好容易清点完毕,核对了损失的数量还有今日盈利耗损后,众伙计着才擦着汗各自散去,留下管事的锁门。 谁知,他们才刚走不久,也就是一条街的距离,就听见粮行方向隐隐的传来管事大声喝问的声音,随即一声惨叫凄厉的响了起来。 “啊!” 伙计们面面相觑了一眼,随即从街道两旁拾了些棍棒扫帚的拿在手里,大着胆子往粮行的方向回走。 有立功心切,胆气大的冲在前面,在靠近粮行数十步远的距离,便借着夜色,看见粮行的门大开着,一旁的青石台阶上,管事偏头倒在上面,身边也没血,不知是死是活。 那人没见着旁的人影,还以为是有下午领了粮食的庶民不满足,铤而走险的上门偷粮,当下眼睛一转,等后面的伙计们跟上来后,提着嗓子举着手里的棍子猛然就冲了上去,嘴里嚷嚷道:“哪里的小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来偷粮,看我不打死你!” 一众伙计不明所以,还以为他看见人了,忙跟在其身后也冲了上去,这可是立大功的好机会啊! 可就在一群人刚刚冲到离粮行大门不足数步距离的地方,呼啦啦一下从四周冒出来一群持着明晃利刃的人,二话不说提刀就砍杀。 还有人在一旁呼喝:“快快!杀完好抓紧时间搬粮!” “交代来交代去,他娘的刚刚谁干的?杀个人都不利索,还让声音传了出去?” 伙计中有人认出了那声音,借着月光一看,惊叫出声道:“刘老三!是你!” 那人的话刚叫到这里,脖子就被一把横切过来的大刀给削飞了出去。 “奶奶的!没想到老子这么出名?!杀!全杀了!” 面对虎狼一样狞笑着扑上来的人,伙计们没抵抗两下就被人杀了个干净。 连兵器上的血都没拭去,一群人便弃了满地的尸体回去搬粮了。 距离不远的一个角落处,一个跑动中不知怎么就绊了一跤,崴了腿落在后面的伙计颤抖着看着这一切,哆嗦了半天才撑起软瘫的双腿,捂着嘴飞快的跑开了。 他刚刚转身离去,之前所待的角落就出现了几个隐在暗处看不清面目的人,领头的那人低声交代道:“跟着他,保证消息传到周义昌的耳朵里!还有,别让人来得太快,首领说了,今晚的事要闹得越大越好!粮也要越多越好!这可是无本买卖!” “是!” “那边也派人协助下,周义昌一定会向白家求助,不要让那边太不堪一击,这样起不到威慑的目的。小心不要被人看出端倪!” “是。” 随后这几人很快又消失了。 很快的,周义昌就得到了幸存的伙计报来的消息,在听到有人抢粮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认为一定是凤家军忍不住了,准备强行抢粮,顿时高兴得眉飞色舞。 然而这份高兴劲才刚刚起头,就被伙计的话给打灭了! “什么?刘老三?!你听清楚了?!”他蹭的一下冲到了报信的伙计面前,只差没将他拎起来喝问。 那刘老三是岐阳有名的地痞无赖,行的龌蹉肮脏事多得很,可是他行事谨慎,又有豪气,便是不小心事发也有人顶罪,一直都活的潇洒滋润。 一听不是凤家军,周义昌可是真急了。 伙计点头如捣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道:“掌柜的,李哥他们死得好惨,你快带人去看看吧!给他们报仇啊!” 周义昌将他往地上一丢,急急喝叫着奔出屋外:“快快!召集护卫去粮行!” 昌记粮行的几个大仓库内,无数的人影正忙碌而兴奋的搬动着一袋一袋的粮食,一个个乐得都合不拢嘴。 直到将几个仓库的粮都搬掉近半了,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响亮的呼喝声。 “快快!就在前面!他们在里面搬粮!杀进去!” 刘老三一挥刀,对左右和他站在一起的几名势力头脑道:“粮食弄得也够了,昌记的人马来了,杀出去吧!” “行。” 几人答应着就指挥各自的人马,纷纷的从仓库里撤了出来,往早已选定的路线退去。 刚刚走了一会,昌记的护卫人马就追上来了,双方打成一团。 也不知道是不是粮食在手,激励得刘老三那群人不要命的猛打,很快昌记的人马就不支了。 眼看粮食就要被人带走,拦又拦不下,周义昌急得直跳脚,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吩咐身边的人道:“快!你们去凤家,找凤家军出兵啊!有人当众劫掠啊!他凤家敢不管?!” 结果领命的人转了一圈回来,带回来的消息几令周义昌吐血。 “凤家军说,他们要应付城外敌人的进攻,多余的人手都优先派去保护那些忠义的,支持凤家军的商家了!现在腾不出人手,让我们自己先顶着。” 周义昌哪里听不出来这话里的意思,但是偏偏这话说的又不是没理,咬了咬牙,他又派人去向白家求援。 白家被凤薇设计了一把,实力折损了不少,而且白泽和白浩现在面和心不合,谁也不愿动用自己的人手。 这样一来,便只有本家派出了一些人马,最终没能堵截住刘老三他们,让后者跑了不说,粮食也没了影! 另一边,刘老三等人拼命掩护着,让其先行撤走的运粮车队,却是被一群黑衣蒙面,浑身萦绕着血煞之气,光站着那迫人的气势便沉沉压来的人给截住了。 ------------ 第91章 功成、得粮一 “你们是谁?”粮队领头的一个身形瘦小,看着却极为机灵狡猾的男子,大着胆子上前喝问道。 他的正前方,列队整齐宛如军队一般的队伍沉默的盯视着,一片缄默无声。 被无数双沉沉的,毫无半点情绪在内的眼睛同时盯着,粮队众人的汗毛直竖,有人胆颤的凑近男子,哆嗦着道:“黄哥,你说他们是不是鬼啊?!这阴气森森的!” 被称为黄哥的男子哆嗦了一下,劈头打了他一记,喝骂道:“闭嘴!这世上哪来的鬼?!就算真有,咱们这么多人,这么多阳气,它们怎么敢出来?!” 有人嘀咕道:“可是这鬼的数量看着也不少,阴气大概也不差啊。”说着自己都胆寒起来,连忙噤声。 黄哥却是盯着对面的人马,又一次厉声喝问出声,虽然那声音怎么听都有种色厉内荏的味道:“你们是干什么的?知不知道我们这是谁的队伍?要是想打黑吃黑主意的同道,还是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刘三爷!” 回应他的,仍旧是一片无言的沉寂。 见仍然得不到回应,黄哥也恼了,后方随时可能会追来人,他们可是耽搁不起的! 管他是人是鬼,闯了再说!想着他退回队伍,手一抬,就欲带着粮队强闯。 这时,对面的队伍突然动了一下,一个步伐沉稳有力,脚程极快的黑衣人从后方走上前,俯首与最前方中央的一人耳语了几句。 那人原先一直低着头,站的位置又只比后方的众黑衣人高了一点点而已,黑暗中,黄哥也没发现他就是领头人。 只见他听后慢慢的抬起头来,朝前方粮队的方向看了一眼后,点了点头,嘴唇微微动弹了下,似说了一句什么。 他说的极慢,黄哥一直盯着他,觉得那唇形的启和似乎很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那人的话一出口,立时他身后的那些黑衣人周身气势一变,变得锋芒毕露,杀气腾腾,便如入鞘的刀剑被人抽了出来,寒光凛冽,向着粮队众人袭来。 见黑衣人们动作迅捷的直扑而来,黄哥终于想到了适才那领头之人说的是什么――是“杀了”! 因为他也经常这么说,所以觉得熟悉。 黄哥瞪大着双眼惊叫道:“大家小……” 才刚刚叫出声,便感觉脖颈一凉,立时只觉得自己似乎飞上了半空,他艰难的转动了一下眼珠,向下看去,正好看见自己站立的地方,一具无头身躯轰然落地,随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堵截粮队的黑衣人们动作悍勇,大开大合之间直如雷霆万钧,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粮队的人便只剩了一地的尸体,血腥之气蔓延飘荡在空中,于空气中盛开着艳丽的血色之花。 在查看了四周并无一个活口后,一名黑衣人迅速走到那一直不曾动过一步的领头人面前,执礼禀道:“将军!已经全部都杀了。” 那人点了点头,哈哈大笑的一挥手,折身便走:“将粮车带上!咱们走!” 一行人快速的行动起来,很快的,一辆辆的粮车被推着跟随着那人的脚步,消失在黑暗的暮色中。 黑衣人们才走不久,另一队人马这时匆匆赶至,在看到血流成河的现场后,一人上前勘探了下,返回跟领头之人回禀道:“郎君,被人抢先了一步,这些尸体还有温热,伤口鲜血横流,那些人想必还没走远。” 那郎君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这时,后方突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众人一惊之下,再闪躲已是不及。 借着月光,后方领头之人一眼便看见了前面回头看来的那郎君的面貌,当下大喝道:“白泽!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时,那人也发现了前面血流满地的惨像,顿时眼睛一瞪,恨恨的叫道:“原来你百般推诿着不肯派人帮忙昌记,却是打着渔翁得利的主意?!粮车呢?交出来!和我一起到族老那里解释!我看这次你要怎么跟父亲跟家族交代!” 来人却是白浩。 只是他不是也不肯派出人手吗?怎么又会在这里? 双方人马一碰面,立时就了然了对方匆匆而至的原因。 白浩自是认为白泽得了粮,正准备退离,他本来就是得了消息,说白泽带着一队形迹可疑的出了门,才赶来的,果不其然见到了这一幕。 而白泽却是认为白浩是故意设计将自己引来,好抓一个现行的!粮食说不定就在对方手上,却还来陷害自己! 此刻见他一来就性急的让自己交出粮车,还一脸正气凛然的要他回家族解释,白泽冷笑了一声,讥讽的说道:“我要是不肯呢?大哥是不是就准备将我擒拿了?笑话!大哥还是解释一下你怎么会在这里吧?同样的话,弟弟我奉还给你!” “你!” 当下两方人马红着眼对峙着。 这时,远处的呼喝声大作,双方都听见有人叫着“这边!车轮的痕迹在这边!”的话,随即大量的脚步声向着这边靠近。 白浩和白泽对视了一眼,齐齐哼了一声,却是勒令住自己的手下,慢慢向着不同的方向退去。 压低了声音,白浩不甘心的说道:“白泽!这笔粮,你最好是拿出来!不然……” 白泽同样压低声音回击道:“大哥你就别贼喊抓贼了!今天的事你我都清楚,别逼我!”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碰撞了一记,火花四溅。 远处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近。 “郎君,已经失了先机,还是先回去再作打算吧。”听见身边的人的提醒,白浩终于移开视线,领着身后的人飞快的退去。 在他动作的时候,白泽等人随即也往另一个方向退走。 等到周义昌的大队人马赶来时,这里除了一地尸体和凌乱的脚印,已经没了别的痕迹。 “掌柜的,那些人都死了,粮食却不见了!” 当消息报回来的时候,周义昌听着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他近半的身家啊!这么多粮食,说不见就不见了?! 他怎么也不肯相信,在护卫簇拥下匆匆的赶到了当场,指挥着众多人马四处搜寻,却只找到一些弃用的粮车,上面的粮食却一袋也没有的时候,周义昌“啊”的惨叫一声,晕厥了过去。 与此同时,凤家军驻营中,十辆马车被悄悄的护送着进入营地。 凤薇和吴伦等一干将领在操场处等着,其中凤薇是早早便候在了此处,吴伦等人却是刚刚才匆匆赶来的,身上的面盔铠甲血迹斑斑,显然之前经过了一场恶战。 “战况如何?”一看见他们,凤薇便关心的问道。 吴伦摘下面盔,抹了把脸,沉声道:“还好,那些人想趁人之危,凤家军的便宜是这么好占的?”许是刚从战场下来,他的声音冰冷,带着浓烈的肃杀之气。 他看向凤薇,“不过还是挺险的,幸亏殿下下令动用潜藏在新丁营的三千兵士,不然今夜此役,凤家军定然伤亡颇多。” “将士们到底是累了,又没吃饱。”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随即长长的叹了一声。 凤薇安慰他道:“吴叔不用急,过了今晚,凤家军就不会再有缺粮之忧了!” 她的声音坚定,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吴伦听着点了点头。 这时,轱辘轱辘马车滚动的声音从营地大门的方向传来,众人的视线顿时都看了过去。 只见一辆辆宽敞高大的马车在列队整齐的兵士护送下,慢慢的驶了过来,随后列成一排,稳稳的停在他们面前。 最左侧最后停稳的马车上,车帘被人掀起,周海那张粗狂乐呵的脸露了出来。 右手一个劲的拍打着身下的麻包,他嘴咧得大大的,怎么也合不拢,嚷道:“哎呀!爽死周大爷了!今晚可算是出气了!哈哈!” 凤薇笑吟吟的回道:“周叔玩得高兴就行。” 她还有闲心和周海闲谈,其他将领就没那么好脾气了,尽皆白了他一眼后,目光都闪亮的投向了整整齐齐列了一排的马车。 周海叉着腰,也不在乎同袍们的白眼,哈哈大笑了一声后,豪气的喝道:“儿郎们!将车帘掀开,让他们看看咱们的战果!” 说着他猛的将自己身边的车帘撩到车顶挂起,静静守在每辆马车身侧的兵士们动作一致的上前一步,同样一掀车帘。 顿时,十辆马车上堆叠得密密麻麻,半点空隙也没有的麻包映入凤薇和众将的眼中。 周海哼了哼,傲然道:“怎么样?老周我这次任务完成的不错,没出篓子吧?”他挥手朝后一指,大笑道:“这全是周义昌那家伙的粮食!哈哈!够咱们将士好几天用的了!哈哈!” 吴伦上前朝他胸口狠狠捶了一拳,“老周,办得不错!” 周海面不改色的承受了,嘴里还直说:“那是当然!”不过在看见其他将领也打算过来照样来一拳后,他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别,他奶奶的!你们当老子是沙包啊!你们这是嫉妒吧?!真以为老子不会还手啊!” 众人的笑闹中,凤薇也被感染着弯了弯眼角,愉悦的笑意一直从眼中流到心底。 这种发自内心的温馨而快乐的感觉,她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了?久到她都觉得陌生无比,别扭得紧。 这里的人,是真正的将她当子侄当亲人一样对待,这种感觉真好,有人可以依靠,有人可以依赖的感觉真好! 这样的美好,她要留得更久更久,谁敢动它,便是要动她的命!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看着面前的一幕,凤薇眼中的笑意渗透进了坚毅的光芒,闪闪发亮。 ------------ 第92章 功成,得粮二 只闹了一会,众将便聚拢到了凤薇的身边,等待着她发话。 到了现在,他们对这个年纪不过十四,面容还带着青稚的长公主殿下已是从心底叹服。 环视了他们一圈,凤薇笑道:“叔伯们都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周叔,你都炫耀过了是不是应该先将粮食放进库中了?打算就这样摆在露天之中?” 周海恍然大悟的一拍脑门,“是了!我差点就忘了,这般摆着可不成!”说着急急的便跑去安排了。 众将看着他的背影一阵直乐。 凤薇召来周海身边一路随行的护卫亲兵首领,详细问了下情况后,便让他退了下去。 略略沉吟了一会,她转向众将,说道:“一切都如计划进行,明日再好好的收收尾,便可以坐等着收粮了!叔伯们都知道该怎么做吧?” 众将纷纷点头。 吴伦想起了一事,问道:“殿下,那三千兵士可还要继续潜藏?” 凤薇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白家几番功亏一篑,若是还有后手,为保万无一失,必是雷霆之势,这三千兵士隐藏着只怕作用也不大。” “之前潜藏下来,就是为了取信白家,迷惑城外的敌人,让他们以为凤家并无防备,如今战事已起,多一人就多一份力量,凤家军不能白白的损失了!这些人都动用上吧!” 吴伦等人也是这个意思,当下就领命了。 他们挂心着战事,事情说罢后便又行色匆匆的赶往城墙之上了。 凤薇在一众亲卫的护送下返回到她新的住处――那是在凤府附近购置的一所新的院落。 如今她已经亮相于人前,那处与凤府书房密道相通的隐秘院落,却是不能再回去了,以免惹人注目。 回房后,凤薇由晴雪和香桐的伺候着沐浴,随后疲惫的睡去。 城外敌人的进攻足足持续了大半夜才停下,加入了三千生力军,一直疲惫不堪咬牙顶在最前线的凤家军将士被换了下来,受伤的都安顿好在营地中。 城外敌人并没有想到凤家耍了他们一记,岐阳城中还潜藏了三千的凤家军,他们想不通,为什么明明经过了几次攻城,军中又缺粮,这种情况下凤家军的战斗力怎么还能这么强? 他们从来都没有低估过凤家军,如今发现他们的高估仍然远远够不上后者的高度!这样的猜测令他们胆寒,在又丢下了无数具尸体后,最后狼狈的撤走。 凤家军这边的形势也不容乐观,城外的敌人人数占优,这次也是出尽兵力的猛攻,其中夹杂了不少精锐好手,悍勇善战,与凤家军将士相差得不多,往往一对上,都是凤家军这边吃亏。 这次战后一清点,凤家军也伤亡了七百余人。 看着报上来的数目,凤薇紧紧的抿起了唇。 这还是在她下令动用了那三千兵士的情况下,都伤亡了这么多人,若还是原先那五千人,只怕伤亡的人数更多。 揉了揉额头,凤薇清楚的知道,这次惨痛失利后,城外的敌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可用的精锐不多,而不动用精锐,普通的兵士对凤家军并不能造成太大的威胁,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连续的强攻岐阳。 时间拖下去,城外敌军面临的危险就更大,帝都那边随时会派援兵前来,毕竟就算父皇再想看着凤家覆灭,他也不可能让岐阳被围攻那么久而无所作为,更何况,这还是为他人做嫁衣! 白家…… 凤薇正沉思着,房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周海的大嗓门远远的就传了进来。 “殿下!殿下!那些粮商来了!哈哈!” 一大早,他就在凤家军的营地大门口像根木头一样的杵着,说是要亲眼看着那些粮商上门。 晴雪刚刚打开房门,周海一脸的兴奋抬腿就迈了进来,凤薇笑着问道:“周叔,你没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吧?” “什么话?”周海疑惑了一下,随即恍然道,“哦!想起来了!没忘,没忘!那些粮商我让人挡着呢!一个个正着急着呢!哈哈!” 笑罢他忙又问道:“殿下,这样做他们真不会走啊?” 凤薇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会,昨夜昌记遇盗的事传出,他们内心正惶恐着呢!左右是他们有求于我们,凤家这个时候不能显得太急切和迫不及待,以免引人多想。” 说着她淡然一笑,手指轻轻的在面前的几案上叩了叩,慢慢的说道,“嗯,我们凤家兵力有限,自然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能够看顾的商家也有限,多了就看顾不来了,这亲疏远近,自然是要理理的。” 看着凤薇双眸明亮,笑容灿然若花,周海嘿嘿的跟着笑了两声,到底还是没听懂。 他咳了一声,正要仔细问问,却见凤薇从书案上抽出一张纸笺递了过来。 “周叔,按照上面的安排交代下去吧。” 周海接过一看,顿时乐得一拍大腿,“好咧!我这就去!”说着呼呼一阵风的就刮走了。 凤薇看着他的背影,一阵失笑,转眼这笑很快又敛了起来。 她蹙眉想道:今日之后,凤家军缺粮危机得解的消息定是会传出去的,到时,恐怕就有人坐不住了! 白家一定是会有所动作的,还有“凤府的那位”,也是一大隐患。 凤薇想着心中很不安,总觉得白家的后手不简单,现在岐阳的局势不好不坏,总的来说,凤家的处境并不差,只要再拖延一段时间,城外的人必定只能无奈退走,围城之危即解! 可是城外的那些人耗费这么大的心力、物力,又难得抓准了时机,成功蒙蔽算计到了凤家!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可能这次一退,就再也不会有了!他们真的会舍得放弃吗? 更别说他们还因此放弃了围杀君卓的大好机会! 凤薇越想眼中闪烁的光芒越冷――不到最后一刻,那些人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凤家如今的形势看着好,实际上暗地里的波涛汹涌,一个不慎仍旧是覆灭之局! 香桐看着她眼底的寒光,侧头低声晴雪道:“晴雪姐,怎么眼看缺粮的问题都解决了,殿下怎么还忧心忡忡?” 自从接过凤家的主事权后,凤薇的身份就已经在小范围内公开了,如晴雪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婢女护卫都是知道的,虽然人前依然称她为郎君,私下却已经改了口。 晴雪听了她的问话,悄悄觑了思考中的凤薇一眼,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两人说话之际,凤薇已经俯首案几,执笔在铺陈的素纸上一边思考一边写着什么。 见状,两人齐齐噤声,不再交谈。 驻营的另一边,被拦在营地大门外,等得心急如焚的商人们总算被放了进去。 这个时候的他们,早没有了前日那傲气的,欲奇货可居的心态! 昨日昌记发生的事闹得轰轰烈烈,不等到天明,这些商人们都已经得到了极其详尽的消息。 昌记的铺子被集结的混混浪荡子给抢了,店内的伙计几乎被杀了个精光,仓库的粮食也被搬了近半! 半夜被惊醒获悉这个消息的众粮商一时提心吊胆,害怕昌记之后下一个就是自己! 尤其是在知道昌记向白家求援,后者答应了,也派了人,两方人马合在一起却还是没能留住那些混混浪荡子后,他们就更为惊惶了!慌忙聚在一起商量着要这么办! 直到这个时候,这些人才霍然惊觉,战乱中,如他们这样身家丰厚又没有强力武力镇守的商人,在恶人眼中,正是上等的待宰肥羊! 尤其是粮食,好储存不说还好售卖,可以自己食用也可以拿来抵价银线,实在是再好不过! 这样残酷的认知,早已被一直生活在凤家军的威名之下,生活在凤家的羽翼庇佑下的众人,遗忘得差不多了!如今,才被昌记惨痛的教训重新唤起! 外面的消息一个一个的传来,众人发现,便是昨晚遭遇攻城,凤家军还是抽出人手来庇佑了一些商家的! 他们还发现,受到庇护的那些商家,除了凤家自己名下的、一些素日和他们走得极近,关系极好的,还有好一些是近日卖了粮给凤家的粮商! 甚至其中还有几名铺子规模小到不能再小,只比卖粮的小贩庶民比起来,只多了一个破烂铺子的小商家,也被凤家派驻了一名兵士守在门口! 随后,昌记那边打探的人也将凤家军当日回给前者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才有了今日一早,众粮商云集凤家军门口求见的情景。 至于周义昌之前说过的话,早被他们甩到脑后了:他自己都被洗劫了!白家不也出手了吗?!可不还是不行?说到底,还是得凤家军啊!粮食不赊给凤家,万一被浪荡子抢去才是真的血本无归!说不定身家性命都保不住!何况人家凤家虽是赊账可也是会还的!价格优渥条件丰厚,一点也不吃亏! 然而,满怀期待的商人们却被现实再一次打击了! 凤家军那边发话说,战事中难以兼顾太多,而帮助支持了凤家军的商家他们是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所以,这赊粮的事,也要斟酌着办,反正只要能撑过这段时间,自然可以从别处调粮。 众粮商傻眼了,这意思,是不会每一家的粮都收了?! 有机灵的马上叫了起来:“我们恒记愿以平价卖出啊!” “我们裕和愿意照常缴税,粮食亦以平价售出啊!” 厅内众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周海在偏厅内听得直乐,凑近了吴伦道:“我说,殿下这招真是绝了!” 吴伦刚要说话,门外匆匆走近一个兵士,对两人执手一礼,低声禀道:“将军,府中传来急信,白家家主连同陈、王、赵三家家主登门,执意要见主帅!” “什么?”两人眉头一皱,深觉古怪。 ------------ 第93章 异动、留言 如今凤君卓被困在不知何处,凤凌昏迷,凤薇的身份不能暴露身前,能去应对此事的,只有吴伦几人。 而战事刚罢,杨自正等人还在城墙上到处忙碌布防善后呢,唯一有空闲的就是吴伦和周海,这两个正在驻营处理粮食事情的人。 不过,白家家主牵头,带着其余三大世家家主突然上门求见凤君卓,怎么看,这里面都透着古怪! 当下,吴伦便留下周海,自己则赶去见凤薇。 在吴伦来之前,凤薇已经心神不宁的,连连折断了三支毫笔的笔头。 闻言,手下力道一压,第四支毫笔重重顿下,笔头瞬间折了。 “白家家主连同陈、王、赵三家家主登门要见君卓?有没有说是什么事?”皱眉将笔搁置一边,她问道。 吴伦摇了摇头,“没有说,就是要见。” “白家明明知道君卓不在!而且三大世家也不是不分轻重的,如今岐阳被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一起来求见君卓?”凤薇不解。 凤君卓接到假密报点兵出去救她的事,虽然凤家已经下令封锁,但东都各世家都有耳闻长公主会来岐阳,如今车队久久未至,肯定也能猜出是出了事,凤君卓这么久没有露面,他们应该也有底,那怎么会突然提出要见他? “吴叔,你去一趟,听听他们怎么说,把求见的事挡回去。” 吴伦点了点头,随即赶回凤府。 过了好一会,四名衣履华丽,气度威严的中年男子和他一道出了凤府大门,随即各自上了马车。 吴伦在门前看着各马车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很快他便折身回驻营见凤薇。 “你是说,他们在听到你说君卓暂时无法见客时,脸上的表情并没什么意外?反而提出要见凌叔?”凤薇问道。 “嗯,尤其是白宜杰,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我能感觉一瞬间他似是极为得意!”吴伦肯定的回道。 凤薇起身踱了几步,实在是想不出,白家这般联合其他世家上门的举动具体有什么目的。 不过虽然猜不出来,但直觉的,凤薇感觉白家一定是在酝酿着什么大阴谋! 这种明知道对方心怀恶意步步逼近,却怎么也摸不着半点头绪的感觉,让凤薇忍不住叹了一声。 她终究不是圣人,不能事事料敌之先也是没办法的。 如果,上一世,她能多关注一点凤家,多关注一点东都就好了。 咬了咬唇,凤薇霍然转身,断然道:“吴叔,白家此次之举绝非善意,既然猜测不出,便只好加紧防备部署,以不变应万变即是。” 吴伦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把事情跟老周他们几个说下,让他们多注意。” “嗯。”凤薇应了一声。 吴伦离去后,凤薇本想坐下继续之前的写字,却发现心神一直定不下来了,刚刚拿起笔又被迫放下。 怪异的不安一直持续到正午,她只吃了两口便唤人将膳食撤了下去,心烦意乱的在房内踱着步子转圈。 直转了好几圈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凤薇猛地刹住脚步,扬声叫道:“来人!” 门外守候的兵士应声推门而入,凤薇吩咐道:“叫吴将军过来见我。” 吴伦得到通报,很快就赶了过来,他刚跨进房门,凤薇就迎了上来,语速极快的对他说道:“吴叔,你马上带几个人,速回凤府一趟,问一下白宜杰等人在凤府时,见过了什么人,有没有去什么地方!” 她的声音急切,吴伦一听便知道事情紧急,当下也不问为什么,点了点头折身就奔了出去。 凤薇盯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心中沉闷不安的感觉却一点也没散去。 吴伦的速度极快,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已经问清一切报了回来。 “白宜杰四人进府后便一直在苍松院的大厅内等候,期间只有添茶送水的婢子进出过。哦,对了,中间他们曾在厅外庭院内逛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旁人跟他们接触。” 白宜杰等人在凤家,自然是有护卫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的。 凤薇锁着眉头,一遍一遍的轻喃复述着上面的话,想从中看出不对。 可是没有,这看起来就是一次极平常普通的拜访,可凤薇心中的不安与疑惑并没有消除。 她原本想着,白宜杰带着三大世家家主去凤府,明着是求见君卓,暗地是不是要去见某个人?而且还有着某个计划? 她会这么想,也是从白家不寻常的举动中,突然想到了“凤府的那位”!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他们应该已经见到了那人了!可是为什么白宜杰要带着另外三位家主一起去呢? 而且白家一直和那位隐秘的保持着联系,为什么还要特意上凤府来见呢?为什么不是那人出去见他们呢?是那人没法出凤府还是有什么目的,必须得在凤府见面呢? 她原想着那四人在凤府的举止行为会给自己一点提示,然而从凤府查探出的消息,却给不了她任何有用的讯息。 她的猜测依然只是猜测。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越顺着自己猜测想下去,心里的忧烦憋闷之感就越重! 这种感觉,凤薇之前也有过――就是车队中伏遇袭,生死攸关之时! 难道这又是一次示警?可是问题出在哪? 凤薇毫无头绪。 抿了抿唇,她看向吴伦,说道:“吴叔,派人盯着陈、王、赵三家,注意看一下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动,所有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全部呈报上来给我过目。” 顿了顿,她又说道,“我有预感,白家这次举动后面隐藏的目的很不简单,他们只怕是要下狠手了!这次凤家,不知道还能不能安然渡过。” 疲惫的抚了抚额头,凤薇的声音有些脆弱的响起,“吴叔,你说,凤家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四面皆敌,处处被人谋算?” 没想到凤薇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吴伦怔了一下,随即低声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 “不,都是有理由的。只是……”凤薇说到这里抿了抿唇,没有继续再接着说下去。 她挥了挥手,“吴叔,你去着手布置吧。” “是。” 吴伦退去后,凤薇直直的在房中站了近半个时辰,方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但愿我的预感是错的。” 她疲惫的揉了揉额际,迈步走到窗前。 凝视着高悬于空的,大若轮盘一般,散发着酷热逼人的烈焰句芒的昊日,她不自觉的将视线投在了天际某个极为遥远的,一眼看去漫漫前路无边的方向。 那里,正是她从凤府中获悉的,凤君卓接到的假情报所在的方向,也是卿墨所在的三千军队所要去的方向。 她就这样看着,一直翻腾不停的内心在这个时候,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凤薇慢慢的伸出右手,抚上心中的地方,下一刻重重的按了按,感受着掌下心脏“嘭嘭嘭”的,快速而有节奏的律动,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那个人曾经跟她说:“你别怕,到得那时,我便向长公主讨了你到身边,有我护着,你谁也不需惧。” 那人还说,如果她不愿意,也可以,他总是护着她的。 可是现在,那个人不知是死是活,也不知身在何方,还会不会回来。 如果他还活着,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这还是自母后去后,第一个当着她的面,说要护着她的人。 那话听着真是温暖啊! 凤薇笑了笑,低头对着自己的心口,轻声道:“我说过,如果你死了,我就要那些人的鲜血遍洒岐阳,来回报你的救命之恩。现在,我可能要说一句“对不起”了!” 她的声音极轻极飘,仿佛随意一阵风就能将她说的话吹散。但若仔细听,又觉得那轻飘中,似乎带着某种辽远的,飘渺的意味,令得那声音有形般,在空气中震荡着。 “如果我死了,你还活着,而又恰好找到了我的尸体的话,就再答应我一件事吧!把我的尸体焚化成灰,装在坛里带回帝都,埋在最高的苍梧山顶之上就好。” 说罢她撤下覆在心口之上的手掌,直起腰身,头也不回的提声问道:“刚刚我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 晴雪和香桐二人正心惊她话里的意味,又疑惑她说的“你”是指谁。 乍然听到她的问话,倏然一惊后,齐齐跪倒在地,颤声道:“是。” 凤薇依然没有回头,窗外忽的起了一阵风,从大开的窗内呼呼灌入,直将她的袍服吹得鼓荡起来,裳袖飞扬,鬓间青丝微乱。 她负手站立着,迎着风淡淡的说道:“怕什么?我便是要你们听见。起来吧!” 二女迟疑着站了起来。 “去书案前,将这番话写下来,交给我。” 二女依言照做,心中却不免腾起同样的疑惑:明明岐阳形势并不差,殿下怎么会说出这么一番听仿若遗愿的话来?却又是要说给谁听? 虽有疑问,两人却不敢多嘴相问。 此刻的凤薇给人的感觉不同以往,平常的她虽然冷淡却也能看出随和。然而现在她只是安静而沉默的站在那里,散发出来的威严和气势就有如山岳一般,令得二女不敢抬头直视。 接过递来的信笺,凤薇将它放入怀中,沉默了一下后,提步向屋外走去。 ------------ 第94章 哗变 因为脸上有易容在,凤薇并没有戴帷帽,一路上,她都一语不发,只慢慢的在驻营中四处走动着。 兵士们大多都在城头警戒待命,宽敞的训练场上空荡荡的,只有偶尔几个兵士形色匆匆的经过。 受伤的兵士都被集中在一个营房中,方便大夫诊脉和照看。 整个营房很安静,时过正午,很多受伤的兵士都纷纷睡去,补充体力的同时也是为了更快的渡过难熬的痛苦。 有伤势较重,疼痛煎熬难以入睡的,也紧咬着牙不吭声,以免惊醒好容易入睡的同袍。 凤薇站在大开的营房前,看着一个左手齐腕而断的兵士,侧过头死死的,咬住自己完好的右手手臂,直咬得渗出了血,却依然一声不吭。 他的伤口刚刚换了药,缠绕着雪白的绷带,凤薇知道,刚刚换药的一段时间,药物刺激着伤口会产生剧烈的疼痛。 凤薇沉默的看着这一幕,她环视了一下营房之中,类似的情况不再少数。 凤薇看着看着,忽然重重的一闭眼,腾地折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她的脚程又快又急,二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愣了一愣才连忙跟上。 走了一段距离后,凤薇突然抚着胸口躬下了身,二女见状几步抢上前想要搀扶她,却被她用手挥开。 “我没事。”凤薇皱着眉,粗粗的喘了两口气后,直起了身体,“回去吧。” 她说着,微微垂头朝自己心脏的方向盯了一眼。 那种无处不在的憋闷感更沉重了!这是在预示着有可怕的事即将发生吗? 还是,逃不过吗?凤薇紧紧的抿了抿唇。 虽然早在未来东都之初,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在真正发现,自己所有的一切努力和挣扎都可能是无用功时,到底,还是觉得不甘心啊! 不甘心重来一回,却还是重蹈覆辙!不甘心重来一回,依然无法改变任何事!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上天让她重活一世,就是为了让她再次经历悲惨和凄苦! 一定还有办法!不到最后一刻,她决不放弃! 狠狠的攥紧手心,凤薇加快了步伐。 陈、王、赵三家的消息,这个时候应该也送到她的案前了,希望能从其中看出一些端倪。 整整一夜,凤薇房间里的灯火都不曾熄灭过,应她的要求,每隔一会就有陈、王、赵三家的消息传来。 凤薇俯首在案几前,一点一点的从那些琐碎庞杂的各类信息中,寻找着可供她勘破眼前迷雾,看透白家打算的线索。 时间缓缓的流逝,从天光微白到烈日当空,凤薇只知道陈、王、赵三家自家主从凤府回来后,家族中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沉闷和古怪了,还匆匆的将家族各核心人物召集在一起,似乎在商议着什么,直到今日早晨才散去。 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异动了。 凤薇紧锁着眉头,盯着那行讯息看了又看,还是摸不透他们想做什么。 但是三家的这些举动,却让她感到了极大的不安。 难道三大世家被白家说服,已经倒向了它那一边,准备对付凤家? 想了想,凤薇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陈、王、赵并不是一般的世家,底蕴深厚,东都的这一支只是嫡系的分支,虽然在本家中地位不低,但还不敢越过本家做出这样的举动。 倒向那一边,这样政治立场的站队是绝对不能出错的,像陈、王、赵这样的大世家,不到万不得已时,只会保持中立! 所以,东都这一房的分支,是不敢这么做的! 凤薇正苦苦思索着,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兵士满头大汗,焦急的禀道:“郎君!陈、王、赵三家全副武装,人马尽出,怕是有变!” “什么?!”凤薇猛地一下站起,面前的案几霍然被带翻在地。 不等她开口询问,“报!”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的,那名报信的兵士一路奔至,禀道:“郎君!除陈、王、赵三家外,白家亦起兵而出,另外还有十余世家亦跟随他们身后,会和着直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闻言凤薇轰的一下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这么多世家都被白家拉拢到了一起,竟然是公然在城中起叛凤家?难道是父皇留了暗旨给白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对付凤家吗? 不!不对! 她定了定心神,想道:父皇不会留这么大的一个把柄握在白家手里,他便是要对付凤家,也得暗着来,至多便是想着削弱凤家,一点一点蚕食掉凤家的实力,最后让它不能再跟他抗衡!所以,不会有这么一道旨意!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白家做了什么?它是怎么说服这些世家的?这些世家都只是分支而已!本家远在帝都!这不可能是本家的授意! 没有本家的授意,东都的分支怎么敢冒险做出这样的举动?它不怕被本家除名逐籍?而且这么多世家,一个不怕,难道个个都不怕? 这不可能!这些世家这么做,一旦传扬出去,便是背弃本家背弃凤国!它们怎么敢?这里面绝对有原因!白家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 凤薇到现在终于知道,自己那种无处不在的憋闷感是为了什么了。 --岐阳被困,城外有敌,城内又起哗变,这几乎是必死之局啊!白家这一手,玩得好啊! 凤薇阴沉着脸站在原地,思绪繁杂,一时心乱如麻。 晴雪和香桐二人见状,上前提醒道:“郎君,事情紧急,需早做决断。” 凤薇霍然惊醒,目光掠过二女,看向面前跪地在地,一脸焦急期待的两名兵士,深吸了一口气,她下令道,“走!我们去看看!” 她说着一挥袖,大步踏出房门,急急向外走去。 众人连忙紧随其后。 凤薇并没有选择乘坐马车,而是与众亲卫一道翻身上了马背,随即一拉缰绳,一行人策马而出,迅速的向着城门的方向驶去。 街道上,到处乱成一团,众世家集体出兵直指城门的举动,城中的百姓都嗅到了其中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一时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虽然各世家人马都没有扰民的动作,但那沉默肃杀的姿态,一看不是善意,百姓们自然不会认为他们是去帮助凤家军守城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纷纷躲进了家中,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只余一地狼藉,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在外游荡了。 骑乘在马上的凤薇被凤一吹,脑中的思绪一下变得极为冷静清晰起来。 这一清晰,她便发现她的思维被自己带入了一个死局! ――因为白家的参与,她圈死了那些世家起兵的目的,可是很明显的,所有的想法都走不通!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换一个角度?比如,那些世家并没有答应白家任何条件,也没有和白家合谋反叛? 凤薇的思绪越来越清晰,她觉得自己好像在靠近什么。 他们要出城?为什么?这些旁支他们家族的底子在这里,根也在这里,为什么选择在岐阳被围的时候弃城而走?甚至不顾及到凤家仍在守城? 想到这里,凤薇心中猛地一跳,突然就想到了,关于四位家主来凤府求见君卓的事上,自己的猜测。 是不是因为走了这一趟,他们被诱导的感受到了某种危险,而且这种危险来自凤家?所以他们才会这么不顾一切的要出走? 就是这里!这里才是关键!如果能够弄清这一点,就能解开这个结! 想着凤薇沉肃着脸猛地挥动鞭子,“驾!” 因为前方直通城门的道路,被众世家的人马堵住了,凤薇不欲与他们打照面,便吩咐绕行。 等她赶到城门时,发现吴伦带着一部分凤家军,张弓搭弩,堵在了城门正前方百米之距的街口。 街道的另一头则是众世家人马,双方人马警惕而戒备的对峙着,气氛异常沉凝。 凤薇下马匆匆的赶了过去,吴伦一见她,不由得大惊:“殿下!你来这里干什么?!现在形势险恶,一会刀剑无眼……” 凤薇平静的打断他的话,“吴叔,你不必再劝了!我已经打定主意,如果此次凤家难逃劫难,我定以身相殉!” “凤家与我,一荣则荣,一损则损,我是不会退的!” 她的表情坚毅无比,吴伦一眼就看得出她心意坚定,不是随口而言,心下大为震动。 从武装列队的士兵间的空隙中,凤薇眯眼眺去,只隐约看见对面的人马也是持枪拿刀,但弓弩却是少数,她眼尖的看见有一些人虽然手持弓弩,却只是拿着而没有抬起。 这是不是代表,他们之间的意见并未统一? 想了想,凤薇收回视线,转向吴伦说道:“吴叔,将弓弩手撤下吧!” “殿下?” 凤薇将自己一路的思索分析全部讲给吴伦听,又指了指对面的人马示意他看,道:“吴叔,若是内外受敌,凤家军便是再勇猛,也难逃覆灭之局!眼下他们意见不一,不如我们退一步,先将气氛缓和一下,不然怕是逼得越紧,越如白家的意!” 吴伦朝远处世家的人马看了一眼,只略略想了一下,便一挥手,将最前方的弓弩手全部撤了下来。 对面在看见这边的举动后,立时便起了骚动。 ------------ 第95章 剑拔弩张 凤薇还在继续下着命令,她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凤府众亲卫召来,吩咐道:“一刻钟,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我要知道陈、王、赵三家家主从凤府回去后,召集族中众人商议了什么!不需要很详细,大概也行!” 她环视了这些人一圈,“将我的命令,传给凤家各暗处势力的人,让他们无论用什么办法,包括动用潜藏在众世家中的棋子,都要把这事给我弄清楚,报上来!” “家主最受宠的小妾,或者小妾的家族,各世家中握有实权的管事以及他们的家人,和各世家关系亲密,不在起兵的队伍却又有所异动的人,包括各世家府邸的奴婢仆役,但凡有所异动的,全部都可以作为突破点!让他们全部都动起来!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就是走到了现在兵刃相见的一幕,凤薇仍想做最后的努力,看能不能找出众世家非要出城的原因,好予以劝服。 “是!”众亲卫领命退去。 凤薇又召来晴雪和香桐二人,吩咐道:“你们速速骑马回凤府一趟,去我母后曾经居住过的羽阁,按着她寝房正中央,墙壁上悬挂的美人图上的衣着装饰,一样不差的将东西找齐后,连同那幅画一起给我送来!顺便叫上刘贵!” “是!”二女领命下去。 这时,对面的骚动平息了,列队的人马从中散开一条道,四名气度威严的中年男子一一策马上前。 “是陈、王、赵、白四家家主!”吴伦低声说道。 凤薇侧头看去,最后出来的那名男子高颧骨,额前平平,下颌蓄着胡须,凤薇一眼看去,觉得极为熟悉,应该就是白家家主白宜杰。 白宜杰面色似乎有些不虞,四人策马并排而立,最左侧的那一人提声叫道:“吴将军?” 吴伦不发一语的带着一队亲兵排众站了出去,冷冷的与四人隔着一条街对视着:“什么事?” 赵家的家主虽年过四十,却面白无须,看起来很是斯文俊雅,听到吴伦的问话,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吴伦,吴将军,我们相交十数年,如今一朝敌对,那是各有立场,我不怪你也不想多说什么。你放我们出城,我保证不会为难凤家军半点!” 赵家家主说这番话时,另外二位家主,包括白宜杰都没有出声,显然他说的话极具权威。 赵家,凤薇是知道的,本家在帝都的影响力只在方家之下,岐阳分家的实力也只比白家略逊,不过白家自己便是本支,并没有帝都的势力做倚靠,所以这次众世家起兵,论资历论家世,白家是比不过另外三大世家的。 只是她却不知道,岐阳赵家的家主和吴叔还有着不浅的交情。 凤薇皱着眉,沉吟起来。 听了赵家家主的话,吴伦冷笑了一声:“赵平辉,你这三寸不烂之舌,今天要用在我身上了吗?放你们出城,就不和凤家军为难?交战之际,城门岂可轻启?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答应,还拿话来诓我吗?” 他重重的喝了一声,“赵平辉!我在这里也跟你说一句,你若是现在带着他们退去,今天的事我就当作没发生,绝不提起和泄露半点!凤家拒敌之时,你起兵逼围,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吗?!” 赵家家主还没说话,白宜杰已经哼了一声,开口道:“赵家主,我就说了他不会松口的!作为凤家的死忠追随,他们几个都敢拿自己做诱饵,以死尽忠,哪里会放我们出去?” 凤薇一直盯着白宜杰,此刻见他嘴唇微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当下凑近吴伦,说道:“吴叔,激白宜杰说话!捅破白家和凤家作对的事。” 吴伦几不可见的一颔首,叫道:“白宜杰!你在那里嘀咕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大声说?还是说,你说的话不敢让我听见?是不是你在后面撺掇着众世家如此行事?你以为凤家不知道这段日子暗地里搞的鬼?” 他目光凌厉的扫过另外三家家主和其身后的人马,喝道:“三位家主,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别受了撺掇,成为他人手中之刀,行后悔莫及之事!” 吴伦嘴里说的“暗地里搞的鬼”是说昌记鼓动粮商不赊粮的事,他的话模棱两可,白宜杰心中有鬼,还以为凤家对白家早有防备,不知道是不是被查探出了什么,一时惊疑不定,原本还待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瞥了三位家主一眼,他想:还是不要太过心急算了,左右他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凤家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我又何必多说。 想着他策马后退一步,朝着三位家主拱手道:“既然吴将军这么说,我白家便不再发表任何言论了,以免被人污蔑!三位家主自行斟酌吧!我再说一句,如今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诸位之前所看所听,难道只凭吴伦一言就变成虚的了?何去何从,三位家主自处吧!我白家誓与诸位共进退便是了!” 他说着竟是直接打马而回。 凤薇见他如此举动,立时便猜出了他的想法,不由得眯了眯眼,暗忖: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这个白宜杰行事竟然如此滴水不漏! 原本凤薇是想从他口里诈出一些信息,然而后者却狡诈的并不答话。 白宜杰这么干脆利落的退回,三位家主沉默了下,王家家主率先开口道:“白家主说得还是有理的。如今凤家不放行,你们二位怎么说?冲出去?” 陈家家主皱了皱眉,没有开口。 赵家家主却是摇头反对道:“还是再看看,就凭我们现在这样随意拼凑的人马,如果真的这样冲杀过去,便是出了城,还能有几人幸存?不过是为城外的人做嫁衣而已!你们忘了,我们之所以起兵,是要求生求保存家族!逼迫凤家军让步才是上策!” 他说的在理,然而陈家家主却依然表示反对,理由很简单,若是凤家坚决不肯让步,难道就这样一直耗着? 这话一出,赵家家主便沉默了下来,陈家家主径直说道:“城外的人总是要攻城的,若是凤家军坚持不让步,那我们就趁着他们应付攻城之际,杀出去!便是折损一些人,也比满族葬送的好!” 王家家主极为赞同,当下便出声附和。 赵家家主在沉默了半晌后,也同意了。 双方人马就这样僵持了下来,无论吴伦怎么劝说,众世家是铁了心的要出城,吴伦也问了他们原因,对方却怎么也不肯说,只让他放他们出城。 说到最后,吴伦索性退了下来,也不理会众世家那边。 这时,城门处匆匆下来一名兵士,急奔道吴伦面前禀道:“将军,城外敌军有所蠢动,正集结军队准备攻城!周将军让我问您,这边形势如何?” “无事,让他顾好城头便是。”吴伦沉着脸挥了挥手手,那兵士领命退回。 凤薇站在他的身后,看了看城头的方向,又看了看众世家严阵以待的兵马,松开紧咬的嘴唇,说道:“吴叔,你去城头协助周叔布防吧!留下二百兵士便可,这里就交给我吧!” “那怎么行?这边拖延不了多久,一旦敌军攻城,他们就会趁机压上来!你一个弱质女子,又不会武,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留守?”吴伦坚决不同意。 凤薇上前一步,双手按住他的手,低声道:“吴叔,你听我说,若是凤家军全力御敌,城外的敌军是绝对不得寸进的!他们早就洞悉了城内的形势,打的就是内外夹击的主意!此次攻城必是精锐尽出,全力以赴!凤家军这个时候,怎么能被众世家的人马牵制分心?” “以我的身份,不管白家耍什么阴谋,只要这些世家不是要背弃家族,反出凤国,他们就绝对会顾忌着不敢出手!只有这样,凤家才能从中搏出一线生机!”凤薇抬眼直视着吴伦,坚定的说道,“只有我!只有我站在这里,才能将他们挡住!吴叔,你不行,没有一个人行!” 她抓着吴伦的手用力的紧了紧,恳求道,“吴叔,你懂的,是吗?” 吴伦盯着眼前这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隐藏在这幅皮相下面的,只是一个不足十五岁的少女,是他们后帅养在深宫之中锦衣玉食,理应享尽世间美好,无忧无虑的娇女! 如今她却要领着两百兵士,对抗数百米外的数千的人马! 吴伦知道自己不应该答应,因为便是她说的理由听起来再好再应当,也逃不脱一个事实。 ――那就是,她的身份是可以被人否定的!没有人知道她到了东都,没有人可以证明她的身份! 白家筹谋了这么久,会甘心就这样功亏一篑?到时不关是质疑和否定,为了彻底消除众世家的犹豫不定,殿下说不定还会遭遇杀机! 他嘴唇动了动,“殿下……” 凤薇自是看懂了他虎目中暗藏的情绪,敛了敛眸,她低声道:“我还有二百兵士保护,吴叔,我不会有事的!只要你们守住岐阳,我便不会有事!” 吴伦听懂了她的最后一句话,她是在提醒自己,之前她说的那句“如果此次凤家难逃劫难,我定以身相殉。” 她这是在告诉他,如果他不走,便是她无恙,岐阳一破,凤家无所幸理之时,也是她以身相殉之日! 吴伦猛的一转身,背对着凤薇,掩住通红的眼眶和眼角隐隐的水渍,在重重的一闭眼后,他沙哑着声音喝道:“除前排方阵二百兵士外,其余人,跟我走!”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大踏步向前走去,兵士整齐的列队紧跟其后。 ------------ 第96章 红袍如火 吴伦离去的举动,自然被众世家收在眼里。 白宜杰眼中一喜,知道应是城外的人准备攻城了,所以吴伦才顾不上他们。 以为几百人马就足以阻住他们了吗?吴伦也太过自大了! 轻蔑的看了一眼寥寥只剩二三百人的街口,他低声对着左右吩咐道:“让下面的人准备好,一会可能就要行动了!” 另外三大世家也猜出了大概,纷纷的将命令传了下去。 凤薇明显的感觉到气氛变得沉凝,她知道对面只怕已经达成了共识,一旦攻城开始,凤家军无暇他顾之时,这些人就会动起来,冲击城门! 这时,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凤府亲卫已经陆续回来,从他们的叙述中,关于众世家异常举动的原因渐渐清楚起来。 其中有一个势力从白家得到的消息令得凤薇最为关注,那是一名管事无意经过白宜杰的书房窗口时,听见他自言自语的说道:“明日带他们去见过那位,自然就会深信不疑了!为了性命,他们敢不卖力?我们白家只要坐收渔人之利便是!哈哈!” 这句话语焉不详,但凤薇却敏锐的从其中听出了很多信息。 她之前猜测的果然没错,他们应该就是指的陈、王、赵三家家主,他们去凤府果然是为了见那个人! 但是性命……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有人胁迫这些世家?不对!白家还没有这样的能力! 从其他世家中得到并反馈回来的消息也大多如此,都提到了若是继续留在岐阳,会有危险! 不过有一个打探到的消息,却又给了凤薇不小的帮助,那是从王家一名族老最受宠的妾室的家族中得到的。听说那妾室睡梦中听那族老说什么不走会有灭族大祸,隐隐的还听到他提到凤家,下手,反什么的。她随即便将这事告诉了自己的家族。 不走会有灭族大祸,凤家,下手,反?凤薇细细的咀嚼着这几句话,却仍不得其解。 难道是说凤家会对他们下手?可这不合常理啊?白家是怎么让他们相信的? 她紧紧地蹙着眉,得到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看来各世家将消息捂得很死,能探听到的,只有这么多了,再多,就只能直接将这些世家中的核心高层的人绑来,才能知道了!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真正清楚的知道这事的人,就在对面重重护卫中。 凤薇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症结,就没办法应对解决,若是能够慢慢来,倒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现在,她却没有足够的时间了! “你们跟我来。” 她叫上刚刚从凤府返回,肩上背着包裹的晴雪三人,走进了距离最近的一家成衣店铺之中。 早在双方人马对峙时,这条街上的人就跑光了,这家成衣店店门敞着,还有裳服摆在柜台之上,地上还散落有铜钱。 刘贵被令暂候在外,闭紧门窗后,凤薇吩咐二女照着画卷上女子的装扮,为她梳妆更衣。 一切弄妥之后,才将刘贵唤了进来。 一袭红袍裹身的凤薇,从内至外散发出一种令人凛然畏惧的气势,恢复了女性装束的她,也恢复了身为嫡长公主的威严。 刘贵刚刚跨进屋内,就被她周身散出的气势一压,险险的跪倒在地。 “殿下……” 凤薇随意的挥袖,说道:“起来吧!替我将易容洗掉,顺便再帮我装扮一下,遮掉些面上的青稚之气,须与那画上的女子有八分相似!” 刘贵小心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迅速的低下头,说道:“是。” 在凤薇脸上小心翼翼的弄了一会后,刘贵退到一边,说道:“殿下,好了。” 晴雪端来铜镜,凤薇看着镜中的自己点了点头,“走吧!” 她戴上帏帽,出了店铺。 重新出现在二百兵士旁边的凤薇,一袭火红的袍服极为惹眼,虽然戴着帷帽,但身形一看就是女子。 一名女子出现在这里,未免让人觉得古怪了一点。 众世家的人不由得都看了过来,而那二百兵士却是目不斜视。 白宜杰看了一眼凤薇,心头忽然有些不顺,不过只是一瞬,想到后面的布置,他很快又定下心来。 ――不管凤家军玩什么把戏,别说女子,便是凤凌出现在这里,也没用!这一次,凤家是栽定了! 正当众世家的人纷纷猜测着凤薇身份的时候,后者已经飞快的发布了一系列的命令。 很快的,那二百兵士便迅速的动了起来。 只见整齐的方阵快速的向前推进着,在众世家人马手握兵器警惕的注视下,在推行到了五十米外,一块面积空旷的集会空地上时,方阵蓦然变化,呈一字形的飞快的散开成数列。 凤薇便由众凤府亲卫拱卫着,缓缓的策马上前,站定在了队伍的最前方的正中央。 一片沉肃的墨色铠甲中,她一身火红犹如点缀在其中的一抹朱砂! 几乎是她刚刚站定,不远处的城门便乍然响起激烈的喊杀声,一时刀剑相击,厮杀声不断。 凤薇心中一沉,仰起头,视线透过帷帽垂下的白纱,果不其然,便对上了对面众世家的蠢蠢欲动。 不善盯视而来的眼神,烦躁不断踏动的马蹄声,一切都预示着接下来他们会有的动作。 将这些全部尽收眼底的凤薇,不知道为什么,心下却越来越沉静,坐在马上的身影不动如山。 这样的沉稳,让不安地频频看向她的众亲卫心中也为之一安,一个个的平静下来。 那二百个兵士更是只目视前方,一动未动,早在他们被留下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和最后的归宿! 死战不退,是我辈之荣耀! 众世家疑惑而警惕的盯着他们,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倚仗和后手,竟然镇定如此? 这时,城门上的厮杀声越演越烈,嘶吼和惨叫也越来越多,众世家的人马又起了一阵骚动,骚动过后,他们开始变动和调整队形。 凤薇知道,他们已经下了决心,下一刻,便会直扑而来。 到时机了。 她想着,蓦然将右手竖起,在众世家的盯视中赫然划下。 几乎是在她手势划落的同时,她的四周身后,轰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吼声。 “凤翔!凤翔!凤翔!” 这是二百名兵士汇聚而成的怒吼,在最初的杂乱后,渐渐的整齐划一,声声震天,直穿云霄! 于这般的雄浑的吼声中,一直低垂着头的凤薇,慢慢的伸手,将自己的帷帽摘下,随手向前方的空地上一扔! 随后,她抬起头,凛然的,毫无畏惧的,直直的看着正对面,众世家的人马。 霎时,她那极美的,却又因为略粗的,挑飞的双眉而显得英气过重,不够温柔婉约的面容,呈现在正对面的众人眼中。 几乎是在看清她面貌的那一刻,陈、王、赵三家家主连同白宜杰一起惊叫出声。 “公主?!” 他们这一声公主,自然不是叫的凤薇,而是叫的她的母后――武烈公主凤羽沁! 羽阁寝房之内挂的那一副画,画上凤羽沁的装束便是她自公布女儿身后,与军中长年穿着的装扮。 火红的紧身束袍套上量身打制的铠甲,银枪执在手,便是横扫千军,战场无可匹敌的“女武神”! “喜着红,那是因为那样就看不出染了太多血!”这是她曾经说过的话! 以铁血铸就的威名,在岁月的侵蚀下不仅没有斑驳褪色,反而让人更深刻的铭记在了心底! 别人或许只在传说中仰望过这位英武刚烈的武烈公主,凤国元后,而不曾见过一面,然而这里是岐阳,是凤家的起源族地!陈、王、赵、白四家,还曾与她一同戎装守城,将东都岐阳这座城池从血与火之中拯救下来。 这一声公主,完全是他们过于震惊之下,下意识的沿用了当年的叫法。 他们怎么会认不出眼前人的相貌?还有那一声声令人熟悉无比的,“凤翔”的震天呼号! ――那是那名英烈而传奇的女子执军时,她麾下嫡系军队的称号!自她解甲还宫之后,凤翔军交由凤君卓掌管,全军恸哭之后,自动自发的将此称号封存,遂以凤家军面世。 震惊、惶然、疑惑、恍惚,众多情绪纷至沓来,令得陈、王、赵、白四位家主不敢置信。 他们一瞬不眨的,盯视着正对面那傲然坐于马上,红袍烈烈如火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当年,旌旗簇立之下,那素手皓腕执枪而立,一声令下万人胆寒的一幕。 白宜杰最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清醒,他立刻就明白了对面那人的身份,脱口叫道:“你不是公主,你是……”长公主殿下。 这句话到了口边,被反应过来的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不对,不可能是长公主!护送的三千羽林卫没有一人逃脱,全部被杀了,娇生惯养在深宫中的公主,没有人护持,她怎么可能到得了东都?! 只是他刚刚这样想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抽气声:“是她?!怎么可能!” 回过头,白宜杰看见自己的身后,白浩和白泽两人一脸不敢置信和震惊的看着凤薇。 他心里突地一下,浮起不好的预感――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左家的那位左小公爷的事,从信城突然的出现,大火中突然的失踪和后面白家所遭遇的一系列事。 白宜杰手中攥着的缰绳猛地一紧,霍然转回头,直盯着凤薇――难道她真的是…… 众人的盯视中,凤薇轻轻的一抬手,四周震天的呼号戛然而止。 “凤薇,见过诸位家主!”她淡淡的说道,声音不大,却坚定从容。 ------------ 第97章 她是假冒的! 凤薇的声音清而冷,冷而沉,恍如冰玉相击。 面对着数千全副武装,兵器在握的人马,她的语气却平静的仿佛是在客套寒暄。 这个时代,女子的名字从来都不重要!更不为人所知!然而,还是有些女子是例外的,比如武烈公主凤羽沁,比如长公主凤薇。 前者因为世人的尊敬崇拜而少宣诸于人口,后者则是因为是前者的第一个女儿,作为凤国嫡长公主备受关注,诞生之初,名字便伴随着昭告天下的榜文而为凤国百姓所知! 是长公主? 原本遇袭不知所踪的长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瞬间的寂静后,众世家的人马开始起了骚动,就连陈王赵三位家主的脸色都突地变幻了下,白宜杰的眼睛更是猛地一缩。 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对方这样说也是一回事! 视线缓缓的扫视着众世家的人马,凤薇继续说道,“欲趁城外敌军围攻之际弃城而走!这就是号称名士满堂,千年世家的陈王赵,应有的骄傲和风骨?!我真是开眼了。” 凤薇的语气并不重,甚至可以说是冷淡漠然的,然而那样的语气配着她说的话,却让人感觉到其中深深的嘲弄。 顿时陈王赵三家的人闻之变色,不少人羞愧的低下了头,就连三家家主,面上都是一阵抽搐。 这话太重了! 对于世袭罔替,千年依然屹立不倒的世家大族来说,什么最重要? 名声,风骨! 而现在,这两样都遭到了质疑,若质疑的人是旁人,他们还可以压制一二。 可如果质问的人是长公主,那么无论今日如何,岐阳是保是破,他们都已经为家族抹黑了! 一时间,三大家族的人脸色俱白,更有甚者,呼哧的喘着粗气,眼睛红通通的,双拳紧攥,痛苦不已。 赵家家主身边一人赫然翻身下马,双膝跪在地上,他嘭嘭嘭的磕了三个响头,求道:“父亲!我们回去吧!赵家千年的荣耀和风骨不能丢在我们身上,消息并无得到完全的证实,就只是揣测不是事实!若是有误呢?”他双手抓挠在坚硬的石板上,青筋毕露的按压着,面色痛苦不已,“为未测而行恶事,父亲,便是我们一族得保,也已为家族蒙羞啊!怎能再容家族?日后孤魂飘摇,再无安宁,父亲!那比死更可怕啊!” 说到最后,那人干脆嘶叫了起来,在场世家众人听得一清二楚,也是一阵的悲哀难抑。 “噗通噗通”随着那人的话音落下,王陈两家亦有人跪地不起。 凤薇抿紧了唇,定定的看着这一幕。 ――她是故意说这番话,故意要用这话将三大家族的人逼回去的! 兵已起,乱已成,承诺和解释都无用,便只能逼! 她不懂白家到底用什么煽动了这些世家,不走就会有灭族之祸?那就用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逼着他们留下! 前朝戾帝失德之后,数百年乱世啊!数百年,有多少世家消失于滚滚历史长河之中,又有多少世家于尸山血海中崛起。 可能千年不倒,依然兴盛的世家寥寥可数,他们的骄傲和荣耀是刻在骨子里的,睥睨着这世间众人!岐阳的就算只是分支,也绝不肯让家族蒙羞! 凤薇在赌,赌三大世家看中荣耀和骄傲,要胜过性命! 所以,她不喝斥,不判罪,只将他们的举动视为弃逃! 连白宜杰都没有想到,只单凭几句话,他苦心游说了好几日,又是威吓又是出示证据,才说动的三大世家,便有了动摇的念头。 说起来,到底是白家崛起的时间太短,底蕴还不够,还不明白千年世家的子弟,对于家族名声荣耀的维护,是可以用性命去填的! 昔日方家都能为了一个恩情,一个誓言,将合族性命赔上,要换作是白家,却肯定是置之不理的。 城门外的喊杀声震天,惨叫和金铁相击之声越来越多,显然也是到了白热化的时候。 再不做决定,就迟了! 赵家家主颤抖着合着眼,这一次行动,三大世家的队伍之中,都只有嫡系的核心子弟,大逆不道的集结出城,便是抱着的就是能够保全着,这一脉传承的那点私心,如今……如今…… 王陈两家家主的神情不比他好多少。 三人苦涩的互看了一眼,白宜杰看着他们的举动,心中咯噔了一下,随后便看见王陈两家家主对着赵家主点了点头,顿时一颗心直往下沉。 难道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们还能后退?再退,也无路可退了啊!等到凤家腾出手来,旗帜鲜明的紧逼过城门的三大世家,只怕岐阳的根基一朝便会倾覆! 白宜杰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么几句话,就令得他们不管不顾后面的后果,有了动摇的心思! 而双方对峙的街道右巷中,一双阴冷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马上的凤薇,眼神怨恨刻骨,在看到三位家主的举动后,眸中阴冷疯狂的神色更甚。 那双眼睛在掠过白宜杰时,冷哼了一声:“真是个扶不起来的废物!” 如果是自己,绝对不会给那女人开口的机会!真是个蠢货,尘埃未定便得意忘形! 赵家家主得了另两位家主的示意,仰天长长的叹了一声,对跪在地上的那人说道:“三郎,你先起来吧。” 说罢他动了动唇,低低的启口道:“王陈赵三家同进退,这次我们……”撤。 最后一个字还含在喉间未曾吐出,便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高声响了起来。 “这个长公主是假的!” 一语惊天,对峙的双方人马都齐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传去,只见一个容貌清丽婉约,身形娉婷的少妇被几名护卫簇拥着从右侧的巷中急急走了出来。 她一跨出巷口,手便抬指着马上的凤薇,叫道:“诸位家主不要上当!她不是长公主!她是假冒的!” 女子眼中含泪,指着凤薇的手不停的颤抖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她继续说道:“她是凤家一直自小收养和培养着的一名婢子!我原先偶然见过她一面,当时还觉得眼花看错了!谁曾想……” “她是假的!” ------------ 第98章 绝境 “什么?!”三位家主顿时大吃了一惊。 凤薇神情木然的紧盯着那名女子,手心攥着缰绳狠狠的掐紧,直到掌心湿漉漉的一片,鲜血淋漓中,她也没有松开半点。 她不是没有猜想过“凤府的那位”是谁,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跟面前的这个人对上号。 凤薇一瞬不错的看着她,低低的,凄然的唤道:“二表嫂。” 来人正是凤府二郎的未亡人,也是凤薇的二表嫂。 凤薇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 凤家虽然建国称帝,但子息不旺,人丁凋零。嫡系的如今只留凤薇、凤瑶两个女娃,东都凤家算是比较兴旺的了,共有五男四女。 然而凤家军南征北战,定都平边,凤薇的五个表哥追随着她母后从军,一个接一个的全战死沙场。 五位表哥,只有大表哥和二表哥是成婚了的。他们过世后,东都凤家只有大表哥遗留下了君卓这么一个遗腹子,小小年纪便继任了东都凤家家主。 凤薇是在岐阳出生的,四岁之前,一直都住在岐阳,凤君卓比她大,少年老成,行事沉稳,每日都要习武做功课,自然不会跟她玩。 那段日子,一直都是凤凌和二位舅母照顾关爱她,其中大表嫂过于严厉,二表嫂性情则有些淡然,但两人对她都是极好的。 原来,这一切不过只是假象吗? 蛰伏十数年,甚至嫁到凤家,为的就是覆灭凤家吗?! 凤薇只觉得心中一阵的绞痛,她紧紧抓着缰绳,因为拉得太近,座下的马匹都被拉得连连踏蹄倒退了好几步。 蓦然的,她猛一仰头,一股涌到喉头的腥甜被她咽了回去。 现在,她大概是明白白家是怎么让三大世家对她深信不疑的了。 凤二夫人的话,就是最好的证据! 二夫人这个时候已经快步走到了众世家之前,不着痕迹的跟白宜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她抹掉眸中含着的泪水,朝三家家主欠了欠身,说道:“三位家主,我之前也不知道这事,一知晓便匆匆动身赶了过来,幸好赶得及时!不然……” 她低低抽噎了两下,说道:“我心中真是难过,凤家怎么会变成这样?君卓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如今,更是将逝去的元后陛下也扯了进来!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凤家不能一错再错了!” 赵家主凝了凝神,问道:“二夫人,你说长公主是他人假冒的?” 二夫人坚定的点了点头,“没错!” “诸位家主也是知道的吧?长公主的车队半路出了事,根本没能到岐阳,那这个长公主是怎么冒出来的?无人护送,她是怎么一路安然到东都的?去接她的君卓呢?” “而且长公主自幼长于深宫,锦衣玉食,身娇肉贵,又被元后陛下护于羽翼之下,对上这般场景,惊恐惧怕犹不及,怎么可能能如此镇定自若?” 她这一番话并没有刻意的降低声音,不仅众世家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便是凤薇那边也听得清楚。 凤薇垂了垂眸,三千羽林卫身死,她的确没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但是同样的,白宜杰除了质疑自己的身份之外,也没办法诬蔑她是假的。 这样,只要她站在这里,就能拖住众世家! 可谁能想到,“凤府的那位”竟然就是她的二舅母!她的话,被三大世家取信的可能性很大! 不远处的厮杀声越来越烈,面对投在自己身上越来越不善的各路视线,她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片淡漠清明。 “二夫人?她也配?”从口中淡淡的吐出这么一句话,凤薇侧着头,冷眼看着正对面蠢蠢欲动的人马,“一个背叛家族的人,说出的话根本不足于取信!你们不信我,我也不屑跟你们辩!我就站在这里,踏着我的尸体,你们就可以出城!” 她说着一仰脖子,雪白的颈项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傲然道,“母后说,凤家在,则岐阳在!现在我告诉你们,只要我在,就决不允许凤家有失,岐阳有失!你们要动手,尽管动!我倒要看看,背负着谋害嫡长公主的罪名,你们便是出了城,又有什么用?!我还要看看,号称千年世家的王陈赵三大家族,能不能无视帝王的震怒!” 凤薇知道,就算她说得再多,恐怕也拖不了太多时间了,反而会让对面三位家主更加相信二舅母的说词。 毕竟,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一直喋喋不休的掩饰! 这个时候,说得再多,还不如摆出一副决绝的姿态,还更有一些用处! 因此话毕后,她不退反进,策马向前十数步,傲然而立。 追随着她的脚步,众亲卫和兵士亦齐齐向前。 不得不说,凤薇之前的话和她现在的姿态,的确令得王陈赵三位家主犹豫起来,面色变幻不定,很显然拿不定主意。 这个时候,二夫人又开口了。 在数名护卫的拱卫下,她立在世家队伍之前,收起眼泪后,惨然一笑后,对三位家主说道:“三位家主,我是不想凤家再错下去!凤家崛起不易,怎么能够因此自绝凤国?陛下对凤家不薄啊!他们这是要毁掉风家!我绝不允许!” 说着,当着众人的面,她缓缓的跪下,决然的说道,“三位家主,请竭力出城吧!” 她这一跪,彻底将凤薇之前加诸在三大世家身上的,那番“千年世家的骄傲与风骨”的话中的枷锁彻底打碎! 有了她这番话,三大世家就不再是弃城而走,而是她不忍凤家一错再错的恳请! 她给了这些人出城最完美的出手理由! 凤薇听不到对面的话,但她身边的亲卫可以。 从亲卫的转述中听到这番话,凤薇顿时暴喝出声:“凤钟氏!你罪该万死!” 自己之前种种努力,全部废于一旦!凤薇生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三位家主得了二夫人的话,对视了一眼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如凤薇所料的,他们最终还是倾向相信二夫人的话,毕竟凤薇的出现太蹊跷了,怎么看,都像是凤家特意安排拖住他们的。 既然凤二夫人证明对面的并不是长公主,又竭力请求他们出城,他们自然是要出城的! 赵家主高声道:“今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出城!凤家军既然不肯放行,那就只有得罪强闯了!” 说着他竖起右手,猛的一挥,身后众护卫兵士哗的向前冲杀而去。 ------------ 第99章 归来! 凤薇看着奔涌袭来的人潮,牙关紧咬,看了下左右二百兵士,在数千人马中,这么一点人是那么的不起眼,就像沙滩上的一小滩水,一个浪涌上来就会被打得不见。 凤家军再勇猛,在这样的空阔地,二百人对抗数千兵马,也是毫无胜算的。 可是凤薇却没有走的打算。 她一动不动,却是急坏了身边的众亲卫,一个个的竞相出声规劝。 “殿下!我们快退吧!” “到城门与将军他们会合,才好抵挡啊!” 就连晴雪,也急道:“殿下,万不可意气用事啊!先退吧!” “退?回城门?再抵挡?”凤薇轻轻的开口,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断然否决道,“不行!城外的攻势正烈,现在,吴叔他们还能勉力抵挡,若是我们退回去,凤家军就是腹背受敌了!城门一旦有失,岐阳就真的破城了!我们不能退!” 她淡淡的叙述着,仿佛在说一件非常无关紧要的事。 天际的阳光漫漫洒在她淡漠坚毅的面上,她眉眼间的英气更盛烈,火红的衣袍像一团烈焰包裹着她。 对面奔涌的人马越来越接近。 “死战吧!能拖一时是一时。”低低的说罢,她猛的一扬声,高声下令道:“众兵士听令!正步后撤十步,于巷口,死战!宁死,不退!” “宁死不退!” “宁死不退!” 紧接着她的话音响起的,是二百凤家军兵士的齐声嘶吼,众亲卫和晴雪香桐二女的声音一并混在其中。 众人簇拥着凤薇迅速退后,从阔地撤到巷道之中,堵在巷口中,二百兵士飞快的变幻,结成最利于防御的阵型,沉默的等待着冲击的到来。 白宜杰看着凤薇竟然想要凭借二百人抵挡,不由冷冷一笑,心想:真是养在深宫的娇娇公主,不知死活,真以为兵事是过家家?不过这样也好,顺便在此了结了她,省得留下后患。 想着他杀心大起,立刻传令下去,务必要立毙那个“假长公主”! 这个时候,位于兵士人墙后方的凤薇,也屏紧了心神。 百步、五十步、十步…… 她咬牙高声道:“记住!我,凤薇,在你们的身后!凤翔!” “凤翔!” 面对着排山倒海袭来的人潮,二百兵士声嘶力竭的叫着,握刀的手用力之下,青筋毕露。 “杀!” “啊!” 两军交接的那一刻,袭来的黑色人潮被死死的堵住,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因着凤薇的话,二百兵士涨红着脸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战力,硬生生的抵挡住了对面凶猛的冲击。 鲜血、嘶吼、飞舞的残肢,凤薇煞白着脸被晴雪香桐二女护着,睁着大大的眼看着这一切。 凤家军的战力虽强,但二百人真的是太少了,好在巷道并不宽,世家人马虽多,但也只能挤在一处和凤家军拼杀,因此才能支撑下去。 然而凤薇知道,这样的优势,并不能持续多久,一旦兵士们力竭,就会被敌人突破缺口。 可是,说不定,他们能撑到那个时候呢? “凤翔!” “凤翔!” 狂吼着呼号的兵士近乎疯狂的挥动着兵器,誓死一步不退。 白宜杰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冷冷一哼,眼中杀意涌动,朝左右打了个眼色。 “咻!” 尖利的破空声从远处袭来,凤薇心头泛起冰冷粘腻的恶寒,几乎是在箭矢射出的瞬间,猛然抬头,紧盯着那急射而来,冰冷的流光。 “殿下!小心!” 凤薇的举动同时引起二女的警觉,香桐离她最近,拉着她的手一拽,直接将凤薇拽趴在马背上。 寒光从凤薇的头顶穿过,力道不减的直飞而去。 “咻咻咻!” 又是一连串的破空声,这声音极有规律,明显是同一张弓箭连续发出的。 射箭的人技艺显然极为高超,竟然是三箭齐发,箭矢从双方人马拼杀的空隙中穿过,角度刁钻,直向凤薇电射而来。 “殿下!” 晴雪和香桐同时举剑格挡,射箭的人似是知道她们会有这样的举动,每一箭都附着了不同的巧力,使得二女在格挡下箭矢的同时,也被箭上附着的力道震得勒马向两侧退去。 她们这一退,正好将被她们挡住的,趴伏在马背上正要起身的凤薇露了出来。 而最后的一箭,马上就要射到,按照凤薇起身的幅度,箭尖对准的,正好是她胸前略下! 而如果凤薇不是刚刚趴下就立刻警觉的起身,只怕这一箭原本对着的,是她的头颅! 危机急速袭来的恶寒蔓延在身体上,一直不退,眼看着一箭避无可避,凤薇却硬是在起身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一松缰绳,借着起身的力道用力后仰,砰一下从马上摔了下来。 箭矢几乎是擦着她的身侧而过,箭尖穿过的地方,火红的束身袍服连同里面雪白的里衣都撕裂出一道长口,冰凉和火辣辣的感觉同时作用其上,凤薇痛得嘶的抽了口气。 来不及回味刚刚死里逃生的感觉,她挣扎着想要从地面上坐起,一股阴寒从内心蓦然升腾而起,一瞬间就蔓延全身。 无声无息的,一支箭矢飞快的从另一侧激射而来,直指凤薇胸前要害,而此刻后者半身撑起,双手按在地上半卧着,胸膛起伏正呼呼的喘着气,根本避无可避! “殿下!”晴雪和香桐尖声叫着,一骨碌翻身下马,疯一样的冲向凤薇。 晴雪头脑还算清醒,知道这时无论如何也赶不及了,顺手便将手里的马鞭甩出去。 然而箭矢的速度太快,鞭稍刚刚甩过去,只堪堪一触,那支箭矢已经拖着残影厉啸而过,一下扎进了凤薇的左臂。 ――晴雪的鞭子还是打歪了它的准头! “唔嗯!”凤薇闷哼了一声,被强劲的力道带得后仰,几乎仰倒在地。 “殿下!” 和二百兵士在前方抵挡厮杀的众亲卫看着这一幕,心神大震,顿时目眦俱裂,嘶吼出声。 借着他们这一分心,早得了家主示意的白家人借机疯狂下手,迅速从中撕开了一个口子,有四人强闯了进来,直奔地上的凤薇。 众亲卫和兵士被厮杀死死拖住,根本无法回救!要是在被撕出一个口子,只怕是堵不住了!到时,溃败的他们只会被分割围杀! 晴雪和香桐刚刚奔到凤薇身边,脚下一旋,便朝着气势汹汹杀来的四人迎了上去。 凤薇踉跄着用完好的右臂攀着马蹬站起来,才刚刚站定,就觉得一阵厉风从前方袭来――却是那群人分出三人缠住了二女,另一人直直提刀赶到她面前,举刀欲劈。 凤薇苍白着脸往马后一躲,险险避过这一刀,但是她臂上钉着的长箭,在她躲避的时候被刮碰到了,顿时一阵搅动的剧痛从臂上传来,令得她双脚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那人紧上一步,再次抡刀劈来,凤薇咬着牙,她大大的睁着眼,盯着那一刀直直的劈下。 高举的刀锋在半空闪烁着寒芒,在阳光的下折射射出瑰丽多变的色彩,从高处赫然划落。 盯着那越来越近的,代表死亡和黑暗的冷芒,凤薇的表情平静得不像一个赴死之人。 不远处,被死死拖住的晴雪香桐二人看着这一幕,几欲疯狂,再也不管往自己身上攻来的刀式,只拼了命的疯狂猛攻,招招凶狠致命,以命换命之下杀了那三个人,但是她们也伤重力竭倒地。 “殿下!”瘫倒在地上的二人叫声嘶哑凄厉,凤薇听着轻轻的颤了颤。 要死了吗?还好她有先见之明的写了遗言…… 是遗言吧?虽然是给那人的。如果,那人还活着的话。 但除了他,还有谁会帮她那样一个忙呢? 她想回帝都啊! 就算是死了,也想看着小瑶啊! 在那刀光袭来的那一刻,凤薇闭上了双眼。 “轰!” 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凤薇倏然睁开双眼,看着之前还凶神恶煞的敌人,口吐鲜血的倒飞了出去。 他的身上,插着一柄刀,刀身深深的没入腹中,只余不到半截在外面。 有人甩出这把刀,救了她。 凤薇僵硬的站在原地,身体有如风中飘摇的落叶般轻颤着。刚刚在生与死的交界处转了一圈,她背上的冷汗虚虚的往外渗着,心惊得近乎虚脱,此刻危机得解,她晃了晃,终于坚持不住的向下软倒。 ――她左臂的伤很重,尤其她的体质较常人要感受得到更多的疼痛,之前生死一瞬,她还可以忽略隐忍,现在却是再也克制不住了。 “小姑姑!”一个身影闪电般的略过来,轻轻将她扶住,还没等凤薇的意识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将她轻柔的推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说道,“替我照顾好她!” 说着他便如一阵旋风般暴烈的刮向前方交战厮杀之处。银色的长枪从她的眼前一闪而过。 这一瞬间,凤薇怔怔的睁大了双眼,完全忘记了肩上的疼痛。 那人,是…… 她几乎屏住了呼吸,抬头向前方看去。 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飞快的穿梭在人群中,长枪如银蛇般四处飞舞旋扫,只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将所有跟凤家军正面厮杀的世家护卫全部打飞,清出一条数米长的空白地带。 做完这一切后,他抽枪猛的往地下一拄,一身玄墨铠甲浴血披身,身形笔直挺立便如身边的长枪一般,看上去极为威严神武。 “勾结外敌,集结哗变,谋害长公主。陈王赵三家,需要给凤家一个解释!”极度冰寒的话从他口中说出,令得对面看清他容貌的人瞬间变了脸色。 而集结在他身后,只剩下百余人的凤家军兵士,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主帅!” “是主帅回来了!” ------------ 第100章 跟踪 凤薇虚弱的倚靠着身后的人,眼中慢慢的流出眼泪。 一滴一滴,滑过脸颊,最后滴落在地,摔成晶莹的水花。 “很疼?”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靡哑中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心疼。 凤薇的泪凝固在眼眶里,她抬起完好的右手,一把抓着那人的手臂,颤颤的问道:“卿墨?卿墨?” 这一动牵扯到了左臂的伤口,顿时她的脸色就是一白,抓着手臂的力道猛然大力收紧。 “好痛……卿墨,我好痛……”凤薇眼泪巴拉巴拉的滚落,倚在记忆中宽阔温暖的胸膛中,她低低的叫唤着,克制的,隐忍的。 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对自己的痛苦不加掩饰,也不需要掩饰。 不知道是凤家终于不用再重蹈前世覆辙的喜悦太过剧烈,还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见过真实的她,并说过会护着她的卿墨,总之,这一刻,凤薇一点也不想压抑自己的痛苦和难受。 她不想再自己一个人承受漫长的无边际的痛苦。 她是长公主,她是姐姐,她是表率,她是不能大声哭,不能大声笑,她要坚强,要冷静,受了伤不能叫疼不能叫痛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因为她的痛苦哭泣除了影响军心士气没有任何作用! 可是她到底还是个人,她没有那么完美!这一战太艰难了,君卓被诱出了城,凌叔中毒昏迷,外敌围困,内奸作祟,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她一个人支撑着整个凤家,在风雨飘零中破浪前行,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忐忑不安?没有一点害怕彷徨? 刚刚那一瞬,她几乎都认定了自己会死在那一刀之下。 她也会怕的啊,她怕疼,怕自己身死,怕岐阳依旧毁于战火,凤家倾颓,怕今生好不容易亲近的妹妹再度死于阴谋算计,怕她重活一世收获的还是一场悲剧! 卿墨低着头看她,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穿女装,烈焰般的红色,让她看起来像一只浴火的凤凰,高贵,骄傲,明烈。 他还记得他们初次见面后的情形,那时的她清冷,多疑,机敏,冷酷,狡诈,手无缚鸡之力还硬是算计了追杀她的黑衣人的性命,中了藤蔓的毒,为了能动让他下手剐肉,甚至大胆包天的独闯信城,救了他还利用白泽送他们到了东都。 经历了这么多,他从来都没见她这样哭过,连眼眶发红都没见过。 而现在,她缩成一团,趴在他怀里一边哭一边叫疼。 卿墨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用手抓出,然后放在烈火灼伤一般,难受至极。 他的手放在凤薇的左臂上钉着的箭羽上方,虚虚的握着,没有去触碰。长箭几乎贯穿了她的整个手臂,创面太大,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拔出来并迅速止血,不然时间久了,会失血过多的。 可明明知道这是最正确的做法,面前的人也没有想象中的柔弱和不能承受,可他就是下不了手,尤其是听见她低弱的哭着叫痛后,更是没办法继续动作。 闭了闭眼,他将手撤开,改而穿过她的腋下,另一只手则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 “别哭了,我带你去找大夫疗伤。”他低声道,感觉到怀里的人哭声停了下来,又继续说道,“不用担心凤家了,我们带了兵回来,城外的敌人不足为惧,这边凤君卓已经掌控住局面了。” “嗯。”凤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 卿墨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脚下一动,便飞快的往凤家军驻营的方向跑去。 他跑得很稳,速度并不是最快,但也不慢,凤薇这时已经不哭了,只是疲惫的倚在他怀里。 卿墨并没有走宽敞的街道,而是抱着她在各种巷道穿梭着,不时还穿过阴暗狭窄的弄堂――这是他计算过的,到达最快的路线。 当路过一个巷口的时候,凤薇眼睛的余光忽然瞥见了几个人影一闪而过,她一下挺直了腰背。 卿墨停下了脚步,问道:“怎么了?” 凤薇让他折返到刚刚路过的那个巷口,正好看见几人匆匆的从另一侧的巷口离开。 她盯着最前方被几个高大的背影遮挡着,若隐若现的矮小身影,勾了勾唇,“走,咱们跟上去。” 卿墨站着没动,他眉头纠着,“先治伤,这些人稍后凤将军会清查处理的。” “不行!”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激烈,凤薇深吸了一口气,将语气放轻缓,“不能等。” “刚刚那人是我二表嫂!她在凤家潜伏了这么多年,如今才一举发难,她身上,一定有我想要知道的事!我不能错过!”说到这,凤薇的声音异常坚定,“卿墨,就这一次,你帮帮我。” 闻言卿墨沉默了一下,“好。”顿了顿,他又问道,“还疼吗?” 凤薇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伤,当然还是疼的,她的痛感神经是常人的五倍,不说那箭还在她体内,身体稍微动弹下就一阵钻心的疼,就是已经取出来包扎好了伤口,也依然还是那么疼。 “我能忍。”她回道。 其实凤薇是想回答不疼的,但刚刚还在别人怀里哭着喊疼,一会又说不疼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卿墨又沉默了下,这次的沉默过后他没再开口问什么,而是走到一面墙的墙根下,将凤薇小心放下地,便低下头查看她左臂的伤口。 凤薇挂心着凤钟氏的行踪,害怕耽搁这么一会跟丢了,急道:“我都说能忍着了!不用看了,快带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卿墨双手蓄力,已经闪电般的动作起来,只见他左手飞快的在凤薇的肩背上连连点动,凤薇只觉得手臂一麻,他的右手已是迅速的握着箭矢中段用力一拔,扑哧一下血立刻飚了出来,直溅了他一脸血。 卿墨眼也不眨的左手连动,在凤薇的伤口四周连连点了几下,血立刻就止住了。 竟然一点也不疼……这怎么可能? 凤薇微微睁大了眼,正想甩动一下左臂看看是不是真的,刚刚一动就被卿墨按住。 丢掉手中的箭,卿墨撕下自己的衣摆给她简单包扎了下,才解释道:“只是用特殊的手法封住了你左手的感觉。”说着他蹙了蹙眉,“这个方法对人体经络有害,封的时间太长手会废掉,你乱动只会加快这个时间。” 凤薇听着连忙规矩的将左手原样垂着,老实说,卿墨有这样止疼的法子真的令她惊喜不已,她刚刚被做好痛死的准备了,没想到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再度将她抱起来,卿墨向凤钟氏一行追去。 凤薇的伤做了处理,没了顾忌,卿墨的速度相应的提高了不少,不一会远远的便缀上了对方。 等到目的地的时候,凤薇惊讶的发现,凤钟氏竟然是回到了凤府! 她回到这里干什么?之间她出来指证自己是冒牌长公主,已经暴露身份了!不趁着城中混乱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或者逃命,还跑回凤府来了?看她那急切匆忙的样子,似乎凤府有极为重要的东西,让她不得不冒险回去。 凤府之外依然把手着精兵,以凤钟氏的身份轻易就进去了,卿墨则是抱着凤薇,觑了个空,从一处偏僻的围墙翻进去的。 进入凤府后,卿墨一路小心避开路上的人,一路跟着凤钟氏到了羽阁――那是凤薇的母后还未出阁时住的院落,因为她在凤家崇高的地位和威望,一直都保留着,除了年幼时凤薇曾经住过,没有进驻过其他人。 平时羽阁外面也有护卫看守的,今天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应该是凤钟氏用了什么手段。 一进院落,凤钟氏便直接进了寝房,她是一个人进去的,身后的护卫被留在了屋外,警惕而戒备的四处张望着。 被卿墨抱着藏身在假山之后的凤薇看到这里,心中更加笃定凤钟氏回凤府是另有所图,而且那东西还跟母后有关系! 再想到白家的叛主和青国的异动,目标无一例外都直指岐阳,要说他们不是有所图谋谁也不信! 如果凤钟氏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打入凤家,十数年的潜伏打探,是不是她已经找出一些眉目了? 凤薇想着心中一跳,看向那寝房的目光一凛。 不能再等下去了! 咬了咬唇,她开口问道:“卿墨,那五个人,你能不能制服?” “需要一些时间。”卿墨知道凤薇的意思,想了想,他叮嘱道,“你好好待在这里,我很快就好了。” 旋即他脚下一点就翻了出去,瞬间就跟那些人杀成一团,凤薇紧张的蹲在假山后面看着。 那些护卫对待突然出现的卿墨一点也不留情,招招凶狠致命,甚至不惜自身也要伤到他,显然是想速战速决,不欲引人注意。 这样一来,就算卿墨的身手极佳,面对这样的打法也有些施展不开,好几次差点被剑刺到。 凤薇沉着气看着,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办法,只能相信卿墨。 全神贯注的盯着交战场面的她,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的一片假山的岩壁忽然向旁边闪开,一个黑黝黝的四方形门洞现了出来。 ------------ 第101章 隐秘 肩膀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凤薇惊得猛然回头,刚刚看清来人的面貌,垂在身侧的左臂就被人抓住用力一拽。 卿墨封闭知觉的手法虽然精妙,但也禁不住这样蛮力的拖拽,凤薇当即痛得叫了一声,便被人拽着踉跄着扑进了门洞。 激战中的卿墨听见凤薇的声音分心回头,却只看见假山后红影一闪,凤薇便消失不见了。 看到这里,他的身形一滞,没躲过刺来的利刃。 明晃的剑尖刺进他的左臂,用力一挑,鲜血飞溅了出来。 “他受伤了!快!趁机会!” 见他受伤,围攻的其他护卫心中一喜,手中长剑一抖,攻势越发凌厉的向卿墨攻来。 可是结果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后者似乎根本不理会自己的伤,左手一抬,“噗嗤”几柄长剑先后刺进了他的手臂,鲜血流出的同时,卿墨右手一连发出几掌,将怔愣的众人全部毙命。 紧接着他用劲一逼,刺在手臂上的几柄长剑全部飞射了出去,只有一柄被他的右手握着,猛的一下拔了出来。 一地的尸体中,卿墨俊美的脸冷厉肃杀,提着剑,他一个纵身跃到了凤薇消失的那片假山之前。 刚要查探机关所在,脚下却突然一空,直直的向下坠去。 凤薇一直被动的被人强行拖拽着向前走着,那人的手紧扣着她左臂的伤处,五指如勾近乎深深的掐进了她的血肉中,凤薇疼得一张脸煞白,在被拖着走了十几步后,终于承受不住的晕了过去。 手中的重量猛地一坠,前方的人自然有感觉,回头见凤薇疼晕了过去,只冷冷的哼了一声,随即毫不在意的继续拖着昏迷的凤薇,向下走着。 凤薇就这样一路被拖动着,在一会清醒一会昏迷的反复中被带到了一个极为宽阔的大厅中。 左臂的伤口被什么狠狠的捅了进去,昏迷中的凤薇疼得浑身一阵抽搐,硬生生的被折磨醒了。 凑在近前的是凤钟氏带着恨意的扭曲的脸,见她醒来,前者冷冷的一笑,用力抽回了插在她左臂伤口内的手指,语调温柔的问道:“疼吗?” 凤薇全身无力的靠着身后的岩石,没有答话。 “啪”凤钟氏抬手用力扇了她一巴掌,语气发狠,“我问你疼吗?!” 凤薇被这重重的一耳光扇得脑中嗡嗡作响,差点趴倒在地。 她用完好的右手颤抖着撑着地面,平复着身上的疼痛,却自始至终的看也不看凤钟氏一眼。 ――她不是硬气的人,她很审时度势也会根据情况适当的妥协,但是现在凤钟氏这个样子,却不是她服软就会放过她的! 凤薇从她的眼神和举动中看得出来,她恨不得自己死! 想折辱她,想看着她求饶? 低垂着头,凤薇冷冷一笑,做梦吧! 凤薇的态度显然刺激到了凤钟氏,她十数年的算计就为了一举击溃凤家,眼看就要成功了却在今天全部毁于一旦! 这一切都怪凤薇!要不是她,没有了凤君卓和凤凌的凤家,单凭凤家军里的那几个武夫,根本不是她的对手!难怪凤凌倒后凤家的应对也一直没出错!原来是她隐藏着! 想着凤钟氏就恨得不行,尤其是她看见凤薇这般硬气的样子,心头的火轰一下就烧上了头顶――就是这张脸!就是这样不屈无惧的模样!跟凤羽沁那个贱人一模一样! 顿时她便跟疯了一样的扑上来,一只手抓着凤薇的发髻重重的往后一磕,另一只手疯狂的扇着后者的耳光,“贱人!贱人!你现在在我手里,你狂什么?狂什么?!凤羽沁!你高贵是不是?你倨傲是不是?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可你最后还不死得不明不白!哈哈!死得像条狗啊!哈哈!” 凤薇右手无力的抵挡在面前,听着她口中近乎癫狂的话,昏沉的脑子像是被一条雷电劈过一样,连身上的剧痛也顾不上,她猛地挺直腰身,趁着凤钟氏猝不及防,额头狠狠的撞上后者的脸,将她撞得“嗷”的一下差点仰倒在地。 凤薇也因用力过度向前趴去,正好压在凤钟氏身上,左臂的伤口撞击在坚硬潮湿的地面,疼得她重重的闷哼了一声,虽然如此,凤薇还是忍痛用完好的右手拔下了头顶的发簪,尖利的抵住了凤钟氏的脖子。 “说!你是不是知道我母后的死因!”她喘着气,低声问道,发簪的尖端刺进了脆弱的表皮中,一丝鲜血渗了出来。 凤钟氏盯着她,嘲讽的说道:“我要是不说呢?杀了我?啊?!哈哈!”她大笑了几声,故意向上挺了挺脖子,凤薇没想到她竟然不惜命,收势不及,发簪的尖端没入脖颈不少。 借着这机会,凤钟氏双手握紧对着凤薇猛的一推,将她推倒后,手捂着脖子爬起来退到了一边。 凤薇趴在地上呼呼的喘着气,剧痛的侵袭下,之前又被凤钟氏又拖又拽又打的折磨了许久,她的头很是昏昏沉沉的,浑身上下也没有一点力气,刚刚能制住对方已是侥幸了,现在却是爬也没法爬起来了。 凤钟氏的情形也不比凤薇好多少,她是有些豁出去的疯狂,但现在,她还没想死,她还有最后的事要做! 之前将脖子送上去只是故意做样子,谁知凤薇力气用尽,根本来不及收力,发簪真的戳了进去!这一戳,差点就戳破了动脉! 鲜血不停的从手指捂着的缝隙流出。凤钟氏看向凤薇的表情怨毒不已:“果然是母女,一样的狠毒!” 她对别人下手就是理所当然,别人对她动手就是狠毒? 凤薇忍着疼,毫不示弱的回道:“那真是谢谢夸奖了!不过还比不上你!十数年潜伏,最后还是功亏一篑,那感觉爽不爽?”说着她不屑又嘲弄的说道,“不过像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估计是不懂这种人类感情的!” 这话算是戳中凤钟氏的伤疤了,当下她气得都要跳起来,不过下一秒,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将愤怒的情绪压了下去,嘲笑的开口道:“怎么,想激怒我?然后好从我口里套出凤羽沁的死因吗?哈哈!”说着她笑意一收,挑眉道,“我可以告诉你啊!要不要?” 凤薇冷冷的斜睨着她,“不需要了!” 凤钟氏一怔,怒道:“你不是很想知道吗?装什么样子?!跟凤羽沁那个贱人一样喜欢装!” 凤薇闭着眼没理她,凤钟氏突然改口,不会没有条件,她是很想知道母后真正的死因,但是,她却不会傻到去答应什么条件,更何况,谁知道她主动说出来的是不是真的? 她完全可以自己查!既然凤钟氏能知道母后的死因,其他的人也可以知道,比如她幕后的人,她的亲信,还有参与过谋害母后的人! 随后不管凤钟氏怎么怒骂引诱,凤薇都一直不开口说话,见她始终无动于衷,凤钟氏最后也不说话了。 阴暗的洞中,静得有些渗人。 过了好一会,凤薇身上也积蓄了一点力气了,她开始慢慢的往石梯的方向爬动,她身上的痛楚一点也没有消减,每动弹一点就疼得浑身颤抖,可就是这样,她仍然坚定的一点一点向外挪动着。 她不能干坐着等人来救,这里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地底,君卓他们能不能找到还是一回事,而且,她左臂上的伤口被凤钟氏施虐后,一直在流血,现场还有一个凤钟氏,要是她昏过去,只怕立刻就会遭到毒手,还不如趁着有意识,尽快离开。 看见她往石梯处爬去的举动,凤钟氏的双眼怨毒中闪过焦急,可她不敢过去,她没有武功,不能瞬间制服凤薇,现在脖子上还有伤,到时两人打作一团,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 死咬着下唇,凤钟氏心中闪过许多念头,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叫住凤薇,“等等!你不想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为什么要带你过来,而不是杀了你吗?” 凤薇的身形顿了顿,却还是不理她,坚定的又向石梯挪动着。 “我就不信你一点也不想知道!”凤钟氏像是豁出去了,冷笑着说道,“你是打着回去以后再来查探的算盘吧?!做梦吧!有本事你就走!左右是个死,我就是死也要闯进那里面看看!到时,这个地方自然会塌!你永远也别想再进来!” 凤薇缓缓的吸了口气,冷声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虽然这样说,但是她的动作却完全停了下来。 “你可以试试啊!”凤钟氏笑得癫狂。 她笃定了凤薇听到了她的话,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谁知后者只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好啊!”就继续的向前爬去。 “你没听到我说的吗?!这里会塌!你再也进不来了!”凤钟氏气急败坏的吼道。 “这里,会比我的性命更重要吗?”凤薇哧笑着回道,“毁就毁吧!” 看出她说的不是假话,凤钟氏不可思议的瞪着她,忽然,她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这么轻易的说出这些话……你不知道?你是不知道这里的事吧?哈哈!你竟然不知道?!”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身体上下抖动着,声音直是欢快无比,“凤羽沁啊!你竟然一直瞒着藏着啊!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没说!哈哈!是想让那东西跟着你一起陪葬吗?还是来不及说啊?!哈哈!” “你也不过是个可怜虫啊!比我还可怜!哈哈!枉费我恨了你一辈子啊!今天才算真正的开心啊!哈哈!” 她就这样一直笑着,直到凤薇已经爬上第一道阶梯了,才止住笑声,说道:“这里啊,藏着前朝宝库的钥匙!” 凤薇的身形,僵住了。 ------------ 第102章 宝库钥匙? 前朝宝库的钥匙,凤薇听到这句话,一下就明了为什么青国宁愿放弃击杀君卓也要攻入岐阳,同时也明白白家为什么背弃凤帝转投青国,还有前世,那个人使用迷心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的东西。 全部都是为了这个前朝宝库吧?!光听名头,就知道里面有着什么样的东西,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堆积如山的兵器铠甲?果真是能令人疯狂的东西啊! 凤家就是因为这个才落到覆灭的结局的?母后的死是不是也跟它有关?父皇有没有参与其中?要不然他为什么要百般遮掩母后的死因?而且在她一死,就对凤家下手? 思及前世今生凤帝的种种所作所为,凤薇的心冷得如同一块冰封的寒石,搭在第二阶石梯上的右手死命的紧握着,想是要将手下的石块捏崩揉碎一般! 这趟东都之行,她的本意只是想挽回凤家倾颓的命运,结果却获知了许多前世没有看清看透的事情,真是令人讽刺啊! 上一世的她,活得像个傻瓜一样!死了真是活该啊! 凤薇的怔愣在凤钟氏看来,是不相信她的话。 随手捋了捋鬓间垂落的几络发丝,她嘲弄着说道:“怎么,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那边有个机关,打开就可以进去密室,将东西取出来!”她抬手指了指凤薇背对着的,石洞的另一侧。 “你会有这么好心告诉我?”凤薇回过神,低哑着声音哧笑道。 凤钟氏现在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没有之前的癫狂了,但看着凤薇的眼神依然掩不住厌恶和憎恨,“当然没有!密室的机关锁没有钥匙的话,用你的血才能打开!” 凤薇一怔,“我的血?” “是啊。”凤钟氏讥笑,“凤羽沁当年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不留给你留给谁?就连他……”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的停住了话头,脸色又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凤薇警惕的盯着她,见状猛的喝道:“凤钟氏!你冷静点!” 被她一下喝醒,凤钟氏总算是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她撇过头不看凤薇,冷冷的说道,“二个选择,你出血,打开密室,或者我强行开启机关,合着前朝宝库的钥匙一并沉入地底!” 她的声音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波动,凤薇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做得出上面的事的! 也是,连前朝宝库都抖了出来给自己这个仇人之女知道,她也算是豁出去了! 二个选择?第二个与其说是选择不如说是威胁! 凤薇眸色暗沉,分析着凤钟氏话里的可信性以及她的目的。 她不相信,凤钟氏有这么好心将前朝宝库的事告诉自己,这件事明显是真的,目前岐阳的形势也不利于她,为什么她要告诉自己? 就算要利用自己的血打开密室,但是外面岐阳的形势并不利于凤钟氏,告诉自己,等于就将前朝宝库拱手给了凤家!虽然那一直是凤家的东西,但似乎母后藏得很紧,连自己都不知道! 像凤钟氏这样身怀着恨不得凤家全族覆灭仇恨的人,会这样为他人作嫁?凤薇一点也不相信! 有二个可能,一,凤钟氏留了后手,她有把握夺得钥匙事后逃脱,现在的这种情形只是在迷惑自己!说不定密室的机关锁就是一个杀机陷阱,自己掉了下去,凤钟氏才好借机取得密室里的东西!二,就是凤钟氏自知此次必死,她告诉自己前朝宝库的事,并让自己启出,是想让凤家怀璧其罪,成为众矢之的! 要知道,前朝宝库的传闻还只是在暗地流传,还没有人见过,凤家这次就已经迎来了一次几乎覆灭的灾祸,若是宝库的钥匙启出,这地下的动静又大一点的话,凤家便真的是再无宁日了!甚至还可能会被人合力铲除! 转念间凤薇便下了决定。 “随便你。”她淡淡的吐出三个字,连一个眼神都没看向凤钟氏所指的密室方向。 前朝宝库?她当真稀罕?凤家如今已在风口浪尖,已经不能承受太多,这样东西,沉入地底总比现世遭人觊觎的好! 凤薇的心没有那么大,所以她看得要更透彻深远,也更容易做出决定和放下。 没有想到最后的答案会是这个,凤钟氏瞳孔猛的一缩,尖声叫道:“那是前朝宝库!” “那又怎么样?”凤薇冷冷的看向她,“不过是死物!凤钟氏,你的话太不可信!我不会拿自己冒险!凤家,就是没有这些外物也照样傲立世间!” “死物?”凤钟氏喃喃的念叨了两句,神情恍惚之后陡然变得狰狞起来,“我十数年努力与屈辱,心心念念所系,你说不过是死物?!你算什么东西?!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要杀了你!” 说着她陡然暴起,不管不顾的就朝凤薇的方向直奔而去。 凤薇一惊,随即沉着的捏紧了手中的发簪,一瞬不眨的盯着凤钟氏。 就在这时,轰一声巨大而沉闷的声音乍然响起,石阶不远处的岩壁应声碎裂,石块飞溅中,一个人影从里面冲出来,恰好从侧面撞上凤钟氏。 重重的撞击下,后者噗的吐了一口血,翻滚着被撞退了十几米,身体狠狠的磕上了身后硬实的岩壁,奄奄的滑倒在地。 变故发生得突然,凤薇讶然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是重重的吁了一口气。 略略松了松攥着发簪的力道,她定神扫了一眼倒在石洞正中央的人影,目光顿时凝住。 “卿墨?!”她低叫了一声,忍痛从石阶上下来,爬了过去。 卿墨的伤很重,身上的裳服几乎撕裂成了破布,被血染得通红,身上布满了伤口,血肉狰狞的外翻,混合着砂石尘土,严重的地方,伤口四周大块的皮肉像是被生生削掉了一般! 最严重的头上的伤,凤薇爬到他面前才发现他半边鬓发已经濡湿,暗红的血汩汩的往外冒着。 他到底经历些什么?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凤薇眼中酸涩,强忍着泪水,她颤抖着撕下自己里衣下摆的布料,左手虚按在他头部的伤口处,一圈圈的给他缠绕包扎,随即用完好的右手紧紧的按压在上面。 即使是昏迷中,卿墨的眉头也紧紧的蹙起,不知是焦虑还是疼痛,薄唇紧抿着,俊美的脸上依旧是一派的面无表情,殷红刺眼的血液浸润过眉间,白玉映红,有种妖异的美感。 凤薇却根本没注意看,她只是紧紧的盯着卿墨头上的伤口,确定血慢慢止住,屏住的呼吸才顺畅起来。 然而她才刚刚舒了一口气,就听见“咔”的轻轻响了一声,凤薇豁然抬头,眸中映出正对面的岩壁轰轰轰向两边分开的场景,瞳孔猛地一缩。 ――凤钟氏开启了那密室的机关! 被岩壁开启的震动震得再度一口血吐出来的凤钟氏匍匐在地上,双眼放光的盯着缓缓开启的岩壁石门,嘴里喃喃的自言自语:“那个人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切都是!凤羽沁,你凭什么跟我抢?!宝库钥匙是我的!他也是我的……” 随着岩壁开启的缝隙慢慢的变大,整个石洞由震动开始变得摇晃起来。 想起凤钟氏说的,如果强行开启开关这里就会坍塌的话,凤薇的脸色骤变,开始四处寻找出路。 石梯是不行了,若是石洞跟着密室一同坍塌,他们就算是不被压死,也会摔死! 还有哪里?还有哪里? 凤薇急切的四下环顾,最后目光凝在卿墨破出的那个巨大洞口处,只迟疑了一下,就用力拉起卿墨,右手紧紧的搂着他的右臂,奋力拖向那个洞口。 ――就算那里是遍布机关的险地,她也没得选择了! 卿墨的身材高大,又正处昏迷,身体沉重至极,凤薇一只手根本拖不动他,一咬牙,她将重伤的左手一并用上,两只手从背后穿过卿墨的腋下,紧紧绞在一起使劲的倒退用力,这才将人给拖动。 使力的过程中,那种疼痛根本难以用言语描述,凤薇咬着牙,额头大滴大滴的冷汗滚下,却始终不肯放开拉着卿墨的手。 后者一身重伤昏迷,如今又深陷死地,都是为了她!她让卿墨带着自己跟踪凤钟氏,又无用被抓,连累他至此,难道还要这样丢下他? 绝不! 凤薇就这样双手拖曳着昏迷不醒的卿墨,一点一点的往黝黑的洞口挪动,鲜血不断的从她左臂的伤口涌出,顺着她光洁的肌肤向下流淌,将一双交握的素手染得血红,最后和卿墨身上的血迹混在一起。 就在凤薇拖着卿墨就要到达洞口边缘时,另一边密室的石门已经开启到足够一人通过的宽度了,也不知道凤钟氏透过缝隙看到了什么,陡然发出一连串凄厉的惨叫。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为什么在这里的是这些东西?!这是你们的衣冠冢?!啊!不可能!你不是不爱他吗?!你心里不是一点也没有他吗?!” 凤薇匆匆的抬头向那边看了一眼,只见凤钟氏跪坐在石门前,抱着头双手胡乱而凶狠的撕扯,揉弄着凌乱的头发,歇斯底里的喊叫着。 石门越开越大,整个密室渐渐的暴露了出来,剧烈的摇晃中,凤薇所有的动作一下就停住了。 她怔怔的看着那间密室――不,那是一间婚房。 ------------ 第103章 逃脱生天 从石门中看去,房内正中央摆着一张华丽宽大的寝榻,上面铺着柔软舒适的被盖,一水的红,极美极艳,大红的喜字高高的贴在后面光滑的岩壁上。 床榻上放了一张小几,几上左右两侧点着长明灯,还燃着微光,小几中间,一把长枪静静的搁置其上,另外还有一样东西摊开遮在长枪之上,似乎是一把扇子?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密室的一幕,凤薇的心中莫名腾起一股艰涩锐利的疼痛感,双眼不自不觉的瞬间濡湿。 当滚烫的泪水赫然从眼眶滑落,她才惊觉到自己竟然哭了。 石室的门已经彻底的大开,摇晃越来越剧烈,洞顶碎石不断的落下,凤薇飞快的丢开那些莫名的情绪,吃力的继续拖着卿墨挪向洞口。 凤钟氏则在嘶叫了一阵后,霍然爬起来直冲进了密室,凤薇听见她癫狂的笑骂声中,长枪当啷落地的清脆声音,应该是她掀翻了榻上的小几。 还有一点点……还差一点! 她咬着牙,顶着头顶上越来越大块的碎石,尽全力的拖动着卿墨的身体。 刚刚到达洞口边缘,整个石洞的顶端轰然便塌下,眼看着两人都难以幸免,凤薇紧贴着卿墨闭紧了眼睛。 就在这时,她身上突然传来一股冲力,“砰”一下两人就倒着冲进了洞中。 “轰隆隆”一下洞口被封了个结结实实,黑暗中,凤薇急促的咳嗽声极为响亮。 咳了一会后,她松开绞在卿墨身上的双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刚刚动了动,就听见卿墨断续的说道:“别……动……” 他的声音低弱轻微,简单的两个字,似乎说得异常的艰难。 凤薇挣扎的动作一下顿住,随即一下搂住压在自己身上的卿墨,又哭又笑的叫道:“你……你醒了?刚刚吓死我了!” 卿墨虚弱的嗯了一声,喘了一会气后,积蓄了一下力气,才又开口道:“在这里不要乱动,不要坐起来,这里……有机关。” “嗯。”凤薇重重的点了下头,她眼里还蓄着泪花,“你身上的伤好重,我身上没带药……对不起!卿墨,都是我害你的!都是我害的!” 刚刚经历过一番死里逃生,心情大起大落的凤薇情绪极度的不稳定,想着两人如今被困在这个地方,卿墨身上的伤又这么重,说不定会等不到救援,她的心就绞痛难当,再也承受不住的痛哭出声。 卿墨听着耳畔越来越大的哭声,心中闷闷的难受得紧,扯了扯嘴唇,他艰难的说道:“吵,还没……死呢。” 听他这么一说,凤薇哭得更大声了,卿墨哪里见过她这样的一面,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一会,他才想到了一个办法。 “上药,怀里。” 凤薇的哭声果然停了,问道:“你身上有药?” “嗯。” 凤薇右手伸进他怀里,果然掏出一个瓷瓶,抹掉眼泪,她开始摸索着给他上药,却被卿墨叫住,语气坚定,“你先……上。” 不想跟他顶着干,凤薇点了点头,倒了一点点到自己左臂的伤口处,咬牙隐忍着灼烧的疼痛。 等缓过劲后,她才哑着声音说道:“我帮你上。” 卿墨身上的伤口太多了,黑暗中也没办法辨认大小伤口,为了不浪费,凤薇最后把重点放在他的头上,半瓶药粉都洒了上去,还有一小半瓶被卿墨坚持给她用了。 折腾了这么一会,两人都有些累了,和卿墨并排躺在冰冷的地上,凤薇迷迷瞪瞪的很想睡,才刚刚一闭眼,她一个激灵强迫自己醒来,然后急切的叫着卿墨的名字。 “卿墨?你醒着吗?” 没有人回话。 凤薇的心有些慌了,她忽然想起以前听说的,伤太重又没受到医治的人,是不能睡觉的,一睡可能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想着她侧过身大声的叫道:“卿墨?你睡了吗?不能睡!你醒醒啊!” 她用力的推攘着他,在她的心一个劲的往下沉时,后者疲惫中带着痛楚的声音低低响起:“什么……事?” 听见他的声音,凤薇陡然松了口气,下一秒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卿墨说,“我很累,想睡……一会,你……别吵。” “不行!”凤薇一下提高声音,随即怕他嫌吵,又放低下来,“你别睡,陪我说说话吧,我一个人无聊。” 卿墨微微阖着目,“无聊你也睡一下,说不定醒来……我们就会得救了。” 凤薇抿着唇,心中知道就算君卓听着动静知道他们被埋的位置,挖通地下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卿墨这是在安慰她,他是不是很累了?是不是不能坚持了?不行,如果他睡过去,说不定就再也醒不来了。 “阿墨,不睡好不好?陪我说话好不好?”凤薇乞求道,声音绵软轻柔,“我害怕。” 卿墨听着有点想笑,他也不憋着,当真笑了出来,低沉喑哑的笑声在洞中回荡着,“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凤薇有一瞬的脸黑,不过看着卿墨提起了精神,她心里也高兴,便顺着他的话一直说下去。 “我怕别的啊。” “连天地都不怕,还会……怕别的?” “嗯,比如我怕疼……” “这个我相信。”又是一阵低低的笑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说着极为平常普通的话,偶尔还开开玩笑,没有人提起任何不合时宜的话题,比如外面的东都之乱,卿墨的身份,各自这段时间的经历等等,两人都刻意的回避这些沉重的话题,轻松写意的聊着天,仿佛身处的不是暗无天日的地底,而是秋日凉爽的午后庭院。 时间在这样的氛围中过得很快,可是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再多的话题,都有聊完的时候,就算是聊不完,两人受伤之下,也没有太充沛的体力来支持。 凤薇比卿墨要好很多,到了最后,卿墨大多数时候已经不答话,她说了又说,许久才会听到他淡淡的“嗯”一声,疲惫而虚弱。 凤薇已经不说家常闲话了,她开始给卿墨说故事,说趣闻,希望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避免他沉睡过去。 这个方法还是有些效果的,前世的她逃亡了大半个凤国,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过,见过各种市井百态,奇人异事。 见卿墨果然感兴趣,凤薇便一个一个的接着说,可饶是这样,前者的精神还是一点一点的萎靡了下去。 凤薇自己的状态也不是很好了,她的身体开始打颤,随后开始发冷,整个人像是处在严寒冰地中一般,身寒齿冷,开始她还能忍着,最后越来越严重。 “卿墨……”她不自觉的向他身上偎了过去,贴得紧紧的,被她的体重一压,痛楚过后神智有些浮沉的卿墨清醒了一些。 凤薇的牙齿开始上下叩击,她又贴紧了一些身边的热源,头抵上了卿墨的脖颈,哆嗦着说道:“好冷……” 压在自己身上的身躯明明是热乎绵软的…… 卿墨听着她无意识的呢喃和哆嗦,心中一紧,知道她这是之前失血过多,现在又躺在冰冷阴寒的地面上太久,身体开始承受不住了! 凤薇的神智已经彻底迷糊了,她紧挨着卿墨缩成一团,双眼闭合着,低低的模糊的呢喃着“冷”。 就在这时,卿墨耳朵微微动弹了下,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头顶,重重岩石之上。 很快的,一个极轻极轻的敲击的声音再度传来,还有隐隐的交谈声,卿墨眼中浮现惊喜的光芒,上面有人! 是凤君卓派人找来了吗?正在四处敲打搜寻? “在……”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弱得得自己都听不见。 上面的人四处走动,偶尔还敲击一下,却是开始渐渐的走远。 不能让这些人离开!一旦他们搜索确定不是这里,就算下一次再排查,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 要怎么才能告诉对方,他们就在下面?在这个机关陷…… 机关?卿墨眼神闪了闪,瞬间有了想法。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着头上撕裂般的剧痛,开始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身体, 终于他艰难的翻了个身,趴在地上粗粗的大口喘了几下,一侧头,正看见缩成一团已经陷入半晕迷的凤薇。 他一点一点的爬了过去,凑近细细的看着凤薇的眉眼,随即慢慢的低下头,在她紧抿的红唇上轻轻的啄了一下。 “如果我死了,别忘了我。” 他的吻由唇瓣一直浅啄到她蹙起的眉尖,下一秒,卿墨运起体内最后的内劲,脚下一蹬,霍然站了起来。 “隆隆隆” 几乎是他刚刚站起,巨大的重物挟着剧烈的风声从甬道的深处砸了过来。 “咚!”沉闷的响声在狭窄的洞中暴起,动静大得地面上还未彻底远去的人们都听见了。 “在下面!他们在下面!” “快去通知主帅!” “拿手刨!快!其他人去拿工具!” 听着这些嘈杂纷乱的话,卿墨喉头一动,一口血猛地吐出,他微微的翘了翘唇角,下一刻彻底失去了意识。 ------------ 第104章 苏醒 凤府羽阁的庭院内,满园秋景成辉,一树一树的枫叶在萧瑟的秋风中随风摇曳,不时的飘摇落下,在暖融的日光下炫灿出耀眼的金黄,闪烁过后铺陈于地,美得令人惊叹。 这枫园是羽阁独特的一景,整个凤府,也只有这一处有。 此时庭院的小径上,三两仆役正埋头将落在径上的枫叶清扫到一边,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外院拱门处,手端着一碗汤药缓步行来。 有眼尖的仆役抬头看见,连忙行礼避让,女子淡漠的点头,脚下并不停顿。 说来也奇怪,这四周的枫叶不断簌簌落下,明明有些眼看着就要掉落到汤碗里,却似乎被无形的风一拂,就悠悠的转向了另一边。 一名新来的仆役看着这一幕,惊讶得直揉眼睛,小声嘟囔“莫不是神仙”?被周遭的人一番打趣,这才知道那是会武的人发出的劲气使然。 听着他啧啧咂舌,早就听说这园子里住着长公主殿下,那可是尊荣高贵神仙般的人物,前两日白家图谋不轨,欲开城投敌,被长公主硬生生的给拦住了,避免了一场动乱,殿下因此还受了重伤。 想不到就连殿下身边一个丫鬟,也这么了得啊! 庭院尽头掩映着一处精致的院落,晴雪端着汤药轻轻的叩击了两下,听到里面低低的应声,这才推门而入。 她一进去,下意识的就先看向床榻上静静躺卧的女子,见她双目紧闭,又将目光移向候立在床榻一侧的女子。 后者触到她的目光,慢慢的摇了摇头。 失望的叹了口气,她缓步走近床榻,候在榻侧的女子已经上前一步,将榻上的人扶坐起来,晴雪抬起手,将碗中的汤药给那人喂下,又从怀中掏出锦帕给她拭了拭沾有药汁的嘴角,这才起身退到一边。 看着女子动作轻柔的将人慢慢扶着躺下,晴雪蹙着眉,轻声道:“这都两日了,殿下还是没醒,真是急死人了。香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大夫不是说殿下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吗?” 将锦被掖了掖,香桐起身走到晴雪身边,不太确定的回道:“殿下身体金贵,在宫中向来也一直是娇养着的,出宫在这边受了这么多苦,在地底又几乎是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惊吓过甚,这才迟迟没有醒来?” “殿下的性子,倒是不太像。” 晴雪琢磨了一阵,想到平日凤薇那沉稳不惊的行事作风,实在不像是“惊吓过甚”就惊惧得昏迷不醒的娇弱女子,起码那份心性不像。 “是因为别的人吧。”香桐说道,“你忘了那舍身救了殿下的人么?” 听她这么一说,晴雪立刻就想起了自己打听到的内容。 听说两人被从地底挖出来的时候,那人头上血流潺潺,生死不知,背上厚厚的覆了一层土,还有碎石,殿下在他身下被护得好好的,抱着他一个劲的喊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两人分开。 听说殿下遇袭落难时,也是那人一直护持在身侧,不然殿下一个弱质女子,又怎么能够安然到东都。 就连这次东都的危难得解,听说也是因为他带领三千新丁营兵士巧计周旋,本是诱敌的弃卒,最后却将凤将军一行解困而出,不仅如此,还顺势设伏灭杀了那一路的乱敌,独自一人击杀了敌首! 这还不算,被击杀的那人,被人一眼认出是青国的左骁骑将刘柄! 刘柄啊!在饶宇未曾成名前,他与右骁骑将韩定云并称双雄,与魏国大战时曾起兵连下六城,后在魏国大兵回扑之下全身而退,兵力折损不到三成! 如果不是这样的宿将,也不会被派来压制凤君卓,只怕谁也没料到,他会在这里折羽身殒! 初初听闻时,晴雪就抽了一口大气,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可当她看见城门上高悬的狰狞头颅后,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压低声音,香桐兴奋中带着惋惜的说道,“关于他的事,这城中早就传疯了,可惜啊……”她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地下发生了什么事,那人受创这么重,人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怕是不行了,只怕当时殿下以为他已经……” 她刚刚说到这里,就见晴雪忽的睁大了眼睛,张嘴对着床榻的方向叫了一声,“殿下。” 殿下醒了? 未完的话一下就哽在喉里,香桐急急的侧身,正对上床榻上女子清亮的双眼,平平的向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他怎么了?”凤薇一开口,发现声音干哑得厉害,不由得轻咳了两声。 “殿下,你刚刚才醒,别急着说话,小心嗓子疼。” 晴雪说着忙去倒茶,香桐也急忙上前慢慢的扶着她坐起,刚刚靠近,就被凤薇一下抓住手腕,再度问道:“你们说的话,我刚刚都听见了。卿墨,怎么样了?” 香桐为难的支吾道:“那位郎君无事,只是……” “说。”凤薇冷冷的说了一个字,难以言说的威势加在她身上,眼看后者就要承受不住的脱口而出,晴雪这时突然插话道,“那位郎君的伤情有些复杂,具体的奴婢们也说不上来,殿下不如等大夫来时再详细询问?” 她端了杯茶走过来,“殿下,您先喝点水吧。” “殿下,我扶您起身。” 香桐顺势将被按抓着的手腕往外抽,凤薇刚刚苏醒过来,全身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刚刚只是强撑着,轻易就被她抽了出来, 香桐动作的时候,凤薇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也没有强行阻止,任由她轻柔的扶着自己起身。 喝了几口水,凤薇倚靠着腰后柔软的垫子,微微阖着双目,开口道:“他的情况是不是不好?君卓让你们瞒着我?” 她这一说话,二女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咬了咬牙,晴雪低声道:“是,不过奴婢当真不知道具体如何,只知道他一直未曾苏醒。” “嗯。”凤薇低低的应了一声,她的声音还透着一股子虚弱,“他的伤比我重,多昏迷些时日也正常。” 二女低着头没吭声,尤其是晴雪,凤薇的汤药一直是由她负责,抓药,煎熬,卿墨的情况,她隐约是知道的。 听说,那人如果一直不醒,就可能永远的这样睡下去,不是死亡,却是再也醒不来。 只是这些话,被严令不能告诉凤薇,尤其是现在她刚刚苏醒的时候。 晴雪想着也是,卿墨为殿下几度出生入死,如他真有不测,依殿下目前虚弱的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这噩耗,还是瞒着稳妥些。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凤薇道:“以后香桐你每日都去那边看看,他醒了就报给我。” “是。”香桐应道。 凤薇轻点了点头,看向晴雪,“我昏迷了多久?给我说说那天的情形,现在城中怎么样了?” 晴雪得了令,便慢慢的叙述起来,她的话极为简练有条理,凤薇半卧在榻上认真的听着,不时还出声问些什么,香桐在一旁候着,不时给凤薇倒茶喂水。 到底凤薇的身体还虚着,这般说了一会,她便乏了,慢慢的,听着晴雪的叙述便睡了过去。 等到她的呼吸声变得平稳舒缓,二女齐齐松了口气,抽掉垫在其身后的软垫,将她放平躺睡着,又盖上锦被,这才合门走了出去。 香桐留下在门外守着,晴雪转身去寻凤君卓,告诉他长公主醒来的消息。 凤薇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在二女的服侍下用过膳食,才刚刚放下碗筷,就听见门外传来连串的脚步声,周海的大嗓门的老远就传了进来。 “殿下醒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人颇为无奈的低声叫道:“周叔。你小点声……” “哎!我又忘了!”周海懊恼的声音传来,凤薇苍白得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朝二女点了点头。 二人得了示意,走过去将门打开,屋外一行人正好走到近前,见房门大开,知道凤薇已经知道他们来了,便走了进来。 最当先的是凤君卓,身后是吴伦周海几个,知道她醒来的消息后全都赶了过来。 凤薇和凤君卓虽然是第一次相见,相处起来却并不显得生疏客套,后者的一双眉眼和她极为相像,凤薇一看就觉得很亲切,而凤君卓这次会被诱出城,也是因为太过忧心她的安危。 真情和假意,凤薇还是分得清的,眼前的这一圈人,都是真心爱护她的亲人! 凤君卓面目坚毅英武,年少掌府,性子本来是极正直沉稳的,可到了凤家军这群叔伯面前,就不行了。 ――这些刀山火海都下过的汉子们素来嫌他性子沉闷,总是想着法的逗他。 这不刚坐下一会就被周海等人戏谑,让他叫凤薇“小姑姑”,凤君卓比她还大两岁呢!众人以为他肯定是不情愿的,结果他一张口,倒真老老实实的叫了,还半点没有勉强,闹得周海直嘟囔“这小子莫非转性了?” 凤薇笑着没做声,知道凤君卓这是认同自己,将自己当作了家人,才这样毫无芥蒂的喊出的。 凤君卓等人并没有待多久,岐阳围城之危刚解,他们各自手头上都有一堆事情要做,统计伤亡和各处损失,处理白家和众世家的问题,安抚民众等等,再加上大夫特意交代长公主身体太虚弱,需要多休息,便只坐了一会就走了。 送走了众人,凤薇也觉得精神不济,很快又睡了过去。 ------------ 第105章 再也醒不来? 东都围城之危一解,各处都在探听有关的信息,岐阳的上空,信鸽拍打着翅膀的声音就没停过。 凤薇亲率二百兵士拦住众世家去路的一幕都被人看在眼里,瞒也瞒不住,那个时候的凤薇,凛然无惧,从容坚定的风姿,像极了先元后。 各方势力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开始真正的正视这位凤国的长公主。 尤其是这位长公主,未来还可能继任凤国皇位! 随着更多消息的探出,众人也越来越惊讶。 从遇袭后孤身赶到东都示警,到一力支撑整个凤家,再到挫败白家阴谋,再到丝毫不惧的阻拦哗变,行事果断凌厉,沉稳有度,让人难以相信她只是一个不到十五的少女! 凤国,后继有人了! 承德殿,凤帝盯着手中的信报,脸色沉郁,直盯了好一会,随手拿着往旁边就是一抛,随即慢慢的闭上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凤薇醒来后的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了,只是不能站太久,也不能走太远,还需养了两天才行。 那天昏迷后的事,她都听晴雪和香桐说了,凤君卓一回城,她的身份便再无悬念,众世家了悟中了白家的计,当场和凤君卓一道将白宜杰等人给围住了。 城外的敌军也被凤君卓带回的七千兵士截了后路,刘柄的首级被先锋官高高提起,一路高呼策马狂奔,吴伦等人也大开城门顺势杀了出去,两面夹击之下,全歼了青国来的那群精锐,其余人则溃逃了,凤家派兵追捕的同时也通告了四周的城池。 白家的人已经全部下了大牢,罪名通告全城,通敌叛国,谋害长公主,九族是诛定了!说起来白宜杰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不是他野心太大背主通敌,白家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至少家族还可以保存的,说不定事后凤帝还会提携一下白家,到底是为他办事的,可惜他自绝了后路! 王陈赵三家家主在得知凤薇苏醒后,就急忙上门拜见了一次,关于这些世家被白家蒙蔽从而哗变的事,凤家的意思是如实上报,但凤家不会追究。 凤薇也同意这么做,毕竟放这些人一马,让他们身后的世家,尤其是王赵陈三大世家承凤家一个人情,对凤家来说绝对是有利无弊的! 当然,他们也不是全然不追究,那些世家一定出让一些利益的,不过相对于别的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如果凤家坚持认定他们是里通外敌,起兵哗变,他们根本无法辩驳半句,说不定还会牵连到本家。 总之,在得知了凤家的态度后,东都王赵陈三家都松了口气,对凤家感激至极。 本家那边,他们也将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的全部报出,东都王赵陈三家在各自的家族中并不是普通的旁支,而是分量极重的主支,如果他们出事,对三大世家的实力是极大的打击! 所以在这件事上,三大世家算是承了凤家一个大情了,而凤家也收获了东都三家的善意,对于岐阳的掌控力更足。 而凤薇,也在苏醒后的第二天,知道了卿墨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事。 说来也凑巧,本来晴雪和香桐两人瞒得很好,但是那天凤薇想去枫园走走,正好隔墙听见了婢女无意中的议论。 “你们说,那位卿大人是不是真的醒不过来了?” “好像是真的,听说是伤到了这里。” “啊?真的?” “好可惜啊……” …… 墙的另一边,小小的议论声渐去渐远,很快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凤薇低垂着头站在离围墙只有四五步的树荫下,一动不动。 “噗”“噗“两声闷响,晴雪和香桐跪了下来,感受着前方少女身上升腾起的,越来越强的气势,两人的身上僵得厉害,死死的低着头。 直过了好一会,那令人心悸的气势才蓦地一收, “她们说的话,是真的?”凤薇轻声问道,平静得有些不寻常。 二女的头垂得更低了,“是。” “再也醒不来了?”凤薇低低的说着,语气轻喃,陡然的,她嗤笑出声,“胡说八道!”似乎觉得还不够,她重重的又重复了一遍,“胡说八道!” 与她嘴里笃定的反驳相对的,是她紧绷阴沉的脸色。 略粗的眉毛不自觉的微蹙着,粉色的嘴唇淡淡的抿起,枫叶相错的间隙漫漫落下的光辉,洒在凤薇华美明丽的脸上,让她面上的表情在阴暗的光线中清晰可见。 眼角余光正好瞥见这一幕的香桐心中想道:殿下嘴里说着不信,说是胡说八道,实际上,她是信了的吧?她只是……不愿相信。 这时,凤薇蓦然一甩袖,脚下一提向庭院大门的方向走去。 猜到她要去哪里,二女心中大急,偏又不敢擅自起身,一前一后的出声叫道:“殿下!” 凤薇的脚下一顿,晴雪膝行几步,急声道:“殿下,您身体还未大好,这般步行过去不成的!请允许婢子们随侍身旁,安排一切吧!”她说着砰砰的磕下头。 香桐同样俯身磕头,“殿下,请允许奴婢跟在您身边吧!” “跟上吧!”凤薇说着,继续向前走着。 晴雪心下松了一口气,和香桐一并爬起身,后者小心翼翼的跟在凤薇身后,她自己则飞快的去准备外出的事宜。 很快的,一副轻辇抬着凤薇出了枫园,晴雪香桐紧跟在辇轿两侧,众亲卫随同其后。 卿墨被安置在凤君卓居住的逸竹院东厢房,跟凤薇居住的羽阁相距并不算远,但也要走上一阵。 倚坐在铺陈得绵和松软的辇轿上,凤薇微微阖着双目,脑中不断地回想着那句“再也醒不过来”的话,一时五味繁杂,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她还记得他对自己说“东都有变,是危难也是契机,我到了那里,一定会有所建树,成就一番事情,一鸣而为天下知!” 那样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他,会再也醒不来,再也无力实现他的承诺和理想? 凤薇想着就觉得说不出的难受,等到了逸竹院,看到了静静躺在榻上只有微弱呼吸的卿墨,这种难受更是无限放大,紧箍着她的心像是要将它生生挤爆一样! 昏迷中的卿墨看上去单薄又脆弱,俊美难言的面容在这一刻显得平静又柔软,长长的黑发散在他肩膀四周,这样的他,看上去就像沉睡在永恒中的天神之子,祥和而美好。 可是,她不喜欢这样的他,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他! 说要“一鸣而为天下知”的卿墨,说“有我护着,你谁也不需惧”的卿墨,应该气势如虹,凌厉如刀,威势如山,锋芒毕露!他在这一战立了大功,他马上就要雄鹰展翅,万里翱翔,腾龙入海,无人能挡! 他怎么能这样无知无觉的于卧榻上躺上一生?! 一进门,凤薇就僵在门口,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就这样直直的盯着榻上的卿墨。 因为背着光,无人可以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如何。 直站了好一会,晴雪都忍不住想要出声劝谏了,凤薇提步走了进去。 “将看诊的大夫全部找来,我有事要问。”她说着,走到卿墨躺卧的床塌前站定,香桐给她搬来一个小墩坐下。 很快的,给卿墨看过诊的几名大夫全部都跪在了她面前。 凤薇一一的询问,每个人给出的答案都是头部受创严重,他们无能为力,只能看天意! 得到了答案后,凤薇沉默了很久,她凝望着陷入昏睡的卿墨,目光沉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整整一个下午,凤薇都没有离开,直到天光不在,夜色降临才离开。 就是回到羽阁,凤薇的沉默依然还在延续,说是沉默,看起来更像是在思索考量着什么。 晴雪二人看着颇有些胆战心惊,但又看不出哪里不对。 她们没有想过长公主在知道卿墨可能再也无法醒来后,会是这样平静的反应――没有悲伤,没有压抑,连自责愧疚都没有。 殿下,在想些什么? 就在二人深深不解时,当晚,凤薇让她们请来了凤君卓,两人在房内说了许久的话。 第二天,岐阳就传出了卿墨头部受到重创,已经形同活死人,再也无法清醒的消息。 之前这个消息一直被凤家封锁着,不被外人所知,如今一下放出来,顿时全城哗然,一时议论纷纷。 而接到信报的各方势力,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惋惜叹气,有的冷笑,有的欢庆。 毕竟卿墨的战功太显眼了,率领三千新丁,救威武将军凤君卓于困难,更巧计设伏击杀青国大将刘柄。而三千兵卒,才折损了不到三分之一! 这样的将才,只要稍加磨砺,不出数年,凤国便又多一个武力支柱! 有人乐见其成自然也有人妒忌见不得,要不是他身在岐阳,在凤家的护卫下,只怕从这战绩传出的一刻,就将面临无数刺杀! 在威胁还在萌芽状态时消灭,这是共识! 这个消息,在战报之后被凤家递上了帝都,放在凤帝的桌案一侧,它的旁边,放着另一份内容相同的密报。 ------------ 第106章 博弈 密报上面除了汇报卿墨头部重创的所有详细情况外,还上报了另一件事--卿墨统兵有道,所余两千新丁营兵士训练有素,悍勇非常,凤家军实力折损,欲将其直接混编入军,兵士多有怨言。 这条消息看似无关紧要,也不打眼,但对凤帝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前朝崩裂,乱世之初,依仗武力,众国纷立,以武立国,以武护国,有实力的就能一直传承下去,没有实力的,就会被别人吞并,因此武将的权柄极重,话语权也极重。 到如今三国并立已过百年,君主在制衡统兵将领的同时,却没有太过削弱他们手中的权利。比如,他们允许有自己的亲卫私兵,可以自己撤立副将以下的官职,允许建立自己的家族等等。 岐阳的两千新丁营兵士,在参战之前是还没有归属的,卿墨带领他们立了战功,他们就直接被划到了卿墨帐下,只等他封官升职,就可以下行封赏。 也就是说,这两千兵士,已经是卿墨的亲卫私兵,凤家军补充兵源,可以从另外的新丁营兵士中抽取,却不能再动他们。 可是如今,凤家却趁着卿墨重伤,不能再苏醒,插手想要接收这两千兵士。 卿墨若是真的不能醒来倒也罢了,若是醒来,两边就算是结仇了! 盯着这封密报,凤帝慢慢的笑了起来。 卿墨这样难得的将才,哪个君王不喜欢?尤其是他没有任何的背景势力,出身微寒,就更合乎心意了!因为这样的人,要想在朝中立足,想要爬得更高,就只能依附于他! 原先,他还担忧卿墨会因东都一战,与凤家有什么牵扯,无论是被拉拢还是自己主动投靠,都是他极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在接到战报的这几日,才迟迟没有动作。 如今却是能真正的放下心了!凤家这么一弄,就是将他给送到了自己手中。 若是能将他救醒…… 想着凤帝将密报摊开放在一边,拿过一张纸笺,随即提笔挥毫,将卿墨的详细伤情抄誊其上,折好封入信封后,唤来束手候立在不远处的侍人。 “这个拿给贤老,看是否有法可医。” 侍人恭敬的称是,双手捧着信笺离开。 凤帝头也不抬的拿起另一封奏章看了起来,只看了两眼,唇边的笑意就敛了起来。 “啪”一下他赫然就手上的奏章甩到了地上,又拿起一份继续看,这次只看了一个开头就又是一甩。 他一连拿起好几份奏章同时摊开,盯着上面的内容,脸色难看至极,“唰”的一下将这些奏章通通的打翻在地,拿脚狠狠的碾踩其上。 “请封皇太女?!”从牙齿里冷冷的蹦出一句话,凤帝的双眸倏然阴沉了下来,“孤还没死呢!这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这个位置了?!凤羽沁,这就是你这些年的不争?就是为了全部留给她吧?孤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他气得拿起砚台往地下一砸,议事房中爆出一声巨响,守候在门外的侍人不由得缩了缩身体,更为谨慎的低下头。 发泄过后,凤帝的怒气消散了不少,思索了一阵,他低低的冷笑了一声,“孤倒要看看,还有多少心向着你的人!” 承德殿的动静,很快就被人传到了容华宫, 宽大华丽的贵妃榻上,容妃慵懒妖娆的侧卧其上,两名宫女半蹲在榻前,正给她按压揉腿。 听到宫女禀报的消息,她斜长而风情的明眸微微眯起,明显的泛起一抹喜色,“知道了,下去吧!” “是。”那名宫女恭声退出。 坐在左侧上首榻几后的容仙儿也随即起身,“母妃,我先走了!” “坐下!”容妃睨了她一眼喝道,“我有事跟你说。” 容仙儿嘟着嘴,“我约了人玩呢!” 容妃不理她,“你们全都下去。”她挥了挥手,殿中伺候的宫女一个个垂首退了出去。 当殿门缓缓的关闭,容妃坐直了身体,看着容仙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谁让你在外面到处传凤薇在去东都的路上失踪的事?” 容仙儿心里咯噔了一声,强自镇定的回道:“我哪有,谁传了!她的事我根本就不清楚!” “不承认?”容妃冷笑了一声,“要我把证据摆出来,再把人提到你面前吗?” 见瞒不过去,容仙儿索性梗着脖子全说了,“就是我做的,怎么了?!她本来就在荒山野岭失踪了一段时间!根本就不干净了!我就不想听着到处都在说她怎么怎么厉害!传得她跟仙女一样!她有什么了不起的?一直以来都装傻充愣的,看着我们上赶着讨好她亲近她谄媚她很爽吧?!凭什么好的都是她的?!我就是要把这事弄得人尽皆知!让人都知道她是个被人玩烂了的!” 容妃被她气得头疼,“你还有理了?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岐阳的事现在涉及到和青国的交锋,就算凤薇那段时间真发生了什么,也必须得瞒着不能传出去!你现在弄这些事,你父皇要是知道了饶得了你?!平日那股聪慧劲遇到凤薇就被狗吃了?你想要出气,办法怎么多,偏偏选个这么蠢的!这样大大咧咧的散播出去,还不加掩饰,你这是想害凤薇还是想害自己?!” 她说着脸色沉了下来,疾言厉色的喝道,“那些人我全给你处理了!凤薇的事我心里有计划,不许你再掺合到这些事里来!知道没有?” “知道了!”容仙儿犟着脖子撇过头,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她不是个傻的,听了容妃的话也知道自己行事莽撞了,可是她心气不平啊! 自从听到凤薇在东都的事后,她一颗心就堵得厉害。 原来那个人以前那副单蠢没心机的样子全是装的!暗地里不知道看了她多少笑话嘲笑了她多久! 明明都是公主,她也是父皇的女儿,就因为没有那样一个母亲,没有那一个姓氏,所有一切都天差地别!凭什么?! 只要这么想着,她就忍不住心中的妒忌!就想做些什么,狠狠的羞辱凤薇一下,这才派人去散播她失贞的消息! 容妃蹙眉盯着她,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布置,还是不怎么放心,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好了,你出去吧。” 容仙儿转身就走,容妃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这个女儿,聪慧还是有的,只是眼界太窄,看得不够远。 太阳升起落下,在绿瓦红墙中掩映成辉,最后寂入黑暗,转眼便过了一天。 第二天的朝会上,凤帝将前一日挑出的,请封凤薇为皇太女的十几封奏章拿了出来,摆在龙案上,和颜悦色的询问众臣意见如何。 凤帝的脸上很温和,问询的语气也很轻缓,众臣察言观色,联想到长公主在东都之乱中的出色表现,又想起长公主离京时凤帝还特意安排了三千羽林卫随同保护,有的人开始猜想,这些上奏请封长公主为皇太女的奏章,便是凤帝授意他人递呈的? 凤帝抛出这个奏议后,朝会中瞬间有些静默,很快的,就有人站出来附议。 自武烈公主拱手将皇位让于凤帝后,这些年,朝上的势力早就被后者用各种理由清洗了一遍,但还是有不少支持元后,支持凤家的势力隐藏在暗中坚持了下来,如今见凤薇能力彰显,凤帝又似乎有意立储,便想着要不要顺势站出来。 就在这些人有些沉不住气时,已经很少在朝会上发言的方阁老突然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此议不妥!”虽然年逾五十,鬓角霜白,方阁老看起来依然精神烁烁。 他的话一出口,众臣不由得有些骚动起来,凤帝的脸色也略略沉了沉,问道,“阁老此话怎讲?” 方阁老恭敬的说道:“长公主殿下虽能力卓越,又是先元后所出,但年纪太轻,一无功绩二无威望,贸然登立储君,怕难以胜任重任!” 凤帝似笑非笑,“薇儿在东都一战夷然不惧,挽东都于危难,这还不是功绩?” “陛下此言老臣却是不赞同,东都之战非殿下一人之功,是众将士浴血奋战,方杀退来敌!殿下为长公主之尊,坐镇城池,安抚子民,是殿下责任所在,自当如此,算不得功绩!所以,臣不能附议!”方阁老认真的反驳着凤帝的话,竟是一点也不松口,而且句句在理,让人不能反驳。 凤帝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虚抬了抬手,“阁老先退下吧。” “是。” “诸位爱卿的意思呢?” 凤帝目光沉幽,居高临下的扫视了朝堂一圈,众臣低着头没吭声。 方阁老将话都说死了,无功无德,不能登临储君。 东都之战,长公主的确一没有出战,二没有指挥防守,只是事先示了一下警,随后就是以长公主的身份坐镇凤府稳定军心,相拒哗变,虽然令人敬佩,但的确算不上有功绩。 凤帝便点了一个之前附议了的人,问道:“张爱卿,你怎么说?” 那人想了想,说道:“长公主以弱质之身不坠皇室威名,亦是有功的,不如由陛下赐号开立公主府作为嘉勉?”却是将立储的话题巧妙的转到了嘉奖赏赐上面。 “嗯,那就如此吧。”凤帝一语定音,众臣亦无异议,请封凤薇为皇太女的事便这样平静的掠过,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 第107章 后续 众臣随即商讨起了和青国的交涉,早在凤家的战报一交上来,凤国便拟了国书质问青国,后者却坚决不承认有这事,只说刘柄遭了暗算已失踪多日,出现在东都是被人嫁祸。 只凭刘柄的尸首,没有任何手令凭证,凤国也奈何不了青国,双方一直就这事扯皮,边境上火气极浓。 凤帝也不想这个时候和青国彻底对上,但这次却是不能退的,不然会被人彻底看轻!也就只能摆开了架势给青国在边境上对峙着,同时加紧了和魏国商谈联盟的事。 魏国那边已经回了话,开春会派遣使节来凤。 得知这个消息,朝堂上众人尽都松了口气。 青国最近动作频频,先是边境异动,后又有刘柄秘密率兵围攻东都,全都是冲着凤国而来,和魏国倒是相安无事,他们还真怕后者袖手旁观,想得渔翁之利。 好在魏国还不是这么短见,知道唇亡齿寒。他们这般庆幸欣喜的想道。 只有凤帝知道不是这样:据魏国的探子回报,老魏帝沉溺声色,并不想招惹青国,不同意结盟,朝臣竟然有近半数赞同,他们打的就是让凤国消耗青国实力,好渔翁得利的主意。 真是一群蠢货!若是凤国真的被青国灭了,吞并了凤国人口和土地的青国,哪里来的利被他们得?只怕下一个就是魏国! 凤帝还想着用什么法子来敲醒这些人,还没开始动作,就被魏国三皇子给抢先了。 这次出使凤国,听说也是他带队。 魏帝那个老不死的,倒是有个好儿子!凤帝眉头动了动,在想到“儿子”这个词时,他的双目骤然阴了阴,扶在龙案上的双手也是一紧,整个人都有些阴沉下来。 “退朝吧!” 他怫然起身,在众臣的高呼声中出了殿。 请封凤薇为皇太女的事虽然只是稍稍一提就没了下文,但到底还是凤帝第一次露出有立储的倾向,很多人都留上了心。 毕竟凤薇是先帝的亲外孙女,是凤国名正言顺的未来继承人,凤帝这么多年来又无子,这么看来,长公主继位是早晚的问题。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女子登位也不是没有先例,而且如果不是武烈公主谦让,凤国早就已经有女帝了,有这么一位传奇的母亲顶在头上,还是有很多人愿意看着凤薇登位的。 看到密报上的内容,凤帝面沉如水,虽然早就知道会这样,但看到这些,他还是非常的不喜! 他不喜那个女儿!也不想让她得到皇位! 凤帝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试探朝中还有哪些人是元后留下来的,但是现在的结果却根本看不出什么! 将手中的密报丢到一边,凤帝刚刚拿起一份奏章,殿门被人轻轻叩响,身后的侍人查问后禀道:“陛下,贤老求见。” 贤老来,是卿墨的事有眉目了? 想着凤帝眉头微微舒展,“宣。” 对于卿墨,他还是很看重的,尤其是现在,他迫切需要培养一个能够和凤家相抗衡的人,而卿墨,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很合适。 容华宫,容妃遣退了所有人,听着面前侍人的跪禀,听完后她将人挥退,忖道:请封皇太女的事,刚刚提起就被方阁老反驳了?这回的布置算是废了一半了,可惜了那几个上奏章的暗棋了。 好在按凤帝那疑心的性子,肯定更厌弃凤薇和凤家――刚做出点成绩就想当皇太女,那再做出点什么事,不就直接可以逼位了? 凤帝做的皇位是从凤家那拿来的,他心中的猜疑本来就深,这件事后,一定会对凤薇和凤家多加防备,不会轻易让凤薇成为皇太女。 可惜,如果方家那老头子不出声,跳出几个支持凤薇的人,让凤帝收拾了她的计划就更完美了!不知道那老家伙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芷妃收养了凤瑶,方家不是该站在了凤薇那边吗? 凤薇并不知道帝都这一番风起云涌,她在东都的日子过得平和而充实,每天醒来第一时间就是去逸竹院。 卿墨静静的沉睡,她便倚坐在一边的软榻上静静的看兵书。 那本武略集锦被她派人寻了回来,那时突然遇袭,她逃得匆忙,只随意用布包了几层,埋在了一块大石头的遮阴处,好在这段时间都没有下雨,布料也足够厚实,拿回来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损坏。 看得乏了,她也会和沉睡中的卿墨说话,说各种事,前世今生,快乐喜悦,困苦悲伤。 她说,我历经一世浮沉,都能逆天重生,你不过陷入昏睡,怎么就还不醒? 这些话很惊世骇俗,但是她面前的是昏睡的无意识的卿墨,不是旁人,凤薇也就尽情的宣泄。 很多事情她都是一个人闷在心里,不能跟任何人说,那种感觉很苦。 在跟卿墨说过那些话后,凤薇明显的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被清水洗涤过了一番,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鲜活的轻巧。 关于请封她为皇太女的事,东都凤家很快也得到了情报,凤君卓特意过来告知了她一声。 是父皇的试探还是容妃的设计?在凤薇心里,这两个人都有可能。 好在方阁老将提议驳斥了下去,不然一旦在朝堂上形成对峙,那些出言支持她的人,只怕都会被父皇记恨上并出手清理,到时她的处境才更艰难!毕竟她现在的威望和实力都还不够,这个时候和父皇对上,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幸好有方家,凤薇对此很庆幸。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凤薇身体渐渐地恢复,除了左臂上留了一个浅浅的圆疤,别的已经没有大碍了,脸色也红润起来。 又过了三天,岐阳城内响起了哒哒的急促马蹄声,最后停在了凤府门前。 是凤帝的明旨到了,随同前来的,还有风尘仆仆的贤老。 他一来都不等圣旨颁布,身后带着两名羽林卫,随手扯过凤府一个下人,就一脸兴奋,迫不及待的去了逸竹院。 凤薇和凤府一众人正跪着接旨,瞥见贤老匆匆离去的背影,手心濡湿,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得厉害。 卿墨重伤不能苏醒的事是她让君卓放出去的,凤家想要接手那二千新丁营兵士的话也是特意传给凤帝听的。 她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凤帝救卿墨!贤老的医术有多高,别人不知道,凤薇这个重活了一世的人却是清楚的。 但是她不能直接求凤帝,也不能直接求贤老,虽然贤老爱医成痴,只要听闻卿墨的病情就一定会想法医治,但是如果凤帝不允许,不肯呢? 她难道还能越过他去? 凤薇清楚的知道,只要她或者凤家,对卿墨表示出不一般的注意和亲近,就会在他身上打上凤家的烙印。 她的父皇,是不会允许凤家在拥有了凤君卓这样的大将后,再度得到另一个毫不逊色的卿墨的! 所以她才会那样布置。 只是现在贤老真的来了,凤薇又开始担心,怕他也无能为力了。 圣旨还在宣读中,凤薇镇了镇心神,将注意力放在传旨侍人那尖哨的声音上。 这一听,她蹙起了眉头。 圣旨一共两份,一份给她,一份给东都凤家。 她的很简单,凤帝赐了她正式的封号“永昌”,允她出宫立府,还赏了一堆的东西。 凤薇听了心中冷笑,她身为长公主,及笄后便可自行奏请开立公主府,至于封号,不过是无甚意义的头衔罢了,而且她作为凤国未来的继承人,并不是寻常皇室公主,所以才一直没有封号!不仅她,连瑶儿也没有,至于容仙儿,她名不正言不顺的,自然也没有! 凤帝现在突然给她加封号,是想让她安分的当一名公主,而不是凤国未来继承人吗? 至于给凤家的那份圣旨,内容就更耐人寻味了。 上面斥责凤家军疏于职守,失察在先,不过守城有功,功过两抵,但罚凤君卓一年俸禄,另外体恤岐阳百姓新遭劫难,凤家军有所折损,特令云岭、通两城兵马司各出三千人马,前往岐阳协助城防。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协助城防?如果连凤家军都守不住岐阳的话,只怕这六千人马也只是来填尸的!而且岐阳还会有事吗? 凤薇大致能猜到凤帝派这六千人来的用意,说是协助城防,实则是对青国针对岐阳的举动起了疑心,只怕是借机想在岐阳四周查探一下。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冲着凤钟氏说的前朝宝库来的? 为什么他们都认定它掌握在凤家手中呢?母后当年到底隐瞒了什么? 凤薇曾隐晦的探问过凤君卓和凤凌,发现他们两人的确不知道这些事,甚至不知道母后的房间里有通向别处的密道。 而且凤钟氏口口声声说,那间密室里有前朝宝库的钥匙,但是自己当时也看到了,里面并没有什么钥匙! 前朝宝库,到底是不是真的呢?还是只是凤钟氏随口说的?只是想自己打开那扇门?密室开启时,她的确一下就变癫狂了! 而那间密室里的摆设也处处透着奇怪,那柄枪,很像是母后最心爱的,从不离身却不慎失落了的“苍月”,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间密室里? 父皇的异常举动,青国的诡秘行径,白家突然的背叛,凤家的手中一定有引人觊觎的东西!可包括自己在内,对此都一无所知! 凤薇可以看到这一连串事情后面,巨大的幽黑的漩涡,而凤家,正处在漩涡的中心! ------------ 第108章 医治一 原以为渡过了东都之乱这一劫,凤家就会无忧,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前路艰难啊,凤薇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接过自己的那份圣旨和众人一起谢恩后站起身来。 卿墨的情况未知,她也没有心思多驻留,跟凤君卓说了一声便往逸竹院去了。 后者也知道凤帝特地从帝都派了太医前来为卿墨医治,闻言也带着众人随后赶上了凤薇。 一行人同时进了院子,在离卿墨住的寝房还有数十步远时,听见了房内传来几声长笑,紧接着有人喜不自禁的连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哈哈!奇哉妙哉!真是……哈哈!” 是贤老的声音! 听出话里的喜气和意味,凤薇的心跳骤然失停了一拍:知道了什么?是不是卿墨有望苏醒了? 刚刚想到这里,她脸色陡地一白,忽然想起卿墨伤在头部,以贤老爱医成痴的毛病,如果不是自己想的那种结果,而是他也无法医治的话,会不会是把卿墨拿来做研究了? 想到这种可能,凤薇脸色白得吓人,她后悔怎么没派人守在这里,而是让贤老独自给卿墨看诊。 匆匆敛裾提步,她紧赶着几步就冲到了门前,守在门口的两名羽林卫刚要上前阻拦,就被她冷冷的瞪了一眼,“退下!” 被凤薇眼里的威煞震了一下,两名羽林卫向外迈出的脚步一滞,待他们回过神来时,凤薇已经越过他们,手扶着门一推,闯了进去。 等看清房内的情形后,凤薇长长的吐了口气,一颗心放了回去。 “贤老,薇儿冒犯了。”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脸颊微郝,长长的睫毛扑扇着,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先帝在时贤老便在宫中了,可以说看着凤薇长大的,他脾气虽然古怪,见她这幅模样却是没说什么重话,只哼了一声,说道:“进来就别出声!”语气颇为不耐烦。 见他不赶自己出去,凤薇一喜,柔柔的应了一声:“嗯。” 贤老没有应声。 她抬起头,看见他正低着头凝神盯着卿墨的头颅,随即左手在上面摸索着什么,摸了一会便停了下来,紧接着右手一扬,细长的金针一下没了进去。 凤薇静静的看着一根一根的金针没入,过了一会后又被人一一抽了出来,拿在半空照着光仔细的观察着。 明亮的光线下,点点金芒混合着血色,有些灼眼。 凤薇看了一会,便低下了头,她寻了一个地方坐下,时不时抬头看下贤老的动作,安静的等待着结果。 凤君卓等人被拦在了门外。 凤薇之前的举动太突然,等他们回过神来也想跟着进去时,门外的两名羽林卫却不放行了,直接从怀里掏出了凤帝赐予的令牌,一左一右的将门给堵了个严实。 贤老医术高明却声名不显,只听凤帝一个人的命令,旁人根本指使不动,看诊的时候最为厌恶旁人打扰,这次奉命前来为卿墨医治,凤帝特地给了他一块令牌,好方便行事。 一个时辰后,房门被人打开,贤老和凤薇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贤老皱了下眉头,提了提声,说道:“他的脑颅右侧有旧伤,后又受了重击,淤积了一团血块,我用金针测过,血块极大。” 他的话一出,院中立刻安静无比。 这个意思,是没办法吗? 凤薇垂眸站在贤老身侧,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凤君卓忍不住开口问道:“能救醒吗?” 斜了他一眼,贤老的语气有些不满,“不能我会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这些?”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有些生硬的继续说道,“不过把握并不大,五成吧!需用千年人参给他吊着气我才能动手医治!” “我记得先元后从我手里要过一支,不是只用了一半吗?还有一半不是赐给你们了?要救他就拿出来吧!” 院中更安静了。 凤君卓包括凤薇在内,所有人一下都静默了下来。 察觉出气氛不对,贤老抬了抬眼皮,诧异的问道:“怎么?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那半支人参已经被人用了。凤君卓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半支人参,在凤凌中毒之后,就被作为解毒的重要药引,给用了近一半了,凤凌中的毒极为阴毒,如果不是有千年人参充作药引镇着,只怕就是救回来人也要废了,可就是这样,凤凌现在双腿依然不能行走,还需要继续服药。 那半支千年人参,也不知道用完能不能够令他恢复。 凤凌大半生为凤家呕心沥血,又是看着凤君卓长大的,那半支千年人参用在他身上,凤君卓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现在,卿墨竟然也要用千年人参吊命? 千年人参的事,凤薇也是知道的,她也知道凤君卓为什么没法开口。 ――毕竟贤老刚刚说出卿墨需要千年人参吊命,而且成功的把握并不大,凤家这边就说人参已经被人用掉了,怎么看都像是在推脱着不肯拿出来! 当初为了稳定人心,凤凌中毒的事一直被隐藏得很好,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就算凤君卓实话实说,大概也不能让人尽信。 想着她心下微沉:这是巧合吗? 凤薇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忽略了,却又抓不住。 深吸了一口气,她正要开口接过话,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人影,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凤君卓面前,头磕得震天响。 “凤将军!求您救救他!求您救救他啊!卿大哥他是为了岐阳为了百姓才会如此,如今他重伤不醒,求您将千年人参拿出来,救他一命吧!”来人的话情真意切,处处透着悲戚,几乎是嚎啕出声。 只是那话,却不是那么中听,字字句句都好像是在说凤家不愿意救卿墨一样。 “你是谁?”凤君卓拧着眉,沉声问道。 “小人苏凡,和卿大……卿墨是同乡。”那人吞了一下唾沫,镇定的回道。 ------------ 第109章 医治二 苏凡? 凤薇抬起头,眯眼看了过去。 那人跪伏在地上,头垂得低低的,几乎紧贴着地面,从凤薇的方向看去,看不见他的面目,只见到弓起的背脊,身形极为单薄。 “苏、凡?”凤薇上前一步站出,慢慢的,一字一句的念了一遍,她问道,“你叫苏凡?是卿墨的同乡?” “是。”明明是很普通的询问,凤薇的语气也没有半点不对,不知道为什么,苏凡的心里却是有些发慌。 “长公主……”他压了压心,准备继续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的说词,却被凤薇一句话给打断了。 “我知道你。”凤薇淡淡的说道,她点了点头,下一秒,她的语气陡然一寒,变得冰冷至极,“目无尊卑,肆意妄言,来人,掌嘴二十!” 当下一名凤府的亲卫从她身后一侧越众而出,大步走到苏凡面前,一手拎起他的衣襟,一手高举,“啪啪啪”清脆的耳光声连绵响起。 苏凡还在为她之前那句“我认识你”怔愣着呢,谁知道下一秒凤薇就冷酷翻脸?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大声呼喊时,那亲卫的耳光已经连连扇下,将他打得一句话也开不了口。 凤府的亲卫和仆役可不同,习武之人的手劲大得惊人,二十个耳光下来,苏凡的脸被打得高高肿起,面色紫红紫红,嘴唇木木的阵阵发麻,根本没法再开口了。 打完耳光,亲卫将破布一样挂在他手上的苏凡往地下一扔,退回到凤薇身后。 “唔……”苏凡痛苦的在地上蠕动着,嘴中发出嘶嘶唔唔的声音。 四周的众人都惊呆了。 凤薇厌恶的瞪了一眼苏凡,冷声道:“这二十巴掌,是让你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凤府怎么样,凤家该怎么样,不需要人提醒!你刚刚那番话,是在要挟我,要挟凤家吗?若不是看在卿墨的面上,我今天就不止只是掌嘴二十!” 她的话煞气极重,让人一听就知道不是虚言,苏凡唔唔呼痛的声音顿时一止,往一边挪去。 凤薇没有再理会他,她转向贤老,脸上的怒气敛了起来,眉头紧紧的蹙着,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咬唇问道:“贤老,如果没有千年人参,能用别的什么代替吗?” 说完,她苦着脸解释道:“我之前也受了伤,不是很严重,但因为失血过多,君卓他们吓坏了,就把那半支千年人参给我用了!” 说到这里,她满脸的郁恼怎么也掩不住,“要是知道卿墨要用,我怎么也不会……只是失点血,多养一阵子也就回来了!贤老,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你用了?”贤老的声音提了提,仔细的看向凤薇。 凤薇心下一紧,面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波动,只无奈的点了点头,“嗯。” 众人心中疑惑,人参明明是被凤凌用了,怎么长公主却说是她用了呢? 倒是凤君卓略略思索了下,从苏凡刚刚的话和凤薇异常的举动中品出了一些莫名的意味。 听说千年人参已经被凤薇用掉了,贤老原地踱了两步,眉头紧锁,“那就没办法了。没有千年人参,成功的几率只有两成。” “两成?”凤薇惊呼了一声,“贤老,您之前还说五成,怎么……” 贤老斜眼瞟了她一下,哼道,“那是有千年人参的情况,我都说了,那东西是拿来吊命的!开颅去血是这么简单的事?” 开颅去血…… 听到这四个字的人都不淡定了,凤薇心跳更是直接漏了一拍。 开颅,光听意思就知道是要将人的头颅给破开,听着就让人觉得一阵的毛骨悚然――头颅都给劈开了,那人还能活? 凤薇也没想到贤老所谓的医治是这么个险恶的法子,顿时眼睛瞪得大大的,结结巴巴的开口道:“贤老……您这是开玩笑的吧?” 她知道贤老的医术很高很高,可是,将人的头颅破开……这真的可以?而且只有两成的把握! 两城的把握,赌一条命! “开玩笑?”贤老摸着下巴稀疏的胡须哼了一声,眯了眼睛朝房内卿墨躺卧的方向看了一眼,凤薇下意识的也跟着看了过去,“能有救就算是幸运了――他要这样再躺上几天,开颅的法子都没用了!等死就行!” “不是只会这样睡下去?”凤薇一惊。 “会死,这里。”贤老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就算不会,一辈子都醒不来,跟死有区别吗?” 他说着转身离开,“需要的东西我一会列份单子给你们,另外安排一个合适的清净地方将人弄过去,安排好了去驿馆接我。” 贤老走得干脆,直到他走出数十步远了,凤薇还怔在原地,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凤君卓等人担忧的围了上来――外面的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却是知道卿墨是为了她才会落得重伤不醒的。 将贤老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众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姑姑……”凤君卓才开了个口,凤薇正好回过神来,见众人聚在她身周一脸担忧,疑惑的问道:“嗯,你们怎么了?” 周海的大嗓门抢在所有人面前响起:“殿下,卿墨那小子身强体壮的,一定能挺过去的!”他胸脯拍得彭彭响,“想当年我军中冲杀,身中38刀都没事!卿小子比我当年厉害的身手厉害多啦!运气肯定也不错!没事的啊!” …… 这是安慰吗?众人扶额。 凤薇却是听懂了,她心中一暖,原来他们聚在这里,却是怕自己太过担忧? 她抿唇一笑,笑意悠悠直达眼底,“嗯,我自是不怕,贤老医术通天,对疑难杂症尤其执着,只要他出手,便没有失手之理!我相信,便是只有两成把握,卿墨一定会醒!” 众人听她说得肯定,面上的表情也是笑意舒展,似乎对贤老抱有莫大信心,不由得都有些惊讶。 周海更是直接叫道:“那个臭老头这么厉害?”语气满是不敢置信。 远远的,已走出了逸竹院的贤老,听见这毫不掩饰,直恨不得响彻凤府的粗嗓门,嘴角狠狠的一抽。 一行人出了凤府,门外停着两辆马车,羽林卫们护送着贤老上了前面一辆,其中一人走向守在第二辆马车右侧的羽林卫走去,低声将凤府里的事说了一遍。 听到苏凡只说了几句话就被凤薇掌嘴打得开不了口了,那名羽林卫抬起头,目光锐利的朝凤府的大门看了一眼,问道:“人呢?” “也带出来了。” “就先这样吧,可惜,长公主出手和凤家出手比起来,到底效果是差了点。” “是。”那名羽林卫动作自然的回到了贤老乘坐的马车一侧。 统一的指令后,众羽林卫翻身上马,护送着马车缓缓向驿馆方向驰去。 ------------ 第110章 成了! 凤薇话里对贤老极为推崇,信心满满,众人虽然不以为然,但也不会反驳她,就连周海,在嚷嚷了那么一句后也闭上了嘴。 只有凤薇知道,她不是无的放矢。至于原因……她眼神闪了闪。 随意聊了几句后,众人便都各自散去忙事情了,凤薇没有如往常一样留在卿墨那里,而是回了羽阁。 她刚回来没多久,凤君卓也过来了。 “小姑姑。”凤薇坐在一侧的榻几上,看着身材笔直俊挺的凤君卓跨门而入。 凤薇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晴雪和香桐二人出去。 “贤老话中不实,父皇在布局,想破坏卿墨和凤家的关系。”待他在准备好的榻几后坐下后,凤薇轻声开口。 凤君卓一怔,“是那个苏凡?” 凤薇点了点头,“不止如此,就连贤老的话,也有少许不实。”她饮下一口酒水,“应该是故意夸大了治愈的难度,贤老那个人医术高超,脾气古怪,说谎他是不屑的,父皇便是命令他,也不会要求太过!他的话里,十句有九句是真的,但他出手的把握,不该只有二成!” 凤君卓静静的听着凤薇的分析,没有急着开口询问。 “千年人参是一个套,下套的人目的很简单,就是破坏卿墨和凤家的良好关系。那个苏凡,句句求情却是处处隐射凤家见死不救!如果我当时没有发作并打得他没法开口的话,估计还有更多的话等着凤家!” 手指敲了敲几面,凤薇的面色有些冷,“卿墨是岐阳是凤家的恩人,一力救君卓脱困挽东都于危难,还对我有护送之恩,自身却落得重伤不醒,凤家不说对他奉若上宾也当竭力救治,如今他有望医治却偏偏凤家不予配合,他身边的同乡苦苦哀求还不得,而之前,岐阳还传出了凤家军欲收编那二千新丁营的消息,你说如果他苏醒后听闻,会怎么想呢?会不会觉得凤家并不乐见他醒来?” 凤薇的笑容嘲讽,“这样一来,两边可不就撕破脸了?布局的人,就是这么想的啊!” 她的话音落定,凤君卓默默的饮掉盏中的酒,忽然笑了一笑,低声道:“凤家不会这么做,卿墨他不会相信的。” “我和他虽然相处不久,但卿墨那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沉稳重情义的。一路同袍,我的为人如何他想必也清楚。”凤君卓微笑着抬头看着凤薇,“小姑姑,布局的那人,是在做无用功啊!” 凤薇端起来的沉肃表情一下绷不住了,低低的笑了两声,说道:“那倒是。有的人,自己薄情寡义,便也顺理成章的把别人也想成那样!” 她说着冷哼了一声,“卿墨自然是不会信,但是那人也不是求一时之功,只是想先埋一根刺,日后再想机会一点一点的往上面添东西,直到那根刺长成大树,彻底斩断两者之间的联系!” 凤薇也是在苏凡蹦出来的时候,才突然想到这一茬的。 她之前,还真的没有注意,也没有想到,凤帝在派贤老来给卿墨医治的同时,还不忘在后者和凤家之间制造嫌隙! 她原本以为,她之前放出的风声,已经足够凤帝放下心了,毕竟明面上卿墨跟凤家并没有太多牵扯。 不,不对,如果只是撇清卿墨和凤家,那些的确已经足够了!但她的好父皇,大概是还不够满意。 他这是要将卿墨放在凤家的对立面,准备将他扶植着与凤家分庭抗礼吗? 想到这里,凤薇心中不仅不担心反而还很高兴--既然卿墨这么受重视,早早就开始布局想让他和凤家撇清关系,这是不是代表着他的伤,贤老已是胸有成竹? 凤君卓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含笑说道:“难怪小姑姑之前一点也不担忧,十分相信贤老的医术,原来底气在这里--这算计得满满当当的,看来卿墨是一定会醒的了。那贤老的话,果然不实!”他笑着摇了摇头。 凤薇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反驳。 又坐了一会后,凤君卓便起身告辞了。 临走时,凤薇想起了什么,让凤君卓加派些人手,盯住新丁营,多注意一下那里的动向,别让人家动了什么手机。 她说的是跟卿墨一路出战过的那两千兵士,如今形势不明,别的不怕,就怕有人煽动兵士和凤家军闹事,凤君卓点头表示明白。 后者走后,凤薇静静的坐了一会,便起身在房中转悠开了。 虽然自醒来后她便一直住在这里,但凤薇还真没特别注意过房内的布局摆设。 这会转悠着,却是因为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凤薇一边在房中打转,一边极力在脑海中回想母后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将话中的场景和房中的摆设对照着,摸索了一阵后,她终于在一个华丽精致的首饰盒的暗格夹层中,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那是半支人参,千年人参。 没有任何人知道,其实当年武烈公主得了那唯一的一支千年人参后,却并没有服用。正是因为那时身体受创太深,她最终才会解甲还宫,不然以她的性子,只怕会带着凤家军驻守边关一辈子,又哪里会回去做什么母仪天下的皇后! 凤薇也是曾经听母后叹息着提过这事,曾经问过她为什么,母后却不肯说,只是神情极为寂寥,让她一直记在心底。 低头看了下暗格里的人参,凤薇面上有些恍惚,看了会,便伸手将它拿了出来。 随后将晴雪叫了进来,将人参递过去:“明日动手医治时,想办法事后让他喝下参汤,不能让人察觉!” “啊……是!”晴雪吃惊的看着递在半空的半支人参,连着盯了几眼,才连忙伸手接过。 虽然看出那人参不凡,晴雪却聪明的没敢多问,小心翼翼的将人参收进怀里,随后退了出去。 秋,越发的深了,萧瑟的秋风呼呼的刮得起劲,第二日一早,卿墨便被一辆马车从凤府转到了一处清静幽僻的小院――按贤老所说,凤府内来往的人太多,嘈杂不堪,不利于卿墨事后恢复。 小院中早早的便等候了几名凤府请来的,岐阳有名的大夫,都是为卿墨看过诊,断定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的。 他们听闻帝都来的太医有法可医,主动向凤家要求来帮忙打下手,凤家在问询过贤老后,便将他们带了过来。 凤薇没有跟过来,贤老的脾气古怪,看病治疗都不许有外人,只准凤府几名一直贴身照顾卿墨的小厮跟来小院,但也不能进院中,只能等在大门外。 凤薇一直待在羽阁,她半卧在榻上,双手捧着《武略集锦》,晴雪和香桐陪在她身侧,整整一天,凤薇都平静的盯着手上的兵书,看得似乎极为专注入迷,就连午膳,也没舍得用,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整整一天,那本书,都没有翻动过哪怕一页。 直到天色昏黄,夕阳西下,陡然的,一阵急促而匆忙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向着凤薇所在的寝房快速奔来。 “殿下!成功了!成了!”被派遣在府门等候消息的亲卫一边疾奔一边大声呼喊着。 听到这响亮的叫声,凤薇仰靠在榻上的身体一下挺直,将手上的兵书一撂,掀开被子就跳下了榻,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几步就跑到门前,动作比晴雪香桐二人还有快上几分。 一拉开门,她急声便问:“人可醒了?” “……”那亲卫被问得一噎,想着这传来的消息是手术成功了,这人应该也是醒了吧?他谨慎的回道:“是成了。” “快去再问问!” “殿下,天寒地冷,您光着脚怎么行?”晴雪和香桐一人拎着一只鞋急忙上前搀扶着她,凤薇这才觉出阵阵寒气正从踩在坚硬的玉石地板的脚底腾腾的往上钻,当下皱了皱眉,任由二女服侍着自己穿上鞋。 不一会那亲卫去而复返,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要等到晚上麻沸散的效果过了,人才会清醒。另外,贤老说,人需要静养,七天内禁止任何人去探望。 闻言凤薇有些失望,随即又有些亢奋,整整一晚,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在天明才慢慢的睡去。 虽然不能去探望,但卿墨的消息还是每天都能经由小厮传递回凤府,传到凤薇的耳里。 当得到卿墨确实已经清醒并且开始慢慢恢复的消息后,凤薇的一颗心算是落定了。 而卿墨苏醒的第二天,新丁营那边,确切的说是那和卿墨一并出战过的两千兵士那边,有了异动――个别的人开始挑衅凤家军的将士,一度还爆发了几次小小的冲突,另外,开始有些不好的流言开始在军中流传。 这些事凤君卓并没有瞒着凤薇,还来问询了她的意见,两人商议过后,决定还是在暗地观察和收集证据,等卿墨能够自己理事后提交给他处理。 凤君卓的事太多,干脆就将这事交给凤薇来管。后者一连忙了三天,才将事情理清理顺,集齐了证据,同时暗地里约束凤家军,尽量不与那二千兵士冲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小院里传来了卿墨失踪了的消息。 ------------ 第111章 出事一 马上就要立冬的岐阳,天气越发寒冷,厚厚的云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笼罩在天空上,将光耀的温暖遮挡在后面,密实得没有一丝缝隙。 清晨的气温极低,道路上路人稀疏,行止匆匆,别院门前僻静的街道上,一辆马车缓缓的从远处驰来。 刚刚在门前停稳,就有隐藏在院门后的壮实大汉跳出来,虎虎生风的走近盘问:“什么人?” “是我家周大夫。”驭车的汉子堆着笑答道,他说着扭过身体,将车帘往上掀了寸许,让人能够看到车厢内的情形。 自从贤老为卿墨开颅去血,将人给救醒后,岐阳各医馆都奉他为神医,恨不得时时讨教,贤老也不拒绝,众人一起探讨有时往往可以得到好的见解和方法。 但他醉心自己的医术研究,不想多受打扰,便和众人约定每日为卿墨看诊时再行讨教之事。 这个周大夫,便是其中给贤老打过下手的,岐阳颇负盛名的一人。 问话的大汉闻言便不再多问,上前将车帘整个掀开,车厢内的三人顿时暴露在光亮中,其中一人正是周大夫,另外两人穿着伙计的服饰,低着头很是局促的模样。 “嗯,怎么多了两人?”那大汉眼睛瞟见车厢深处被三人挡住长行物体,看着像是个人,“还有一个?” 周大夫见状连忙解释道:“那是假人,平时用来记忆经络骨骼,练习医术的。”他说着侧了侧身,让大汉看得更清楚,随后颇有些郝然的说道,“那日见贤老用针如行云流水,深感自身医术鄙薄,又难以记忆融会贯通,才想到趁今日贤老复诊之际,再行讨教。” 他伸手指了指身后两人,“这是我两个小徒弟,顺道想来见识下……” 他刚刚说到这里,那大汉立刻眉头一皱,打断了他的话,“不行!他们两个不能进去!下来吧!” 周大夫的笑僵在脸上,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那大汉面无表情的端着一张脸,显然是不打算松口,便只得将话咽了回去,连连叹气的让两名徒弟下了车。 “走吧!”待二人下车后,那大汉将帘子一放,便回归了原位。 马车缓缓的驰进院内宽敞的空地上,在一侧停了下来。 周大夫下车,驭夫扭身进车厢将假人抗在肩上跳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卿墨的房间。 床榻上,卿墨静静的躺在上面,双目闭合。 他的头上裹缠着层层厚实白布,黑发如绸丝丝缕缕的散在枕上,俊美的脸上隐隐带着一层月色的荧光,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睡得太久,皮肤白皙光洁,带着玉质的光泽,远远看着,便如同一个精美的玉人。 房中的小厮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他们二人,错愕了一下,说道:“周大夫?你来早了,郎君还未……呃!” 周大夫扼住那小厮得脖子,手劲一吐,后者的脖子立刻便歪到了一边。 他动手的同时,紧跟其后的驭夫早已将肩上的假人放下,几个大步欺身到卿墨的榻前。 他才刚刚靠到近前,原本睡着的卿墨陡然睁开双眼,一股凌厉森然的气势扑面而来,驭夫身上寒毛竖起,极度危险的感觉笼罩全身,身体本能的弓起,向卿墨抓来的右手寒光一闪,一柄短匕出现在掌心,毫不迟疑的一挥而下。 跟过来的周大夫看到这一幕,急忙一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疯了?!”周大夫压低声音轻叱道,“他还有用!” 驭夫一身冷汗的回过神,明明动手杀人的是他,却表现得仿佛刚刚从死里逃生一般,感受到周大夫的不满,他粗喘了两口气,才一指卿墨,低声叫道:“他醒了!” “怕什么?他还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就是个……”周大夫说着转过头,正好对上卿墨冰冷漠然的目光,心头顿时一紧,废人两个字便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下意识的,他立刻放开了抓住驭夫的手,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现在你知道了吧?”那驭夫悻悻的说着,狠狠瞪了卿墨一眼,问道,“要不要打昏他?那眼神看得渗人!” 周大夫还真想赞成这个提议,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不行,他头上有伤,不能动他!别节外生枝了!动作快点,离开这里!” 那驭夫应了一声,也不去看卿墨的目光了,双手扯着他的衣襟,将他一把从榻上抓起头朝下的扛在了肩上。 周大夫则将一旁的假人侧身放在榻上,盖上薄被,又将那小厮的尸身按一定的姿势摆好,看起来就像趴在几上睡着了一般。 做好这一切,两人快步出了房门。 驭夫将卿墨放进了车厢,拿出一件假人的外袍给他套上,随即弯腰坐回自己的位置。 周大夫随之上了车,两人对视一眼,随即车厢里絮絮叨叨的响起了责骂声,驭夫低着头一声不吭的驱车向前。 “两个混账!一天到晚的偷奸耍滑!看给我弄得什么东西?这弄错我怎么像人家讨教?!医书也给拿错了!看我不打死那两个兔崽子!” 到了院门处,不等人上来查问,车厢上的车帘一掀,周大夫怒气冲冲的探头出来,“那两个兔崽子还在不在?混账!就这一会就跑了?!” “老李,你赶快点,一会赶不及转回来啊!”他急急催促着。 驭夫应了一声,又甩了一鞭。 车帘掀得大开,车厢大半个都暴露在众人眼里,就这么驰出了院门。 一出门,马车便飞快的奔驰起来。 马车走后不久,其他各大夫也陆续到了小院,他们三三两两的在房外的空地外聊天讨论,等待着贤老的到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贤老才到小院,众人一道踏入卿墨的房内,才发现榻上躺着的,是一个假人。 卿墨失踪了。 消息第一时间传回凤府,被凤君卓封锁了起来,暗地里将所有能动的人全都派了出去,严密搜查。 围城后,经过一番大清洗的岐阳,凤家占据着绝对的掌控力,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是白家的余孽干的。 但是,凤家在查清了事情的同时也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卿墨失踪了! ------------ 第112章 出事二 假扮周大夫和驭夫抓走卿墨的两人不到半天就被凤家找了出来,但是不管怎么用刑,他们都一口咬定他们不知道卿墨在哪里,说对方趁着他们不注意跑掉了。 这个说法自然不被任何人取信――先不说卿墨有没有体力能够从他们手里,就说他逃脱了,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去凤府或者是官衙求助呢? 那两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一个劲的哭求说自己说的是实话。 凤君卓派出最擅刑求的人,也没能从他们口中得到第二个答案,只能沿着线索继续再追查下去。 一时整个岐阳风声鹤唳,白家的人一个个被从隐藏的暗处抓了出来,深藏的势力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被一网打尽,但却依然没有卿墨的消息。 他的确不在白家余孽的手里! 已经过了近两天了,一个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身体虚弱,头上还有伤口的人,会在哪里? 贤老更是大发雷霆,他好容易救醒的人,还没来得及记录研究他恢复的情况呢!就丢了?!外面缺医少药的,要是出了什么事,他白忙活了不说,主要是这样的病例很难得啊! 凤君卓也开始认真考虑万一的那个可能,这样紧绷的情况,凤薇也终于得知了消息――在她兴致勃勃的准备去探望卿墨时。 乍然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凤薇手中拿着的丹凤白玉簪一下就落在了地上,立时碎裂成几截。 “你……说什么?”她怔忪的问道,举到半空的手维持着簪钗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赫然静止了一般,“他被人劫持,失踪了?” 晴雪低头跪在她身前,轻声应道:“是。” “什么时候的事?是什么人干的查清楚了吗?”凤薇的声音依然清冷,只是微微颤抖的语调泄露了她的心情。 “两天前,是白家残存的人做的,都被凤将军抓起来了,只是……”晴雪顿了顿,说道,“人没有找到,说是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半路逃了。” 凤薇半晌没有出声,她不说话,晴雪也不敢冒然开口。 室内安静至极。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凤薇有些压抑的声音:“我知道了,出行的事就算了,你先下去,有消息立刻来报我!” 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再多的询问,便直接打发了晴雪。 如果后者不是在她身边服侍多时,不是亲眼看到她的几次失态,她几乎都以为对方并不在意。 “是。”晴雪恭敬的应道,从地上缓缓的起身,她悄悄的抬了抬头,只见凤薇端坐在梳妆台前,背脊挺得笔直,掩在宽大袍服下的身形玲珑有致,明明是极为柔美的身段,却因着周身的气质而显得端庄雍容。 只看了一眼,她便垂下了眼眸,低头退了出去。 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暗忖:将军实在是担心太过了!殿下心性跟寻常女子完全不同,还未及笄,行事就已沉稳冷静如斯,似乎越大的事,越危急的情况,就越沉得住气,也越稳得住。 今天包括自己在内,都以为殿下会大惊失措,会不顾一切的跑出去自己找人,都已经想好要怎么阻拦了。 现在看来,殿下心中虽乱,但却依然冷静自持,看事清晰,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心中能不能排解又是另一回事,殿下身体初愈就几番妄动心神,于身体实在有损,难怪将军要尽量瞒着殿下了。 看来,今日还是要去大夫那要几帖安神药才是。 想着晴雪轻轻叹了口气,关上房门沿着小径出了庭院。 凤薇举到半空的手早已放下,她凝视着铜镜的面容,久久的没有动静,就像一尊雕塑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慢慢的低下头,双手抬起,一根一根的将发髻上的发簪珠钗取下来,整齐的搁在梳妆台上,明晃晃的极为惹眼。 拔完了,凤薇盯着这些排成列的发簪,面上有些恍惚,盯了几眼,她便开始拆盘好的发髻,又拿起巾帕打湿水,一点一点的擦拭自己脸上的妆容。 铜镜上倒映出她轻而缓的动作,凤薇一瞬不错的看着,极力压制着拔身而起的动作,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直定定的一遍遍的擦着脸,似乎只要一刻不停的忙碌着,她就不会再多想别的。 也不知道擦了几遍,脸上开始刺痛起来,凤薇停下手上的动作,闭了闭眼,顺手将巾帕搭在了妆台上,侧首从窗台向外望去――还没有到正午,怎么时间过得这么慢? 她慢慢的扭回头,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起来走走吧?可是要往哪里走?她垂眸想了会,慢慢的站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满目是飘零的枫叶,墨发披散,素面朝天的凤薇跨出门,在满树的枫园中静静的走着。 她一开始走得很慢,走一步似乎要想很久才会继续挪动下一步,因此走了很久才走了不过一树的距离,可是走了一会后,她的速度便开始快了起来,步子也迈得越来越大,姿态却依然娴静优雅。 晴雪和香桐领着婢女端来膳食时,看见的便是凤薇在庭院中走了一圈又一圈的身影――她似乎走了很久了,面上潮红,额头密密的沁着汗,圆润晶莹,在风中很快的消散,随即新的汗水又沁出,这般周而复始。 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大风乍起,宽大款摆的袍服瞬间鼓鼓的荡起,她怔怔的抬起头,身周青丝乱舞,与天地间旋起的风和叶纠缠着飞扬,有种萧瑟寂寥的苍茫之感。 棕色的树,金黄的叶,芙蓉的面,灰蒙的天…… 晴雪不自觉的紧上前一步,叫道:“殿下!” 凤薇似乎没有听到。 晴雪提声再叫:“殿下!”这一次,她用上了内劲,声音比之前要大得多,穿透过了鼓噪的风声。 她看着那伫立在枫树下的人影慢慢的向这边掠了一眼,嘴唇微微的启了启,说了句什么,便又转回了视线。 香桐看懂了那话,担忧的靠近了晴雪,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连午膳也不用?”她早上去了药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晴雪收回视线,张了张嘴,低低的叹道:“是那人的事。”朝凤薇又看了一眼后,她折身朝着来时路走去,“走吧,撤了膳食后便在园外守着。” 香桐连忙跟上她,皱着眉低声道:“要不要劝劝殿下?这般立于寒风……” 晴雪的步伐略顿了顿,轻声道:“劝不了。” 香桐没有说话了,她回首看了一眼,凤薇已经又开始走动了起来。 两人远远的在园门处守着,沉默着看着那枫园里移动的身影。 这一守,便是一个下午。 直到夜色降临,凤薇才回到房中。 因为不停的走动,她身上裹穿的里衣早已打湿,凉凉的贴在身上。 “先用膳。”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凤薇坐到榻几后。 房中早备好了热汤,但晴雪和香桐二人却是不敢违背她的命令,忙命人将膳食端来,又让人将热汤抬下去重新备过。 饿了一个下午,又消耗了不少体力,凤薇吃得却不是特别多,到觉得半饱时便停了箸。 用了膳,凤薇就将二女一并撤走,自己一人去偏房洗浴。 泡在热腾腾的水中,满身的疲惫减消,凤薇舒展开身体仰靠在偌大的浴桶边缘,感受着蒸蒸的水汽柔柔的扑在面上,脑中沸腾的思绪在这一刻消停了下来。 她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时,梁上突然啪的响动了一下,下一刻,一个重物轰的一下落了下来,正正掉在了浴桶中间。 凤薇倏然睁开双眼,动作迅速的一手抓过脱在一边的裳袍,飞快的拔身而起在身上裹缠了一圈后,张口便要叫人。 然而对面的人动作更快,在落下水的同时就一手抓向她,正好抓在她的手臂上,凤薇便不可控制的顺着他下水的冲力被用力的往桶下一扯,整个人便没入水中,整好堵住了她开口叫人。 这是个男人! 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虽然没什么气力,却宽大厚实,热度惊人,是男子才会有的! 凤薇脸色顿变,又惊又怒――惊的是以她的身份,凤府的防御力量,竟然还被人偷偷的潜进来,只是不知道这人是什么目的;怒的是这人胆大包天,竟然窥视她沐浴还敢现身欺辱她! 她气得浑身颤栗,想着一会只要脱身,一定叫他不得好死! 她想着眼中厉色一闪,奋力的挣扎起来,对着抓着自己的人一并拳打脚踢。 奇怪的是,那人竟然不抵挡,或者说无力抵挡,凤薇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却也知道机不可失,趁机想要往上冒头。 只要出了水,就可以开口叫人! 她正想着,那人却合身将她一裹,热汤的男性身体隔着湿薄的裳服紧紧的帖服在凤薇身上,令得她几欲疯狂――他,他怎么敢?! 就在这时,那人抬手覆在她唇上,带着她刷的一下破水而出,凤薇屈辱的任他拥着,耳畔响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声,眸中彻骨冰寒。 “殿下?”房外香桐的声音问询的声音传来进来,想是听见了内里不同寻常的水声。 只是凤薇今天心情不佳,偶有突然的举动,她也不敢冒然进来。 ------------ 第113章 突然出现 只要出声或者弄出响声,香桐就会进来。 凤薇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不伤自己,莫非是想行偷香窃玉之事?想着她眼底的寒色又重了一分,张嘴狠狠的往捂着自己的手上狠咬过去。 “唔!”这一咬极重,那人身体猛的一颤,却是硬生生的隐忍着不吭声,捂着凤薇的手掌却是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凤薇借机一扭脖子,错过他的手掌张嘴就要叫。 还没等她叫出声,却被一个冰冷的,带着水汽的柔软物体给堵住了。 却是那人情急之下倾身吻住了她,将她未来得及出口的声音堵在了唇齿间。 凤薇双眼蓦然大睁。 她虽然早猜到这人的目的,却没想到他胆子竟然真的这么大!连婢女在外面也不管不顾!难道真的不顾惜身家性命吗?! 是什么让他必须对自己出手,连性命都不顾惜?或者说是谁,一定要败自己的名节?! 尽管双唇被人轻薄着,凤薇心中却一派清明,冷静至极。 她微微的眯着眼,等待着那人进一步的动作――只要他敢,就咬断他的舌头! 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堵着她的唇,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凤薇能感觉得到那人有些无力了,他的体力似乎正在飞快流失着,拥握着自己的力度也在渐渐变小,眼中光芒顿时闪了闪,身体开始蓄力。 压住她的唇摩挲了一下后,那人重新将手掌严实的覆上她的唇,他的唇则移到她的耳畔。 停驻了片刻后,凤薇听见一个沙哑得几乎听不出本来嗓音,却让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的声音极轻极轻的传进耳中。 “阿……阿薇……别……”那人艰难的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住没有再说下去,紧贴着凤薇的胸膛猛烈的起伏着,他紧紧的闭着唇,喉头滚动了一下,凤薇听见吞咽了声音,因为贴得近,还闻见了极浓的血腥味。 凤薇一下就怔住了。 这个世界上,有人叫她殿下,有人叫她长公主,有人叫她姐姐,可是会叫她阿薇的,会以极普通平常,淡淡的口吻叫她名字的人,只有一个! 她猛的抬手将那人的头给扳正,不意外的见到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只是面色苍白得吓人,长长的剑眉挑着,气势依然凌厉慑人。 真的是他! “卿……”她动了动唇,却忘了自己的唇还被手堵着。 卿墨的手在她唇上按了按,意思让她不要出声,凤薇点了点头,他便缓缓的撤开了双手,手掌一点一点的擦着凤薇的唇移开。 凤薇的脸有些红,狠狠瞪了面前的人一眼,却见他身体一斜,直接便倒在了浴桶里,手软软的搭在两侧桶边。 “殿下?奴婢服侍你穿衣吧?”久久没有听见里面的动静,房外的香桐有些觉得不安,便大着胆子推开门走了进来,试探的问道。 “不需要!退下!”屋子里这么个情形,怎么能被人看到? “是。”受了喝斥,香桐不敢久待,急急忙忙便退了出去。 “你怎么样了?”将人喝退后,凤薇急急的俯下身探视,卿墨耷拉着脑袋靠着浴桶,双眼迷蒙有些发散。 微微眨了眨眼,他没有说话,凤薇眼角的余光瞥见浴桶的边缘,有殷红的血迹蜿蜒而下,在水中晕开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头上的伤口!凤薇心中一揪,明白卿墨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想着他才刚刚苏醒三天,就被人给带走了,又耽搁了这么多天没有继续用药不说,还不知道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他好不容易才醒来,会不会再出什么事? “你等等!我马上叫人进来!”她咬了咬唇,坚定的说道。 卿墨看了看她,又垂眸盯了身下浴桶一眼,那意思凤薇看明白了,是说现下的情形不适宜。 顿时她又羞又急,哼道:“谁让你这个时候闯进来!”狠狠的剐了他两眼,凤薇吐了口气,“我知道分寸,你就别费神了!” 知道她的行事,卿墨微微的阖了阖眼,没有再动。 凤薇哗的一下从浴桶中抽身出来,裹缠在身上的裳服已经打得湿透,好在极为宽大,从胸前一直及臀包得好好的,只是两截玉臂和玉腿水淋淋的裸露在空气中,被入夜的清风一扫,不由得寒颤了一下。 顾不上害羞,凤薇赤脚几步赶到放置亵衣亵裤的小几旁,一把提起就转到屏风后动作迅速的穿着完毕,再转回去看时,卿墨一动不动的合眼仰靠在浴桶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晕过去了。 凤薇伸手搭上他的额头,触手的滚烫令她烦躁得想骂人,这个样子,他是想直接死掉吧?!这段时间都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逃脱了不出现呢?!都病成这样了,还偷偷潜进来找她?这是在干什么?! 吸了口气,凤薇提声叫道:“晴雪,香桐,你们二个进来!” 应声而入的二女转过屏风顿时被里面的情形惊得吸了口气――殿下的浴桶里竟然躺了一名男子?! “唰”两人同时抽出了腰间袖中暗藏的兵器,直指水中似乎无知无觉的卿墨。 兵器特有的铮鸣声刚刚响起,卿墨的双眼便赫然睁大,身上的气势瞬间凝聚。 凤薇蹙着眉,手还搭在他的额头上,侧头对二女重重喝道:“谁让你们动手的?!过来,帮我扶他到榻上。” “殿下?”二女一脸惊疑,不明白凤薇话里的意思,却还是顺从的将手中的兵器收了。 她们也看出来了,那男子似乎身负重伤,应该对殿下造不成威胁,只是这人既然能躲过重重岗哨和她们二人耳目潜进殿下房中,绝对不可小视,想着二女心中还是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提步走了过去。 刚刚走近两步,晴雪就咦了一声,她认出了卿墨,扯着香桐脚下的步子瞬间加快了不少。 两人几步上前,架起卿墨就将他从桶中带出,按凤薇的指示扶着他出了偏房,放躺在凤薇的榻上,随即又在榻前支起了屏风,这才唤人进来将偏房里收拾干净,将浴桶抬了出去。 “今晚的事,不许泄露半点。”卿墨出现在她房里,出现在凤府的消息不能传出去。否则被贤老那边得知,之前营造的一切就都无用了,父皇一定会对卿墨和凤家的关系起疑心,对他日后的仕途不利。 二女忙恭声应是。 盯着榻上双目微阖,呼吸急促的卿墨看了一眼,凤薇低声道:“晴雪,你去请君卓,让他悄悄过来一趟,不要惊动任何人。” 卿墨的事,必须必须得跟凤君卓通通气。他的病势汹汹,身体极为虚弱,必须看大夫用药,这些还得君卓出面去安排。 晴雪即刻领命退了出去。 卿墨似乎听见了她的话,眼睛微微睁开一线,定定的看着侧身坐在他身边的凤薇。 那双黑如墨玉,流光溢彩令人沉醉的眸中倒映着她沉静如水,英气秀美的面容,凤薇浅浅一笑,轻声道:“总归是轮到我护着你了。” 卿墨没有说话,眸中的神采却是亮了亮,慢慢的又合上了眼。 他的确是极累了,身上无处不痛,力不从心孤身在外的这段日子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有了凤薇的这句话,又明白知道她的行事,自然知道她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果然只有在她身边,才算是安心。 ------------ 第114章 相处 香桐悄悄退出,不一会便拢着几件干净的男子裳服走了进来,为卿墨换裳又将榻上收拾了一遍。 凤君卓来得极快,随同前来的还有凤府的大夫。 趁着大夫诊脉,凤君卓和凤薇进了偏房。 “小姑姑,这是怎么回事?”卿墨突然出现在凤薇房里,令他有些吃惊。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说着凤薇言简意赅的将事情提了提,却是略去了自己洗浴的部分,顿了顿,直接道,“他在凤府的事,不能被人察觉,否则易节外生枝。” 凤薇的本意是指卿墨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凤府,若是传出去,容易让人疑心两者间的关系,而前者现在,是万万不能和凤家走得太近的。 凤君卓则想到了另一方面,卿墨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到军营里了,想也知道是什么人干的。那二千兵士闹得厉害,本来之前的流言就对凤家不利,如今更是火上加油,不少兵士已经相信是凤家对卿墨下了手。 这个时候要是被人发现他突然出现在凤府,就会坐实流言,让人觉得凤家之前的举动是在贼喊捉贼,想要借此施恩于卿墨。 想着他当即点了点头,“好,这事我会安排妥当。他便暂时呆在羽阁,这样大夫来看诊也有由头。” “嗯。” 两人商议妥当,另一边大夫也诊脉完毕,出乎意料的,卿墨的情况倒还好,只是高热有些棘手,还有他身体底子不错,也能挺过去。 凤薇问及头上的伤口,大夫说并没有大碍,病人之前应该是服用过极为滋补的药物,身上气血强健,恢复得极好。 凤薇想起自己拿出的那半支千年人参,当下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卿墨便这样在羽阁待了下来,住在凤薇隔壁的房间。 后者身份高贵,羽阁又是先元后少时居所,除了晴雪和香桐两名贴身伺候长公主的婢女可以自由出入外,旁人都不敢擅闯。 为了避人耳目,凤君卓并没有另外派人来照顾卿墨,好在有晴雪和香桐二人倒也够了。 高热退去后,卿墨便醒了,虽然依然虚弱,精神却是好了不少,凤薇从他口里得知了他这几日失踪,却是被苏小钰救了。 原来卿墨被贤老救醒后第二日便能动了,但面对小院中一点也不熟悉的众人,不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他谨慎的装作一副不能说话不能动的虚弱模样瞒过了众人,幸好他这样做了,不然只怕迎来的不是绑架,而是刺杀了。 “绑走我的人不知道我能动,欺我伤重,将我点了穴道放在一个隐秘地,就自行出去了,我就逃了出去。”卿墨淡淡的叙说着,“可惜运气不佳,那人没过一会就折返了回来,发现我逃跑就追了上来,我强行冲破穴道,经脉受了损伤……”他说到这里,瞥见凤薇陡然变得沉冷起来的眸光,顿了顿,才又说了下去,“后来便遇见了小钰,我体力不支倒地,被她救了回去。” 中间很明显的漏掉了一段没有说,凤薇紧紧的抿着唇,却没有开口追问。 那明显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就算卿墨不说,凤薇也能猜出个大概――都用救这个词了,情况能好到哪去?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狼狈和无能为力袒露在人前,就像她独自在那名黑衣人手下逃生的那段经历一样。 只是她不明白,苏小钰和苏凡不都是在一起的吗?怎么卿墨只提到苏小钰救了他,那苏凡呢?难道两个人分开了? 也是,如果苏凡知道这件事,卿墨早就被找到了,又怎么会失踪了两天后,才潜入自己凤府找自己。 想到这里,凤薇就问道:“既然被救了,为什么不让她直接来找凤家?” “我昏过去了。”卿墨淡淡的说道。 凤薇的脸色有些沉,卿墨昏过去了,可不是还有苏小钰吗?凤家那几日的动作很大,虽然没有明确说是要找什么人,但救了他的苏小钰会蠢到猜不到吗? 她故意藏着卿墨,有什么目的? 想到在山上同行的那段日子,苏小钰看卿墨眼满满的仰慕爱恋还有那不遗余力的维护,凤薇心里突然觉得极不舒服。 这种感觉来得十分突然,一点预兆都没有凤薇莫名就心情不好了,不过卿墨下一句话立刻让她的心情好转了起来。 “而且,我信不过她,至于凤家,我不知道那些人的势力潜伏有多深,不敢随便找上门。” 所以就不顾自己身上有伤,傻乎乎的潜进凤府来找她吗? 这是缺心眼还是一根筋呢?明明君卓和他还有同袍之义呢!不过危急的时候卿墨能想到她,凤薇很高兴。 “所以你就自己偷跑进来找我?”她嘴唇翘了翘,眉梢弯弯的向上扬起,往日的威严清冷尽数不见,便连眉间的英气也淡化了不少,看起来极为娇俏可人。 卿墨一瞬不眨的盯着她看,下意识的答道:“嗯,我只相信你。” 话一出口,两人都有些怔住了。卿墨反应过来有些懊恼,凤薇脸抵不住的开始发红。 这话应该是无心之言吧?她不太确定的想道,又不能开口问,只好晕红着脸颊低着头,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古怪。 头顶灼热的视线一点移开的迹象都没有,反而越看越起劲,一点也不知收敛,偏偏对方态度认真,行事光明,好像这样做没什么不对,都是她多想了一样。 凤薇有些郁闷,突然想起一件事,轻咳了一声,低声问道:“你……你知道我是长公主了?” “嗯,岐阳解围的那天就知道了。”卿墨的语气低沉,带着淡淡的沙哑。 凤薇哦一声,过了好一会,没听见卿墨说话,忍不住解释道,“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一只手握上她的指尖,就这么覆在上面,卿墨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五指有薄薄的粗茧,手形却难得的完美,“我只是没想到。”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一直蔓延开来,凤薇盯着他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反射性的就回问道:“没想到什么?” 问完才发现自己的问题有点傻,果然下一刻,就听见卿墨说道:“没想到你会是长公主。”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一点也不像。” 凤薇的脸有点黑,“那说明我演得好!” “是啊,所以一点也不像。” 凤薇磨了磨牙,这人就是故意气她的!以前他还说自己不像女人,现在只是不像长公主,她要不要为这个差距的进步感到荣幸啊?!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她眼眶却有些发酸。 他没怪她,也没有疏远她。 刚刚问卿墨是不是知道自己身份时,她其实还是有点害怕的,在信城时其实就有机会说,可是迟迟不肯说的原因还是因为怕说了,就会因为身份会产生隔阂吧? 她的身份注定了身不由己,前世任性妄为的结果还不够惨烈吗?就算今生重来一遍,她也再回不到当初的自己了。 跟卿墨一路的那段日子,她难得丢掉长公主的身份恢复真性情,虽然经历并不美好,但回忆总是愉悦的。 她原本,都做好失去这些的准备了的。结果…… 凤薇愣愣的想着,都忘了自己的手还在卿墨的掌握中,后者看着这样的她,不由得轻轻笑了一下,干脆将她整个手掌都包了进去。 他的手一动,凤薇就回过神来了,连忙将手抽了抽。 ……没抽动,凤薇又加大了点力,还是没抽动。 还想再加大点力气,卿墨却猛然拧了拧眉头,低叫了一声,吓了她一跳,忙不迭的问道:“你怎么了?” “头疼。”他一本正经的回道。 难道是刚刚她抽手的力道太大,害他动了力,扯到了头上的伤口? 凤薇狐疑的往他头上看了看,“真的?” 卿墨没回话,眉头拧成了麻花,薄唇抿得紧紧的,俊美的脸上隐隐泛起淡淡的红色,似是在极力忍耐着痛楚。 凤薇见状哪还顾得上其他,只焦急的在一旁看着,所幸卿墨痛过一下又不痛了,她才松了口气,却是不敢强行再抽动自己的手了。 这样两手相握着,卿墨低声道:“我躺着无聊,给我念书听听吧。”他看着凤薇,目光带着柔和的笑意,“他们说,我昏迷那会,你天天都给我念。” 你听哪个他们说的啊?!凤薇被他看得直发窘,又有些忍不住想要爆发了。 她的性子自重生后就一直藏得很深,显露在人前的她,是长公主而不是凤薇,应该冷静而克制,威严而冷漠,果断而狠辣,那才是最适应她身份的性格,是前世悲惨磨砺后的结果。 可是在卿墨面前,却总是忍不住,大概是因为在他面前的她,一直都是本来的自己。 想想凤薇有些泄气了,反正她在卿墨面前也没有什么高贵冷艳的长公主形象,也就不用端那个架子了,人前做做就算了。 “你想听什么?”这样问纯粹是为避开之前的话题。 “听你常给我念的那本。” 你够了啊!凤薇睨了他一眼,却在卿墨眼中看见更明显的笑意。 她腾的一下站起身,打开房门就走了出去,过没一会,就拿了一卷书走了进来,板着脸坐在榻前的小墩上,开始念了起来。 ------------ 第115章 相处二 凤薇边念边注意卿墨的反应,见状得意的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的念了一段后故意停了下来。 卿墨聚精会神的听着,脑中的思路飞快的运转起来,将听到的内容和自己平素所知的结合在一起,相互印证之下,很多不解之处都豁然开朗。 正听到妙处,凤薇的声音却蓦然一停,他眉头一皱,抬头就对上凤薇狡黠得意的目光,当着他的面,她光明正大的将书一合,揣进袖中,一脸认真的说道:“没了。” “别闹了。”卿墨的语气透着无奈,嗯,好像还有那么点恳求?凤薇听着直乐,面上却一脸无辜坦然,“真的没了,就那一段。” 卿墨才不信她,“拿来给我看看。” “不行。”凤薇义正言辞的拒绝,“那是我凤家的传家之宝,不能轻易示人的。”一副你能听到已经赚到了的模样。 “哦,传家之宝?”卿墨慢慢的重复了一句,拖着长长的尾音,带着不明的意味。见凤薇点头,他双眼一眯,意味深长的问道,“传女不传男,传婿不传子的那种吗?” “是啊。”凤薇只听见前面那句“传女不传男”,答得飞快,一答完就觉出不对了。 果然后面卿墨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哦,是吗?”语气惑人,让人听着心尖一阵的发酥。随后一双墨瞳微波潋滟,春水桃花三月天光般的泛着笑意,亮闪闪的直直便看了过来。 凤薇被他这么一问一看,心弦猛地一颤,似是被一双手轻轻的在跳动的心上抚弄勾动,直是酥痒无比。 在脑海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体本能的有了动作,抬手重重的一下覆上了左胸心脏所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那种奇怪的感觉压下去一般。 然后她就真的如愿了――因为下意识之下使的力过大,她几乎是重重的拍了自己一掌,而那个地方正好是女子身上最为柔软的所在。 正在发育,刚刚鼓出小包的柔软被这么重重一按,疼得凤薇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哪里还记得什么别的感觉! 卿墨一双桃花眼早转成了愕然,不知道为什么凤薇突然自己打了自己一掌,看她疼得弯腰下背,也顾不上自己头上的伤了,忙伸手去拉她,急急的问道:“不给就不给吧,我逗你的啊,你怎么自己打自己啊?气着了?打疼了?我看看。” 他说着微微使力将凤薇扯到榻前,另一只手就往凤薇身前探去,刚拨开她还按压在胸前的手就被一巴掌打开了。 “谁要你看!”凤薇双颊泛红,眼眶噙泪的瞪了他一眼,卿墨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伤的地方在哪,脑中轰的一震,连忙放开她,不甚自然的撇过头。 上身倾斜半趴在榻前的凤薇站起来,几步奔到一侧的屏风后,背过身轻轻按揉着疼痛的左胸,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她一走,半卧在榻上的卿墨,撇到一侧的脸上隐隐的泛着潮红,只觉心中一阵发热,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手差点触碰到那个地方,就觉得一颗心烫得惊人,像是要从胸膛里炸出来一样。 凤薇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时,两个人都已恢复如常,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刚刚的事,凤薇也不敢再捉弄卿墨了,从袖里将《武略集锦》拿出来,老老实实的念给卿墨听。 后者也极为认真的听着,不时的,还叫停一下,似有所悟,实在琢磨不透的,会在嘴里慢慢的反复的念叨,凤薇听见了,就会低声说下自己的见解,有时会令得卿墨豁然开朗。 后来就变成凤薇一边念一边说自己的理解和领悟,卿墨若有不同见解也随之说出,这么两相对照,对于兵书上面的内容记忆更加深刻。 这番通读了近一个时辰,两人都受益匪浅,而且越来越默契。 说来也奇怪,两人对于兵书内容的解读和领悟出奇的相似,几乎没有分歧存在。 这般又念了一个时辰后,凤薇怎么也不肯再念了,直说头疼要回去休息。 她再怎么也不会比头上有伤的卿墨更劳神,后者知道她的心思,也就没有强留。 直到了酉时,凤薇才又过来,诵读了两个时辰。 夜色降临后,凤君卓也过来了。 三人聚在一道,凤君卓便将卿墨昏迷后的一些重要的事说了一下,包括那二千兵士的骚动,这些白日里凤薇都没有跟卿墨提。 ――东都凤家要和卿墨达成某些共识,由身为家主的凤君卓出面最好。 卿墨既然只当她是凤薇而不是长公主,她也不想将对方当作别的什么人。 所以,凤薇一直都是旁观的态度,没有在两人对话时插嘴,也没有替凤家说半句话。 对于间接挽救了凤家和岐阳,又多次救了凤薇性命的卿墨,凤君卓很坦诚,他将凤家探知的,凤帝对于卿墨的心思和态度,以及凤家现在面临的处境和问题都大致说了一下,随后表明凤家对他很感激,并不想与他为敌。 卿墨听完并没有先回答凤君卓,而是扭头看向安静的坐在一边旁听的凤薇,面色凝重的问道:“你的处境,这么艰难?” 凤家是凤薇地位稳固的最大保障,而现在的形式,凤帝却是处处针对和打压凤家,甚至这次明明授意了白家对凤家出手,还同意凤薇前来东都,完全没考虑到她的安危问题,可见他对凤薇根本一点也不在意。 卿墨眼中闪过一丝怒气,难怪一路同行自己都没想过她会是长公主,那种无论再坏的情况,再绝的路,也不肯低头放弃,荆棘满地也要大步前行的决绝和狠辣,坚定和冷静,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娇娇公主能有的?她在宫里的日子到底过得有多差,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凤薇不知道他这一瞬间想了这么多,听到这番突然的问话,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最后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不会任人宰割。” “我知道了。” 卿墨敛眸平静的移开视线,转向凤君卓,直接说道:“我不能和凤家走得太近。”顿了顿,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 卡文了……OTG……更新凌晨出 如题,这是我定时在草稿箱的请假条,今天各种不在状态,反复的码一章却怎么也找不到感觉.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各种不对劲,好像走岔路了,可是又没办法回头,只能尽量补救,我先把请假条放在这里,如果这章请假条出来,就代表今晚的章节可能在凌晨出,大概12点后一点,会稍晚一些,抱歉大家。 ------------ 迟到的感谢,感谢一路有你们! 特别的遗憾,没能和大家一起渡过这一个美好的春节,《妆罢山河》在新年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划下句点,是我心情最激动和忐忑的时候,很可惜,因为家里的一些缘故,不能上网和大家一起分享这份心情。 昨天才从老家探亲回来,长达十天的旅途让人身心疲惫,可我还是第一时间上网看书评区的留言,谢谢海澄亲的一再打赏和留言,能在完结后能收获你这样一位读者,虽然是友情而来,但也是非常令人高兴的事! 在这里也跟和《妆罢山河》一路走来的各位亲们道个歉,我真不是因为它完结就彻底抛弃它了。 作为我的第一本完本,我对它的期待和爱护是很深很深的,这一路磕磕碰碰,羁羁绊绊,我们一路摸滚跌爬的走了过来,这过程中有很多的不如意也有很多的失望,也曾经在遇见瓶颈时想到过放弃,可是我们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 没有写过的人,不知道这其中的艰辛,没有跟随一起成长的人们,不知道这成长的不易。 在经历了这漫长的半年后,我彻底的学会了敬畏,对于文字,也对于作者们! 当然,最值得感谢的,是一直支持这我的你们——雁舞流年、万九儿、睡死的考拉、中皇晴雪、心之漠、腺嘌呤32、书友77206785、又重名、书友20361550、沐小璃、书友75524598、书友41338393、书友42266006、书友89660267、书友86946889、刀禾页、爱生活,爱大婶、海澄、海席、龙孤独、天子、紫籽、笑傲江湖5、李晓帆、一味凉、飞轮海最强、猪猪你好、言吾斋、霸王过江、公子悦己、永远的官道、任忠华、我勒个擦擦擦啊、好好彬彬、天下笑、ゝ純黑色`﹎、球球喵、言吾斋主人、陌筱白、深浅、翎子、o0鱼默默、清竹调、你那啥那啥、轻盈如水、莎莎的书屋、焦糊的玉米、我心依恋、天作之合、夜独木木、致圣、小小龙女、missい伱歓喜、夜雨吟风、寒梦瑶、仗剑歌斜阳、虫廿四、花期未末、慵懒小妖、属龙、【红军】龙孤独、洛神赋、小糊涂仙100、叶v皇、seo1314、sfe、万小九、来世老路、清浅若若、书友55978120、莹薰湖、戏时、月朦胧℡、公主、天上有雪、rbky、白与黑o、青阳子、缺一点电、青丘蔻子、古萧、笑红尘、向往新生活、轻舞悠扬、尼加拉瓜、风的火花、yukey、浅澜、谁最爷们??、夏非、书友23280333、今夜你会不会来、矢口、dashing、风飞·落雪、王遗风、书友61903898、otika、重瞳、丁跃、酒默、最爱小萝莉、书友46047477、绮雨百合、缺書中、秋水长、、童素素、fire-fly、简水儿、苏红袖、天空的白牙、我笑得无邪、陈妃蓉、中月幻、托玛斯?羽、难得来一回、遥望东方、红衣楼丶头牌、月光老虫、老普洱、白骨如山、撞墙的猪、辰雨星痕、左手1990的救赎、凤鸣岐山、百里飞烟、友韦、虎钺、一德服人、小竹林、真菌、马寇、玉帅、有果、ulovemissq、沧海一声咳、肥猪托尼、蝶染衣、灭凤宝贝、胡渣和利剑。、希u望、知微、梁宸铭、叶小璐、何弦、卫香秀、齐洁、管婕、小泥子、初荒、血性伊始、一块钱、8点49、宝货、基斯督、北青萝 么么你们,爱你们!你们是我一直前进的动力,支持我能够坚持下去的力量!那么,如果可能,我们下一本书,再见!么哒!mua! ------------ 嚎一声,开新书了。 ------------ 正文卷 ------------ 第116章 看戏 ------------ 第117章 看破 ------------ 第118章 教训 ------------ 第119章 疑惑 之前凤凌就帮她秘密查寻过一次,并没有找到人,后来岐阳生乱,这事也就被暂时搁置了,直到现在,凤薇才又想起来。 可是凤君卓给出的消息让她意外,“没有这个人?” “没有。”凤君卓十分肯定,“我都暗中派人试探。” 上一世那个人便是在东都一战成名,就算今生因为她的参与而更改了 ------------ 第120章 疑惑二 ------------ 第121章 少主? ------------ 第122章 失了心智 ------------ 第123失了心智二 ------------ 第124章 失了心智三 ------------ 第125 回帝都 凤君卓皱着眉还想说什么,卿墨却在这时开口,“我和你一起吧。”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东都到帝都路途遥远,你身边护卫力量太薄弱,若是被有心人探知,难免为人所趁。” “好。”凤薇点头应下。 见卿墨和凤薇同行,凤君卓也就不多说了。 为了不引起凤帝的疑心,卿墨护送凤薇的事自然 ------------ 第126章 动心思一 ------------ 第127章 动心思二 ------------ 第128章 动心思三 ------------ 第129章 动心思四 ------------ 第130章 噩梦 ------------ 第131章 出事了 ------------ 第132章出事了二 ------------ 第133章 虚惊一场 ------------ 第134章 虚惊一场二 ------------ 第135章 迷雾重重 ------------ 第136章 归京 长公主玉驾回京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从西郊辐射到帝都各个角落,传到了各方势力耳中。 凤瑶落水受了寒气高热不退,醒后性情大变,疑似痴傻了的消息瞒不过那些耳目灵通的势力,虽然并没有人亲眼看到凤瑶落水的详情,但容仙儿离开过于仓促,还是有人撞见过面色苍白,似惊吓不轻的二公主从湖边一角 ------------ 第137章 我会让他同意! ------------ 第138章 秋玉之死 早上刚刚醒来,凤薇就从芷妃那得到消息,秋玉于昨晚暴毙了。 不是中毒不是暗杀,而是因为一时不慎洗破了一件贵人的裳服,而被气势汹汹前来问罪的贵人当场打死,以儆效尤! “是最近才入宫的梁贵人,颇为受宠,心气也就有点高,听说昨儿下午,她和容妃遇见,受了一点奚落,心里憋着气,回来看到 ------------ 第139章 卿墨受召 ------------ 第140章 一等云尉右威郎将 ------------ 第141章 奇葩的容妃 ------------ 第142章 对峙一 ------------ 第143章 对峙二 ------------ 第144章 对峙三 ------------ 第145章 命案 ------------ 第146章 我想不用查了 ------------ 第147章 争执 卿墨一回到驿馆,就召来了和自己一道随行来了帝都的旧部。 面相敦厚,眼中却暗藏精明的来人恭敬的单膝跪地,“少主。” 卿墨盯着他,问道:“可要办法探知凤宫里的消息?” 那人想了想,回道:“不知少主要探得是哪些消息?”说着补充道,“禁宫御林军由凤帝一力把持,安插人颇为艰难 ------------ 第148章 扑朔迷离 ------------ 第149章 闯凤宫 ------------ 第150章 刺客? ------------ 第151章 围攻 ------------ 第152章 调虎离山? ------------ 第153章 擒拿 ------------ 第154章 私情? ------------ 第155章 刑罚任选 ------------ 第156章 回忆 ------------ 第157章 密道 ------------ 第158章 你要活着 “如果事无可为……你往西北方向的北校场纵深处,那里有一处乱石坡,长逾千米,陡峭难攀,坡上乱石嶙峋,沙石尖利,却是直通宫外。”凤薇冲着缝隙大声的叫道,双目泛红。 上面没有声音,她也不知道卿墨还在不在,有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又哑着声音叫道,“卿墨,你要活着!” “喀”一声轻响,缝 ------------ 第159章 当局者迷 ------------ 第160章 致谢和带信 ------------ 第161章 传话 ------------ 第162章 君定安好 ------------ 第163章 凤薇接人 ------------ 第164章 寝殿风波 凤薇将凤瑶接到芷薇宫后,就将她安置在与自己寝殿相邻的培元殿中,两殿之间只隔了一处回廊,来往极为方便。 细细的同凤瑶嘱咐了一番后,估摸着凤帝应该来了,凤薇便将她打发去了培元殿,自己则由晴雪香桐二人服侍着在脸上上了一些妆,让人看上去气色不佳,便躺在榻上,等着凤帝到来。 才躺下一 ------------ 第165章 五人遇袭 ------------ 第166章 凤帝疑心 ------------ 第167章 传信 ------------ 第168章 朝中生波 ------------ 第169章 逃不掉的劫 “派了饶天宇和青无修同来?看来青通玄也怕凤帝不买账,到时被强行囚了人丢了面子!”卿墨眼也不抬,冷冷的说道。 “何止,东都一事,青国一直还欠凤国一个交代,青通玄不请自到的派使来凤,凤帝要没有动作岂不是惹人非议?更何况还有一个魏国呢!我们上次做的动作,已经成功令其忌惮上了青通玄,不 ------------ 第170章 就抱一会 ------------ 第171章 房中相对 ------------ 第172章 芷妃传信 ------------ 第173章 事如乱麻 ------------ 第174章 可爱的凤瑶 ------------ 第175章 魏国使团 ------------ 第176章 交心而谈 ------------ 第177章 凤帝口谕 ------------ 第178章 向天告罪 ------------ 第179章 西山之变 ------------ 第180章 西山之变二 “长公主,我们怎么办?需要有所动作吗?”凤司恒问道,“陛下那边虽然派了公公过去,但便是宣了旨,底下人阳奉阴违的办法多得是,何况张家等四家亦派了本家的子弟过去,若是真起了心对付卿将军,只怕是防不住!” 深深的吸了口气,凤薇努力的保持着冷静,道:“不急,我和他明面上并无私交,必须有个能 ------------ 第181章 西山之变三 ------------ 第182章 西山之变四 ------------ 第183章 西山之变四 ------------ 第184章 李老会面 “一千八。”听到这个数字,凤薇和周边的亲卫都有些动容。二千对八千,还生擒了对方四名主将,竟然只折损了两百人?他是怎么做到的?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凤薇摇了摇头,说道:“不行,帝都禁卫森严,没有父皇的手令,他们是进不去的。就放在这里吧,你放心,这两千人留在这里不会有事,父皇自会看顾 ------------ 第185章 心乱和后续 见他这么冥顽不灵,刘玉昌也懒得再废口舌,“随你吧!不过我再多说一句,小心弄巧成拙,有的时候,还不如放任自流。你想想少主一直以来的性子吧!” 照他看来,少主和长公主两人之间的阻隔也不是很厉害,端看两人的心意如何,看那长公主就是个心性刚毅果决的,不是那种爱作小女儿态的,说不定会想通 ------------ 第186章 洞悉和布置 ------------ 第187章 言论和用意 ------------ 第188章 难堪和怒意 ------------ 第189章 召见和交底 ------------ 第190章 乌陵落雪 ------------ 第191章 雪灾 从来没有下过雪的乌陵,在临近年关的今天,第一次下起了大雪! 不过转眼,凤薇身上发上就缀上了雪色,星星点点的将她整个人都染得白白的,远远的看起来,一动不动的她,就像是座雪堆砌的雕塑。 帝都爆发出无比欢腾的气息,大街小巷里传遍了乐疯了的孩子们大喊大叫的声音,四处都在兴奋的讨论着 ------------ 第192章 置之不理 ------------ 第193章 不顺 ------------ 第194章 回忆前事 ------------ 第195章 凤仙儿的心思 ------------ 第196章 心思落空 ------------ 第197章 凤帝的召见 ------------ 第198章 魏子腾遇刺 ------------ 第199章 遇刺的内幕 ------------ 第200章 别扭的二人 ------------ 第201章 吐露心意 ------------ 第202章 死士和图谋 既然早服了毒药了,没有解药早晚都是死,什么也问不出来那是自然的。 凤薇点了点头,“将那人的相貌画下,交给下面的人暗中查探,看看能不能查出是什么究竟。” “是。”晴雪领命退下。 她退下后,卿墨看向凤薇,沉声道:“那个人,身上有没有什么物件?” 凤薇摇了摇头 ------------ 第203章 看不透 ------------ 第204章 良妃 ------------ 第205章 妒忌和嫉恨 ------------ 第206章 容妃教女 ------------ 第207章 元后之死 事情的关键不在于容妃,也不在于她生下的儿子,而在于凤帝的态度! 而偏偏后者的态度毫无疑问必定是偏向容妃和她所生的儿子的! 芷妃之前根本就没想过容妃生下儿子会威胁到凤薇继承皇位的事,在她看来,或者说在她和整个方家看来,凤薇才是凤家正统,才拥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可是……如果凤帝一 ------------ 第208章 嘴贱的刘玉昌 ------------ 第209章 离开和娇客 ------------ 第210章 苏小钰的表白 ------------ 第211章 争执和各怀心思 ------------ 第212章 谈话 ------------ 第213章 警告 魏子腾的话轻缓温和,似谈心又似自言自语,苏小钰一时闹不懂他的心思,只是听到“郎才女貌”她心中突地一跳,想到来时苏凡对她说的话,不由自主的就回道:“不过是旧识罢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早断了念想了……” 一番话还没说话,就被魏子腾斜刺里瞟来的一眼看得喉中一噎,她的心砰砰的跳着,也不知 ------------ 第214章 不择手段 ------------ 第215章 知悉 ------------ 第216章 凤帝意图 ------------ 第217章 嫁给我吧 ------------ 第218章 宴无好宴一 ------------ 第219章 宴无好宴二 ------------ 第220章 宴无好宴三 ------------ 第221章 宴无好宴四 ------------ 第222章 内敛的深情 ------------ 第223章 魏子腾的疑心 ------------ 第224章 心思不纯 看出苏小钰心中的不甘和忧虑,魏子腾提点道:“卿墨如此伤你,负你深情,你自然是心若死灰,解脱迷障,重觅良缘了!这反而会成为你的利器,小钰,是男人就逃不了享受女子一心一意的倾慕和仰望,抓住这点,你会做得很好的,嗯?” 被这么一点,苏小钰心中豁然开朗,兴奋的点头道:“谢谢三哥!” ------------ 第225章 相拥和一吻 ------------ 第226章 发现和放过 ------------ 第227章 惩戒 ------------ 第228章 方鸿来访 ------------ 第229章 母女离心 ------------ 第230章 对谁有意? ------------ 第231章 城外难民 ------------ 第232章 交趾城令 ------------ 第233章 突如其来的运粮队 ------------ 第234章 魏子腾来了 ------------ 第235章 帝都来的消息 而这一世,她对魏子腾没有特别的感觉了,甚至还特意表现出一丝冷淡,可他却开始刻意和自己接近了,处心积虑的获得自己的好感。 凤薇想,如果她没有猜错,在获得自己的好感后,魏子腾就会用一些借口来疏离自己,若即若离的远着自己,却又不彻底断绝,让自己始终将心牵在他身上。 在一个人身上用 ------------ 第236章 神秘女子 ------------ 第237章 震动帝都 ------------ 第238章 心情起伏 ------------ 第239章 突然的行刺 ------------ 第240章 前朝宝藏? ------------ 第241章 埋伏 ------------ 第242章 被困荒山 ------------ 第243章 怎么是他? 所以在看见失了先机,马匹已经通通被人驱走后,凤薇下了决定,上山! 起码依靠着地形,还能尽量的拖延着,等待着援兵的到来。 她和母后……相差得太远了啊! 一个只会拖累,一个却能创造奇迹;一个只会带着队伍如鼠逃窜,一个却霸气肆意,锐气无匹。 母后…… 凤薇 ------------ 第244章 商议突围 ------------ 第245章 只要凤薇? ------------ 第246章 魏子腾的怒意 由不得凤薇不震惊,那女子奉上的信笺之内,是一封报平安的信,完全按照她平日的口吻给交趾留守的三百人去的一封信!上面说她一切安好,只是有些事情耽误,需要过几日才会回来,让他们固守交趾,不许妄动! 就连上面的落款签名、印记,都没有一丝瑕疵和遗漏!不说别人,就是凤薇自己,都认不出真假! ------------ 第247章 我要她死! 五名银衣蒙面人刚刚下山,一名银衣蒙面人快速出现在他们面前,见礼后低声禀道:“小姐,主人要见你。” “什么?”面纱蒙面的神秘女子猛然吃了一惊,面色立时有些发白,喃喃道,“她……她怎么来了?” 她右侧一名银衣人见状忙暗暗扯了扯她的袖角,女子回过神,定了定心,说道:“带路吧!”话 ------------ 第248章 突围 ------------ 第249章 对不起 ------------ 第250章 醒悟 ------------ 第251章 想通了 ------------ 第252章 离开和安顿 ------------ 第253章 乱成一锅粥 ------------ 第254章 香 艳和糟心 ------------ 第255章 达成协议 ------------ 第256章 卿墨的指示 ------------ 第257章 凤仙儿的不甘心 “这是怎么了?殿下发这么大的脾气?”瑞珠推门走了进去,朝那名婢女挥袖道,“你先下去吧。” “是。”那宫婢低着头匆匆捡拾起地上破碎的瓷碗碎片,匆匆退了出去。 看见是瑞珠,凤仙儿面上的怒气稍减,不过片刻她又冷笑了一声,咬牙道:“母妃派你来看着我?真是好大的手笔!她身边都用不着人 ------------ 第258章 风雨欲来 ------------ 第259章 孤注一掷 ------------ 第260章 突然的袭击 ------------ 第261章 狭路相逢 ------------ 第262章 绝处逢生 ------------ 第263章 逃出生天 ------------ 第264章 脱险 ------------ 第265章 长公主已死? 第265章 凤薇最终还是没有回去村子,因为周海告诉她,他们之前已经去过了,尸体也都埋了。 那个场景太惨烈了,周海没让她回去看。 不过凤薇却从他口中得知,尸体里面没有女子,不知道晴雪是逃脱了还是被俘虏了。 至此,她身边最心腹的两名婢女,从东都一直跟随着她到帝都 ------------ 第266章 背后阴谋 ------------ 第267章 凤薇的猜测 ------------ 第268章 应对流言 而今生,容妃竟然提前了这么早发动,是因为凤家的存在,而逼得没有办法了吧!有凤家倚为后盾的自己,可不是好拿捏的,一旦及笄后接触朝政,慢慢渗透,等到容妃生下儿子,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争得过吧?一步领先,便步步领先,看来容妃是不想冒那个险了,她是一点机会也不想给自己和凤家啊! 凤薇想,从 ------------ 第269章 晴雪,你后悔吗? ------------ 第270章 求殿下成全! ------------ 第271章 大限将至 ------------ 第272章 方安吐血 ------------ 第273章 容妃的顾虑 ------------ 第274章 婚宴上的变故一 ------------ 第275章 婚宴上的变故二 ------------ 第276章 婚宴上的变故三 ------------ 第277章 艳名流传 ------------ 第278章 魏子腾的困境 ------------ 第279章 魏子腾的决定 随同他一并被唤入的,还有几名跟随着他出使凤国的心腹。 使团现在已经进入了魏都千里范围内,还有两天才会抵达都城。 这个时候,他将这些人叫进自己的车厢呢,要做什么呢? 众人陆续上车,缓慢行进的车厢中,魏子腾的目光炯炯,缓缓的扫过面前的一干人等,最后盯在李伟的身上,淡然开 ------------ 第280章 诸子争位 ------------ 第281章 峡谷中的危局 在魏国陷入夺位的杀戮漩涡时,青国一处在遂宁三百里之外的偏僻峡谷内,一名全身披着甲胄,浑身浴满鲜血,面容掩在盔甲后面看不清表情的男子,右手持着一柄长戟,策马立在峡谷的中央,和三百米外的一支军队对立着。 长戟之上,从戟尖到戟柄都布满了斑斑的暗黑色的痕迹,显然不知道沐浴了多少人的血液,这 ------------ 第282章 双杀之局,胜! ------------ 第283章 原来是她 ------------ 第284章 芸娘杀女,凤薇回都 ------------ 第285章 及笄之礼,见证! ------------ 第286章 凤薇发难 ------------ 第287章 魏军逼都 ------------ 第288章 死战! 东都驰援乌陵的凤家军也到了乌陵,协助一起守城,可是这样,也敌不过魏国的十万大军。 更何况,凤家军的身后,在得知魏国军队到来后,容妃也不再龟缩在凤宫中,而开始骚扰性的派兵攻击凤家军。 城里面有这么一处毒瘤和内应,凤家军抵挡魏军的攻城更艰难! 从魏军围城开始,凤家军的人 ------------ 第289章 卿墨来了 ------------ 第290章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