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卷:此恨延绵似无穷 ------------ 萧家女十年苦寻仇,甘蔗侠一朝笑骗酒——上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走来一黑衣的女子。她面无表情,却有着人一种冰冷的气势,给周围的人带来一丝寒意。人们自动忽略了她的美,纷纷给她让路。 女子无视周围的人,她心中只想着一件事情:复仇。她已经打听到了那个人的下落:杨慕轩,如今是箜崇派的大弟子,已经成了家喻户晓的侠客。他已经搬出了箜崇山,行踪不定,想要找他报仇,她根本没有办法接近他。忙了这么多天,她连杨慕轩的样子都没见过。 其实,他们曾经见过面的。只是那么一次,却是致命的一次。从此,她的命运被改写,幸福便与她绝缘了。 那是十年前,她只有六岁。依稀记得,萧家,在月华城是也算是大户人家。萧湘,她曾经的名字,如今叫起来却是那么陌生。 那一天,她偷偷跑出去玩,下午从后门溜回来,却撞到了一个急急匆匆往外跑地小男孩。她从未见过他,就一下子拦住了他,嚷道:“你是谁啊?怎么在我家的院子里?偷东西是不是?” 那小男孩拨开她的手,匆匆跑开。她觉得不对,上前去追他。就这样,他们跑着跑着,跑到了一片小树林。 萧湘不再追了,因为她看到那个小男孩掉出了一个手帕。她忙拾起来,挥舞着手帕对前面还在跑着的人喊道:“喂,你的东西不要了吗?” 小男孩掉过头,折了回来。他跑到她身边,去抢她手中的手帕,说道:“还给我,这是我娘的东西!” “现在是我的了!”萧湘不依不饶:“男孩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偷的吧?” “我不是小偷!我没偷东西!”男孩子辩解道。 “那你到我家后院干什么?还鬼鬼祟祟的!”萧湘道。 “我,我……”小男孩抿了抿嘴,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呦,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啊!奴婢找了半天了,快跟我回去吧!”是奶娘来了,拉起萧湘便往来时的方向走。 小男孩趁着这会儿,抢过萧湘手中的手帕就跑。却听“哧――”的一声,手帕被撕成了两半。另一半,依然牢牢地握在萧湘的手中。 “奶娘,他偷东西!”萧湘嚷道。男孩子见势不妙,不顾另一半手帕,匆匆跑开。萧湘还要去追,却被奶娘拦了下来。 “小姐,快回去吧。出来找你已经有半个时辰了。你又跑了这么远,回去也要很久哩!老爷和夫人该生气了。” 萧湘只能怏怏作罢,被奶娘牵着小手,闷闷地走了回去。 她绝对没想到,这条路,就是改变她命运的绝路。 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却听到府里传来一阵厮杀声。奶娘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把湘儿藏在了身后。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跑了出来。这个人萧湘认得,是府里的李管家,也是她奶娘的丈夫,她习惯叫“奶爹”的人。他见到她们,匆匆摆手,喊道:“快走,杀人了!黎儿,快把小姐带走!她现在是萧家唯一一个人了!” “我要去看看!”萧湘嚷道,却被奶娘捂住了嘴。奶娘匆匆掉头,边跑边回头对李管家喊道:“李哥,快跟上来啊!” “他们马上就出来了,我还能挡一阵,你别管我,保护好小姐!”李管家说完,深深看了奶娘一眼,转身冲进了府中。 湘儿再小,也大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在奶娘的怀里挣扎着要去看看。无奈奶娘紧紧地抱着她,一只手又紧紧地捂着她的嘴,她只能看着奶娘抱着她越跑越远。视线越来越模糊,却无法伸出手去擦腮边的泪水。渐渐地她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能听到奶娘的啜泣声。 余下的事情,湘儿只记得,奶娘把她抱到了河边,脱下了她的外衣,扔到了河里,留了她的一只鞋子放在岸上,然后匆匆抱着她跑向了另一条路。那会儿,她还吵着要去找她的爹娘,她的哥哥,却被奶娘紧紧地抱着。她哭,奶娘也跟着哭。 她记得,她们流浪了好久。由于奶娘成功地引开了追兵,没有人再追杀她们。白天,奶娘抱着她继续在山谷里赶路。到了晚上,她又冷又饿,又想念她的家人,只能紧紧地握着奶娘的手不肯松开。 持续了走了几天的山路,奶娘背着她一直向上爬。终于,奶娘带着她到了一片寂静的山谷中。这里静得可怕,比这些天呆的地方都要可怕得多。 山谷深处有一座高高的山门,漆黑的颜色比黑影还要肃穆,湘儿吓得紧紧地抓着奶娘的手,躲在她的身后。奶娘却拉着她一步步向山门靠近。然后,奶娘开始拍门。 山谷中回荡的敲门声和奶娘的叫喊声,许久,门开了。里面出来了一个很可怕的女人。她一脸严肃,直直地打量着她们俩许久。 “她就是萧家仅剩下的血脉吗?”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 “是的。”奶娘跪下来,同时拉着小湘儿也跪下来:“萧家世代行侠仗义,不幸遭此横祸,希望前辈收留她,让她平安长大,学习武功,将来为家人报仇。” “那你呢?”声音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我无所谓!”奶娘苦笑道:“我原来就只打算把她送到这里,等她安顿下来,我就殉了萧家,殉了我的丈夫,也无憾了。” “不要!”湘儿哭出声来:“奶娘,我不来这里,我要和奶娘在一起!” “哼,哭哭啼啼,是萧家后人的作风吗?”冷如珏冷笑了一声。 湘儿站了起来,盯着那女人看了许久,眼光越来越冷。蓦地,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走到老人的脚边,又跪了下来,仰头道:“我是萧家的女儿,我发誓以后不会再哭了。只要你肯收留我的奶娘,我愿意一切都听你的。” “是吗?”那女人冷笑道:“你决定了,要学武功,要报仇吗?跟我学,就必须受得了苦,要是受不了,就从后山的悬崖上跳下去吧。” “我愿意,我要报仇!”湘儿握紧了小拳头,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坚毅。 “好吧!既然你决定了就不要后悔!”冷如珏道:“从今天起,你们是一对儿母女,你!”她指了指奶娘:“被负心的丈夫抛弃,带着女儿走投无路才来到这里,忘记负心汉,女儿也随你姓。你姓什么?” “妾身姓苏,叫苏黎。”奶娘答道。 “那这女孩儿以后就姓苏了。”冷如珏道:“这一辈的女弟子是清字辈,你以后就叫苏清凌吧。以后你将面对的,是充满凌寒的日子,好自为之。” “还不快改叫师父!”奶娘提醒道。 “苏清凌拜见师父!”湘儿叩首。从此,她磨砺的日子开始了。 ------------ 萧家女十年苦寻仇,甘蔗侠一朝笑骗酒——下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练功。师父对她很苛刻,练不好不给吃饭。常常是别人吃饭,她就要在旁边倒立。有时,师父命令她像蝙蝠一样倒挂在树上睡觉。有时,师父要求她提着两大桶水绕着山谷跑。反正,师父有各种各样为难她的方法,让小小年纪的她苦不堪言。可是对她来说,最让她痛苦的莫过于奶娘在这里打杂,她却没有时间帮点忙。甚至她跟奶娘多说几句话,师父就会用怨毒的眼神盯着她,然后说几句“只想着儿女情长,能有什么出息”这类的话。尽管如此,她依旧坚持她的誓言――她从未哭过。 她一天天地苦练,武功一天天地进步,可是奶娘的身体却一天天地垮了。终于,在她来到无忧谷的第二年,奶娘病逝。那一天,她生生地把眼泪憋回眼眶,跟着送葬的队伍走了许久。然后,她在墓前守了三天三夜。这一次师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她是身后也站了三天三夜。 回到无忧谷,她倍加努力练功,把所有的心血都投入到了武学专研上。任何人都看不出她的悲痛,只能看见她身上非白即黑的衣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正好十年。这十年里,她一直保留着当年从小男孩手里扯下的半块手帕。通过它,她查到,当年正是这个手帕的主人在她家后院埋了炸药,才让贼人有机会打败她的家人。十年里,她打听到,当年那些杀她全家的贼人已经伏法,已经都被萧家曾帮助过的人杀掉了。可是?那个小男孩由于年纪小,没人知道他参与了这件事情,自然也没有人去杀他。不仅如此,他还有幸成为了箜崇山的大弟子,过得逍遥快活。 杨慕轩,就是当年那个男孩。只要有一个仇人活在这世上,她就要活下去,等待手刃仇人的那一天。 她停了下来,因为她需要找个地方坐下来思考了。随便走进一家酒楼,点了一壶酒,倒了一杯握在手里,却没有喝的意思。她在思考,要不要混入箜崇山。可是?杨慕轩现在和她一样,已经学成离开了师门,恐怕即使混入了箜崇山也找不到他了。 “咣――”是桌子被掀翻的声音,她手一颤,酒洒了出来。她放下酒杯,循声看去。在另一边离她不远的地方―― “你小子,算什么东西,居然说你大爷我碍眼?”一个衣着华丽的胖子指着桌子下面躺着的人骂道:“我看你小子是活腻了!” “喂,讲点道理好不好?这个地方一直都是我坐的,不信你问问掌柜的!”桌子下面的人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笑嘻嘻地说道。 “老子今天就要出钱把这个座包下来,哼,掌柜的,出来!”胖子嚷道。 “别麻烦人家掌柜的了!”那人站起来,一屁股坐到了桌子上:“你不是有钱吗?把我这顿饭钱付了,我就把这个座位让给你怎么样?” “你……臭小子,找打!”胖子说着挥拳打了过去,却被那人轻轻握住,然后摔到了地上。 苏清凌笑了笑,拿起酒抿了一口。无非是那个瘦子想蹭顿霸王餐而已。看他的样子,也不咋地啊。个子倒是挺高的,又黑又瘦,嘴边上的胡渣乱七八糟的,头发胡乱地披着,却遮不住左脸上那长长的刀疤。而且,从刚刚他站起来那几步也看出来了,他是个瘸子。 胖子不服气,上前要拎起那个瘸子。瘸子轻轻一闪,胖子扑了个空,一头栽了下去,却被瘸子及时拉住了胳膊肘,才让胖子的脸没有摔到地上。 “客官!”掌柜的见二人不再打,便凑到胖子耳边说道:“这位甘蔗大侠我们可得罪不起啊!别人靠得是权力,这位靠得可是拳头。我看您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答应他这个小要求吧!” 甘蔗大侠?苏清凌握着酒杯的手一颤,酒溅出了几滴,滴到了桌子上。甘蔗大侠不是同屋的婉儿的未婚夫吗?就是眼前的这位吗? “哦?”只听胖子玩味地说道:“他就是传说中的甘蔗大侠?果然一副乞丐样啊!”胖子嘴上说着,却没有再推脱,掏出一锭银子拍在了桌子上,气哼哼地离开了。被称作甘蔗大侠的瘸子依旧嬉笑着,对围观的人挥挥手道:“别看了,多看一眼银子也不会变成你们的!” 苏清凌目光转向了别处,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和她同屋的许清婉她比她小一岁,和眼前这个甘蔗大侠一样,也是整天笑嘻嘻的,似乎没有任何烦恼。每晚入睡前都要和她说个不停,尽管自己很少理会她,可是她每天依旧对她说一些悄悄话。她提到过她那个未婚夫,据说这门亲事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定下来了,她只知道他叫钟朔风。定了亲,她马上就被送到了无忧谷,还被安排和苏清凌住到了一起。当时苏清凌的奶娘刚去世不久,有这么个小妹妹陪伴,确实让她单调的生活多了一丝生气。说来也怪,平日对大家很严厉的师父偏偏对许清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论许清婉怎么偷懒,怎么逃课,只要她不出无忧谷,师父从来不说什么。不过,像苏清凌这么努力练功一心报仇的人是从来不计较这些的。 后来,钟朔风这个甘蔗大侠的名声在江湖上越传越响,乃至传到了无忧谷的许清婉那里。于是,甘蔗大侠就成了许清婉常念在口中的话题。据说钟朔风总是边嚼甘蔗边打架,而且用吃了一半的甘蔗做武器,所以江湖人称“甘蔗大侠”;据说他长得很邋遢,整天不修边幅,而且左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据说他整天在酒馆里喝酒,酒量很好,喝酒时最爱打抱不平,而且理亏的人还要给他付酒钱;据说他武功很好,被他打过的人都不敢再来找他;据说…… 苏清凌开始只是木然地听着,可是许清婉越说越兴奋,每晚滔滔不绝。终于又一次,极少对许清婉开口的苏清凌忍不住问道:“你每天这么关心他,是爱慕他吗?可是他这种名声……好像并不好啊!” 许清婉愣了一下,很快开口了:“不然我还能关心谁呢?我已经是必须要嫁给他的人了,即使他再不好,我也没有办法改变,我不去接受又能怎么办?”苏清凌看了她一眼,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不过许清婉很快恢复了欢快的语气,又开始喋喋不休了。 自己离开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婉儿怎么样了,以后她要对谁说心里话呢?苏清凌苦笑着,又倒了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其实婉儿又何尝比自己幸运呢?不得不嫁给这样一个人。她真的很佩服婉儿,毕竟自己做不到像她那样苦中作乐。 ------------ 落花丛巧遇仁厚男,箜崇山广征冷艳女——上 从酒楼出来,苏清凌有些站不稳。自己的酒量一向不好,今天又多喝了几杯,感觉头晕晕的。她扶着墙角,让自己好一些了,就施展起轻功,一跃而起。 到了一片落英缤纷的花海里,苏清凌停了下来。自从离开无忧谷以后,她每天都要来这里练剑。因为花瓣比较细小,更可以锻炼她的剑术。如今,她已经可以一剑把一片花瓣劈成十瓣了。 可是今天她来得比较晚,远远看去,花海中央已经有了一个身影。也是一身黑衣,也是在练剑,只不过这是一个男子。苏清凌悄悄地走过去,跳到了靠近他的一棵树上。这个男子的剑法倒是很特别,她从来没有见过。 有武功可以偷学,所以对于被人占了地盘,苏清凌并不生气。她看得入神了,几乎忘记了自己还在树上,手不由得也学着那个男子比划了起来。 男子突然停了下来,让苏清凌一震,脚下一滑,从树上摔了下来。那男子飞身上前,一下子抱住了她。苏清凌进无忧谷这么多年,从未与男子有过近距离接触。她羞红了脸,站到地面上后,她一下子拔出剑,指向了男子的喉咙。 男子笑道:“姑娘,做人要讲道理啊!明明是你刚刚偷学了半天我的武功,就算要杀也应该是我对你动手吧?” 苏清凌也觉得不妥,便放下剑,思索片刻,说道:“你的武功真的值一条命吗?那么如果我愿意用我这条命来换你的武功,你可愿意教我?” 男子怔住了,半晌才说出一句:“你这种理解方式倒是很别致啊。”见苏清凌转身离开,男子向她的背影喊道:“姑娘,想学武功我可以教你,不要再偷偷地学了。” 苏清凌停住了脚步,转过身说道:“我说话算话,我不白学,我会用这条命换的。” 男子笑了笑,拾起地上的剑,开始舞了起来。苏清凌也在旁边光明正大地学习了。 一连好多天,苏清凌都会在这里见到这个男子。男子每天都比她来得早,每次都坐在地上,等她来了以后才开始舞剑。苏清凌在旁边学着,渐渐地,她可以跟得上他的步伐了。 这些天,苏清凌不再寻求报仇的门路,只是一心想学好这个不知名的剑法。她来得一天比一天早,可是每次去了之后都会看见那个男子坐在地上等着她。尽管除了第一天,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但苏清凌觉得自己每次见到那个男子,都会有种莫名的安心。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苏清凌觉得自己对这套剑法越发熟练了。终于在学习剑法的半个月以后,苏清凌觉得,是时候该给这个男子一个交待了。 这一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苏清凌又来到了这片花海里。那个男子依旧坐在地上,看到她来了,向她招了招手。苏清凌走到他的面前,掏出写好的文书,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男子站了起来,接过苏清凌手上的东西问道。 苏清凌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教了我武功,我欠了你一条命,我会还你的。不过我现在还不能死,所以我立下此文书,作为凭证,等到我办完自己的事情,我自会找你了结。”顿了顿,她说道:“放心吧!上面有我的手印,我跑不了。” 男子打开文书看了一眼,一下子撕掉了。苏清凌上前阻止不及,只听男子说道:“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呢?拿命来换一套剑法,也太不值了吧?你走吧!你不欠我什么?只是我自己愿意教你而已。”说完转身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头对苏清凌说道:“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说要以命换什么东西了,没了命,要其他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苏清凌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不舍。自己离开家这么多年来,除了苏奶娘,还有平日冷冰冰的师父冷如珏,婉儿也算吧!除了这些人,也只有这个男子肯对她说这样的话了。 以后,真的见不到了吗?苏清凌心里空落落的。此时那个男子的背影早已消失,可苏清凌还是呆呆地朝那个方向望着。良久,她突然瘫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可是身负血海深仇的人,怎么可以动情呢?更何况师父多次教导,习武之人最忌讳动情了。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苏清凌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反正以后也见不到这个人了,自己的路依然是一心报仇。耽误了这么久,继续寻找杨慕轩才是王道。 箜崇山。 一位老者看着跪在下面的人,说道:“慕轩,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回来吗?” 跪着的男子谦卑地答道:“徒儿不知,请师父赐教。” “起来吧!”老者挥了挥手,对杨慕轩说道:“慕轩,你的年龄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下一代了?” 杨慕轩站起来,说道:“师父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 “怎么,不愿意找女人吗?”师父陈仲海反问道:“箜崇山的男子选女人的规矩你知道吧?” 杨慕轩道:“师父,我不要只替我生孩子的女人,我要一个妻子。” 陈仲海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你有心上人了?” “没有。”杨慕轩答道:“我只是觉得,临时找个女人生孩子,然后留子去母这种做法太残忍了。箜崇山的规矩上不是也说了,男子是可以娶妻子的吗?” “好吧。”师父道:“你愿意按规矩来选妻子吗?你能保证以后不拘泥于儿女情长吗?” “弟子愿意,只要不伤害无辜女子的性命,弟子什么都愿意。”杨慕轩答道。 “那好吧!就依你说的。”师父道:“这几天你就陪在我身边切磋武艺吧!在女子选出来之前,不要离开半步。” “是!”杨慕轩应允了。 这便是江湖中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所谓“大侠的女人“,正如杨慕轩说得那样。江湖中的侠客往往不愿意被儿女情长所牵绊,因而大都不成婚,而是寻找一个女人为他们生孩子。如果女子生下儿子,就去母留子,把孩子送到可以学武功的名门正派。而如果女子生的是个女儿,倒是可以保住性命,但再也见不到那个大侠,只能带着女儿孤独终老。 箜崇山是唯一一个把这种规定写到了明文上来的门派,但还是有不同的。箜崇山的弟子到了该成婚的年龄,可以自己选择是否成婚,是找“大侠的女人”还是找妻子。但箜崇山的弟子没有权利自己寻找女人,必须由专门的人到民间层层筛选。而选女子这几天,该弟子必须要么呆在师父身边,要么禁足,不许与外界接触,防止去找自己喜欢的人。 ------------ 落花丛巧遇仁厚男,箜崇山广征冷艳女——下 杨慕轩就这样禁闭起来,帮着师父抄写一些佛经什么的,不知不觉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一阵吵闹声吵醒了。揉了揉眼睛,走到隔壁师父的书房,看到自己的师弟李俞珩也在那里。那是他最小的师弟,才十岁,箜崇山所有的人都非常喜欢他。 “大师兄,我是来恭喜你的,可是师父不让我进去啊!”李俞珩见杨慕轩走了出来,便嚷嚷道。 “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师父训斥道:“你师兄选妻子期间,怎么可以见外人?” “师父!”李俞珩笑道:“我又不是女人,见我怎么不行啊!再说了!”李俞珩转向杨慕轩道:“我只是想恭喜一下大师兄,顺便看一下,等我选女人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嘛!”他挠了挠脑袋。 “你呀!”师父指了指李俞珩,没有斥责他,只是对杨慕轩说道:“好吧!既然他想看,你把你昨天抄的那些佛经拿给他看看,让他期待去吧。不过,看完马上出来,不许久留,听到了吗?”师父戳了一下李俞珩的脑袋。 “好咧!谢师父!”里俞珩吐了吐舌头,跟着杨慕轩进了屋。 刚关上门,李俞珩就拉住杨慕轩,低声说道:“大师兄,是柳妈让我来的,这次由她负责为你选媳妇。她让我问问你,你有没有心上人,她帮你做主。” 柳妈是绝对信得过的,在杨慕轩记忆中,自从他进了箜崇山,这个柳妈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 心上人?杨慕轩脑子里浮现出了那个在花海中练剑的黑衣女子。他从未问起她的姓名,只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婚姻是不能自主的。 “没有心上人吗?”见杨慕轩不语,李俞珩继续道:“柳妈说了,要是没有,就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吧。哎呦,别站着了,写下来,快快快!”李俞珩推了杨慕轩一把。 “看完了吧!出来!”是师父的声音。李俞珩提醒道:“快写,我再在师父那里呆一会儿,写好了塞给我!”说完就开门走了出去。 喜欢什么样的?杨慕轩拿起笔,沉思片刻。回想着那女子的身影,他写下了“冷艳”二字。回忆一下,她的个子挺高,有点消瘦,他又提笔写下了“个子高,消瘦”。又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会武功”几个字。 听着外面师父不停地赶师弟走,师弟却不停地找话题,他便放下笔,把纸条夹在一本抄好的佛经里,走了出来,把书往李俞珩的怀里一塞,佯怒道:“都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没看见你师兄我在抄写佛经,需要安静吗?拿去看看吧!修生养性一下,学着稳重一点!” “好好好师兄,我听你的,我这就走好不好?”李俞珩会意地朝杨慕轩一笑,拿起书跑了出去。陈仲海嗔怒道:“这孩子,就听你这个师兄的,连我这个师父都要靠边站了。” 杨慕轩笑了笑,对师父说道:“这小子大概是着急娶媳妇了吧?先别管他了,让他多学点武功先吧!” 箜崇山大弟子杨慕轩要选妻子的消息传来,整个民间都沸腾了。比起做那种注定悲惨的“大侠的女人”,做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年轻的女子们踊跃报名。 苏清凌也加入了,不过她的目的只有报仇。对于苦苦寻找仇人找不到的她,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她不指望自己会入选,这些年她一直忙着练功报仇,她知道自己身上已然没有一点属于女子的娇媚。她只要摸清楚周围的形势,以便自己下手。她已经想好了,到了成婚那天,在入选的女子被蒙上红盖头之后,她会弄晕那个女子,自己换上她的衣服混进洞房。 这一天,她一袭白衣,飘然而至,让苦寻冷艳女子而不得的柳妈眼睛一亮,这不正是他说的那样的女子吗?她当下记下了这个名字,苏清凌。 层层选拔,苏清凌一直走到了最后。最后一关是比武。柳妈没有让这些人打太久,只是比划了几下,确定一下苏清凌会武功就示意她们停手了。 当苏清凌听到柳妈当众念出了她的名字,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选拔规则,让她这种人也能入选?不过,有了机会总是好事,她总算不用连累其他无辜的女子了。 四月十八,梅雨时节,黄道吉日,宜嫁娶。 苏清凌审视着镜中的女子,这是她自己吗?一身大红的嫁衣,头上罩着凤冠,化了妆之后别有一番风韵。自从进了无忧谷,她只穿黑白两种颜色的衣服,开始是为了守孝,但时间一长就成了习惯。她心中所想只有报仇,从来没有琢磨过模样。她从未想过,自己在有生之年居然也有机会穿上嫁衣,做一次新娘。 如果没有报仇,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也许现在会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吧。想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别的女子做了新娘,迎来的将是全新的生活,而她迎来的将会是什么呢?陨落吗?杀了杨慕轩这个箜崇派大弟子,必定引起一番骚乱,而她这个刽子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活下来,所以她这一次只能成功,然后自行了断,就算是完成了这一生的使命。这算不算是一种讽刺呢? 屋里的人已经被她打发了出去,只剩下了她自己,她摘下凤冠,在新娘的首饰盒里挑了一支锋利一点的发簪,小心翼翼地插在了梳好的发髻里,然后重新戴上了凤冠。刚刚她们给她沐浴的时候,已经对她来了个大搜身,好在她早有准备,大大方方地把匕首交了出来,说是自己随身带的。还有,她拿过一个小药瓶,塞在了口袋里。这种药叫做玉弦粉,是一种良好的止血药。但是如果没受伤的人吞了下去,这将会是一种致命的毒药,它会把人全身的血都凝住。要不是她“不小心”把手指弄破了个口子,这个也是不让带进来的。 两手准备,一个是给他的,一个是给自己的,她冷笑了一下。这时喜娘走了进来,说吉时到了,该上轿了。于是她蒙上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出发了。 ------------ 儿女情舍身挡利剑,家国恨弃仇守城边——上 婚礼选择的是离选新娘最近的吉日,这些天她一直呆在选新娘的地方,接受柳妈等人的训诫,所以新娘和新郎并没有机会见面。她就这样坐在轿子里,想象着一会儿刺杀杨慕轩的情景。那半块手帕她随身带着,让杨慕轩在临死之前看一眼,也算是让他死个明白。 不知坐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接着是下轿,拜堂,然后送入洞房。新郎还没有进来,想必是在外面喝酒吧。最好喝他个烂醉,这样她下手也方便一些。 等待,还是等待,透过半透明的红盖头,苏清凌隐约看到了摇曳的烛影,这是她看到的最后的烛影吧?红烛是好兆头的象征,也好,杨慕轩,你葬送了我一生的幸福,我就在你的新婚之夜还你个大礼吧! 门开了,她握紧了拳头,低着头,从盖头的底端,她看到了一双属于男人的脚在一步步向她靠近,然后,这双脚离开了她的视线范围,她感觉有人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喜娘的声音传来。她发现,挡着她视线的喜帕悬在了半空中,她眼前的一片红顿时消失了。她机械地接过递来的酒杯,和新郎喝了交杯酒。然后凤冠被摘下,喜娘们也退了出去。至始至终,她一直低着头,没有看新郎一眼。就算他长得很英俊又如何?很快就会变成一抔黄土了。 新郎轻轻地托起了她的下巴,她别过头去,没有去看他的脸。他站起身,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站到了她面前,弯下腰仔细观察着她的脸。她有些不屑,哼,色迷迷的样子,等一会儿刀插到了你心口看你怎么笑得出来。 正想着,她听到了那男子开口了:“我们是不是见过?” 她没有动,是啊!是见过,十年前见过,那一面你毁了我的人生,现在该轮到我来毁你的人生了。你逍遥了十年,该付出代价了。 “对,是见过!”男子的声音有了一丝兴奋:“你还偷学我自创的剑法来着,不记得了吗?” 听到“剑法”两个字,苏清凌猛然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红衣男子。怎么会是他,那个曾让她有着莫名其妙情绪的男子,他就是自己要杀的那个人吗? “你就是杨慕轩?”苏清凌试探着问了一句。 “是啊!”那男子道:“怎么,很意外吗?”见苏清凌不语,男子笑了笑,背过身接着说:“我们还真是有缘啊!当时是想问你的名字,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我们门派的规矩。没想到几经周折,选出来的还是你!” “是啊!还真有缘。”苏清凌轻轻地说,在他背过身的那会儿,她已经从发髻里摸出了那支发簪,藏在了袖子里。教过她武功又如何?要不是他,她用得着到处学武功报仇吗?居然还用美男计害她差点动情,更该死!等一会儿他近身了就动手吧。 接下来男子说了什么苏清凌没有听,只是随声附和着。她手中的发簪越握越紧。杨慕轩沉浸在娶到娇妻的幸福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苏清凌的异样。事实上,苏清凌一直低着头看着杨慕轩的脚,只等着他走到床边时准备动手。这让杨慕轩误以为她是因为害羞才一直低着头的。 夜色渐浓,杨慕轩也停止了说道,开始坐到了床边,并不怀好意地向苏清凌靠近。苏清凌依旧低着头,但心却开始提了起来。杨慕轩微笑地看着她,见她一直不动,便试探地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苏清凌不自觉地向后闪了一下,想要躲开,却觉得有些不太好。做了人家的新娘,总躲着人家,会叫人怀疑吧?于是她生生地忍住了这一下,反正已经十年了,什么屈辱没受过,还差这么一次吗? 杨慕轩只道是苏清凌害羞,并没有怀疑什么。他轻轻地抱住了她。苏清凌躺在杨慕轩的怀里,浑身不自在。她抬起头,见抱着她的男人闭上了眼睛,毫无戒备。她袖子中的发簪悄悄地探出了头。现在,是时候了。 “嗖——”利箭破窗而入,正中床梁。苏清凌吓了一跳,手一抖,发簪掉了出来。杨慕轩这时已经放开了她,和随之闯进来的几个黑衣人打斗起来。苏清凌捡起掉在床上的簪子,藏在了枕头下,看着打斗着的众人,有些不明所以。难道杨慕轩得罪的人不止她一个吗? 杨慕轩和几个人打着,倒是没有难度。但是陆续又有几个人进来了,杨慕轩一个人打这么多,有些招架不住。他朝床那边瞥了一眼,见自己新娶的妻子还在发愣,他便朝她喊了一句:“别发呆了,快过来帮忙啊!” 这一句话提醒了苏清凌,是啊!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就算杨慕轩是该死之人,也应该由自己亲手杀死,才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啊!贼人们,我来了!杨慕轩的命是我的,你们谁也不许和我抢! 两个人一起对付这些黑衣人就容易多了。苏清凌上手之后,三下两下就打得那些人动弹不得。苏清凌松了口气,正要盘问一下,却听见一声“小心——”,然后是杨慕轩一下子抱住了她。 在杨慕轩抱住她的一瞬间,苏清凌感到杨慕轩的身体振了一下。接着,抱住她的双臂松开了,杨慕轩顺势倒了下去。苏清凌看见杨慕轩的后背上插了一把飞刀,血一滴滴地滴在了地面上。 感到窗外有黑影,苏清凌使了轻功,飞出窗外追了上去。和那人打斗了没几下,那人便吐血而亡。苏清凌忙回屋,地上的黑衣人都已经气绝。而杨慕轩见她进来后,挣扎着坐了起来。血浸在他大红色的喜袍上,看得不分明,但地面上已经有一大滩了。 杨慕轩挣扎着坐起来,他一只手捂着后背,另一只手示意苏清凌到他身边来。苏清凌的眼里闪烁出了一道寒光,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要不要趁人之危?可他刚刚救了她!还未来得及细想,杨慕轩已经开口了:“你知道去箜崇山的路吗?” “什么?”苏清凌有些怀疑,他这是有求于她吗? “你听着!”杨慕轩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递给她道:“快去拿着这个上箜崇山,找我师父陈仲海,找到了告诉他,我们的大计可能已经被人知晓,让他通知我们的人,要小心他们派来的死士,明白了吗?” 苏清凌迟疑地接过令牌,不禁问了一句:“什么大计?”杨慕轩补充了道:“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时间紧迫,这关系到整个城里百姓的安危,不能有丝毫闪失。现在不用管我,你快点去吧!” 一听说关系重大,苏清凌马上起身。刚走到门口,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一瓶玉弦粉,如果拿给他,他就能够活下来。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却在示意她快走。她冲出门外,摸了摸身上的药瓶,最终没她有拿出来,而是转身离开。对不起,我没有大度到亲自去救仇人的地步,尽管你刚刚救了我。我能做的,只有替你做完你交待的事情,并且放弃这次杀你的机会。至于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 儿女情舍身挡利剑,家国恨弃仇守城边——下 箜崇山。 陈仲海看着眼前这个还穿着大红嫁衣、发髻有些凌乱的女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满意。新婚之夜就为丈夫奔波,这样勇敢的女子会成为杨慕轩的好帮手吧?听了苏清凌的诉说后,陈仲海吩咐弟子们了一番,自己带着药箱随苏清凌下了山。 当他们赶到杨慕轩的私宅时,杨慕轩已经昏死过去。陈仲海检查一下伤口,却见伤口不停地流着血。他到药箱里翻了一番,发现自己来时匆忙,竟忘记了带止血药。 眼见杨慕轩的生命在一点点地流失,苏清凌的手偷偷地摸了摸那个小药瓶。终于,她下了决心,把小药瓶偷偷地扔到了一个黑衣人的尸体旁边,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蹲下去,说道:“这是什么?” 陈仲海忙走过去夺过苏清凌手中的药瓶,打开后又惊又喜。这下子杨慕轩有救了,苏清凌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杨慕轩,这次救你就算是还你救我的恩情吧。下次,绝对不会了。 拔了刀,止了血,陈仲海示意苏清凌帮他把杨慕轩抬到床上,然后陈仲海解开杨慕轩的上衣,开始给他包扎伤口了。苏清凌见了,忙背过身去。陈仲海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让苏清凌去端盆清水来。 处理好了伤口,杨慕轩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了。陈仲海站起来,对一直不敢回头的苏清凌说道:“你知道你丈夫为什么会遭人暗算吗?” 这也正是她想知道的问题,苏清凌答道:“晚辈不知,还请前辈指教。” “前辈?”陈仲海笑道:“都嫁给慕轩了,以后就和他一样,叫我师父吧!” “是,师父。”苏清凌道。 陈仲海道:“刚走入江湖,还不了解如今的局势吧?如今郁风派和瑟鲁派矛盾越发激烈,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而最近两派在打斗中更是死伤无数。两派的掌门人已经立下了一个约定,那就是让两派剩下的人来一场决斗。决斗的日子定在了三个月以后,而地点就在我们这座月华城。” 苏清凌道:“郁风派和瑟鲁派不和,这个我在无忧谷时倒是略有耳闻。不过,没有人的清净之地那么多,他们为何偏偏选择月华城做战场?” 陈仲海笑道:“这便是问题的所在,看来你也懂了一些。正因为我们月华城里有不少百姓,所以我们才要阻止他们。至于他们为何选择这里,大概是这里的道路要比别的城的要宽,方便他们作战吧?” 苏清凌问道:“他们那么猖狂,居然不管这么多百姓的死活,就没有人管管吗?” 陈仲海冷笑道:“谁会管?两个大的门派打起来,无论帮着哪一方,得罪了另一方,对自己也绝对没有好处的。至于朝廷那边,他们巴不得武林归顺他们,看到武林这边两败俱伤,恐怕高兴都来不及吧?” 苏清凌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场仗是注定要打下去了。只要有战争,受苦最深的注定是百姓啊!” “是啊!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守住这座城,不让他们当中任何一方进来。”陈仲海道:“反正我箜崇派也算是个大门派。虽然不会轻易与人结怨,但也绝对不惧怕他们。慕轩的任务就是在城中四处探查,看看有没有那两派的人混进城。前段日子,他的行踪已经被他们怀疑。我们这时候给他大张旗鼓地选妻子也是为了转移一下那些人的注意力。没想到他们还是发现了慕轩,今天的偷袭大概有警告的意味吧?” 苏清凌道:“那么杨慕轩的任务很重要吗?要是没了他,整个计划会有多大的影响呢?”这个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她可不想因为私人恩怨而使自己成为千古罪人。 “当然,他已经和其他参与这次计划的人形成了一个关系网,而且,他算是城里那些人中的一个小头目,他的行为直接影响其他人。在准备成亲之前,他已经给其他人做了安排,所以他才可以暂时离开。现在等他的伤好了,也是时候回去了。”陈仲海只道是苏清凌担心丈夫的伤势,便如此回答。 “守城可不太容易,为什么不考虑让城中的百姓在他们决斗之前迁出月华城?”尽管大概了解了当前的形势,苏清凌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这个我们也不是没有考虑过!”陈仲海道:“可是全城百姓迁出月华城可不像想象得那么容易。首先,这么多人离开后住到哪里?把城让给他们做战场,肯定会被他们糟蹋得不成样子,想要恢复原貌怎么也要几年的时间。总不能让这些百姓流浪一段日子后回来盖房子吧?再有,这些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月华城,你觉得他们愿意搬家吗?” “是晚辈愚钝,没有考虑这么多问题。”苏清凌低声道。 “好啦!”陈仲海笑道:“和你讲了这么多,怎么样,愿意加入吗?” “我可以吗?”苏清凌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不可以?”陈仲海道:“你是无忧谷优秀的弟子,现在又是箜崇山最优秀弟子的夫人,你不可以谁可以呢?年轻人,这是一个实现抱负的好机会啊!我们练武之人辛苦多年为了什么?即使不能拯救天下苍生,至少也要保护好身边的人啊!” 苏清凌低下了头,她练武的目的可不那么单纯。如果被眼前这个善良的老人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呢?想想自己多年来只想着报仇,从未想过去为百姓做些什么。想当年萧家也是以做善事为百姓称道的。她不禁心里打了个寒战,如果今天没有那些死士的偷袭,杨慕轩早已成为她的刀下之鬼了吧?那样整个计划被她破坏,自己到了地底下恐怕也无颜面对萧家的列祖列宗吧? “这几天你先好好照顾你丈夫吧!”陈仲海继续道:“无忧谷那边我已经派人送了信过去,叫你师父派些帮手过来,到时候,我再给你分配任务吧。”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还昏迷着的杨慕轩,便往门口走去:“那我就先回去了,那些人暂时应该不会再来偷袭,你就放心好了。” “那就有劳师父了。”苏清凌跟着陈仲海走到了门口。 送走了陈仲海,苏清凌走到了杨慕轩的床边站住了。杨慕轩还在熟睡。苏清凌目光凌厉地盯着他,轻轻地说:“看来你还要多活一段时间了。你真幸运,看来老人们说得果然没错,做好事真的可以延长寿命哩!”说完,瞪了熟睡中的杨慕轩一眼,转身出了门。 静静的庭院,苏清凌独自坐在树下,仰望着天上的星星。爹,娘,哥哥,苏奶娘,你们能看见我吧?你们会赞成我今天的选择的,对吗?你们放心,我在报仇之前,一定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才不枉做萧家的女儿,不枉做萧家唯一的后人。我知道,在你们心里,国仇比家恨更重要,在大局面前,我会暂时放下私人恩怨,做好习武之人该做的事。你们会保佑我的,对吗?苏清凌默念着,嘴角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 凌寒芥蒂难认夫婿,婉韵逍遥不知哀愁——上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杨慕轩睁开迷蒙的睡眼,想要起身,却扯到背上的伤口。他忍着疼痛穿好衣服,突然想起自己昨夜结婚以及被刺时的情景,他的新娘哪里去了?难道是被那些人抓走了? 他忙到其他几个屋子里看看,跑到院子里时才发现她坐下树下睡着了。她的头发已经散开了,有些凌乱,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嫁衣,只是有些脏了。他笑了笑,走过去抱起她来,打算把她放到屋里的床上去。可苏清凌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苏清凌挣扎着下来了。杨慕轩的伤口又被扯了一下,他忍不住“嘶”了一声。苏清凌走到他的身后看了一眼,发现血又渗了出来,她忙借口去给他找药,趁机逃离了他的视线。 换了一件素净的衣服,苏清凌依旧为自己梳了少女的发髻,没有把头发盘起来。她没有和杨慕轩圆房,更没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自然也不认为自己成了妇人。走出房门,却见杨慕轩正光着上身为自己上药,见到她,马上露出了一脸坏笑。她的脸一红,逃似的躲进了屋子里。 一整天,杨慕轩都用灼灼的目光盯着她,让她躲闪不得。出门是不可以的,毕竟到处都是加入守城大计的人,这些人以后都会认识她,被他们看见她到处乱逛不照顾受伤的丈夫也说不过去。留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她可是被人家惦记着,不过这也不怪人家,谁让她已经成了人家的妻子呢? 不过和仇人圆房这种事,打死她也不愿意。傍晚,她终于鼓起勇气,对杨慕轩说道:“那个,杨大侠,商量件事好吗?” “什么事?”杨慕轩似笑非笑地问道。 “那个……”苏清凌有些难为情,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昨晚你师父已经和我讲了你们的那个守城计划,听起来还挺让人向往的……” “想加入吗?这个你昨晚没和师父说吗?”杨慕轩道。 “已经和他说了。不过我要和你商量的不是这个。如今,全城的百姓为难当头,我们这些练武之人责任重大,可以说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了。”苏清凌开始有信心了,这不失为一个好借口嘛。“时间紧迫,我们不应该拘泥于儿女情长,应该全力投身于守城大业中,不是吗?” “所以呢?”杨慕轩问道。 “所以……”苏清凌脸色微红,声音也低了下来:“我们就先这样,不……不那个……”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呵,我懂了。”杨慕轩笑了,见苏清凌低头不语,杨慕轩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笑了笑,说道:“好啊!我答应你了。” “什么?”苏清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这么好说话,这么快就答应了? “什么什么啊!”杨慕轩笑道:“该不会是反悔了吧?”苏清凌听了,忙抛出一句“没有”便转身往外走。 “喂――”背后传来了杨慕轩的声音,苏清凌已经走到了门口,又止住了脚步。只听杨慕轩说道:“下次商量事情别用这么烂的借口,多大点事情啊!直接说就可以啦!我又不会吃了你。” 苏清凌没有回头,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看见杨慕轩这张脸。刚刚太丢人了! 一连几天,两个人都没有出门。苏清凌有心躲着杨慕轩,而杨慕轩也没有为难她,见到她只是笑笑,决口不提那天的事。不过有些时候是不得不见面的,比如吃饭。饭菜是杨慕轩做的,他做饭的时候苏清凌也会到厨房帮忙生个火劈个材什么的。 不过这种尴尬没能持续几天。杨慕轩的伤口还未痊愈,就被陈仲海叫出去执行任务了。由于探查时暴露了身份,杨慕轩的任务改成了守城。而且作为箜崇派的大弟子,他要日夜守在那里,有专人负责每天送饭,困了就睡在城楼上的一间小屋里。也就是说,杨慕轩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回家了。 苏清凌的心情不错,不仅是因为避免了和杨慕轩继续见面,更是因为她收到了师父的书信,过来帮忙的师姐师妹们马上就要到了。这天一大早,她便出城去迎接她们,和她们一起地往回走,根本没有正眼看守在城墙边的杨慕轩一眼。 回到杨慕轩的私宅,姐妹们打量着每个屋子,看过之后纷纷吵着要看看苏清凌的丈夫。其中年龄最小的许清婉也开口了:“清凌姐,就让我看看姐夫吧!听说姐夫长得很英俊啊!” 杨慕轩很英俊,这一点苏清凌也承认,尽管她自打成亲后就没有正眼看过他。 “你就算了吧!”大一点儿的孙清彩道:“见过了一表人才的,再去看和你订婚的那位,你就不怕心里会不平衡吗?” “那彩儿姐姐是立志要嫁比凌姐夫更帅气的了?”许清婉也不恼,调侃道。 这下轮到孙清彩脸红了。大师姐祝清浅笑道:“也就是婉儿妹妹这般大度,才会让你彩儿姐口无遮拦呢!”顿了顿,她转向苏清凌道:“不过凌儿不是已经成亲了吗?怎么没把头发盘起来?” 苏清凌轻描淡写地说:“习惯了,反正现在他们都忙着守城,也不会有人在意这些小事的。” “可是凌儿姐还是要穿这么素吗?”许清婉盯着苏清凌身上的月白长衫道:“其实凌儿姐挺漂亮的,都成亲了,换几件鲜艳点的衣服吧!过几天我要去置办几件,就吧你的也带上了啊!” “这种时候谁还在意你的模样啊!”苏清凌瞪了许清婉一眼,转移话题道:“姐妹们来到了这里,想必已经了解了月华城当前的形势吧?” “师父已经和我们说了!”祝清浅道:“不仅仅说了城中的形势,就连任务都给我们安排好了。你丈夫以前探查消息的事情现在变成我们的了。我还听说!”祝清浅故作神秘道:“之前探查消息的那些人现在都改做了其他,只有一个人例外――” “谁啊!”另一个女弟子林清羽问道。 “大姐既然这么说了,那么这个人我们是认得的了?”孙清彩道。 “这个嘛!”祝清浅道:“我不告诉你们!等我们开始了你们不就知道了吗?” “不行不行,大姐就告诉我们吧!”许清婉道。 其他几个姐妹也揶揄起来,可这时候祝清浅却死不开口了。 孙清彩佯怒道:“真看不出来,平日里憨厚老实的大姐居然也会耍别人了。” “不过师父给你们安排了任务,怎么就没有我的任务呢?”苏清凌问道。 孙清彩笑道:“因为你现在是箜崇派的人,所以你的任务当然是由箜崇派的人给你安排喽!” “就你口无遮拦!”林清羽捅了孙清彩一下道。 大家说笑了一会儿,就说要开始去执行任务便离开了,屋里只剩下了苏清凌和许清婉。其实这次师父本来不打算让许清婉出来的,可是她自己吵着闹着要出来,师父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只好应允了,但没有给她安排任务。事实上,无忧谷的女弟子也只有许清婉敢缠着师父要求出门,就连平日里胆子比较大的孙清彩都对师父惟命是从。 其他人走后,许清婉开始在房子里忙活起来,一刻也不安静。这段时间里,箜崇派给无忧谷的人安排在一家驿馆住下,由于许清婉是临时加进来的,自然也没来得及安排她的住处,只能苏清凌住在一起。但苏清凌并不排斥,她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天真的女孩的。 ------------ 凌寒芥蒂难认夫婿,婉韵逍遥不知哀愁——下 没几天,箜崇山的人过来了。苏清凌的任务是巡查月华城的边界,看有没有人乘虚而入,顺便去看看那些守城的人有没有偷懒。由于箜崇派人的妻子们都是这个任务,因此苏清凌的事情并不多,只需定时过去看几眼就好。 许清婉见大家都有事情做,就她没有,不免有些失落。但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好好学习武功,也只能怪自己。想来想去,她决定出去走走,看看其他人有什么需要的,自己也好帮帮忙。 苏清凌见许清婉要出门,有些不放心,决定陪她一起去。许清婉在无忧谷呆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出来了,别提有多兴奋了。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苏清凌只是跟在她的身后,见到婉儿喜欢的东西就给她付钱。 许清婉走在前面,见到首饰之类的东西总要在苏清凌头上比划一下,让苏清凌有些难为情,只好不住地说:“我不要这些东西,你为你自己挑就好了。” 可是许清婉就像没听到一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拿起一个珍珠发簪插在了苏清凌的头发上。苏清凌伸手想往下拿,许清婉按住了她的手,说了句:“不许拿下来!”就抢着付了钱。 苏清凌没有再说什么?只好由着她。两个人又走到了布庄。许清婉指了件天蓝色的纱裙让伙计给拿下来,便不由分说地往苏清凌身上比。苏清凌想往后躲,却被许清婉拉住,动弹不得。许清婉打量了一下,笑道:“不错,这件我要了!”便示意伙计给她包起来。然后她又去挑其他的衣服。苏清凌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不禁摇了摇头。 从布庄里出来后,苏清凌说要去城边巡查一下。许清婉便陪着她一起去。苏清凌在城周围走了几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情况。要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她有些迟疑了,杨慕轩应该还在那里吧?看来这次是不得不碰面了。 城门口,苏清凌和许清婉停了下来。苏清凌上下环顾了一下,并没有杨慕轩的身影,她顿时松了口气。她感到有些讽刺,要是别的妻子在这时看不到自己的丈夫恐怕会着急吧? 月华城的城楼分为三层,守城的人大都是在顶层的,最底层一般只留下两三个人。顶层有一个临时的小屋,供给这些人暂时的休息。 这一天底层是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的男子。两个人看了看面前的两个陌生的女子,心中有些疑惑,这是箜崇派的人吗?自己怎么从未见过她们? “喂,来巡查的女人都是箜崇山的夫人,最近刚刚娶妻的不是杨慕轩吗?”守在中间那层的一个中年男子道:“我们没见过的大概就是那位吧?” 苏清凌不语,只是巡视着守城的这些人,就像一个将军在看他的士兵一般。那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看了看两个女子,说道:“是杨夫人吧!慕轩刚刚被他师父叫走了,有一会儿才能回来,要不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不必了,我看看就走。”苏清凌道。 苏清凌在三层仔仔细细地看了几圈,在杨慕轩还没回来时就离开了。守在下层的那个年轻男子道:“师叔,你说这两个哪个才是大师兄的夫人啊?” 中年男子指着苏清凌的背影道:“刚刚说话的是这个高个子的,应该就是她吧?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是新婚夫妻吗?怎么感觉怪怪的?” “好好的守你们的城吧!”一个手指猛然戳了一下中年男子的脑袋。两个人回过头,是陈伯川――陈仲海的亲哥哥。他指着中年男子道:“文齐啊!你以为所有夫妻都跟你们似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哪有!我们几天没见了,也没啥的!”张文齐挠挠脑袋道。 陈伯川拍拍他,故作沉思状道:“唉!本来我还打算下一个让你家那位来呢?既然你不想见她,那就算了!” “别别……额,不是这个意思……”张文齐局促起来,旁边的年轻人哈哈大笑。 “泽良,你也想娶妻了吧?”陈伯川转向那年轻人。 肖泽良嬉笑道:“师伯,我……我还不急。” 陈伯川道:“怎么不急?你大师兄已经成亲了,你这个做二师兄的也要准备一下了。等我们的大计一结束,你师伯我给你做主,一定让他们给你选个好的!” “嘿嘿!”肖泽良笑道:“那师伯可要说话算数,帮我找一个比大师嫂漂亮的哦!” 等到苏清凌和许清婉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苏清凌和许清婉到了家就准备做饭了。苏清凌在无忧谷也学得了一手好的厨艺,可是她在杨慕轩面前却装出一副不会做饭的样子,因为她在无忧谷时听其他姐妹说过,无忧谷的女人只给对自己重要的人下厨。哼,杨慕轩,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吃过饭,苏清凌开始给许清婉铺床。那些有任务的姐妹们箜崇派都给安排了住处,许清婉只能住在苏清凌这里,好在这间房子很大,除去厨房之外还有四个房间,平日里杨慕轩只在西北方向的那间屋子里睡,其他床杨慕轩似乎没有碰过,而且杨慕轩现在不回来,所以她们睡起来倒是合适。 第二天一大早,许清婉吵着让苏清凌穿上她新买的那件天蓝色的衣服。不得不说,苏清凌打扮起来确实比原来漂亮得多,尤其是她身上那种冷艳的气质更是衬出了一丝高贵。苏清凌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任凭许清婉为自己梳头。许清婉边为苏清凌插上那个珍珠发簪边说道:“嘿嘿!这样就很漂亮!姐姐今天就这身打扮去巡城吧!让姐夫好好看看!” “什么?”苏清凌惊呼一声,手上的木簪被“啪”地一声折成了两段。 ------------ 流浪人暗投护城役,俏佳女私见命中郎——上 等到苏清凌要出门了,许清婉表示,她今天要自己出去走走,让苏清凌不要担心。苏清凌本来有些不放心的,可是想到无忧谷的其他姐妹都在城中,她们绝对不会让婉儿出事的,也就应允了。 许清婉独自走在街上,心里泛起了嘀咕。什么嘛,清凌姐这是害羞吗?连自己的相公都不愿意见,莫名其妙!相比之下她可强多了,要是和她订婚的那位在附近,她一定跑过去看他一眼。等等,那位不就住在月华城嘛?她猛然双手一拍,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想到这里,许清婉看看四周,对,酒楼,要么就是地摊,卖甘蔗的地方。她虽然从未见过那个甘蔗大侠,可是找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瘸子应该很容易吧? 路对面就有一家“食客居”,先去那里看看。许清婉打定了主意,就乐颠颠地向对面跑去,丝毫没有留意路中央,一辆豪华的马车正向她奔来。 “喂,走开!”突然一个黑衣男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下子拦住了她,在她未反应过来的当口把她推到了路边。 “干什么?”被粗鲁地推到了来时的地方,许清婉不满地嚷道。 “没看见我家公子的马车吗?你挡到我们的路了!还不滚开!”黑衣男子一脸凶相地嚷道。 许清婉很是不满,心里咒骂着,可还是乖乖地闭了嘴。她看到了那个华丽的马车,又看到了马车周围有不少随从。如此大的排场,怕是哪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吧?她许清婉虽然平日里心直口快,但她还是明白,这样的人她是得罪不起的。 许清婉只等着马车快点过去,她好去食客居看看。她丝毫没注意到,马车里的公子已经掀开了小窗,盯着她看了许久。 “公子在看什么呢?”走在马车旁边的一个没有胡子的男人问道。 “嗯?”那公子回过神来,马上道:“没什么?好不容易出来一次,随便看看而已。”说完便放下了帘子。 独自坐在马车中,华服公子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个小丫头,心里有些好笑,凭他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今天怎么留意起那样的小姑娘来?看来自己是许久没踏进自家后院了。 许清婉在食客居扑了个空,自己却点了盘鸡腿独自啃了起来。美食当前让她忘记了刚刚的不快,也丝毫没有未见到人的失落。 走出食客居,许清婉刚刚吃饱喝足,不想再去酒楼找人了,便打算去卖甘蔗的小摊看看。还未见过一个甘蔗摊,许清婉老远见到了无忧谷的另一个师姐李清悠,就马上喊了一声:“悠儿姐!” 李清悠回过头,许清婉看清了,旁边还有一个衣衫破旧头发凌乱的人。那人趁着李清悠回头的当口,突然跑了起来。许清婉觉得事情不妙,马上朝那个方向追了过去。可她跑过李清悠身边的时候,却被她拦了下来。许清婉有些不忿,问道:“悠儿姐,那个人刚刚欺负你了是不是?” 李清悠拉住她,轻轻地说道:“婉儿,先别激动,我们边走边说。” 原来,那个人也是箜崇派加入护城计划的人。李清悠负责与他接头。刚刚李清悠发现一个可疑的男子,就告诉那个人盯紧一些。为了掩人耳目,李清悠就假装诬陷那人偷了她的钱包,在闹着要搜身的当口,李清悠附到那人耳边悄声告诉他,盯紧那边那个穿红衣服的男人。 许清婉听了后也释然了。李清悠讲完后,突然跟想起什么似的,盯着许清婉惊叹一声:“对了,那个人……那个人你不认得吗?” “什么?”许清婉不以为然:“箜崇派的人我没有一个认得的啊!” 李清悠道:“难道你没见过他吗?他就是你的那个未婚夫啊!” “什么?”这回换成许清婉惊讶了:“甘蔗大侠吗?” “是啊!”李清悠道:“他就是昨天大师姐说的那个例外,就他的任务没有变。” 许清婉道:“也是,就他那种样子,谁能想到他也会加入啊?是够特殊的了,不过,他也是箜崇派的人吗?” 李清悠笑道:“这个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他是箜崇派的一个特例,按理说,箜崇派除了掌门人,其他人是不能收徒的。而且他作为箜崇派的人,却不住在箜崇山。至于他为什么会成为这个特例,我就不清楚了。” 特例?许清婉的思绪回到了五岁那年。其他的她记不清楚,只记得那天家人带她出去玩,然后不知怎么她就和家人走散了。她独自一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小角落,却撞见一群人正在杖责一个满脸鲜血的少年。当时她吓得尖叫了一声,然后那些人就把杀人似的目光转向了她,她躲闪不及,被抓了个正着。 其中有两个人押着她,向她拔出了剑。她当时好害怕,可是没有办法,只能大哭。可再后来有人求情,那些人又把她放了下来,还有一个叔叔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只知道家人们都叫她婉儿,就哭着说自己叫婉儿。然后她就被关到了一个寺院里,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不久后,她得知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定了亲,要嫁的人名叫钟朔风。那段时间,天天都有个老尼姑过来,絮絮叨叨地说,从此斩断昔日缘分,与以前彻底告别。一年后她被送到了无忧谷,在那里,她有了个新的名字――许清婉。 五岁那年的经历是她心底的痛,这么多年她努力不去回想,一直用其他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这种痛却像恶魔一样缠着自己,并给自己带来一大串的问号。她脑子里甚至会浮现出自己的亲生父母模糊的面容,也不知道她的失踪后他们怎么过的。他们大概会发疯似的寻找自己吧? 她也想过去寻找自己的父母,可是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师父却在这件事上坚持起来。师父甚至警告过她,想要保证她父母的安全,就不能寻找他们。师父的话她不敢不听,也不敢不信,于是她只得怏怏作罢。 “婉儿,婉儿?”李清悠伸出手在许清婉眼前晃了晃,把许清婉拉回了现实。许清婉苦笑了一下,让李清悠有些诧异。她从未见过婉儿这样深沉的样子,在自己的印象中,婉儿一向是整天嘻嘻哈哈的。 许清婉意识到了自己情绪失当,马上笑了起来,继续说道:“不过刚刚那个人确实是甘蔗大侠吗?他不是个瘸子吗?” “没错,的确有点瘸!”李清悠道:“是不是你离得太远没看清楚啊?” 是这样吗?许清婉努力回想着刚才的情景,却怎么也记不清刚刚那个人跑开时的样子。只看到了背影,而且没看清楚,她不禁有些懊恼。她抬起头,向李清悠抱怨道:“你刚刚就不应该拦我,就应该让我追过去看看他长什么样。追一个瘸子,难道还追不上吗?” 李清悠笑道:“好啦!别计较了,让他跑开也是要去盯着那个人啊!护城大计可比你见未婚夫重要得多吧?”见许清婉还有些失落,李清悠拍拍她的肩膀,道:“这次是我不好,让你错过了机会。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跟着我一起巡查,反正我和他见面的机会多的是,让你见到他还不容易吗?” “真的吗?”许清婉欣喜地嚷道:“悠儿姐可要说话算数哦!” ------------ 流浪人暗投护城役,俏佳女私见命中郎——下 第二天一大早,许清婉就换了套男装早早地出门了。苏清凌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她到底要去干什么? 简单收拾了一下,苏清凌尾随着她出门了。她依旧穿着那件蓝色的纱衣,带着那个珍珠发簪。昨天在城门口,她虽然遇到了杨慕轩,可是杨慕轩只是简单地向她挥了挥手,就接着和陈仲海谈话。倒是之前遇到过的那两个人对她很热情,其中那个叫肖泽良的师弟更是滔滔不绝,一直“大师嫂大师嫂”地叫着。 苏清凌悄悄地跟着许清婉,直到看见李清悠和她一起之后,便松了口气,转身走向了城边。 见到李清悠,许清婉忙问道:“甘蔗大侠在哪里啊!带我去看看!” 李清悠见许清婉这么一副打扮,不禁失笑:“怎么穿成这样啊!婉儿?你是要偷窥人家吗?” “看一眼而已啦!”许清婉道:“扮成男人更方便些嘛!” 李清悠没办法,带着她走了一会儿。停下来时,她对婉儿朝某个方向指了一下。许清婉往那边看了一眼,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门口的桌上,有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那里喝着酒。从他破旧的穿着和腰上挂着的半截甘蔗来看,应该是那个人没错。 李清悠给许清婉指完,就告诉她,自己还有事情,就先不陪她了。还不忘叮嘱婉儿不要玩得太过火了,见好就收。许清婉应了一声,就兴冲冲地跑到了路对面。这回,没有马车,她很快就进了店门。李清悠站在原地,见她进去之后才转身离开。 许清婉进了那家店,直接坐到了那个人的对面,睁大眼睛盯着人家。尽管有些心理准备,可还是被他左脸上的那道疤吓了一跳。而且这个人蓬头垢面,还满身酒气,让她的指甲紧紧地扣住了手掌,难道她真的要嫁这种人吗? 钟朔风正喝着酒,突然对面来了个人,还那样盯着他,这种诧异就不必说了。他放下酒杯,也开始打量起对面的人来。只是几眼,钟朔风就笑了,开口道:“小兄弟,你是来为我付今天的酒钱吗?看你那么瘦,应该不是我的对手吧?” 许清婉本就气恼,听到他的话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哼,想娶我,尝尝我的厉害先吧!我虽然打不过你,可我还有其他办法。看我今天怎么治你! 打定了主意,许清婉掏出一个银锭子,往桌子上一拍,便学着大汉的样子吼了一声:“掌柜的,结账!” 这突如其来的阵势,饶是甘蔗大侠这样彪悍的人都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得向后倒了一下。许清婉见到钟朔风如此,心中更是有了底气。她扯着嗓子对前来收账的伙计道:“他欠了你们多少酒钱?这些够吗?” 那伙计赔笑道:“够了够了,还剩了些,待小的去给这位爷找来。” 许清婉一挥手,嚷道:“不用找了!这位甘蔗大侠以后的酒钱就都从这里出了!”说完还向钟朔风挑了挑眉毛道:“怎么样,甘蔗大侠,这些够吗?要是不够我再付点?” 钟朔风忙说了声:“不必了。”就起身离开。在许清婉付钱的那会儿,他思索了一下。平日里自己讹的都是一些壮汉,这样孱弱的人自己从未招惹过。不过既然主动送上门来,大概和自己打过架的人的亲戚吧? “慢着!”许清婉喊道。钟朔风停住了脚步。许清婉继续说道:“白喝了我的酒,抬腿儿就想走不成?” 钟朔风回过头,抽出腰间的甘蔗,走到了许清婉的面前。客栈里的人纷纷看向他们。这样一个瘦弱的人居然敢挑战甘蔗大侠,是不想活了吧? 许清婉见众人如此这般,也猜出了大家的心思。她笑了笑,向大家说道:“你们是想看飞蛾扑火吧?可惜你们误会了。是我刚刚说话的口气不太好吧?”然后,她轻轻地从钟朔风的手中抽中甘蔗,放回到他的腰间,说道:“钟大侠想必也是误会了吧?不好意思,我刚刚没说清楚。我只是想过来雇佣钟大侠做一天的保镖而已,不知道钟大侠愿不愿意接这个活儿呢?”昨天她听李清悠说过,甘蔗大侠也是靠个人劳动挣钱的,那就是做临时保镖。只是没有多少人愿意雇他而已。 “哦?”钟朔风笑道:“刚刚那些就是工钱吗?” 许清婉笑道:“那些只是定金而已,如果今天你做得好,我把这些……”她拍了拍腰间的钱袋道:“都给你。” “好!”甘蔗大侠说着,跟着许清婉出了门。 此时已快到正午,太阳火辣辣的。许清婉刚走没几步,就从衣服角扯下了一块儿布,扔给了钟朔风,让他先把脸蒙上,没有她的允许不许拿下来。 然后,她带着钟朔风走到一座山上,她坐在树阴下,看着甘蔗大侠砍柴。说是砍柴,其实没有刀,也没有斧子,而是用手折。好在甘蔗大侠是练武之人,这也不算难度,只是这样炎热的天气很快让他大汗淋漓。 等到柴禾差不多有一车了,许清婉才让他停了下来,然后让他背着那些柴禾到离杨慕轩家不远的一个小山洞里,嘿嘿!一会儿叫清凌姐一起过来拿一下,她看到这么多柴禾肯定很高兴! 砍完柴,许清婉又带着甘蔗大侠到了一家青楼。可惜刚走到门口,老鸨嫌甘蔗大侠太脏,把他哄了出来。钟朔风刚要上前去打,却被许清婉拦了下来:“好了,人家不让进就不去了吧!”说完心里暗暗得意,嘿嘿!看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好吧!我先放你一马。 本来下一步她是想带钟朔风闯土匪窝的,不过她心情一好,也就放过了那些可怜的土匪。下一步去哪里呢?她正想着,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喊声:“是钟大侠吗?” 许清婉循声望去,是林清羽师姐!糟了,羽师姐平日里和师父走得很近,要是被她看见,肯定会告诉师父的!她猛然捂住了脸,想要躲开。可是钟朔风一下子扭住了她的手,冷冷地说道:“工钱呢?” 许清婉解开腰间的钱袋,扔在了地上。钟朔风放开他,弯腰去捡。她连忙跑开。可惜此时林清羽已经走了过来,恰好看清了她的脸。林清羽朝她跑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自语道:“婉儿?她扮男装做什么?” “婉儿?女的吗?”钟朔风捡起钱袋,解开蒙在脸上的布问道。 林清羽道:“不认得吗?你的未婚妻啊!” “未婚妻?婉儿?”钟朔风顿时提高了嗓音:“许清婉?!”他忙朝着许清婉离开的方向看去,可以已经不见了人影。想了想,他忙打开了手中的钱袋,里面,赫然是一堆鹅卵石。 “你别在意,婉儿妹妹只是好玩,她没有一点恶意的。”林清羽见事情不对,忙解释道。 钟朔风苦笑着,没有再说什么。她应该恨毒了我吧?这也不怪她,谁甘心和他这样的人绑在一起呢?只不过不像他这么认命罢了。 ------------ 蛮横女悔戏落魄夫,守城郎得见新婚妻——上 苏清凌刚踏进院子里,就看见许清婉正满头大汗地往院子里搬柴禾。小院的过道里几乎快堆满了。许清婉见苏清凌回来了,就朝她喊道:“清凌姐,快帮忙搬柴禾呀!就在北边那座山的山洞里,再搬几次就搬完啦!” 苏清凌狐疑地跟着许清婉来到那个山洞,果然还有一些。苏清凌边捆柴禾边问道:“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啊?你可别告诉我这些都是你砍来的。” 许清婉笑道:“你看我像是能干体力活的人吗?能砍来这么多,自然是有人愿意啦!咱们不拿白不拿嘛!” 听了这话,苏清凌停住手中的活,走到许清婉面前,盯着她问道:“婉儿,你老实告诉我,这些到底是哪来的?不会是别人放在这里的吧?” 许清婉见苏清凌这样一副紧张的样子,马上笑着解释道:“凌儿姐,这个你就放心啦!我再不济也没乱拿过别人的东西啊!砍这么多柴可是人家自愿的,我可没逼他!” “自愿的?”苏清凌背起一捆柴禾反问道。见许清婉只是笑着,并没有回答的意思,苏清凌补充道:“还有,你今天早上干嘛要穿男装出门啊?你不会是闯了什么祸吧?” “没有啦!”许清婉也背起一捆柴禾,跟在苏清凌的身后得意地说道:“是甘蔗大侠!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甘蔗大侠?你未来的夫君?”苏清凌问道:“天啊!你去招惹谁不好啊!把他惹怒了,你就不担心你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吗?” “我才不怕他呢!他又不能吃了我!”许清婉不以为意。 苏清凌想了想,也不再说什么。两个人把柴禾都搬完,又把院子收拾好之后,大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苏清凌忙过去开门。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婉儿刚刚遇到的林清羽。林清羽一进来,就对已是一身女装的许清婉笑道:“怎么,婉儿,这么快就换好衣服了?” 许清婉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是被羽师姐看见了。” 三个人慢慢地走进屋。刚坐下,林清羽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墨绿色的玉佩,递给许清婉道:“喏,那位给你的。” 许清婉接过看了一眼,一脸诧异地看着林清羽,问道:“那位?是甘蔗大侠?” 林清羽道:“除了他,还会有谁给你这个?他还让我带话给你。他说,初次见面,没能让你玩得开心,很是抱歉。他还说,那块玉佩是他身上最贵重的东西,希望你可以收下,算是他的一点心意。” 苏清凌接过许清婉手中的玉佩,端详了一会儿,说道:“成色不错,不像是寻常之物。不过,钟朔风这样行走江湖的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林清羽道:“我对珠宝玉器之类的东西一向不懂。开始我只道是婉儿拿鹅卵石戏弄甘蔗大侠,甘蔗大侠拿个假的东西来回敬她也未可知。既然清凌姐这样说,想必是真的了?” “没错,是真的。”苏清凌肯定地说。以前在萧家的时候,哥哥经常带着年幼的她赏玩一些玉器。如今虽然时隔很久了,但是真是假她还是可以分辨的。 许清婉拿过玉佩又看了几眼,小心翼翼地问道:“羽师姐,那他……有没有骂我什么啊?我那么欺负他,让他砍柴,还用假钱耍他,他就没生气吗?” 林清羽笑道:“人家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小气。他听说那个是你,还一直后悔和你提工钱的事情呢!他还说,给你干活哪还需要收钱啊!你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许清婉的脸有些发烫。自己如此戏弄他,他不仅不生气,还送自己玉佩。这么好的男子,自己还不愿意嫁,真不该以貌取人啊! 送走了林清羽,苏清凌发现原本神采奕奕的许清婉居然无精打采起来。她上前拍了拍婉儿的肩膀道:“怎么,不是说不担心后果吗?有什么不开心吗?” 许清婉撇了撇嘴道:“就是觉得我自己做得太过分了。他真的一点儿都没生气吗?” 苏清凌道:“东西都送来了,有什么生气的?也许他还因为见到了你正高兴着呢!好啦!你就别担心了。” 许清婉道:“凌儿姐,你也了解我的。我最害怕的就是欠别人东西了。我那么欺负他,他还送我东西,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他呀!” 苏清凌想了想,说道:“钟朔风这个人我在酒楼里见过几次。我从未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即使是和别人打架的时候也是一副笑脸。如此这般,应该不会因为你生气吧?” 许清婉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没有再和苏清凌说什么?而是躺了下来,用被子蒙住头,大声嚷道:“丢死人啦!” 苏清凌见婉儿这副样子,也不好再劝什么?只能独自走出屋子。她从未见过婉儿这样脸红的样子,她是喜欢上那个人了吗?婉儿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是真的吗?也不知道杨慕轩会不会也这么想。 她猛地拍了一下脑袋,在想什么呢?杨慕轩是自己的仇人啊!成亲这么多天了,她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想必杨慕轩也不会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吧。 第二天一早,苏清凌起床后,换上了一件淡紫色的衣服。昨天巡城的时候,她遇上了张文齐师叔的妻子何韵香。当时何韵香正独自巡查着,见到苏清凌在城边观察许久都不走,居然怀疑她是两派的探子。两个女子谁也不认识谁,话不投机,居然打了起来。好在张文齐去给大伙买馒头路过这里,及时化解了这场误会。 何韵香见是师侄的妻子,也算客气,道了歉后拉着苏清凌的手问东问西。最后,她问苏清凌为什么不把头发盘起来,是没圆房吗? 苏清凌被她问得有些难为情,她只好谎称自己梳少女的发髻习惯了,还不会盘发呢。结果何韵香居然拉着她到了不远处的马厩里,以马尾巴的毛做示范,教了她好几种盘发的方法。 告别了何韵香,苏清凌遇上了一个采购的大娘和一个布贩正在吵架。那个大娘嚷嚷着说那匹布的颜色不够鲜艳,让布贩给她换一匹。那布贩说什么也不给换。当苏清凌路过时,那大娘刚好说了那么一句:“我说过多少遍了,给新娶的儿媳妇穿,颜色越艳越好。你还整那么素,当是奔丧啊!” 苏清凌心里不禁一颤,好在自己今天是穿着婉儿挑的衣服出来的,要是像平时那么穿,恐怕又会被那个何氏唠叨一通吧?她摸了摸钱袋,还够。她忙跑进布庄,为自己又添置了几件衣服。 苏清凌看着镜中的自己,想着昨天何韵香教她的,把自己的头发简单地盘了起来,又插好了发簪。假扮别人的妻子,是应该扮得像一些,以前是自己失策了。 收拾好了一切,出门前,苏清凌到许清婉的房间里看了一眼。许清婉难得还没有醒,依旧呼呼大睡。苏清凌没有叫她,而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看来今天她是不会出去惹祸了。这样想着,她默默地盖好了饭菜。 ------------ 蛮横女悔戏落魄夫,守城郎得见新婚妻——下 走在半路上,苏清凌老远看见一位大娘正吃力地推着车子。前方是上坡路,那大娘一个人推不动,累得满头大汗。苏清凌忙跑过去,几下子就把车推了上去。 “谢谢你。”那大娘道。 苏清凌点点头,准备离开,却被那大娘叫住了:“等等,请问你是杨慕轩的妻子吗?” 苏清凌顿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大娘笑道:“看来我没认错人啊。是苏清凌吧?你看你还认得我吗?” 苏清凌看着那位大娘,脑中飞快地搜索起可能的人来。想了想,她灵光一现,问道:“是为杨慕轩选妻子的那位?柳妈?” 柳妈笑了笑:“看来你还没有能忘记我,荣幸啊。和慕轩在一起生活还习惯吗?” “还好。”苏清凌轻描淡写地说,转而又问起柳妈:“柳妈推着车子要去哪里啊?” 柳妈道:“是这样,我炖了一大锅鸡汤,打算给慕轩他们送去。听说他们整天守城,每天只是随便买些包子馒头什么的吃,送点鸡汤给他们好好补补。”说完看了苏清凌一眼,继续道:“你有什么急事吗?要是没啥事就帮我一起送去吧。我年纪大了,一个人推着车子太慢,到城门口就该凉了。” “也好,我正好要去城门口看看。”苏清凌说着,夺过柳妈手里的车把手,继续说道:“柳妈你跟着我走就好了,我一个人推。” 一路上,柳妈向苏清凌讲了不少杨慕轩小时候的事情。说起鸡汤,柳妈告诉她,杨慕轩最喜欢吃鸡翅膀。当时他的轻功怎么也练不好,听说吃鸡翅膀可能会飞,他就天天挑鸡翅膀吃,结果时间一长居然成了习惯。她反复叮嘱苏清凌,一会儿到了之后一定要挑些鸡翅膀盛给慕轩。 到了城门口,肖泽良马上迎了出来,并朝上面喊道:“大师兄,师嫂来了!”张文齐也跟了出来,走到柳妈面前,笑道:“柳妈你也来了。” “都下来喝鸡汤吧!”柳妈喊道。 大家顿时热血沸腾,纷纷跑了下来,一下子挤到了车子前。柳妈和苏清凌一碗一碗地盛着递给大家,不时地说:“都别着急,谁都有。” 杨慕轩站在后面,他没有去抢她们手中的碗,只是默默地看着苏清凌忙碌的样子。倒是柳妈看见了站在一边的他,又拿起了一个空碗,挑了点鸡翅后喊道:“慕轩,快过来,这碗是你的!” 杨慕轩接过碗,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却一口都不吃。等到苏清凌她们忙完也坐了下来,杨慕轩起身坐到了苏清凌的身边,把碗递到了她面前,道:“我还没有动,你先吃点吧。” 苏清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推了下他手中的碗,说道:“你吃吧!我不饿。” 杨慕轩夹了个鸡翅,把筷子放到了她的手里。苏清凌推不过,只好吃了起来。杨慕轩见她吃了,才端起碗开始喝汤。 吃饱喝足,大家都坐着休息起来。杨慕轩依旧坐在苏清凌的身边,他好久没有和她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了。前几次只是匆匆一别,今天的重聚,他设想过无数次可能的场景,也想了好多对她说的话。可是真正见到她的时候,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身边的女子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看他,也没有任何表情。鼓起勇气,他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明显颤动了一下。她看了他一眼,他只是微笑着,什么话都没说。 苏清凌不习惯手被这么握着,可是有这么多人,她也不好躲开,只好由着他。柳妈看着两个人,笑道:“也难为你们了,刚成亲就要分开住。” 苏清凌不由得低下头去。杨慕轩笑道:“成亲这么久了,还一直没有机会感谢柳妈呢?”他压低了声音道:“她正是我喜欢的那位呢!” 柳妈道:“还需要感谢,见外了不是?不过既然如此,也算是你们两个有缘,可要好好珍惜啊!”她站起身,继续说道:“你们小夫妻好不容易见面一次,有什么悄悄话就赶紧说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就走向了另一边。 柳妈一走,这边就剩下了他们两个,苏清凌被握着的手顿时僵硬起来。他喜欢吗?我们有缘吗?是孽缘吧。苏清凌提醒自己。 “清凌,我以后可以这样叫你吗?”杨慕轩开口了。 “你随便。”努力压住自己凌乱的内心,苏清凌抛出了这么一句。 杨慕轩笑了笑:“不高兴吗?是我刚刚唐突了吗?” “没有。”苏清凌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解释道:“抱歉,我只是不习惯去接触男人而已。” “这样啊!”杨慕轩道:“这倒是可以理解,你要是习惯了就坏了呢!这些天在我家里住得还好吧?” “还好!”苏清凌道:“无忧谷有个师妹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了。事先应该和你说一声的……” “不必说什么?”杨慕轩道:“刚刚是我说错话了。不应该说是‘我家’,现在也是你家了,这点事情你做主就好了。” “休息这么长时间了,差不多啦!”陈仲海喊道:“快起来吧!该干活啦!慕轩!”陈仲海又转向杨慕轩道:“别舍不得了,这几天任务紧迫,她应该经常能过来,就别差这么一会儿了。” “我也该走了。”苏清凌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几步,她听到杨慕轩叫住了她:“等等!” 苏清凌停住了脚步。杨慕轩上前了一步,在她身后离她一步的距离停了下来,说道:“我希望你能够把我当成自己人,不要那么客气,有什么想说的话,尽管对我说。等到这段时间结束,我会做一个好丈夫的,懂吗?” “我会的。”苏清凌没有回头,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她并不知道,杨慕轩站在她的身后目送了她良久。 他这是在示好吗?苏清凌边走边想。想到他刚刚一脸幸福的样子,苏清凌突然有些憎恨自己,他一心幻想着婚后美满的生活,自己却心怀鬼胎,要是换了其他女子恐怕也会沉浸在幸福中吧? 你在干什么呢?苏清凌突然握紧了手中的剑,自己这是在为仇人鸣不平吗?你是要报仇的人,要报仇的人就该冷血,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为什么要自责!他害了那么多人,他不配拥有幸福! 想到这里,苏清凌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既然做了,就要继续做下去。既然他有点喜欢我了,那就让他尝尝从天堂跌到地狱里的滋味吧!那样才更痛苦,不是吗? ------------ 城内外忽见风声起,门上下齐应雨来急——上 被人从被窝里生生拽了出来,任是谁都不会高兴,许清婉自然也是如此。已是日上三竿,李清悠拉着依旧迷迷糊糊的许清婉走在大街上。 “干什么啊!”许清婉没好气地问道。 李清悠道:“你不是想加入护城的任务中吗?现在给你任务了,你怎么又不愿意了?” 许清婉闭上眼睛嘀咕了一阵,饶是李清悠离她那么近也没挺清楚她在说什么。 李清悠不禁摇了摇头。许清婉很少睡懒觉的。可是今天来找她的时候她却还在呼呼大睡。李清悠叫了她一下,她应了一声。李清悠以为她会起床,就出去了,见桌子上有饭菜,她就一扫而空。吃完饭进了屋,却见婉儿还在睡着。没办法,李清悠硬是把她拖了起来,给她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就拉着出了门。 见许清婉不买账,李清悠试探着说:“再不精神起来,我就把你扔给甘蔗大侠喽?他应该会有好多办法吧?” “不要!”许清婉忙嚷道,见李清悠一脸坏笑,她一拳打在了李清悠的肩膀上。 李清悠笑道:“这下子清醒了吧?” 许清婉甩甩头道:“搞什么嘛,当初我想要任务的时候说什么也不给,现在我不想要了倒要强加给我。” 李清悠道:“这是责任,不是儿戏,哪里是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的呢?如今城里已经发现了不少两派的探子,需要更多的人手。如今把探查的人拨出来一部分,范围改成了全城。这样一来固定地点的人就少了。所以现在加你一个也不为过。” 许清婉道:“我也没说不做。只是我刚来,啥也不会,恐怕做不好吧。” “这倒没关系!”李清悠道:“很简单的,保证一学就会。以后你就负责这一段吧!”李清悠停了下来指道:“看见了吗?就是这一条路,到那边那个拐弯,都是你的范围。这个原来是我的任务,现在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我会好好做的。”许清婉一拍胸脯道。突然,她跟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抓住李清悠的袖子,说道:“等等,你负责的那段,是要和甘蔗大侠接头吗?” “当然啦!”李清悠道:“你不是愿意见他吗?现在又怎么了?” “谁说我愿意见他啦!”许清婉撇撇嘴道:“我才不要见他呢。悠儿姐,能不能让我跟别人换一下啊?” 李清悠道:“这个倒是无所谓,只要有人愿意和你换。不过,我已经和钟大侠说好了,他也答应了会好好照顾你。” “切,谁要他来照顾啊。”许清婉翻了个白眼。 “好啦!你在这里好好看着吧!我先走啦!”李清悠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送走了李清悠,许清婉漫无目的的徘徊在这条街上。快到拐角时,她猛然见到那个人正一瘸一拐地向她走来。 天啊。她不自觉地转过身,她还没有准备好该怎么面对他呢。可是人已经来了,不想面对也必须面对。她只好缓缓地转过身,停在那里,盯着渐渐走近的那个人。 那个人走到她面前后也停了下来,笑了笑,说道:“你来了。” 许清婉平静地说道:“是啊!甘……哦,不,是钟大侠。” “初次巡街吧!有什么要问的吗?”钟朔风道。 “还没有,想起来什么会找你问的。”许清婉低声说道。 钟朔风点了点头,轻轻地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许清婉看着钟朔风一瘸一拐的背影,突然鼓起了勇气,喊了一声:“钟大侠,昨天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 钟朔风停住了脚步,回过头,苦笑道:“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呃?”许清婉诧异了:“明明是我不对的,你又有什么错?” 钟朔风悠悠地说道:“我错在身不由已。我本无意,却不知不觉地决定了你的命运;本想孤独终老,却不得不把你也牵扯进来;面对既定的未来,我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说完摇摇头,转身离开。 “什么嘛。”许清婉自语道。思索片刻,她突然瞪大了眼睛:难道他知道什么吗?他知道这场婚约是怎么来的吗? 几天后,城门口。 外面,一众人走过来,停在了城门口,开始骂开了: “陈仲海,老匹夫,快把我们的人交出来!”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乖乖地把城让出来,现在还来得及,再和我们对着干,小心我们郁风派先灭了你们!” “先灭了他们也好,顺便让瑟鲁狗贼先看看我们的厉害!” 守在城门上的人坐不住了,纷纷往城墙下看。肖泽良有些沉不住气,拿起剑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厉害!” 杨慕轩也拿起剑道:“良师弟,我和你一起去!” “站住!”陈伯川喝道:“都给我老实呆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 陈仲海走下城墙,走到了最前面。几个人想要上前,却被陈伯川抢先一步拦住了,只好作罢。 陈仲海道:“各位兄弟,有话好好说,何必这样气势汹汹的呢?” 为首的那人笑道:“你就是陈仲海吗?老头子,你最好乖乖地把我们的人交出来,别伤了我们两派的和气。” “穆树龙,你别羞辱我师父!你才是老头子!”站在后面的箜崇派三弟子,陈伯川的亲生儿子陈绍平喊道。 那个叫穆树龙抬头看了一眼,痞笑道:“这位是你的亲侄子吧?你们陈家的唯一血脉?好啊!你不交出我们的人也行,把他交出来,怎么样?” 陈仲海道:“穆主管,是你们的人先来我们的地界的,我们作为主人,款待一下也是应该的。要是穆主管肯赏脸,也一同款待一下,您看怎么样?” “哼,你们的地界?你们这么说就不怕没了舌头吗?”穆树龙道:“我们的人进月华城观光一下也不行吗?还需要你们来管不该管的事情吗?” 陈仲海道:“在月华城百里之外,有一处荒地,那里荒废了许久,少有人去。只要你们肯把战场改成那里,我自会把人请出来,并有厚礼赠予各位。” “哼,拿一处破菜地哄我们,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穆树龙吼道:“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们闯进去抢人了!冯文科!” “属下在!” “马上冲进去,杀个片甲不留!” 陈伯川听了马上对身后的年轻人喊道:“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大家齐声喊道。 “到你们表现的机会了!拿出平时的武功,好好迎战!” “是,师伯(大师兄)!”大伙热血沸腾,拿起剑冲了过去。 ------------ 城内外忽见风声起,门上下齐应雨来急——下 城中。 “苏清凌,你怎么才来,城门口,他们打起来了!”何韵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刚听说,师婶!”苏清凌道:“我们这是要去帮忙吗?” “是啊!快走吧。你另外几个师婶已经先过去了。” “要不要再叫一些人?我们无忧谷的人都可以去的。” “不必了!”何韵香道:“他们做其他任务的人还没有暴露身份,先不必过去,我们这些他们知道的人去就够了。” “那快走吧。”苏清凌说着,拉起何韵香的手往城门口跑去。 刚到门口,就看见杨慕轩扶着满身是血的陈绍平向她们走了过来。见到她们,杨慕轩忙说:“你们别过来了,快去把他送去看大夫吧。这边城门还很牢固,靠我们这些人足够了。” 苏清凌见状,忙说:“照顾他有一个人就够了,师嫂,还是你带他走吧!我不大会照顾人,这里就交给我吧。” 何韵香应道:“好吧!你多加小心。”扶着陈绍平离开了。杨慕轩看了自愿留下的苏清凌,知道自己没办法劝她回去,只好示意她道:“你跟我来。” 何韵香扶着陈绍平来到了就近的一家医馆。她刚扶陈绍平躺下,门开了,进来了一位年轻俊俏的姑娘。那姑娘直接走到了她面前,问道:“请问二位是箜崇派的人吗? 何韵香一脸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姑娘,问道:“这位姑娘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们是谁?” 那姑娘笑了笑,掏出令牌递给何韵香道:“我是无忧谷的弟子李清悠,大姐可以看一下我的令牌。如果还不信,甘蔗大侠就在对面的那条街上,你尽可以找他问问。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姐有警惕之心也是好事。” 何韵香看了看令牌,还给李清悠,又看了一眼那边正为陈绍平处理伤口的大夫,轻轻地道:“算了,就算我去找甘蔗大侠,把他交给你,我也是不放心的,不如信了你吧。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是箜崇山的人的?” 李清悠道:“我刚刚听说了城门口的事情,想去帮忙,无奈得到了指示,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去。我负责在整个城中探查,行动起来比较自由,本想到这边来打探一下消息,见那位公子身负重伤,你们又是从那个方向赶来,我想应该就是了。这位大姐怎么称呼?还有,这里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何韵香道:“我是箜崇山张文齐的妻子,你叫我张嫂就好了。受伤的那位是箜崇派的三弟子陈绍平,也是箜崇派掌门人陈仲海的侄子。” 何韵香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的大夫便说道:“这位大姐,公子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目前没有生命危险,等他醒来给他按照这个方子熬药就没问题了。” 何韵香接过方子,对李清悠说道:“这里也不便久留,如果他们不慎让敌人混了进来,他也是有危险的。李姑娘你知道什么比较安全的地方吗?” 李清悠思索片刻道:“这种地方我还真的想起来了一个。张嫂如果信我,就让我带你们去吧。”说完走到了床边,扛起陈绍平的肩膀。何韵香忙过去抬起陈绍平的另一个肩膀。两个女人搀着还在昏迷中的陈绍平就跑了出去。 另一边,许清婉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城门口那边的消息。钟朔风坐在一旁看着她。无忧谷的人反复叮嘱他看好婉儿,别让她按捺不住跑到城门口添乱。 钟朔风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忍不住说道:“不要担心了,既然不让我们去帮忙,那就说明凭着那些人就足够取胜了。如果有坏消息,就该让我们过去支援他们了,不是吗?” “可是?只要打起来了,就会有人受伤,甚至有人……有人会死。”许清婉的声音有些颤抖:“怎么办,清凌姐第一次打仗,就算她武功好,可是那些刀枪可都不长眼睛啊!” 钟朔风站起身,走到了许清婉的身边。他本想给她一个拥抱,可是真正站在她身边时,他发现,自己连握住她的手的勇气都没有。 钟朔风叹了口气,说道:“婉儿,如果你着急,就和我说一会儿话吧!要么我去给你买些东西吃也行。你在这里干等着也没有用,先做些别的事情吧!也许没多久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许清婉继续说道:“我明白,他们不让我们去自有他们的道理。我们必须隐藏好自己的身份,才能更好地帮助他们。你放心,我不会乱跑的,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钟朔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女子,自己的未婚妻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以前,自己以为她只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没想到今天这种情况,她居然一改往常的性格,考虑到了大局的利益。这样想着,他开口道:“我还是在这里陪着你吧!等了这么久,我先去那边给你买点吃的。”说完向前走了几步,见许清婉双眼黯然无神地站在那里,转身拉起她一起走。 许清婉的手还在颤抖,钟朔风没有办法,他的内心的焦急也许并不比她的少――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的师父也在那里。沉浸在等待的煎熬中,谁也不可能好过。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谁也没有说什么?就这样静静地走着,走着。 天渐渐黑了,谁也没有回家睡觉的意思。依旧是走着,沉默着,等待着。黑暗中,两个人的手不知不觉地握到了一起。打更声不知响了多少次,也不知什么时候天又亮了起来。等待,还是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兴奋地喊道:“箜崇派赢了!郁风派被他们打跑啦!” “赢了吗?”许清婉有些不敢相信。她甩开钟朔风的手,拦住一个喊着的人问道:“箜崇派赢了吗?有人伤亡吗?” 那人道:“只听说陈仲海的亲侄子受了重伤,其他人倒是没听说。”说完就跑开了。 “没听说,那就是没有了?”许清婉喃喃地说。 “应该就是没有!”钟朔风道:“你看陈绍平被送出来的时候不是已经传开了吗?到现在没有其他动静,那就是没事了。” 许清婉的脸上渐渐地露出了笑容。突然,她抱住了站在她面前的钟朔风,兴奋地嚷道:“他们没事!太好了,赢啦!”放下钟朔风,她继续说道:“我现在就去找师姐们,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 看着许清婉跑开的背影,钟朔风感到刚刚就像做了梦一般。被抱过的地方还残留着她的体温,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是幸福吗? ------------ 独孤侠反戏俏贤妻,情义郎再救异心女——上 结束了。苏清凌看着那些狼狈逃窜的敌人,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家欢呼着,男人们脱了上衣扔向天空,庆祝着胜利的喜悦。 杨慕轩没有和他们一起庆祝,他找到苏清凌,见她手臂上渗出了一丝血红,忙拉过她,紧张地问道:“你受伤了?” 苏清凌抽回手臂道:“一点小伤而已,简单包扎一下就好了。” “给我看看,我来给你包扎。”杨慕轩不由分说地拽过她的手臂,一把拂起了她的袖子。 苏清凌还想挣脱,可是她的身上突然没了力气,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了。最后,身子一软,不听使唤地倒在了杨慕轩的怀里。 “伤口里有毒!”杨慕轩的声音。这是她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另一边,山洞外,李清悠不停地扇着扇子熬药。何韵香从山洞里走了出来,问道:“熬好了吗?他醒了。” “马上就好。”李清悠说着,把药壶从火上拿了下来。 “你去端给他吧!我来时匆忙,只抓了一副药,这就去山上再采些来。”何韵香边走边说道。 李清悠盛了一碗药,端进了山洞里。躺在地上的男子脸色苍白,身上的白衣已被鲜血染透。李清悠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说道:“陈公子,该喝药了。” 陈绍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李清悠忙放下药碗,伸手过去扶他。陈绍平有些不好意思,不住地说:“我自己来。”可是李清悠还是扶起了他,把药递到了他的面前,一口口地喂他。陈绍平想要接过她手中的碗,奈何肩膀上也有伤,轻轻一动就扯到了伤口。 “陈公子安心休息,先不要逞强了!”李清悠边喂药边说道:“你伤得太重,多躺几天,有什么事情叫我就好了。” “多谢姑娘。”陈绍平道:“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李清悠道:“我是无忧谷的李清悠。” “原来是李姑娘。”陈绍平道。 “悠儿姐,你在里面吗?”是许清婉的声音。李清悠忙说了声:“陈公子,失陪一下。”就跑了出去。 外面,许清婉笑着跑了过来,在她身后,是拿着食盒的何韵香。李清悠笑道:“婉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许清婉笑道:“本来我听说打了胜仗,想要找你们庆祝一下。可是走了好几条街,居然一个人都不在。后来我回来前打算先到这个山洞里大喊几声,算是释放一下,没想到在门口看见了你们。我想你们照顾伤员,应该没来得及吃饭,就回去给你们做了一些。” 何韵香笑道:“我刚走没多远就遇见了她,她见到我就拦住了我,问我是不是和悠儿在一起的那位。然后我就和她一起过来了。”她放下食盒,打开看了一眼,惊呼道:“这位姑娘,你做了几个人的份啊!好像我们四个都吃不完啊。” 许清婉道:“我也没吃,打算过来一起吃的。这里不是还有个男的吗?我以为男的能多吃,就多做了点。”她的语气弱了下来。 何韵香道:“考虑挺周全的,只是那位受了伤,恐怕吃不太多……对了,还忘了问了,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李清悠走到两人前面,说道:“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箜崇派的张嫂何韵香大姐,这位是无忧谷的小师妹许清婉,也是甘蔗大侠钟朔风未来的妻子。” “谁在说我呢?”突然这一声,三个女人都朝那边看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甘蔗大侠钟朔风。 “你……你怎么来了?”面对不速之客,许清婉的声音有些结巴了。 “跟着你来的哦!”钟朔风走到她的面前,把身上的东西往地上一丢,说道:“这个地方我知道啊!上次你让我砍了那么多柴,今天我采了这么多药也是送到这里,我跟这里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有缘啊!” “采药?”何韵香蹲下来,从钟朔风丢在地上的那捆东西里抽出一根,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说道:“正是陈绍平需要的草药。不过钟大侠是怎么知道我们需要这个的?” 钟朔风道:“听说了胜利的消息后,婉儿独自跑开了,我也知道城里安全了,就去了城门口一趟,到附近的医馆打听了一下。你们果然去了那里。我得到了药方,也得知了你们只抓了一副药,就去山上采了一些。正愁不知道送到哪里,正好看见她――”他拍了拍站在身边的许清婉的肩膀,继续说道:“不知道从哪里跑来。我本想跟着她看看她住在哪里,却看到她回去就做饭,而且做了十足的分量,我想就应该是给你们送去的。”他转向许清婉,坏笑道:“不过你也太次了吧!被我一个大活人,而且是我这样腿脚不好的人跟踪这么久都不知道,你让我以后怎么放心啊!” 许清婉撅起嘴,哼了一声走开了。李清悠笑道:“钟大侠一起吃点饭吧!这足足的五人份,够大家吃了。钟大侠可要好好尝尝婉儿的手艺啊!” 何韵香看了一眼在一旁蹲下来的许清婉,笑道:“也许人家许姑娘早就发现钟大侠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说呢。你看,连饭都给他带了份,不是吗?哦,碗也多带了一个呢!” “哪里哪里?”许清婉忙站起来,跑到打开了的食盒边。里面赫然是五双筷子五个碗。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是不是该谢谢娘子多费心了?”钟朔风笑道。许清婉很是诧异,想了想,一下子过去揪住了钟朔风的衣领,嚷道:“是你趁我不注意时放进去的对不对?” 钟朔风忙说:“冤枉啊!我只是在暗处看着你,你做饭我可是绝对没插手的。” 何韵香笑道:“喂,你们这是在演戏吗?” 李清悠也笑道:“婉儿,关心人家就承认了嘛,也没什么不好的啊!又不是别人,是自己的相公呢!” 许清婉见众人都在笑她,有些难为情,捂着脸跑进山洞里。 李清悠道:“我们也进去吧!大家都饿坏了。陈公子已经醒了,大家和他说说话吧。” ------------ 独孤侠反戏俏贤妻,情义郎再救异心女——下 城门口。 已是黄昏,苏清凌悠悠转醒。坐在她床边的是箜崇派郑柏文的妻子马雨樱,见苏清凌睁开了眼睛,马氏忙起身说道:“你醒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苏清凌睁着眼睛看着四周。房梁很矮,房顶用几块木头简单地拼接了一下。屋子里的光线很暗,除了她躺的床之外,还有好多床与之并排,只留下很小的过道。在离她最远的那个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等等,这不是杨慕轩吗? 这时,马氏已经拿着杯子来到了她的床边。这时苏清凌已经坐了起来。想起之前她受伤的事情,忙问道:“郑嫂,我的伤没事了吧?杨大侠怎么也在这里,他也受伤了吗?” 郑嫂道:“是他用内力逼走了你身上的毒,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什么?”苏清凌忙起身下床,不顾郑嫂的阻拦跑到了杨慕轩的床边。 郑嫂见她这副样子,只道她是担心丈夫,忙说道:“他消耗了太多的内力,只是晕了过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苏清凌有些失神,为什么?为什么要再救我一次?你是让我不忍心杀你吗?她怔怔地看着杨慕轩的睡颜,又欠了他一条命,叫她如何偿还? “清凌,你还好吧?不要担心了。”郑嫂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苏清凌回过神来,转过头说道:“师婶,照顾我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好了。” “那怎么行?”郑嫂忙说:“你现在也是病人,脸色还这么难看,怎么可以去照顾别人?你还是先躺着吧。” “我没事的,你不是说我已经没事了吗?只是现在伤口有点疼而已。”苏清凌说着,捂住了手臂。 郑嫂没有办法,只好说:“那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有事喊一声,我们就在外面。我先去给你们做点饭吃。”说完就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苏清凌和杨慕轩。苏清凌在杨慕轩睡着的床边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熟睡的他。他呼吸均匀,只是脸色像纸一样苍白。这居然是她最大的仇人,是她心心念念要杀的人。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有多年前的相遇?她相信,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会是个很好的丈夫,而她也会努力地做好他的妻子的,两个人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这便是一个平凡人所追求的幸福吧? 又在胡思乱想吗?另一个声音占据了她的脑海。他是你的仇人,你落魄这么多年,辛苦这么多年,包括你为什么会和他结为夫妻,还不都是他害的吗?你还真把他当成了真正的丈夫吗?萧家那么多条人命,他欠你的又何止一条?他救你是应该的,就算再救十次八次也不为过!报仇之人是不应该有任何感动的,尤其是对仇人! 整理好了思绪,苏清凌的神色越来越冷,杨慕轩,敢扰乱我心神,这笔账到时候也会一起算!想到这里,她把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摔,茶杯“啪”地一声在地面上分裂开来。 杨慕轩顿时惊醒了,他忙坐起来,见苏清凌坐在床边,便一把抱住她,问道:“你没事了对吗?”见地上一地碎片,忙松开手,拿起苏清凌的手仔细看着,问道:“手没有扎到吧?有没有再受伤?” 门开了,郑嫂走了进来,忙问:“刚刚怎么了?我好像听到有东西摔碎了。” 苏清凌推开杨慕轩的手,站起来道:“没什么?是我不小心打碎了杯子。郑嫂回去吧!我收拾就好。” 郑嫂笑道:“好啊!现在你们都醒了,我也不打扰你们小夫妻团聚了。不过,现在打过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而且两派决战的日子越来越近,城门需要更多的人来守。师兄已经决定,让我们这些女人也留在这里不用回去了。所以,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不用在乎这一时半会儿了。” “真的吗?”杨慕轩惊喜地问。 “当然,师婶什么时候骗过你?”郑嫂笑道:“既然都醒了,一会儿就过去拜见一下你师父吧!你师父和大师伯一直在为你和你师弟担心着呢?如今你师弟虽然有了消息,可是人还没回来,你去好生安慰一下吧。” “多谢郑婶了。”杨慕轩边下床边说道。 苏清凌拿起杨慕轩的外衣,递给他,低声说道:“我听说了,是你救的我,谢谢你了。” 杨慕轩手指轻轻地按住她的嘴唇,轻声说道:“我不是说过要你不必和我这么客气吗?没把我当成自己人对吗?” 苏清凌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帮他整理好衣服,扣好扣子。穿戴整齐后,杨慕轩笑道:“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我拜见师父去了。”走了几步,又转过头说道:“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我以后会好好陪你的,好吗?” 苏清凌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等到门关上时,苏清凌的目光也随之冷了下去。 天黑了。 山洞里生起了一团火,火光照着山洞里的每一个角落,也照在了每个人的心里。此时陈绍平已经睡着了,而许清婉坐在火边也不自觉地打起了盹。 钟朔风脱下外衣,轻轻地披到了许清婉的身上。许清婉身子一抖便惊醒了。钟朔风看了她一眼,对旁边的另外两个女人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回去吧。这里也不需要这么多人,留我一个就够了。” “就你?拉倒吧!”许清婉反驳道:“你一个大男人,哪里像会照顾病人的样子啊!” 钟朔风笑道:“正因为我是男人,照顾男病人也方便些。反倒是你们,三个女人,有两个还没出嫁,这么晚了留在这里也不成样子。婉儿家不是在这附近吗?你们今晚都去那里住吧。” “那不是我家,是清凌姐家里。”许清婉道:“不过你们今晚去那里住倒是合适。城门口派人传过话了,以后清凌姐也要留在那边守城,暂时是回不去了。今晚你们就跟我到那里住一晚吧。” “那就有劳了。”李清悠说道。一旁的何韵香也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许清婉拉起另外两个女子就走了出去,到了洞口,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说道:“甘蔗大侠,可要辛苦你了,要是忙不过来可别硬撑着,记得来找我哦!还有,把洞里的火烧旺一些,要是陈公子半夜醒来,四周黑洞洞的,再看到你这张脸,没准会吓死。那样大伙可就白费劲救他了。”说完吐了吐舌头,转身离开。 “哼,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种啥事也做不好的人吗?”钟朔风自语道。不过火还是要烧旺些的,这个她倒是没说错。钟朔风自嘲地笑笑,不过以后受惊吓的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 冷绝帝微服月华城,痴心人情定平悠洞——上 月华城。 一华服公子摇着扇子,悠闲地走在前面。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俯首帖耳地跟在他身边,还有三四个武夫打扮的人拿着剑,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 看着街上忙碌着的人们,那公子有些怅然,这些人恐怕不知道,他们所在的城将会面临多么大的灾难,而这场灾难必须要发生,他们必须要牺牲,谁也救不了他们,无论是正在努力着的箜崇派,还是其他人,即使身份地位高贵如他,也不可以。 这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上,也就是大晋国第十九代君王,宇文长君。 想到这样美丽的城将会毁于一旦,宇文长君感到一阵惋惜。可是他作为一代君王,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父皇宇文浩辕在世时就一直教育他,心软对一个君王来说,是一种致命的弱点。 宇文长君观察着过往的行人,他的百姓。突然,他看见远处,一个粉衣少女提着篮子,在和对面卖菜的大叔讨价还价。他觉得这个少女很是面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是在哪里呢? 粉衣少女买完菜,提着篮子欢快地走了过来,走到他身边时,却并没有看他一眼,更没发现他在一直盯着他。看着女子走路的样子,宇文长君猛然想起,他在马车上见过她一次。 宇文长君停住了脚步,默默地望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凑到他前面,问道:“皇……公子,要不要奴……小的去安排那位姑娘进……进府啊?” “那位姑娘叫什么?你去打听一下。”宇文长君挥挥手对后面的人说道。 “遵命。”最后面的那人马上离开。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那人回来道:“回公子,那姑娘姓许名清婉,是无忧谷的人。” “是江湖中人?”宇文长君自言自语道。 “公子,要不要属下再去打探一下更多的细节?”那武夫问道。 “不必了!”宇文长君道:“朕……我只是随便问问,行了,回去吧!” 那武夫回到了宇文长君的身后,宇文长君身边的那人也不再说什么。他们主子的心事他们还是不要猜测为好。 不过她的名字为何如此耳熟呢?宇文长君边走边想。江湖的事情他也有大概的了解,无忧谷同辈份的女弟子名字貌似都差不多。想到这里他便释然了,对了,那位的妻子也是无忧谷的,如今应该成亲了吧?那个倒霉的女孩好像也和她们同辈份。宇文长君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算了,与那位有关的事情不想也罢。 “公子小心,是陈伯川!”他身边那小厮低声提醒他。宇文长君朝小厮看的那个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陈伯川正朝这边走来。宇文长君转向旁边那个胭脂摊,低下头做出挑东西的样子,并打开了折扇遮住了脸。 “公子,他走了。”过了一会儿,那小厮对他耳语道。宇文长君抬起头向四周看看,确定不见了陈伯川的影子后,才放下手中的胭脂,继续朝原来的方向走去。 真是越不愿意想什么就越要想起什么。宇文长君有些窝火,要不是因为那一位,他堂堂一个君王哪里用得着去躲陈伯川这种草莽之徒!宇文长君顿时停止脚步,回过头对身后的人说道:“你们马上回去,找几个手脚利索的人过来好好地监视那位,听到了吗?” “属下明白!”几个人回答,起身准备离开。这月华城让主子不愉快的人不就是那么一个吗? “等等!”宇文长君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狠绝,但语气还是很平静:“告诉那些人,这份差事不辛苦,只要监视到下个月月末两派决战那一天就好了,让他们好好当差。尤其是决战那一天,两派,哦不,应该是三派打起来会比较混乱,叫他们别出什么差错。” “遵命!”几个人答道。他们的背后渗出了一丝冷汗,他们主子的意思是……不过自古天子发怒注定会流血千里,他们作为属下的,只能奉命行事。 哼,别以为有母后护着你,我就动不了你。宇文长君暗想,下个月,你就等着和这座城一起毁灭吧! 许清婉提着食盒来到山洞口,看见钟朔风正站在那里。 “呦,甘蔗大侠啊!怎么不进去啊?”许清婉笑道。 “嘘……”钟朔风低声道:“我们先到别的地方吧。” “我是给伤员送饭的,你让我去哪儿啊?”许清婉不解地问。 “得罪了。”钟朔风说着,一把捂住了许清婉的嘴,另一只手夺过她手中的食盒,放在洞口,拉着许清婉匆匆跑开。 “什么?你说那个陈公子和悠儿姐?是真的吗?”在山下的小河边,许清婉听了钟朔风的讲述后问道。 “当然,你要是不信可以找时间问问你的好姐妹!”钟朔风笑道:“人家两个好不容易有机会说会儿话,我们这些闲杂人等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许清婉边思考边说道:“想不到这两个人互相喜欢的速度也够快的,这是怎么做到的啊?我一定好好问问悠儿姐,让她老实交待!” “你还是别去添乱了。”钟朔风道:“如今陈绍平的伤也快好得差不多了,眼看就要回去守城门了。他们也就这两天能相聚,多给他们点机会吧。” “也是。”许清婉喃喃地说。顿了顿,她看了钟朔风一眼,马上凑上去和他坐近了一些,坏笑道:“要不我们也学学他们好不好?他们在那边互诉衷肠,我们在这边试试,怎么样?” 钟朔风笑了:“好啊!只要你愿意,我没意见!不过,说什么才算是‘互诉衷肠’呢?” “也是,该说什么呢?”许清婉自语道:“互诉衷肠,诉忠肠,忠肠,是说实话吗?”这样说着,突然,她睁大眼睛,一个念头涌入了她的脑海。 “怎么,想好说什么了吗?”钟朔风笑道。逗他这个未婚妻还真有意思。 “那我可就说了,你可要老实回答。”许清婉道。 “好啊!你说。”钟朔风顺手摘起一片草叶道。 “那个……”许清婉放低了声音道:“你知道我们这个婚约是怎么回事吧?有内情对不对?跟我讲讲吧!我一直很想知道的。” 钟朔风顿时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地看着许清婉。许清婉见他变了神色,一言不发,便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这个……不可说吗?” 钟朔风正了正神色,丢下那片草叶道:“既然没有人告诉过你,那你也无需知道。知道太多对你也没有好处。这个,等到我们……”他停了下来:“成亲”二字他实在说不出口。他只好改口道:“等到以后有机会我自然会全部告诉你。听话,按捺住好奇心好吗?”他拍了拍许清婉的肩膀,转身离开。 许清婉怔怔地看着钟朔风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一脸迷茫。良久,她才说了一句:“他这是生气了吗?” ------------ 冷绝帝微服月华城,痴心人情定平悠洞——下 山洞里。 李清悠坐在陈绍平的身旁,红着脸回答着陈绍平提出的各种问题,包括父母是谁,为何去无忧谷,有什么喜好等等。 半晌,陈绍平笑道:“我问了你这么多,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李清悠道:“我只知道你是陈伯川的儿子,其他的,我想如果你想让我知道,自会告诉我的。” 陈绍平道:“那我就可以理解成你已经信任我了?” 李清悠低下头说道:“说实在的,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师父从小就教育我不要轻易对男子动情,可我现在居然会在山洞里和一个刚认识几天的男子说了那么多废话,师父要是知道了,恐怕会说我疯了吧?” 陈绍平道:“疯了的不止是你,我不也是吗?我爹和我师父那边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我的。也许,所谓的爱情就是两个人一起发疯吧?” “算了,你先在这里呆着吧!我出去找点吃的。”李清悠起身道。 走到洞口,李清悠便发现了婉儿带来的食盒,脸顿时有些发烫。该死,婉儿她们会怎么想啊!这下子她可解释不清楚了。 没好气地把食盒往陈绍平面前一放,说道:“想吃自己动手,我可懒得给你盛!” 陈绍平笑道:“看来我应该多装几天病,才能让李姑娘多照顾我几天啊!” “你别想得太美!”李清悠道:“明天我就让你爹他们过来把你带走,免得你整天烦我!” 陈绍平道:“好啊!回去就让我爹给我选一个女子成亲。选一个什么样的好呢?” 李清悠没有说什么?只是打开食盒,自顾自地盛了一碗饭吃了起来。 陈绍平道:“你真的不给我盛了?好吧!我自己动手。”他拿起碗,顺便把食盒移到了自己那边。 “小气鬼。”李清悠伸手拿住了食盒的一端,移到了自己面前。 陈绍平笑笑,自己凑到了食盒旁边。他夹起一筷子菜放到碗里,说道:“其实我挺担心的,箜崇派男子成婚的规矩你应该也知道,不过,我听说大师兄喜欢的人就是大师嫂,在那种规矩下大师兄还是娶到了她。我回去一定好好问问大师兄,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大师兄?杨慕轩吗?清凌姐没和我提到过他们的故事啊!”李清悠有些意外。 “这个……” “不过,箜崇山的男子都是通过那种方法成亲的吗?有什么例外吗?”李清悠问道。 “有啊!像你那个好姐妹,甘蔗大侠的妻子。还有……”陈绍平边思索边说道:“我爹和我娘也是。” “哦?说说吧!一定有故事对不对?”李清悠眼睛一亮。 陈绍平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娘,关于我娘的事情,我也是听我爹说的。我爹说,我娘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她温柔如水,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她深深地爱着我爹。我爹为了娶她,不惜与他师父闹翻,也是这个原因,我师祖才把掌门的位置传给了作为弟弟的我师父,而不是我爹。” 李清悠道:“看来情到深处,真的可以为了那个人舍弃一切。你爹应该从来没有后悔过吧?” “是啊!”陈绍平道:“从未后悔。从小,他就让师父教我武功,而且不许我叫他‘叔父’,只能叫师父。我爹说,他只要我做箜崇派的弟子,不求我做到掌门人的位置。” 李清悠思索片刻,问道:“那你爹一定很思念你娘吧?” “大概是吧!”陈绍平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娘是因为生我难产而离开的。我爹常说,他要好好守护我,守护我娘用生命守护的孩子。” 李清悠有些动容:“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提起这些。” 陈绍平马上笑道:“没什么的,这应该也算是我想让你了解的。借你吉言,你需要了解的我自会告诉你。” 两个人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吃着饭。饭毕。 陈绍平道:“我在山洞里闷了几天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李清悠答应着,起身跟在了陈绍平的身后。到了洞口,陈绍平停住了脚步。 “怎么,不想再往前走了吗?”李清悠问道。 “我在想!”陈绍平道:“这个山洞对我们来说是不是很有纪念意义呢?居然没有名字,有点可惜了。” “山洞有名字?那不成了妖洞了吗?”李清悠嘟囔着。 “等我们老了,我们的孙子辈也许就会问,祖父祖母是在哪里认识的呢?要是连个名字都没有,怎么回答他们啊?”陈绍平坏笑道。 “切,我又没说要嫁给你。再说了,你不是也没说你爹和你娘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吗?”李清悠瞪了他一眼道。 陈绍平没有理会她,只是站在原地思索起来,半晌,他拍了下李清悠的肩膀道:“叫悠平洞,我们两个名字的结合,好不好?” “悠平。”李清悠道:“还是叫平悠吧!自古男子的名字为尊,你的名字放前面吧。” “好,那就这么定了,你闪开一下。”陈绍平说着,抽出手中的剑,对着洞口的石板开始挥舞起来。 李清悠看着陈绍平舞剑的身影,洞口飞扬起的尘土。石板上,剑刻的痕迹越来越清晰。最后:“平悠洞”三个苍劲的大字完整地展现在了石板上,陈绍平拿着剑,舞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后,便停了下来。四散开的尘土也纷纷下落。 “好剑法!”李清悠不自觉地鼓起了掌。陈绍平笑道:“喜欢吗?等护城结束了,我天天舞给你看。” 李清悠道:“不过,你们家没来提亲之前,先不要说成亲之类的话,我会胡思乱想的。” “怎么,不相信我吗?”陈绍平道:“好了,我不提就是,先走走吧。” 两个人并排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牵手,只是静静地享受着在一起的时光,也许,爱情就是这样简单,不需要太多。 ------------ 钟郎酒楼久饮烂醉,清女街头皆遭怀疑——上 入夜,城门口。 苏清凌拿起剑,刚走到城楼上,就被杨慕轩拦了下来。杨慕轩道:“你去睡觉吧!我替你守城。” “不必了!”苏清凌道:“本来就轮到了我当班,还是我来吧。该休息的是你,你都已经守了一天了。” “你这是担心我吗?”杨慕轩笑道:“没关系,我是男人,晚上风大,应该我来守才对。明天我会和师父说,把你的班改成白天的。你回去吧。” “那就……”苏清凌的“谢”字还未说出口,就被杨慕轩的手指按住了嘴唇。杨慕轩佯怒道:“不长记性,你答应过我什么了?” 苏清凌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往回走着。她紧紧地握着拳头,怎么,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对你的好吗?这是他欠你的啊!他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不该愧疚,更不该感动! 而城墙的另一端,何韵香敲打着张文齐的脑袋道:“你看看人家,对妻子多好啊?我守城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替我?” 张文齐弱弱地说:“原来你希望我替你啊!那你跟我说啊!你说了我才知道嘛!” “这不一样!”何韵香又敲了下张文齐的脑袋道:“你看看人家苏氏对慕轩说过要他替吗?你就不能像人家那样主动点吗?” “好好好,以后我替你守城,行了吧?”张文齐道:“不过你也别总羡慕人家,人家毕竟是新婚夫妻。像你我孩子都那么大了,还和人家学什么?” “就会找借口。”何韵香没好气地说道。 许清婉独自徘徊在街头,余光观察着周围形形**的人。如今,距离两派决战的日子只剩下了一个月,她们这些无忧谷的人更要抓紧时间排查。重新回到岗位上已经好几天了,可是她一次也没有见到甘蔗大侠,就连他原来负责的那个街区现在也平分给了她和孙清彩。 她在巡街的时候也顺便找了几次,可是在她负责的范围内丝毫没有他的影子。在和其他姐妹接头的时候她也问过她们,还拜托她们帮忙找一下,可是她们也一直不知道他的下落。她甚至跑到城门口问过苏清凌有没有看见他出城,得到的依旧是否定的回答。 许清婉开始以为他在生她的气。可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大家都不见他的影子,许清婉的心里越来越害怕。可是她不敢去猜测,只是每天巡街前都不住地告诫自己,今天会有消息的。可是到了晚上,总是失望而归。她也曾让人师姐帮忙看一下自己的位置,自己亲自去找,可是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一个大活人突然失踪了,为何失踪,她不敢细想。巡街的时候,她的神情变得恍惚,神色也变得黯然。有时候,她也不解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样焦虑,她是在担心他吗? 依旧不死心,这一天,许清婉让孙清彩替自己看一下,便又开始寻找了。 走了一条又一条街,许清婉不禁想起城门口发生战争的那一日,就是他陪着她这样一条街一条街地走着,一样是漫长的等待,可是有了他在身边,一切就变得不一样。如今,他又身在何处? 没有结果,她早就知道了。她走到路边的石板上坐了下来,好累,不仅仅是身体,更是内心。 “你说食客居旁边的小酒楼?是你亲眼看见的?”细微的声音,有些熟悉,许清婉悄悄起身,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是啊!他已经醉倒了,满嘴胡话。要不是脸上那个刀疤那么显眼,我也认不出来。”说话的是李清悠。 “怎么突然喝那么多酒?这些天他一直在那里吗?”祝清浅道。 “不清楚,听那家掌柜的说,他一直在那里,醒了就喝,喝了就醉,打烊了就把他锁在店里,他只睡觉也不惹什么事。要不是能及时找到给他付酒钱的人,掌柜的恐怕早就赶人了吧?” 祝清浅道:“他平安就好。劳烦你再跑一趟,去拿一件他随身携带的东西过来。到时候你就和婉儿说,他要闭关练功,一时半会出不来。” “不必了。”一直躲在墙边的许清婉突然开口了,走到了二人面前。 “婉儿……”李清悠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带我去那家酒楼。”许清婉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婉儿!”祝清浅轻轻地拉住婉儿的手说道:“不是我们不想让你见他,只是,你就算见到了他还能怎么做?难道不由分说骂他一顿,或者把他背走?无论是哪一种,对你来说都不合适。你们虽有婚约,可是毕竟还没有成亲,现在你出面去酒楼,怎么说也与礼不合。” “别担心了!”李清悠道:“我已经给了那掌柜银子,让他往钟大侠的酒里面掺了水。再说了,钟大侠爱喝酒也是出了名的,他睡觉的时间比喝酒是时间长得多,应该不会有事的。” 婉儿没有说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远方。李清悠拉过婉儿的肩膀道:“好了,我们陪你回去吧。你先调养好自己,我们从长计议,好吗?” 许清婉神色木然,任由她们扶着走着。 才走到半路,孙清彩就神色匆忙地跑过来,见到祝清浅,马上跑过去,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不好了,两派的人已经开始怀疑我们无忧谷的人了。” “什么?”几个人大吃一惊。许清婉也一扫刚才的阴霾,露出了一副震惊的神情。 孙清彩低声道:“我被人跟踪了,从今天早上接了婉儿的班之后就觉得怪怪的。本想满大街乱走绕开他,却害怕他们另有阴谋,在我离开后做出别的事情。好在羽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我才得以脱身,觉得应该告诉你们一声。” “这会儿没人跟着你吧?”祝清浅有些不放心。 “我已经确认过了,没有人的!”孙清彩道:“我先回去了,还要靠你们好好想想办法。” “路上小心。”祝清浅道。 眼见孙清彩走远,李清悠问道:“师姐,我们该怎么办?” 祝清浅道:“无论彩儿说的是真的,还是捕风捉影,防备一下总归没有坏处。这事情,还要找箜崇掌门人商量一下。” 李清悠道:“这个有些困难,箜崇派的成年男子都在守城,无论我们贸然过去,还是把人请来,总是不安全的。若真的遭到了怀疑,我们的所作所为只会证实那些人的怀疑啊!” 一直沉默着的许清婉突然开口道:“两位师姐,就由我把你们的想法转达给陈老前辈吧。这些日子我经常去城门口找清凌姐,多去这么一次想必他们也不会怀疑的。” “这个……”祝清浅有些迟疑:“不是师姐不信任你,只是你刚刚得知了钟大侠的事情,担心你的精神状态不好,一个人过去……” “大师姐!”许清婉笑道:“我虽然有些不上道,可是哪主哪次我还是分得清的。况且我独自去城门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让我去吧。” 祝清浅还是有些不放心,她看了李清悠一眼,见李清悠微笑地点点头,她想了一下,目前情况也只有婉儿才能联系上箜崇派的人,只好叮嘱一声:“路上小心,不要被跟踪了。” 望着许清婉离去的背影,祝清浅说道:“一别数日,婉儿长大了。” “是啊!”李清悠道:“可是我倒宁愿永远不要长大,这样才才能少一些烦恼啊。” ------------ 钟郎酒楼久饮烂醉,清女街头皆遭怀疑——下 城门口,苏清凌老远看见许清婉的身影,忙走下城楼。许清婉走到她面前,嬉笑道:“清凌姐,我又来了。” 苏清凌轻轻地摸了下婉儿的脸,有些担心地问:“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有吗?”许清婉若无其事般地摸摸脸,故作轻松地说道。 “不过,你最近一直在找甘蔗大侠,消瘦了也是自然。怎么样,有消息了吗?”苏清凌问道。 听到“甘蔗大侠”这几个字,许清婉的收敛了笑容,平静地说道:“刚刚听说了,他这几天一直在酒楼卖醉。” “怎么会这样?你打算怎么办?”苏清凌的声音急促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的。对了,清凌姐,我今天找你有别的事情。”许清婉岔开了话题。 “什么事情?” 于是许清婉把今天孙清彩疑似被跟踪的事情说了一遍。苏清凌听了之后说道:“无忧谷行动了这么长时间,是应该想个办法摆脱嫌疑的。为了避嫌,你就别进去了,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把你的话转达给师父,听听他有什么打算。” 说完这些,苏清凌往回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向城楼上喊道:“杨慕轩,我师妹要见见你这个做姐夫的,你好好陪她玩一会儿。”见杨慕轩下来了,苏清凌才走上城楼。 “你是说无忧谷人的行踪可能被怀疑了?”听了苏清凌的叙述,陈仲海问道。 “师父,人还在城楼下等着,师父可有什么办法?”苏清凌问道。 “为师应该早想到的,唉。”陈仲海感叹着,陷入了沉思。 半晌,陈仲海缓缓开口道:“还是应该和你们无忧谷的人见一面为好。你去告诉她,让无忧谷派几个人穿上男装,要黑色的,就和守城的男人穿的那种差不多就行。让她们今晚天黑后避开眼线来这里一趟,我会一直等着她们的。” “我这就过去转达。”苏清凌道。 “等一下!”陈仲海叫住了她:“再告诉她们,今晚要是不方便明晚后晚都可以,我这些天一直都在。” “知道了,师父。”苏清凌转身离开。 城楼下,苏清凌见许清婉正和杨慕轩划拳,有些不忍心打扰,便停下来观察了他们一会儿。许清婉明显心不在焉,出布的时候手都不伸直,甚至有几次还出了剪刀不剪刀,石头不石头的东西。苏清凌摇了摇头,便走了过去。 “黑衣服?什么样的?”许清婉问道。 “这个……”苏清凌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她一眼扫见了站在一旁的杨慕轩,便一把拉他到许清婉面前道:“大致就是他穿的这样的,神似就好。怎么样,能弄到吗?” “应该差不多。”许清婉道:“现在去告诉她们,应该能在天黑之前做出来。那我就先走了。”走了几步,她回过头,笑着摆摆手:“我走啦!清凌姐,还有,姐夫――” “姐夫”这两个字许清婉故意拖长音。这让杨慕轩有些心花怒放,他看了身旁的苏清凌一眼,后者一脸平静。他想要拉住苏清凌的手,可是手刚伸出来,苏清凌便转身走向城楼,没有看他一眼。 陈仲海往城楼下望去,见苏清凌对一个粉衣女子嘱咐了一阵之后,便和杨慕轩一道回来了。 陈仲海望着城楼下离去的粉衣女子,问道:“听说那个女孩姓许?是朔风的未婚妻吗?” “钟大侠吗?正是。”苏清凌答道。 “说到朔风,倒是许久没见了。”陈仲海道:“听说他最近失踪了,有消息了吗?” “刚刚听我师妹说,钟大侠最近一直在酒楼卖醉,这事情……”苏清凌有些说不下去了。 “卖醉?”陈仲海提高了嗓音,但立即恢复了平静。“知道了。你们下去吧!要是累了现在就去休息吧!今晚你们两个都要留下。再转告你大师伯一声,让他今晚也过来。还有,告诉其他人,今晚一定要加强守卫!” “是,师父。”两人退了下去。杨慕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师父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便没有问什么。看了一眼身边的苏清凌,见她依旧和平日里一样面无表情。算了,指望问她主动告诉自己是不可能了。不过,她今天居然主动喊自己去见她的师妹,还让她喊自己“姐夫”,倒是让他很意外的。想到这里,杨慕轩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城楼里,陈仲海独自坐在桌旁,手紧紧地攥着一个茶杯。那位,还是不肯放过钟朔风吗?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还是不能保住一条性命吗?他想起城楼下那个少女,深深地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啊! ------------ 深夜会面共议难题,那时婚约似解危机——上 许清婉带回来的消息无疑给了大家一线希望,可是这个黑衣服却让她们犯起了难。无忧谷门规森严,谁也没有夜行衣之类的衣服,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找人帮忙赶制。而且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守城的人穿黑衣服,去买现成的难免会惹人注意。她们只好买了一些黑布,到没有人的平悠洞里自己做衣服。 可是?无忧谷女子的手从小就是拿剑的,那里会做这种针线活呢?在场的几个女子,也只有绣庄出身的祝清浅会做衣服。大家商量了一下今晚行动的人选,一致决定了祝清浅、李清悠、孙清彩和许清婉四个人前去。 祝清浅是大师姐,要去是必然的;孙清彩动作快,能很轻易地闪离别人的视线,要不她今天怎么会轻易躲开跟踪她的人;李清悠性格沉稳,而且她央求着去见陈绍平一面,所以大家也准了;而许清婉是个特例,本来谁也没有想着让她去的,可是她求着祝清浅加上她一个,她想去亲自问一下两位陈前辈,有没有办法让甘蔗大侠别再酗酒。祝清浅禁不住她的苦苦哀求,再加上许清婉今天只身前往城门口传递消息,表现良好,便允了。 其他人都回去巡城了,洞里只剩下了这四个人。祝清浅在赶制衣服,而其他三个人不时地为她打下手。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个速度,天黑之前能做出两件就很不容易了。在此之前她到杨慕轩的家里找过一次,她知道苏清凌以前只穿黑白两种颜色的衣服,觉得她那里会有,改一改应该可以穿。可是到衣柜里一翻,顿时傻眼了。自从她撺掇着清凌买别的颜色的衣服之后,苏清凌就不再穿黑衣服了。只找到了一件,可惜明显是女子穿纱衣,不能用的。 之后,许清婉鼓起勇气,又去翻了杨慕轩的衣柜。反正今天见过了这个姐夫,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借来穿穿再还回去应该没问题。杨慕轩的衣柜里倒是有两件,可惜许清婉往身上一比,下摆有很长的一段着了地。这个姐夫,个子太高了。今晚要去的几个姐妹个子都和她差不多,看来都穿不了。乱改男人的衣服和单纯借来穿可不一样。 许清婉有些失落,看着祝清浅满头大汗又没空去擦的样子,她有些过意不去,要不就跟她说我不去了吧。 许清婉刚想开口,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她开口道:“三位师姐,我去弄些衣服试试。倘若我你们做完三件衣服之前没有回来,就不要管我了,你们行动就好。”说完就跑了出去。 食客居旁边?许清婉边念叨边快步走去。到了传说中的那家酒楼,许清婉没有理会伙计的话,直接冲了进去。 寻找了很久,许清婉在那家酒楼的二楼找到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钟朔风。虽然有心理准备,可她还是被眼前冲天的酒气熏得有些头晕。思索片刻,许清婉要了一碗凉水,一下子泼到了他的脸上。 “谁敢泼老子……”钟朔风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看眼前的人,顿时笑了笑:“是你啊!也……也就你……有这个胆子……” 许清婉看了看眼前这个满脸通红的醉汉,顿时来了气。但想到此行的目的,她只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问道:“我来找你是有要事的。我问你,我现在说话你能听得懂吗?” 钟朔风还在笑,他晃着脑袋,眼神迷离地答着:“我没醉,听……听得懂。” 许清婉有些怀疑,但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只好直接说事:“我问你,你的私宅在哪里?能不能让我去一趟?” “私宅?我家吗?”钟朔风道:“我家……我家没值钱东西……要去也行……” “我不要值钱的东西!”许清婉低声道:“你家有多少件黑衣服?”他家里应该会有吧!她记得他穿过好几件呢。他一个瘸子,衣服应该长不了多少,要是被改坏了,她负责就好了。 “多……很多……”钟朔风有些犯困,又趴到了桌子上。许清婉见状又泼了他一碗水。他这才悠悠转醒,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家……我家,掌柜的知道,他去……去我家要银子……还抱走了……我养的鹅……” “那我就让他带我去了?”许清婉理直气壮地说:“我去了把你东西弄乱你可别怪我啊!” “去……去……钥匙……我……”钟朔风开始摸起自己的衣服兜,可是没摸几下,便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许清婉只好在他的身上摸了起来。没几下,她便摸到了钥匙。 房顶上,几个人正一动不动地朝下看。其中一人轻声说道:“看来这女的和他关系不一般啊!要不要我去盯着她?” “算了吧!”另一人道:“主人只让我盯着他一个,做好分内的事就好了。” 许清婉离开很久后,钟朔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不过他依旧保持着埋头的姿势,所以没有人看见。婉儿,对不起,我这个样子让你很失望吧?一时间不能和你解释这一切,不过你需要的东西我会给你的。 许清婉到了钟朔风的私宅,拿出一锭银子打发走了那掌柜,便进了屋到衣柜里翻了起来。好在钟朔风的衣柜没有让她失望。虽然也有些长,但她还是可以放心大胆的去改的。她很快选好了四件合适的衣服,用布包好后就背着出了门。 入夜,四个人穿上了改好的衣服,梳着男人的发饰开始行动了。很顺利,没有人注意到她们。到了城门口,杨慕轩和苏清凌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她们来了,便带着她们到了城楼顶的小屋里。 陈伯川、陈仲海兄弟坐在中央,旁边是陈绍平、肖泽良两个箜崇派弟子。陈仲海见她们来了,忙招呼她们坐下,又吩咐杨慕轩夫妇留下,让陈绍平出去守在小屋的门口。 “门口一个人守着恐怕不够。虽然外面守了那么多人,但门口多一个人也没有坏处。”祝清浅道:“李清悠,你也到门口守着吧。” “大师姐。”李清悠一愣,这是不是太明显了?但祝清浅投来了一个鼓励的眼神,让李清悠没有再说什么?只能顺从地走了出去。 几个人坐了下来。陈仲海看了许清婉一眼,说道:“我认得你,你是今天来报信的那个小姑娘。” 许清婉笑道:“是陈老前辈吧!晚辈久仰了。” 陈伯川道:“这里的‘陈老前辈’可不止一位哦。你是朔风的未婚妻吧?想不到当年那个小孩子如今长这么大了。” 陈仲海道:“你们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我白天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现在先听听你们的想法。” ------------ 深夜会面共议难题,那时婚约似解危机——下 祝清浅道:“晚辈惭愧,实在没能想出继续掩盖下去的方法。城中突然多了这么多无忧谷的人,本来就很是显眼,如果现在突然消失,不能完成护城行动不说,更是惹人注意。所以,我觉得,如果不能掩盖下去,不妨直接宣布无忧谷也加入了这场行动中来,也好对两派的人有一定的威慑作用。” 孙清彩道:“如今林师姐已经把跟踪的人引到了她那里,她现在每天满大街乱走,她负责那块地方也暂时换了别人看管。而我的身份也暴露了。我的想法是,我们这些暴露的人负责引开他们,让那些没暴露的继续下去。” “这个恐怕不是长久之计。”苏清凌道。 “其他人还有什么想法吗?”陈仲海问道。 “师父!”杨慕轩道:“无论如何不能让无忧谷的行动大白于天下,我们箜崇派的加入已经带来了这么多的损失,怎好让前来帮忙的无忧谷也遭受一次?” “大师哥!”肖泽良道:“又心软了是不是?能掩盖住最好,如果不得已暴露了行动,我想这些女子也不会惧怕他们的。现在可不是只考虑别人安危的时候!” “那你又有什么想法呢?”陈伯川问道。 “这个时候,两派决战的日子越来越近。”肖泽良道:“城中会越来越混乱,继续潜伏下去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倒不如和他们摊了牌,直接跟他们拼了。就像那位大师姐说的那样!”他看了祝清浅一眼:“即使不能打他们,也要吓吓他们!” 陈仲海点点头,转向陈伯川道:“大哥,你有什么想法?” 陈伯川道:“其实他们说的不无道理。不过,要想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还是继续掩盖下去比较好。要不要改变一下方式,让她们流动着巡城,不再是每个人负责固定的路段,而是换着来,也好减少一下嫌疑。” 陈仲海点点头,说道:“还有谁有什么要说的吗?” 苏清凌道:“大家刚刚说的,都围绕着‘要不要掩盖’,‘如何掩盖’的问题。有个词语叫‘欲盖弥彰’,一味的去掩盖,就不怕露出破绽吗?我倒宁愿直接告诉他们无忧谷的立场。” 陈仲海笑道:“你的想法倒有那么一点意思。今天白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过,就像你所说的,围绕着‘要不要掩盖’,‘如何掩盖’的问题似乎有些简单。所以,我的思考结果是,有没有什么理由,能让无忧谷的人光明正大地来月华城。” 几个人点了点头。祝清浅道:“能让无忧谷的人来月华城,而且是大批量地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在月华城。这个‘大事’除了护城,你们能想到别的吗?” 大伙沉默片刻,许清婉率先开口道:“陈老前辈,月华城有没有什么武功秘籍,或者宝剑什么的?” “就算有,想要这个恐怕也不用无忧谷来这么多人吧?”肖泽良道。 “我和清凌的婚礼已经过去了,要不然参加婚礼倒是可以成为理由。”杨慕轩道。 “你们的婚礼是按照箜崇派的规矩办的,办得匆忙,就算在现在也来不及请来这么多无忧谷的弟子。”陈仲海道:“不过,说到婚礼,有个人的婚礼倒可以早准备的,能请来这么多人也顺利成章。”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许清婉一眼。 “是啊!这个理由不错!”孙清彩笑道:“那还要多谢婉儿啊!” 许清婉有些难为情,她嚷道:“喂,你们商量跟踪的事情,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你们这是不负责任!” 陈仲海笑道:“不错,就是这个理由。如果能在这一个月里办婚礼,既可以排除无忧谷的嫌疑,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又可以缓解一下钟朔风酗酒的问题。”还可以保护钟朔风,有那么多无忧谷的人在城中,那位也不敢轻举妄动。陈仲海暗想。 “婉儿,这样恐怕会委屈你。”苏清凌道:“不过,反正你早晚会嫁给他,你愿意为了月华城,在这时候成亲吗?” “好吧!既然能解决这么大的问题,我当然愿意啦!”许清婉道:“不过,两位陈前辈可要跟甘蔗大侠说清楚,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啦!” “放心吧!”陈伯川道:“朔风会理解的,我负责把他从酒楼里揪出来,你的婚礼,我一定让他多花点心思!” “既然要成亲,我们选一下黄道吉日吧。”祝清浅道:“虽然是为了解决问题,但毕竟是小师妹出嫁,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是啊!定好日子,明天我就把消息传出去。”孙清彩道。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子,很快把婚礼定在了十天之后。许清婉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脸上带着幸福的笑。 第二天,无忧谷的弟子们就开始准备起来,给许清婉置办了许多东西。在买东西的过程中,还不忘留意着街边的动静。为了配合演戏,孙清彩还把那天跟踪她的人当做登徒浪子当街揍了一顿,并警告他,别打无忧谷女子的主意。 果然没几天,跟踪的人消失了。许清婉每天等着当新娘,越来越紧张,几乎不出门了。而钟朔风依旧没有消息,许清婉有些担心。不过姐妹们这么安慰她,按照规矩,结婚前两个人不能见面,没有消息很正常。 而钟朔风那边得知了他要成亲的消息后,大为震惊。陈伯川并没有告诉他这么快成亲的理由,他知道,钟朔风从来不问为什么。他让钟朔风醒了酒,把他送回家,又留了几个箜崇派的已婚男子守在那里,美其名曰;帮他准备婚礼。 这下子守在城门口的人少了不少,但留下的人更是热血沸腾。他们个个拿出了十二分的劲头,减少了休息时间,并下定决心,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杨慕轩留在了城门口。而苏清凌却不时地去看看许清婉。杨慕轩看着她每天奔波的身影,更觉得自己愧对她,新婚时分却不能好好陪她。他决定,等一切结束了,一定好好补偿她! 等待的日子短暂而又漫长。没几天,一个意外的人造访了月华城,来到了许清婉的那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无忧谷的掌门人,众位清字女子的师父冷如珏。 得知师父来了,只睡一个时辰的苏清凌忙起身往城中跑去,留下杨慕轩望着她的背影发呆。苏清凌的师父,自己是不是也该去拜见一下呢? “想去就去吧!这里还有我们这么多人。”陈仲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杨慕轩欣喜地说道:“谢谢师父!”便匆匆地跑下城楼,消失在人群中。 也是个痴情种子啊!陈仲海感叹着。虽然不合规矩,可是一个“情”字又是多少人能控制得了的,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 夫妻如约喜结连理,师徒深夜促膝长谈——上 成亲当天,许清婉一身大红的嫁衣坐在镜子前,任凭姐妹们为她打扮着。苏清凌很早就跑了过来,为她忙前忙后。由于无忧谷太远,因此许清婉的花轿是从杨慕轩家里抬出的。准备出嫁的这些天,许清婉也一直呆在这里。 打扮完毕,许清婉却并没有马上让她们盖上红盖头,而是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后,里面赫然是钟朔风送来的那块玉佩。许清婉将玉佩握在手中,红着脸低声说道:“这个是他送的,我应该带上的。” 待许清婉将玉佩挂在腰间,苏清凌便亲手为她盖上了红盖头,并扶着她一步步地走上轿辇。看着轿夫抬着她一步步远去,和周围的一片大红融合在了一起,苏清凌不禁想到了自己。自己和杨慕轩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吧?那时是不是也这么热闹呢?可惜自己光想着报仇,没能注意这些。 她不禁苦笑起来,婉儿的婚礼和自己的怎么可能一样呢?她看得出,婉儿是真心喜欢那个甘蔗大侠的。能够真心实意地喜欢一个人,不计较他的种种缺陷,也是一种幸福吧?她真的很羡慕婉儿,能够去喜欢,去爱。而自己呢?从十年前遇见杨慕轩那一刻开始,大概就永远与爱隔绝了吧? “凌儿,别发呆了,马车已经到了,快去新郎家看他们拜堂吧。”林清羽拍了拍苏清凌的肩膀说道。苏清凌回过神来,忙跟着林清羽走了过去。 另一边,杨慕轩和张文齐已经带着一身红衣的钟朔风等在了半路上。钟朔风今天收拾得很干净,头发也束了起来。但他还是留了一缕头发遮住了左边那半边脸――这是他自己的要求,他无法阻止这场注定是悲剧的婚姻,他能做的只是让她的婚礼尽量体面一点。 微风吹动着他额前那缕头发,他呆呆地望着远方。婉儿,那个明媚的女子,她的音容笑貌不时地在他脑海里浮现。可他又哪里配得上她呢?他的出生本来就会掀起一场是非,他能够平安地活到现在已是万幸,哪敢奢望会得到这样一个美好女子的爱?既然无法给她幸福,他会尽他的全力去保护她,让她在这场是非中得以存活下去。 杨慕轩见他发呆,只道是他等得累了,便对他说道:“要不要再往前走走?多走一段路就能遇上他们了。” “不需要。”钟朔风道:“这里的环境好,就在这里,我不着急。” 杨慕轩没有再说什么?只好由着他。张文齐偷偷地拽了下杨慕轩的衣服,对他耳语道:“别看这小子整天窝囊的要命,这收拾起来也不赖嘛,你看他另外半边脸很中看啊!可惜造化弄人。” 杨慕轩笑道:“师叔,大喜的日子就不要提不开心的事情了。”其实他看得出来,这个钟朔风的背后一定有故事,到底是怎样的隐情呢?不过他杨慕轩也只是想想罢了,他懂得江湖上的生存之道,不该问的事情他从不过问,长辈们的安排永远有他们的道理。 钟朔风的私宅那边也准备好了。冷如珏和陈伯川算是他们的高堂都等在了那里。和杨慕轩的宅子相比,钟朔风的宅子并不大,只有两间屋子外加一个客厅一个厨房。如今他的卧室被改成了新房,剩下的那一间没有床。不过这并不妨碍参加婚礼的人坐在那里凑热闹。 由于护城的关系,箜崇派并没有多少人参加婚礼。老一辈的人只去了陈伯川和张文齐,徒弟辈的是杨慕轩、肖泽良和陈绍平。无忧谷到月华城的人倒是全部都参加了。为了防止街边出现异常,箜崇派调动了箜崇山中诸如柳妈之类的一些不起眼的人到那边游荡一天。 新娘还未抬过来,这边倒是来了个不速之客,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跟踪孙清彩她们的那个人。 孙清彩见到他,顺手拿起扫把要赶人,却被那人一把抓住。那人放下扫把,抓住孙清彩的胳膊说道:“姑娘,前些日子多有得罪,可是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是瑟鲁派的周庆彬。今天我带来了令牌,你总该相信我了吧?”说完从腰间解下令牌递给了孙清彩。 “去去去!”孙清彩挣脱开被他握着的手臂道:“你以为你拿了那么个破玩意就能证明你是名门正派的了吗?我上哪里知道令牌是真是假呀?” 周庆彬道:“你尽管拿给你的师父好了,你们无忧谷大喜的日子,我这个瑟鲁派的弟子前来贺喜,你们不会不欢迎吧?” 孙清彩推了他一把,说道:“你先自己照照镜子吧!这样一副流氓相,还好意思冒充瑟鲁派的人,就不怕人家笑掉大牙?” “吵什么?”是冷如珏。孙清彩忙说道:“师父,这个人非要来,我拦不住他。” 冷如珏没有看她,只是接过周庆彬手中的令牌看了一眼,说道:“原来是瑟鲁派的人,快进来吧。徒儿不懂事,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 周庆彬忙道:“前辈,不敢当。晚辈和这位姑娘有点误会,冲撞了前辈,是晚辈的不是。”说着便跟着冷如珏走到了内室。 孙清彩有些不忿,正欲发作。李清悠走到她面前道:“跟踪你的就是这个人?彩儿姐,别生气了,师父这样做也是为了减少无忧谷嫌疑。” “我知道!”孙清彩道:“我只是不甘心,好好的婚礼却让这小子来煞风景。不过,我刚才演得不错吧?”她俏皮地一笑。 李清悠笑了笑,说道:“可真有你的,我听说了,上次你已经把他揍得够惨了。呀,快过去,新娘子来了!”说着,她拉起孙清彩的手朝前方那一队人走了过去。 钟朔风骑着马走在前边,那骑马的样子让人几乎看不出他腿脚不方便。杨慕轩和张文齐一左一右地走在他的身后。然后是几个人抬着花轿。花轿后面跟着一队人马在吹吹打打。 李清悠看得痴了,她第一次亲眼看见别人成亲。坐在轿子里的婉儿会是怎样的心情呢?正想着,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过头去,便看到了陈绍平狡黠的笑。 “喂,羡慕吧?你和我成亲的时候要不要也这么办啊?”陈绍平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说。 “切,我才不会嫁给你呢!”李清悠说着捅了陈绍平一拳。 不久之后,许清婉就开始后悔说过这句话了。世事难料,可是有时候某句无心之语却偏偏能将未来的遗憾不幸言中,这大概就是命运的悲哀吧? ------------ 夫妻如约喜结连理,师徒深夜促膝长谈——下 待到所有的礼节完毕,送走了客人,天已经黑了。许清婉独自坐在洞房里等了许久,门终于开了。那不一样的脚步声,正是钟朔风在一步步向她走来。 掀开盖头,正是那个明媚的女子。今天,盛装的她显得更加美丽。可是?她越是美好,钟朔风的心里就越是自责。他不敢再正眼看她,只是低下了头,坐到了她的身边。 “甘蔗大侠,我可以吃点东西吗?”许清婉先开口了。 钟朔风没有看她,只是说道:“可以,人都走了,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许清婉意识到了钟朔风的冷淡,她站了起来,走到钟朔风面前说道:“你怎么了?感觉你不太高兴啊?” 钟朔风这才抬起头,微微一笑:“我没事,反倒是你!”他深深地看着许清婉:“莫名其妙地嫁给了我这样的人,想必心里不会舒服吧?我都理解,你好好休息吧!我去书房睡。”说完起身离开。 钟朔风口中的“书房”,正是另外那个没有床房间。那里平日是用来放东西的,上一次许清婉过来也是在这里拿到衣服的。虽叫“书房”,其实那里只有两三本杂书,只是钟朔风觉得叫书房有学问才这样叫的。 屋里有一些白天招待宾客剩下的凳子,钟朔风把这些凳子拼接在一起便躺了上去,很快进入了梦乡。 另一边,苏清凌独自送冷如珏送到很远很远。在一个山头,冷如珏停了下来,说道:“苏清凌,陪我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是,师父。”苏清凌应了一声,在冷如珏身边坐了下来。 冷如珏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明月。月亮很圆,几乎没有任何瑕疵,这样的日子很适合成亲呢!可是他们两个的婚姻真的会像这月亮那样圆满吗? 见师父没有说话,苏清凌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漠然地看向前方。山上很是寂静,即使有月光作伴,前方依旧是一片渺茫的黑暗。她的未来大概也会如此吧? “知道为师为什么让她们都回去了,独留你一人来送我吗?”半晌,师父开口了。 “难道是……关于我的那件事情?”苏清凌边思考边说。 “不错。”冷如珏道:“这个世上只有你和我知道的秘密,也就这么一个吧?这么久了还没有动手,好像不像你的作风。” “那么!”苏清凌盯着师父不卑不亢地说道:“在师父看来,徒儿的作风会是什么样?” 冷如珏道:“这么多年,你有多么努力练功,多么想要亲手杀掉那个人,为师都看在眼里。所以,即使知道那个人是举足轻重的箜崇山大弟子,为师也从未阻拦过你。当你学成下山,借着选亲的机会接近他时,我刚刚听说了护城的消息。当时我还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几天后我收到了陈仲海请求支援的书信之后,我便知道了你的选择。你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也很久了,还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下一次的选择你想过吗?” “师父,那一天我既然等了十年,就不会在乎多这几个月。他能多活这几个月,就算是他护城的造化吧。下一次,绝对不会这么放过他。”苏清凌坚定地说道。 “这个是你自己的选择!”冷如珏道:“但是,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希望你不要后悔。还有,报仇之后你要如何生活,这个你想到了吗?” 苏清凌苦笑道;“杨慕轩是箜崇山大弟子,我杀了他也逃脱不了谋杀亲夫的罪名,我还有机会活下去吗?” 冷如珏道:“有没有机会还要陈仲海他们说了算,杨慕轩儿时的罪过他们大概也不知道吧?我想,你的长辈们在天上,也不希望你因为报仇丢了性命,你苏奶娘拼死把你带到我这里,也不仅仅希望你能报仇吧?” 听到师父提起久违的亲人,苏清凌有些难过。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杀了杨慕轩以后,她还要苟且偷生吗?她有些惭愧,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想过,没了报仇的目标,她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真的还只当他是一个仇人吗?”见苏清凌不语,师父又开口了:“今天我也注意到了,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而你看他的眼神,也不像是看仇人的眼神。”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苏清凌急切地问。说了这句话,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解释道:“我假扮他的妻子,只有演得像才会取得信任,不让他看出我眼中的仇恨也是情理之中。” “不必向我解释什么?”师父道:“最重要的是弄清自己的心,这样才不会做出后悔的决定。”顿了顿,冷如珏继续道:“苏清凌,你知道无忧谷为何以无忧来命名吗?” “是……没有忧愁吗?”苏清凌小心翼翼地问。 冷如珏笑了笑:“就你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没有忧愁的人吗?” 苏清凌语塞,进谷这么多年,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是没有爱。”冷如珏道:“世间的烦恼大多因爱而生,佛家之人看淡了所谓的爱,便做到了清心寡欲。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有爱就有恨,有了爱才会有这世间种种纷纷扰扰。就拿你来说吧!如果你对萧家人没有爱,你就不会苦苦地想办法报仇了,你说对吗?” 苏清凌陷入了沉思,半晌,她问道:“无忧谷中看着最‘无忧’的大概就是婉儿了吧?她做到了吗?” “不,她恰恰是最不需要做到的那一个。”冷如珏道:“毕竟她的命运早已注定,我救不了她,只能让她在有生之年尽情地享受……”冷如珏突然停了下来,摆摆手道:“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苏清凌意识到了不对劲,追问道:“师父,你说‘有生之年’,是她有什么危险吗?” 冷如珏道:“她有没有危险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要是你知道了这一切你就会有危险就好。” 苏清凌知趣地不再问,但她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她不需要你来担心!”师父像看穿了她一般:“这是她的命,谁也没有办法改变。或许这是她的幸运也不一定啊。虽说爱能带来烦恼,但更多的人依然会选择去爱,他们也不惧怕这些烦恼。无忧谷从来不阻止女弟子出嫁,就是让你们自己选择以后的生活,能够选择面对这一切,才是真正的‘无忧’啊!” “师父,徒儿有些不懂。”苏清凌低声道。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冷如珏站起身道:“以你的资质会想清楚的。就送到这里吧!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吧?” “师父这就要走了吗?徒儿再送你一程吧。”苏清凌也站了起来。 “不用了!”冷如珏道:“都这么远了,再送就到无忧谷了。”她拍了拍苏清凌的肩膀:“我几年之内应该不会再离开无忧谷了,但我希望,这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说完转身离开。 苏清凌一个人默默地往回走,她反复斟酌着师父看似矛盾的话。“无忧,没有爱……”不知默念了多久,她猛然看见前方有一点微弱的光,近了,又近了,她看清楚了,是杨慕轩举着火把向她走来。 杨慕轩走到她的身边,拉起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去,我有些不放心,就自作主张了。” 苏清凌没有说什么?任凭他拉着往回走。他的手很温暖,就像他这些天的笑容一般。这些天他有意无意的关心让她漠然,她突然想,要是身边没了这个人,自己会不会不习惯。 ------------ 今昔变情义徒擦肩,生死别仇恨难释然——上 “快跑,城门口又打起来了。” “还打呀,这次和谁打?” “还能有谁啊!瑟鲁派啊!” “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几个人神色匆忙,边说着边从许清婉身边跑了过去。 又打起来了?许清婉忙往城门口那边跑去。刚跑过这条街,就被匆匆赶来的孙清彩拦了下来。孙清彩道:“你知道又打仗了吧?大师姐吩咐了,让我们在各自的街区待命,谁也不许擅自离开。” “这次和上次相比怎么样,有没有上次激烈?”许清婉问道。 孙清彩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瑟鲁派来的人要比上次郁风派的人多,所以大师姐才会吩咐,这次若箜崇派不敌,我们也要随时加入。” 定了定情绪,许清婉道:“好的,我听师姐的,这就回去,有消息师姐叫我。” 一个人默默地回到原来的地方,许清婉在路边坐了下来。还要等待吗?她笑了笑,上一次真是幼稚,别人打仗自己却急得要哭了,好在甘蔗大侠还算仁义,要是被姐妹们知道了,又该笑话她了。 甘蔗大侠……许清婉收敛了笑容。自己怎么又想起了他?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成亲快半个月了,可是除了成亲当天之外,钟朔风再也没有回过家。许清婉开始时还到各个酒馆里找过,试图拉他回去。可是他醉醺醺的,丝毫不买账。许清婉一赌气,索性不管了,甚至把自己盘着的头发散了开来,恢复了少女时的发髻。哼,你在外面喝死了关我什么事! 许清婉静静地等着,夜幕降临,朦胧中,有个人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许清婉转过头,正是那张带着刀疤的面孔。 “你怎么来了?”许清婉问道。 “傻瓜,这次没哭鼻子吗?”钟朔风笑道:“我来晚了,说好了要陪你等消息的。” 许清婉有些难为情,可她猛然想到新婚这几天他的表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马上推开他,嚷道:“你不是爱喝酒吗?你陪你的酒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你快滚!” 钟朔风被她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没有生气,依旧嬉笑道:“娘子,我就喝了点酒,干嘛生那么大的气啊。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喝了不行吗?求你扶我起来吧!我的腿本来就不好使,要是被你推出啥新问题来,你的罪可就大了哦!” 许清婉不想搭理他,可是听他说起他的腿,马上留意起来,忙蹲下去问道:“没伤到吧?我好像没使劲啊。” 钟朔风伸出一只手,示意她拉他一把。许清婉伸出手接过。可是就在两个人的手接触的一瞬间,钟朔风的那只手一下子消失了。再一看,钟朔风整个人都消失了。 “甘蔗大侠?甘蔗大侠?”夜色中,许清婉无助地呼喊着,可是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甘蔗大侠!”许清婉身子一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自己居然在路边睡着了,刚刚只是做了个梦。此时,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许清婉觉得自己手上有东西,连忙拿了过来,定睛一看,是一封信。 打开那封信,许清婉才知道,原来在她睡着的那会儿,几个姐妹来过。她们被叫去到城门口支援,见她睡着了,便把信塞到她的手里让她继续待命。如今,附近几条街的姐妹都被叫走了,即使她想找个人说说话也找不到了。 既然轮到她们来支援,那是不是城门口那边……许清婉不敢想下去。无论是谁,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眼见他们或多或少地为她的婚礼做了准备,她都不希望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有事。许清婉攥紧了那封信,看看四周,上一次他陪她等也是在这里吧? 许清婉站起来,延着上一次钟朔风牵着她走过的路默默地走着。物是人非,尽管有着不满,可她突然希望他会像梦境中那样奇迹般地出现,不求他能道歉,只要陪在她身边不要消失就好。 踏着回忆的脚印,许清婉独自走了一遍又一遍,没有眼泪,没有焦急,甚至到了最后连幻想也消失不见。天黑了,天又亮了,许清婉依旧面无表情地穿梭在街头。她忘记了师姐的交待,也忘记了时间。 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里,透过生锈的窗,钟朔风眼睁睁地看着许清婉茫然地经过了一次又一次。有好几次,他都想冲出门,来到她的身边告诉她,这些天他对不起她,他愿意陪他一起等。可是理智告诉他,他不可以这样做。已经把她牵扯了进来,要想让她在这趟浑水中保全性命,就必须冷落她。如果那位知道他们夫妻关系不好,或许会对她网开一面。他能为她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又是夕阳在山,许清婉已是满身疲惫。可她依旧走着,走着。她没有注意到,街上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人们议论纷纷: “这箜崇派真是了不起啊!又赢了!” “是啊!有他们守着,我们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赢了?又赢了?许清婉顿时有了精神,脸上也有了笑影。她转过身,连忙往城门口跑去。 穿过这条街,许清婉跑得太急,居然迎面撞倒了一个人。她连忙抬起头,说了声:“对不起。”可就在看清对面那人的脸的一瞬间,她顿时呆住了。 “姑娘,你没事吧?”被她撞到的华服公子见她怔怔地盯着他看,忙问道。 许清婉回过神来。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更意识到了如今当务之急是去城门口看看,便解释道:“小女子莽撞了,还请公子勿怪。” 许清婉不再匆匆向前跑,而是放慢了脚步,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那张脸正是甘蔗大侠的模样,只是少了那刀疤而已。这应该不是甘蔗大侠的恶作剧,尽管只看了一眼,她依然可以确认,那个人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钟朔风。 宇文长君看着许清婉离去的背影,他笑了笑,却不明白那女子刚刚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身边那小厮模样的人偷偷地提醒道:“公子,前些天那个人成亲……” 宇文长君恍然大悟,那女子也是无忧谷的人。他每次去月华城都只带这么几个人,就是担心会多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既然被她看见了,也算是一种缘分吧。想到这里,宇文长君对身边的人说道:“仗打完了,你们回去一个人报告一下,说我体察民情多日,考虑到朝廷江湖是一家,要迎一位江湖女子进宫,让她们提前准备准备。” “是!”跟在最后面的那人领命回去了。 “皇……公子!”身边那人道:“城门口刚打完,伤亡惨重,随时可能再打,能不能波及到城中也未可知,倒不如趁此休战的机会回去吧?” “无妨!”宇文长君道:“箜崇派的本领今日算是亲眼见了,朕相信他们会守住这座城。离两派决战没几日了,朕要亲眼看看他们如何收场。至于那女子,这些天就不要去打扰她了,等事情完全解决了朕再下旨吧。” ------------ 今昔变情义徒擦肩,生死别仇恨难释然——下 到了城门口,许清婉见那里已经恢复的昔日的样子。苏清凌见她来了,忙走下城楼。许清婉问道:“大家都没有事吧?” 苏清凌叹了口气道:“几位师叔受了重伤,被送到城中诊治了。郑嫂……战死。”苏清凌语气弱了下去。 “郑嫂?郑柏文前辈的夫人?”许清婉问道。 “没错,就是她。”苏清凌幽幽地说:“上一次打仗,我受了伤还是她照顾的,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再也见不到她了。” 许清婉安慰道:“清凌姐,节哀吧。好好照顾自己才能为她报仇啊!” 苏清凌黯然:“仇已经报了,郑师叔亲手杀了那个人。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即使那人死一百次,郑嫂也回不来了。” 此时杨慕轩也走到了她的身边,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想哭就哭吧!没关系的。” 听了这话,原本很平静的苏清凌顿时握紧了拳头,怒火一下子燃烧了起来。哭?哼,十年前因为你,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报仇?辛苦了十年又有什么用?即使将你千刀万剐,萧家人也活不过来了。 苏清凌这边正要发作,只听见许清婉惊叫道:“姐夫,你流血了!” 杨慕轩扭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说道:“也不是什么重伤,我自己会处理的。我看清凌心里不舒服,许姑娘,不,是钟夫人陪她回一趟箜崇山吧!那里正在办葬礼,让她亲自送师嫂一程也好。” 许清婉点了点头,她拉了拉苏清凌的手,却发现后者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苏清凌被她这么一拉,也恢复了理智,任由许清婉把拳头打开。许清婉掰开苏清凌的手,顿时惊呆了,只见苏清凌的手心里多出了三个血红的指甲印。 “清凌!”杨慕轩见了,忙去检查苏清凌的另一只手。苏清凌下意识地一躲,可手还是被杨慕轩拿住。好在另一只手没那么严重,手心只是被指甲抠破了皮。杨慕轩责怪道:“怎么这么伤害你自己?你等着,我进去拿点药。” “不用了。”在杨慕轩转身的当儿,苏清凌喊道。她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冷冷地说:“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我和婉儿先走了。”说完拉起许清婉大步离开,没有给杨慕轩任何说话的余地。 许清婉看出了两个人不大对劲,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清凌姐,姐夫做错了什么吗?难道……郑嫂的死与他有关?” 听了这话,苏清凌身子一颤,一下子停了下来。许清婉有些诧异,她还想问什么?却迎上了苏清凌冷冷的目光。这种目光她见过,很久之前她刚刚来到无忧谷的时候清凌姐就经常这么看着她。 见许清婉噤声了,苏清凌收敛了冷峻的目光,解释道:“不要误会,郑嫂的死和杨慕轩没有关系。我只是不喜欢杨慕轩这个人而已,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想见到他,也不希望听人提起他。” 许清婉道:“这样啊!之前还真没看出来。不过我倒是可以理解你的心情。甘蔗大侠那家伙也讨厌死了,每天就知道喝,几乎都住酒馆里了,我看干脆改名叫‘酒大侠’算了。” “怪不得你不肯盘发。”苏清凌道:“不过话说回来,刚开始钟朔风虽然喝酒,但还没到嗜酒如命的地步。我想,如果没什么隐情,一个好端端的人不可能突然变成这样。” “谁知道呢?”许清婉道:“不说他了。倒是箜崇山那边,我看守城的人没少多少,除去受重伤的那些,葬礼会不会很冷清啊?” 苏清凌叹了口气道:“遗体已经送了过去,是陈掌门亲自送去的。其他人只有郑师叔跟着回去了。没有办法,决战的日子这么近了,又刚打完仗,城门口这边不能有任何懈怠,也只能轮流过去送送她了。” 许清婉想了想道:“应该让无忧谷的人替他们守一下,让他们集体送她一程为好,反正无忧谷已经暴露了。” “可是这样谁来巡街呢?这一次柳妈他们可走不开啊。”苏清凌道。 到了箜崇山,那里已是一片素白。灵堂上,一群人痛哭着。郑柏文这个平日里不拘小节的汉子,此时却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眼圈红红的。在郑柏文的身边,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拽着他的衣角擦眼泪。 苏清凌见过这个小男孩,他正是郑柏文和郑嫂的儿子郑东浩。看着这个无助的小男孩,苏清凌不禁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她不禁走了过去,蹲了下来,把小男孩揽在了怀里。 郑柏文站起来,擦了擦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杨贤侄的夫人吧?另一位是钟夫人?没留意到二位的造访,有些失礼了。” 苏清凌放开郑东浩,站起身道:“师叔客气了,未能早来相送,是晚辈失礼才对。” 许清婉道:“我也应该叫您一声师叔吧?我感到挺歉意的,打仗时没能帮上什么忙,现在能做的也只能送送师嫂,希望她能安息。” 郑柏文道:“是我对不起她,不该让她嫁给我的。”他顿了顿,说道:“如今你们二人都嫁给了武林中人,这话我原本是不该说的。不过,既然嫁了,你们就一定要有危险意识,万事小心,知道吗?” 二人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她们和屋里的人寒暄了几句,又给郑嫂上了柱香,便向大家一一告别,说要回去换其他人过来。 天已经黑了,柳妈非要送她们下山,二人推脱不过,只好由着她。路上,许清婉忍不住说道:“我看郑师叔好像很爱郑嫂呢。” 柳妈道:“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当年,郑大侠本来一心学武,不打算娶妻。后来他想要一个儿子,就在外面找了一个女人,本打算留子去母。可后来不知为什么?他还是在那女人大着肚子的时候把她娶了回来。据说,你郑嫂曾经是一个小偷,不仅偷钱财,还偷学别人武功。她四处漂泊,连个名字都没有。因为你郑师叔是在马家村遇到她的,所以就算她姓马了。” 苏清凌道:“真看不出郑师叔还是个性情中人。” 柳妈道:“我看他就是心软,和你丈夫杨慕轩一样。由于你郑嫂来历不明,你师叔因为她的事情和还他师父――也就是前掌门钟老前辈――闹翻了。不过,他把人娶回来后也没见有多么恩爱。女人就是这个命,做了**又如何?我看只是生子的工具罢了。”说到这里,柳妈的神色黯然了。 三个人都沉默了。许清婉也黯然起来,她也会是这样的命运吗?不过,依钟朔风现在这个样子,自己恐怕连生子的机会都没有吧?她倒相信郑师叔在内心深处还是爱着郑嫂的,不然刚刚也不会如此失态。郑嫂泉下有知,应该会感到幸福吧?有朝一日若自己遭遇不幸,不知那个甘蔗大侠会不会吝惜一滴眼泪呢? 苏清凌听了柳妈的话倒没有太多感触,毕竟她的婚姻另有目的。不过,她想得更多的是十年前的自己。那个郑东浩比自己幸运得多,至少他有机会亲自送亲人最后一程。而她自己当年被苏奶娘抱着匆匆逃命,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也算是终生的遗憾吧?生死由命,从小就经历了生离死别,在她看来,生命的消逝未免太容易了些。 三个女人各怀心事,就这样静静地走到了山下。 ------------ 新婚燕尔纷争遭罚,计划战时惊雷突变——上 告别了柳妈,两个女子走在荒郊野外。苏清凌打算先送许清婉回家,然后再一个人回到城门口。残月如钩,四周一片寂静,不过两个女子毫无惧色,还是像往常一样赶路。 走着走着,上空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二人对视了一眼,苏清凌猛然施展轻功飞了上去。一眨眼的功夫,苏清凌又回到了原地,手上紧紧地揪着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的衣领。 许清婉揭下那人的面纱,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们?” 那人没说什么?趁着她二人没注意的当口,掏出匕首往苏清凌胳膊上一刺。许清婉见事情不妙,忙上前去捉那人,却被那人挣脱开来。许清婉扑了个空,只是拽掉一只袖子。 苏清凌飞起一脚把那人踢倒在地,没受伤的那只手又抓起那人裸着的胳膊往腋下踢了几脚。借着微弱了月光,她看清了那男人肩膀上的烙印图案,这个应该代表他的身份吧? 那人见苏清凌停了下来,便抓起一把土朝她的眼睛扬了过去,幸而许清婉看见,把她及时拉开。可惜那人借着这个当口施展轻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清婉为苏清凌检查了一下伤口,好在这次没有毒。从衣服上撕下点布条包扎好后,二人没有太多的迟疑,匆匆往城门口跑去。 城门口的小屋里。 “有人跟踪你们?”听了二人的叙述,陈伯川惊叹道。 “清凌,你受伤了?”杨慕轩见苏清凌手臂包扎着,便走过去查看。 苏清凌没有理会他,她绕开杨慕轩径自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凭记忆画出了一个图案,说道:“这是那人肩膀上的烙印,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师伯可否看出那人身份?” 陈伯川走过去,只看了一眼便道:“锦衣卫!” “锦衣卫?”许清婉惊异地问:“两派的人有这么大的面子,居然能请得动锦衣卫?” “难道朝廷也参与了?”杨慕轩道。 陈伯川思索片刻,转向许清婉道:“最近钟朔风表现怎么样,他对你好不好?” 许清婉不明白陈伯川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她还是照实说道:“回师父的话,他天天在外面喝酒,根本不回家。” “臭小子!”陈伯川一拍桌子道:“没关系,师父为你做主!”说完,他翻了翻凌乱的桌子,拿出一本厚厚的书递给许清婉说道:“知道他在哪里喝酒吧?明天把这个拿给他,罚他每天抄写十页,一直到两派决战那天为止。你亲自监督他,每天晚上拿给我看,知道了吗?” 许清婉接过,看了眼封面,念道:“静心经,是佛经吗?” 陈伯川道:“没错,让他抄点这个静静心,别整天喝酒。”又掏出一块令牌道:“这个你一起拿去,他看了这个就知道是为师的意思,自然乖乖地跟你回家了。” “多谢师父。”许清婉接过令牌道。想了想,她忍不住问道:“不过师父怎么突然想起甘蔗大侠这个人了?我看锦衣卫的事情倒比他重要得多。” 陈伯川道:“放心吧!锦衣卫不是冲着月华城来的,与两派也没有任何关系。都散了吧!先专心解决城中的事情。” 几个人拜别了陈伯川离开了。许清婉突然想起和瑟鲁派交战后的傍晚遇见那人的事情,便留到了最后,开口道:“师父……” “嗯?你还有什么事情?”陈伯川问道。 许清婉刚想问,却觉得有些不妥。关于甘蔗大侠有太多的秘密,都不是她应该知道的吧。想到这里,她便笑道:“没什么?师父,告辞了。” 次日,许清婉直接冲进的小酒馆找人,很顺利,在她拿出陈伯川的令牌后,钟朔风便乖乖地和她回去了。 回家后,钟朔风只是抄写佛经,丝毫不理睬许清婉。许清婉看出了钟朔风的冷淡,索性连饭也不做了,直接去外面吃。到了师父规定取佛经的时间再回来拿。 两个人谁也不说一句话,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决战的前一天。那天早上,许清婉梳洗完毕刚要出门,钟朔风终于开口了:“今天我会把佛经亲自送去,跟我一起走吧。” 许清婉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却没有正眼看他,只是伸出一只手轻抚着头道:“诶呦,头怎么有点晕啊!是看到脏东西的缘故吗?” 钟朔风瞪了她一眼道:“这些天替我给师父送佛经,辛苦了。今天我亲自去找师父一趟,要不要一起过去?” 许清婉没好气地说道:“不要,跟脏东西一块去,我的头可受不了!” 钟朔风见状,不由分说地拽住许清婉的胳膊往外走。许清婉吃痛,嚷道:“你抓疼我了,快放手啊!” 钟朔风没有理会她,依旧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只是抓着她的力道轻了许多。 到了城门口的小屋里,钟朔风这才放开手。“啪”的一声,许清婉扬手打了钟朔风一巴掌。 陈伯川见状,呵斥道:“你们想打想闹到在家里闹就是了,到这来做什么?师父我还在这里呢?你成何体统?” 钟朔风振振有词地说道:“师父,我没有福气娶她做我的妻子,还请师父做主,允许我写下一纸休书让她离开!” “胡闹!”陈伯川道:“婚姻大事,岂是你说改就能改的?她一个女子你非要跟她计较?”他看了一眼钟朔风红肿着的脸道:“一个男子汉,在月华城危急的关头不来帮忙就算了,还整天喝酒,你还有没有点责任感?看看你抄写的佛经!”陈伯川拿起一摞带字的纸摔到他的脸上:“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字迹那么潦草,像什么样子?” 又转向许清婉道:“还有你,不知道怎么做个贤妻吗?还和他一起闹,成什么样子?” 钟朔风低头不语。一旁的陈绍平扶住了陈伯川,轻声道:“爹,还请息怒,别伤了身子……” “你出去!这里没你的事!”陈伯川甩开陈绍平的手道。 屋里只剩下了三个人,陈伯川稳定了一下情绪,缓缓开口道:“事到如今,明日的事情你们两个不用参与了。” “师父……”两人不异口同声地说。许清婉觉得很别扭,狠狠地瞪了钟朔风一眼。 ------------ 新婚燕尔纷争遭罚,计划战时惊雷突变——下 “马上回到箜崇山,到为师练功的桓楠苑密室里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来!”陈伯川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写完后他向门口喊道:“门口是张文齐吗?” “大师兄,有什么吩咐?”张文齐走进来说道。 “这是惩罚他们两个的文书!”陈伯川道:“你负责带他俩到箜崇山,把这个交给桓楠苑的守卫李勤,他就会按照上面说的关他们两个一段时间。记在,别给他俩投机取巧的机会!” 张文齐接过陈伯川递来的文书看了一眼,笑道:“大师兄,你在这个时候关他们俩不太好吧!眼下正是用人之际……” 陈伯川道:“前两次打仗也没需要那么多人,这次等人不够了现放他们出来也来得及,快去吧。” 许清婉想了想,开口道:“师父,婉儿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把我和他分开关着,我看他不顺眼!” 陈伯川道:“又闹了是不是?就要关一起,也好缓和一下你们夫妻感情。好了别说了,张师弟,还不快带他们走。” 张文齐看了那两人一眼,狡黠地笑道:“你们也看见了,这是你师父的命令,可别怪我哦。”说完揣起那文书,跟着他俩出去了。 走在路上,许清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可真够奇怪的,师父这是罚我还是保护我啊?” 一旁的钟朔风听清了她的话,不禁身子一颤,瞪大眼睛盯着许清婉。难道她知道了什么吗? “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睛!”许清婉呵斥道。 “都要关一起了,就别在大街上吵了,在里面有的是机会吵。”张文齐笑道。 决战当天。 一大早,两派的人便来到了城门口,吵吵着着让陈仲海开门。箜崇派的人把城守得死死的,哪里肯放他们进来。三方僵持着,两派决定,先解决了箜崇派再决战。 于是城门口又打了起来。这一次无忧谷的人除了许清婉都参加了。而城中的人提前得了消息,能跑已经提前几天离开了,不能跑的都呆在家里,关好门窗,把自己藏好。偌大的城中,大街小巷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丝毫不害怕,悠闲地坐在已经空了的食客居喝着茶,那人俨然是许久未见的宇文长君。 宇文长君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他已经把整个食客居包了下来,掌柜的要回去藏着,本来不打算开业,见有人花那么多银子包场,自然欣然接受。 不过,昨天暗卫带来的消息很是让他失望,不仅是因为那位被送到箜崇山禁足,让自己没有机会趁乱下手,更是因为那暗卫提到了他那个妻子的名字――许清婉。 当时他还愣了一下,幻想着是不是有人和她重名。可身边的人告诉他,无忧谷不会有第二个许清婉。这让他很是窝火,自己居然看上了他的女人?要是被那位知道,他堂堂一个君王竟然想和那么个贱民抢女人,他的威严何在? 不过,那个暗卫很有眼色,他知道皇上之前的打算,马上补充说,钟朔风和他的妻子关系并不好。当时宇文长君心里一团乱,只是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前些天,由于他的命令,他要迎一位江湖女子入宫的消息已经传遍的宫中,君无戏言。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他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桓楠轩密室,许清婉想知道外面的消息,不断向守卫们打听外面的情况。钟朔风独自坐在角落里,冷眼看着坐不住的许清婉,心里很是复杂。师父还是希望他能够成亲吗?即使他注定会英年早逝,师父还是希望他多活一天算一天吗?其实,按照他的想法,这一次只把婉儿自己关在这里就够了。 城门口,苏清凌不幸胸口上中了一剑。她不禁跪到了地上,视线也模糊起来。混乱中,那人又刺了她一剑,又一次剧痛让她彻底清醒了。不行,她还没有杀了杨慕轩,她不能死。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剑,直接扎向了那人胸口。 “轰隆隆!”天一下子阴了下去,一声巨雷响彻长空。打斗中的人们一惊,苏清凌趁着这个当口一剑刺死了那人。大家正要继续打下去,远处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冤冤相报何时了,红尘恩怨知多少,山路远兮水迢迢,忘字环绕心逍遥。” “谁?是谁?给我出来!”郁风派的穆树龙嚷道。 “阿弥陀佛。贫僧路过这里,不忍见此杀戮,奉劝各位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和尚缓缓走来。 “秃驴,少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一起砍了!”穆树龙挥着手中的刀道。 苏清凌由杨慕轩搀着,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伤口,微弱地说:“这大概是天意吧!此时打雷,却并未下雨。连上天都不忍见……”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杨慕轩忙抱起苏清凌往城中走去。瑟鲁派的周庆彬跟在身后,却被守在门口的陈绍平拦住。周庆彬刚一拔剑,便听到了那老和尚的声音: “急躁之人,无可救药啊!看来除了刚刚那个受伤的女施主,这里再无宝藏的主人啊!” “什么宝藏?”郁风派的冯文科问道。 “是啊!你这秃驴别卖关子,告诉我们,宝藏在哪里?”穆树龙道。 “阿弥陀佛!”老和尚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切都是浮云,何必要为身外之物争得你死我活。” 穆树龙上拿刀抵住老和尚的脖子道:“少废话,不说我杀了你!” 老和尚笑道:“即便你杀了贫僧,也是贫僧命中该有的劫数,只可惜施主多造了一份杀孽啊。” 陈仲海道:“还不快放了他,你一个大汉杀他一个手无寸铁的老者,不觉得丢人吗?” 穆树龙没有办法,只好把刀往地上一扔,却是一脸不服气。 “宝藏的所在告诉你们也无妨!”老和尚道:“反正无缘之人枉费心机也不会找到。宝藏就在东边十九里之外的荒山上。” “口说无凭!”孙清彩道:“只听您一面之言叫我们如何信你?” 老和尚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各位施主去那里一看便知。那原本的荒山今日突然花开遍地,且花都排成了一个‘宝’字。再看看刚才那一声雷,正是从东边而来,不是开宝又是什么呢?” 陈伯川道:“肖泽良,你去看看。”肖泽良领命,第一个向东走去。 穆树龙想了想,尾随肖泽良也朝东方走去。 接着是孙清彩,临走时还说了句:“我不是急躁的人,我有机会找到宝藏。” 接着,走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只剩下了一些箜崇派和无忧谷的人。老和尚摇了摇头,感叹道:“凡夫俗子,何时能够无欲无求呢?”说完便离开了。 陈仲海心里有底,眼见人都离开了,便吩咐道:“无忧谷的人去几个照顾杨慕轩的妻子;陈绍平,张文齐,你们到宝藏那个地方打探一下,他们还会不会回来。剩下的整顿一下,继续守城!” “是!”大家应和着,士气高涨。陈仲海却带着一丝忧虑,也不知道这个能不能骗得了他们啊! ------------ 决战方寻宝决胜负,守城人得偿守始终——上 传说中宝藏所在的那座山上。 众人来到山脚下,发现已经有不少其他门派的人先到那里了。山上果然像那个老和尚说的那样,写满了开宝的预兆。穆树龙正要开挖,却听到郁风派掌门人欧阳西门喝道:“住手!你忘了之前决战的约定了吗?” 穆树龙不服气地说道:“是要决战不假,可是这宝藏我们不找就让别人挖走了,先找宝藏再打不也来得及嘛!” 周庆彬见瑟鲁派的掌门人不发话,便说道:“我看穆主管说的也有道理,师父,快下令吧!你看,其他门派的人已经先动手了!” 瑟鲁派掌门人袁震州道:“决战的约定不能丢,可是宝藏也不好落入他人之手。欧阳掌门,我看我们换一种方式决战如何?” “你是说我们看谁先找到宝藏?”欧阳西门道。 “看来欧阳掌门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啊!”袁震州道:“择地不如撞地,就在这里,先找到宝藏者为胜。若有其他门派的人先找到宝藏,就谁先抢到手谁获胜,如何?” “袁掌门的想法正合我意!”欧阳西门道:“如果没有两派的纷争,我想你我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两派的人得了命令,便兴高采烈地动手挖了起来。众人有武器的用武器,没带武器的去折树枝,捡石头,恨不得要把整座山夷为平地。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草丛里藏着三个人。张文齐,何韵香和肖泽良正暗中观察着他们。 “是不是可以回去复命了?”何韵香低声说道。 “看样子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月华城打了,师叔,是该让兄弟们好好休息一下了吧?”肖泽良说道。 张文齐沉思片刻道:“泽良,你回去把刚刚看到的回报给你师父吧。我和你婶子再好好观察一下,毕竟今天还没过去,有什么变化也未可知。” “是,师叔。”肖泽良领命离开。 “那我们呢?还要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呆一天不成?”何韵香有些不耐烦了。 张文齐道:“不用偷偷摸摸了,而是光明正大。香儿,你不想得到所谓的宝藏吗?” 何韵香道:“你是说边找宝藏边留意他们的动静?这倒是好主意。不过,你真想要那个宝藏吗?” “算了吧!你没听他们说吗?就算我们挖到了,也迟早会被他们抢去,我们还是别趟浑水为好。” “那就好!”何韵香道:“别忘了,儿子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好不容易护城结束可以见面了,我可不想这时候出什么事情。” “好了,快出去挖宝吧!再废话他们发现我们藏在这里,就解释不清了。”张文齐说着,站起来拉起何韵香的手往人群中。 杨慕轩的家里。 杨慕轩坐在苏清凌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李清悠有些看不下去了,她忍不住说道:“杨大侠,柳妈已经做好了饭,你去吃点吧。这里由我守着就够了。” 杨慕轩道:“谢谢你了,我没关系。只是刚刚大夫的话让我一时接受不了,等我有了胃口,自会去吃的。” 李清悠道:“大夫说了,她昏迷不醒是失血过多引起了,现在血止住了,醒来是迟早的事情,反正吃不吃饭都是等,又何必呢?” “是啊!慕轩!”柳妈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清凌如果能听到我们的对话,想必也会为你担心吧?” “柳妈,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杨慕轩应允了。他了解柳妈的性格,他从来都拗不过柳妈,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 城门口。 小屋里只剩下了姓陈的兄弟俩。陈伯川忍不住站起来道:“不行,我也去一趟。箜崇山去寻宝的人太少,而且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物,容易被他们看出破绽来。” 陈仲海道:“大哥不要急,你没听刚刚泽良说的吗?之前已经去了不少人,说明寒山寺的长老们做得很好啊!你看,就连我们的自己人不也信了吗?” “总是不放心!”陈伯川道:“担心守不住城,才设了这么个局,一会儿被他们挖到那种东西,他们会甘心吗?” “即使不甘心,等他们挖到了一天的时间也过去了,如果再想打也需要另寻时日。”陈仲海道。 “唉!让出家人替咱们说一次谎,虽说于心不安!”陈伯川道:“不过减少了生灵涂炭,也算是功德一件啊!” “那个预言,是真的。”陈仲海附到大哥的耳边低声说道。陈伯川顿时呆住了。 陈仲海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走出门,对外面守着的人说道:“累了这么久了,回去后我们庆祝一下如何?” “行啊!好好喝一杯!”守在底下的肖泽良喊道。 “不过,回去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陈仲海笑道:“荒山那边的地应该开发得差不多了吧?去几个人,等他们挖到东西之后,把那里规划一下,按人头分给月华城的百姓。那么好的地可不能浪费!” “师父,这次让我去!”陈绍平率先开口道。 已是夕阳在山,挖宝的人们依然挥汗如雨。终于,一个兴奋的喊声打破了这种氛围: “找到啦!我找到啦!” 大伙寻声望去,是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几个人丢下工具冲了过去,却见郁风派的人已经将那小伙子团团围住。冯文科面朝大家,喊道:“挖到宝的人是我们郁风派的秦明关!谁敢来抢?” 大伙杵在那里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此时,那秦明关已经打开了那个匣子,最上面是一张纸,上面写道:“凡亲手让此匣重见天日者,千年之后,诗中之事将见于其家二女身。” 再一看,匣中还有一把折扇。打开扇子,上面果然写有一首长诗。除此之外,匣中再无其他。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人群中,有人喊道:“这是哪门子宝藏?这山里应该有其他的东西吧?” 欧阳西门走上前,看了一眼地上残留的大坑,拿起空匣子看了一眼,说道:“就是这个,不会有错。” 秦明关道:“师父,难道是这个盒子有什么机关吗?” 欧阳西门道:“我也是这么想,拿回去研究一下吧。”说完带着郁风派众人准备离开。 “别走,你们以为你们赢了吗?”周庆彬道。 “要是不相信这个就是宝藏,你们可以继续找啊!”穆树龙不甘示弱。 袁震州拿过秦明关手中的折扇看了一眼,便拦住周庆彬道:“宝藏是真的,让他们走吧。” ------------ 决战方寻宝决胜负,守城人得偿守始终——下 “师父,您怎么知道这个是真的?”周庆彬不依不饶。 袁震州打开折扇,拿到周庆彬的面前道:“你看,这诗的前四句,不正是那位老僧今天念的吗?” “还有!”欧阳西门补充道:“坑的深度,还记得打雷那会儿吗?也许很少有人注意到之前的闪电,但我当时却在月华城门口和箜崇无忧两派抗争。那会儿我恰好挥剑,看见不一样的亮光,还在诧异我这把剑怎么会发出如此之光。等听到雷声才意识到是闪电。闲话少提了,这个深度,照一般的速度挖下去,挖到这个匣子的时间应该和今天闪电和雷的时间差不多吧?” 大伙都沉默了。谁都知道郁风派现掌门欧阳西门是盗墓者出身,况且今天的雷确实很反常,闪电和雷声的间距拉得太长了。 不得已,没有挖到宝的人只能悻悻而归。尤其是瑟鲁派的人,他们已经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都别恼了!”袁震州道:“我看上面的诗写得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倒更像是一种厄运,让他们得去更好!别丢了瑟鲁派的士气,知道吗?” “是,师父!”瑟鲁派的人齐声说道。 山脚下,周庆彬走在最后,和前面的人有一段距离。他往旁边瞄了一眼,却见孙清彩扛着剑,匆匆地往前赶。周庆彬走过去说道:“我早就觉得你们无忧谷不对劲了,被我猜到了吧?” 孙清彩瞪了他一眼,正要自顾自地往前走,却被周庆彬一下子拉到了怀里,紧紧地捂住了嘴。孙清彩想要挣扎,却被周庆彬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见四下无人,周庆彬拖着孙清彩钻进了旁边的小树林里。 隔着树的间隙,孙清彩眼见何韵香等几个箜崇派的人从刚刚那条小路上走过,可是她的嘴被捂着,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干着急。人走远后,周庆彬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这女人,骗了我不说,还找人揍我,想不想知道我会如何对待你呢?”说完,他摸出一个药丸塞到了孙清彩的嘴里。 一盏茶的功夫,周庆彬放开了孙清彩。孙清彩想要逃跑,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喊也喊不出来,只能软软地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周庆彬一步步地向她靠近…… 见去寻宝的人回来了,陈仲海终于下令撤退,大家一片欢腾!想到苏清凌受了重伤,生死未卜,大家决定,先去杨慕轩家里看看苏清凌再回去。 杨慕轩的小院里一下子满了。见苏清凌脱离了危险,只是还未醒来,都松了一口气。正要回去之际,祝清浅突然开口道:“陈掌门,这些日子参与护城的无忧箜崇两派的人都在这里吗?” 陈仲海道:“祝姑娘发现少了人吗?我忘了告诉你了,钟朔风夫妇昨天被我大哥赶回箜崇山闭门思过了,所以他二人不在这里。” “可我总觉得还少了什么人,而且是无忧谷的人……”祝清浅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就让他们再等一会儿,你查一下再走吧。我也该查一下我们箜崇派的人了。”陈仲海道。 于是陈仲海命令大家站着不要动。这时林清羽开口道:“大师姐,好像没见到彩儿姐!” “什么?”祝清浅道:“孙清彩?孙清彩在不在?” 没有回答,祝清浅又喊了几声,依旧没有人回应。 陈仲海道:“先别急着去找,好好检查一下,确定其他人都在不在。” 祝清浅点了点头,她和陈仲海仔仔细细地数了几遍,这才确定少的人只有孙清彩一个。 留了几个人照顾苏清凌,其他人去各个地方分头寻找。城门口去了一批,箜崇山去了一批,无忧谷去了一批,大多数人都去了宝藏所在的那座山的周围。 “孙清彩!” “彩儿姐!” “孙姑娘!”大家呼喊着,把周围找了个遍,可四周早已空无一人,只听见稀疏的鸟叫声,丝毫没有任何踪迹。 几天过去了,城中一片安宁。可是无忧谷的人却没有一丝欣喜。如今苏清凌昏迷不醒,孙清彩下落不明,两件事情有一件不解决,她们就绝不回去。 这一天,被禁闭的钟朔风和许清婉终于得以重见天日。这些日子以来,许清婉和钟朔风要么互不理睬,要么争吵不休。许清婉也得知了外面的情况,刚解了禁足令,许清婉便跑去苏清凌那里。 钟朔风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刚出箜崇山,就被一个黑衣人拦了下来。那人说道:“是钟大侠吧?我家主人有请。” “请?”钟朔风笑笑:“说得真好听,即使没有这个字,那位的命令谁又敢不遵从呢?”他嘴上说着,还是顺从地跟那人走了。。 那人带着他走进了一个久不住人的草房里,进去后那人对背对着他们的华服公子道:“公子,人带来了。” “好了,你出去吧!留钟朔风一人就够了。”华服公子缓缓地回过头。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宇文长君,和钟朔风相貌酷似的宇文长君! 钟朔风心里早有准备,他冷冷地直视着宇文长君这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尚未离开的黑衣人有些不放心,他忍不住说道:“皇上,留您单独和他在这屋里,恐怕……” 宇文长君道;“无妨,你们守在外面就好,有事朕叫你们。”那人领命离开。 钟朔风冷笑一声,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这样大费周折‘请’我过来?” 宇文长君笑道:“放心,朕要是杀了你,又怎么向母后交待呢?”他摇了下折扇,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你成亲了?” 钟朔风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快就要对她下手了吗?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门开了,钟朔风神色恍惚地走了出来。守在外面的人忙冲进去看看他们的主子有没有事,没有人理会他。回想着刚刚宇文长君的话,钟朔风喜忧参半。这个,他要如何向她开口呢? ------------ 唇舌战孤妻添哀怨,峰路转二女皆平安——上 钟朔风心事重重地等在家里,他反复思索着该如何对她说。宇文长君和他的对话不时地在耳边回荡。 “那个女人,朕很感兴趣,不知钟大侠可否愿意割爱?”宇文长君开口道。 “您贵为一国之君,后宫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和我抢,真的那么有意思吗?”钟朔风压着心中的怒气道。 “朕和你抢,哈哈哈!”宇文长君冷笑道:“你也配吗?朕只是怜悯这个女子,你觉得你配得上她吗?” 钟朔风道:“配不配得上,可不是您说了算的。这个婚约师父从小为我定下的,如果当初被送出宫的是你,和她成亲的那个就不会是我了。” “朕要是说朕已经和那女子定情了,你信吗?”宇文长君道:“即使没定情,让她自己选择,你觉得她会选择谁呢?” 钟朔风正色道:“至少我能让她做正妻,而你呢?接了她进宫,能直接封她做皇后吗?” “正妻又如何?”宇文长君提高了嗓音:“你给了她正妻应有的待遇了吗?朕可听说你俩的关系不怎么样啊!” “难道你能给吗?”钟朔风问道,面上一副倔强的神色。事实上他已经放了一半的心。至少从刚刚说话的口气看来,宇文长君是真的相信婉儿和他关系很恶劣,这样婉儿可以少受些牵连了。 “我能!”宇文长君斩钉截铁地说。钟朔风怔住了,因为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宇文长君没有说“朕”。 见钟朔风不语,宇文长君继续说道:“放开她吧!你是她不幸的根源。只要你肯把她让给朕,朕马上赐你一面免死金牌,并且不再派人杀你,如何?” 钟朔风道:“你是在羞辱我吗?你以为我会靠女人苟且偷生是吗?我看,让她成为你我较量的工具,对她来说恐怕会是更大的不幸吧?” “不会有人知道!”宇文长君坚定地说:“朕会给她一个全新的身份,然后对外说你钟朔风的妻子许氏病逝。如果她不喜欢皇宫,朕也可以经常带她出来玩。朕绝对不会因为你而委屈她!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的打算,她知道吗?”钟朔风问道。 “这个,还要靠你来转达。”宇文长君道:“十天之后,你把她带来这里,朕要亲口听到她的想法。”他顿了顿:“当然,你不告诉她,或者你要求你师父关她禁闭也没关系,朕一样可以把她绑过来。不过,事情要是闹大了,会有多少人知道你钟朔风靠女人活命,会有多少人认识那女人,朕可就管不着了。” “她不敢跟你走!”钟朔风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可他还是作出一副坚决不肯的样子。 “她敢不敢朕为他做主,还由不得你。”宇文长君越发得意:“那么,请回吧!十天后的此时这里见!” 对婉儿来说,这不失为一个改变命运的好机会。如果宇文长君真心喜欢她就不用说了,即使她进宫后不得宠,至少也会比跟着他活得长一些。不过,她是什么时候认识宇文长君的?这个问题让他满心苦涩,可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自己不能给她幸福,他又有什么理由去阻碍她的幸福呢? 许清婉一面照顾昏迷中的苏清凌,又是一面寻找孙清彩,到了半夜才回家。许清婉向往常一样开门,却见屋子里依稀点了几个蜡烛,很是昏暗。难道是他回来了?许清婉的动作顿时放轻了,这个时候他应该睡着了吧? 钟朔风见听见门声,知道她回来了,便转过头朝门那边看了一眼。许清婉正好打开门,猛然看见了那张带着刀疤的侧脸,吓了一跳,手上的剑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看清了是钟朔风,许清婉捡起地上的剑,嗔怒道:“大半夜的想吓死人啊!不睡觉干什么?” 钟朔风苦笑道:“你在嫌弃我吗?”虽然早知道许清婉很快就会离开他了,也早就习惯了脸上的刀疤,可见她被他吓了一跳的样子,他还是很难过。 许清婉意识到了刚刚的样子很不好,忙放低了语气道:“对不起啊!只是有些突然,我以为你睡着了,灯又那么暗……” “没事的,换了谁都会害怕的。”钟朔风说道。想了想,他觉得是时候开口了,便说道:“那个,许清婉……” “什么事?”许清婉刚要去另一个屋里睡觉,听到他在叫她,便停下来问道。 下定了决心,钟朔风说道:“那个,你觉得我没有刀疤的样子怎么样?” “哦?”许清婉乐了:“你今天怎么啦?平时都懒得搭理我一下,今天居然问我这个?” 钟朔风低下头去,这个问题确实很暧昧。 许清婉笑道:“要我照实说吗?”见钟朔风点头,许清婉接着道:“其实,我觉得男人的长相一点都不重要,这个疤是你的特色,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嘛!别说我嫌弃你,今天的事情都怪你!”说道这里,许清婉盯了他一会儿道:“你要是对我好一点,让我能经常见到你,我才就不会再被你吓到呢。” 钟朔风有些诧异,因为她丝毫没提到宇文长君,她是在掩饰什么吗?可是看许清婉的神色并不像是装出来的,直接说开吧。想到这里,钟朔风正色道:“好吧!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见过长得很像我,但脸上没有刀疤的人?” 许清婉瞪大了眼睛,她顿时想起那天见到的那个人,便不假思索地说道:“你是说那个公子!我就说嘛,你们认识对不对!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对不对?” “现在要说的不是我和他的事情,而是你和他的事情!”钟朔风提高了嗓音,强调了那个“你”字。 “怎么啦?”许清婉有些不明所以:“我和他能有什么事情,我又不认识他。” “不认识?”钟朔风嚷道:“人家都指明要娶你了,你们怎么会不认识?” “什么?”许清婉一惊:“我就见过他一次,怎么可能?” “不必掩饰什么。”钟朔风缓和了语气道:“如果你愿意嫁我尊重你的意思……” “说什么呢!”许清婉嚷道:“你这是在找茬和我吵吗?我虽然不怎么喜欢你,可是女子的道德观我还是懂的。长得再像你也不是你,我绝对做不出对不起你的事!” “你有没有做什么这不重要!”钟朔风平静地说道:“问题是他想要娶你。他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仅长相比我强,而且出身富贵人家,还很有权势……” “他有没有钱关我什么事?”许清婉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倒是你,这么快就想甩开我,把我推给别人吗?” ------------ 唇舌战孤妻添哀怨,峰路转二女皆平安——下 “婉儿!”钟朔风忍不住喊道:“你从小就被定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婚约,注定要嫁我这种人,你就没有一点怨恨吗?这是一个改变你命运的好机会啊!不用担心你的名节,他会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对外会说我的妻子已经死了。况且,你我还不是真正的夫妻啊!” “你在叫我的名字!”许清婉喃喃地说:“我好久没听见你这么叫我了。我当然有怨恨,但我更恨你娶了我却不好好对待我。告诉我,你刚刚是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这些天你不是有意那样对我的,对不对?” “你非要这么固执吗?”钟朔风急道:“他有权有势,你拒绝了他,可能会遭来杀身之祸啊!十天后我会带你去见他,你有充足的时间考虑,不用急着给我答复。”说完,他走了出去。 许清婉气得胸口起伏,突然,她冲出门去,拉住已经走到院子里的钟朔风道:“什么杀身之祸,是他想杀你吧?为了保命就轻易把妻子卖给别人,你个王八蛋!” 钟朔风心一横,把许清婉甩到地上,狠狠地说道:“没错,我就是王八蛋!我就是想活命!我根本就没想娶你,所以你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许清婉坐在地上,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星,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视线里的星星越来越模糊,凉凉的风毫不留情地吹着她潮湿的脸。她握紧了拳头,钟朔风,这是我第一次为你流泪,也是最后一次! 第二天,太阳升起了老高,许清婉这才醒来,自己竟在院子里睡着了。洗净脸上的泪痕,眼睛还有些红肿。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决定离开这里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她许清婉的新生活即将开始! 苏清凌那边,屋里挤满了人,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没有人注意到许清婉是背着包袱进来的。她把包袱放到了一边后,走到李清悠身边问道:“悠儿姐,发生什么事了?” 李清悠拿出一张红色的纸递给她,说道:“刚进来吧?看看这个。” “什么啊!”许清婉念出了声:“邀请函,瑟鲁派婚礼,七月二十三晚举行,新郎,周庆彬;新娘,新娘!”许清婉一愣:“彩儿姐?” “我们也是刚刚收到这个的!”李清悠道:“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婉儿,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有吗?”许清婉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嘿嘿!肿得很明显吗?” “是够明显的!”李清悠道:“是担心清凌姐和彩儿姐没睡好吗?” “被你看出来了。”许清婉道,这确实是个不错的理由啊。 “不过,七月二十三,不是今天吗?”李清悠道。 “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吧!”祝清浅走过来对她俩说道:“顺便问问是怎么回事。” 于是,除了苏清凌,在场无忧谷众人都去了荻瑟山――瑟鲁派所在的地方。到了那里已是傍晚,见到盛妆的孙清彩,大家都疑惑重重,却不知该说什么。 “彩儿,你怎么突然要嫁给那个人?”祝清浅率先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是啊!你不是讨厌他跟踪你吗?怎么突然要嫁给他,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林清羽问道。 孙清彩苦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的,都是缘分使然。众位姐妹们,彩儿要离开你们了,还请大家替我告诉师父一声,彩儿不孝,不能回到无忧谷了!” “快别这么说,彩儿姐!”许清婉道:“我们大家都希望你能够幸福,他对你很好吧?” 孙清彩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我是自愿嫁给他的。那天……那天我扭伤了脚,他就带我来了这里,没能及时告知大家,让你们替我担心了。” 大家寒暄了一阵子,外面有人喊道:“吉时已到,新娘子该上轿了!”祝清浅亲手为孙清彩蒙好盖头,扶着她慢慢上轿,然后默默地目送花轿远去。 参加完婚礼已是深夜,无忧谷的人便告辞了。李清悠和许清婉走在最后面,李清悠喃喃地说道:“幸福不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啊!” “彩儿姐的婚礼有问题吗?”许清婉忍不住问道。 “也许是我想多了!”李清悠道:“可我总觉得她笑得很勉强,好像在刻意隐瞒什么。我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婉儿,我现在满脑子只有这一句话,‘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这个‘萧郎’有没有不重要,关键是后一句。据说,这个周庆彬已经内定为瑟鲁派下一任掌门人了。” 许清婉沉默了,她虽然没有什么“萧郎”,可她的婚姻也是那么不幸。犹记得婚礼时姐妹们忙前忙后,她的婚礼当时凝聚着多少希望?可是结果呢?该结束了吧? 这边,两个女子各怀心事。另一边,苏清凌却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看清了坐在床边睡着了的人,她轻轻地叫着:“杨……杨慕轩?” “你醒了?”杨慕轩猛然惊醒。他欣喜地看着她,有些局促不安地问道:“那个……刚醒来吧!要不要喝水?” 苏清凌点了点头。看着杨慕轩忙碌的身影,苏清凌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忍不住问道:“我昏睡多久了?” 杨慕轩边倒水边说道:“有四天了。” “四天?这么久吗?”苏清凌坐起来,可是动作过猛,一下子扯痛了伤口,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杨慕轩走了过来,放下水杯,扶她坐好,把水递给了她。苏清凌接过水杯,刚放到嘴边,却又放了下来。她开口道:“月华城守住了吗?两派有没有再为难我们?还有,那天反常的雷声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慕轩盯着她,有些失落地说:“你刚醒来,关心的就是这些吗?” 苏清凌道:“那我还能关心什么?你吗?” 杨慕轩见此,只好说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去请大夫再给你看一看,柳妈就在隔壁,有事情喊她就好了。” 看着杨慕轩落寞离开的样子,苏清凌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话伤人了。这时,柳妈走了进来,说道:“你醒啦!刚刚看见慕轩出去了,脸色好像不太好。这些天他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你,等你病好了可要好好待他啊!” 苏清凌语塞,她又能说什么呢? ------------ 钟妻悟严拒再嫁约,杨郎忆淡忘幼年事——上 第二天,无忧谷的姐妹们都过来探望了苏清凌一番,得知她醒了过来,伤势有了好转,她们也放心了些。几经商量,她们决定再在月华城逗留几日,等苏清凌痊愈后再回去。 众姐妹陆续离开了,只剩下许清婉一个人。她已经做好了出走的打算,此时多看清凌姐一眼,就算是和她道别吧。 许清婉看着杨慕轩忙前忙后的样子,很是羡慕。这些日子杨慕轩对苏清凌的悉心照顾她看在眼里,她忍不住说道:“清凌姐,姐夫对你真好。” 苏清凌不以为意,自从她醒来,有太多的人说杨慕轩好,都说她有这样一位好丈夫真是幸运。可是幸福不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 许清婉见她不语,便转移了话题:“知道彩儿姐成亲的事情吗?” 苏清凌道:“刚才听大师姐说了,刚听到这个时还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前我们还与瑟鲁派为敌的,怎么护城一结束,她就嫁给了瑟鲁派的男子?” “是啊!我也挺担心的。”许清婉想到了自己,更加忧虑了。等自己离开月华城后,就去寻找父母,找到之后倒可以考虑在荻瑟山附近住下。 “也许,你我的担心是多余也不一定!”苏清凌附到许清婉的耳边,轻声说道:“就像你们大家都说杨慕轩好,可是我不喜欢这个人,他再好我也不会高兴。我说这话可能很没良心,把你当成亲人才会和你说这些的。舒服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或许,彩儿觉得和周庆彬在一起很幸福呢!” “你还是不喜欢他?”许清婉问道。 “或许以后会喜欢他,但绝不是现在。”苏清凌说得模棱两可,有些秘密婉儿还是不知道为好,就像她不知道婉儿的秘密一样。 许清婉想到了自己,自己出走的打算她没有和任何人提过――她知道,只要她说了出来,大家都会拼命地阻止她,当然,钟朔风这个王八蛋除外。 又聊了些别的,许清婉辞别了苏清凌,等隔壁房间没人了,偷偷地去拿包袱。刚背好包袱准备离开时,被回来的柳妈撞见。柳妈随口问道:“许姑娘,哦,不,是钟夫人,你拿这个做什么?” 许清婉赔笑道:“清凌姐有几件衣服不穿了,给我拿去穿。” “哦,这样啊。”柳妈应了声,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对正要离开的许清婉说道:“不过,清凌比你高那么多,她的衣服你能穿吗?” 许清婉忙解释道:“我改改再穿啊!我最近打算学点女红,拿这个练练手。” 看柳妈似乎相信了她的话,许清婉松了口气。不过,刚才那声“钟夫人”让她心里有点不舒服。哼,等我离开了这里,不管是钟朔风,还是那个和他长得一样的人,统统给我靠边站! 许清婉走到了城门口,突然想起现在城门那边已经不归他们管了,如今守城的是官府的人,她想出去还要经过排查。她现在的身份是钟朔风的妻子,要出门必须拿出钟朔风给的户牌才行。思索间,她摸到了腰间钟朔风送的玉佩,哼,是你不义在先,休要怪我。 她大模大样地走过去,守着的人拦住了她,问道:“是什么人?” 许清婉道:“只是平民女子,出去探亲的。”正说着,她悄悄地将玉佩递给那人,笑道:“一点小意思,大哥拿去喝点茶吧。” 那人接过玉佩,看了看成色,顿时收敛了强硬的态度,说道:“快走吧!别浪费我时间!” 许清婉一乐,正要出去,却见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一下子夺过那人手中的玉佩,耳边传来一个男声:“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就这么轻易送人了吗?” 许清婉回过头,面前又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少了那道醒目的刀疤。她气急败坏地问道:“你是谁?和甘蔗大侠有什么关系?” 宇文长君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说完便拉着她离开。 离了城门,宇文长君走到了那时和钟朔风谈话那家的院子里,屏退了众人。许清婉甩开他的手,嚷道:“好了,这里是说话的地方了吧?告诉我,你是谁?” 宇文长君笑道:“为了出城,玉佩都打赏他人了,看来钟朔风确实待你不怎么样啊。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考虑改嫁呢?” 许清婉瞪了他一眼道:“改不改嫁关你毛事,又不嫁你!”话刚出口,许清婉顿时想起了之那晚钟朔风说过的话,惊异地问道:“难道,钟朔风说的是真的?” 宇文长君笑道:“原来,你对他连这么点信任都没有,那我就更加放心了。没错,是我和他商量了要娶你,他对你不好,我会对你好的。” 许清婉只觉得头“轰”的一声,被欺骗的感觉强烈地冲击着她。看着宇文长君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许清婉怒道:“我和他的关系好不好还用不着你来管。不就是和他长了同样一张脸吗?利用这个戏弄我一个女子,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宇文长君戏谑道:“你知道这个世上有几个人知道我和他长相一样的事实吗?让我算算!”宇文长君摆弄着手指头:“如今还活在这个世上的,除了我和我的人之外,只剩下了钟朔风本人,还有箜崇派的陈掌门兄弟。哦,还有你师父也知道一点。如今又多了一个你,你想让我如何处置你呢?”宇文长君靠近许清婉的耳边,低声道:“是成为我的人,还是被我灭口呢?” 许清婉不怒反笑:“不是还有一种选择吗?那就是成为陈前辈他们那样的人。” “成为掌门?就你?”宇文长君反问道。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许清婉道:“我虽然能力不足,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陈前辈他们是守护钟朔风的人,现在我就要回去像他们一样守护着他。不过,你刚刚的话让又得到了一个不能嫁你的理由。”许清婉也凑到了宇文长君的耳边,顺手夺过了钟朔风的玉佩,压低了声音道:“自以为掌握了生杀大权,就可以肆意夺**子吗?” 宇文长君有些气恼,他质问道:“钟朔风那个家伙哪里比我好,要你这样死心塌地?” 许清婉嚷道:“我就喜欢他脸上的刀疤,还有他的瘸腿!要是你肯把自己弄成他的样子,我没准会考虑一下呢!”说完转身要离开,却见钟朔风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 许清婉呆住了,她虽然决定了回到他的身边,却还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准备。倒是钟朔风几步走到她的身边,沉着脸拉了她的手走出小院。身后传来了宇文长君的声音:“离约定的日子还有八天,希望你能想清楚!” 没走多远,钟朔风放开她的手,呵斥道:“你是傻子吗?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你不要命了吗?” 许清婉盯着他道:“原来你这么怕他,怪不得要把我让给他。” 钟朔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局促,但他马上辩解道:“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我是因为讨厌你才这样的。”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带我走?”许清婉反问道:“如果你真的讨厌我,大可以由着我和他起冲突,然后等着他一刀杀了我便是。” 钟朔风无言以对,转身准备离开。许清婉拦在他的面前,拿出那玉佩,继续说道:“还有,如果你讨厌我,为什么要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钟朔风没有再说什么?一把夺过那玉佩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许清婉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片刻,便快步跟了上去。眼看他走过一个拐角,可是当许清婉走过去时,却再也不见他的踪影。 ------------ 钟妻悟严拒再嫁约,杨郎忆淡忘幼年事——下 苏清凌觉得自己整天躺在床上快发霉了,便捂着伤口挣扎着下了床。杨慕轩端了药刚进屋,撞见苏清凌站在地上,吓了一跳,忙放下药碗过去扶她。苏清凌说自己没事,可杨慕轩按住了她非要让她坐下。喝了药,苏清凌见杨慕轩一副不肯离开,生怕她再逞强的样子,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杨慕轩怔住了,盯着她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苏清凌道:“没什么?只是不习惯,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自从苏奶娘去世后,她便开始事事独立,师父和众位师姐妹除了和她切磋武功再无暇顾及其他。虽说婉儿和她关系很好,可是婉儿毕竟比她年纪小,还是她照顾婉儿多一些。 杨慕轩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你是我的妻子,我不照顾你我照顾谁啊?”他抚摸了一下苏清凌的额头,笑道:“你看你,又忘了我之前对你说的了是不是?你就不能把我对你的好当成理所应当吗?” 苏清凌怕他看出破绽,忙转移了话题:“不过,我看柳妈对你倒是特别照顾呢!” 杨慕轩道:“柳妈进箜崇山多年了,当时我才进箜崇山没多久,师父身边只有我和两个师弟。那时她就开始对我很好了。后来其他弟子陆续上山,可是每次她得到好东西还总是第一个拿给我。当时我问过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柳妈说,我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 “原来你也问过这种问题。”苏清凌道:“不过,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到箜崇山拜师的,这个你记得吗?” “有点印象!”杨慕轩神色凝重地说道:“我从没有见过我爹,只是和我娘相依为命。我娘身体不好,总是生病。六岁那年,我娘过世了,我被人赶了出来,只能四处流浪,每天讨饭度日。那天我没讨到饭,又冷又饿,看着旁边的一个小摊上有刚出锅的馒头,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偷了人家的馒头,被抓住一顿打。幸好师父路过,救了我,并把我带上了箜崇山。” “你小时候还偷过东西?”苏清凌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她和杨慕轩同岁,她进无忧谷那年也是六岁,那么这应该是他害了萧家不久之后的事情吧。 “看样子,你上箜崇山之前,应该没少动过不该有的心思吧?” 她故意问道,一边悄悄打量着杨慕轩的神色。 杨慕轩笑道:“我很像那种不怀好意的人吗?一个小孩子,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那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很好奇。”苏清凌面上微笑着,心里却充满了恨意。你害了别人的全家,自己却忘得干干净净,毫无负罪感地过活了这么多年。如果你能有丝毫的愧疚,或者想起之前的事情,我或许看在你这么多天对我好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如今看来,大可不必了! 杨慕轩自然没有看出苏清凌的愤怒,他依旧笑道:“我的故事已经和你说了,现在我想听听你的了。” “我?”苏清凌故作轻松道:“我的故事倒是简单许多!”她含糊其辞道:“也是六岁那年,我成了孤儿,师父就收留了我。” “也是六岁?”杨慕轩道:“和我同一年拜师,这算不算是有缘呢?” “当然。”苏清凌微笑道。 杨慕轩第一次得到这么肯定的回答,心里很是高兴,殊不知这句“当然”饱含深意。 入夜,钟朔风一个人走在路上,默默地寻找着和她一起走过的足迹。犹记得,在那边那个小酒馆,第一次相遇,她穿着男装跋扈的样子;在这座山上,他挥汗如雨地折柴禾,她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样子;还有这家青楼,她当时非让他进去……印象最深的,还是城门口第一次打斗时陪她等消息的时候。一桩桩,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回应着,他知道,自己对她动了心。 他从未觉得自己有动心的资格,从小师父就告诉他,他身份特殊,为了活命,即使毁了容,也必须隐藏自己的锋芒,做出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他也曾怨恨过,也无数次真正醉倒过,不过常年的饮酒倒是练就了他不错的酒量。 他想过推掉这场婚约,也深怕那女子不愿意。但他知道,他身边的女子绝对不会像那位的妃嫔那样算计他,即使不喜欢他,至少也是真性情。 看了眼手中的玉佩,他又想起了第一次的相遇。那时他只是觉得愧对她,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她。可是越是和她接触,他越是动心,他的愧疚就越深。最后,他只想保护她,而保护她的方法他只能想到这个。无所谓了,即使她很他。 如今,在宇文长君苦苦相逼之时,他却让她看穿了内心。让她不必嫁给宇文长君,又能保护她的方法,看来只有一个了。他眼神黯淡下来,看着手中的玉佩,却没有勇气去砸碎。他不是暴殄天物之人,这么贵的东西,他不要了,应该会对别人有帮助吧。 走到旁边卖馒头的摊位前,他把玉佩丢了过去,拿起一个馒头说道:“不用找了。”不顾那人惊愕的眼神,他抓起馒头咬了一口便离开了。吃完上路,也不枉此生了。 许清婉正愁四处找不到他,恰好瞥见那卖馒头的手拿那块玉佩,便冲过去拔剑抵住那人的脖子,问道:“这玉佩哪来的?” 那人被突如其来的剑吓得不知所措,哆哆嗦嗦地说道:“刚才……刚才有、有个疤脸的瘸子买、买馒头给的。” “那个人往哪个方向去了?”许清婉另一只手夺过玉佩喝道。 那人往钟朔风离去的方向指了指,许清婉收了剑朝那方向跑了过去。那人刚松了一口气,却见许清婉又折了回来,指着他道:“你这是开黑店的吧?这么贵一块玉佩就卖他一个馒头?还不多给我拿几个馒头赔罪!” “是是是,女侠饶命。”那人唯唯诺诺地拿了个袋子,拣了好几个馒头进去。许清婉一把夺过,说了声够了,便匆匆跑去了钟朔风离开那里。那人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回不会回来了吧?咦,不对啊!玉佩不是那男的主动给我的嘛?”那人一拍大腿道:“是啊!我又没做错,怕她干什么?” ------------ 冷战夫妻冰释前嫌,情深姐妹再演离别——上 许清婉延着小贩所指的方向一路找了过去,老远便看见钟朔风独自蹲在墙角啃着馒头。许清婉走过去,把馒头袋子扔到了他的面前。钟朔风抬起头,见许清婉站在他面前冷眼看着他。 钟朔风起身准备离开,却被许清婉一把拉住。许清婉面无表情地说道:“为了找你我一天没吃饭,你想走也应该吃饱了再走吧?”说完拉着钟朔风一起坐了下来,打开地上的袋子拿出了个馒头递给他。 钟朔风接过,恍惚地拿到嘴边,眼神飘忽不定。许清婉打量了他几眼,在他呆愣的当儿,突然把手伸到了他的腰间,一下子摸出了一把匕首。钟朔风一惊,扔下手中的馒头要夺过来,却被许清婉轻巧地躲过。 许清婉按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拿了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听闻甘蔗大侠平日里只用甘蔗,从来不用带刃的东西做武器,怎么突然改用匕首了?” 钟朔风别过头不去看她,许清婉见他不再有争抢的意思,便拔出匕首,金属的寒光中倒映着自己的脸,悠悠地说:“今夜,一定要有人流血吗?是我,还是你呢?” 钟朔风瞪大了眼睛,猛然去夺那匕首。许清婉早有准备,将匕首举得远远的。钟朔风把许清婉按倒在地顺势去抢,还未碰到许清婉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就听许清婉说道:“我们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吗?你抢到了匕首又要做什么?”他停了下来,起身准备离开。没走几步,却听许清婉喊道: “钟朔风,匕首现在在我手里,如果你自杀,我马上自行了断!你要是心情不好,就拿它先杀了我好了!” 钟朔风回过头,却迎上了许清婉坚定的目光。钟朔风猛然跑过去,伸手扶起了她,责怪道:“为什么这么傻?” 许清婉没好气地说道:“我知道你嫌我笨,嫌我武功不好,可是我自以为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可以冷落我,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别人?为什么要羞辱我?” 钟朔风垂下眼帘,放缓了语气道:“我从未觉得你不好,我这种人怎么会嫌弃你?我只是不敢去喜欢你,不想拖累你啊!” 许清婉喘着气道:“就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吗?那当年师父立下婚约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从小我莫名其妙地被送到了无忧谷,从此再没见过父母,呆在无忧谷整日除了练武功再无其他事情可做,这么多年来支撑着我活下来的就是你!你可以休了我,但你浪费了我这么多年的生命,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钟朔风往墙的那头看了一眼,轻声道:“一路走到这里,你应该能看到,一直有人跟踪我,要置我于死地,你不怕吗?” 许清婉道:“即使你甩开了我,凭着我和你有过多年婚约这个事实,他们就能放过我吗?” 钟朔风见许清婉心意已决,便不再说什么?坐下来拿过那袋子,手伸进去摸了摸道:“都凉了,我再给你买点热乎的吧。”说着,他捡起地上的匕首笑道:“用这个换。” 许清婉不以为意,拿过一个馒头咬了一口,说道:“别浪费东西了,这个点都收摊了,哪里能买到东西吃。”她又咬了一口,猛然瞥见钟朔风背上的半截甘蔗,她伸手抽了过来,在钟朔风眼前晃了晃,说道:“馒头太干了,让我吃几口这个,没意见吧?” 钟朔风笑道:“都吃了吧!我没意见。”说完,他也拿了个馒头啃了起来。 吃完后,钟朔风牵起许清婉的手,默默地往回走。许清婉知道他是带她一起回家,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意――他的手,很温暖。 进了屋,钟朔风点了个蜡烛,放到床头,柔声说道:“你好好睡吧。”说完转身要出去。却听背后传来了许清婉的声音:“钟朔风,我不是在做梦吧?” 钟朔风回过头,却听许清婉继续道:“我怕我又是在做梦,我怕我睡醒之后,一切还是先前的样子,你不肯理我,或者和我吵……” “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安心?”钟朔风微笑着打断了她。 许清婉想了想,掏出了怀中的玉佩道:“这个你没后悔送给我吧?” 钟朔风笑着拿过来,说道:“后悔了。”他故意停顿了下来,见许清婉有些失望的脸色,他继续道:“我后悔就这么草草地把这个给你了,现在,我要重新送给你一次。” 许清婉有些不敢相信,她迟疑地说道:“那,你能亲手给我戴上吗?” 钟朔风二话不说地走到她的床边坐了下来,轻轻地把玉佩挂到了她的腰间。 突然,屋顶上传来了异样的响动,两个人顿时紧张起来。许清婉盯着钟朔风看了一会儿,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子扑倒了钟朔风,压在了他的身上,顺手放下了罗帐。钟朔风被许清婉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只能低声说道:“你干什么?” 许清婉悄声说道:“嘘,小声点。”两个人一动不动,只是注意着屋顶上的响动。过了一会儿,钟朔风听出了什么?便说道:“起来吧!人已经走了。” 许清婉听了,红着脸起身。钟朔风也坐了起来,问道:“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许清婉低着头,不敢直视钟朔风,说道:“那些人是和你长得一样的那个人派来的吧?”顿了顿,见钟朔风没有否认,她继续道:“我只是想做个戏膈应他一下,让他知道,我是你的人,他休想打我的主意。” 钟朔风叹了口气,说道:“亏你想得出来。”说完这句话,钟朔风竟再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再无勇气看她一眼。许清婉垂着头,一言不发。一时间,气氛异常尴尬。 钟朔风觉得不妥,起身准备离开。却听到耳边传来许清婉颤抖的声音:“其实,你可以留下来的。”他回过头,却见许清婉头垂得更低了。 罗帐再次放下。 天亮了,二人穿戴整齐。钟朔风看了一眼不敢看他的许清婉,问道:“后悔吗?” 许清婉低声说道:“不后悔,从未后悔过。”说到这里,许清婉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想到昨晚她说过的话,关于流血的那个,她的脸红的几乎快要滴血了。 钟朔风拉着她的手,说道:“走吧!我们找那个人说清楚,告诉他,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 冷战夫妻冰释前嫌,情深姐妹再演离别——下 刚走到门口,就见到门上插着一支箭,箭上还附着一封信。钟朔风拔下箭,打开信看了一眼,便递给了许清婉。 许清婉接过信,只见上面写道:“已见证尔妻之决心,故不复干涉,成全你二人,不必再来给我答复。”许清婉问道:“信的意思,那人不娶我了?” 钟朔风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你这么倔强,连他也拗不过你了。” 许清婉想了一会儿,问道:“能告诉他是什么人吗?” 钟朔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叫宇文长君。” “宇文长君?”许清婉若有所思:“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钟朔风盯着她看了许久,只见她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跟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当今皇上不就叫宇文长君吗?”见钟朔风不语,她半信半疑地问道:“难道,就是他?” 钟朔风深深地看着她,问道:“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还后悔吗?” 许清婉“扑哧”一声笑了:“哪里后悔啊!现在我更不后悔了。”她抿了抿嘴道:“多亏没跟他走,我这么笨的人要是进了皇宫,肯定被吃得连毛都不剩。” 钟朔风见她一脸开心的样子,忍不住把她揽在了怀里。刹那间,他很是庆幸自己成为了钟朔风,而不是宇文长君。尽管没有高高在上的地位,但他身边有这么一个值得他珍惜的女子,他很满足。从此,他不会再伤害她,他要用剩下的生命尽情地享受这份爱。即使生命只剩下了一天,他也要用这一天的时间给她最大的温暖,你若不离,我定不弃! 宇文长君摇着扇子,在一驿馆门口停了下来。他身后的人赔笑道:“公子,就是这里。” 宇文长君饶有兴趣地问道:“你确定她们一会儿都会出来吗?” 那人道:“回公子,属下已经打听好了,她们每天这时候都会去杨慕轩的家里探望他的妻子苏氏。咦,公子,她们出来了!” 宇文长君下意识地用扇子遮住了脸转过头去,却用余光扫视着陆续出来的女子。等众女子都从他身边走过去之后,那随从附到宇文长君耳边轻声问道:“公子,有喜欢的吗?” 宇文长君叹了口气道:“都是些练武的女子,也没啥看头。” 随从急了,说道:“那可怎么办,公子要迎一无忧谷女子入宫的消息已经传遍六宫了,君无戏言啊!” 宇文长君合上扇子敲了一下那人的头道:“朕都不急,你急什么?” 正说着,却见驿馆门口跑出一青衣女子,边跑边对着刚刚离开众女子喊道:“大师姐,你忘拿钱袋了,等等我!” 宇文长君盯着那女子一会儿,轻声问道:“那女子也是无忧谷的?” 随从笑道:“公子喜欢那女子吗?属下这就去打听。” 没过多久,那随从就跑了回来,对宇文长君说道:“公子,已经打听到了,那女子也是无忧谷的,叫李清悠。” “李清悠?”宇文长君边玩弄着扇子上的玉坠边说道:“这个女子可有婚配,你打听清楚了吗?” 那随从道:“属下打听到,无忧谷来月华城的女子中,成亲的只有三人,一个是杨慕轩之妻苏清凌,一个是那位的妻子许清婉,还有一个是瑟鲁派周庆彬的妻子孙清彩。其他女子都还未嫁,也没有什么婚约。” 宇文长君放下玉坠子,说道:“那就她了吧!你们准备一下。” 于是,当天下午,就有一太监来到了那家驿馆,进门就问:“哪位是李清悠李姑娘?” 李清悠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就是,敢问公公是来找我的吗?” 那太监打开圣旨,念道:“无忧谷李清悠接旨!” 李清悠吓了一跳,可还是跪了下来。在场的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李氏清悠,出身名门,贤良淑德,深得朕心。为表江湖朝廷一家之义,特封为从六品美人,于本月二十六午时进宫,钦此!” 李清悠一愣,僵在原地动弹不得。那太监尖着嗓子道:“恭喜了,李美人,接旨吧!” 祝清浅见状忙用胳膊肘捅了李清悠一下,李清悠强撑着站了起来,勉强接过了圣旨。圣旨只是一张,可捧在她手里却有千斤重。那太监道:“还请小主早做准备,明日会自有人接小主进宫。” 那太监离开后,李清悠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祝清浅扶起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一旁的林清羽道:“我们无忧谷的女子最近都怎么了?成亲都这么突然,前几天是彩儿,现在又换成了你。” 李清悠回过神,轻轻地说:“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和皇上素不相识,他为什么……”李清悠说不下去了。 大伙都沉默了。本来她们见苏清凌的伤势好转,已经决定明天回无忧谷了。上午去和苏清凌道了别,刚收拾完行李圣旨就来了,这是天意吗? “都要回去了吗?我来看看你们!”门外,已盘上头发的许清婉走了进来,却见屋里气氛沉重,李清悠的眼睛上还挂着泪痕。许清婉顿时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你们……都怎么了?” 大家依旧不语。祝清浅把圣旨递给了许清婉,许清婉接过一看,也傻了。半晌,她回过神来,骂了句:“宇文长君,王八蛋!”便跑了出去。 祝清浅见状,忙追了出去。到了外面,却见许清婉被等在门口的钟朔风拉住了。许清婉一边挣扎着,一边嚷道:“让我去见他,宇文……”钟朔风及时捂住了她的嘴,见祝清浅过来了,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祝清浅道:“钟大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来说吧。” 屋里,大伙还在不知所措。林清羽想了想,说道:“要不我去请陈公子过来一下?” 一直沉默的李清悠突然来了精神,一下子挡在了林清羽的面前道:“不行,决定不能告诉他!”说完,看了看其他姐妹道:“不仅是林师姐,大家听着,在我进宫之前,一定要保守秘密,谁也不许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箜崇派的人,听到了吗?” 这时,祝清浅已经走了进来,说道:“可惜箜崇派已经有人知道了!”说完,示意钟朔风进来:“不过,我想他们是不会说出去的。” 钟朔风把手从许清婉的嘴上拿了下来。许清婉喘了口气,走到李清悠面前道:“悠儿姐,我们想想别的办法,要不我带你走吧!” 李清悠苦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我认命,你不必说什么了。”又摘下项链放到许清婉的手中道:“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向绍平保密。这个是他送给我的,我用不到了,等我进宫后,还希望你能帮我还给他。” “悠儿姐……”许清婉还想再说什么?却听李清悠大声说道:“大家都看到了,皇上已经下旨册封了我,你我虽为姐妹,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做做样子。明天那些人来的时候,还请大家适当行一下跪拜礼。” 众人看着李清悠强颜欢笑的样子,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很心酸。在她面前,任何安慰的词语都是那么苍白无力。尤其是许清婉,她深知这圣旨的内情却无力挽回,心里充满了自责。钟朔风紧紧地握住她颤抖的手,心里也不是滋味。 ------------ 两情相悦终遭分离,一生牵挂犹叹无悔——上 第二天中午,一顶小轿抬了李清悠离开了驿馆。 许清婉跟着轿子走了很久,目送着她离开,心里默默地说了几千句对不起。钟朔风走过去揽住了她,轻声问道:“现在,后悔了吗?” 许清婉道:“我没想到,你我的团聚竟是要以拆散另一对儿为代价,早知道这样,我……我……” 钟朔风叹了口气,说道:“我懂。不过,这事并不怪你,谁又能猜得透一个帝王的心呢?” 许清婉道:“可我还是觉得很对不住她!”她转过身直视着钟朔风道:“悠儿姐要进宫,不能告诉她真相。你带我去见陈绍平好不好?让我亲口对他说一句对不起好不好?” 钟朔风严肃道:“你疯了吗?李姑娘为什么要瞒着陈绍平你不懂吗?要是让陈绍平恨上了宇文长君,对他有什么好处?” 许清婉垂下眼帘道:“说的也是,那我们还能做什么?” 钟朔风道:“保护好陈绍平!这是李姑娘所希望的,懂吗?” 许清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钟朔风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说:“想哭就哭个痛快吧。” 许清婉道:“我不会哭,我发过誓的。” 入夜,皇宫里。 “恭喜李美人,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一个小太监尖着嗓子道。 李清悠点了点头,吩咐手下递了银子过去。一天的时间,她已经从民间转移到了皇宫这个金笼子里,也将告别过去,开始了新的生活。她必须要学会皇宫里的生存之道,如今她再无其他奢望,只求在这个传说中最复杂的地方保全自己。 被抬到养心殿时,她的心早已没有了丝毫波澜。几天前,她还在孙清彩的婚礼上感叹命运的不公,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她。从此,她的生活里不再有陈绍平这个人,她要和众多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当今皇上宇文长君。 躺在床上,男人的脚步渐渐近了。她垂下眼帘,只看到了衣角上的明黄色。那男人坐到了她身边,轻轻地抬起了她的下巴。她忍不住抬起眼睛,在看清皇上的脸一瞬间,她愣住了。 箜崇山。 陈绍平紧紧地握着那条项链,不语。一旁的钟朔风忍不住道:“你就没什么话要说吗?” 陈绍平喃喃道:“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她再也回不来了。” 许清婉道:“当时接到消息的时候,悠儿姐也是这么平静。其实你们两个很般配的,只可惜造化弄人。” 陈绍平苦笑道:“我只后悔没能早点和我爹我师父他们说起,怕他们不同意,坏了箜崇派的规矩。是我太顾虑,其实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们罚我一顿。只要定了亲,宇文长君就不会娶她了吧。” 钟朔风冷笑道:“看来你不够了解我们这位皇帝,他看上的女人又怎么会管是不是名花有主呢?其实你没能提亲对李姑娘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在皇宫那种地方,少了一个被人抓的把柄。”说罢,他深深地看了一旁的许清婉一眼。 一直没说话的肖泽良笑道:“大哥,瞧你说的,就跟你有多了解我们这位皇帝似的。” 许清婉忙说道:“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专制啊!这个也不难猜啊!” 钟朔风会意地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些天以来,陈伯川见儿子整天心事重重的,也不难打听到原因。他没有去责骂陈绍平,而是带着他每天去外面散心。平悠洞,城门小屋,陈绍平回忆着和李清悠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之后,陈伯川又带着他到爱妻的坟上。坟上已经开满了鲜花,正如她当年如花的笑靥。陈伯川悠悠地说:“当年你母亲离开的时候,我悲痛欲绝,每天都到她的坟头徘徊。那段日子,我感到周围一下子黑了下来,整天精神恍惚,甚至想要丢下刚出世的你去那边陪她。那会儿你师父尚未收徒,倒是时间照顾你的。后来,你师祖和叔父抱着你找到了我,我听到了你的哭声,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我突然想到,你是她拼了性命换来的,她在天有灵一定希望我好好把你养大。于是,我决定完成她的心愿,开始振作起来。” 陈绍平静静的听着。他了解父亲对母亲的爱,要不然父亲怎么会一直没有再娶。未了,陈伯川说道:“在我悲伤的那段日子里,都是你师父一直在照顾着你,所以我才把你托付给了他。你师祖担心我会空出时间做傻事,就把你钟大哥交给了我。如今,你也失去了所爱的人,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可能忘不了她,但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作为男子汉应有的责任。离开你应该不是她的意愿,你好好想想,她最希望在她离开后你做什么?” “孩儿明白。”陈绍平道。他知道,父亲把自己托付给了叔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的。叔父一直未娶,父亲想让他学会看淡感情纠葛,不要再步他的后尘――据他所知,父亲就是因为违背他师父的命令娶了母亲,才未能得到掌门之位的。 想到悠儿,他心里依旧会隐隐作痛。听许清婉说,悠儿在接到圣旨时,坚决阻止她们把消息带给他。那么,她是希望他不受牵连,好好活下去了。想到这里,他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悠儿,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陈伯川见儿子笑了,也松了一口气。他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陈绍平点了点头。夕阳下,父子俩的身影渐渐消失。 不过那座坟并不是孤零零的。等父子俩走远后,在一棵老树后面走出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居然是陈仲海! 走到坟边,陈仲海轻轻地撒了一把花种。这个习惯他已经保持多年了――他没有办法经常去看她,只能偶尔偷偷摸摸去一次。有这些花的陪伴,她应该不那么孤独吧。 犹记得那一年,他一直在苦苦寻找当时被无数人抢夺的惊天剑谱。好不容易,他得知剑谱埋在某悬崖边。当他千辛万苦挖出时,却见一白衣女子从天而降,夺了那剑谱便飞走了。 他连忙施展轻功追了过去,和那女子交起了手。那女子不敌,却死死地抓着剑谱不肯松手。陈仲海一时心急,居然一剑划伤了那女子的手背,鲜血染在了剑谱上。就在陈仲海失神的当儿,那女子便飞走了。 陈仲海很是懊恼,他开始四处打听那女子的下落。一路打听下来,他对那女子渐渐地有了了解:她叫伊陌儿,是蒙古亲王伊勒尔的私生女,母亲是汉人;她自小流落江湖,却一直没有加入哪个门派;她轻功很好,行踪不定,一般人很难找到她的踪迹;但她很喜欢小孩子,总是在孩子多的地方出现,但一旦发现大人的影子,她就会马上消失…… 越是寻找,他了解得越多,渐渐地,他发现,只要有一天没了她的消息,他就会失落。他越来越想了解她,甚至会在梦中构想和她再次相遇的情景。他越发地发疯般寻找,不再是仅仅为了那本剑谱,更是为了见到她――他要告诉她,他不仅想要她的剑谱,更想要她的人。 ------------ 两情相悦终遭分离,一生牵挂犹叹无悔——下 再次相见,已是一年之后。她亲自来到了箜崇山,可惜来的不是她一个人。陈伯川站在她的身边,微笑着对他说:“仲海,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你未来的嫂子。” 他的脑袋轰的一声,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走到他面前,笑道:“这位就是小叔吧。咦,好生面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陈仲海抬起头,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听她继续道:“哦,你是之前和我抢惊天剑谱的人!” 陈仲海定了定神,忙故作轻松道:“那天误伤了大嫂,仲海在这里赔罪了!” 伊陌儿道:“快别这么说,该赔罪的应该是我才对。剑谱还在我这里,我一会儿就拿来给你看。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小叔想看其他什么剑谱,尽管说就是,我这里还有很多的。” 陈伯川笑道:“原来你们认识啊!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是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当晚,陈仲海睡不着,出来散步。路过师父的房间时,却听到了里面激烈的争吵声。 “师父,徒儿从来没有求过师父什么?这一次我只想娶她为妻,求师父成全!”是陈伯川的声音。 “混账!你还没弄清自己的身份吗?她一个无门无派的私生女,还有异族血统,怎么配做你的正妻?”师父钟一崖吼道。 “师父,徒儿一生只想娶她一人,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师父成全我们吧!”里面传来了磕头的声音! “啪!”茶杯摔倒地上的声音,伴随着钟一崖的怒吼:“我看你小子是鬼迷心窍了,你是我看好的下任掌门人,怎么可以为情所困?” “二师兄!”还是孩子的张文齐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陈仲海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好在里面吵得厉害,没有人听见外面的异动。他连忙带着张文齐悄悄地退了出去。 到了个没有人的地方,张文齐才开口道:“二师兄,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啊?” 陈仲海道:“文齐,你听好了,今晚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知道了吗?” 张文齐有些疑惑,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陈仲海便让他离开了。他知道,张文齐不是惹事的人,让他保守秘密他很放心。 没几天,陈伯川便大张旗鼓地迎娶了伊陌儿。婚礼当晚,师父把陈仲海叫到了房间里,告诉他,从此以后,他就是内定的下任掌门人。 陈仲海大致猜出了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回绝――他知道,大哥得到了爱情,却失去了继承掌门之位的资格;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吧。上天没有给他和她在一起的机会,却给了他掌门之位,也好,也好。 陈仲海开始努力投身于做掌门的准备中。可是在他内心深处,依然有她的影子。多少个梦里,他呼唤着陌儿的名字。可是在现实中,他只是以叔嫂之礼对待她,从未僭越一次。 每一天,他都在默默地注视着她。大哥未能顾及的事情,他总会替她做到。在她不在时,他为她修好了秋千;每一次,他都会提前弄到她想要的剑谱;在她伤心时,他便找来几个孩子陪她玩;在她怀孕时,他每天都要把她要走的路清理一遍…… 没有人知道他的感情,他也从未说过内心的想法。心中有了所爱,他自然看不上其他女子。这在师父看来就成了一心学武,不念儿女私情,对他越发满意了。 在她离去的那一天,他偷偷地哭了很久。他去抱了绍平,却见到了那双和她一样的眼睛。于是他隐藏了悲痛,开始一心照顾侄子,就像当年他隐藏自己的感情一样。 七年后,当他真正成为掌门人的时候,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大哥收绍平为徒的请求。当时他身边已经有了慕轩和泽良,只不过他们尚未正式拜师。于是陈仲海让三人统一行了拜师礼,又按年龄给他们排了师兄弟的顺序――虽说绍平算是他最早的徒弟了,但是他丝毫不愿意让他做大弟子――大弟子一般都是未来掌门继承人的。 如今,对她隐藏的爱早已成为习惯,这样的爱也是一种幸福。他默默地想着,嘴角浮现出一丝幸福的笑。陌儿,假若来生你依旧选择了我哥,我依旧会这样默默地爱你,永远不悔。 杨家的小院里。苏清凌听了许清婉的感叹,却是一脸平静。她喃喃地说道:“所谓的爱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一定要那两个人在一起才没有遗憾吗?” 许清婉道:“你这话要是被姐夫听到了,他得伤心死。” 苏清凌道:“看你最近脸色不错,和钟大侠的问题解决了吗?看你高兴的样子,是爱上他了吧?” 许清婉红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从小我就被认定是他钟朔风的妻子,所以我这辈子只想和他在一起。你成亲这么久,难道就没有这种感觉吗?” 他是我仇人啊!怎么可能。这样想着,苏清凌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摇摇头。许清婉推了她一下道:“清凌姐,我看你一天天只想着练武的事情,难道其他事情都不吸引你吗?你也应该把目光转向别处了,人生苦短,只做一件事太可惜了。” 苏清凌心里一颤,难道她知道什么了?她盯着许清婉,后者傻笑了一下道:“清凌姐,别生气啊!我只是发表一下个人观点而已。不过,悠儿姐进了宫,可你还自由,你有很多机会感受,不是吗?我先走了啊!朔风等我回去做饭呢!”说完,许清婉擦过苏清凌的肩膀,径自离开了。 苏清凌站在原地,心里想着婉儿刚刚说的话。她有些动心了,爱情,她真想亲身感受一次,看看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生死相许。不过,杨慕轩肯定不是个好的选择。她仅有的一次动情,便是在那片花海中,但那段美好消失得太快,在她得知那个人是杨慕轩的那一刻便死掉了。 可是?等到她报了仇之后,她还有机会遇到其他男子吗?想到这里,苏清凌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自从她的家被杨慕轩毁掉之后,她的生活注定只有报仇,至于爱情之类的,对她来说是一种奢求吧? ------------ 复仇女难寻暗算计,痴情郎幸避杀身祸——上 苏清凌将众姐妹送出城后,便谢绝了许清婉的护送,一个人回到了那个所谓的家。如今大局已定,再不需要什么顾虑,是时候报仇了。 杨慕轩不在家,屋里只有一个柳妈在忙前忙后。苏清凌向柳妈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进了屋。这个柳妈倒是个难题――她是真心疼爱杨慕轩的。这让苏清凌的心理更加不平衡了――他做了刽子手,却在这么多人的呵护下长大,相比于作为受害者的她,杨慕轩果然幸运得多。 不过她不想连累这个无辜的老人――她向来恩怨分明,她要杀的只有杨慕轩一人,与旁人毫无干系。而且这个柳妈让苏清凌想起了苏奶娘,她们一样,都是死心塌地地对自己喜欢的孩子好,这并没有错。但若有人为了杨慕轩加害于她,那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没有办法把柳妈支走,就到其他地方动手吧。 想了想,苏清凌提着剑去了箜崇山。如果没错的话,杨慕轩应该在那里。陈仲海有心培养杨慕轩做继承人,这些天一直让他教周围的孩子练武功,以便日后收徒。 苏清凌走进箜崇山顶的院落里,回应着一个个曾经的战友向她打招呼。如果他们知道她不是个好战友,而是个心心念念要杀他们未来掌门人的叛徒,他们会不会有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呢?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第一次思量起她报仇的想法到底对不对。 穿过花园,苏清凌走进了草丛深处的一扇小门。远远望去,杨慕轩站在最前面,正挥舞着剑向后面的孩子们做着示范。老远看见苏清凌站在最后,杨慕轩停了下来,让孩子们自己练习一会儿,便走向了苏清凌,笑道:“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苏清凌道:“我只是随便走走,路过这里就过来瞧瞧。”此时,她已经打消了在箜崇山动手的念头。不仅因为地形不适合,更由于她刚刚看到了那些孩子纯真的眼神――倘若在当着这些孩子的面骗走杨慕轩再动手,恐怕他们的童年也会和她一样,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吧? 和杨慕轩闲聊了几句,苏清凌便离开了。她要寻找一下合适的地方,以便把杨慕轩骗到那里。 不过在此之前,应该先练习一下武功,受伤了这么多天,恐怕生疏了吧。她施展轻功,飞到了那片落花丛中。依稀想起,这里是她和杨慕轩初次见面――哦,不对,应该是重逢――的地方。 她不是没有想过把杨慕轩骗到这里来,可她不愿意。在她看来,这里是一片净土――即使她在这里遇到过杨慕轩,可毕竟那时他们彼此不知道谁是谁,也不失为一个美好的回忆。这也将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动情吧。她不忍,也不愿意让这里染上仇恨与鲜血。 她拿起剑,飞快地挥舞起来。半空中,花瓣飞扬,环绕着她飞舞的身影。远远看去,就像一幅画。她的动作敏捷,长长的剑在她的手中挥出一朵朵完美的剑花,阳光下,剑刃不时闪过一丝丝七彩的光。 她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可她却一直不肯停下。她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悲哀,她深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剑法退步了。她觉得自己的神色开始恍惚起来,不知是她操纵着那把剑,还是手中的剑在控制着她。 已是黄昏,她终于停了下来,一下子平躺在了地上。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找不回了当初练剑时的感觉。 于是,在杨慕轩回到家里后,便注意到妻子一脸疲惫,而且身上带着花香。他没有去问什么――这些天以他对她的了解,他知道除非她主动告诉他,其他的事情问了她也不会说的。 第二天一早,苏清凌依旧提着剑早早离开了。柳妈看见杨慕轩望着苏清凌离去的背影出神,便凑到他的耳边,轻轻的问道:“你们两个是吵架了吗?” “吵架?”杨慕轩诧异道:“没有啊!我和她从来没吵过。” 柳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苏清凌还在寻找,她观察了好多地方:树林,悬崖边,山洞,河边……可是选出一个合适的地方却很难。那些地方要么不适合打架,要么太远,要么经常有人在那里,要么太荒芜,杨慕轩恐怕不会去。 可是眼下还有个难题,那便是自己的武功大不如前。苏清凌觉得有些头疼,她不禁拔出剑,原地又练了起来。 这一次她没有练太久。她的心有些乱,停下来后,她折了一根树枝,回忆着走过的那些地方,便蹲了下来,在地上画着最近走过那些地方的地图,分析着每一个地方的地形。 感觉到有人影投了过来,苏清凌回过头去。这一看,她呆住了。杨慕轩正站在她身后,绕有兴味地看着她画在地上的东西。 苏清凌有些心虚,但她马上恢复了平日里冰冷的样子。她扔下树枝,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问道:“你跟踪我多久了?” 杨慕轩笑道:“我没跟踪你,只是路过而已。” 又是路过吗?苏清凌想了想,便释然了。不管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她的,都不可能知道她的目的――她从早上到现在只是随便走了走,再练了会儿剑而已。这些都说明不了什么。 没等她想好怎么应对,杨慕轩先开口了:“不过我看你刚刚练剑的样子有些奇怪,比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要……不太一样。”杨慕轩观察着苏清凌的神色,试探着问:“是上次受伤……伤到哪里了吗?” 苏清凌摇摇头。连他都看出了自己武功退步了,现在这个样子再去报仇,恐怕会被他笑掉大牙吧? 杨慕轩见她神色黯然,只道是她因为武功的事情心情不好。他想了想,便拉起她的手,说了声:“你跟我来。” 苏清凌忙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杨慕轩并不回答,只是拉着她匆匆走去。 落花丛。 杨慕轩停了下来,却没有松开苏清凌的手,他问道:“还记得这里吗?” 怎么会不记得?这样想着,苏清凌嘴上只是平淡地说道:“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杨慕轩道:“你昨天不就是在这里练剑的吗?” 苏清凌有些难为情。昨天她带着一身花香味回来,惹得杨慕轩看她的眼神一直怪怪的。她想了好久才找出原因,便匆匆洗了一晚上的澡,就差没用刷子了。好在杨慕轩没有为难她,没有提出那种难堪的事情。 杨慕轩适时转移话题道:“我这里倒是还有几本自创的剑谱,虽说比不上你们无忧谷的,但我之前的剑谱你也练过,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呢?” “剑谱?你还有吗?”苏清凌一下子来了兴致,忍不住问道。 杨慕轩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苏清凌手中的剑,径自挥舞起来。 ------------ 复仇女难寻暗算计,痴情郎幸避杀身祸——下 苏清凌有些看呆了,杨慕轩果然好身手,他不仅熟练地掌握了箜崇派的武功,更有那么多自创的剑法。苏清凌的心里又升起一丝挫败感,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打败他! 杨慕轩停了下来,向苏清凌微微一笑,问道:“怎么样,学不学?” “学!”苏清凌斩钉截铁地说道。此时她有了新的想法――如果能够用杨慕轩自己的剑法杀他,对他来说应该会更残忍些吧? 落英缤纷,衬着两个人交相舞剑的身影,这种画面毫无违和感。杨慕轩沉醉其中,渐渐忘了形。他想起和她初见的那段日子,那时他绝对没想到也不敢去想,他将会和这个女子在一起。如今,有机会和她再次来到这里,他很满足。所谓的幸福大概就是如此吧? 可惜苏清凌并不这么想。她看到的只是眼前的杨慕轩剑法娴熟,自己和他相比还差那么一大截。即使他们武功程度一样,她也未必打得过他吧?毕竟男人的力气要大得多。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她这样想着,眸光越来越冷。 苏清凌盯着杨慕轩的动作,见他心无旁骛了,便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杀意,也忘记了不让这片落花丛沾血的想法。在他转身的当口,她手中的剑直挺挺地朝杨慕轩刺了过去! “哇――哇――”突如其来的响动让苏清凌心里一个激灵,手中的剑一下子落到了地上。杨慕轩也停了下来,看着苏清凌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又朝天上看看,说道:“是乌鸦,这么美的地方怎么会有乌鸦?” 苏清凌一句话也没有说。乌鸦是霉运的象征,偏偏要在这会儿出来乱叫,看来连老天也不帮她。 杨慕轩见她一动不动,弯腰捡起地上的剑,递给她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苏清凌一把夺过剑,头也不回地离开。杨慕轩有些诧异,但他知道苏清凌脾气古怪,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回到家,柳妈还没有做饭。杨慕轩忙抢过柳妈手中的活,让她去休息。柳妈不肯,她一脸歉意,平日里这个时候她早已经把饭做好了。 两个人拉拉扯扯,苏清凌看不下去了,抢过盆子自顾自地走到灶台前。杨慕轩有些发愣,想要过去,却被苏清凌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柳妈笑道:“你还是回去吧!我们两个女人做饭,你一个大男人就别凑热闹了。” 杨慕轩只能悻悻地离开。苏清凌忙活着,心里又盘算起来。虽说杨慕轩不配吃她做的饭,但如今她只能在饭菜里做点手脚,才有机会打得过他。今天的事情让她下决心要速战速决,以免拖久了再生出什么变故来。 吃过饭,柳妈拿出一对儿项链,项链上的鸳鸯玉坠栩栩如生。她递给二人道:“你们成婚这么久了,我都没表示啥。如今,好日子开始了,我把这对儿项链送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够好好过日子。” 杨慕轩接过,笑道:“柳妈今天是出去买项链了吗?这个我揣着就好了,一个男人戴这个总归不像话。” 柳妈道:“不行,你必须戴上。要是觉得难为情,就放在衣服里面贴身带着好了。” 杨慕轩只得应允。而一旁的苏清凌已经把那个雌的戴在了脖子上。 杨慕轩看了她一眼,乖乖戴上,并把鸳鸯玉坠塞到了衣服里。柳妈这才点点头,拍拍二人的肩膀离开了。 入夜,苏清凌睡不着,一个人走到了院子里。外面漆黑一片,没有星星。苏清凌没走几步,就撞上了一个人。苏清凌一个踉跄,幸亏被那人及时扶住。苏清凌抬起头,顿时迎上了杨慕轩的目光。 杨慕轩道:“你不在自己屋里好好睡觉,出来做什么?” 苏清凌反问道:“你不是也出来了吗?” 杨慕轩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道:“看来你为你武功的事情很是忧心啊!”顿了顿,他拍拍苏清凌肩膀道:“你先等我一下。”说完转身进了屋。 苏清凌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片刻,杨慕轩就走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大摞书。 在苏清凌惊异的目光中,杨慕轩把书放到她面前道:“这些是我多年来研究武功的心得,还有一些我自创的剑谱。有些乱,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你。” 苏清凌蹲下来,翻了下最上面的那本。可惜天黑着,她看不清上面的字。 杨慕轩继续道:“我觉得有用的大都装订成册了,而那些单张的纸多半是我走的弯路。你都搬到你房间里慢慢看吧。” 苏清凌道:“这些……是全部吗?” 杨慕轩点点头道:“当然,只是我的个人心得而已,至于你能不能用得上,还要你亲自整理一下才知道。” “谢了。”苏清凌说了一句,便搬起那摞书往屋里走。看似无意,但她自己知道,她那声谢是真心的。 “不是说了不用对我客气吗?”杨慕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苏清凌停住了脚步。“还有!”杨慕轩继续道:“我就不跟你进去了,大晚上我进你房间你应该也不愿意。” 苏清凌的身子僵了一下。她回头看了杨慕轩一眼。杨慕轩走过去,轻轻地抱了她一下,说道:“快回去吧。” 苏清凌努力恢复了理智,转身进了屋。杨慕轩站在原地,望着着她离开的方向,他自嘲地笑了笑。也许这便是他没听师父的话的代价吧!爱上了一个脾气古怪的人,就注定不被待见。但他不后悔,他愿意为她一直等下去。 而已经进屋的苏清凌也没有睡,她正翻阅着杨慕轩的那些书。杨慕轩的字很好看。虽然书写的潦草了一点,但依然可以辨认出一丝遒劲。正如杨慕轩这个人,外表仁厚,骨子里却带着一种倔强。大致翻了几页,她发现,有些页的页脚上有些模糊的血迹。 她想起来,之前还在守城的时候,听柳妈说过,杨慕轩的身体似乎不大好。每到熬夜熬久了,总会流鼻血。可是多年来他一直钻研武功,很少不熬夜。 这样想着,苏清凌也释然了。他付出这么多努力,武功比她高也是自然。虽然她在无忧谷也苦练武功,可她从未练出自己的心得,更别提自创剑谱了。也许是因为她练武的目的不单纯,才会如此。原来,自己已经败给了他,输得一塌糊涂。但她心服口服――杨慕轩是真心爱着武功的,正如他爱着她一样。想到这里,她的脸顿时红了,自己怎么会这么想?难道,她真的动心了吗? ------------ 寒光见斩断千般仇,热血洒诉尽万缕情——上 清早,杨慕轩离开后,苏清凌便出门了。沿着记忆中的小路,苏清凌来到的曾经的萧家。那里早已是荒草丛生,就连断壁残垣几乎也看不到了。自从离开了无忧谷,她第一次鼓起勇气来到这里。听说,那些人灭了萧家后,就放了一把大火,将这里烧得一点都不剩。 曾经的家,似乎成了前世,这里早已没有了曾经住过人的影子。几只麻雀大摇大摆地在空地上啄食着几颗掉在地上的树种,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苏清凌看得有些不耐,她抽出剑,那几只麻雀顿时蒲扇起翅膀,知趣地飞走了。 在那一小片空地上,苏清凌一下子跪了下去。爹,娘,孩儿无能,不能早早地为你们报仇,在此向你们谢罪了! 此时已是深秋,离冬天已经不远了。冷风嗖嗖地吹着,吹动着她额前的碎发,也无情地吹着她的脸。她一动不动,就这样跪在那里,很久很久。 对不起,杨慕轩对她的情义她要还。可是?仇还是要报的,在他死前,亲自把他带到这里,让他跪下来向你们请罪! 傍晚苏清凌回去时,走路还是很平稳,脸色也没有什么异样,谁也看不出她已经跪了一天了。因此杨慕轩并没有怀疑什么?只当她和平时一样是出去练武了。 吃过晚饭,苏清凌觉得有些倦了,便早早地睡下了。朦胧中,她又回到了那个荒草丛生的萧家。她独自站在那里,四周空荡荡的,甚至连天和地的界限都看不分明。 “湘儿!”她循声望去,只见爹和娘慢慢地向她走来,她一阵欣喜,快步冲了过去――她好想去问问,这么久了他们到哪里去了。可是他们就像没看到他一般,从她的身上穿了过去。她一回头,早已没了他们的身影。 “湘儿,我新得了一块玉,给你打副手镯要不要?”是哥哥的声音!苏清凌循声望去,依然是少年的哥哥正朝着她笑。 苏清凌再次冲过去,然而哥哥的身影顿时消失了。苏清凌四下寻找,却另一边,见苏奶娘在向她招手。这一次她不敢贸然过去,而是看着苏奶娘一步步地慢慢向她靠近。可是在她眨了一下眼睛之后,苏奶娘也消失了。 她想喊,可是喉咙不知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怎么也喊不出来。明晃晃的太阳直射着她的眼睛,让她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想要逃离,却看不清方向――到处都是朦胧一片,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她不再去管,只是朝着一个方向拼命地奔跑着,突然她撞进了一个怀抱。她抬起头,却见到杨慕轩一脸微笑。 “清凌,你怎么了?”杨慕轩的声音由远及近,让苏清凌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又是杨慕轩的那张脸。她向四周看看,是自己的房间,刚刚她是在做梦吗? 杨慕轩道:“听到你一直在喊,我就进来瞧瞧。做噩梦了吗?” 苏清凌坐起来,试探着问道:“那你听清楚我刚刚在喊什么吗?” 杨慕轩道:“只听清了你在喊爹娘。这样想来,我好像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不知可方便说给我听听?” 苏清凌倒吸了口冷气道:“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杨慕轩顿了一会儿,也想不出其他的话题,便说道:“既然你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睡,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说完转身要离开。 “等等!”苏清凌一下子叫住了他:“今晚留下来吧!” 杨慕轩止住了脚步,呆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苏清凌见他如此,便重复道:“留下来吧!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杨慕轩见她如此说,便迟疑地折了回来。 当晚,苏清凌把自己给了他,除了她的心。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大亮,杨慕轩醒来时,身边已经不见了苏清凌。他走出门,看见苏清凌正在院子里练剑。 苏清凌见他来了,便停了下来,说道:“早饭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吃点吧。”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温度。 杨慕轩应了声,便坐到桌子旁吃了起来。苏清凌冷眼看着他,杨慕轩,我欠你的情义我已经还了,现在该你还你欠我的了。这应该是你最后一顿饭了吧!好好吃,一会儿好上路。 见杨慕轩放下碗筷,苏清凌道:“跟我去个地方。” 杨慕轩有些不明所以,他没有动,只是笑笑道:“你最近很反常哎。” 苏清凌依旧冷声道:“现在离你去箜崇山的时间还早,到底去不去?” 杨慕轩不再说什么?他站起来,跟着苏清凌出发了。 一路无话。杨慕轩见苏清凌在一片荒芜之地停下来之后,便更加摸不透了。他刚要开口,却听苏清凌悠悠地说:“你还记得这里吗?” 杨慕轩看了看四周,沉思着说道:“不记得,我好想从未和你一起来过这里吧。” 苏清凌冷笑道:“不,你来过的。”见杨慕轩一脸诧异,苏清凌补充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里。” ------------ 寒光见斩断千般仇,热血洒诉尽万缕情——下 杨慕轩呆住了,睁大了眼睛盯着苏清凌。可是让他更加吃惊的还在后面。苏清凌没有理会他,她喘着气,身子有些颤抖,但她努力让语气平静一些:“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花丛中学剑谱的那次,而是十年前,在这里。”说完,她掏出那半块手帕递给他道:“这个你总该记得吧?” 杨慕轩接过,看了一眼,马上掏出了另外半块。延着中间撕开的部分一拼接,恰好吻合。杨慕轩瞪大眼睛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苏清凌依旧冷笑道:“你这半块手帕是怎么丢的,难道你也不记得了?” 杨慕轩陷入了沉思。这块手帕是娘亲在重病时交给他的。那时,她大概意识到自己快不行了,便叮嘱他一定要收好。当时他不死心,偷偷出去挣钱给娘亲看病。后来,有个人给了他一包东西,告诉他,只要把这个埋在那家后院就给他钱。 他当时问过那人这是什么东西。那人告诉他,那是花的种子,种下去会满院子开花。那人还说,他要给那家人一个惊喜,所以千万不要被发现。他便在照着那人的吩咐把种子种了进去。做完后,他很高兴,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美妙的事情。没想到刚要离开,就碰上了个小女孩,非说他是小偷,一口气追出他挺老远,还扯坏了他的手帕。 他拿了钱回去,却没能治好娘亲的病。没多久娘亲病故,房子早就被他抵押做了娘的药钱。最终他流落街头,好在遇到了师父…… “你知道吗?我很久之前就已经发下毒誓――手帕重合之日,便是你杨慕轩命绝之日。”苏清凌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杨慕轩的思路。杨慕轩抬起头,迎上了苏清凌带着恨意的目光。苏清凌恨恨地说道:“知道吗?你埋下火药的那家,就是我的家。就因为你,我家被灭了门!”最后一句,苏清凌几乎是喊了出来。 “火药?”杨慕轩愣愣地低喃道:“那天抢我手帕的小女孩,是你吗?” “没错!”苏清凌的声音开始颤抖了:“我就是萧人远的女儿!那天我因为出去追你了才幸免于难。你知道吗?”苏清凌靠近他道:“我一直在骗你,在你身边忍受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待今天!其实我的真实目的就是杀了你,替我们萧家报仇!怎么样,知道真相的滋味好受吗?” 杨慕轩顿时感到天塌了下来。他的脑子嗡地一声,但他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道:“萧大侠一家……是被我害的?”他马上故作轻松道:“清凌,你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昨晚你还……” “昨晚,我只是想还你作为丈夫的恩情而已,这与我要不要报仇完全是两回事!”苏清凌无情地打断了他:“不要以为你救过我多次我就会放过你,你欠了我们萧家那么多条人命,再多救我几次也不为过!” 杨慕轩有些眩晕,视线也模糊起来。他有些站不稳,扶住了身边的那棵树。苏清凌走到他的身边,轻声说道:“我在你的饭里加了点昏睡果的汁液,这个不是毒,你闻不出来的。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说完,苏清凌抬起脚,一下子踹在了杨慕轩的膝盖上。杨慕轩没了力气,顺势跪到了在地。 苏清凌仰头道:“爹,娘,你们看见了吧!害你们的人现在给你们下跪了!你们放心,我这就送他去见你们!”说完,她抽出剑,一下子刺进了杨慕轩的胸膛! 杨慕轩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嘴角的血随之溢了出来。他挣扎着说道:“没想到,我一心爱着的女人居然在骗我。“ 苏清凌握着带血的剑,手有些颤抖,她努力压下了心中的不忍,狠下心又一剑刺了过去。这时,突然刮来一阵旋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苏清凌闭上眼,拿着剑的那只手悬在半空中。剑上未干的血吹到了她的衣服上,加上之前喷上去的那些,她淡青色的衣服已是血迹斑斑。 等到风停了,苏清凌睁开眼睛,在杨慕轩的旁边蹲了下来,手轻轻地伸到了他的鼻息间。却见杨慕轩已经气绝,可是睁大的眼睛包含恨意地盯着她,似乎在控诉着被欺骗的不满。苏清凌把手向上移了移,轻轻地合上了他的眼睛。她收敛了眼中的恨意,轻声说道:“其实,我不是一直在骗你的。至少,在落花丛里相遇的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你是杨慕轩的那会儿,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说完,她把剑丢在地上,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手指蘸着杨慕轩的血写道:“复仇者乃萧人远之女苏……”写到这里,她顿了顿,在那个“苏”字上打了个叉,写上了她原来的名字――萧湘。写完后,她把那块布盖在了杨慕轩的脸上。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来,凝视着杨慕轩的尸身道:“对不起,要怪就怪我们的命吧。你先躺在这里,一会儿自会有人安葬你。我会在一个比较远的地方了断自己。无论是在那边,还是来世,我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苏清凌一个人行走在这片树林里,她神色木然,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路面凹凸不平,她又没有看路,已经摔了好几跤了。她的脸颊已经被树枝划出了一道口子,几滴血顺着脸滑了下来。她没有去擦,任凭血流到她的脸上、身上。这里没有人,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去注意这个满身是血的女子。就这样,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一片山谷。在一个悬崖边,她停了下来。向下望去,那里烟雾缭绕,看不到尽头。这里很适合她吧? 她笑了笑,闭上眼睛,一个纵身…… ------------ 下卷:恋恋红尘恋恋情 ------------ 手足心皆疑萧墙祸,师徒情犹念俱焚玉——上 次日。 “什么?杨大哥被杀了?还是被杨大嫂杀的?”听了陈绍平的陈述,钟朔风惊呼道。 “是啊!清凌姐怎么可能杀姐夫?”一旁的许清婉也质疑道。 陈绍平道:“我也不相信,可是杨大哥的尸体就停在了箜崇山的大堂,上面的字应该就是杨大嫂写的吧?” 许清婉道:“那现在清凌姐人呢?” 陈绍平道:“问题就是现在杨大嫂下落不明,但所有证据都指向她。钟大哥,葬礼还在那边准备,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我也要一起去!”许清婉道。 “不行!”钟朔风斩钉截铁地说道:“你现在可不是你一个人了,要小心些,别总凑热闹。” 许清婉不依:“这哪里是凑热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去怎么行?”而后又觉得这话不妥,她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要过去看看,我不相信清凌姐会谋杀亲夫。” 陈绍平也开口道:“钟大哥,就让钟大嫂一起去吧!如今世道乱,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安全。” “知道了,走吧。”钟朔风道。 箜崇山。 陈仲海盯着杨慕轩的尸体良久,不语。陈伯川见钟朔风一行人过来了,忙了站起来。陈绍平道:“爹,师父没事吧?我走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陈伯川叹口气道:“毕竟是他最钟爱的大弟子,不幸遭此横祸,他这样也在情理之中,就别在意了。” “师父,确定是清凌姐所为吗?”许清婉问道。 陈伯川道:“已经给你师父写信了,她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不过,你和苏姑娘认识了这么久,你知不知道她的身世?” “身世?”许清婉想了想道:“我只知道她爹抛弃了她们娘俩,她娘才把她送到了无忧谷。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我来的时候她娘已经过世,其他的清凌姐什么都没说过。” “知道了。”陈伯川道:“女眷都在里屋了,你也进去吧。” 内室。 “真是不敢相信,苏清凌居然会是萧人远的女儿。”许清婉刚进屋,就听到何韵香的声音。 “萧人远?多年前被灭门的那个很厉害的大侠?”许清婉道。 “婉儿?”几个女子忙站了起来。何韵香道:“婉儿来了?听说你有了身子,快坐下吧。” 许清婉坐下来,问道:“怎么回事,刚刚在外面师父还问我清凌姐的身世来着。她怎么会突然变成萧大侠的女儿?” 何韵香道:“你是没看见杨慕轩被抬回来时的样子。他身边有一块方巾,上面用血写着‘复仇者乃萧人远之女萧湘’,在‘女’字和‘萧’字之间,还有个被划掉的‘苏’字。” “方巾在哪里?我看看!”许清婉急切地说道。 “被陈掌门收起来了,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看。”何韵香道:“不仅仅是方巾,尸体旁边还有一把沾满血的剑,正是清凌的那把。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清凌,让我们不信都难。” “还有!”另一个女子道:“那块写着血字的布很像从清凌那件青色衣服上撕下来的,之前守城时我见过她穿那件衣服。” “可是清凌目前不知所踪,相信找到了她,一切就都知道了。”又有人说道。 “听着就可怕,苏清凌怎么看也不像是谋杀亲夫的人。” 许清婉的心绪纷乱起来。印象中,清凌姐很少言语,整天一副冰冷的样子,每天除了练剑几乎不做其他事情。成亲后,对姐夫也是冷冰冰的,甚至还和她说过,她不喜欢杨慕轩这个人。难道,这其中真有隐情? 何韵香见许清婉神色凝重,便握住她的手道:“这些事情你就不要担心了,陈掌门不是护短的人,倘若清凌真的是萧家遗孤,并且杨慕轩做过什么对不起萧家的事,清凌还是可以活下来的。” 许清婉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还平坦的小腹,苦笑道:“我明白的,有些事并不是操心了就改变的了的。我能做到的就是不让你们反过来担心我。” 何韵香笑了笑,婉儿,她真的改变了许多。 另一边。 “大哥,我一直想不明白,那苏清凌怎么突然成了萧家的女儿?”陈仲海道:“萧家不是一个都没剩下吗?” 陈伯川道:“退一步讲,即使她真的是萧家的女儿,这和杨慕轩又有什么关系?萧家被灭是十年前,算起来杨慕轩只有六岁。那之前他能做出什么事情,让萧人远的女儿非杀他不可?” 陈仲海捏了捏太阳穴道:“我已经派人过去找人了,现在苏氏下落不明,被人陷害了也未可知。顺便再去调查一下当年的事情。” 陈伯川点点头道:“想当年我去萧家拜访人远的时候,他家的两个孩子都那么小。当时他儿子萧淮才8岁,却已经熟识了各种玉器,甚至已经开始管账了。这么优秀的孩子,可惜了。” “是啊!”陈仲海道:“如果这孩子还活着,应该会很好地继承他爹的事业吧。萧大侠已经退隐江湖改从商,想不到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 陈伯川沉默了,思绪也回到了多年前。那时,萧人远和他是很好的朋友。没多久,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个蓬莱人,他武功高强,到处挑衅,因此杀了很多名门正派的侠客。于是,他和萧人远召集了一些有识之士,去联合剿杀那蓬莱人。 可惜,第一次行动失败了,他的另一个朋友杨洛尘死在了那蓬莱人的手上。萧人远一心要为杨洛尘报仇,便背着大家,甚至抛下了他怀孕的妻子,擅自去跟踪那蓬莱人。他假扮成了一个厨子,每天鼓动那蓬莱人多吃一些对身体有害的食物。这样终于有了机会,在那蓬莱人拉肚子的时候,萧人远终于杀了他。 回去以后,他就带着妻子儿女退隐江湖。当时,他对陈伯川说,他第一次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杀人,觉得有愧于“侠客”这两个字,所以他选择了离开。而且,他决定不向两个孩子传授武功,只希望他们能够远离江湖纷争,平安到老。 谁能想到,蓬莱那边已经偷偷地派了人调查了之前那人的死,更没想到过了六年的事情会成为致命的一击。当初他抓到那几个人时,那几个人已然是一副汉人的打扮,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谁也看不出他们是蓬莱派来的杀手。 ------------ 手足心皆疑萧墙祸,师徒情犹念俱焚玉——下 “杨洛尘!”沉默了许久,陈仲海开口道:“大哥,你不觉得杨慕轩和他很像吗?” “杨慕轩,杨洛尘!”陈伯川念叨着:“都姓杨,不过当年和洛尘纠缠不清的那个女杀手,不是生了个女儿吗?” “是啊!”陈仲海道:“而且慕轩来箜崇山之前,我已经把他的身世查清楚了,他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姓杨是因为家在杨家村的缘故,似乎和洛尘没有半点关系啊。”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陈伯川道:“不仅仅是在长相上,其他的地方也很相似。都英年早逝,都喜欢那种冷冰冰的女子,连动作,练剑的风格也很像。而且都喜欢大半夜自己对着剑谱研究,还都有自创的剑法……” “你说,慕轩会不会是洛尘的转世?”陈仲海突然打断了大哥的话。 “什么?”陈伯川惊呆了。 陈仲海道:“只是觉得很巧,才瞎猜了一下。大哥,你还记得洛尘是哪天被杀的吗?还有,慕轩的生日……” 两个人又沉默起来。因为,在杨洛尘被杀的第二天,杨慕轩出生! “陈掌门,别来无恙。”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是冷如珏。 “冷掌门,请坐。”陈仲海收敛了刚才惊异的神色道。 冷如珏不客气地坐到了陈仲海的位置上,拿起桌上壶自顾自地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陈伯川有些看不下去,想要说什么?却被陈仲海示意停了下来。陈仲海开口道:“今日请冷掌门过来,想必冷掌门已经知道爱徒的事情了吧?” “我有话想单独和陈掌门说!”冷如珏缓缓开口道:“陈大侠,还望回避。” 陈伯川看了一眼陈仲海,还是退了出去。门关上后,陈仲海道:“我大哥已经出去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冷如珏冷笑道:“如今,我爱徒杀了你爱徒,你打算如何处置我爱徒呢?” 陈仲海道:“我没说要处置你徒弟啊!这次请你过来,只是想问问,你可知道,苏清凌到底是不是萧人远的女儿?” 冷如珏道:“你这话问得有些霸道,难道,她不是萧人远的女儿,你就要杀她抵命吗?” 陈仲海道:“原来,冷掌门是如此护短吗?” 冷如珏道:“我们无忧谷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作为师父,从来不拦徒弟报仇。没错,是我纵容她的,要抵命的应该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才是。” 陈仲海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陈掌门胆识过人,哪有什么不敢之理!”冷如珏说着,凑到了陈仲海的耳边轻声说道:“连自己的大嫂都敢觊觎,还不敢杀我一个女子吗?” “你说什么?!”陈仲海惊叹道。 “听没听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冷如珏道:“同样,萧家女儿是不是乱杀人,你徒弟是不是做过对不起萧人远的事情,自然会水落石出。” “你怎么知道?”陈仲海恢复了平静的语气道。 “这个暂时不重要!”冷如珏道:“现在你请我来是谈论徒儿的事情的。其他的,我以后会告诉。” “好。”陈仲海转移了话题:“你刚刚的意思是,苏清凌真的是萧人远的女儿吗?” “没错。”冷如珏道。接着,她开始讲起了当年收苏清凌为徒的经过。 原来,冷如珏和萧人远的夫人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但在萧夫人嫁人后便很少来往。不过,冷如珏曾送给萧夫人一只训练好的鹰,并告诉萧夫人,如果遇到危险就把它放飞,它自然会飞到无忧谷。出事当天,冷如珏见鹰飞了回来,连忙赶到萧家,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不过,她看到了躺在地上一息尚存的李管家。李管家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告诉她,萧家的女儿还活着。在河边,冷如珏看见了苏奶娘和小湘儿,见苏黎伪造的溺死假象太粗糙,便帮了她们一把――她亲自装成了苏黎的样子假装抱着孩子跑了一段儿,然后从一个悬崖边跳了下去。 当晚,她找到她们二人时,湘儿已经睡着了。她向苏黎表明了身份,并让她把这个女孩儿带到无忧谷去。 苏黎有些疑惑,她问道:“既然冷掌门想收湘儿为徒,为什么不现在就把她带走?” 冷如珏漠然地说道:“我就是让她自己到无忧谷来拜见我,这是拜师礼的一部分。她要是做不到,就不要做我徒弟了。” “可是她还这么小……”苏黎不放心地说道。 “我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开始独闯江湖了!”冷如珏无情地打断了她:“从这里到无忧谷才几座山,她又有你陪着,要是还来不了,就不配做我的徒弟,更不配做萧人远的女儿!” 她还是来了,而且迅速地收了自己的眼泪,开始专心习武了。这个女孩儿很坚强,冷如珏很是满意。可她从不把这种满意写在脸上,对待湘儿只有训诫。唯一一次和颜悦色的大概只有婉儿成亲那晚的长谈吧。 萧家被灭的几年后,蓬莱人的余孽被抓,苏清凌偷偷地跑出去好几次。其实,她能顺利离开无忧谷也不乏有冷如珏故意放水的成分,但苏清凌回来后冷如珏还是会罚她在屋外下跪,一跪就是一整夜。那段日子正是深秋,苏清凌跪了一晚之后脸已经冻得青紫,但这并没有阻止她继续偷偷溜出去。 可是?那些余孽被处决之后,苏清凌依旧偷偷往外跑,这让冷如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于是某一天,她第一次拦住了正要翻墙而出的苏清凌,冷声问道:“你仇人不是都死了吗?你还出去干什么?” 苏清凌掏出了半块手帕道:“不,还有一个人,就是这手帕的主人。徒儿已经查出了,他现在是箜崇派新任掌门的大弟子,叫杨慕轩!”接着,她向冷如珏讲述了出事那天她在后院如何发现那小男孩的事情。 冷如珏扫了一眼手帕上的图案,说道:“那么你跑出去这几次是查这个去了?这次出去想干什么?杀他吗?” 苏清凌不语,冷如珏道:“你就这么急吗?看看你武功练成什么样子,还妄想去杀箜崇派大弟子?马上给我回去,到老地方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起来!” 这一次,苏清凌跪了一天一夜,不过也是她最后一次被罚跪。从此,她练武练得更加刻苦。而冷如珏也私下里打听了一下手帕的主人,确定了杨慕轩手中有另一半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尽管没有证据证明杨慕轩当年去过萧家,但她相信苏清凌所说的话,自然从未阻拦过她。 ------------ 女弟子亡命同病怜,掌门人回首尘封恋——上 听了冷如珏的讲述,陈仲海还是有些疑问,仅凭半块手帕就能确定杨慕轩该死吗?可惜当年那些蓬莱人早已被处决,如今的知情人唯有苏清凌和冷如珏。苏清凌又下落不明,而冷如珏只是口口声声地说她相信苏清凌,并不能拿出证据。 又商量了一会儿,二人猜测苏清凌应该是在那些蓬莱人临刑前问了他们,确定了他们作案的整个过程才去查那半块手帕的。至于她那时候为什么不说,冷如珏可以肯定,因为她曾多次警告过苏清凌,不要暴露自己萧家后人的身份。毕竟那时候蓬莱那边很是不安分,即使处决了这些人,也无法保证其他人不来替他们报仇。 未了,冷如珏道:“陈掌门,你可要明察秋毫,错的可并不是我徒弟一人。陈掌门做事一向公道,如今已经没了一个,至于另外一个你怎么处理,我愿意相信你一次。更何况!”冷如珏贴到了陈仲海的耳边,低语了一句。陈仲海顿时瞪大了眼睛。 山脚下。 黄衫女子坐在院子里,无奈地看着坐在身边的白衣女子,忍不住道:“清凌姐,你这样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已经一整天了,你给个动静好不好啊?” 没错,那白衣女子正是苏清凌!而那黄衣女子,则是许久未见的孙清彩。 当日,苏清凌一个纵身,身子还未落下去,便被路过这里的孙清彩及时拉住了。孙清彩把她带到了她独自居住的山脚下,给她换了干净的衣服。可是?苏清凌整个人如同呆了一般,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孙清彩说什么也没有任何反应。 孙清彩见苏清凌这个样子,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当时她看见苏清凌满身血迹去跳崖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绝对不简单。只是现如今她是瑟鲁派的逃妻,身份见不得光,不能出去打听。苏清凌大概也不能随便出去吧。 “笃、笃、笃。”门响了,孙清彩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拉起苏清凌的手,准备往屋里走。苏清凌呆滞的目光一下子灵动起来,她看出了孙清彩的紧张,便一下子甩开了她的手,大步朝门口走去。 孙清彩拦她不住,只好一个人进了屋,并悄悄地把房门开出一条小缝。苏清凌回头看了她一眼,见人已经进去了,便打开了门。 来的是一队人,为首那人苏清凌见过,是瑟鲁派的。那人开口便问道:“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女子,个子应该比你矮,会武功的?” 苏清凌觉得有些不妙,她镇定地说道:“小女子一直在这里,没见过任何人。” 为首那人看了苏清凌一眼,觉得有些眼熟,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苏清凌刚想开口,却听有人说道:“这女的不是杨慕轩的夫人吗?” 听他那么一说,为首那人想起来了,他问道:“杨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啊!杨慕轩的死你知道吗?”有个嘴快的开口道。 “杨慕轩被杀当天杨夫人失踪,两件事有没有关系?” “杨夫人是不是被劫持了?”见有人开口了,那些人便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苏清凌站在那里,冷静地看着那些人,等他们的声音小了些,她便一字一顿地说道:“杨慕轩,是我杀的。” 平静的话语,却犹如一颗炸弹。那些人又开始议论起来,连躲在门口的孙清凌也惊呆了,她努力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发出声响。 为首那人示意了一下,大家安静了下来。苏清凌继续道:“你们已经看见了,我就躲在这里。你们要不要去向陈仲海报告,让他过来抓我?或者直接绑了我去箜崇山?” “你在耍什么诡计?”刚才那个嘴快的人喊道。 “没什么诡计!”苏清凌一步步逼近那人道:“即使我刚刚说了谎,但我苏清凌人在这里是事实。你们要不要走近看看,我是不是真正的苏清凌?是不是别人冒充的?” 那人有些不知所措。苏清凌继续道:“经过了守城的事情,杨慕轩会不会成为你们的仇人倒未可知,但绝对不会是你们的朋友。你们如果要替他伸张正义,我就在这里,任凭你们处置。”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领头那人想了想,对身后的人喊道:“你们今天路过这里时可看到了什么?” 立马有个机灵的答道:“没看见,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好,都记住了!”领头人吩咐道:“我们走!” 待那些人走远,孙清彩缓缓地走出来,问道:“清凌姐,刚刚你对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苏清凌冷声道:“没错,人是我杀的。” “这……”孙清彩还未想好该怎么问,就听苏清凌说道:“以后不要叫我‘清凌姐’了,其实,我真正的名字,叫萧湘。” “清凌姐,哦,不!”孙清彩顿了顿,却始终开不了口叫“萧姐姐”或者“湘儿姐”,她索性不叫了,直接说道:“那昨天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刚杀完杨大侠?”她倒吸一口冷气:“你是杀了人,然后准备自杀?” 苏清凌,哦,不,是萧湘说道:“没错。我是萧人远的女儿,萧家是杨慕轩害的。” 孙清彩有些不安,她盯着萧湘,却见后者一脸平静,完全没了之前呆滞的样子。孙清彩想了想,继续道:“清……刚刚你那样替我解围,就不怕那些人真的把你带走吗?还是!”孙清彩的语气弱了下来:“你早已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说完这句,孙清彩有些后悔。这明知故问啊!在乎自己的性命还会跑去自杀吗? 萧湘依旧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怒:“我早就不想活了,本来我就打算,报了仇,就去下面找我的亲人们。” “师父也知道你这种打算吗?”孙清彩的声音也冷了下去。 师父?这两个字让萧湘心里一紧,她猛然想起师父那天说过的话:“我几年之内应该不会再离开无忧谷了,但我希望,这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箜崇派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师父应该会为了她再离开无忧谷一次吧?她有些惭愧――她心心念念的只有报仇,从未想过师父的处境。她报了仇之后,师父该如何替她收场?尽管人是她萧湘一个人杀的,可是师父知情却不加阻止,难道就推脱得了这份责任吗? ------------ 女弟子亡命同病怜,掌门人回首尘封恋——下 想到这里,萧湘忙往外走,却被孙清彩拉住了。孙清彩一改平日的笑脸,严肃道:“我不管你是苏清凌还是什么萧家的女儿,既然你是我认识的清凌姐,我就要多说几句。”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不大清楚你为什么会杀人,我也不管你有没有犯下滔天大罪。但是,你真的要如此看轻自己的生命吗?杀个人,然后自我了断,你的一生就这么过去了?你就这么厌倦这个世界,这么急着离开吗?”她走近一步,继续说道:“清凌姐,你知道吗?在城门口第一次打仗的时候,就是和郁风派的那次,婉儿在一直担心着你的安危。要不是我们找了甘蔗大侠陪着她,她恐怕会直接冲到城门口吧?除了婉儿,你还有师父,还有我们其他师姐妹,你就真的没有一点留恋吗?” 萧湘的眼光柔了下来。她心里顿时充满了感激,原来,她们早已把她当作了自家人。彩儿肯对她说这样的话,是希望她勇敢地活下去。可是?她杀了杨慕轩,她有机会活着吗? 这一次孙清彩像洞察了她的心事一般。她语气软了下来,继续道:“清凌姐,刚刚你也说了,是杨慕轩有错在先。你为什么不找出他犯错的证据呢?如果事情是真的,那你杀他完全是他罪有应得,你当然可以活下去的!” “证据?”萧湘有些黯然:“如果我能找到证据,还需要这么煞费苦心吗?当年亲眼看见杨慕轩参与此事的人只剩下了我一个,连师父也是听我说才知道的。若真的说给他们听,他们会信谁?是箜崇派未来的继承人,还是我这个自称萧家女儿的来历不明的女子?” 孙清彩道:“即使他们要处决你,那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是,他们现在不是没来抓你吗?你不是还好好的吗?在被抓之前,好好地为自己活一次,好不好?” 萧湘有些恍惚,类似的话婉儿对她说过: “清凌姐,我看你一天天只想着练武的事情,难道其他事情都不吸引你吗?你也应该把目光转向别处了,人生苦短,只做一件事太可惜了。” 不知婉儿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样?萧湘苦笑了一下。 当晚,萧湘把六岁那年的事情,以及自己这些年如何报仇告诉了孙清彩,而孙清彩也讲述起自己婚后缘何离开瑟鲁派。 那晚的事情让孙清彩不得不嫁给了周庆彬。可是?经历了守城的事情,瑟鲁派与无忧谷的关系可想而知。未能痛痛快快地和郁风派打一架,瑟鲁派的那些人把怨气都发泄到了孙清彩的身上。掌门人袁震州对这个未来继承人的夫人也不甚满意。 众人的排挤,以及对丈夫的不喜,这些她都可以忍受,唯一受不了的是瑟鲁派的女人们总是对她冷嘲热讽。 “哟,孙姑娘,哦不,是周夫人,你们无忧谷的人都像你这么有本事,能攀得上高枝吗?” “这个还用问吗?做掌门夫人可比做个小弟子气派多了,我们的周夫人是个聪明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她自然比我们懂了。” “何止是周夫人啊!最近不是还有个进宫做娘娘了吗?这无忧谷一个个可都要飞黄腾达了。” 类似的话她天天能够听到。别人说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侮辱整个无忧谷最让她受不了。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她甚至和那几个女人动了手。好在周庆彬及时赶到,把她带走了。 不过那次之后那些女人并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尤其是周庆彬的那两个侍妾,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别提给她请安了,见到她不讽刺无忧谷就已经够客气了。 袁震州不愿意看到自己未来的掌门人娶个敌对门派的女子,可是孙清彩没犯什么大错,也不好让周庆彬休了她。于是有一天,他把孙清彩单独叫了过去,告诉她,只要她能够退出无忧谷,他就会昭告整个瑟鲁派,让她能够安心地做她的周夫人。 孙清彩自然不会同意。这次之后,她开始计划离开了。反正那晚的事情周庆彬已经给了她一个交待,做一个逃妻甚至下堂妻总比未婚失贞好得多。 好在瑟鲁派和郁风派战事频繁,孙清彩轻易得到了出逃的机会。一路上她躲躲藏藏,她又善于避开追兵,没能被人抓回去。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既然都是要躲着的人,生活在一起倒也方便。仅剩的这几天,就好好补偿补偿这个曾被她忽略掉的师妹吧!萧湘暗想。 走下箜崇山,冷如珏深深地回头看了一眼,往日充满冰霜的脸上此时却带了一丝温柔。陈仲海,你可知道,我曾深深地爱过你。 那时,她只是无忧谷的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弟子,由于个性阴冷,几乎没有什么朋友,除了以后的萧夫人。师父也不太喜欢她,有去外面的事情从来不叫她去。那一次武林大会,冷如珏很想去,可是没有任何机会。于是,在师父带着爱徒们走了之后,她第一次违背了师父的命令,偷偷地溜了出去。 换了身男装,她混进了武林大会,在一个离无忧谷较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旁边的男子盯着她看了好久,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要以为目光冷一点就可以假扮男人,姑娘。”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冷如珏有些气恼,她冷冷地看着那男子,却见那男子一脸坏笑。可惜她的背着师父而来,不好发作,只能偷偷地握紧拳头。于是,至始至终,她一直关注着那男子,也渐渐了解了他是箜崇派的二弟子陈仲海。 这次武林大会,陈仲海当众与另一个男子交手了一番。矫健的身姿,让冷如珏对他更加关注。可惜这一天,陈仲海没有和她说第二句话。 回到无忧谷,冷如珏莫名地想要再次见到他。他舞剑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为了能再次见到他,冷如珏倍加努力,既然在性格上不讨喜,她就要在武功上出彩,争取下一次离开无忧谷去外面的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冷如珏的武功突飞猛进,渐渐地超过了几个师姐。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被师父允许出去了一次。她看见了陈仲海,可是陈仲海却没有看到她,他在向街上的人打听着什么。 她一路跟着他,可是他从未回头看她一眼。她也渐渐地听清了,他在打听一个女子,一个叫伊陌儿的女子。 她出谷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有几次还借故去了趟箜崇山。她目睹着陈仲海痛苦地看着心爱的女子成为了自己的嫂子,以及后来陈仲海偷偷地去那女子的墓前种花。她知道,他和她不可能了。 由于武功出色,她顺理成章地被选为无忧谷的继承人。她不怨陈仲海,甚至还感谢他――这大概也算是爱情的回报吧?陈仲海是和她一样的人,但一样的人却不能在一起。从此,她一心只想如何做好掌门人,爱情,和她再没有任何瓜葛。 ------------ 花落去奈何育新生,燕归来似曾断旧情——上 四个月后。 连续几天的大雪,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山脚下的小屋前,孙清彩和萧湘坐在火堆前取暖。虽说冬天严寒刺骨,但大雪恰到好处地封锁了从这里到外面的出路,她们两个一时就不用担心会有人找上门了。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关于杨慕轩的死应该会平息了吧?萧湘暗想。自从决定在这里住下一段时间以后,她和孙清彩每天都出去打猎。冬天天冷,她们会到处寻找动物的巢穴,运气好的时候在半路上就能捡到冻僵了的野兔什么的。由于两人都在被通缉,她们已然换成了农妇的打扮。剩下的时间,萧湘一般都会去练剑。沾着杨慕轩血的那把剑已经被她丢在了尸体旁边,她便拿孙清彩的剑练了起来。 许是没了报仇的目标吧!萧湘明显觉得自己的武功越来越差。这,是空虚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握着剑的时候,越发力不从心了。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努力地练着――她不相信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会瞬间付之东流。她要活下去,她的武功可不是为杨慕轩一人练的。 这样想着,萧湘拿着剑飞快地舞动着。沉重的剑禁锢着她的胳膊,她不管,只是不断地加快自己的动作,眼神中透着一丝坚毅――她要抗争,她不要再认命!地上的积雪被她的剑扬到了半空中,又纷纷地落下来,小院里似乎又下了一场雪。 她的动作渐渐地失去了章法,却越来愈快。旁边的枯树枝被她不断砍下,和着雪沫不断地落到她的身上。孙清彩在旁边看着,眼见萧湘如负气一般乱舞,却没有靠近。她深知清凌姐因为武功变差而不快,也许发泄一番对她也有好处吧。 严冬腊月,萧湘却出了一身汗。她只觉得周围天旋地转,眼里的一切也不分明起来。然后,她看到了孙清彩一张放大的脸,便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已然躺在了床上。旁边坐着孙清彩,以及一个不认识的女子。孙清彩道:“清凌姐,你醒了?” 虽然她改回了“萧湘”这个名字,可孙清彩还是习惯叫她“清凌姐”,她索性不再计较这个,毕竟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这会儿,她挣扎着坐起来,指着那陌生的女子问道:“彩儿,她是谁啊?” 那女子道:“这位夫人,我叫铃兰,是这里的医女。” 孙清彩笑道:“我之前认识她,是信得过的人,放心吧。” 萧湘道:“铃兰姑娘,初次见面有礼了。还望告知,我身体有什么问题吗?”除了晕过去这件事,萧湘觉得这些天身体一直不大对劲,不仅开始嗜睡,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下。既然有医女在这里,她便开口问了一句。 孙清彩低下了头,不语。倒是铃兰笑道:“恭喜夫人,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萧湘一惊,差点从床上掉了下去。铃兰扶住了她,继续说道:“夫人小心些,这些天你过度劳累,本来胎气就不太稳,以后好好养着,不要再累着了。” 萧湘定了定神,问道:“铃兰姑娘,那我的武功变差,也与这个有关吗?” 铃兰道:“应该是这样。虽然我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我给夫人把脉的时候,明显感觉这喜脉中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也正是因为这种力量,你剧烈运动了这么长时间才会没事。” 孙清彩自语道:“这是天意吗?是这个孩子想要活下去,才拼命阻止自己母亲练功,阻止她去冒险?” 铃兰笑道:“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孙姑娘,你也知道,我只会行医,对武功的事一窍不通的。” 送走了铃兰,孙清彩回屋,见萧湘已经下了床。深知萧湘了脾气,孙清彩没有去扶她,只是问道:“清凌姐,你打算怎么办?” 萧湘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喃喃地说:“他也想要活下去吗?也不知道,他该不该来。”抬头看了孙清彩一眼,见孙清彩一脸担忧,她继续道:“不过,不管该不该,他已经来了,我自然会让他平安出生。何况!”说到这里,她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清凌姐?”孙清彩有些不解:“你就不怕……”她的声音弱了下去,后面半截话,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萧湘苦笑道:“这也算是上天垂怜吧!我从未想到,萧家的一点血脉居然能流传下去。虽然我是个女儿,可我身上毕竟流着萧家的血。我很知足了。况且,被我杀了的那位也是如此,让他的血脉也留在世上,也算是偿还我的愧疚吧。”更何况,即使能够苟活在这个世上,自己也没有机会再和其它男子成亲了吧?给这个世界留下自己的一点血脉,才不算白活一场啊。 孙清彩见萧湘有了决定,也不再说什么。也许,有了这个孩子,她的生活有了寄托,就不会那么绝望了吧?这对她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只愿那孩子永远不要知道他父亲的事情。 在萧湘被查出有孕之后,出门狩猎的活落在了孙清彩一个人的身上。也许真如孙清彩所说,那孩子有着坚定的决心要活下去,又或许是杨慕轩遗留的那点血脉夹杂着一丝怨恨吧!萧湘每天吐得昏天黑地,身子难受得要不成。孙清彩整天不在,即使在了,孙清彩忙碌了一天,她也不好打扰。就这样,她一天天地消瘦了下去。 孙清彩没有办法,她想留下来照顾萧湘,可是不出去就没有食物。看着萧湘吃不下去东西,可是这冰天雪地的,除了野兔狍子什么的,她再也找不到其它。况且她也是在逃亡中,不敢走太远。 这一天清晨,孙清彩出门没多久,萧湘依旧逼着自己吃些东西。吐过之后,她有些困倦了,又懒得移动,索性爬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 朦胧中,她听到一丝响动。睁眼一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她摇了摇头,疑神疑鬼,是孕妇的通病吗?定了定神,打算继续睡,却见她的面前,多了一大碗酸梅。 “谁?是谁?”她捧着那碗酸梅站了起来,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喊道。可惜,周围一片寂静,不再有丝毫响动,更没有人回答她。她想了想,还是到孙清彩屋里拿了个银簪,插进碗里,簪子没有变色。萧湘还是有些不放心,她索性披上斗篷,端了碗出去找铃兰了。 ------------ 花落去奈何育新生,燕归来似曾断旧情——下 晚上,萧湘和孙清彩说了这件事。酸梅没有一点问题,萧湘一口气把一大碗都吃光了,吐的症状缓解了不少。 孙清彩也是一头雾水,她也想不出到底是谁会偷偷地送来吃的。那人是武功高手应该没错,其它的……孙清彩的脑子里猛然闪过四个月前苏清凌打发走了瑟鲁派那些人的场景。是他们吗?难道,这是周庆彬在警告她? 听孙清彩这么一说,萧湘倒不以为然。她的想法是,瑟鲁派如果想警告孙清彩,大可在孙清彩狩猎的时候动手,没有必要去找她这个不相干的人。 接下来一段日子,萧湘每天都能收到不同的食物:新鲜的水果,热腾腾的面条,还有一些小吃什么的。晚上,那人还会送来两人份的饭菜。那人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甚至把铃兰绑了来丢在了门口。萧湘问过铃兰是什么人绑了她过来,铃兰却什么不知道。她说,她被人从背后点住了穴道,然后被蒙上了眼睛带到了这里,根本没机会看到那个人。 萧湘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她和孙清彩尝试过守株待兔。无奈那人动作太快,一眨眼的功夫,东西已经送了过来,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饶是孙清彩练就了神一样的逃跑速度也没能反应过来。 好在那些东西没有一点问题,反倒让萧湘吃得面色红润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好多了。难道,是师父?萧湘把这个想法和孙清彩说了,孙清彩倒是赞同。毕竟除了她,没有人有理由这么做。 无忧谷。 冷如珏不禁打了个喷嚏。是天气渐冷的缘故吗?许久未见,也不知道苏清凌怎么样了,救她的孙清彩怎么样了。 冷如珏的思绪回到了苏清凌复仇的那一天,她目睹了苏清凌亲手把剑刺入了杨慕轩的胸膛,也目睹了苏清凌满身血跌跌撞撞地跑去跳崖。她本想阻止,却见孙清彩快了她一步,一下子拉住了苏清凌。 这便是所谓的劫数吧?可惜,如果失去了生存的意识,饶是她和孙清彩救她千百次也无能为力。于是,她转身离开,余下的事情,能帮她的,只有她自己。 那天,她也看到一些别的事情。不过,这是别人的劫数,她不该管。也许,事情要不要结束,还是老天说了算吧? 苏清凌,请原谅师父没有出手阻止,也没能找到你去告诉你事情的真相。纵容你去报仇,已经违背了天意,为师只求你这一剑,能彻底斩断你心中的恨意,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吧? 半夜,外面又飘起了大雪。萧湘睡不着,索性披上了斗篷出了门。 漫天的飞雪纷纷飘落,就像天快亮了一般。雪花落到了她了脸上,凉凉的。伸出手,雪落到了手心里又化了。她的心里不禁喜悦起来,之前,她从未留意过大自然的美景,即使是她练功的落花丛,她关心的也只是她一剑能把花劈成几瓣而已。这一次,她的喜悦不为武功的进步,也不为她腹中的小生命,而是完完全全地为了她自己。原来,她早已留恋人间美景,不舍得离开了。 正当她陶醉在雪景中时,一丝响动让她警惕起来。不远处,有个人背对着她站着,手中拿着剑。 “是谁?”雪中,萧湘看不太清,只看见那人身形高大,应该是个男人。 那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拿剑的手动了一下,却立马放了下来。 “这些天是你送的东西,对吗?“萧湘小心翼翼地问,却不敢靠近。 那人依旧不声不响,停留了片刻,便飞身离开。萧湘想了想,走到了那人站过的地方,却见那双大脚印旁边,赫然写着“一位故人”四个大字。 是他吗?萧湘的脑子里猛然闪现了这个念头。随即她摇摇头,自己亲自确定他已经断气了,怎么可能?看吧!又胡思乱想了。 另一个山脚下。 柳妈站在门口,对来人说道:“又去看她了吗?” “去了。”那人颔首,随即抬起头。那张脸,赫然是许久未见的杨慕轩! “还是放不下那女人吗?”柳妈冷声说道。 “那女人!”杨慕轩道:“怀了我的孩子。” 柳妈转过身,说道:“但愿你只是去看孩子。”随即进了屋。如今,杨慕轩已经在那女人身上吃了苦头,应该不会像……想到这里,柳妈的神色黯然起来。 杨慕轩一个人来到了柴房里,坐在火边陷入了沉思。他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醒来,但他还是醒来了,映入眼帘的是柳妈欣喜的脸。原来,柳妈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她这几天一直觉得苏清凌看他的眼神不太对,是一种充满杀意的眼神。为了以防万一,她悄悄地磨钝了苏清凌的剑,又给了杨慕轩特殊的玉佩――原来,柳妈给杨慕轩的那块玉佩只有薄薄的一层外壳,里面是一些假死药和止血药的混合药粉。那玉佩的薄壳在剧烈震荡之后会碎掉,里面的药粉就会顺着伤口进入体内,达到假死的效果。这也是柳妈当时怂恿杨慕轩贴身戴着它的原因。 在苏清凌动手那天,柳妈一直暗中观察着二人。杨慕轩挨了一剑后的那阵怪风也是柳妈弄出来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让药粉充分发作。苏清凌一走,柳妈便带走了杨慕轩,然后换上了一具被她易容后的尸体。 可惜柳妈不知道,她的一切动作都被冷如珏看在眼里。不过话说回来,久未练武的柳妈怎能比得上天天做武功师父的冷如珏呢? 听了柳妈的叙述,杨慕轩有些不敢相信,柳妈怎么会考虑这么周全?他压下心底的疑问,接过柳妈手中的药碗。柳妈似乎看出了他心底的疑惑,平静地说道:“我曾经,是个杀手。” “噗――”杨慕轩刚喝进去的一大口药一下子喷了出来。柳妈拍了拍他的后背,淡淡地说道:“以后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你先养好身子要紧。” 于是他便在这里住了下来。虽说柳妈年纪比他大好多,可是伤好之后,他还是选择住进了柴房――他从未进去过其他女子的房间里,除了苏清凌。 苏清凌?想到了这个名字,他的心一阵刺痛。他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妻子,而她呢?把他当做了什么?仇人吗?不过,如果当年的事真的是苏清凌说的那样……他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 ------------ 久别夫妻辗转相见,两地仇敌狭路重逢——上 柳妈告诉过杨慕轩,在确定当年事情之前,不要出来,姑且让大家以为他死了吧!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出来也不迟。 这些天柳妈整日不在――她还要继续留在箜崇山打杂,以防他们怀疑她,偶尔得了空闲才会过来看看。 杨慕轩一个人留在这里,只好用练武来打发时间。柳妈给他留了不少剑谱,都是她年轻时练过的。练了一点后,杨慕轩发现,自己曾经怎么也练不好的轻功竟奇迹般地突飞猛进。是挨了那一剑的缘故吗? 有了高强的轻功,杨慕轩很想去看看,那个害他的女人现在何处。他有话想问她。 可是等他看到她的时候,她却一脸憔悴地躺在床上,吐得一塌糊涂。他紧握的剑松了松,没有他的日子,她过得也不好吗? 看她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杨慕轩明白了,原来,他还动不得她。 等你先生了孩子,我再对你下手吧!杨慕轩的眸色顿时暗了下去,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严冬一般,冷得可怕。 这一天,天渐渐地黑了下去。孙清彩还是没有回来。 萧湘终于坐不住了,点了个火把,独自出门去寻了。 白天又下了一场大雪,把孙清彩踩过的脚印盖了个严严实实。到处被积雪覆盖着,几乎没有了路。自从发现有了身孕,萧湘不敢再用武功,只能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在雪地里踩出了一个个脚印。 冷风无情地吹在了她的脸上,吹着她手上的火把,火光越来越弱。萧湘索性丢下了火把,反正白茫茫的雪把周围映得很亮,而且她从不怕黑。 “彩儿,彩儿!”萧湘试着喊了几嗓子。嗖嗖的寒风湮没了她的声音,没有人回答她。 她咬了咬牙,继续向前走。上次彩儿失踪后就没发生什么好事,这一次,绝对要找到她! 突然,她脚下一滑,在下坡路的一端一下子滚了下去。萧湘一只手护着肚子,另一只手挣扎着在地上寻找可以抓住的稻草。可惜四周都是雪,没什么可以抓住的东西。萧湘眼见坡的最低那边裸露着一块大岩石,她想要停住,却控制不了向下滑的身体。 眼见要撞上那块岩石了,萧湘觉得有人抱住了她。还未看清是谁,那人已把她放在了平地上,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萧湘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向四周张望着。周围依旧一片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般。她心里一阵颤动,那怀抱,很熟悉。 “清凌姐!”还未等萧湘细想,便听到了孙清彩的喊声。 “彩儿?”萧湘连忙往声音的方向跑去。倒是孙清彩跑得更快些,很快来到了萧湘的身边,喘着气说道:“清凌姐,周庆彬来了。” “还是找来了吗?”萧湘道。 “他,是一个人来的。”孙清彩低下头道。 萧湘想了想,问道:“那,你是要跟他走吗?” 孙清彩道:“我暂时把他打发到那边的山洞里了,让他先在那里呆一晚,以后再决定吧。” 萧湘笑了笑,她猜出了孙清彩的小心思,是拖延吧? 一路无话,萧湘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今天是怎么了?彩儿遇上了不想见的男人,而她自己……那个人,是他吗? 可是那时她明明已经确定他断了气,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复活?唯一的可能便是:假死! 难道自己之前露出什么破绽了吗?她明明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突然感到背脊发寒,好在她决定活下去了,如果当时她没遇到孙清彩,或者没有听孙清彩的劝告……据说事发之后,杨慕轩的尸体已经被送到了箜崇山安葬,已经有很多人见过了。如果真的是假死,凭杨慕轩一己之力完全不可能骗过她的眼睛,还有谁在背后?陈仲海吗? 还有,以她对杨慕轩的了解,他的轻功绝不会这么好,难道他早就怀疑她了,才故意在她面前深藏不露的吗? 萧湘摇了摇头,铃兰说过,孕中的人最容易多想的。可是?如果杨慕轩真的死了,刚刚那个抱她的人是谁?除了他,又有谁的怀抱那么熟悉?又有谁有理由每天给她送东西吃? 而孙清彩的心里也是一团乱。白天,周庆彬突然出现,告诉她,他已经送走了那两个侍妾。而且,他完成了师父给了任务,成功地和郁风派化解了矛盾,那些女人也不会再给她脸色看了。 他还说,师父很快就要归隐了,等他继承了掌门之位,他完全有能力保护她不再受到伤害。他还为那晚的事情道了歉,他说他当时只是害怕,怕守城结束之后再也见不到她,又没想好该如何表达,一时心急就…… 他说得很是诚恳,带着一丝恳求。孙清彩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她眼中的周庆彬一直是阴险霸道的。 她没有搭理他,只是像平时一样寻找一些能吃的东西。周庆彬一直跟在她身边,帮她找到了好多东西。孙清彩虽然不待见周庆彬,可是看周庆彬为了找她大冬天一个人来到了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她还是有些心软。有萧湘在,他住到她哪里也不方便,于是她一整天都在帮他寻找能住人的地方。到了晚上,她才找到那个山洞,把周庆彬安置在那里后,她搪塞道:“先住在这里吧!我想通了自然会来找你。” 入夜,萧湘满满的心事。下雪那天夜里,她见到的那个男子,是他吗?“一位故人。”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突然,她坐起来,披上衣服下了床。上一次就是这个时间吧!她要出去看看,她要见到他! 走出了小院外一段距离,确定睡熟了的孙清彩听不到了,萧湘冲着夜空喊道:“杨慕轩,是你吗?你出来,马上出来!” 可惜这一次,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一丝响动都没有。萧湘喊了几声,便不再坚持,又怀疑起自己刚刚的想法来。 确实不是杨慕轩故意不出来,而是他此时―― “周老弟,好久不见了。”山洞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地向坐在火堆旁的周庆彬靠近。 “你,你是?”周庆彬站了起来,看到来人的脸顿时呆住了:“杨慕轩?”又低头看看地上的影子,问道:“你确定你是人不是鬼?” 杨慕轩冷笑道:“周大侠,哦,不,很快就该改口叫周掌门了吧?堂堂瑟鲁派继承人,连郁风派都能摆平,难道还会怕鬼吗?” 周庆彬也挤出了个笑,说道:“想不到你还活着,你们夫妻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 久别夫妻辗转相见,两地仇敌狭路重逢——下 杨慕轩道:“我知道周少掌门对箜崇无忧两派不满,不过在打听不该知道的事之前,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女人吧。” “你……”周庆彬气急,一脚踢起地上的剑握在手里,一剑向杨慕轩刺去! 杨慕轩不甘示弱,飞身而起,轻巧地躲过了周庆彬的袭击。他没有让剑出鞘,而是一脚踢起地上的火。燃烧的枯树枝排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直挺挺地向周庆彬进攻。周庆彬一剑一个劈了开来,火花四射,却并未伤他分毫。 杨慕轩笑了笑:“周少掌门武功不凡,杨某承让了。” 周庆彬道:“杨大侠才是武功不凡,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过奖了!”杨慕轩作揖道:“不过周少掌门,我今日来访可不是为了切磋武功,况且你我没有必要自相残杀,不是吗?” “那杨大侠来此有何贵干呢?”周庆彬也换了一副笑脸。 “很简单!”杨慕轩道:“你不就想把你的女人带走吗?要不要我帮你呢?” “你?”周庆彬大笑几声:“果然是箜崇派出身,这管闲事的功夫果然不是白给的。” 杨慕轩笑道:“那你愿不愿意和我合作呢?” “合作?”周庆彬反问道。 “当然!”杨慕轩道:“你带走了你的女人,我的女人和孩子自然也会乖乖地跟着我走,不是吗?” “原来如此,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个男人哈哈大笑,惊动了这个原本沉寂的夜。 第二天一大早,孙清彩匆匆去了那个山洞。刚走到门口,她便呆住了,眼前除了周庆彬,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居然是…… 周庆彬见到她,马上招呼她进来。孙清彩呆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凑到一块儿去了? 倒是杨慕轩先开口道:“承蒙周夫人对杨某妻子的照顾,杨某在此感激不尽。” 孙清彩一时语塞。周庆彬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对杨慕轩说道:“好了,我这边单独说会儿话,你过去找你那位吧。” “不行!”孙清彩猛然挣开周庆彬的手说道:“你不能去见清凌姐,她怀着身孕呢!” 杨慕轩道:“不让我见吗?可是我这些日子里每天都能见到她,她不还是好好的吗?” “送东西的那个人!”孙清彩道:“是你?” 周庆彬说道:“彩儿,先别管他俩的事了,再不济杨慕轩也会顾及那个孩子,不会伤了你的好姐妹的。” 孙清彩还要说些什么?却听到洞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杨……慕轩?真的是你?” “咣当!”杨慕轩手中的剑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他愣愣地看着来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清凌姐?”孙清彩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地方,周庆彬可以来,其他人自然也可以。”萧湘嘴上说着,却走到了杨慕轩的面前,目光直视着他。 杨慕轩冷声道:“你早就猜到我还活着呢?对吗?” 萧湘道:“杨大侠果然神勇,居然能骗过我独自逃生,不愧为箜崇派大弟子。” 杨慕轩道:“不敢当,苏姑娘更让我佩服,能在我这个被你恨之入骨的人身边潜伏这么久。” 萧湘冷声道:“是萧姑娘,杨大侠叫错了。” 孙清彩见二人的互动,诧异道:“这是久别重逢后的样子吗?” 周庆彬把手搭在她肩膀上道:“那你觉得久别重逢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孙清彩甩甩肩膀道:“别碰我!我跟你不熟!” 周庆彬道:“我昨天说那么多你都没听进去吗?走吧!出去说!”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孙清彩的手走了出去。 山洞里只剩下了杨慕轩和萧湘。杨慕轩冷笑道:“你以为你改了名字,就能逃得了杀人的惩罚吗?” 萧湘道:“我没想逃,我留下的血书写的就是现在的名字――萧湘。我是萧家的女儿,苏清凌只是我为了隐藏身份的一个代号而已。我只是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 杨慕轩道:“是的,我活着回来了,要再杀我一次吗?” 萧湘道:“我会的,不过这次我会用光明正大的方式。要不我们也像两派一样,定一个决斗的日子好吗?” 杨慕轩道:“我没想杀你,我只是有话想问你。”他走过去,看了她肚子一眼,说道:“既然恨我,为什么要留下他?” 萧湘道:“这个孩子不是你的,是我一个人的!” “你说是你一个人的就是你一个人的吗?”杨慕轩一把抓起萧湘的手道:“我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不要!”萧湘说着,想要甩开被握疼的手。可是杨慕轩的眼神里不再有丝毫的怜惜。他顺势将她打横抱起,走了出去。 外面,周庆彬正在苦苦劝说着不肯就范的孙清彩,见二人出来,便望向他们。 杨慕轩笑道:“周大哥,你也太次了吧!连个女人都不能摆平?” 周庆彬道:“杨兄,你这是解决了?” 孙清彩凑上前道:“暴力解决问题,不算!” 杨慕轩道:“我把人带走了,这里是你们的了,不管是你留下还是把周夫人带走,你的问题都解决了,不是吗?”说完,飞身离开。 孙清彩很是不满,她一拳打在周庆彬的身上,说道:“有种你就在这里耗着吧!我等得起,你就未必了。” 周庆彬道:“以我的武功,也完全可以像杨慕轩那样把你带走。不过,我不还是在劝你吗?” “少虚伪!”孙清彩又给了他一拳:“要是着急回去当掌门,你随时可以休了我。” “相信我一次好吗?”周庆彬从背后抱住了她。孙清彩不再挣扎,只是任由他抱着。虽然她不喜欢周庆彬,不过这么冷的天气,这样的怀抱也蛮温暖的。 ------------ 似曾软禁在劫难逃,当年祸事焉知多少——上 一眨眼的功夫,杨慕轩已经带了萧湘到他现在的住处。他把萧湘放在地上,说道:“以后你就在这里养胎吧!不要想着逃走。还有,如果你想让那个小丫头来照顾你,我可以把她也抓过来。” “够了!”萧湘嚷道:“我乖乖呆在这里便是,不要再抓其他人了。不过,你能保证你会待这个孩子如亲生吗?” “他本来就是我亲生。”杨慕轩背过身道。 “我的意思是!”萧湘补充道:“你能不能只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好好待他,忽略掉我这个生母是害过你的人。” “那你呢?”杨慕轩放缓了语气道:“你既然会留下了他,那么你可以做到,对吗?”他回过头,坚定地看着她:“我也可以。” “足够了。”萧湘微笑道:“你放心吧!只要你能保证这个孩子的平安,我绝对不会逃走的。” 杨慕轩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一出大门,便迎上了刚刚回来的柳妈。杨慕轩道:“柳妈,帮我看好她,别让她耍什么花招。” “那个女人吗?你把她带回来了?”柳妈问道。 杨慕轩止住了脚步,补充道:“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对她好一点吧!不要因为她害过我而给她脸色看。” 柳妈望着杨慕轩离去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一张熟悉的脸又在她脑子浮现――上天保佑,但愿慕轩不要步他的后尘。 “苏姑娘,又见面了。”进了院子里,柳妈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柳妈啊!对我很失望吧?”萧湘面上保持着微笑。 “谈不上!”柳妈道:“受人之托来照顾你,有没有失望就不那么重要了吧?” 萧湘笑了笑,说道:“柳妈,我姓萧,以后叫我萧姑娘。”说完转身进了屋。 她知道,自己被变相软禁了。不过,只要孩子是安全的,她并不在意这些。她倒是相信杨慕轩暂时不会动她的,至少之前他给她送来的那些东西都没有问题。 不管是现在,还是遥远的将来,自己都算是最可悲的复仇者吧?不仅没能杀掉仇人,反而要给他生孩子。她苦笑了一下,不禁想起了《史记》中描写鸿门宴的那段:“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现在的处境大概就是如此吧? 逃出去的事情从长计议,至少她这会儿是安全的。她暗想。 萧湘打量着这间屋子,有些简陋,墙壁有些泛黄,这里以前应该住过什么人吧。是柳妈年轻时住过的地方吗?她打开柜子,里面满满都是小孩子的衣服,不同年龄的,叠的整整齐齐。都是女孩的衣服,是柳妈小时候穿过的吗? 思索间,门开了。柳妈端来了饭菜,往桌子上一放。然后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萧湘看了那门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柳妈是真心关心杨慕轩的,可惜还要去照顾她这个害杨慕轩的人,这种感觉应该很痛苦吧?她拿起筷子,苦笑着夹起了菜。 箜崇山。 陈仲海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对坐在对面的张文齐说道:“都四个月了,居然什么都没查出来,就凭半块手帕,苏清凌她是怎么知道是杨慕轩做的?” 张文齐道:“这手帕确实是慕轩的,派去蓬莱的人也没查出什么来。二师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知情人都不在了,还要不要查下去啊?” “当然要查。”陈仲海说了这一句,便闭口不言。他想起那天冷如珏在他耳边说过的话:“更何况,杨慕轩还活着。”他想要问下去,冷如珏却转而谈起了其他,丝毫不再提起。 也不知道杨慕轩如今在哪里,他有没有查出当年的事情呢?陈仲海这样想着,却不敢去寻找,苏清凌下落不明,若得知杨慕轩还活着……再有,如果杨慕轩真的有罪,他这样活着岂不是很危险吗? 直到上个月的那个深夜,杨慕轩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里。等他起来时,杨慕轩已然跪在了他的面前,诚恳地说,他会自己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不必劳烦师父。他还活着的事实,求师父保密。临走时,他信誓旦旦地说,如果当年的事情是真的,他会在武林众英雄面前当众谢罪,让大家发落。 杨慕轩从小就是这脾气。陈仲海笑笑,不禁陷入了回忆。杨慕轩虽然为人仁厚,但他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小时候他犯了什么错误,师父明明都说不追究了,可他自己还是主动去打扫几天庭院,或是去跪祠堂,不管陈仲海怎么劝都一定要为自己的错事负责任。 犹记得,陈仲海刚刚把他带到箜崇山的第二天,他便偷偷地溜下了山。当陈仲海看见他时,他正在昨天遇见陈仲海的地方等待着。天很冷,杨慕轩的衣衫很是单薄,他的脸已经冻出了青紫色,怀里却紧紧地抱着一个布包。陈仲海忙脱下外衣披到杨慕轩的身上,问他在等什么。杨慕轩抬起头说道:“昨天我偷了这里那个大叔的馒头,今天从我的饭里省下了一些,要还给他。” 看着杨慕轩稚嫩的脸,陈仲海不忍心拒绝他。可是天这么冷,他更不忍心让一个小孩子继续在这里挨冻。他想了想,蹲了下来,说道:“慕轩,我认识这个大叔,让陈伯伯替你还给他好吗?” “不要!”杨慕轩把包裹抱得更紧了:“我要亲自还给他,向他谢罪!” “慕轩!”陈仲海继续劝道:“听陈伯伯的话,要不然你等这么久,包里的馒头都凉了。这样吧!陈伯伯带你一起去他家好吗?” “真的吗?陈伯伯?”杨慕轩瞪大了眼睛,一脸希望地看着陈仲海。 “陈伯伯会骗你吗?”说完,他一把抱起杨慕轩,往一个方向走去。 陈仲海混江湖这么多年,也深知月华城某些家里的情况。他抱着杨慕轩来到了一户人家,那家很穷,箜崇山每年都会派人过来送一些东西。陈仲海告诉杨慕轩,这里就是卖馒头大叔的家。 杨慕轩一见人不对,还是不肯放下包袱。那家男主人得到了陈仲海的暗示,便蹲下来说道:“小兄弟,你陈伯伯没有骗你,那卖馒头的大叔是我哥,他有事出去了,还没回来。” 杨慕轩起初一脸警惕,不过孩子就是孩子,很快在陈仲海和那男主人的哄骗下妥协了。耳根子软,过于仁厚,算是他杨慕轩的一个缺点吧。要不怎么会轻易被那些蓬莱人利用,又怎么那么容易被苏清凌欺骗。 ------------ 似曾软禁在劫难逃,当年祸事焉知多少——下 这样想着,陈仲海一惊,他这是认定了当年事情真的是杨慕轩所为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杨慕轩是无罪的! 屋顶上,杨慕轩听着师父和师叔的谈话,目光黯然起来。师父,你还是不肯停止调查吗?徒儿不想拖累你啊。这些年来,一直默默照顾着他的人,除了柳妈,就是师父了。从小他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对于师父,他心里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了。 他飞身而起,在他被苏清凌差点刺死的那个地方停了下来。醒来后,他每天都会到这里看看。当年偌大的萧家大宅如今面目全非,他曾试图在原来后院的那个位置寻找过,看看有没有火药的痕迹。可惜年头太久,一切蛛丝马迹早就随着这家人一起消失了。 不过,他翻过之前的黄历,确定了他埋东西那一天正是萧家被害的那天。他也回忆过那天的情景,可是记忆却很是模糊。他甚至不记得当年抢他手帕那女孩的脸,更别提他埋下的东西是什么样子。他只记得做完之后有人给了他一锭银子,他便高高兴兴地给娘抓药去了。 他也去曾经关押杀萧家凶手的地方看了一下,可惜如今那个地方已经改成了赌场,当年看守他们的狱卒,以及行刑的侩子手大都改做了别的事情。唯一一个还在的如今已经当上了捕头。那人告诉他,当年抓到那些凶手时,看管他们的人中有一多半是江湖人士,临时过来看守一下。那些人一般都是受过萧家的恩惠,想要为萧家报仇的。杨慕轩还打听到了那些人当年的住址。可惜时隔多年,如今还能找到的也只有寥寥几个。 从找到的那几个人中,杨慕轩还打听到那些凶手是蓬莱那边某个杀手组织的,自从中原武林人士集体处决了那些凶手后,那杀手组织的头目便归降,并立下文书从此不再来中原。 算算日子,凶手被抓那年应该他九岁,苏清凌也是九岁。他问道:“在看守的过程中,有没有一个九岁的小女孩来过?” 那些人都摇了摇头,表示没看见。他们是轮番看守的,刚好苏清凌过来那会儿都不是他们值班的时间,自然也没有看到。 杨慕轩又问起了审问凶手时的事情,又找到了当年凶手认罪画押的笔录。关于他的那一段,上面只是写着“在萧家院里埋下火药”,至于如何埋下,何时埋下,并未交待。而当年口录,那些人也记不太清了。 无忧谷的冷如珏应该会知道什么吧?可惜无忧谷那边早就被整治得如铁桶一般。杨慕轩只去过一次便知道再无可能。不过话说回来,要不然无忧谷怎么能藏得住萧人远的女儿这么多年呢? 满目疮痍,杨慕轩静静地站了很久。这里,十年前曾沾满了萧家人的血。而十年后的几个月前,这里又沾上了他的血。是报应吗?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他做的,上天为何他要苟活这么久? 拔起长剑,他用冷峻的木瓜目光注视着刀刃。刀光照映着他俊美的脸。就是这把剑,曾经是苏清凌的剑,曾经沾着他的血的剑。那天晚上他独自去见师父的时候,师父把这把剑送给了他。犹记得,当苏清凌的剑指向他的那一刻,他便准备好要永远睡下去。可是?他既然醒来了,就要查出事情的真相。无论他当年是被利用还是欺骗,如果萧家的灭亡与他脱不了干系,他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合上剑鞘,他转身离开。冷风吹动着他的头发,却动摇不了他的心。 回到小屋里,他打开门,却见苏清凌坐在桌子旁发呆。 “你回来了。”萧湘没有看他,只是随意开口问道。 “我不回来,你希望我去哪呢?”杨慕轩放下剑,坐到了她对面。 “我自然希望你永远消失,不过如果你不消失,那就我离开吧。”萧湘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苏清凌!”杨慕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问道:“除了手帕,你还有什么证据?” “什么?”萧湘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惊住了,压制着心中那团火,稳定了情绪道:“知道这个你能做什么?你已经逃过一死,我也被你抓到这里任你处置,你还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弄清楚你杀我的理由!”杨慕轩冷声说道:“一个弱女子不惜一切代价去杀我,那么这个女子一定可以百分百地确定,是我害了萧家,对不对?” 萧湘瞪着他,说道:“行刑前,我见过那些人。他们已经交代,他们雇佣了一个小男孩去后院埋了火药。算一算时间,我一路追着你,然后你跑掉我被带回家,那时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中间除了你,还有其他的小男孩来过吗?” “他交代这些事的时候,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人?”杨慕轩问道。 “我偷了师父的蒙汗药下了山,那些守卫被我蒙晕了过去我才进来的。当时有个人还想逃跑,被我用剩下的蒙汗药也蒙晕了。” “你应该留下证据的!”杨慕轩吼道:“你这样只会让别人觉得你是在滥杀无辜,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苦衷的!如今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所有的证据都找不到了,只要我对大家说,你苏清凌谋杀亲夫,所有人的矛头都会指向你!谁管你是不是什么萧家的女儿!”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萧湘一拍桌子道:“你让不得不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就连仇人被抓也要‘偷偷’地出去,连亲眼看见他们去死也不能!你说我不留证据,我那年才九岁我哪里懂得什么叫证据!等到我告诉师父这一切时,那些人已经处死了。你逃避也好,让江湖人士公开处置我也好。只要我萧湘活着,我就不会绝了杀你的念头,你等着!” “好,我等着!”杨慕轩道:“我会把事情弄清楚,不仅是当年的事情,你是不是萧人远的女儿,这个我也会查。还有,这个孩子要是出一点问题,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说完转身要走。 “杨慕轩!”萧湘的喊声让杨慕轩止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听萧湘说道:“我叫萧湘,和你成亲的是苏清凌不是我,现在我只是你孩子的母亲,你我不再是夫妻。” “别妄想了,我没写休书,你就还是我的妻子。”他依旧没回头,说完这句话,他顿了顿,补充一句:“如果你非要我休了你,那就做我的妾吧。”说完便离开了。 走到门口,见柳妈站在那里,杨慕轩问道:“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吧?” 柳妈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她笑道:“苏……哦,不,是萧姑娘,她很好。今天我找郎中给她看过了,她的胎四个月了,已经稳定了。而且,那郎中还对我说!”柳妈压低了声音:“从脉象上看,应该是个男孩。” “知道了。”杨慕轩淡淡地说道。 ------------ 来路长莫失莫忘记,去日短且行且珍惜——上 入夜,萧湘刚刚躺下,门“咣”地一声被踢开,杨慕轩径自走了进来。萧湘坐起来,问道:“你进来做什么?” 杨慕轩什么也没说,只是脱了外衣,然后把萧湘往里面推了推,便顺势要躺下来。 萧湘忙窜下床,说道:“既然你要睡这里,我到别处去了。” 杨慕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道:“你还想去哪里?我在这里看着你,你才不会逃走啊。”说完直接吧她拽了上去。 两个人背对着背躺着,和衣而眠,谁也不知道各自的想法。杨慕轩很不是滋味,本以为遭到了她的算计,他会厌恶她。可是见到她以后,他还是那么依恋她。他已经决定明天动身去蓬莱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许,当他回来的那一天,当他确定有罪的那一天,他和她就是永别了吧?即使他侥幸不死,他们也绝无在一起的可能了。 萧湘也思绪纷乱。按说,他应该是恨毒了她才对,可是他这是在做什么?是为了孩子吗?再次相见,已经打乱了她的生活,而她也不再有杀他的企图了,是怀了孩子的原因吗?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在他面前,她只觉得如鲠在喉,只能说出几句简短生硬的话语。 “睡了吗?”良久,杨慕轩转过身来。 萧湘也是睡不着,可是听到了杨慕轩的声音,就立刻闭上了眼睛。她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然后听到杨慕轩的声音:“好好照顾自己,听柳妈的话。这些天就放心地在这里呆着,不要多想了,我不在没有人会害你的。” 久违的轻柔语气,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萧湘心里一酸,一滴眼泪划过脸颊落到了枕边。她有些吃惊,本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已干涸,这又是什么?可是她一动也未敢动,就这样闭着眼睛,任凭杨慕轩抱着她。 杨慕轩自然没有看见她的泪。他默默地叹了口气,感情这个东西还真是让人无奈啊。 第二天一大早,萧湘还未起,杨慕轩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了。 “决定了吗?”走到门口,柳妈问道。 “决定了!”杨慕轩道:“不查出事情的真相,我寝食难安。” “你,真的要负责吗?”柳妈有些担心。 杨慕轩点了点头,说道:“这边我也放心了,苏……萧湘那里是个男孩,杨家有后,又有你的照顾,我基本放心了。” 柳妈还要说些什么?却听杨慕轩抢先说道:“柳妈,其实我一直想认你做干娘的。” 柳妈瞪大了眼睛,只听杨慕轩继续说道:“如果当年的事情不是真的,认我做您的干儿子好吗?”他笑了笑:“其实,我心里早已把你当成亲娘了。这次一别,再回来我可能就变成了罪人,如果沾亲带故,恐怕会连累你们。如果我没有害萧家,我会用以后的日子和清……湘儿好好的孝顺你,好吗?” 见柳妈低头不语,杨慕轩住了柳妈的手,说道:“干娘,那我先走了。清……湘儿那边我放心,她虽然还算是我的妻子,可她毕竟是当年事的受害者,那些人不会为难她和孩子的。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等到事情有了点眉目,你就偷偷把她送走,箜崇山也好,无忧谷也好。然后你就离开这里吧。”说完,他转过身去。走了几步,他回过头,笑着向柳妈招了招手。柳妈挤出了一个微笑,回应着他,并目送着他良久。 等到杨慕轩的身影消失,柳妈顿时跑到了一棵大树后面,掩面痛哭。 “柳妈?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声。柳妈回过头去,却见萧湘一脸诧异地站在她的身后。 “你……你过来多久了?”柳妈忙问道。 萧湘递过手帕,问道:“来了有一会儿了。你怎么哭了?” 柳妈擦了擦眼睛道:“悲从中来,自然要流泪。哭别人,也在哭自己。这种悲伤,你应该也有过吧?” 萧湘想起昨晚她流下的那滴眼泪,心也随之沉了下来。但她还是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冷笑道:“拜杨慕轩所赐,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不过,杨慕轩人呢?” “刚刚离开了,去蓬莱了。” “他去那里做什么?”萧湘抚摸着小腹,随口问道。 柳妈正色道:“还不是因为你,他要去查清楚当年事情的真相,如果他真的有错,他就会当众认罪,任凭大家发落。” “他……他一个人去?”萧湘有些不敢相信,她朝路那边看了一眼,起身向前走去。 “你要去哪里?”柳妈拦在她的面前道:“他已经走远了,追不回来了。” “我没打算追他回来!”萧湘道:“我要和他一起去。” 柳妈道:“你疯了吗?你这么一折腾,孩子怎么办?”萧湘不语,眼睛瞥向了一边。柳妈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如果你怕他带回假消息,或者借机溜走来逃避责任,大可不必。不信你可以上箜崇山随便打听打听,杨慕轩一向主动认罚,这个箜崇山的人都知道。” 杨慕轩昨晚的话在萧湘耳边回荡着:“好好照顾自己,听柳妈的话。这些天就放心地在这里呆着,不要多想了,我不在没有人会害你的。”她的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压抑着冲过去找到他的冲动,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柳妈见她平静了下来,便放下了拦着她的手,准备离开。没走几步,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萧湘微微隆起的小腹,柔声说道:“你还是非杀他不可吗?你们已经有了孩子,你对他就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萧湘道:“放他一条生路,那我的家人怎么办?至于感情什么的,别忘了,我只是一个杀手,骨子里从来没有感情这个词。所以,如果你想劝我放弃,就不要白费心思了。” 柳妈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他肯认罪,你还是要杀了他吗?” 萧湘想了想,说道:“你刚刚说他要当众认罪,毁掉萧人远这样一个大侠的全家,怎么也算是一宗大罪吧?到时候要不要杀他可不是我说了算。” 柳妈忍不住喊道:“你会后悔的!” 萧湘没有再说什么?头也不回地离开。 ------------ 来路长莫失莫忘记,去日短且行且珍惜——下 回到房间里,萧湘发觉手心里传来隐隐地疼痛。她打开拳头,手心里又是几个血红的指甲印。 “清凌,怎么这么伤害你自己?你等着,我进去拿点药。”恍惚中听见杨慕轩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萧湘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守城的那段日子里。那时刚和瑟鲁派打完,她正沉浸在郑嫂的死中,又怕遭到怀疑而不敢去迁怒杨慕轩,只能像这样紧紧地握着拳头。当时杨慕轩见到她手上的血印,还在为她担忧。可自己呢?没给他好脸色不说,还转身告诉婉儿,她不喜欢杨慕轩这个人。 看来自己真的不是个好妻子,应该也做不了一个好母亲吧?她抚了抚小腹,苦笑着。是啊!孩子还未出生,她就在算计着要除掉孩子的父亲。如果他长大以后知道了父亲被害的真相,将情何以堪呢? 那一夜,她仅仅是想报答杨慕轩作为丈夫的恩情,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妻子,她做不到像杨慕轩对待她那么用心,她能给他的只有她的身子――这是做妻子的基本义务。了却这一事之后,她就再无后顾之忧。她从未想到仅一夜就会有孩子,因此她选择在第二天对杨慕轩下手。她更没想到,当她决定把孩子生下了时,杨慕轩活着回来了。上天为什么要给她开一个这么大的玩笑?如果杨慕轩当时死在了她的手里,她心里顶多会有一些遗憾。可是真要在有孩子的情况下去杀他,她恐怕做不到吧。 柳妈说的一点都没错。如果杀了他,她的确会后悔。可是?不杀他又怎么办,任他逍遥法外吗? 虽然在心底,她也希望杨慕轩是被她冤枉的。可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绝对不会费尽心机去杀一个“可能”的人――作为现在唯一活着的目击者,她确定当年那个男孩就是杨慕轩。 思绪回到了当年仇人被抓的时候,她偷了师父的蒙汗药偷偷地溜出了无忧谷。这是冷如珏秘制的蒙汗药,药效很强。只要被打到脑门,就会发作。而且这种药丸一旦掉到地上就会消失掉,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即使找了大夫给被下药的人检查,也只能查出是中了普通的蒙汗药。 凭借着几年来学到的武功,萧湘顺利地弄晕了守卫,见到了那些被她恨了许久的仇人。 “萧大侠是你们杀的吗?”萧湘隐藏着自己的情绪,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问道。 “你是谁?”为首的蓬莱人问道。 “我只是想成为武林界中最厉害的人,这样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能杀萧大侠的人肯定不简单,我想向你们指点一二。”握紧了拳头,萧湘面上没表现出丝毫。 “哈哈哈,小丫头这么小,就有野心,以后一定不简单啊!” “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吗?” “只是耍了点小手段。我们在杨家村附近找了个男孩子,骗他把火药埋在后院。” “什么样的男孩子啊?” “长得很秀气,眼睛挺小的。挺奇怪的一个小家伙,揣着个女人的手帕跟个宝贝似的。” “那小男孩在哪里啊!也被抓来了吗?” “小丫头,找他干什么?是想嫁给他吗?” 听到这里,萧湘开始隐藏不住自己的怒气,她刚要发作,却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她听见有人说道:“怎么都睡着了,有人想劫狱吗?” 脚步声开始加快。她有些局促,不知道该躲在哪里。这时牢里有人开口道:“小丫头,大叔都和你说了这么多,快帮帮忙把门打开吧。” 那人说着,开始试图撬锁头。萧湘猛然想到,进去时所用的蒙汗药还剩下一点。她用学过的武功,把药丸对准那些人的脑门打了过去。这一下,牢里的人纷纷倒地。 脚步声越来越近,萧湘眼见没地方躲,索性往地上一倒,假装晕了过去。 然后晕过去的守卫们纷纷被抬了出去,连同她这个莫名闯进来的小女孩。她寻着机会,趁着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时候,偷偷地溜走了,直接回了无忧谷。至于有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突然出现却又神秘消失的小女孩,她便不得而知了。她只知道,以后的日子她依旧平静地生活在无忧谷,并没有人知道萧人远的女儿还活着的事实。 杨慕轩,你真的愿意主动认罪吗?望着窗外未化完的残雪,萧湘心里默默地想着。她在默默地等,也许她真应该放下焦虑的心,让一切顺其自然,就像冬天总会过去一般。 春节的脚步渐渐近了,可是今年的春节却格外冷清,几乎没有什么人去庆祝,原因无他,太后驾崩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平日一向镇定的钟朔风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许清婉忙去扶他,他紧紧地抓着许清婉的手,怔怔地看着她,良久。 成亲后,许清婉从未向钟朔风问起过什么?可是从发生过的事情来看,她大致也猜出了一些。她默默地准备好了一些纸钱,和钟朔风一起来到一个少有人去的山头,默默地烧了一些,算是尽了一份心意。 自从有了身孕,许清婉越发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尽管还是喜欢和钟朔风拌嘴,可行动起来丝毫不逊色,把钟朔风的生活照顾得井井有条。钟朔风自然也待她极好。 可是?这样的日子快结束了吗?钟朔风深知他缘何会活这么久。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可他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婉儿,我该拿你怎么办?看着许清婉挺着肚子为他忙前忙后,他越发觉得心酸。故意伤害她的事情,他实在是不忍心再做一次。他恨自己,明知道不能陪她到最后,为什么还要得到她的爱? “朔风?”许清婉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钟朔风回过神来,揽住了她,说道:“我没事,只是有点伤心。” 许清婉低下了头,这个时候她实在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不过她知道,只要自己陪在他的身边就足够了。 看着钟朔风忧伤的神色,许清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从离开了无忧谷,她目睹了多少次世事无常。从打仗的生死别,到孙清彩莫名嫁到了瑟鲁派,李清悠被迫和陈绍平分离,如今杨慕轩被杀,苏清凌依旧下落不明,她和钟朔风算是唯一幸福的一对儿吧。 生老病死,爱别离,人生莫过于此。可惜,没有人能够预测未来,更没有人知道突如其来的变故会不会降临到他们的头上。有些人把希望寄托在神灵上,祈求得到保佑。也有人不信邪,每天悠闲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许清婉更相信,人的命运早就被上天安排好了,即使再费心思也无从改变。比如她注定要嫁给钟朔风,比如她明明知道钟朔风的缺点却还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 庭院深深心门紧锁,时光匆匆往事尘封——上 “回去吧。”钟朔风的话打断了许清婉的思绪。许清婉笑了笑,走过去拉起钟朔风的手。钟朔风感觉到气氛的沉重,他故作轻松道:“你这小丫头,那么主动去拉一个大男人的手,不害羞吗?” “谁要拉你手啦?”许清婉美目一瞪:“我只是想检查检查你手干净不干净!”说着,她把钟朔风的手拿到眼前看了看,继续道:“什么啊!脏死了,回去拿刷子好好刷一刷!” 钟朔风笑了笑,抽出手摸了下许清婉的脸道:“好啊!我的脏手碰了你的脸,你回去把脸也刷刷吧?” “钟朔风,你又欺负我!”许清婉说着,照着钟朔风的腿轻轻地踢了一脚。钟朔风忙嚷道:“喂,我腿本来就不好,要是被你踢得站不起来了怎么办?” “那我就伺候你一辈子,这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跑不了了!”许清婉笑着嚷道。 一辈子?钟朔风收敛了笑容。这是一种奢求吗? 许清婉也没了笑容,她看着钟朔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 钟朔风一把抱住了她,坚定地说道:“没说错,你什么都没说错,我就要陪你一辈子!” 回去的路上满是积雪,许清婉默默地抓起一团雪,随着风撒了出去。已经着地过一次的雪花又飞舞了起来,在半空中飘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地面。钟朔风默默地看着出了神。雪花再美,终究还是要汇入泥土之中。爱情也会如此吗? “我要和甘蔗大侠永远在一起!”许清婉朝着风的方向大喊一声。然后,她对钟朔风说道:“不记得是听谁说的了,只要能够再给落下了的雪片一次机会,让它能够飘得更远些,它就会带走你的一个愿望。你要不要试试看?” 钟朔风也抓起一把雪,照着许清婉刚刚的样子撒了出去,说道:“我要你们平安!” “我要孩子长得像我!”许清婉又抓起一把雪,喊道。 “我要和婉儿在一起一辈子!” “我下辈子也要和甘蔗大侠在一起!” 两个人的声音交相辉映,渐渐地淹没在了深山之中。白雪纷飞,似乎要把他们的愿望带去世界的尽头。也许,在没有下雪的日子里,不知从某处飘过来的雪花就带着某一个人的愿望,那是远方鲛人的期盼。 皇宫里,冰泉宫。 一身月白色宫装的女子站在庭院中央,静静地欣赏着落着雪的红梅。周围的洁白之中隐隐的红色总是不太一样,这么冷的天气能欣赏到不同的颜色,她很满足。 “小主!”一个小宫女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宫装女子示意其他人退下去,然后开口道:“夏蝉,不是告诉你要沉稳一些吗?现在又是什么事情?” 那叫夏蝉的宫女愤愤不平地说道:“小主,你不知道我们宫新来的那位多气人,现在太后的丧期未过,居然又找了皇上。皇上也是的,昨夜还真宠幸她了。这下子皇后娘娘发落起来,小主也要跟着受罚了。” “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了。”李清悠沉下脸道:“我念你年纪小,原谅了你这么多次,怎么还不长记性?” “奴婢该死!”夏蝉忙跪了下来。 “起来!”李清悠道:“在这深宫之中,想要生存下去,首先学会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你这话今天是我听到了,换成了其他人,恐怕你我不只是被迁怒那么简单,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懂了吗?” “是,奴婢知错了。” 一边整理着李清悠的床铺,夏蝉一边思考着。她这个主子实在是让她发愁,整天一副淡然无所谓的样子。进了宫快半年了,可是见到皇上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出来。有好几次,皇上明明是往这边来的,可还是被其他人劫了过去。如今升到了良媛的位份,还是沾了上次大封六宫的光。 这位李良媛似乎有意要在宫里做透明人一般,别说是去争宠了,就连平日里给皇后请安的时候,都隐藏在人群中很少出头。她唯一让身边的宫女出去打听的,只有现下宫里流行什么样的打扮。打听到之后,她便照着样子装扮自己,既不太过素净,也不太过华丽,站在那群莺莺燕燕中间绝对没有人注意到她。 刚进宫的时候,皇上最宠爱的刘贵嫔总是看她不顺眼,不仅明面上把要来这边的皇上拐到了她那里,暗地里更是使了不少绊子。记得有一次,在给皇后请安之后,刘贵嫔特地拦住了李清悠,炫耀着皇上昨晚在她那里睡得晚了,又赏赐了她什么东西云云。李清悠一言不发,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最后刘贵嫔居然说不下去了。她忍不住问道:“皇上不去你那里,你就不生气?” “去不去是他自己的事情,我生气又有什么用?”李清悠淡淡地说道:“如果姐姐那么喜欢皇上,就让他去你那里好了,与我有什么关系?” 刘贵嫔讨了个没趣,只能讪讪地离开。而和李贵嫔不睦已久的郑婕妤得到消息后,立马到李清悠那里向她示好。 李清悠既不表态,也不拒绝,让郑婕妤扑了个空。之后,六宫中人都知道这位江湖出身的女子不结盟不树敌也不争宠,便纷纷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继续打压其他的威胁了。 如今,李清悠在宫里越发没了存在感,这对一个只求平安的人来说算是一件好事吧?皇上偶尔过来一次,她也只是照着规矩伺候,从不指望皇上能记住自己,也不希望皇上经常来――那张和钟朔风一样的脸着实让她觉得别扭。她从小在无忧谷长大,练就了一身武功,就是为了独立生活。她从不觉得自己要依附男人生活一辈子,即使那人是陈绍平也不行。 陈绍平?她怎么又想起了他?不行,她现在是皇上的女人,绝对不能想其他男人,即使她并不喜欢皇上也不可以!这样想着,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让心再平静一些吧。 ------------ 庭院深深心门紧锁,时光匆匆往事尘封——下 乾清宫。 “请皇上翻牌子。”小太监捧着托盘跪在宇文长君面前道。 “就还是唐贵人吧。”宇文长君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那小太监拜了一下,正准备离开。 “等等!”宇文长君叫住了他:“唐贵人住哪个宫来着?” “回皇上,唐贵人住冰泉宫。” “冰泉宫,离这里挺远啊。”宇文长君念叨着,想了想,他继续问道:“冰泉宫还有谁住?” 小太监道:“回皇上,冰泉宫的主位是瑞贵嫔,除了唐贵人,同住还的有何婉仪,徐容华和李良媛。” 瑞贵嫔他有印象,性子太软,他不喜欢;何婉仪和徐容华他也招幸过几次,不知为何却没了兴致。至于那个李良媛……他一时想不起来,后宫里姓李的妃嫔太多了。 皱了皱眉头,宇文长君吩咐道:“不用抬唐贵人过来了,朕亲自去一趟冰泉宫。” “臣妾(嫔妾)恭迎皇上,给皇上请安!”听闻宇文长君要来,冰泉宫的妃嫔整齐地站在门口。宇文长君往最后一排扫了一眼,就见到了垂着眼帘的李清悠。 “都回去吧!唐贵人留下来陪朕。”宇文长君说着,却忍不住朝李清悠身上多看几眼。 “是,皇上!”唐贵人娇笑道。出来迎接宇文长君的妃嫔是按照位份排列的,李清悠在冰泉宫位份仅高于唐贵人,自然站得离唐贵人最近。唐贵人以为宇文长君是在看她,自然是一脸欣喜。而李清悠一直垂着眼帘,根本不知道也没在意宇文长君是在看他。 在唐贵人那里呆了一会儿,宇文长君便摆驾回了乾清宫。他深知太后丧期未过,破例的事情做一次就行了。哼,丞相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在他的身边安排人。要不是想把图谋不轨的党羽一网打尽,他才懒得搭理那个唐贵人呢。不过,既然人送来了,也发挥一下作用吧。他的后宫一直不太平,立个靶子给他喜欢的那几个美人当个挡箭牌也不错。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钟朔风,同样是母后所生,他就可以逍遥快活,而自己却要背负着重大的责任。他虽然有着让其他男人羡慕的权势、地位,却同时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他想过平凡人的日子,想要身边得一知己。后宫的女人虽然一个个对他百般讨好,可是他知道,她们爱的是他的权力,以及他能给她们家族带来的荣耀。 如果,当年被送走的那个是他,那么他就会变成钟朔风吧?许清婉,这个活泼俏丽的女子,居然不把他这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放在眼里,反而愿意选择和一无所有的钟朔风在一起,这让他有着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是因为他已经拥有太多,上天才会给他一些不如意吗? 许清婉没能被他接进宫,他倒是接了另一个女子。对,就是这个李良媛,自己居然对她没了印象。自从她进宫第一天侍寝之后,她就像消失了一般,很少在他的眼前出现过。自己一时兴起想起她的那几次,好像也有事没能陪她吧? 莫名把她牵扯了进来,她心里就没有怨言吗?又是一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女子吗?想了想,宇文长君对身边的太监说道:“传朕的口谕,唐贵人深得朕心,无奈冰泉宫太远,流华宫空着,让她迁过去吧!朕特许她一个人住。” “是,皇上。”那太监领命离开。 宇文长君笑了笑。冰泉宫那几个女子好像都挺安分的,从没惹出什么事情,还是别让那唐贵人祸害她们了。至于那个李良媛,等母后的丧期过了再去找她吧。 小屋里,萧湘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架上泛黄的书页。突然一阵风吹来,门开了。萧湘走过去想要关门,见到门口站的那人时,手中的书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师……师父!”萧湘呆立在原地,怔怔地道。 “好久不见,是不是该改口叫湘儿了?”冷如珏道:“我可以进去吗?” “快请进,师父!”萧湘回过神来,连忙请冷如珏进了屋。 冷如珏坐下来道:“我见那个柳妈不在,就过来了。一直想见你一面,就怕暴露了你的行踪,对你不利。好在你现在和杨慕轩已经见过面了,而且他一时还不会杀你……”说道这里冷如珏扶起刚刚坐下的萧湘,看了她肚子一眼,问道:“杨慕轩的?” 萧湘点了点头,向冷如珏一拜道:“徒儿不孝,连累了师父,还请师父责罚!” 冷如珏道:“你不必感到愧疚,无忧谷的师父从来不阻拦弟子报仇。我只是按规矩办事,你连累不到我。” “可是?师父……”萧湘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冷如珏打断了:“怎么变得多愁善感了,是有了身孕的关系吗?为师不便久留,就不要在这里废话了。”冷如珏恢复了冷绝的目光:“想不想离开这里?” “师父有办法吗?”萧湘道。 “有了身孕,脑子也变笨了吗?”冷如珏冷笑道:“他们说是软禁了你,可是你看看,周围连一个看守你的人都没有,让我轻而易举地进来了,你说有没有办法离开呢?” 萧湘道:“我只是不知道离开后该去哪里,我不想连累别人,又怕伤了孩子,就暂时没想过离开。” 冷如珏道:“你想不想知道,杨慕轩是如何从你眼皮底下死里逃生的?” “师父,你连这个也知道?” 冷如珏刚要开口,却突然停了下来。她走到门口,轻轻打开门探出头看一眼,便压低了声音道:“有人回来了,我先走了。小心柳妈这个人,她绝对不简单。”说完,飞身离开。 萧湘赶忙清理好冷如珏来过的痕迹,然后,门开了。柳妈走进来,一眼看到萧湘未来得及擦拭的茶水的印记,问道:“有人来过了?” “没有!”萧湘冷声说道:“一个人闲着实在无聊,就摆弄着茶杯玩。怎么,这也不行吗?” 柳妈没有再说什么?离开了。 ------------ 一去天涯遥遥归返,再见咫尺默默无语——上 萧湘坐了下来,回想着师父刚刚说过的话。师父让她小心柳妈,难道杨慕轩的脱险与她有关?说来也是,自从被带到了这里,除了杨慕轩,她只见过只有柳妈一个人。 当时她露出了什么破绽,让柳妈发现了她的不轨之心?她努力回想着,却理不出头绪。在动手的前一晚,她一直呆在房间里没出来,自然没见到柳妈。至于第二天,她起得比较早,没见到柳妈也在情理之中。 疏忽啊,柳妈在她眼里一直是个善良的老实人,居然会……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自己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在算计别人的同时,往往会被别人算计,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思索了一会儿,她起身出了门。小院的木门是开着的,萧湘一个人走了出去,却见柳妈正站在那棵老树边,怔怔地望着远方。 “看什么呢?”萧湘走过去,不经意地问道。 “我在等慕轩回来。”柳妈说着,视线却没有移开。 “慕轩,”萧湘念叨着,“叫得好亲热。不知道还以为你们俩有什么关系呢。” 柳妈猛然看向她。萧湘笑了笑,说道:“我只是随便说说,别往心里去。你们有什么关系我一点都不关心,只是我的日子过于无聊,找找话说而已。” “想不想离开这里?”柳妈开口道。 “什么?”萧湘先是一愣,随即恢复了傲慢的神色道:“如果我说想,你会放我离开吗?” 柳妈道:“你怀着慕轩的骨肉,我自然不敢随便放你离开,你想去哪里,我会亲自带你去。” 萧湘随口说道:“那就带我去我原来住的地方吧,杨慕轩以前的家。” 柳妈点点头,说道:“我这就去叫马车。” 萧湘看着柳妈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她哪里是真心想回那里,无非是想试探一下柳妈会不会放她走。不过话说回来,柳妈能隐藏自己那么多年,又能在她眼皮底下救走杨慕轩,想必是个聪明人,应该不难猜出她的小心思吧。 下了马车,萧湘走进了曾经住过的小院。和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不同的是,这里在积雪的覆盖下几乎没有了路。别说是路,就连脚印都没有。萧湘凭着记忆,沿着曾经是路的地方踏出了一个个脚印。突然,她踩到了一个凸起的东西,脚下一滑,幸好柳妈及时扶住了她。 拨开积雪,下面居然是一个小木桶。萧湘记得这个木桶,杨慕轩每天都要拿来洗菜。你怎么躺在这里,是在等待着主人回来吗?萧湘握着木桶的提手,默默地想着。 再走几步,却见井上也满是积雪。曾经用来打水的绳子无精打采地贴在旁边的木桩上,几乎被冰封在了一起。门口也满是积雪,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柳妈从雪堆里拨出扫把,默默地清扫起门口的积雪来。 屋子里阴沉沉的,如果不是冬天,恐怕会结满蜘蛛网吧?萧湘走进了曾经自己的房间。里面的东西原封未动,只是上面多了一层灰尘。 柳妈跟在她的身后,幽幽地说道:“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后,我们谁也没有回来这里。慕轩醒来后也没来过,他说他只是想见你一面,他有话问你。问过之后他就要去蓬莱寻找真相,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顿了顿,她继续道,“我也是在出事之后第一次回到这里,托你的福。” 萧湘没有说什么,只见地上有几个青色的碎片。她蹲下来仔细一看,才想起,这是动手前柳妈送给他们两个的玉坠子。 她捡起来,放在手心里默默地看着。收到这个的时候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丢到了地上。柳妈站到她的面前,看了她手上的碎片一眼,说道:“慕轩的,也碎了。” 萧湘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柳妈。柳妈继续说道:“这大概就是不该有的缘分吧?玉石也是通人性的,因爱而生的自会被保留,但若是其他缘分,破碎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萧湘静静地听着,她和杨慕轩的缘分已是如此,他们两个人真的会如这玉坠一般,双双毁灭吗?她摸了摸小腹,至少应该有一个人活下去,才能让他平安长大啊! 时光匆匆,转眼又过了三个月。 沉睡了许久的柳枝终于抽芽,透出了一丝新绿。漫山遍野被铺上了一层浅浅的绿色。有时候会传来几声鸟叫,是燕子归来了。 一起归来的,还有离开许久的人。柳妈终于得到了消息,杨慕轩要回来了。但他这次回来不是来证明自己清白的,而是来认罪的。 柳妈试着给杨慕轩写过信,让他出去躲一躲。可惜杨慕轩还是那么固执,非说当年的事就是自己做的,自己要负责到底。 再过几天,他就该抵达了吧?想到这里,柳妈又是一阵心酸,再次相见,会是永别吗? 这个消息,她没有告诉萧湘。她看不透萧湘的想法,她曾试探过萧湘,可是每当她提起杨慕轩时,萧湘总是一脸平静,带着以前一直有的冷绝的目光,让柳妈什么也看不出来。 先把人送走吧,这样才能腾出空去救杨慕轩。打定了主意,柳妈便开始行动了。 第二天一大早,萧湘被一阵风吹醒了。睁开眼睛,自己居然睡在了外面,身上紧紧地裹着被子。她坐了起来,往被子里看了一眼,好在自己穿戴整齐。看了看四周,这里不是婉儿家门口吗? “婉儿?开门啊!”萧湘站起来,伸出手敲门。 “是清凌姐的声音!”正在厨房忙活着的许清婉听到后,兴奋地嚷道。 “慢点跑,别摔着!”钟朔风在她身后叮嘱道。 打开门,许清婉一下子抱住了萧湘,激动地说道:“清凌姐,我终于见到你了,太好了!” “婉儿,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吧?”萧湘问道。 “一点儿都不好,”婉儿轻轻地打了萧湘一拳,嗔怒道,“你到哪里去了,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人家担心死了。” ------------ 一去天涯遥遥归返,再见咫尺默默无语——下 拥抱过后,许清婉注意到了萧湘隆起的肚子,便开口道: “你也怀孕了?” “你也有了?”萧湘也同时开口道。 站在一旁的钟朔风已经笑出了声,两人愣了一下,随即也哈哈大笑。 进了屋,两人坐了下来。许清婉笑道:“出事以后,你下落不明,我就一直纳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直到彩儿姐带来你还平安的消息,我才放心。听他们说你是萧人远的女儿,可是真的?” 萧湘道:“没错,我已经向江湖中人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从此我是萧湘不是苏清凌。杨慕轩说他要负责,那就让他当众负责好了。” “杨慕轩?他不是被你杀了吗?”许清婉惊呼道。 萧湘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忙捂住了嘴。她定了定神,低声说道:“婉儿,你能在他回来之前保守秘密吗?” 许清婉笑道:“当然能了,钟朔风也能!”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钟朔风,又转向萧湘道,“那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湘儿姐了?” 萧湘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只要知道是在叫我就行了。不过,你刚刚说你见过彩儿,她还好吧?她这个新任的掌门夫人当得怎么样?” 许清婉道:“我看彩儿姐过得挺好的,脸色好着呢。前几天我还见到她来着,她现在已经有了些掌门夫人的风范了。” 萧湘道:“看来她和周庆彬已经和好了。如今瑟鲁郁风两派握手言和,自然也不会与箜崇无忧为敌,她又成了掌门夫人,应该不会像以前那么难过了。” “是啊,和好了。”许清婉附和道,“他们和好了,我又该忙活了。”她猛地站起来,冲钟朔风嚷道:“都是你,非要把你那些所谓的新朋友领到家里,还让我给他们准备饭菜!” 一直在当背景的钟朔风一脸无辜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是他们自己要来的,不是我领的。” 许清婉道:“别人倒也罢了,我最讨厌那个穆树龙了,吃着我做的饭,还挑三拣四,有本事他来做个饭啊!” “他这几次不是不来了吗?”钟朔风争辩道。 萧湘见两人一唱一和,便悄悄地退出了房间。这种争吵,也是一种爱吧?她和杨慕轩应该不会有这个机会吧? 杨慕轩,自己怎么又想起了他?这么久了,他找到证据了吗? 事实上,杨慕轩已经从蓬莱回来,直接去了箜崇山。跪在陈仲海的面前,他承认了当年所作的一切——在蓬莱的杀手组织里,他听说了当年那些人的行动过程,也见到了那些人的画像——其中有一个,正是让他埋东西又给他钱的那个人。 他又查出了一些事,件件都让他背脊发寒。他们杀手组织经常利用无知的小孩子来完成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些机灵的小孩察觉到了什么,就会被灭口。原来,当年在杨家村时,对门儿经常和他打架的李二狗就是这么死的。 陈仲海见到跪在他面前的杨慕轩,知道他去意已决,再挽留也无济于事,便亲自扶起他,对他说道:“不管怎样,你永远是为师的徒弟。这一次,就让师父陪你去吧。” “大师兄,我也要去!”躲在门口偷听的肖泽良忍不住闯进来道。 “还有我!”跟在他身后的陈绍平也开口道。 “我也要去。”比陈绍平矮一头的李俞珩也应和道。 陈仲海看着众人,不语。杨慕轩向各位一拜,正色道:“各位师弟的好意杨某心领了,可是我当年犯下大错,早已不配做你们的大师兄,这次就让我一个人去吧。”说完转身要走。 肖泽良拉住了他,向陈仲海道:“师父,你快劝劝大师兄吧。” “泽良!”陈仲海终于开口了。 “呃……师父是叫我吗?”肖泽良有些惊异,“师父该说的应该是大师兄啊!” “泽良,绍平,”陈仲海道,“去把你们师伯师叔他们都叫来,咱们一起去!” “好!”陈绍平和肖泽良一阵惊喜,飞快地跑了出去。 “师父,不要这样,我自己去吧。”杨慕轩刚往门口走一步,却发现衣服的下摆被拉扯着。他回过头,只见李俞珩笑道:“大师兄,你就等他们来了一起走吧。” 杨慕轩的心里一阵酸楚,他摸了摸李俞珩的头,苦笑着望着远方。 “清凌姐也在?”孙清彩已然是一身贵气的打扮,进了大门,就看见了院子里的萧湘。 “原来是许久未见的掌门夫人,久仰了。”萧湘心情好,难得开了个玩笑。 “连清凌姐也取笑我了,”孙清彩嗔怒道,又往屋子那边看了一眼,问道,“婉儿呢?” “这里!”许清婉走了出来,笑道,“掌门夫人日理万机,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孙清彩正色道:“我这次来有要事告诉你们,正好清凌姐也在,我就不用再特地找你过来了。杨慕轩已经到武林盟主那里认罪了,各个门派都已经聚在了玉华宫门前的庭院里,现在他们正急着找萧人远的女儿过去指证!” “他回来了?”萧湘神色黯然,喃喃地说。 “清凌姐,”许清婉握住萧湘的手道,“我陪你一起去,事情会变好的,不要担心了。” 萧湘点了点头,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担心什么。是杨慕轩的安危?绝对不是!自己巴不得他死,怎么会担心他?是自己不知如何面对杨慕轩?也不应该啊,既然是“认罪”,那么错的在杨慕轩那边,自己属于受害者,要说不敢面对也应该是他不敢面对自己。是要当众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吗?这个倒可以成为她担心的理由,之前她虽然有意无意地向大家说起过萧人远的女儿还存活的事实,可是以萧湘的身份面对江湖人士还是第一次。 思绪一阵纷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玉华宫。那里已经围满了人,杨慕轩站在中间,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 遗孤身世得偿证实,罪人判决终究免死——上 “萧人远的女儿到了!”人群中,一个尖嗓门的人嚷道。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萧湘的身上。杨慕轩朝萧湘那边深深地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随即移开了目光,又恢复了一脸平静。 “怎么是你?”几个郁风派的人打量着萧湘,忍不住说道。 冷如珏来到了萧湘的身边,护在她面前说道:“不是她会是谁呢?难道你们觉得这其中有诈?” “冷掌门口口声声护着徒弟,会不会是你们师徒二人商量好了来骗大家也不一定啊。”有人说道。 “此事因我一人而起,与我师父无关,要说就说我好了,别污蔑我师父!”萧湘挡在冷如珏的前面,呵斥道。 “都静一静!听本盟主说话!”武林盟主慕容峻一身金色的长袍,已经站在了玉华宫门口。众人安静下来,站在原地等待着慕容峻的吩咐。 “萧人远的女儿,站到前面来!”慕容峻说着,坐在了中央的上座上。旁边的人铺开纸,放好砚台开始研磨。 “萧人远之女萧湘在此,拜见慕容盟主!”萧湘走上前,在杨慕轩的身边停了下来,向慕容峻盈盈一拜。 “既然是萧人远的女儿,为何今天才站出来承认自己的身份?”慕容峻问道。 “小女子隐藏身份,一是为了自身安全,防止蓬莱人余孽再次迫害;二是为了接近他,”她看了旁边的杨慕轩一眼,“为萧家报仇。” “你说的倒是直接,”慕容峻道,“那么你是承认自己谋杀亲夫了?” “是,”萧湘正色道,“‘父一而已,人尽夫也’,这句话不知慕容盟主有没有听过?” 话一出,全场哗然。人群中有人嚷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杀夫未成,就编了这么个故事?” “是啊,说你是萧大侠的女儿,拿出证据来!” “我有证据!”冷如珏走上前一步,面朝大家说道。 “呈上来!”慕容峻吩咐道。 冷如珏走上前,一样样递过去道:“这个是当年萧夫人给我的血书,是出事那天托我送给她的那只鹰送来的。不仅有物证,当年萧家小姐的奶娘苏氏的表姐现是慕容掌门的厨娘,如果不信可以找她问问。还有,在场的各位应该有人见过萧夫人吧?无忧谷还保留着萧夫人的画像,如果不信,大可对比一下,看看我们眼前的这位和萧夫人是否像是母女。” “萧夫人我见过,”欧阳西门道,“和这位确实有几分相似。” “我也见过,”一位年长的妇人说着,拍了拍身边的年轻人,“我刚刚就说她和萧夫人长得像,你还不信,这下知道了吧?” “唉,”一直一言未发的穆树龙开口了,“萧淮这个臭小子,当年本来和我约好去后山打一架的,谁知道这小子居然死了。” 又有几位年长的人站了出来,承认了萧湘的确长得像萧夫人。 “盟主,厨娘苏氏到了。”一个护卫模样的人带着一个扎着围裙的妇人走了过来。 “当年萧家的事情你也知道一些吧?”慕容峻道。 “是,民妇听说了。”苏氏道,“我只听说黎儿抱着萧家小姐跳了崖,当时我不敢过去,几天后我才到悬崖那边找,可是没找到尸体。我以为是有人给处理了,就给她们在悬崖下面立了个衣冠冢。” “既然是灭口,为何你会平安?”慕容峻道。 “出事后,我就改去慕容家了。”苏氏只一句,大家就明白了。当年慕容峻虽不是盟主,但慕容家颇有威望,谁也不敢到慕容家去害人。 “那你可见过萧家小姐?”慕容峻问道。 “见过几次,”苏氏道,“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了,模样应该变了吧?”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萧湘道,”是你吗?长得和当年的萧夫人真有几分相似。” “口说无凭,”慕容峻道,“这样吧,萧家小姐不是和你的表妹很熟吗?你就问她一些关于你表妹的事情吧。”顿了顿,他补充道,“再去拿枝笔来,把两个人分开,同时在大家面前写出答案!” 上来了一些人,搬来了桌子椅子。萧湘和苏氏背对着分别坐在院子两端。杨慕轩站在二人中间,看看萧湘,又看看那苏氏,嘴唇动了动,却一言未发。 苏氏先开口道:“你奶娘的夫君你叫他什么?” 一阵纸和笔的摩擦声之后,慕容峻一声令下,两个人同时举起了纸,上面都写着“奶爹”两个字! “这个似乎不难猜,”慕容峻转向苏氏道,“你再问几个问题。” “小姐,你娘不让你买,你就总缠着奶娘给你的是买什么?” 纸举起来,答案依然一致,是糖人。 “小姐,”苏氏继续问道,“你当时说你长大后要做什么?” 亮出答案,萧湘的写着:“卖糖人和山梨膏。”苏氏写着:“卖好东西的小商贩。” 紧接着几个问题,两人的答案大致相同。萧湘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儿时的一桩桩一件件从她脑海中一一闪过。那挡住了她视线的,是泪吗? “你最先会背的是什么?”苏氏又问道。 “啪!”一滴泪水一下子落在了纸上,萧湘下了一跳,忙用袖子去擦。纸上刚刚写好一个“千”字的那一撇开始模糊起来,萧湘的袖子也蹭上了一团黑色。此刻苏氏已经写好了举起来,上面写着:“千字文。” “不用再写了。”慕容峻道,“有在场的众位好汉作证,本盟主现在宣布,她确实是萧人远的女儿!还有什么疑问吗?”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萧湘慌忙擦了擦眼睛,低下可头,努力隐藏着自己的泪水。 杨慕轩默默地看着她——他第一次见到她哭,平日里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看不出喜怒。是啊,她看上去再坚强,骨子里也是个弱女子,更何况,因为他,她这些年受了太多的苦楚,是该好好的哭一场了。 此刻,他有一种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他好想告诉她,痛痛快快地哭吧,有我在这里。他甚至想吻去她的泪水。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不仅仅因为这里有这么多人,更因为他知道,他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 遗孤身世得偿证实,罪人判决终究免死——下 “好了,苏氏下去吧。这萧家女儿的身份确定了,杨慕轩也认了罪,现在该想想如何判决了吧?”慕容峻道。 陈仲海上前道:“徒儿虽然有罪,但当时他还年幼,又救母心切,还请慕容盟主念在他主动认罪的份上从轻发落!” 柳妈也走了上来,跪下来道:“求慕容盟主网开一面,饶他性命。他之前已经被萧家女儿刺了一刀,差点丧命。他醒来后,心里就满是愧疚,非要到蓬莱查清楚事实回来认罪。按说,事情过去多年,你们在场的各位也有人查过吧?你们找到了证据吗?可是他没有逃避,而是凭着儿时的记忆承认了这一切,不知道这份担当的勇气不知能不能成为免除一死的筹码呢?” “你是谁啊?”人群中有人嚷道。 “柳妈,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杨慕轩微微一笑,面向柳妈道,“生死由命,我犯了该死的罪过还能活这么久,我知足了。还请柳妈继续照顾我的孩子。”这一次,他没有再叫她“干娘”,他担心和她沾亲带故会受到牵连。 “苏清凌,你非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丈夫去送死吗?”柳妈见萧湘不语,走到她面前质问道。 萧湘一脸平静,她看了杨慕轩一眼,平静地说道:“我听从慕容掌门的安排。” 肖泽良走上前,要说些什么。这时,慕容峻摆了摆手,微带愠色道:“大家都静下来,萧家女儿和杨慕轩都说任本掌门发落了,你们还掺和什么?都给我下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慕容峻一拍桌子,“还要我再说一遍吗?下去!” 那几人纷纷退了下去。萧湘想了想,也转身向后走了几步,却听慕容峻补充道:“萧湘和杨慕轩留下!除了陈仲海和冷如珏,其他的掌门人都随我过来!”说完,他站了起来。 几个掌门人闻言走了过去,周庆彬走在最后,给站在下面的孙清彩递了个眼色。孙清彩无奈地摇摇头——她也摸不透清凌姐是不是想让杨慕轩死。 慕容峻带着几位掌门人进了玉华宫,留下其他人议论纷纷。 “杨大侠主动认罪,又有守城的功劳,应该不会死吧?” “谁知道呢,不过萧大侠的女儿也没有错啊。” “事到如今哪有谁对谁错,不管怎样,两个人夫妻是做不成了。” “萧大侠的女儿还活着,谢天谢地。” 萧湘和杨慕轩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仿佛他们说的一切与自己无关。萧湘看了杨慕轩一眼,目光正好与她对视。杨慕轩神色淡然,微微一笑,那眼神仿佛在告诉她,他一切很好。 人群里,穆树龙挤到了钟朔风的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哎,甘蔗,你家娘子和萧大侠的女儿可是好姐妹,你希不希望杨慕轩死啊?”自从郁风瑟鲁两派握手言和后,穆树龙居然和钟朔风成了好朋友。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钟朔风从背后拿出半截甘蔗,敲了下穆树龙的头道,“他不就打过你吗,你还记仇啊?” 穆树龙揉揉脑袋道:“萧淮的妹妹我当年见过几次,真漂亮啊。我都和萧淮说好了,我打赢了他他就把他妹妹许配给我。被杨慕轩这臭小子给搅和了不说,还白白占了便宜,哼!” “就算没有当年的事情,我湘儿姐也不可能看上你。”许清婉插嘴道,“你照照镜子,再看看杨大侠的长相,差的可不是一大截啊!” “我是比不过杨大侠,”穆树龙不服气地说道,“不过和你夫君比还是绰绰有余吧?你眼光那么高,咋还看上甘蔗了呢?” “去去去,别在这里调侃我女人,”钟朔风又敲了一下他脑袋,咬了一口手中的甘蔗道,“有这闲工夫,你自己找个女人啊!” “就你这长相能找到那么漂亮的,我还急什么。”穆树龙笑道。 “你能有啥能耐啊,”钟朔风又咬了一口甘蔗,“我上次藏在地窖里那坛上好的女儿红是被谁偷喝了来着?” “谁啊?”穆树龙扯着大嗓门道,“谁敢偷我们甘蔗大侠的东西,我老穆第一个收拾他。”说着,他作势向后退。 “等等!”钟朔风举着甘蔗指着穆树龙的脖子,穆树龙咧着嘴赔笑道:“嘿嘿,就是尝一尝,别那么小气嘛。” 钟朔风笑了笑:“我那里还有几坛,你都拿走吧。我已经戒了。”说完,他一手揽住了许清婉,一脸幸福的笑。 穆树龙刚要开口,却听见有人喊道:“出来了,出来了。”循声望去,只见慕容峻和那些掌门人依次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有人喊道。 “杨慕轩会死吗?” “萧大侠的女儿该怎么办?” 杨慕轩嘴角向上一挑,这些人比他这个当事人还急啊。 “都静下来,”慕容峻终于开口了,“以下是我和众位掌门商量的结果。” 全场鸦雀无声。慕容峻继续说道:“萧湘乃萧大侠遗孤,是当年灭门案的受害者,因此不追究其谋杀亲夫之罪,可以回去了;杨慕轩,”慕容峻转向杨慕轩道,“幼年受蓬莱杀手蛊惑,造成萧大侠一家惨死,罪无可赦。” 柳妈的腿一软,一下子瘫了下去,幸好被旁边的孙清彩及时扶住。 “但念其当时年幼,此后又行侠仗义,且认罪态度良好,故免除一死。” 柳妈长舒一口气,握紧的拳头舒展开来,松开了孙清彩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但是,”慕容峻继续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故对杨慕轩的处置如下:保留其箜崇山大弟子的名分,但剥夺继承掌门之位的权利;免除了死罪本应改为流放,但念在箜崇派为守月华城呕心沥血,故流放地依然在月华城——城北十里之内有几座荒山,目前尚未开发。本盟主就封印了你的武功,发配你到那边开荒,可好?” “谢盟主恩典!”杨慕轩上前一步,向慕容峻一拜,不卑不亢。 ------------ 萍水难聚若即若离,彩云易散相依相惜——上 “萧人远的女儿,”慕容峻转向萧湘道,“你对本盟主的判决可有意见?” “没有,”萧湘依旧一脸平静,“萧湘说过,一切听从掌门人的安排。” “既然都没有意见,就这么定了!”慕容峻站起来,拍了下桌子道,“来人,把杨慕轩带走吧。再过来几个人,把那几座山的范围画下来。至于守卫,本盟主相信,既然杨慕轩主动认罪,自然不会逃走,就不安排了,交由在场的各位共同监督。”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一句话。萧湘向慕容峻一拜,便走到了人群中。许清婉拉住了她的手,问道:“湘儿姐,这下都结束了吧?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谁说结束了?”穆树龙道,“至少杨慕轩和她的婚事没结束啊?” “对啊,刚刚慕容盟主好像没提这件事。”孙清彩补充一句。 “现在本盟主宣布,结案!”慕容峻又敲了一下桌子,“大家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都散了吧!”说完转身进了玉华宫。 “湘儿姐……”许清婉嗫嚅着,却不知该说什么。 “婚姻的事实,有没有与我何干?”萧湘喃喃地说,“慕容盟主做得对,有了婚姻的事实,这个孩子才有名分。” “这事情真够复杂的,”孙清彩道,“本是为了接近他才成婚,结果变成了你指控了自己的夫婿,这是什么道理啊!” “大概是我的报应吧。”萧湘轻轻地说道,“你们的夫君过来了,我就先走一步了。” “清凌姐,你还好吧?”孙清彩有些不放心。 “不用担心我,”萧湘微微一笑,“我需要一个人散散心,就不陪你们了。” “彩儿,我们走啊?”周庆彬走过来道。 孙清彩有些不情愿,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不好发作,只好跟着周庆彬离开。 人群渐渐散了,钟朔风拉起许清婉的手往回走去。许清婉低着头,偷偷瞄了钟朔风两眼,趁着他不备的当口,抬起腿一下子跺在了钟朔风的右脚上。 “啊哦,”钟朔风一个激灵,“你干什么?” 许清婉娇嗔道:“刚刚你娘子被那个穆树龙欺负你不管,还送他酒喝,你是不是故意气我啊?” 钟朔风道:“你又踹我的腿,明知道我腿脚有残疾,还踹!” “正因为你腿本来就是瘸的,别人才看不出来啊!”许清婉吐吐舌头,笑道。 钟朔风笑了笑,附到许清婉耳边轻轻说道:“你再胡闹我现在就亲你了哦!” 许清婉脸一红,看了看四周来来往往的人们,便没了言语。不过她心里还有一些不甘,哼,回去看我怎么修理你! 荻瑟山。 “是你出的馊主意吧?”进了屋,孙清彩便开始抱怨,“至少给他们二人的婚姻一个说法吧,这个样子清凌姐早晚会被休的!” “你能不能不要再管别人的事情?”周庆彬强压着怒火,“整天想着你的好姐妹,别忘了,要和你生活一辈子的人是谁!” “我想什么关你毛事!”孙清彩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你已经把我禁锢在了你身边,还想怎么样?” “你就那么不想和我在一起吗?”周庆彬吼道。 “是,我不想!是你非要把我抓过来的好不好?”孙清彩直视着周庆彬道。 “我承认我对你做过那种事情,”周庆彬质问道,“可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而且现在也没有人再说你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不满意的人是你!”孙清彩嚷道,“我关心我的好姐妹有错吗?你没事故意找碴是不是?” “没人管你!”周庆彬怒道,“你既然不想看到我,我出去好了!”说完,夺门而出。 孙清彩顺手拿起一个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喘着气自语道:“周庆彬,你这个禽兽!你那么喜欢发火,改天我找个男人来,让你发个够!” 第二天。 萧湘起了个大早,她随便到厨房找了点东西吃了几口,便不由自主地出了门,向城北走去。 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可是越往北走,萧湘越感到一阵寒意——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啊?方圆几里之内没有半点绿色,四周寂静无声,整个地方仿佛与春天隔绝开来。还未到那山头便是这般光景,那杨慕轩服役的地方……萧湘不敢再想下去。 走到山的前面,萧湘倒吸一口冷气,山上满是光秃秃的石头,从下向上望去,山顶上还是一片积雪的白色。慕容峻所说的开荒,是要把石头搬得一点不剩,再把土地开垦出来吧?延着做好的标记放眼望去,后面还有几座山,都是杨慕轩的流放地吗?他一个人,还被封印了武功,这…… 一只手护着肚子,她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踏上眼前这座山。老远,她便看见了一身粗布衣服的杨慕轩。他灰头土脸,两边的头发紧紧地贴在了面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破了好几个地方。他并没有看到她,只是抱着个满是棱角的大石头慢慢地走向不远处的一堆石头旁边,小心翼翼地放下。一瞬间,萧湘清晰地看到那石头的一角带着一抹血迹。 心,也会痛吗?她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忙碌着的杨慕轩出神。她这是怎么了,明明恨他恨得要死,明明要杀之后快,可是亲眼看到他做苦役时,心里居然会隐隐作痛。那种感觉,和她把剑刺入他的胸口时很像。只不过她那时万念俱灰,又没有在他的尸体旁停留太久,所以没有多想。 杨慕轩折了回来,打算搬起另一个石头,却见萧湘站在那边望着他。他放下手中的石头,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他开口道:“我受到了惩罚,这下你满意了吧?” 努力压下内心的痛,萧湘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是啊,我是专程过来看你的下场的。在这里过得还习惯吧?” “托你的福,”杨慕轩冷笑道,“不过这里很能舒展筋骨呢,开荒这种小事还难不倒我,让你失望了。” “是吗?”萧湘反问道,“如此甚好,你好好给我活着,我还没能亲手杀你,你现在还不能死。” “是啊,我要好好活着。”杨慕轩看似自语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了?”说着,蹲下来,试图搬起萧湘面前的那块大石头。 ------------ 萍水难聚若即若离,彩云易散相依相惜——下 “是啊,我要好好活着。”杨慕轩看似自语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了?”说着,蹲下来,试图搬起萧湘面前的那块大石头。 突然,他脚下一滑,整个身子伏了下来,眼看就要顺着下坡滑下去。萧湘一惊,赶忙俯身,一下子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杨慕轩睁大了眼睛盯着萧湘,似乎忘记了自己还在危险的边缘。萧湘呵斥道:“还不快把另一只手给我!”杨慕轩这才回过神来,抓紧了她的另一只手。 等到萧湘吃力地将他拉上来,杨慕轩喘着气,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救我?” 萧湘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我刚刚说了,我不想让你这么快就死了。”说完转身要走。 这时,杨慕轩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抱住了她,然后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萧湘呆住了,随即回过神来,狠狠地推他。可杨慕轩抱得太紧太紧,她没有办法撼动她分毫,便放弃了挣扎,顺势闭上了眼睛。 倾刻间,天地万物似乎静止了一般,所有的怨恨、犹豫和愧疚都化为乌有。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紧紧相拥,几乎听见了彼此的心跳。相识了这么久,他们的心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停留。 假如生命永远静止在这一刻,该有多好?没有纷争,没有恩怨,只有你和我,静静地享受着在一起的每一秒。不要走,不要逃,就让我多抱你一会儿,就一会儿——因为你我都知道,在放开手的那一刻,那些是是非非又将重回你我的脑海,我们将面对的,又是剑拔弩张的相聚。 放开拥抱着彼此的手,杨慕轩恢复了脸上的冷笑,问道:“我这样对你了,你后悔刚才救我了吧?” 萧湘背过身去,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她怕她颤抖的声音会泄露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印象中,杨慕轩在这种事情上从来没有强迫过她,今天是第一次吧?可是不知为什么,她一点儿也没有怨恨,即使杨慕轩是在羞辱她。原来,她早已贪恋上了他的怀抱。 杨慕轩望着萧湘离开的背影,用手背轻轻地擦了擦嘴唇。他笑了笑,就让他贪心一次,幻想她是爱他的吧。尽管是自欺欺人,尽管刚刚那一瞬间的幸福是自己抢来的——原来,抢来的幸福有时候也能带来满足。 箜崇山。 陈仲海独自坐在桌子旁,翻阅着杨慕轩留下的剑谱,不禁陷入了沉思。现如今杨慕轩不可能继承掌门之位了。剩下的人…… 守城之后,二弟子肖泽良一心经商,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三弟子陈绍平……这个更不可能了。不必说连续两任掌门都出在他们陈家会引起什么争端,单是陈绍平作为陈家唯一的血脉,陈仲海兄弟绝对不允许掌门的位置耽误陈绍平成婚。剩下的几个弟子年纪都太小,算了,自己再辛苦几年吧。张文齐的儿子和郑柏文的儿子也该学武了,本想让他们拜杨慕轩为师的。选个好日子,还是自己收他们俩为徒吧。 陈绍平的终身大事也该安排一下。肖泽良已经成了亲,下一个就是他了。反正他也不需要继承掌门之位,就不要大张旗鼓地给他选妻子了,私下里物色几个让他自己挑吧,如果能动情,忘了宫里那位,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陈掌门,我可以进来吗?”冷如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冷掌门吗?进来吧!”陈仲海向门口说道。 冷如珏推门而入,看见仍坐着的陈仲海,笑道:“陈掌门好雅兴,都不愿意给冷某开门,看来对冷某心存偏见啊!” “冷掌门专程找上门来,该不会是为了讽刺我吧?”陈仲海喝了口茶,继续道,“如你所愿,你爱徒已经免了罪,我徒弟也受到了惩罚,冷掌门还有什么不满吗?” “瞧你说的,”冷如珏道,“我就直接说了,冷某今日前来,只是向陈掌门求一个承诺。” “求我?”陈仲海反问道,“说来听听,是什么事情能劳得动冷掌门的大驾,居然会屈尊来求我。” “我只是想让陈掌门保证,”冷如珏站起来,“萧湘生下孩子之后,母子平安。” “这种事情?”陈仲海笑了,“我一个大男人,又没娶过妻,哪里会管得到女人生孩子的事情。” “陈掌门,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也不要装糊涂了。”冷如珏维持着面上的笑意。 “让我保护他们母子倒也可以,”陈仲海作深思状,“不过交易是相互的,冷掌门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承诺呢?” “承诺什么?哦!”冷如珏做恍然大悟状,“这个你放心好了,我会烂在肚子里,不会对任何人提起的。”她说着,眼里带着一丝笑意。 “你明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陈仲海道,“我让你保证杨慕轩的平安,这个能做到吗?” “这个啊,放心吧,”冷如珏道,“他的身边有的是人不想让他死,即使没有我……” “能保证吗?”陈仲海加大了嗓音,无情地打断了她的话。冷如珏愣了一下,马上恢复了微笑,说道:“那好,我保证在那些人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保他一命。” “成交!”陈仲海伸出手掌。冷如珏也伸出手,朝他的掌心一击,以示为盟。 在冷如珏转过身的那一刻,陈仲海忍不住叫住了她:“等一下!” 冷如珏回过头,冷眼看着他。陈仲海一阵心虚,咽下了即将说出口的话,只是摆摆手,说了声:“没什么,你先走吧,我就不送了。” 冷如珏笑了,说道:“放心吧,那件事情我不会和任何人说起,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谢谢你。”陈仲海站起来说道。抛开刚才的敌意和猜忌,这声“谢谢”是真心的。 冷如珏微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回想着年少时那一点痴狂,冷如珏的眼里又是一抹微笑,看来她当初没有爱错人。 ------------ 冷艳女面冷心不冷,快嘴妇口快意难快——上 半夜,萧湘独自出了门。想到白天杨慕轩做苦役的样子,她怎么也睡不着,还是忍不住要过去看看。 延着白天的足迹走上那条曲折的山路,萧湘很快找到了他。杨慕轩躺在地上,已经睡着了。萧湘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借着如水般洒落的月光,她看到,他满脸疲惫。 今天从这里回去的时候,婉儿就提醒她,她的外衣后面有血。她忙脱下外衫一看,果然,在后背上有一抹浅浅的血迹。想起杨慕轩放下的石头上留下的那一抹,她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他手上的伤口很密,有深有浅。有的似乎刚刚留下,还渗着一丝血红色;有的已经开始愈合,但依旧可以看到石头尖划过的痕迹。萧湘忍不住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这应该很痛吧? 他的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上面还有几道口子。膝盖上那个大口子最为明显,透过那道口子,可以看见膝盖上和那口子一样长的伤口。萧湘叹了口气,如她所愿,他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是自己的心里竟没有意料中的欣喜,更多的反而是心痛。 萧湘伸出手,想要擦去他脸上的灰尘。突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萧湘一回头,发现柳妈正在她的身后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萧湘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柳妈反问道。 “是啊,你是最关心他的人,我是最想害他的人,除了你我,谁还有理由来呢?” 顿了顿,萧湘看见柳妈提着的食盒,便不经意地问道:“给他送饭来了?要不要我替你把他叫醒啊!”说完抬起脚,顺势要碰上杨慕轩的头。 “不要不要!”柳妈忙拉住了她,“还是不要叫他了。” 萧湘笑了笑:“放心吧,我要是想踢他你不在的时候我早就踢了。看来这里应该没我的事了,告辞!” “一起吃点吧!”在萧湘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柳妈突然开口道。 “什么?”萧湘止住了脚步,很快恢复了面上的微笑,她看着柳妈说道,“还是不要了,你特地给他做的,我吃了多不好。” 柳妈笑道:“没关系,就当是给他儿子做的。”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萧湘接过食盒,打开看了一眼,说道,“又是鸡翅吗?他现在轻功很好啊!” “想不到你还记得这个,”柳妈道,“那时候你就对他有杀心了吧?” “比那还要早,”萧湘盛出一碗汤道,“不过,话说回来,我有机会动手,还要感谢柳妈你呢!” 柳妈苦笑道:“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声音也低了下来。 萧湘也不再言语,她想起守城的那会儿,她和柳妈给大家送鸡汤。那时杨慕轩告诉他,让她把他当成自己人,不要对他客气。那时,他的眼里充满了温柔,不像现在这样,带着恨意。 一切都是因为她,被她杀过一次的杨慕轩早已不是原来的他,即使她现在开始对他好,他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关心她了吧?其实,他们之间本来就不该开始,从第一次见面就引来了灾祸,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吧? 是她错了,她不该利用婚姻这种方式去接近他。如果她当时不那么心急,而是耐着性子继续找下去,就凭守城之事,她还愁打听不到杨慕轩的下落吗? 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么杨慕轩就是她今生难以逃脱的劫数。无论她多么想摆脱,想挣扎,可这场劫数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让她无处可逃,甚至越陷越深。在上天的安排面前,人的力量永远是那么渺小。事到如今,该认命吗? “苏清凌?”柳妈伸出手,在萧湘的眼前晃了晃。萧湘回过神来,忙问道:“怎么了,柳妈?” “没什么,”柳妈道,“就是看你有些失神。快点吃吧,一会儿凉了。” “谢谢你。”萧湘突然说道。 “嗯?”柳妈诧异,但马上恢复了平静道,“不用谢我,我是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才给你喝鸡汤的。” 萧湘沉默了,她知道,自己谢她绝不是这碗鸡汤这么简单。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柳妈如此感激——尽管再次见面之后,柳妈对她一直没有好脸色,但此刻,她却有说不出的心安。 荻瑟山。 “夫人,掌门带话过来,说今天事务太多,不过来了。”一侍女走进来,说道。 “知道了,回去吧。”孙清彩道。 关上了门,孙清彩小心翼翼地吹灭了门口的几个蜡烛,只留下了里面的几个。周庆彬就是这样,无论白天和她吵得多厉害,晚上总会到她这里过夜,如果不能来就会派人知会她一声。刚开始,她把这当成负担,每当看见周庆彬,就会想起那晚的噩梦,甚至气恼他干嘛不去找他那两个侍妾。被他接回来后,她的处境好了很多,她也不再计较什么。如今,她已经习惯了每晚等他回来,即使今天和他大吵了一架,她也没有放弃等待。 周庆彬对她不算太坏,至少丈夫应有的责任他尽到了,足够了。所谓女子的一生,不就是相夫教子吗?而且,她还拥有其他女子所梦想的地位,她应该知足。 自己的臭脾气该改改了吧?过一段时间把他那两个侍妾接回来吧,表现一下自己的大度,毕竟自己已经是掌门夫人了。 想到这里,她站起来,披上外衫,命令道:“来人啊!” “什么事,夫人?”几个侍女走进来,问道。 “准备一下,我要去看看掌门。”孙清彩吩咐道。 “是。”侍女应道。 一出了门,那几个侍女就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夫人什么时候主动找过掌门啊?” “你是贴身伺候夫人的,你确定夫人没发烧?” “好了好了,主子们的事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管得着啊,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吧!” ------------ 冷艳女面冷心不冷,快嘴妇口快意难快——下 已是深夜,唯独周庆彬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孙清彩让侍女在外面候着,一个人走了进去。 昏暗的烛光下,周庆彬一个人坐在桌子旁,埋头写着什么。孙清彩轻轻地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挑了挑桌旁的烛心。 “你来了。”周庆彬继续写着,没有抬头。 “我就是路过,顺便看看你这里有没有美人。”孙清彩若无其事地说道。 “美人?你不就是吗?”周庆彬放下笔,抬起头看她。 “那个……”孙清彩想为白天的事情道歉,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我这还有一些公文,帮我看看。”周庆彬说着,把一大摞书册推到了孙清彩那边。 “你让我帮我处理这个?有没有搞错?”孙清彩的嗓音不觉高了起来,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清了清嗓子,放柔了语气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是个女人,帮你做这个,不太好吧?” “噗——”周庆彬被她那不自然的柔声逗乐了,见孙清彩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他忙说:“没事没事,没在笑你。” “你这禽……”孙清彩刚要发作,却又想到了此行的目的,忙改口道,“勤政爱民的好掌门。”说完还嘿嘿地干笑两声。 “好啦,”周庆彬道,“别控制自己了,想吵想闹随你的便,这里又没有外人。” “没有啦,”孙清彩道,“我这次来是和你讲和的,白天的事情是我不好,我认了。” “没关系,”周庆彬道,“我又没怪你。我看上的就是你那火爆脾气,你要是改了,我就白费那么大心思娶你了。” “还有人喜欢这个?”孙清彩反问道,嗓门不知不觉又上来了。周庆彬笑道:“私下里你怎么样都无所谓,不过在众人面前可要注意了,毕竟你现在是掌门夫人。” “知道了。”孙清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第二天夜里,已是三更。萧湘又一次来到了那座山头。这个时间柳妈应该不会来了吧?自从昨晚看到杨慕轩满身伤痕,她一整天都不安。原来,自己的心早已经飞到了山的那边。 带了药箱,萧湘蹲在他的身边。杨慕轩依旧在熟睡。为了以防万一,萧湘还是点了他的睡穴。 小心翼翼地在他的伤口上涂了药,萧湘的心里又是一阵颤动,他的手上又留了新伤,这样下去如何能停止?想了想,萧湘撕下了自己里衣的裙摆,扯成了一条一条,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缠上。 萧湘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被躲在石头堆后面的柳妈看在眼里。那堆石头已经有一人高,躲一个人绝对看不出来。等萧湘忙完了一切,下了山,柳妈才从后面慢慢地走了出来。 在杨慕轩的身旁有一个小药瓶,应该是萧湘不小心遗落的。柳妈捡起来,打开盖子闻了闻,不禁笑了。这孩子,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啊! 又过了几天,萧湘被一阵雨声吵醒。明明还是春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雨啊,整个天空像被雨幕笼罩一般。萧湘感到一阵寒意,不禁打了个哆嗦。 杨慕轩!萧湘猛然想起,山上没有躲雨的地方,杨慕轩怎么办?这种天气,山上应该很滑,他会不会有事?顺手抓起了一把伞,她冲进了雨幕中,丝毫没理会身后许清婉的呼喊。 杨慕轩脸色惨白,已经浑身湿透了,可他还是吃力地把石头一个个搬到指定的位置。汗水夹杂着雨水从他脸上滑落,石头边上还不时沾着血迹。萧湘站在雨里,并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看着他。 “这种天气,还要干活吗?”柳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是来服役的,不是来做工的。天气的变化,左右不了什么。”萧湘一脸平静地说道。 “你就不会向慕容盟主求个情吗?”柳妈哀求道,“你是萧人远的女儿,是受害者,你求情一定可以的!慕轩,他昨晚发了高烧啊!” “去为一个害我全家的人求情吗?”萧湘冷声道,“我没有那么大度,你求错人了。” “你真的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柳妈质问道。 “他是我的仇人,我自然愿意看着他受苦。”声音依旧很平静,没有任何温度。 “你……”柳妈气急,指着萧湘想要说什么,却见杨慕轩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慕轩!”柳妈扔下伞,忙跑了过去。萧湘心里一急,脸色却马上恢复了平静。 “还不帮我抬他一把!”柳妈呵斥道。 萧湘也放下伞,搀起他的另一个胳膊。两个女人一路无话,心思各异,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便是同时担心着她们最爱的人。 下了山,把杨慕轩放到床上,柳妈给他盖上了被子,萧湘却转身想要离开。 “明明是在乎他的,为什么要装作不在意?”柳妈忍不住问道。 萧湘顿时止住了脚步,僵在了原地。 “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去给他上药了。”柳妈继续说道。 “我只是不想让他死得太快。”萧湘转过头,平静地说。 “你可以对我说谎,”柳妈道,“但你骗不了你自己的心。” 萧湘不再说什么,打开伞出了门。 雨渐渐小了,等到细雨连绵的时候,萧湘索性合上伞。可是,就在伞合起的一刹那,她才发现,她拿的伞并不是来时来的那一把。 伞是婉儿新买的,拿错了总归不太好。萧湘犹豫片刻,还是折了回去。 “柳妈?”走到小院里,萧湘轻轻地唤道。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回应。萧湘有些诧异,便进了屋。杨慕轩已经换上了一身干衣服,人还没有醒。萧湘挨个屋看了看,依旧没见柳妈的影子。 就这么一会儿,她能去哪里?请郎中吗?萧湘摸了摸杨慕轩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下来,被子上还有一点未干的棕色水痕,看来是喝过药了。况且杨慕轩是被私自带下山的,请郎中过来总归不妥。那么她还能去哪里? 对,既然被私自带下山,那边没有人,那么……萧湘猛然起身,朝山的那边奔去。 [连载中,敬请关注...] ------------ 慈母心垂泪求饶恕,杀手恨惨败遭禁锢——上 果然不出所料,萧湘来到山头,赫然看见柳妈正对着山上的石头施展功力。嵌入泥土中的石头在柳妈的召唤下延着斜坡纷纷滚落。雨后的山上夹杂着泥土的芳香,此刻这些顽石不再倔强。 “你在做什么?”萧湘怒道。 柳妈一下子停了下来,剩下的石头也随着她的动作不再离开泥土,只有之前落下的那些还继续向下滑。 “你私带人犯下山,我已经原谅了你一次,现在居然过来帮他偷懒,这次我必须要告发你们了!”萧湘说完,转身往山下走去。 “不要!”柳妈扑了过去,抓着萧湘的胳膊哀求道,“我求求你,是我自己一时糊涂,与杨慕轩无关,你打我骂我冲着我一个人来吧,不要告发我们,好吗?”说到这里,柳妈已是泪流满面。 “不要以为我会心软!”想到这些日子里自己对杨慕轩不正常的关心,萧湘狠下心来,甩开柳妈的胳膊道,“怕我告发,就不要去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扑通!”柳妈一下子跪了下来,哭着抓住了萧湘的衣角道,“萧姑娘,如果你心中有恨,就把怨气全都发泄到我身上吧!都是我造的孽啊!求你不要再为难慕轩了,他受得苦已经够多了……” “你……你别跪着啊,”萧湘有些慌了,赶忙扶起柳妈。纵然她有再大的恨意,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老人向她下跪。她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是何苦呢?” 柳妈没有说什么,只是擦着腮边的泪水。萧湘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你对杨慕轩如此尽心尽力,甚至忘记了自己?” 柳妈哭喊道:“他是我儿子啊!是我的亲生儿子啊!” “什么?”萧湘惊呼道。 “柳妈,你说什么?”杨慕轩微弱的声音传来。柳妈和萧湘回过头去,只见杨慕轩站在不远处,怔怔地望着她们。他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 就在萧湘走后不久,杨慕轩就醒了过来。想到自己带罪之身,理应在山上,便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下床往山上跑去。结果刚到山顶,就听见了柳妈这句话。 “慕轩,你……”柳妈停止了啜泣,呆呆地望着他。 “告诉我实话。”杨慕轩一步步走近,声音依旧很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萧湘最先恢复了理智,她逼近柳妈,直视着她说道:“求我不成,就改攀亲带故了吗?说谎应该打个草稿,你说他是你的儿子,起码年龄就不对吧?” 柳妈伸出手,一下子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这张脸很漂亮,岁月似乎没有在上面留下痕迹。看着眼前目瞪口呆的两个人,柳妈道:“这下你们该信了吧?” 接着,柳妈向二人讲述起了当年的故事。 柳妈原名柳萋萋,曾是魔教的一名女杀手。听魔教的前辈们说,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被他们在一棵柳树下捡到的,故而姓柳。至于萋萋这个名字,是教主亲自取的,“萋”与“凄”同音,大有一入杀手组织半生凄凉之意,和苏清凌的“凌”字差不多。 从小她就有专门的人来照顾。等到她会走了,便开始了严苛的训练——她每天都跟着不同的师父,到处去看那些血腥的厮杀。每个师父都会警告她,要是不好好练武,她就会成为被杀的那一个。 她的启蒙,是血腥,是战场。甚至在她学会开口说话之前,就先学会了拿剑。师父们说,这是作为一个杀手最基本的生存之道。 等到了八岁,训练又增加了一个环节,那就是定期把每两个女孩关到一起,不给东西吃。两个人当中必须只出来一个,也就是说,关进去的两个人要么厮杀,要么双双饿死。 那一次,萋萋第一次杀人,当那个和她同龄的女孩死在她剑下的那一刻,她的剑也掉在了地上。跌跌撞撞地走出小屋,明晃晃的太阳刺痛的她的双眼。她知道,从此没有退路了。 在重重残酷的考验之下,萋萋终于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女杀手。多年来,她的双手沾过无数的鲜血,可是她早已不在乎了。她现在要做的,只是等候上头的命令,拿着画像去杀指定的人。 “杨洛尘。”新接到了一份任务,柳萋萋展开了画像,看着上面的名字,轻轻地念出了声。画上是一名俊美的男子,不过萋萋只看了一眼便折了起来,塞到了口袋里。只做事,不多问,是一个杀手最基本的原则。 入夜,萋萋便潜伏在了杨洛尘家的房梁上。见杨洛尘正独自在里面喝酒,柳萋萋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等一会儿他喝醉了,应该是个很好的下手机会。 杨洛尘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没一会儿便倒在了桌子上。萋萋看准的机会,飞身而下,举起剑朝他的背后直挺挺地刺去! 就在剑碰到杨洛尘后背的一瞬间,杨洛尘猛地站了起来,一勾腿将剑踢飞了出去。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萋萋有些不知所措,她顺手举起凳子,抵挡着杨洛尘的攻击。 杨洛尘站得不稳,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萋萋见杨洛尘没有再向她进攻,便放下了戒心,小心翼翼地退后去捡掉在地上的剑。突然,门关上了,紧接着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压了过来。只听杨洛尘吼道:“逃跑不说,还敢行刺我?” 萋萋奋力地挣扎,可女子的力气哪里比得过男人。杨洛尘抱她抱得紧紧的,不时说着胡话,还说什么我让你成为我的人,看你怎么逃之类的。萋萋伸出手想要去拿不远处的剑,可是她的双手很快被制住了,动弹不得。 眼泪无声地流着,莫大的痛苦翻江倒海般涌来。痛到了麻木,便渐渐睡去。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既定的命运——作为一个杀手,执行任务失败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死。 天亮了。萋萋睁开眼,杨洛尘已经不知所踪。整理好自己,她心如死灰,捡起那把剑,放到了脖子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 慈母心垂泪求饶恕,杀手恨惨败遭禁锢——下 “咣当!”是剑落地的声音。柳萋萋觉得手一空,顿时睁开了眼睛。只见杨洛尘站在她面前,说道:“昨晚的事情,我会负责,你别这样。” “负责?”萋萋冷笑道,“好啊,你拿了那把剑,像我刚刚那样自刎,就是负责了。” 杨洛尘愣了一下。柳萋萋见他不为所动,便绝望地说道:“看吧,明明说要负责,让你负责了又不肯。惜命的臭男人啊!”说完,她转身冲出了门。 杨洛尘马上追了出去,刚跑到院子里,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来人道:“洛尘,刚刚跑出去那女人是谁啊?” “伯川,我等会儿再跟你解释。”杨洛尘抛下这句话,便匆匆跑出了大院。 “刚走了一个,现在又来了一个,洛尘这小子运气也不是那么差嘛!”陈伯川笑着自语道。 杨洛尘很快赶上了柳萋萋,他抓住了柳萋萋的胳膊道:“姑娘,冷静一下,有什么怨气冲着我来,有什么话好好说,好不好?” 柳萋萋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说过了,让我冷静,除非你死!”说完她狠狠地掐住了杨洛尘的脖子。 杨洛尘一脚将她踢倒在地,说道:“别不知好歹。先跟我回去,再从长计议吧。”说完拉起柳萋萋便往回走。 柳萋萋自知无望,便任由杨洛尘拉着回去。 回到院子里,就见陈伯川沉着脸走了出来,再也不复来时的欣喜。杨洛尘发觉不对劲,便开口道:“伯川,怎么了?” 陈伯川看了柳萋萋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拿出一块令牌放到了杨洛尘的手上。 柳萋萋顿时心口一紧,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没瘫倒在地。因为陈伯川拿来的,正是魔教给她的杀手令牌! “杀手,柳萋萋。”杨慕轩拿了令牌,念出了声。他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看了柳萋萋一眼。突然,他冲到她面前,对着她搜了一阵。很快,便从她的身上搜到了他的画像。 杨洛尘把东西摔在地上,逼近柳萋萋,厉声质问道:“你是来杀我的?” “是!”柳萋萋正视着他说道,“我就是要取你的性命。我柳萋萋杀人无数,没想到会栽在你的手里。要杀就杀吧,我就在这里。” 杨洛尘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陈伯川道:“既然捉到了活的,就交给盟主处置好了。有人想杀你,不得不防啊!” 杨洛尘道:“不必了,一个女人而已,我自己处置就好了。”说完拿了绳子,将柳萋萋捆到了树上。 陈伯川摇了摇头,说道:“要不这几天你跟我来箜崇山避一避吧,他们杀人未遂,肯定不甘心啊!” “没关系,”杨洛尘笑了笑,看了捆好的柳萋萋一眼,说道,“现在和我比起来,他们更想要杀的,应该是她吧?” 陈伯川不再说什么,告辞离开了。 柳萋萋被捆在树上,听着知了的叫声,大滴大滴的汗珠从脸颊滑落。正是三伏天,虽然有一点树阴的遮挡,可还是挡不住夏天独有的那份炎热。她又渴又热,可是整个人被捆着,动弹不得。中间杨洛尘来过几次,跟她说,只要她说句话,就给她松绑。无奈柳萋萋一直守着这份倔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狠狠地瞪着杨洛尘。 到了黄昏,天稍微凉快了一些。可柳萋萋脸色惨白,人越来越虚弱了。杨洛尘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给她松了绑,便扔到了柴房里,顺便给她拿了一些饭菜。 入夜,杨洛尘再次踏进柴房时,发现柳萋萋居然晕倒在地。饭菜一点没动,还是送来时的样子。杨洛尘心软了,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便出去给她煎药。 后来她才知道,那段时间杨洛尘情绪很是低落。他从小订婚的未婚妻居然在出嫁前夕与其他男子私奔了。虽然他只见过那女子一次,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可这种戴绿帽子的事情换了哪个男人会受得了,这关系到一个男人的尊严啊! 那天白天他受到了一些敌对门派的嘲笑,晚上他便用酒来派遣心中的苦闷。醉了酒之后,便失去了理智,遇见柳萋萋,便错把她当成了自己出逃的未婚妻。其实也不只是酒的问题,他只见过未婚妻一面,还是远远地看着,认错了人也不奇怪。 回归现实。当柳萋萋悠悠醒来,看见杨洛尘坐在床边,便认命地躺着,不声不响。杨洛尘强行喂了她点东西吃,她不再抗争。反正她已经心如死灰了,就任由他摆布好了。 等她病好了,杨洛尘便给她彻底禁了足。白天杨洛尘有事出去,就把门锁了起来;怕她寻短见,杨洛尘把房间里所有尖利的东西以及绳索什么的都锁到了一处。不过柳萋萋不再想着自杀,只是每天静静地等待着——她知道,即使她不去自杀,也自会有人来杀她的。 这一天果然来了。杨洛尘依旧不在。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砸开了门,来到了她的面前,强按着她让她跪下。其中一个黑衣人道:“柳萋萋,你可知罪?” 柳萋萋正色道:“柳萋萋自知不配为杀手,愧对师父,愧对整个魔教!现只求一死!” “既已认罪,就成全你。”黑衣人道,“端上来!” 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被端了上来,黑亮亮的表面倒映着萋萋的脸。萋萋认得这个,是魔教用来处罚不合格的杀手用的。喝下去之后,内脏会一点点被腐蚀,人会在经历莫大的痛苦几个时辰之后才会盼来死亡。小时候,师父带她看过喝了这药的人,她亲眼见过那人的痛苦。如今,自己也要承受一次吗? 不过,死了心,痛就没了感觉,自己还怕什么呢?她朝窗外看了一眼,蓝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和原来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个世界不过如此,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微微一笑,她端起了碗,慢慢地移到了嘴边…… “嗖——”一把箭穿过萋萋手中的碗,碗一下子摔得四分五裂,黑色的药汁沾到了地面,立刻冒起了雪白的气泡。杨洛尘破窗而入,一下子挡在了萋萋面前,对那些黑衣人说道:“想动我的女人,应该先征得我的同意吧?” “上!”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几个人同时拔出剑,向杨洛尘刺去。杨洛尘一只手护着萋萋,另一只手摇了摇手中未出鞘的剑,那些人的剑便纷纷断在了地上。 “撤!”黑衣人见杨洛尘武功高强,便不再向前,纷纷逃了出去。 [连载中,敬请关注...] ------------ 冷漠为谁了无牵挂,咫尺之遥心在天涯——上 “就这点本领,”杨洛尘笑了笑,又转向柳萋萋道,“你也看见了,他们那么多男人都没能杀我,你一个女人更不可能了。所以,不必自责。” 柳萋萋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杨洛尘又笑了,说道:“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那些人来找你麻烦了。” 柳萋萋依旧不语,只是看着他。她第一次发现,杨洛尘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从此,柳萋萋算是认了命,乖乖地在杨洛尘家里住了下来。好在杨洛尘没有为难她,更没有在吃穿用度上苛待她。 没多久,柳萋萋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刚刚得知的时候,她心里一凛——她深知作为“大侠的女人”的规矩,留子去母。更何况自己是个杀手,是绝对做不了他的妻子的。 可是看杨洛尘很是开心,她便释然了。反正自己早就该死了,生个孩子再死也好。 有了身孕后,柳萋萋毅然放下了心结,做起了杨洛尘的贤内助。杨洛尘还是不允许她出门,理由是怕她动了胎气。 杨洛尘白天几乎不在家,怕萋萋寂寞,便求了陈伯川让伊陌儿过来陪她。陈伯川起初不放心,还责怪杨洛尘迷了心窍,忘了柳萋萋曾经想杀他。还是伊陌儿听说后主动要求去陪柳萋萋说话——她一个人呆在箜崇山也够无聊的。 伊陌儿和柳萋萋相处得很好。在柳萋萋以前的生活中,要面对的女人都是竞争者,潜意识里她必须杀掉这些女人自己才能活命。第一次遇到和自己毫无竞争的女子,萋萋自然有着说不出的好感,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所谓的友情。 而伊陌儿对柳萋萋更多的是同情。同为身份低微的女子,她是幸运的,至少陈伯川为了她,不惜和师父抗争,最后用他的掌门之位换来了她的正妻之位。可柳萋萋呢,伊陌儿不敢再想下去。自己私生女的身份虽然不好听,但与人无害,可杀手就有危险了。这无关身份,说大了点,是关系到个人性命的事情。从陈伯川口中得知,杨洛尘的朋友们个个都对他们两个的结合很不满。起初伊陌儿要求去陪柳萋萋,更多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杀手,能够让一个男人放下戒备,一心把她留在身边。 和柳萋萋接触过之后,伊陌儿对她也萌生了好感——虽然柳萋萋面上冷酷无情,可她的人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冷,至少她对待对自己好的人是真心的。 每天干点活,和伊陌儿聊聊天,照顾照顾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便成了柳萋萋每天的生活。很快,又多了一件事,那便是每天黄昏站在门口等杨洛尘回来。 杨洛尘还算厚道,为了防止魔教的人再找过来,他带着萋萋搬了好几次家。萋萋很感激,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可是,一次偶然打破了柳萋萋平静的生活。那一天,柳萋萋送走了杨洛尘,便一个人回到了屋子里吃早饭。刚夹了一口菜,她便发现味道有点不对。又吃了一口,她便吐了出来,这菜坏掉了。 可是现在菜只剩下了一半,杨洛尘吃掉了很多吧?她立刻放下筷子,翻箱倒柜,找到了药之后便出了门。 凭着记忆,她找到了杨洛尘每天呆的地方——杨洛尘作为武功高强的侠客,每天做的事情是在这里研究每一本剑谱有没有错误,以及有什么改进之处。 走到门口,里面就传来了说话声。听见有人提到杨洛尘的名字,她便止住了脚步,站在那里静静地听了起来。 “又要喝喜酒啦!伯川,这回成亲的可不止你一个啦!” “嘿嘿,上次洛尘吃了我那么多酒,这回终于有机会讨回来了。”陈伯川道。 “这回洛尘终于想通了,这周大侠的女儿不比女杀手强多了!” “可不是,不过咱都是男人嘛,一时糊涂也可以理解啊。洛尘刚经历那种事,急需要女人填补空虚,这时候哪会管是阿猫阿狗啊!” “什么阿猫阿狗,那女杀手长得也不难看,那叫红颜祸水好不好?” 萋萋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她靠着墙壁,缓缓地蹲了下来。里面继续有声音传来:“洛尘,你刚才去哪了啊,怎么才来?” “一点小事情。”是杨洛尘的声音!柳萋萋站起来,竖着耳朵仔细听着,生怕漏了半个字。 “洛尘,要做新郎官了,气色也红润了不少啊!” “是啊,有没有选好日子啊?” “那女的见过吗?喜欢不喜欢?” 柳萋萋咬着嘴唇,别人说她什么她可以不理睬,可她在乎杨洛尘的想法。刚刚听说的事情,她要亲耳听见杨洛尘承认才甘心。 “是,我决定成亲了,那位周小姐,是我主动求娶的!”杨洛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打破了柳萋萋最后的幻想。 柳萋萋感觉自己失去了支柱,随时会倒下来。她扶着墙壁,慢慢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现在,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余下的对话,柳萋萋并没有听见。 “什么时候把嫂子带来给我们认识认识?”陈仲海道。 “是啊是啊!”其他几个人附和道。 杨洛尘正色道:“你们见过的。” “见过?”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杨洛尘道:“现今周家女,当年柳萋萋!是我安排的,反正周叔已经过世,不会有人去查他有没有女儿,就让萋萋顶了吧!” “什么?”一人说道,“你还不肯觉醒吗?那个女人是想要害你的人啊!” “你们有我了解她吗?”杨洛尘猛然吼了一声。其他人顿时不再说话,睁大眼睛盯着杨洛尘。 “她是做过杀手,也曾想杀过我,”杨洛尘继续说道,“可她只是受雇于人,杀我并不是她的本意。况且,她跟了我这么久,你们可见她杀过人?可见过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转向陈伯川道,“她和陈大嫂接触比较多,伯川你应该听过大嫂提起过她吧?那为什么还要由着他们诋毁她,为什么不说句公道话?” 几个人都沉默了。也许洛尘是对的,不管怎样,这毕竟是他自己的选择。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杨洛尘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算了,由他去吧。 ------------ 冷漠为谁了无牵挂,咫尺之遥心在天涯——下 萋萋不知是如何回去的,进了院子里,她便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她的眼睛黯然无神,整个人呆呆的。微风吹动着她的头发,边上的一缕长发垂了下来,挡住了她的脸。她没有去管,只是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她的心更冷。 是她奢求太多了吗?这大概就是人性的弱点吧。得到的越多,就越贪心。如果没有这次失败的刺杀行动,她便会终生做一个杀手,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机械地执行上头的命令;如果刺杀失败之后她得以自尽,或者被那些黑衣人处决,那只是一瞬间消失而已。她这种人命如草芥,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连个为她哭的人都没有。可是她偏偏活了下来,还有了杨洛尘的孩子。本想生了孩子之后任凭处置,因为她深知自己的身份绝对配不上杨洛尘。可是这段日子的接触,她对杨洛尘竟有了一丝依恋。这几日,她甚至祈求上天,让自己这一胎是个女儿,这样即使离开了他,她守着女儿独自过日子,偶尔想想他,也足够了。 她深知杨洛尘早晚要娶妻的,也明白要不是看在有了孩子的份上,自己不可能留在他身边,即使做个无名无份的侍妾。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杨洛尘,你就真的那么等不及吗,就算要娶妻也不能等到她生了孩子之后吗? 这下子,她不得不死。她恨,既然她没有资格拥有,上天为什么要给了她再夺走,让她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被无情地浇灭。得到了再失去,比得不到更加可怕。 不知坐了多久,太阳下山,落日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小院。萋萋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又是一个黄昏,杨洛尘该回来了吧?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算了,还是好好珍惜余下的日子吧。她没有资格怪他,她应该知足,能陪他这么久也足够了。 “萋萋,我回来了。”杨洛尘向平时一样打开了门,向等在院子里的柳萋萋微微一笑。 “回来了。”柳萋萋勉强地微笑道。见杨洛尘进了屋,她猛然想起,自己居然忘了做饭。 “还没做饭啊。”杨洛尘揭开锅盖道。柳萋萋底下了头,不知该怎么回答。杨洛尘没有发觉她的异样,走过去拉起她的手道:“那就别做了,我们出去吃。” 杨洛尘带她进了食客居,点了好多菜。可柳萋萋食之无味,满脑子里都在想白天听到的对话。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 以后的日子,柳萋萋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想。而杨洛尘也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照样对她百般体贴。面上很是平静,可柳萋萋心里明白,越是这样,他们之间的矛盾就越深。这种积压已久的怨气终于在一件小事的引发下爆发了。 这一天黄昏,杨洛尘和往常一样按时回来了。不同的是,他手上多了一包东西。萋萋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顿时脸色惨白。里面,是两件大红的衣服,还有一张绣着鸳鸯的红盖头。 他给她看这个做什么?难道是暗示她要赶她走吗?她有些气恼,却压住了心中的火气,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你要成亲了吗?” “是啊,”杨洛尘笑道,“日子已经订好了,就在三个月以后。” 三个月?算算日子,她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剩下的两个月,处理她的事情绰绰有余。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面上却带着微笑,说了声:“那恭喜你啊。” 杨洛尘愣住了,他要成亲,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吗?他苦笑了一下,相处了这么久,她还是不爱他吗?他有些失落,完全忘记了柳萋萋曾是个杀手,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是一个杀手的本能。 柳萋萋再也不愿意忍受。死并不可怕,曾经在刀尖上生活过,又曾经绝望过,柳萋萋尝过靠近死神的滋味。可怕的是,刚刚燃起了一点活下去的希望,就被告知,那些希望都是幻影,你还是要死。回顾一下自己不算太长的人生,柳萋萋发现,她从来没有真正地为自己活过。她不甘心,凭什么别人要掌控她的生死,她的命是自己的,她自己说了算! 她不能死,她要活。杨洛尘她可以不要,但她要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即使她没有机会听到这个孩子叫她一声“娘”,她也要远远地看着他,让他幸福。 她没有时间再去感叹命运的不公,她要为自己谋划。这之后的没几天,杨洛尘便把她送到了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把她这个祸害送走,就可以陪他的新娘了吧?柳萋萋冷笑着,暗想道。 这个村庄唤作“杨家村”,是巧合吗?杨洛尘倒是会打算,不必给孩子改姓了。柳萋萋想了想,能够活命的方法,假死吗?不行,不必说自己找不来信得过的人把她安排到安全的地方,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要跟着杨洛尘,将来势必牵扯到江湖的是非之中,她就不愿意——自己一直是身不由己,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长大,幸福地活着。 相比之下,运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就容易多了。想要活下去,单是生女儿还不够,如果杨洛尘不喜欢这个孩子,主动放弃了抚养,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了? 对,偷凤转龙!四处寻找,无奈整个杨家村就那么几个孕妇,月份与她相近的更是寥寥无几。她开始把目光放到了外面,每天挺着肚子施展轻功四处奔走。不敢去寻找正常的夫妻,她专门去找一些未婚先孕的女子,或者是别人的外室。无奈一无所获。 这期间杨洛尘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坐了一会儿便离开。柳萋萋并不放在心上,反正她已经决定离开这个男人了,他敷衍她也无所谓。 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一天,萋萋正在寻找,却见一家的门开了,一女子冲了出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痛苦地说了一声“救我”,便晕了过去。 萋萋这才注意到那女子也大着肚子。看样子,是快生了吧?她忙把那女子搀进屋,安顿好后,便出门请了产婆。 经过了一整天的挣扎,那女子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儿。可是那女婴很是瘦小,连哭声都很是微弱。产婆不禁摇了摇头,说道:“这孩子,恐怕活不成啊。”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那女子不顾虚弱的身体,起身想要下床。萋萋忙扶住她,说道:“我去替你请郎中吧,看看有没有办法救她。” ------------ 处心积虑移龙换凤,物是人非舍生忘死——上 匆匆请来了郎中,可是那郎中检查了婴儿一会儿,便摇了摇头,说道:“这孩子未足月就出生了,能够活着出来已是万幸。先用药吊着吧,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别报太大的希望啊!” 那女子忙问道:“那她能活多久?” 郎中迟疑地看了柳萋萋一眼,柳萋萋看了那女子一眼,见那女子一脸期待,便点了点头。郎中道:“这种体质,顶多能活到三岁。” “求求你救救她!”那女子哀求道,“只要能让她活着,我倾家荡产也愿意,我求你,求你……”说道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 萋萋在一旁看得心酸,她走到收拾着药箱准备离开的郎中面前,试探地问道:“真的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那郎中摇摇头道:“老夫见过不少这样的婴儿,都没活过三岁。要不夫人可以到京城那种大地方看看,或许有高明之人能治得好她。” “我知道了,不送了。”萋萋道。 看着眼前虚弱的女子哭得肝肠寸断,萋萋没有办法,只能坐在她床边轻抚她的后背。这时,一个罪恶的想法油然而生,如果她生下先天不足的女儿,杨洛尘肯定不会要这个孩子。这样的孩子需要她的照顾,她自然不必死了。 她看着眼前的女子哭得昏天黑地,马上摒弃了这个想法。不行不行,这个女子都这么痛苦了,怎么可以再让她忍受一次离别之痛?可是,再看看这个家,房屋破破烂烂的,墙壁都黑了,屋顶上也露出了木板,从这里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刚刚在安置她的时候,自己翻了很久才找到这床露棉花的被子。这样的家境,再添上一个需要治病的女孩,无疑是雪上加霜啊! 正在她犹豫之际,那女子开口了:“夫人,今天谢谢你了。可是,我一个寡妇,没什么好答谢你的,这……” “寡妇?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柳萋萋反问道。 “是,”那女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孩子他爹几个月前去了,这是他唯一的骨肉,可惜我照顾不好她……”说着,她的泪又涌了出来。 “你照顾不好,就让我替你照顾吧。”柳萋萋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那女子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柳萋萋自知失言,但话已出口,只能继续说下去:“我这胎过几天也要生了,实话告诉你,我是个‘大侠的女人’,如果生了儿子就会死,但我想活命。” “你是想……”那女子瞪大了眼睛。 “大姐,不必害怕,我只是说说我的想法,如果你不同意就当我没说吧。你看,你的孩子需要医治,可是以你目前的状况,想治好她应该很困难吧。”柳萋萋掏出了一锭银子道,“以我的能力,去京城找到最好的大夫并不难。如果大姐愿意,我会把我这个孩子交给你抚养,如果是个儿子,那你就更不吃亏了,你看……” “你能保证待这个孩子如亲生吗?”那女子一脸警惕。 “我的孩子在你这里,如果你能,那我自然也会。”柳萋萋道。 那女子有些动摇,她低下了头,不再说话。柳萋萋笑道:“不必急着给我答复,我生产的日子也快了。给你我的住址,如果想好了后天午时之前来找我。”说完,她把刚才拿锭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你刚生完孩子,买点东西补补身子吧。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我会留下更多的钱给我的孩子,你不必担心没有能力抚养。”说完便离开了,留那女子一个人苦苦思索。 萋萋在等待,却也没有放弃寻找。第三天,那女子还是来了,是抱着那女孩来的。见到萋萋,她一下子跪在了她面前,求她好好照顾她的女儿。 萋萋忙扶起她,说道:“是我该感谢你才对,你放心,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一定带她去看最好的大夫!”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那女子问道。 “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好好照顾孩子就行了,那天的事情我来安排。好好珍惜这段时间的相处吧,别忘了,给她取个名字。” “名字由我来取吗?太好了!”那女子激动地说道。 两个女人热泪纵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当晚,出乎她的意料,杨洛尘居然来了。他一进屋就坐了下来,见茶杯是空的,便顺口说道:“给我泡杯茶吧。” 让我给你生孩子,又要杀我,现在又开始指使我,我上辈子欠你了吗?萋萋压着心中的怒火,拿了茶杯就出去了。放上茶叶,就在要倒水的当儿,萋萋突然停了下来。给他下点药,让他永远不要醒来可好?她朝院子里看了一眼,那里长着一些杂草,多年的杀手经验,她深知哪几种草混在一起会成为致命的毒药。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理智。早已不是杀手了,就不要杀人了。况且,自己也快要离开了。以后,杨洛尘的死活也再与她无关。 倒满了水,萋萋端了过去。杨洛尘并不伸手去接,只是看着她出神。柳萋萋被他看得别扭,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我脸上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一个人住在这里还好吧?”杨洛尘笑了笑,问道。 假装关心我?虚伪!柳萋萋腹谤着,冷冷地说道:“好不好,你也看见了。” “其实……”杨洛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不必说什么,我都懂。”柳萋萋说道,“你放心,我会做好我分内的事情,不属于我的东西,我绝不会肖想。”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去睡了,你自便。”说完转身要离开。 刚走到门口,杨洛尘便大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柳萋萋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只听杨洛尘说道:“我不在,好好照顾自己,也替我好好照顾这个孩子。还有,好好呆在这里,不要乱走。魔教的人找不到这里,你就安心吧。” 柳萋萋没有说什么,只是拿开了他的手,打开门走了出去。她没有看见,杨洛尘站在她的身后,出神地望着她的背影,良久。 生产那天,杨洛尘没有来。虽然在意料之中,可柳萋萋的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失落。没关系,这样更好,动手脚更方便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 处心积虑移龙换凤,物是人非舍生忘死——下 来探望她的只有伊陌儿一个人,根据柳萋萋的交待,产婆借口柳萋萋的胎位不是很正,让她等在了门外。当她顺利地产下一个男婴之后,她只是抱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一眼,在襁褓里放上了自己的手帕,便让人从后门偷偷地运了出去。那女孩早已被带了进来,确定抱男婴的人走远后,便被产婆抱了出来,递给伊陌儿道:“是个女孩儿,可是……” 伊陌儿接过婴儿一看,顿时傻眼了,孩子那么瘦小,哭声也很是微弱,满脸苍白的样子。她冲进了屋,一下子坐到床边,说道:“萋萋,这孩子……” “我知道。”柳萋萋苦笑道。这苦笑不是作假,她刚刚和亲生儿子离别,岂能不舍?她叮咛过送走孩子的那个人,她给儿子想好了名字,叫慕轩——羡慕的慕,轩辕的轩。儿子走了,是带着她的希望走的。那一家虽然贫苦,但她已经给留了不少银子——杨洛尘的银子。虽然不能衣食无忧,却可以过寻常百姓的日子,不必奔波于危险的江湖中。 可她哪里预料到,阴差阳错,自己的儿子还是成为了江湖中人呢? 杨洛尘一直没有来,大概是得知了情况,不要她们母女了吧?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这段时间,她去看过儿子几次。小家伙很是可爱,眉眼之中透出几分他父亲的英气。这孩子,还是像他多一些啊。 留给他的那块手帕,是她亲自绣的。自从被送到杨家村之后,她整日无聊,只好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她也想像其他的母亲一样,亲手为孩子做一些小衣服什么的。可自己这双手从小就是拿剑的,做起针线活来还真是笨手笨脚。 手被扎了无数次之后,还是没能做出小衣服。这块手帕是自己绣出的唯一能看的一个,送给他算是一份心意吧。她好恨自己做不了一个合格的母亲,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能为他做。 在心疼儿子的同时,女儿的身体也不能耽搁。在孩子满月后,她抱着女儿,在另一对儿母子的送别下离开了杨家村,踏上了进京的路,一去就是六年。 六年里,她带着女儿四处求医问药,几乎倾尽家产。没了银子,她还有武功。白天她去街头卖艺,去给别人做保镖做打手,晚上替别人值班守灵。为了赚钱,任何体力活她都去做,她让雇主尽管把她当做男人使唤。好在月华城离京城比较远,没有人知道她曾是个杀手。 在她的不断坚持下,女儿的病终于有了起色,顺利地活到了六岁。可是就在第六年,女儿突然发了一场高烧,她在床边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可还是无力回天,女儿再也没有醒来。 埋葬了女儿,柳萋萋痛不欲生。想到了远方的儿子,她毅然决定,冒着被抓的危险回到月华城。 杨家村物是人非,昔日托付儿子的那一家早已换了主人。没见到儿子,柳萋萋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没几步,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柳萋萋道了歉继续向前走,却听那人叫住了她,“你是……柳姑娘?” 柳萋萋回过头,看清了那人的脸,“陈伯川?” “你这些年去哪里了?洛尘的葬礼怎么都没去?” “葬礼?”柳萋萋大吃一惊,“洛尘怎么了?” “你不知道?”陈伯川惊异地问道,想了想,说道,“也是,杨家村地处偏僻,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就没人来告诉你吗?” 柳萋萋追问道:“洛尘……他是什么时候去的?” 陈伯川道:“就在你生孩子的那天。当时我们在抵抗在中原肆意妄为的蓬莱人,洛尘就是死在了那蓬莱人的剑下。” 柳萋萋的目光暗了下来,喃喃地说道:“原来,他那天没来,是因为……死了?” 陈伯川叹了口气,说道:“那天,我亲眼看到他气绝的。当时他满身鲜血,就是不肯咽气。他抓着我的手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一人就是你。没能给你一个名分,把你正大光明地娶进门,他食言了。” “娶我?他不是要娶周家小姐吗?”柳萋萋惊异地问道。 “你不知道?”陈伯川道,“‘现今周家女,当年柳萋萋’,他没跟你说过吗?” “什么?”柳萋萋惊呼道。 “他那个所谓的岳父,周全忠前辈已过世多年,根本就没有女儿。洛尘,他是想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然后娶你!”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如果你不相信,大可去查,当年洛尘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几个都在。你也可以去打听一下周全忠的女儿。”说完,不顾萋萋惨白的脸色,转身离开。 “等等!”柳萋萋叫住了他,“陌儿,她好不好?” “也不在了。”陈伯川的神色黯淡了下去。 “现今周家女,当年柳萋萋。”陈伯川走远后,柳萋萋念叨着。走了,都走了吗?对她好的这两个人都离开了,为什么?突然,她一路狂奔,一口气到了山顶。仰望似乎近在咫尺的云朵,她朝着天空大喊:“洛尘,杨——洛——尘!” 喊了几声,她有些倦了,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洛尘,对不起,我误会了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我们的儿子,从此为他而活。 凭借多年杀手的经验,柳萋萋很容易找到了杨慕轩。原来,他已经被陈伯川的弟弟带到了箜崇山,即将成为陈仲海的弟子。他还是要成为江湖中人吗?既然无法改变你的命运,娘拼了这条命,也要保你平安。 想要去箜崇山,自然不能用柳萋萋的身份。不必说魔教的追杀,单是有一个杀手母亲就会让杨慕轩蒙羞。想了想,她决定让柳萋萋死去,以一个不起眼的下人的身份去箜崇山打杂,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他了。 于是,在某一天夜里,杀手柳萋萋被烧死在一个山洞之中。几天之后,箜崇山的下人里多了一个无家可归的老妇人。其实,以她的易容技术,完全可以造出一具和她一模一样的尸体,但是,用从魔教学来的东西去欺骗魔教,这种事还是不做为妙。 她保留了自己的姓氏,算是对曾经的一个纪念吧!从此世上再无柳萋萋这个人,只有箜崇山打杂的柳妈。 ------------ 母子相认热泪纵横,父女初见爱别离苦——上 只一眼,她便认定杨慕轩就是她的儿子。那双单凤眼,活脱脱是杨洛尘的眼睛。每天照顾着杨慕轩的生活起居,对她来说无疑是幸福的。能够亲眼看着他一天天的长大,从一个小小的孩童长成一个英俊的大侠,尽管没有机会听他叫她一声“娘”,她依旧很满足。 而杨洛尘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这种痛无处诉说,无处治愈,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在心底唤着他的名字——但愿来生,你会遇见一个真心爱你的女子,幸福到老。 讲完这一切,柳萋萋已是泣不成声。萧湘依旧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而杨慕轩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说……我爹名叫杨洛尘?” “是。”柳萋萋点了点头。 “是去杀蓬莱人失败后被杀的杨洛尘?”杨慕轩又问了一句。 “是!”柳萋萋回答道。 杨慕轩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在调查萧人远被杀真相时,他自然了解到,萧人远是为了替杨洛尘报仇才得罪那些蓬莱人的。他一拳狠狠地打在旁边那堆石头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他绝望地朝天空大喊:“恩将仇报的人,活在这世上何用!”说完,举起一个大石头朝自己的头砸去! “你干什么?!”萧湘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地抓着他的双手。杨慕轩流着泪,抬起头说道:“你不是想杀我吗?就在这里亲手杀了我吧!” “啪!”萧湘扬手打了他一个耳光。“湘儿……”柳萋萋刚开口,就听萧湘嚷道:“苦役还没服完,就想以死来逃避?世上没有那么美的事!你死了你娘怎么办,你忍心让她再承受一次丧子之痛吗?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你想让他像你一样成为遗腹子吗?” “不要你来管!”杨慕轩吼道,“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吗?这会儿为什么要拦我?” “好啊,你不是让我杀你吗?”萧湘夺过石头,砸在地上,“想什么时候杀是我自己的事情,现在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私自去死!在我来杀你之前,好好留着你这条命!”说完,她背过身去,眼睛里早已噙满了泪水。 杨慕轩坐在原地,不断地喘着粗气。一旁的柳萋萋看得有些呆了,萧湘,也不希望杨慕轩死吗? 擦干泪水,杨慕轩看看眼前这两个女人,顿时感到了肩上的责任。一个是自己的母亲,一个是自己的妻子,甚至还有自己的孩子。他扶着那堆石头站了起来,走到柳萋萋面前,一下子跪了下去,仰头说道:“娘,孩儿不孝,让娘辛苦了这么久不说,还让娘为我担心。以后我会好好的活着,好好孝顺你。” 柳萋萋蹲了下来,一把抱住了杨慕轩道:“这声‘娘’,我等了多年终于等来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萧湘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也为之动容。生生把泪水憋回眼眶,萧湘又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这里应该没有她什么事了吧?不仅仅是现在,杨慕轩以后的人生也没她什么事了吧?不必说自己和他有着宿世之仇,单单是她曾多次顶撞自己的婆婆这件事,就足以让她体无完肤。她一个转身,默默地踏上了下山的路。 “清凌姐,清凌姐!”是孙清彩的声音。萧湘忙止住了脚步,朝声音的方向摆摆手道:“彩儿,我在这里!” 听到声音,另一边的柳萋萋和杨慕轩也站了起来。杨慕轩有些站不稳,被柳萋萋扶住,站在原地看着萧湘她们。 孙清彩走到萧湘面前,喘着气说道:“不好了,钟……钟大侠被人抓走了,婉儿去拦没拦住,不小心动了胎气,要早产了!” “什么?”萧湘惊呼道,平稳了自己的声音,她问道,“那婉儿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产婆郎中过去?” 孙清彩道:“我已经让瑟鲁派的下人都过去照顾了,铃兰也过去了,一切都安排好了才出来找你的,清凌姐,快和我去看看吧。”说完,朝她身后的杨慕轩和柳萋萋看了一眼。 萧湘点了点头,拉起孙清彩的手向山下跑去。 “娘,你也去看看吧。钟大哥是我的好友,他的事情我不能不管。”杨慕轩说道。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能行吗?”柳萋萋有些担心,“你的烧刚退下,就跑了出来,现在手又受了伤……” “娘,我不是刚刚答应过你会好好活着吗?我说到做到,绝不会食言的,你放心好了。”杨慕轩笑了笑。 柳萋萋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生孩子那边我就不去了,我去帮你查一查是谁抓走了钟朔风吧!”说完施展轻功飞身离开。 等在产房门口,孙清彩神色怪异,几次看了看萧湘,欲言又止。萧湘觉出异样,说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今天承受的打击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多那么一次。” 孙清彩看了她一眼,说道:“清凌姐,刚才和杨慕轩在一起的女人是谁啊?” “是杨慕轩的娘。”萧湘回答道。 “我说呢,怎么……”孙清彩笑了笑,可还是咽下了后半截话,“不过,她看着好年轻,怎么也不像有这么大的儿子啊!” “和他的亲娘相比,我倒更希望是个爱慕他的女子,”萧湘道,“至少……”至少可以为他生儿育女,与他相伴到老,不像她。萧湘默默地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里面不断传来惨叫声,不断有侍女端着水盆进进出出。两个人有些担心。萧湘向前几步,想要走进去,却被孙清彩拦了下来,“别进去了,你也怀着孩子,要小心些。” 萧湘有些不甘心,她拦住一个刚刚出来的侍女道:“里面怎么样了,有没有危险?” 那侍女看了看萧湘,又看了看孙清彩,才怯怯地开口道:“产婆说了,产妇是受了惊吓才早产的,胎位不太正……” “你说这些我不懂,”萧湘道,“你就告诉我,她有没有生命危险?” “这个……这……”小侍女嗫嚅着,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孙清彩。 ------------ 母子相认热泪纵横,父女初见爱别离苦——下 孙清彩会意,她拉住萧湘的手,说道:“别为难她了,她只是我院子里的粗使丫头,哪里会懂这些。如今里面还没传来什么消息,那应该就是没事,别担心了。” 萧湘点了点头。那小侍女朝孙清彩投来了感激的目光,便匆匆跑开了。 入夜,被暂时关在大牢里的钟朔风不断地拍着牢门,喊道:“大哥,求求你,我家娘子在家里生孩子,让我回去看看吧。你们可以看着我,我保证,绝对不逃走!” 为首的黑衣人不耐烦地嚷道:“你都说了一天了,说够了没有?知足吧,你已经逍遥得够久了。” “我……”钟朔风深知其中的缘由,那位,就这么着急,甚至不能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吗? “好啦,好好歇歇吧,明天就动身押你去京城了。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求甘蔗大侠行行好,别为难我了,行吧?” 钟朔风还想说什么,却见一人飞身而下,一剑抵住了那黑衣人的脖子,说道:“放他回去,出什么事我顶着!” “你是谁?”那黑衣人一个侧身,想要攻击来人,却被一把制住。 “柳萋萋!”那女子回答道。 “姑娘,你是哪位?”钟朔风问道。 “不要叫我姑娘,你应该叫我伯母。”柳萋萋摸出牢门的钥匙,扔进牢房里,笑着说道。 “来人啊,有人劫狱!”那黑衣人见情况不妙,大喊道。 “我没有劫狱!”柳萋萋一把抱住黑衣人,用剑抵住他的脖子,“我只是让他回去看他的娘子。你们可以跟几个人过去看着他,我在这里替他坐牢,可好?” 闻声而来的那几个人刚要说什么,却听柳萋萋继续说道:“当然,你们也可以去告发我,然后把我和他都抓起来。可是别忘了,我已经进来了,那么守在外面的你们这些人,最少也算个失职之罪吧?我们大晋朝的失职之罪是如何处置的?是一百个杀威棒吗?” 那些人面面相觑,柳萋萋手中的剑稍微远了一些,却没有松开那人的脖子,“还有你,堂堂一个头领,居然被我一个女人劫持住了,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那人害怕了,忙命令道:“还不快按照这女侠的吩咐!” “是!”前面几个人忙走进来,押了钟朔风出了牢门。 钟朔风回头看了柳萋萋一眼,感激地说道:“谢谢你,伯母。” 柳萋萋笑了笑:“别谢我,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进了小院,却见萧湘和孙清彩仍然站在那里。钟朔风忙问道:“婉儿怎么样了,还没生吗?” 萧湘摇了摇头。孙清彩道:“还没有,已经折腾一天了,还是没生出来。” 钟朔风一脸紧张,不时朝里面张望。萧湘忍不住说道:“没事的,女人生孩子都这样。里面没有传来坏消息,那就是还没事!” 钟朔风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我懂。” 这时,门开了。铃兰走了出来,对等在外面的人说道:“婉儿夫人折腾了一天,已经没了力气,现在需要一点精神支柱,让她使得上劲。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萧湘和孙清彩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钟朔风。钟朔风上前了一步,说道:“我来!” 走到前面,他向门口喊道:“婉儿,你这个笨蛋!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我不要你了!” 里面顿时又传来了喊叫声,夹杂这几句咒骂。钟朔风心里一喜,继续喊道:“婉儿!你太没用了!白天这点事就能早产,你让我怎么放心!” “快了快了,再使点劲!”产婆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钟朔风回头看了那几个女人一眼,只见她们纷纷投来了鼓励的目光。他憋足了力气,又喊道:“许清婉!你连我这个瘸子都配不上!我不想见到你,我这就去喝酒,你别想找到我!” “哇——”里面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生了生了!”孙清彩和萧湘一下子抱在了一起。产婆走了出来,抱着孩子笑道:“是个女儿,恭喜你们了。” 萧湘向钟朔风示意道:“你先抱吧。”钟朔风有些迟疑,说道:“可我还带着枷锁……” 孙清彩看着押解他的那几个人,命令道:“我以瑟鲁派掌门夫人的身份命令你们,给他解开!” 为首那人道:“夫人,实在对不住啊,我们有自己的主人,不听其他人的差遣。” 孙清彩气不过,还想要说什么,却见萧湘示意她不要再说了。萧湘走到产婆面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孩子,抱到钟朔风面前说道:“好好看看吧,你的女儿。” 钟朔风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温柔,他伸出被锁在一起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婴儿的面颊。婴儿脸色粉红,眼睛大大的。似乎认出了自己的父亲,她立刻停止了啜泣,给了他一个微笑。钟朔风一阵心酸,轻轻地说道:“对不起,孩子,让你有我这么个没用的父亲。” “钟朔风,你这个坏蛋,给我进来!”许清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孙清彩忙拔出剑,拦住那几个押解的人,说道:“钟大哥,你快进去,这里我挡着!” 钟朔风摇了摇头,说道:“谢谢周夫人的好意,可我现在是犯人,我不想让她看见我这个样子,就不进去了。” “杨慕轩现在也是犯人,可我照样想见到他。”萧湘不禁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是啊,”一旁的铃兰说道,“我虽然第一次见到你们,可我看出来了,夫人是真心喜欢你的。要不,她怎么会一听到你的声音,就有了力气?” “她现在应该恨死我了吧?”钟朔风苦笑道,“娶了她,却不能陪在她身边,还要一次次伤害她,现在我有何面目去见她?” “你有!”孙清彩斩钉截铁地说,“就凭你是她最爱的人,所以你无论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她都会包容你,理解你。这就是所谓的爱情,明明知道前方是悬崖,是火坑,可是只要有你的影子,她还会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钟朔风看看萧湘手中的婴儿,又看了看虚掩着的门,点了点头,大步朝屋里走去。 ------------ 执手望无泪话离别,心意暖追忆曾相聚——上 “帮他把孩子抱进去就出来吧。”萧湘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交给产婆,说道。 产婆接过孩子,点了点头,随钟朔风进了屋。 孙清彩放下手中的剑,走到萧湘身边低声说道:“你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对杨慕轩动了真情?” 萧湘低下了头,轻轻说道:“我没有想见他,是这个孩子想见他的父亲。” 孙清彩摇了摇头,说道:“有些时候,动心是避免不了的。即使你有一万个理由去讨厌他,你永远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与其这样欺骗自己,不如去面对,让自己痛痛快快去爱好了。反正你们已经是夫妻了,现在能阻止你们在一起的,大概就是心中的隔膜吧?” 萧湘抬起头,直视着孙清彩,苦笑道:“看你现在分析得条条是道,莫非你也动了真情?” “就那样吧,”孙清彩撇撇嘴,“反正除了周庆彬,我又不会去找其他男人,不想着他还要想着谁啊。等等,”孙清彩笑了起来,说道,“你刚刚说的‘你也动了真情’,你说了‘也’,那就是你承认自己动心了?” 萧湘脸上一热,别过头去。孙清彩笑了笑,这杨大侠算不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屋里。 产婆把婴儿放到了许清婉的枕边,向钟朔风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钟朔风坐到了许清婉的床边,笑道:“傻瓜,自己照顾不好自己,害咱们的女儿也跟着受苦。” 许清婉虚弱地笑了笑,说道:“朔风,你来了。你知道吗,我刚刚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我梦见你被宇文长君的人抓走了……” “胡说,”钟朔风轻轻地捂住了她的嘴,“他怎么会抓我?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许清婉一眼看见了钟朔风手上的枷锁,也不点破,只是说道:“你不会走了,对吗?” 钟朔风点了点头,忙说道:“我不走,我在这里陪你。”对不起,虽然我的人会离开,但我的心永远在你这里。 “女儿,你抱过了吧?”许清婉微微一笑。 “抱过了,她很像你。”钟朔风道。 “像我就好,女孩子要是像你,那多难看啊。”许清婉笑道。 “都虚弱成了这个样子,还不忘挖苦我。”钟朔风笑道。 “你给孩子想个名字吧。”许清婉温柔地看着熟睡的婴儿,说道。 “让我好好想想,”钟朔风思索片刻,“‘钟晴’,好不好?” “钟情?一见钟情?”许清婉问道。 “是‘晴天’的‘晴’,我希望她的日子每天都是晴天,这样才会无忧无虑,平平安安地长大。”钟朔风依旧一脸笑意。 “你说好就好。”许清婉虚弱地笑了笑。她知道钟朔风的期望:他们的孩子一定要幸福,不要像她的爹娘一样……想到这里,许清婉神色有些黯然,她不想让钟朔风看见她这个样子,忙说道:“朔风,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 “睡吧,”钟朔风一脸宠溺地看着她,“我在这里守你。” 许清婉笑着点点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钟朔风默默地看着她和女儿,不禁出了神。对不起,我还是要走,这一次,就让我看个够吧。 听到了婉儿均匀的呼吸声,钟朔风朝她们深深地看了一眼,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转过头去。他没有回头,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的心会更加沉痛。 打开门,钟朔风面色平和地走到那几个人面前,说道:“走吧。” 那几个人押了钟朔风便离开。萧湘和孙清彩看在眼里,心情复杂。尤其是萧湘,上午刚刚听说了杨慕轩的身世,目睹了他们母子相认。本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再装不下任何的感动。可是这些天以来,她亲眼见到人世间种种悲欢离合,她的心不能不为之动容。师父说得没错,没有爱,才没有忧愁。可冥冥宿世,多少次擦肩,多少次相遇,种种缘分将会创造出多少的爱。这一桩桩,一件件,让她冰封已久的心复苏了。 屋里,许清婉轻轻地睁开了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到了枕头边。朔风,我没有办法阻止你离开,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不为我担心。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如果实在救不了你,我也不会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 萧湘进屋看了许清婉一眼,见她在熟睡,便出了门。孙清彩见再无其他事,便向萧湘告了别。萧湘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一个人来到了院子里,坐在了树下,望着夜空发呆。 夜色朦胧,几乎看不见星星。灰色的云盖住了整片天空,又要下雨吗?也好,就让雨痛痛快快地下吧,冲刷着这世间所有的不满与无奈,滋润着人们干涸的心。 “这么晚了,还不睡?”一个女声从耳边传来。萧湘抬起头,却见柳萋萋微笑地看着她。 萧湘站起来,忙说道:“柳……”只一字,她却停住了,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还叫柳妈肯定不妥,那还叫什么呢? “就不肯称呼我一声‘娘’吗?”柳萋萋道,随即又说,“也是,你从未把那位看做夫君,也不必称呼了。” “你……是你让钟朔风来的,对吗?”抹去了称呼不谈,萧湘问道。 “我只是受杨慕轩之托,你要谢应该谢他。”柳萋萋道。 谢?萧湘的思绪不禁回到了守城的那段日子。 “我希望你能够把我当成自己人,不要那么客气,有什么想说的话,尽管对我说。等到这段时间结束,我会做一个好丈夫的,懂吗?” “我不是说过要你不必和我这么客气吗?没把我当成自己人对吗?” “不长记性,你答应过我什么了?” “你看你,又忘了我之前对你说的了是不是?你就不能把我对你的好当成理所应当吗?” 事到如今,再也听不见他那种温柔的话语,也再没有机会了。想到这里,萧湘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因为自己。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时才知道后悔吗?自己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 执手望无泪话离别,心意暖追忆曾相聚——下 “湘儿?湘儿?”柳萋萋见她失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萧湘一下子被拉回现实,她看向柳萋萋,问道:“你刚刚在说什么?” 柳萋萋道:“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我在说,我在慕容掌门那里求了恩典,他已经恩准慕轩晚上回家住了,不过要你来监督他按时去山上服役。你收拾收拾东西,别住钟夫人这里了,回去住山脚下小屋吧。” “不行,婉儿刚刚生完孩子,钟朔风又被抓走了,她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啊!再说,杨慕轩既然肯主动认罪,应该不需要我来监督吧。” “你身子重,怎么可以照顾他人?”柳萋萋道,“你放心,这里我来照顾。我生过孩子,又在箜崇山帮忙那么多年,照顾人肯定比你有经验。至于杨慕轩那边,是盟主的意思,我也做不了主。” “那你怎么照顾,做回柳妈吗?”萧湘反问道。 “我这就去跟陈伯川说清楚,杨慕轩是我和杨洛尘的儿子。”柳萋萋道,“至于身份问题,我不是还有一个身份一直未用吗?周全忠的女儿,”柳萋萋默念着,坚定地看着萧湘,“我会以杨洛尘妻子的身份,让慕轩认祖归宗!” 萧湘微笑道:“山脚下那个小屋,就是你曾在杨家村住的地方吗?” “没错,”柳萋萋道,“那里曾经是杨家村,自从我当年带了女儿离开后,那个小屋就从来没住过人。后来杨家村的人纷纷搬走,这里也将夷为平地。是我花了大价钱买下了这间屋子,才保留下来,算是对洛尘的一种纪念吧。” “怪不得柜子里有那么多女孩儿的衣服。”萧湘道。 “这是她的遗物,”柳萋萋眸色黯然,“她走后,我把她用过的东西都带了回来。她活着的时候我什么也没能为她做,她走后我本想把这些拿给她的生母,没想到她的生母也不在了。” “这是她的造化,怪不得旁人,况且,你已经让她多活了三年。”萧湘道,“好,我回去。至于杨慕轩会不会买我的账,我就没办法左右了。” “他会的,你放心吧。”柳萋萋笑了笑。 第二天,许清婉早早醒来,便下了床准备出门。却见萧湘站在门口,说道:“就知道你会出去,我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许清婉哀求道:“湘儿姐,他就要被押往京城了,我想去救他!” “那也应该先照顾好自己才是。”萧湘道,“刚生完孩子,就要往外跑,你让钟大侠怎么放心?” 许清婉不以为意:“反正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可能知道嘛!” 萧湘拉着她的手,按了她坐下来,说道:“你先别急,凭你一己之力应该很难救出他。我昨天已经和彩儿商量好了,呆会儿她会过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 许清婉有些不甘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来晚了。”孙清彩的声音从外面传了出来,见二人都在,便问道:“你们可想出什么办法了吗?” 许清婉和萧湘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知道是什么人把他带走的?”孙清彩又问道。 许清婉低头不语。萧湘猛然想到守城之时,从郑嫂的葬礼上回来遇到的黑衣人,忍不住说了声:“锦衣卫!” “锦衣卫?朝廷的人?”孙清彩吃惊道,“朝廷的人抓他做什么? 许清婉低下了头,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一旁的萧湘察觉不对,忙说道:“钟大侠以前经常和人打架,还没少让别人替他付酒钱,闹到了某个权贵的头上也未可知啊。” 孙清彩想了想,点了点头,并没有注意到许清婉向萧湘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听我说,”孙清彩正色道,“你们别忘了,朝廷的那边,我们可是有说得上话的人。” “你是说悠儿?”萧湘道。“可是后宫不能干政啊!” “不行!”许清婉斩钉截铁地说,“悠儿姐进宫为妃,日子本来就够难过了,要是再连累她……”许清婉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现在是从五品良媛,已经有了一点说话的权利,比之前好过多了。宇文长君虽然不宠她,可也没有为难过她。”孙清彩道,“这点小事,即使她不向宇文长君求情,让她关注一下钟朔风的情况也可以。” 孙清彩见二人不语,就继续说道:“我尽快进京,找机会进宫见她一面。凭我这掌门夫人的身份,进个宫给皇后请安应该不难。至于钟大侠的情况,我会让悠儿姐替你打听。” 许清婉站起来说道:“彩儿姐,我和你一起去!我扮成你的侍女,好不好?” “那可是皇宫啊,你进了又有何用?”孙清彩道,“我们现在连钟大侠关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我去皇宫一趟,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你放心,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不会连累到你们的!”许清婉坚定地说道。 “你不要胡闹!”孙清彩道,“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冲动,弄不好没救得了他不说,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彩儿姐,”许清婉道,“你有没有想过,按照大晋的法律,犯了罪可是要连坐的。之前湘儿姐没事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受害者,可我呢?大概是因为我要生孩子,才只抓走了钟朔风一人。而且他是被偷偷带走的,这其中应该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缘由。至于他们什么时候会返回来抓我,谁也说不准。我现在要做的,是把女儿尽快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孙清彩一时语塞,却没有办法再说什么。遇到这种事情,也只能是保住一个算一个。不过想到曾经天真善良的婉儿不得不去面对这些,她的心不禁苦涩起来。 “昨天,已经有朝廷的人知道你生了女儿,如果送给普通的百姓,很难保证她的安全。”萧湘思索片刻,说道,“我的还有一个多月才生,况且我和杨慕轩的事情还没有了结,送到我这里不太方便。至于彩儿,就更不方便了。她身为掌门夫人,江湖上多数人都认得她,也都知道她还没生过孩子。这样想来,我想到的只有一个地方,就怕婉儿会不愿意。” “什么地方?”许清婉问道。 “无忧谷!”萧湘一字一顿地说道。 ------------ 空相念狠心斩情丝,徒等闲决然赴生死——上 “那里的确能保证她的安全,”孙清彩道,“如今师父有心培养浅儿姐做继承人,可以送去做她的徒弟。” “无忧谷能藏得住萧人远的女儿这么多年,那里的人绝对没有性命之忧。况且,你我在无忧谷生活那么多年,可听说无忧谷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吗?”萧湘道。 “无忧谷的下一辈,是‘月’字吧?”许清婉说道,“钟月晴,我终于知道,朔风为什么只给她取一个字的名字了。”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孙清彩说了声:“进来吧。”便有一侍女走了进来,说道:“夫人,掌门让你回去。”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孙清彩起身说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慢聊。” 萧湘和许清婉点了点头。等到孙清彩走了,许清婉忍不住问道:“湘儿姐,你怎么会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萧湘道,“我只猜到钟朔风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宇文长君,这种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许清婉点了点头,“谢谢你,湘儿姐。” “你我姐妹一场,何来一个谢字。”萧湘道。 夜晚,萧湘收拾好了东西回到了那个小屋。杨慕轩还没有回来,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点好了蜡烛,铺好被子,她却丝毫没有睡意。她只想去等,等着他回来。 夜色渐浓,四周静悄悄的。萧湘坐在桌旁,默默地看着跳动着的烛火。一只飞蛾飞过,绕着蜡烛飞了几圈,最终义无反顾的飞入了火焰之中,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萧湘看得有些痴了,明明知道是死亡,为什么还要前往? 她不禁想到了自己,明知道复仇是条不归路,可还是选择了走下去。她从来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不要怀上杨慕轩的孩子。可是现在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个孩子,她就要为他负责。 门开了。萧湘一下子站了起来,却见杨慕轩一身破旧的脏衣服站在那里。他的头发已经披散开来,脸上也满是泥土,整个人蓬头垢面。他冷冷地盯着萧湘,一言不发。 萧湘眼中的温柔瞬间消失,她恢复了以往冷绝的目光,盯着杨慕轩。两个人谁也没说一句话,只是这样对视着,良久。 “咣!”一阵风吹了进来,桌上的花瓶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萧湘马上蹲下来,弯腰去捡。杨慕轩大步走过去,抱了她的腰把她拽到了一边,自己捡起了地上的碎片来。 萧湘有些不知所措,但她还是走到了杨慕轩身边。杨慕轩却一下子撕开了上衣,扔到了萧湘的面前,说道:“拿去扔了,给我换件干净的来!” 萧湘捡起来,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拿着衣服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印象中,杨慕轩从未指使过自己做什么事情,更别说像这样对自己颐使气指了。 在她呆愣间,杨慕轩已经捡起了地上的碎片。见萧湘依旧站在那里,便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衣服,向外面走去。 萧湘一阵失落,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变成了这个样子? 杨慕轩走到水井旁边,打了一桶水直接浇便了全身。井水冰凉,在冷风的吹拂下他更是冷得刺骨。他没有回屋取暖,而是又打了一桶水——但愿这井水能够浇醒他。他早已没有爱她的资格,又因为她受了这么多苦,该死心了。 萧湘一个人在屋子里,想了想,反正杨慕轩这样一副态度,自己也没什么好等的,便换了衣服,躺在床上先睡下了。等到睡意朦胧,却觉得床边有动静。睁开眼睛,却见杨慕轩把她往里面推了推,躺到了她的身边。 萧湘觉得一阵寒意,她把被子往杨慕轩那边移了移,便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杨慕轩没有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便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第二天,萧湘睁开眼睛,却见自己被杨慕轩紧紧地抱着,头贴着杨慕轩的胸口。她有些难为情,想要不着痕迹地离开他的怀抱。这时,杨慕轩也睁开了眼睛,见此情景,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大步迈下了床。 胡乱抓了件衣服套在身上,杨慕轩一头钻进了厨房。随便拿了点能吃的东西往嘴里塞了几口,却一眼看见萧湘靠在门上,冷冷地看着他。 他脑子一热,扔下手中的半个馒头,几步走到了门边,一把将她按到了墙上,嘴唇便覆了上去! 萧湘有些呆愣,想要推开他却没有力气,只好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她,转身到厨房拿了几个馒头和几根大葱,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这是在羞辱她吗?萧湘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红肿的嘴唇,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自己是傻了吧,居然一点都不气恼。 站了一会儿,她走到院中。井边的木桶歪歪斜斜地躺在地面上,旁边是杨慕轩昨天穿着的脏衣服,湿淋淋地贴在地面上,几乎与地上的泥泞融合在了一起。怪不得他全身冰凉,是昨晚冲了冷水澡的缘故吗? 他每天干活,衣服坏得快,该给他置办几件了吧?想到这里,萧湘转身进了屋,拿了点银子准备出门。没走几步,她又折了回来。自己和他成亲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他穿的尺码,如此不负责任的妻子她算是头一个吧?拿了件他之前经常穿的黑衣服,小心翼翼地包好,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订做好了衣服,萧湘往回走,路过一家药铺,她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请问预防风寒的药有没有无色无味的?”她进门便问。 拿了药粉,萧湘直奔杨慕轩所在的那座山。过一会儿柳萋萋应该会送去饭菜,那么……等等,昨天柳萋萋的意思,既然已经和杨慕轩住到了一起,那么饭菜应该是她负责。 准备好了一切,萧湘来到了山上。表面的石头已经搬得差不多了,杨慕轩正拿着锄头,挖着里面的石头。萧湘把食盒往他面前一放,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空相念狠心斩情丝,徒等闲决然赴生死——下 萧湘一走,杨慕轩便放下锄头,坐下来打开食盒。好久没有尝到她的手艺了,上一次还是……上一次,居然是自己差一点死在她手里的那一天! 杨慕轩一阵苦笑,孽缘啊!既然终究要分开,那就用最后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试着去冷落你,练习着不再爱你,就像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一样。等到时日一过,你我便各奔东西,好聚好散吧! 夹起一口菜放到嘴里,他仰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大概因为心是苦的,才会吃什么都会觉得苦吧?怪不得师父教导自己,不要轻易动情。情到深处,果然害人不浅,没能听师父的话,反而自作聪明,在选亲时做手脚——他,怨不得旁人。 晚上,他回到家,见萧湘已经睡下了,便出了屋,走到了水井的旁边,却不见了那木桶。他找了几圈也没找到。 来到厨房,他一眼看见了昨天那木桶。桶里面装满了热水,还冒着热气,旁边是一个沐浴用的大水桶。杨慕轩心里一暖,看来有人为他准备好了这一切。是萧湘吗?他走进屋,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不对,她应该睡了很久了,应该不是她。是娘来过吗?凭娘的轻功,完全可以没有任何动静地做好这些。 是啊,怎么可能会是萧湘呢?又傻了是不是?杨慕轩苦笑着,转身出了房门。 萧湘睁开了眼睛,长吁了一口气。杨慕轩应该不会想到这些是她做的吧?幸好有柳萋萋在,她替杨慕轩做过多少事情,也不差多这么一件了。 洗漱完毕,杨慕轩换上了睡觉穿的白衣服,走到了床边。却见萧湘睡在了最里面,旁边留了一个人的位置,连被子也只盖了一半。杨慕轩轻轻地躺了下来,背过身去。就当是她替他特地留的吧。他就骗自己这么一次,一次就好。 感受到了杨慕轩的气息,萧湘的心里有一丝满足。他不再冰凉,看来今晚是用了那些热水吧?她已经在那些热水里加了一些草药,他身上的伤口应该会好一些吧。我们相聚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一心一意地做你的妻子,如今我还在恨着你,你心里也在怨我吧? 明明应该恨你,可看见你受苦,我的心却会痛。这几天,就让我偷偷地为你做点事情吧。你无需为难,我也无需难为情,这样多好。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梦里梦外,如此近的距离,他们的心思却难以交会在一起。沉浸在自己梦中的人儿啊,可曾听见枕边人的梦噫? 第二天一早,许清婉早早地去了箜崇山。到了陈伯川的房门口,却听陈绍平告诉她,陈伯川正在见客,让她等一会儿。 没多久,门开了。出来的人居然是柳萋萋。 “杨伯母,你怎么也在这里?”许清婉惊异地问道。 “婉儿,你一个人出来了,月晴呢?”柳萋萋问道。 “彩儿姐抱去荻瑟山了,那里暂时会很安全。”许清婉道。 “那我去荻瑟山看看吧,不亲自去抱抱她,怎么也不放心。”柳萋萋道。 “那就有劳杨伯母了。”许清婉道。 走进屋,便听陈伯川说道:“就知道你会来,只可惜我和你一样,救不了他。” “我知道,”许清婉道,“师父早就知道了一切,如果您有办法,就不会有今天了。” “你很聪明,”陈伯川道,“只可惜造化弄人,让你嫁错了郎。” “有没有嫁错我自己最清楚,”许清婉微微一笑,“这次我来找师父,是想请你告诉我关于他的一切。” 陈伯川放下茶杯,正色道:“武林中人,最基本的生存法则便是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前辈们的吩咐只管照做,不要去问为什么。现如今,知道内情的人屈指可数,就连你师父冷掌门都不知请。你应该可以猜到,其他的知情人都哪里去了?” “师父!”许请婉恳求道,“你以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他们就肯放过我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凭我是钟朔风的妻子,你觉得我有机会独活吗?如今我和钟朔风一起生活有一段时日了,大致的情况我也猜得出来。更何况,”许清婉压低了嗓音,“我见过宇文长君。” “你见过?”陈伯川顿时瞪大了眼睛。 “师父,我早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当初,年幼的我因为偶然看到了不该看的,命运就改写了。不但被你们弄上了这莫名其妙的婚约,还必须离开父母,去无忧谷学武功,连姓都改了。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好奇这到底是为什么,可是为了活命,必须把这份好奇心压在心底。”许清婉继续道,“按照你们的安排成了亲,我也怨恨过,可我见到了宇文长君之后就一点也不恨了。现在我抱着必死的心情,准备去见他。在这之前,我有两件事情要做——一件是安顿好我们的女儿,让她得以保住性命;另一件便是找师父问个清楚,即使要面对死亡,也要死个明白!” “好!”陈伯川激动地说,“好啊!朔风遇到了个好女子,不幸中的万幸啊!既然你想知道,为师就满足你这个愿望,全都告诉你吧!” 当年,太后还是贵妃的时候,在百般争宠之下终于怀了孕,太医告诉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双生。 在皇家,如果是龙凤胎,则是祥瑞;可是,一旦是双生子,就成了忌讳——这涉及到皇位之争。所以双生子中,有一个要被处死。贵妃年龄不小了,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自然不愿意打掉。可她又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死,思来想去,她命令太医保守这个秘密。 等到生产那天,她的宫里里里外外都是她安排好的人。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是龙凤胎或双生女最好,若一旦是双生子,就偷偷地送出宫一个。 折腾了一整夜,两个孩子呱呱坠地。产婆抱着先出生的那个走出来,对等在门口的皇上说道:“恭喜皇上,贵妃娘娘生了个小皇子。” “好!”宇文浩辕拍了拍手道,“传朕的旨意,这储秀宫上上下下统统有赏!” “谢皇上恩典!”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道谢道。 ------------ 新生别离只求平安,多年再见手足相残——上 皇上下令重赏,可产房里却没有丝毫喜气。贵妃正抱着另一个儿子,神色凄然不肯放手。一旁的林嬷嬷看不下去了,劝说道:“娘娘,快让奴婢抱走吧,一会儿皇上可能会进来,您的不舍会害了他啊!” 贵妃眼含热泪,默默地看着熟睡的婴儿。婴儿沉浸在睡梦中,并不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口吃到的不是母亲的奶,而是林嬷嬷为了让他停止哭闹给他喂的一点点**! “孩子啊,娘对不起你,”贵妃终于开口了,“要怪就怪你投胎投错了地方吧。记得来生,千万不要投身帝王家。”说着,她解下腰间的玉佩,轻轻地挂在了婴儿的脖子上,“娘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不是让你认亲的,只是一种纪念。但愿以后,你我不复相见。”她的眼睛依旧盯着婴儿的脸庞,并没有移开的意思。 “爱妃,辛苦了。”皇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嬷嬷忙拍了拍主子的后背。贵妃忙把婴儿交给林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林嬷嬷把婴儿放进了准备好的食盒里,便做出了去御膳房拿东西的样子,默默地退了出去。 经过几次转手,婴儿被送到了贵妃的哥哥余承才的府上。余承才早就得了妹妹的吩咐,把这个可怜的侄子送远一些,千万别让皇家的人看见。 妹妹还特地交待,为了以防万一,一定要送去那种让皇室有些忌惮的地方,这样即使不幸遇上了,也不敢轻易向他下手。余承才思来想去,朝廷不敢轻易插手的地方,也只有江湖了。送给某个知名门派的掌门人,应该合适一些。 他的师爷曾和江湖上的人有些来往,尤其是和箜崇派的人颇有交情。箜崇派的掌门钟一崖已经四十多岁了,却一直无儿无女。他年轻的时候有过几个红颜知己,不幸那些女子命太薄,还未给他生下孩子就去世了。钟一崖觉得自己只能给女子带来不幸,索性不再寻找,而是一心专研起武功来。 派人去跟钟一崖一商量,钟一崖便一口答应。只有一个条件,那便是那婴儿永远是他钟一崖的亲儿子,他养父母不许认回来。这正合余承才的意,于是两个人握手达成了共识。 余夫人抱着婴儿坐上马车,忍不住掀起帘子说道:“老爷,真的要送那么远吗?” 余承才叹了口气,说道:“这是他的命,由不得别人啊!我的吩咐都记住了吧?让夫人替我跑这一趟,实在不得已。我明天还要去上朝,这个时候称病未免会有人起疑。等把孩子送走后,你就抽空会躺娘家吧!” “妾身明白,”余夫人道,“能为老爷分忧,妾身求之不得,怎么会辛苦呢?你放心,我会做得滴水不漏,不会让有心人察觉到什么的。” “老爷,快回去吧,”跟上车的奶娘道,“过一会儿孩子就醒来了,要是哭出了声,就有人起疑了。” 余承才点了点头,放下轿帘。马车载了余夫人,奶娘和婴儿向远方奔去。 “这都是命啊!”望着远去的马车,余承才感叹道。刚一出生就被抛弃,已经够苦了,但愿他这个侄子不要再经历其他的不幸了。 连夜的赶路,第二天中午,余夫人顺利地到达月华城。到了箜崇山,钟一崖接过婴儿,听着余夫人讲着他的身世,心里一阵颤动。他信誓旦旦地告诉余夫人,这个孩子是他钟一崖的亲生儿子,他会尽全力去保护他! 等到余夫人一走,钟一崖抱着婴儿,感触良多。此时婴儿已经醒了过来,没有哭闹,正瞪着大眼睛望着这个陌生的世界。钟一崖看着他,轻轻地说道:“孩子,我就是你的父亲,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是我钟家的后人。” 说到这里,钟一崖才想到,这个孩子还没有名字。向窗外望去,天阴沉沉的,猛烈的风吹得窗户哗哗地响。是北风吧?这个孩子好像也是从北方被带来的。他心里一阵感激,上天垂怜,在这个年纪还会赐给他一个儿子。 “北风,北风……”钟一崖不禁念出了声。孩子是风带来的,吹过的风往往一去不复返,他的儿子也不要再回到北方的京城了。北风者,朔风也。就叫“朔风”吧。 “钟朔风,你有名字了。”钟一崖向婴儿微微一笑。婴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直看着他,嘴上吐着泡泡。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钟朔风一天天的长大。渐渐地熟悉了箜崇山,钟朔风越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印象中,爹一直对他很好,唯独不肯让他离开箜崇山半步。每次他提出要出去时,爹总是对他说,他年龄还小,不能乱走。可他不明白,比他小几岁的陈绍平都可以出门,他为什么不可以? 私下里,他问过陈绍平外面是什么样的。陈绍平的描述让他更加向往。整天呆在山上,每天除了和师父陈伯川一起练武,几乎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和他年龄相仿的只有陈绍平和张文齐。陈绍平年纪太小,张文齐又比他大几岁,几乎没有人和他玩,他都快闷死了。 带着少年的叛逆与好奇,钟朔风终于找到了机会,偷偷地溜下了山。山下,这是个怎样的世界啊!到处来来往往的人群,各个买东西的小商贩,还有那么多好东西。钟朔风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就像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 在一个做糖人的摊子前,钟朔风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做糖人的大娘很和蔼,见到他,便说道:“孩子,买一个吗?不贵,才一文钱。” “大娘,什么是一文钱啊?”钟朔风天真地问道。 那大娘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解释。最后,她看这孩子可爱,免费送了他一个。 回到箜崇山,钟一崖早就等在了那里。看着儿子一脸兴奋的样子,便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再下山的时候告诉他一声,别一个人去了。这一年,钟朔风八岁。 ------------ 新生别离只求平安,多年再见手足相残——下 得到了默许,钟朔风很是兴奋。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出门,爹都会给他戴一个大面罩,让他务必遮住脸。这样走在街上,实在别扭。另类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不能品尝那些美味的小吃了。厌倦了每次尴尬的出门方式,他索性壮着胆子,又一次偷偷地溜下了山。 外面的世界依旧是那么热闹,钟朔风沉浸在欢乐之中,把一切不快都丢到了脑后,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有一双眼睛盯了他许久。 钟朔风走了几步,却撞上了一个人。他只盯着旁边摊子的山楂糕看,并没有抬头,只说了声“对不起”就要继续往前走。 突然,那人一把抱起了他。钟朔风一惊,想要喊什么,却被捂住了嘴。见有人看向这里,那人便笑笑道:“我儿子贪玩,不好好念书,打扰各位了。” 钟朔风被带到了一个没有人的空地上,那人才把他放下。钟朔风忙喊道:“你是谁,干嘛要冒充我爹!”说完飞起一脚,踢向那人,却被旁边的几个人一把制住,动弹不得。 “我倒是更想知道你是谁!”不远处,一童音传来。钟朔风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华服男孩走过来。押着他的那几个人纷纷向他行礼。男孩一步步走近他,他渐渐看清了那男孩的脸——那模样,居然和他如出一辙! 那男孩见他一脸震惊,便摸着他的脸,冷笑着说道:“本殿下比你更觉得奇怪,你这贱民,为何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呢?” “你是谁?”钟朔风警惕道,“我天生就长这样,碍着你什么事了?” 华服男孩笑道:“偏偏就碍着我的事了,我今天非要处置了你不可!”他转向身后的几个人道,“德刹!” “属下在!”刚刚抱他过来的那人上前一步。华服男孩向他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拔出剑,一步步走向他。 钟朔风感觉到事情不妙,他努力挣脱,可是一个小孩子的力气哪里比得过押着他的两个大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的寒光一点点地逼近他,他,真的要死了吗? “住手!”就在钟朔风放弃挣扎的时候,一个女声传来。 “母妃?”华服男孩惊异地问道,“母妃怎么来了?” “还不是听说你一个人来了这么远的地方,不放心你。”说着,她朝钟朔风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看,她顿时呆住了。 “母妃母妃,”那华服男孩道,“这个人和我长得一样,不能留。” “皇儿,你不能杀他,他是你的亲生弟弟!” “什么?!”华服男孩和钟朔风同时开口道。 “皇儿,算是母妃求你,饶了他一命好吗?”贵妃说着,顺势要跪下来。 “母妃,你……”宇文长君扶住了她,却丝毫说不出要放人的话。 钟朔风再懵懂,也大致明白了什么。他看了一眼为他求情的夫人,也是一身华服,雍容华贵,整个人看起来才三十岁出头。 “母妃,儿臣已经成了太子,”顿了顿,宇文长君终于开口道,“和本殿下长得一样的人,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古时曾有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而现今我如何得到了太子之位,母妃应该比我清楚。这手足相残的事情,在我们皇家又算得了什么呢?” “皇儿,”贵妃早已泪流满面,“母妃从来没求过你什么,如今只求你留他一条命,你就不肯吗?”她心里一阵悲凉,这就是她的两个儿子,因为生在皇家,一个流落民间,如今还生死难料;另一个虽然留在了她身边,却由情势所致,格外早熟,小小年纪便双手沾满了鲜血。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是爹的声音!钟朔风心里一喜,眼见钟一崖过来了,身后还跟着陈伯川,忙喊到:“爹,快救救我,他们想杀我!” “是钟掌门吧?”贵妃擦了擦眼泪,忙说道,“谢谢你,把孩子养这么大了。” “你这是什么话?”钟一崖瞪了她一眼,“朔风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不养他还要谁养?”说完,他跪在宇文长君面前道,“求太子殿下开恩,饶犬子一条性命!” 宇文长君盯着这些人,若有所思。半晌,他终于开口了:“留他一条命也不难,只要他那张脸和我不一样,不就行了吗?” “你是说……”钟一崖明白了他所指,忙说道,“这不行……”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贵妃捅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贵妃,只见贵妃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想了想,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罢了,一张脸换一条命,值了,更何况,男人的容貌也不是那么重要。 见贵妃和钟一崖都不语,宇文长君下令道:“德刹,还不动手!” “遵命!”德刹扔下长剑,从腰间拿出匕首,走向了钟朔风…… “啊——”左脸的剧痛让钟朔风叫出了声。贵妃压下心底的刺痛,忙说道,“好了,皇儿,这下子他和你不一样了,你该放心了吧?” “是不一样了,”宇文长君道,“不过他刚刚冒犯本太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啊!”他继续命令道,“打他五十大板!” “皇儿!” “太子殿下!”贵妃和钟一崖同时喊道。可惜钟朔风已经被抬到了一个木凳上,几个人拿了板子,随着木板下落的声音,他们已经开始数了:“一!二!三!” “你们求我饶他一命,我已经答应你们了,还想做什么?”宇文长君厉声道,“是欺负本殿下年幼,想得寸进尺吗?” “十一!十二!”打板子的声音继续传来。钟一崖听着钟朔风的哀号,忍不住道:“太子殿下,求你……” “谁再求情一次,加打十大板!”宇文长君无情地打断了他。 钟一崖不得不闭了嘴,他看向钟朔风,正无奈之迹,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尖叫声:“啊——” “什么人?绑了过来!”宇文长君忙命令道。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被带了过来。那小女孩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惊恐,不时地瞄向钟朔风还滴着血的脸。宇文长君道:“你看到了不该看的,就怪不了别人了。德刹!” ------------ 忧心忡忡几多艰辛,难舍依依笑看别离——上 德刹捡起地上的剑,刚要走过去。钟一崖一下子拦在了那小女孩的面前,正色道:“太子殿下,你又要杀人吗?” “这个小女孩与你非亲非故,你救她做什么?”宇文长君道,“今天的事情让她传了出去,与你我都没有好处!” “她这么小,能瞎传什么?!”钟一崖道,他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女孩,突然计上心来,忙补充道,“再说了,她也不是什么外人,这女孩儿和钟朔风是有婚约的!” “婚约?”贵妃反问道。 “是,”钟一崖知道没有退路了,便硬着头皮说道,“她是无忧派的人。三年前冷掌门出巡时捡到了这女孩。当时我也在场,看着这孩子,觉的喜欢,就和冷掌门约定,让这女孩儿做我的儿媳妇。” “是啊,”陈伯川道,“我听师父说起过这个女孩儿,今儿终于见了。”说完,他在女孩儿的身边蹲下来,说道:“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儿浑身颤抖,看着陈伯川,竟说不出话来。陈伯川拉起了小女孩的手,把她从押着她的人手中抢过来,说道:“别怕,叔叔不是坏人,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婉……婉儿。”女孩声音颤抖地答道。 “没错,就是婉儿,”钟一崖顺着她的话说道,“清婉,冷掌门给她取的名字。那会儿,冷掌门还不是掌门,带个孩子不太方便,就把她寄养在了离无忧谷不远的那个尼姑庵里。”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陈伯川抱起婉儿,站了起来,“叔叔这就送你回去。”说完顺势要走。 “站住!”宇文长君喝道,“你们真的以为我年幼好骗吗?” “太子殿下……”钟一崖刚要开口,却见那几个行刑的人走了过来,向宇文长君一拜,说道:“太子殿下,五十大板打完。” “皇儿,”贵妃走上前,说道,“出来得够晚了,要是事情闹到了你父皇那里,不光你太子之位有威胁,就连我这个母妃也性命不保啊。” “德刹!”宇文长君道,“你们几个留下来看着他们!” “是!”那几个人领命道。 “记住,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知道吗?”宇文长君补充道。 “是!” “谢太子殿下留他性命!”陈伯川和钟一崖说道。 陈伯川带着婉儿去了尼姑庵,而钟一崖则叫了人把钟朔风搬到了担架上。钟朔风满脸鲜血,腿上更是血肉模糊。钟一崖忍不住别过头去,那些人下手真狠啊! 等到回了箜崇山,钟朔风便开始发高烧。病床上,他抗拒着每一个试图接近他的人。不仅拒绝上药,还把钟一崖端来的药全都打翻了。大夫没有了办法,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告诉钟一崖,钟朔风的脸这辈子要留疤了,腿也废了,顶多可以瘸着走路,要是再不喝药,恐怕就站不起来了。 钟一崖看着眼里,急在心上,他狠狠心,点了钟朔风的睡穴,撬开了他的嘴把药灌了下去,给他的伤口上了药。他和陈伯川轮流守在钟朔风的床边,经过几天几夜的照顾,终于把钟朔风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再次醒来的钟朔风性情大变,不仅没了原来的孩子气,反而见人就大发脾气,甚至连钟一崖都不放在眼里。他不再努力习武,也不再乖乖地呆在箜崇山,而是每天出去闲逛。他学会了喝酒,开始整天不见人影,偶尔回到箜崇山,也只是向人要钱。钟一崖和陈伯川很是头疼,却没有任何办法。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钟一崖把他送到了寒山寺。钟朔风在那里呆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回到了箜崇山去见了钟一崖一面。于是,父子之间有了一次深切的长谈。 谁也不知道那晚他们谈了什么,只是从这以后,钟一崖便默许了钟朔风堕落的行为。钟朔风也不再去箜崇山要钱,而是到处打抱不平,向理亏的人要。而陈伯川也意外地发现,没了他的教导,钟朔风的武功居然变得越来越强,他便让钟朔风每晚过来和他学习。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他。 直到四年前,钟一崖病逝,钟朔风在灵堂前守了好久。之后,钟朔风的行为也越加荒唐,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萎靡不振。可惜直到现在,宇文长君还是不肯放过他啊! “如今,太后不在了,宇文长君没了顾虑,就开始对钟朔风下手了吧?”听了陈伯川的讲述,许清婉问道。 “是啊,”陈伯川道,“即使这样,钟朔风还是那么满足,每天笑嘻嘻的,谁能看得出他随时都会面对性命之忧啊!” 许清婉沉默了,印象中,钟朔风每天都在笑,除了刚成亲的那会儿,他为了保护她故意冷落她才这样的。和钟朔风在一起,她每天都很开心。不仅仅是她,就连以前是敌人的穆树龙他们也愿意和钟朔风在一起。 一个人能无视自己的烦恼,每天都在寻找快乐,并且给周围的人也带来快乐,这样的人应该没有白来这世间一场吧?许清婉笑了笑,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很好的乐天派了,想不到钟朔风居然远远胜过她。 “你和他,很般配哩!”陈伯川笑道。 告别了陈伯川,许清婉独自上了荻瑟山。柳萋萋正抱着婴儿哄着,见许清婉来了,便小心翼翼地把婴儿交到了她的手中。 许清婉接过孩子,顺势要往外走,却听柳萋萋叫住了她:“你是要去无忧谷吗?” “杨伯母,求你别告诉彩儿姐!”许情婉止住了脚步,说道。 “周夫人已经猜到了,”柳萋萋道,“她已经安排了人路上保护你。她让我告诉你,今天她要处理一些山上的杂事,就不陪你一起去了。不过,我会陪你去的!” “有劳了。”许清婉微笑道。 无忧谷。 祝清浅抱着婴儿,看着许清婉一脸不舍,忍不住问道:“你真的决定了?” “是,”许清婉道,“不管怎样,也要拼一把。能救出他最好,若是救不出来搭上了自己,就当是和他生死相随了。”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祝清浅道。 “大师姐,”许清婉道,“我不求她武功有多高。倘若她愿意习武,就像教其他人那样严格要求她;若是她不喜欢武功,就请像师父对待我一样,给她一点自由吧。” ------------ 忧心忡忡几多艰辛,难舍依依笑看别离——下 “原来,你已经明白了为师的用意。”冷如珏的声音传来,许清婉回过头,冷如珏正现在门口,一脸漠然地看着她。 “师父……”许清婉道。 “婉儿,借一步说话!”冷如珏吩咐道。 许清婉随冷如珏来到了平时练功的那个山谷里,冷如珏停了下来,面向许清婉,问道:“恨不恨师父把你困这里这么多年?” “这不是师父的本意,徒儿知道。况且,让师父这么做的人也是为了徒儿好,徒儿不恨。”许清婉道。 “看来他们已经告诉你了。”冷如珏道。 “是,”许清婉道,“只是不得已把女儿交给无忧谷,让师父继续操心,是徒儿的不是。” 冷如珏笑了笑:“这倒不妨事,反正你浅儿姐还没有徒弟,收了她正合适。不过,你可知道为师当年为何赐了你‘许’这个姓氏?” 许清婉思索片刻,说道:“是因为把我许配给了钟朔风吗?” “是啊,”冷如珏道,“这是你的命运,由不得人。‘许’者,也有生死相许之意,自然不需要那么高的武功,只求存活。因此为师一直纵容着你,让你能够在‘许配’之前尽量快乐的生活。况且,你本来就不该来到这里,你的生活本应该比现在安定得多。这一天,你终究逃不过啊!” “既然来了,徒儿就没想要逃。”许清婉坚定地说,“至于来之前的父母亲人,我已经没了印象。反而我越是去寻找,越是会给至亲带来危险。我宁愿一辈子做无忧谷的弟子,守护我要守护的人。” “为师还记得,当年你刚来的时候,我看你太瘦弱,陈伯川还自作主张让我收了你做徒弟,所以不太喜欢你。把你安排和苏清凌住一起,也是故意的。苏清凌当时被仇恨蒙了眼睛,小小年纪从来不和姐妹们一起去玩,似乎在仇视周围的一切。不过,无论环境多么差,即使我说你骂你不理你,你还是笑嘻嘻的。渐渐地懂了你的苦衷,我才开始注意到你。你和钟朔风很像,你们很般配啊!” “这话,陈师父也说过。”许清婉有些不好意思,“当年我也有不满,也曾背地里说过师父的坏话。如今才明白,是师父延长了我的生命,让我在有限的时光里嫁给了钟朔风,我很满足。” “好,”冷如珏激动道,“为师没有白白疼你。你放心,我会让你浅儿姐保护好你的女儿,你就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多谢师父!”许清婉跪了下来,朝冷如珏一拜。 冷如珏别过头去,不忍心看她。这段日子的事情太多,自己心爱的弟子一个个受命运之神的摆布,却变得更加坚强。她看在眼里,冰封许久的心居然也会不忍,原来,自己还是会动凡心啊。 回到祝清浅的房间里,许清婉抱起女儿,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依依不舍地把她交到了祝清浅的手中。走了几步,她突然触到腰间有一物,掏出一看,是钟朔风送她的玉佩。想了想,她折了回来,走到祝清浅的旁边,轻轻地接过孩子,把她放到了床上。然后,她把玉佩挂到了她的脖子上,喃喃地说:“晴儿,娘一定要去救你爹,请原谅我不能陪在你身边。这块玉佩是当年你祖母送走你爹时留给他的,现在我把它留给你。不过我和你祖母不一样,你祖母她求的是不再相见,而我求的是能够再次见面。等我救出了你爹,就和他一起陪着你,好吗?” 说完,她步履沉重,灵魂似乎被抽空了一般,眼神空洞地向外面走去。太多的无奈,太多的不忍,这样的离别居然会延伸到下一代——只愿以后,这块玉佩不会再以这种方式送出了。 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出了无忧谷,只是看见柳萋萋在外面等着她。她勉强地笑笑,跟着柳萋萋离开了。 柳萋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从许清婉的身上,她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江湖上永远都是腥风血雨,有多少母亲不得不与刚出生的儿女分离,又有多少相爱着的人将面对生离死别。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啊! 没走多远,便看见萧湘站在那里。许清婉神色木然,怔怔地望着她。 萧湘走过去,说道:“我是来向你告别的。彩儿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就等着你出发了。” “马上就去吗?”许清婉一下子来了精神,马上加快了脚步,却被柳萋萋一把拉住了。 “她不是在山上才处理杂事吗?”柳萋萋问道。 “她处理的,就是准备进宫的事情。”萧湘道。 柳萋萋看了萧湘一眼,放开了许清婉的手。看着许清婉匆匆跑开的背影,她回头叮咛道:“湘儿,你就别跑了,小心孩子。”说完跟着许清婉也跑了过去。 “婉儿,你不用这么急的。”见许清婉匆匆跑来,孙清彩道。 “彩儿,我们这就走吧。”看着门口的马车,许清婉道。 “别忙,”孙清彩笑道,“先进屋换件侍女的衣服吧。” 等到许清婉换上了衣服出来,萧湘也赶来了。几个女子看着一身侍女打扮的许清婉,忍不住笑了起来。许清婉转了几圈,说道:“怎么样怎么样,像不像那回事?” 孙清彩笑道:“这衣服很适合婉儿啊,不知道还以为婉儿你做过丫鬟呢!” “我这不就做你的丫鬟了吗?”许清婉朝孙清彩盈盈一拜,说道:“奴婢拜见掌门夫人,给掌门夫人请安。” “你取笑我!”孙清彩起身去追许清婉,许清婉灵巧地躲到了树后面,说道:“夫人别激动啊,你跑不过奴婢的!” 听着她们的笑声,萧湘神色黯然,忍不住叹道:“能这么快放下烦恼,让自己快乐起来,也只有婉儿能做到啊!” 柳萋萋走到她的身边,说道:“是啊,生活中总是有快乐存在的。偏偏有些人放着快乐不去享受,反而往痛苦的方向走,你说是不是呢?” “那你呢,”萧湘反问道,“你年轻的时候不也是一样吗?” 柳萋萋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只有到了我这个年纪才会明白,你也好,我也罢。明白得太晚,直到失去,才会发现珍贵之处,这大概就是这世间悲剧的源头吧?” 萧湘看了她一眼,不语,默默地看着许清婉和孙清彩追逐着,自己多久没这样开心过了?上一次还是萧家被灭之前吧?杨慕轩,这个给她带来不少忧伤的男子,自己还是放不下吗?柳萋萋也看向了那一边,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吧? 两个女人各怀心事,听着另外两个女子的笑声。这种感觉,是心酸多一些吗? ------------ 宇文君幽禁假想敌,甘蔗妻舍身探夫婿——上 皇宫。 “江湖瑟鲁派掌门夫人在此,给李良媛请安。”孙清彩对着一身宫装的李清悠盈盈一拜。 “起来吧。”李清悠示意道。 进了内室,李清悠屏退了下人,说道:“彩儿姐,婉儿的事我听说了……” 却见孙清彩身后的那侍女抬起头,一脸笑意地走上前,说道:“悠儿姐,是我啊!” “婉儿?”李清悠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她。许清婉行了个礼道:“奴婢婉儿给李良媛请安。” 李清悠道:“快坐下说话,现在屋里没有别人,我们姐妹难得聚一聚。” “别这样,”孙清彩忙道,“这里是宫里,不比外面,我们还是按照规矩来吧,免得被人看见了让小主为难。” “是啊,”许清婉接口道,“我们进来求你,已经让小主难做了,要是再出来什么破绽连累了你,那我可就罪孽深重了。” 李清悠的眸色暗淡下来,叹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彩儿,这话我本来是在你成婚那天说的,没想到却成了我的写照。如今,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日子了,就连遇上了你们,还要小心谨慎。” “悠儿姐……”许清婉不禁唤了她一声。 “我没事,”李清悠笑了笑,“说说你们的事情吧。你们打听到钟朔风被关在哪里了吗?” 许清婉想了想道:“他是被锦衣卫偷偷带走的,应该不会被光明正大地送到天牢去。悠儿姐,你知道宫里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吗?” 李清悠道:“你确定他会被关在宫里吗?宫里可是不允许外男随便进来的。” 许清婉道:“可是我能想到的只有这里,那些锦衣卫应该不能随便出入宫门吧?” 李清悠思索片刻道:“宫里藏人的地方多得是,每个宫殿里都有个密室。这冰泉宫里就有一个,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吧。” “这个就不用了,”许清婉忙道,“不过悠儿姐,我们是昨天到京城的,算算钟朔风走的那天,他应该是两三天之前到的。那时候,可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者,宇文长君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异常的举动?”李清悠想了想道,“这样想来,倒是有那么一件,不知道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前几天,皇上在我这里坐了坐,就有人神秘兮兮地进来,对他使了个眼色,他就出去了。听某些喜欢打探皇上行踪的人说,皇上去了冷宫。” “皇上去趟冷宫有什么稀奇的啊?”孙清彩反问道。 “这倒是不稀奇,稀奇的事情在后面,”李清悠道,“你们不知道,皇上之前宠幸过一个唐贵人,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月前居然给打入冷宫了。可这位住冷宫和别人不一样,皇上特许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过去,还令内务府给她送了好些东西。所以啊,这位唐贵人虽然身在冷宫,却没人敢克扣她的吃穿用度。除了皇上不来了之外,她的生活没什么变化。” “帝王心,难测啊。”许清婉感叹道。 “可是,”李清悠继续道,“这一次皇上去过之后,那唐贵人居然暴毙。皇上就封了整个冷宫,以前那些被关的嫔妃分位高的给放了出来,分位低的都被送去给唐贵人殉葬了。” “第一次听说,这冷宫死人还要有人殉葬。”孙清彩道。 “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得而知。”李清悠道,“有不怕死的去过那边,结果回来后人就疯了,还一直念叨着‘有鬼’,现在整个宫里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往那个方向走。” “这……”孙清彩道,“皇宫里居然还有这个?不会是有人做贼心虚,自己吓唬自己吧?” 许清婉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几个人又聊了几句,外面有嬷嬷来催了,便依依不舍地告别。 走在皇宫里,许清婉左看右看,到处都是宫女侍卫什么的。她有些不甘心,明明知道他会被关在宫里,却没有办法接近。 孙清彩道:“你打算就这么回去吗?” “不然怎么办?”许清婉垂头丧气地说道。 “你确定他在宫里吗?”孙清彩问道。 许清婉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你留下来吧,过几天我会再进来一次,借口向皇后娘娘告别,那时再把你带出来。反正你穿着宫女的衣服,小心点应该没问题吧。其他的,悠儿会为你安排的。” “我……可以吗?”许清婉有些不敢相信。“你就不怕我惹出什么祸连累你们吗?” “我相信你。”孙清彩笑道。 许清婉紧紧地握住孙清彩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快走吧,一会儿被人看见了。”孙清彩道。 告别了孙清彩,许清婉一个人低着头,听着周围人对“闹鬼事件”的窃窃私语,很容易找到了冷宫的方向。趁四下无人,许清婉刚想翻墙而入,突然,有一只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许清婉一惊,猛然回过头,赫然见到了那张让她朝思暮想的脸。只是,那张脸上没有刀疤! “宇……皇上……”许清婉有些愤恨,但碍于他的身份,只好减弱了语气,给他行了个礼。 “起来吧,”宇文长君道,“就猜到你会找来,朕已经恭候多时了。” “他果然在这里,是不是?”许清婉抬起头问道。 “没错,”宇文长君笑道,“在进去之前,先跟我谈一谈。” “想把我也抓起来吗?”许清婉冷笑道,“你是君王,掌握着生杀大权,想做什么没有人会阻拦你,用‘谈’这个字,恐怕不合适吧?” “也就你敢这样和我说话,”宇文长君不怒反笑,“当初,你不肯做我的妃子,反而愿意和钟朔风这个一无所有的人在一起,没想到他会有今天吧?怎么样,后悔了吗?” “那你呢?”许清婉道,“明知道钟朔风已经一无所有,他能拿什么威胁你,你非要置他于死地吗?” “你都知道了?”宇文长君道。 ------------ 宇文君幽禁假想敌,甘蔗妻舍身探夫婿——下 “是的,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把我也关进去吧。”许清婉一脸无谓的神情。 “你知道关进去意味着什么吗?”宇文长君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如果我哪一天心情不好,也许把你们俩都杀了。”说到这里,他的眼光透出一丝杀意。 “随便,”许清婉不屑地说道,“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李良媛也是这么想的吗?”宇文长君摆弄着手上的扳指,悠悠地说道。 “你就这么喜欢迁怒他人吗?”许清婉怒斥道,“照你这么说,只要和我认识就要被牵连,那该死的人可多了,这其中还包括你,宇文长君!” “放肆!”宇文长君道,“就凭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朕现在就可以摘了你的脑袋!如果我把你的尸体作为礼物送给钟朔风,会是什么样呢?” 许清婉有些后悔自己失言,想了想,她跪下来道:“皇上,顶撞您的是我,知道真相的也是我。如果皇上生气,就杀我一个人消气吧。钟朔风,他真的一点都威胁不到您,他那个草包,就算有这种心思,也没这个胆子啊。” “我看他的胆子倒是大得很,连带着你这个做妻子的胆子也不小。”宇文长君道,“罢了,既然你那么想进去陪他,就进去看看吧。如果后悔了,随时带话出来,我等着你。” “谢皇上,”许清婉缓缓起身,微微一笑,“我不会后悔的。” 看着许清婉被押了进去,却是一脸笑意,宇文长君不禁自语道:“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啊,坐牢怎么还这么高兴?” “朔风,我来了!”一进去,许清婉便喊道。 “婉儿,你怎么来了?”钟朔风走出来,一脸诧异,“他还是把你也抓进来了。” “是我自己要进来的,不怪他。”许清婉边说着,边打量着四周,“皇宫里果然有钱,连冷宫都装饰得这么好。” “婉儿,”钟朔风抓着她的肩膀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来了就出不去了!你来这里了,晴儿怎么办?” “我自然给她安排好了再来的,”许清婉道,“要不然怎么办,你被抓来了,我们母女二人就安全了吗?”她笑了笑,“反正我们一起坐牢也不是第一次了,别的夫妻好像没有这种机会吧?嘿嘿!” “真拗不过你,”钟朔风松开她的肩膀道,“跟了我这种人,真是难为你了。” “有什么难的,”许清婉说着,捻起梳妆台上的一个玉簪,说道:“这么漂亮的首饰,我还没见过呢,”她插在发髻上,转向钟朔风道,“怎么样,好看吗?” 钟朔风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许清婉拉起抽屉,见里面满满的首饰,不禁乐开了花。她拿起这个戴了戴,又摸摸那个,满脸笑容地说道:“多亏我来了,要不然我这辈子都没机会看到这么多好东西。宇文长君对那个唐贵人真不赖啊!” 钟朔风看了她一眼,说道:“既然你那么喜欢这些东西,当初为何不嫁给宇文长君?跟了他,这些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我才没那么笨呢,”许清婉一边戴着一个宝石项链一边说道,“那个唐贵人不是死了吗?这些东西,终究是带不走啊。”说完,她看了钟朔风一眼,见钟朔风一脸落寞,语气便弱了下来,“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戴了。”说着伸手去解脖子上的项链。 钟朔风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了她,对她耳语道:“你明明知道我在担心你,为什么还要跟来?作为一个男人,连个首饰都不能给你买,我很没用是不是?” “谁说的?”许清婉道,“你那个玉佩就是啊,可惜我把它留给晴儿了,没带来。” 钟朔风松开手,走到妆台前,拿起一个玉镯,说道:“那这个就让我亲手给你带上吧。” “不要。”许清婉抽开手腕,扭过头去。 “怎么?”钟朔风有些诧异,拿着玉镯的手悬在半空中。 “不止是这个,这些你都要给我戴一遍。”许清婉转过头,笑道。 “贪财的家伙。”钟朔风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 玩笑了一会儿,传来了敲门声。 “钟大侠,送饭来了。”一个小太监的声音。 “告诉你们主子,”钟朔风正色道,“这里新来了人,给她单独准备一份,不然我不会吃的。” “这个……不必了吧?”许清婉在一旁劝道。 “钟大侠,皇上已经考虑了,”门口的小太监道,“饭菜是两人份的,和之前的都不一样。”顿了顿,那小太监道,“已经放在了门口,不需要奴才伺候您吃下去了,还请自便。” 小太监走后,钟朔风打开门,拿过了食盒,打开后每一样都尝了一口,才送到许清婉面前道:“吃吧。” 许清婉看了他一眼,有些愤恨地说道:“他们之前给过你有问题的饭菜是不是?还要人看着你吃下去,是不是?” 钟朔风笑道:“托你的福,这些没啥问题,我以后也不用再吃加了料的东西了。” “你还笑得出来!”许清婉怒道,“他们给你下了什么药?你吃了多久了?” 钟朔风站起来,抱住了气得有些发抖的许清婉道,“肯定不是毒药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没吃几天,我过来才几天啊,不碍事的。” “我真没用,”许清婉把脸贴在钟朔风的胸口,哽咽道,“我就应该在你走后马上赶过来的,这样你就不会吃那么多毒药了。” “又哭鼻子了,”钟朔风擦着她的泪水道,“傻瓜,你刚生完孩子,要是你第二天就启程,我会记恨你一辈子哦!” “那是什么药?”许清婉抬起头,看着他说道。 钟朔风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看着她。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许清婉道。 “不管以后怎样,至少我现在好好的,可以陪着你,不是吗?”钟朔风深深地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一点未变。 ------------ 帝王路难遇红颜情,江湖怨似掩红尘恋——上 乾清宫。 “皇上,饭菜已经送去了,要不要给钟朔风再准备一份?”刚刚那送饭的小太监跪在宇文长君面前说道。 “不用送了,”宇文长君摆摆手道,“他吃了这些天,已经够多了。” 那小太监向宇文长君一拜,便退下了。 宇文长君摆弄着桌上的茶杯,不禁陷入了沉思。是什么力量,能够让许清婉肯忘记自己,义无反顾地陪在钟朔风的身边? 从小,他就被作为一个帝王来培养,时时刻刻都要记得肩上的责任。母妃对他从来都是淡淡的,即使他想去亲近母妃,也会被身边的师父提醒,男子汉不能贪恋母亲的怀抱。 偶尔去向母妃请安,却总是见母妃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他有些好奇,却不敢去问,因为他是太子,时时刻刻有人盯着他,不容许他有一丁点错处。 直到八岁那年,他得到父皇安排的任务,要去远方体察民情。在月华城,他第一次见到他,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当他想要杀掉那个人时,却见母妃冲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拦在了那人面前。他第一次见到母妃那样担忧的眼神,也第一次见到她流泪。可惜这泪不是为他而流,而是为他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孪生兄弟。 回去以后,母妃来主动找过他几次。每一次都是哀求他,放过那个人,从来没有问过他过的好不好。他不明白,如果自己和那个人都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为什么从来不关心这个每天陪在她身边的儿子呢? 因此,母妃越是求他,他越想除掉那个人。不仅仅是为了巩固他的皇位,更是一种妒忌,他这么来历不明的个贱民,凭什么占据一大半母妃的爱? 初遇许清婉,他本来只是单纯的喜欢,就像以前喜欢他后宫里其他的女子一样。可是,当他得知她是钟朔风的妻子时,一种征服欲便油然而生。他忍不住去关心她的生活,她的行踪。原来,她嫁给钟朔风之后过得并不好,原来钟朔风从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 这么好的女子,跟着钟朔风这种人,简直是暴殄天物!第一次,他愿意放下帝王的尊严,只为留她在身边。 可是,她拒绝了他,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钟朔风的怀抱。而钟朔风也一改往日的冷漠,开始对她百般宠溺。 钟朔风这是在成心和他作对吗?碍于母后的哀求,他只能把这份恨意压在心底。为什么,卑贱如钟朔风,却同时拥有他的母亲和他最喜欢的女子的爱,而他拥有权势地位,却独独少了一份宝贵的赤诚。 是他太贪心了吗?上天已经给了他别的男子所向往的一切,他不该奢求其他了。可是,这岂是他想要的,纵使凌驾于万人之上,却没有人理解他内心深处的那份孤寂。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这大概就是命运吧,他无从选择,钟朔风也是如此吧?他常常在想,如果当初被送出皇宫的是他,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坐到他这个位置上的钟朔风,也会像他一样,一心想除掉他吗? 许清婉,还是选择了钟朔风,不管他是生是死。这样的爱情,他宇文长君也想经历一次。可是他后宫的那些女子,又有几个是真心待他的?每天都能听说谁和谁互相争斗,谁陷害了谁,谁给谁下了毒这样的事情,他的心早已麻木,不愿意去管了。 为了承诺已经传下的口谕,他接来了李清悠,从没问过她的意愿。李清悠,这个女子不争不抢,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如果不是因为许清婉,自己大概很少想起她吧? 想起她的时候,便召幸她一次,但更多的时候,她却是被自己抛在了脑后。不管他来不来,她总是一副谈谈的表情,脸上带着永远不变的微笑。难道,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吗? “去告诉敬事房,”宇文长君对站在身边的太监吩咐道,“让李良媛准备一下,今晚朕去她那里。” “是,皇上。”那人得了命令刚要退下,却听宇文长君叫住了他,“等等!传朕的旨意,晋李良媛为嫔。” “是,”那小太监应了一声,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可是皇上,李良媛一晋封,这宫里就有两位李嫔小主了,皇上要不要区别一下,给个封号什么的?” “是咸福宫那位吧,朕记得她才晋封不久。”宇文长君沉思道,“那就晋李良媛为顺仪,让内务府准备一下。”顿了顿,他继续道,“冰泉宫的主位瑞贵嫔做贵嫔也有些年头了,晋为昭仪吧,顺便告诉她,朕明天早上到她那里用早膳。” “是,皇上。”小太监领命离开。 入夜,冰泉宫。 “嫔妾给皇上请安。”李清悠向宇文长君行了个礼。 “起来吧,”宇文长君摆摆手,坐下来道,“你不用再等了,钟朔风是妻子许氏不会来了。” “扑通——”李清悠一下子跪了下来,说道:“嫔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不关你的事。”宇文长君站起来,亲自扶她起来道,“她们只是来求你,你又没做什么背叛朕的事情。” “皇上,嫔妾斗胆……”李清悠还想说什么,却被宇文长君打断道:“朕自有分寸,你且放心。如果你愿意,告诉朕,朕随时可以安排你和你的好姐妹见面。” “谢皇上恩典。”李清悠自知宇文长君已经大发慈悲了,便不再恳求,而是向他行了个礼。 “在你心里,我首先是皇上,其次才是你的丈夫,对吗?”宇文长君怅然道,居然没有说“朕”。 李清悠一愣,随即又要跪下去。宇文长君一把扶住了她,说道:“这满宫里的女子都把朕当皇帝,朕也想感受一下一个普通丈夫的生活。今晚,朕允许你不行君臣之礼。” “皇上……” “叫我长君!”宇文长君一脸坚定地看着她。 “长……长君。”李清悠低下了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宇文长君叹了口气,叫他名字又如何?谨慎如她,在她心里又怎么敢不把自己当皇帝呢? ------------ 帝王路难遇红颜情,江湖怨似掩红尘恋——下 杨慕轩所在的那座荒山上。 柳萋萋一脸慈爱地看着杨慕轩吃饭,又看了看天色,从包袱里拿出一把伞道:“这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这把伞你拿着,要是下了就歇一歇,别再冒着雨干活了。” “娘,”杨慕轩咽下一大口菜,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你今早不是给我塞了一把伞吗?你怎么不记得了?” “我哪有啊!”柳萋萋质疑道。 杨慕轩放下碗筷,走到自己包袱旁边,拿出一把伞道:“这不是吗?” 柳萋萋接过伞,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我的伞。再说,自从你和她住一起之后,我就再没去过你们家,每次来都是直接到山上找你的。” “除了你,还能有谁啊?每天晚上给我烧洗澡水的,也不是你吗?”杨慕轩一愣,反问道。 “除了我还有谁有这个机会,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柳萋萋微微一笑。 “不可能是她!”杨慕轩断言道,“她恨不得我去死啊!娘,是你想让我高兴,故意说谎来安慰我的,对吗?” “你怎么知道她还在恨你?”柳萋萋反问道,“这段时间,她可为难过你?可试图害过你?” “她现在不害我,是因为我每天都在做苦役,她觉得我现在死太便宜了。”杨慕轩苦笑着,喃喃地说。 “原来,在你心里,她是这个样子。”柳萋萋笑着摇摇头,“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她待你如何,你早晚会感受到的。” 沉默了一会儿,杨慕轩端起饭碗继续吃着没吃完的饭菜。等到碗和盘子都一干二净,柳萋萋装好了便起身准备下山。 “娘,”杨慕轩叫住了她,“帮我给湘儿抓点药吧,我看她昨晚一直咳嗽,怕是受了风寒。有时间别来看我了,多去看看她吧,她快生了,身边不能没有人。” “你还是关心她的,对吗?”柳萋萋回过头道。 “没有,”杨慕轩收敛了笑容,“我关心的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对了,见到她以后,别说是我让你来的。” “在为娘面前,你就不需要掩饰了吧?”柳萋萋笑道,“也不知道你们都怎么了,明明喜欢,却偏要装作恨不得对方去死。你们之间的事情我管不了,不过别忘了,我和你爹就是因为不能互相理解,才有了这么多年的悲剧啊!” 杨慕轩不再说什么,只是目送着柳萋萋的背影渐渐消失。他拿起那把伞,轻轻地抱在怀里。湘儿,真的是你吗? 晚上,当杨慕轩回到家,萧湘已经睡下了,床边照例留了一人的位置。杨慕轩笑了笑,虽然他每天都回来,可是他和萧湘几乎没有机会说几句话。这样也好,反正他们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洗澡水还是准备好了,带着淡淡的药香。是她吗?杨慕轩晃了晃脑袋,别再幻想了,是娘为了让他们夫妻和睦找的借口吧。刚脱下外衣,他突然想起一事,走到了灶台边,打开了最近的锅盖。里面是一些药渣,看来她喝过药了。这样想着,他的嘴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错,至少每天可以看到她,知道她一切安好。即使没有什么话要说,也胜过千言万语。每天早上他要离开的时候,都要把她按在墙壁强吻一会儿——就让他享受一下一点点偷来的满足吧。 屋子里,萧湘轻轻地睁开了眼睛,听着厨房那边传来的水声,她微微一笑。每天晚上,她都用这种方式等着他回来。闭着眼睛,聆听着他忙碌的声音,也是一种小小的幸福吧?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又能隐藏好自己的感情,真是个很好的办法啊。 她多想让时间在此刻停留,可是每当她沉浸在这份爱意中时,宿世累积的冤仇总是会及时冒出来,告诉她,她不可以对仇人动心,这是对家族的不忠不孝。爱情,仇恨,就像两个无形的大手,不断地拉扯着她,让她心力交瘁。 门开了。萧湘忙闭上眼睛,作出熟睡的样子。只听见杨慕轩的脚步声渐渐近了,然后她感到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额头。事出突然,她的眼皮不禁动了一下。随即那只手离开了,紧接着杨慕轩的声音传来:“别装睡了,起来!” 萧湘睁开眼,有些难为情。她恢复了以往冷漠的神色,说道:“你吵醒了我。” 杨慕轩冷冷地一笑,说道:“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睡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带着什么暗器。” 萧湘亦是冷笑:“杨大侠,说谎也要符合常识啊!你有见过哪位把暗器藏在额头上的?” “我也没见过给仇人生孩子的,你很特别。” 萧湘坐起来,抱起被子道:“既然你怕我暗算你,那我睡地上。” “你不许走!”杨慕轩拦住了她,“我可不想被别人说,我杨慕轩让女人和孩子睡地上。” 萧湘想要辩解,却突然一阵咳嗽。杨慕轩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虑,连忙去拍她的后背。萧湘看了他一眼,他马上恢复了冷峻的神色,说道:“我也马上要睡了,你少咳嗽几声,别大半夜吵醒我。” 萧湘苦笑了一下,如果杨慕轩待她好,她只会徒增一丝愧疚。如今杨慕轩这样待她,才是她萧湘该承受的,这样很好,很踏实。 依旧是背对背躺着,两人迟迟不能入眠。这样的夜晚有多少了?朦胧之中,渐渐入梦。梦里,梦外,渐渐失去了界限,变得模糊起来。 “你今天还是那么辛苦吗?”萧湘在心底问候着。 “你呢?你今天还是一直在等我吗?”杨慕轩在心里反问道。 “我很好,至少比你清闲。”萧湘心道。 “我知道,你心里的辛苦不比我少,”杨慕轩心说,“伞是你塞给我的,洗澡水也是你准备的,对吗?” “如果你愿意这样想,那就是了。”萧湘模糊地回答。 每一晚,都有这样一个简短的梦。梦里,他们互相问候,互相诉说,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梦,梦醒之后,自己依旧和另一位无话可说。不过,这足够了。至少我可以幻想你能够听见的我的声音,至少在梦里,我们是相爱的。 ------------ 新生至愿解沉积怨,荒山塌似困异梦偶——上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到了萧湘生产那天。 萧湘是在傍晚感觉到腹痛的。好在柳萋萋在她身边,及时给她叫来了产婆。 杨慕轩听说后,立刻向慕容峻告了假,匆匆地赶了过来,产房门口,除了钟朔风和许清婉夫妇在幽禁中,该来的人都到齐了。 孙清彩见杨慕轩来了,向他点了点头。离开京城那天,她又进宫了一次,却听说许清婉已经去陪钟朔风坐牢了。孙清彩虽然不放心,但这是许清婉自己的选择,她也不好说什么。况且李清悠告诉她,她去见过婉儿,除了不能自由出入之外,一切都好,况且还有钟朔风陪在身边。 杨慕轩看着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忍不住问道:“里面,怎么样了?” 孙清彩笑道:“这个无需担心,之前婉儿生孩子的时候我也这样等在门口。据说,没有消息传来,就是平安。” 杨慕轩点了点头,紧张地向里面望去。孙清彩看了他一眼,不经意地说道:“不过怎么一直没听见清凌姐的喊声啊,不是说生孩子很痛苦吗?” 杨慕轩没有说什么。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再大的痛苦也不肯说出口,的确是萧湘一贯的作风。 屋子里。 柳萋萋紧紧地握着萧湘的手,见她已经把嘴唇咬破了,便劝说道:“觉得痛就喊出来吧,没关系的。” 萧湘虚弱地笑笑:“没关系,不是很痛,我不能喊,喊了就没力气了。” 柳萋萋无奈地摇摇头,只能拿毛巾塞着她的嘴,防止她再咬伤自己。 又折腾了一会儿,萧湘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婴。柳萋萋把孩子抱了出来,递给了杨慕轩。杨慕轩小心翼翼地接过,深深地看着他。这是他和萧湘共同的孩子,在他的身上流着他们两个人的血。 抱着孩子走进屋,杨慕轩轻轻地在萧湘的床边坐了下来。见萧湘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他不禁担心地看了跟进来的柳萋萋一眼。柳萋萋笑道:“没事的,她只是太累,睡着了。” 萧湘只觉得昏昏沉沉的,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一般。朦胧中她看见一条荒草丛生的小路。沿着小路走去,她看见了萧家的那片废墟,这个曾经她杀过杨慕轩的地方。路的尽头是一个悬崖,在她以为自己杀了杨慕轩之后,在这里,她曾万念俱灰,想一跃而下。站在崖边从上向下望去,她不禁心里一动,如果此刻她从这里跳了下去,会不会再也醒不来了? 微微一笑,就试一试吧,反正是梦而已。她向前迈了一步,却有一双大手从背后一下子抱住了她。依旧是熟悉的气息,她没有回头,轻轻说道:“即便是在梦里,我也不可以死吗?” “不要这样,”杨慕轩贴着她的耳边说道,“你刚刚生了儿子,你忍心离开他吗?” “不愿离开又如何?”萧湘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在现实中,我们终究是敌人啊!” “如果,”杨慕轩道,“现实中的我也在挽留你,你还要走吗?” “你不会的。”萧湘轻轻地说。 杨慕轩沉默了,他知道,现实中的自己为了面子,绝对不会屈身去挽留她的。 抱了一会儿,杨慕轩开口道:“既然很痛,为什么不喊出来?” “喊出来有什么用?”萧湘苦笑道,“即使喊出声音,疼痛也不能减少半分,白白为这个世界增添几份喧嚣而已。” “所以,你有话只会对梦里的那个我说起,对吗?” “其实,这样已经足够了。”萧湘道,“在现实中,我早已失去了爱的资格,只能用这样一个虚幻的你来满足自己。” “我何尝不是如此,”杨慕轩道,“正因为知道这个你是虚幻不存在的,我才敢尽情地说出我心中的话。现实中,我每天看着你,却又不敢靠近,真的好累。” “如果,此刻你和我做着同一个梦,该有多好。”萧湘喃喃地说。 杨慕轩刚要开口,却仿佛突然来了一阵风,他的灵魂一下子飞到了很远很远。然后,他的身体又找回了存在感,只听柳萋萋的声音传来:“慕轩,别睡这里,想睡到床上好好睡吧。” 杨慕轩睁开眼,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居然扶在床边睡着了。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刻,床轻轻地震了一下,惊醒了萧湘枕边的婴儿。婴儿这一啼哭,萧湘也醒了。 萧湘慢慢地坐起来,伸出手试图去抱枕边的婴儿。柳萋萋忙走过去,熟练地抱起婴儿,轻轻地递给了她。萧湘看了他一会儿,一抬头,瞥见了坐在床边的杨慕轩。她顿时紧绷着脸,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杨慕轩冷声道:“我是来看孩子的,不是来看你的。” “想看就抱出去看好了,”萧湘把孩子往他面前一送,“别呆在这里,我看着心烦。” “要不是看在你是孩子亲娘的份上,我早就把你赶出去了。”杨慕轩盯着她道。 柳萋萋见势头不妙,忙抱过孩子,说道:“好了,要是这孩子有知觉,看到你们吵架,成什么样子。他还没有名字吧,你们做父母的,快给他想一个吧!” “娘,”杨慕轩先开口道,“你替他取一个吧。你给我取的名字,我就很喜欢。” “柳……伯母,”萧湘道,“还是你来取吧,我也没什么文采,再说,姓杨的名字我也取不来。”说完,她瞟了杨慕轩一眼。 柳萋萋沉思片刻,说道:“杨释,如何?‘释然’的‘释’。” “娘是希望我和她……”杨慕轩看了萧湘一眼,随即摇摇头道,“不可能的,事到如今,我们绝对不可能毫无芥蒂地生活在一起了。” 柳萋萋道:“这个‘释’字,不仅仅代表我对你们二人的期望,更是对下一代的寄托。”她转向杨慕轩道,“你看,你爹和我,你和湘儿,都有那么深的矛盾,在一起也并不幸福,我希望到他这里,这种不幸可以停止。” 杨慕轩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个名字了,湘儿你……”他看了萧湘一眼,见她依旧一脸漠然,便改口道,“算了,你的意见不问也罢,反正这孩子姓杨不姓萧。” 萧湘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算是回答了他。 ------------ 新生至愿解沉积怨,荒山塌似困异梦偶——下 休息了几天,萧湘可以下床了。这一天,她正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这时柳萋萋走了进来,放下食盒,伸出手说道:“给我抱一会儿吧。” 萧湘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到柳萋萋的手上,说道:“来,释儿,让你祖母抱抱。” 柳萋萋接过孩子,抱在怀中,笑道:“这小子长得真快,一天比一天重啊!” 萧湘看了她一眼,瞥见地上的食盒,便随口问道:“刚看完杨慕轩回来?” 柳萋萋道:“还没去看他,直接先来看你了。里面是两人份的,你先吃,吃完我拿给他。” 萧湘冷冷一笑:“我这里已经没有孩子了,还给我送做什么,照顾好你的亲儿子才要紧。” 柳萋萋刚要开口,突然,门开了,几个穿着护卫服装的男人走了进来,停在了二人面前。为首那护卫掏出腰牌道:“失礼了。我们是慕容盟主派来的,我家主人要见杨夫人,还请夫人随我们走一趟吧。” 萧湘看着那人,正色道:“可是我们两个都是杨夫人,不知盟主想见哪一位?” 那人说道:“盟主交待,是做过杀手的那位。” 柳萋萋会意,说了声:“是我吧。”顺势要走过去。可萧湘却快了她一步,一下子拦在了她面前,说道:“我也做过杀手,还谋杀过亲夫,我这就跟你们走。” 为首那人说道:“盟主说了,是杨洛尘的夫人,应该是年龄较大的那位吧。” 柳萋萋轻轻地把孩子交到萧湘手中,微笑道:“没事的,我去去就回。既然是慕容盟主的人,料想他们也不会伤害我的。” 萧湘没有说什么,只是接过孩子,用平日里惯有的冷漠眼神看着她。柳萋萋跟着那几个人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交待道:“湘儿,帮我把饭菜给慕轩送去吧,算是拜托你了。至于孩子,就先托铃兰姑娘照看一下吧。” 萧湘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柳萋萋被护卫带出了小院,走出了很远的一段距离,再也看不见了。 提着食盒再次踏上了山脚下的那条小路,萧湘抬头望着她曾经去过的那座山头。听柳萋萋说,这座山上已经开得差不多了,杨慕轩已经在上面撒了树种,用不了几年,这里将会是一片绿色。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亲眼看到这片绿。萧湘苦笑着想。甩开头脑中冗杂的思绪,萧湘大步走向了临近的那座山,也就是杨慕轩现在所在的地方。 走到了半山腰,就见到了杨慕轩吃力地搬着石头。见到她来了,杨慕轩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了。 萧湘看了他一眼,放下食盒准备离开。这时,山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山顶的石头纷纷滚落。 萧湘还未反应过来,却见杨慕轩一下子扛起她,匆匆向山下奔去。 可是奔跑再快,也不及石头滚落的速度。很快整座山坍塌了下来,尘土飞扬,生生把二人埋在了里面。 好在山底下并未塌陷,支撑着一块大的碎片,给二人留了一定的空间。四周一片昏暗,空间并不大,刚好站得下两个人。杨慕轩放下萧湘,背过身不去看她。萧湘坐在地上,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又要救我?要是你一个人,应该可以跑远一些吧?” “你以为我还像之前那么傻吗?”杨慕轩冷声道,“只是我知道,我已经对萧家犯下了大罪,如果萧人远的女儿也死在了我的面前,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懂了。”萧湘道。她缓缓地站起来,看了看四周,伸手捅了捅周围的废墟,说道:“埋得够深啊,难道,我萧湘这辈子要和你死在一起吗?” “我也不想,”杨慕轩开始试图去搬周围小一些的石块,“所以我们要活着出去,才能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杨慕轩搬走了一块,却感觉周围一阵响动,缺少了那一块石头,上面的立刻下落,把那空缺挡得严严实实,边上的碎石落了下来,让本来就乌烟瘴气的空间更是纷乱无比。 “别搬了,省点力气吧。”萧湘忍不住说道。杨慕轩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而是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沉默,还是沉默。 一声响雷打破了寂静,紧接着大雨倾盆而至。顶上不断有和着泥的雨水冲进来,周围的支撑开始摇晃。杨慕轩一下子抱住了萧湘,用身体把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你……”突如其来的袒护让萧湘有些诧异,她忍不住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说话,想活命就闭嘴。”杨慕轩无情地打断了她,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萧湘整个身子蜷缩着,动弹不得。杨慕轩的体温透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温暖着她的身体,也温暖着她整颗心。 等到风停雨驻,杨慕轩站了起来,萧湘发现,杨慕轩背对着她的半个身子早已湿透,额头上也不停地在滴水。萧湘心里一颤,站起来,扯下了衬裙的下摆递给了他。杨慕轩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接过来后,便背过身去擦拭脸上的雨水。 “谢谢你!”看着他的背影,萧湘真诚地说道。 “我不是和你说过……”杨慕轩回过头,脱口而出,却突然想起今时不同往日,便生生地止住了后面的话,只是呆愣地看着她。 萧湘又一次想起了守城那段日子里,杨慕轩千叮咛万嘱托,让自己不要对他说谢谢。她怔怔地望着他,澄澈的眼眸如盛满秋水一般。她还能回到那时吗? 对视了一会儿,杨慕轩才回过神来,马上又摆出了冷峻的脸孔,补充着刚才的话:“我和你说过了,我的事……你……你少管。”话一出口,杨慕轩就后悔了。不是因为他的话太伤人,而是他接得实在太牵强,而且他的声音一点都不冷,甚至还有一些结巴,彻底地暴露了他努力隐藏的感情,以及局促的内心。 ------------ 生死际紧拥吐真言,悲喜间莫忘忆故人——上 就在杨慕轩懊恼的这个当口,萧湘一下子扑了过来,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了他的胸膛。杨慕轩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才伸出手,缓缓地抱住了她。只听萧湘说道:“我们是要死在这里吗?那就把最后一丝温暖留给彼此吧。就让我任性这么一次,把这个你当作是守城时的那个你,或者是在那片花海中遇到的那个你。我还没有尽情地爱过,就感受这一次,好吗?” “那就这样吧,”杨慕轩怔怔地说道,“就当你从来没有骗过我,就当我还是之前那么傻,就当我们只是普通的夫妻没有其他……”杨慕轩有些哽住了,说不下去了。 “慕轩……”萧湘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那个在梦里唤过无数次的名字。 “我在。”杨慕轩道,“湘儿,我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被困的人儿渐渐疲惫。萧湘的眼皮越来越沉,她抬起头看了杨慕轩一眼,见杨慕轩满是泥的脸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格外让人心疼。萧湘虚弱地一笑,说道:“我困了。” “我也是。”杨慕轩说着,抱着萧湘顺势躺了下来。萧湘闭上了眼睛,依旧把头贴在了他的胸口。杨慕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头发,也闭上了眼睛。 “你说,”萧湘一动未动,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们这样死在了一起,来生还会见面吗?” “随缘吧,”杨慕轩也未动,“不见也无妨,若见了,像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坏。” “我在祈祷,”萧湘道,“祈祷我们来生不要再见了。不见,不相知,不相识,也就没有交集,没有错误,没有恨……”萧湘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最后竟然完全听不见了。 过了良久,没有任何声音,杨慕轩撑着最后的意识,轻轻说道:“你有爱过我吗?如果你的拥抱是发自内心的,没有愧疚,也不是为了取暖,那我这一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说完这话,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便再没了话语。 柳萋萋傍晚才回来,见房子里没有人,便匆匆跑去山头,却见那里一片狼藉,一堆堆碎石、泥土胡乱地堆在一起,让她内心很是不安。 “慕轩!湘儿!”柳萋萋不断地呼喊着,可惜没有回应,只听见山谷里传来的回声。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施展轻功,朝往南的方向飞去。现在,必须马上找来人手,挖开那片废墟,他们很可能在里面! 当人们发现他们时,已是深夜。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两个人还是紧紧地抱在一起,紧闭着眼睛,脸上带着微笑。柳萋萋不禁别过头去,捂着嘴痛哭起来。 “还有呼吸,”铃兰蹲下来,掐了掐二人的人中,又摸了摸脉搏,说道,“他们没什么事,只是困了一天,又没有东西吃,有些累了。” 安顿好了二人,柳萋萋呆呆地望着他们。慕容峻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对不起大嫂,我也没想到事情能变成这样……” “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说对不起又有何用?”柳萋萋木然道,“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是我对杨洛尘造的孽,为什么老天要让他们两个来偿还?” “是我的错,”慕容峻道,“你放心,我会给杨慕轩减刑……” “你没有错,”柳萋萋回过头,看着他说道,“让我懂得了杨洛尘的心,何错之有?” 柳萋萋的思绪不禁回到了和慕容峻见面的那会儿。当那些人把她带到玉华宫时,慕容峻屏退了众人,站起来打量了她许久,才幽幽开口道:“果然是个不简单的女子,为了儿子能够伪装那么多年,怪不得杨洛尘明知你是杀手,还不肯死心。” “你……都知道了?”柳萋萋道。 “身为武林盟主,我想知道的事,哪有不知道的。”慕容峻笑道。 “是啊,我居然把这个忘了。”柳萋萋微微一笑。 “本掌门现在就可以派人去通知魔教,让他们过来抓你这个漏网之鱼。”慕容峻道。 “悉听尊便,”柳萋萋道,“只是请慕容盟主网开一面,我儿杨慕轩好歹也是杨洛尘的后代,希望看在这一层关系上,能够放过他。” “我知道,”慕容峻笑道,“杨夫人多虑了,要是本盟主真想把你交给魔教,刚才你已经被带到那里了,还需要我拐弯抹角吗?” “谢盟主不杀之恩!”柳萋萋盈盈一拜,抬起头道,“盟主传我前来,有什么用意吗?” “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慕容峻走上前,递给柳萋萋一封信道,“十七年前,我受杨洛尘之托,将这个亲手交给你。后来你去了京城,那几年我一直忙着继承盟主之位,处理前盟主留下一堆杂事,没能离开月华城。再后来又听说了你的死讯,就一直没能遵守约定。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苍天有眼,让我有机会完成这份约定,有朝一日我去了地底下见到洛尘,也可以坦然面对他了。” 柳萋萋接过信看了一眼,只见信封上写道:“杨妻柳氏亲启。”的确是杨洛尘的字!压抑着翻江倒海的内心,她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说道:“我记得十七年前您还不是盟主,只是被刚刚选为继承人吧?我怎么不记得杨洛尘和你认识?” 慕容峻道:“这话说得没错,那时前掌门病重,杨洛尘和陈伯川、萧人远他们来找过我,让我恩准他们去杀为非作歹的蓬莱人。当时我很是支持他们,还给他们分析了形势,想出了不少行动方案。其中,最好的办法便是‘同归于尽’。在行动的前一日,他们几个都给各自的妻子留了信,说如果他们出了事,让我务必转交给他们的妻子。只是另外几位都平安回来了,只有杨洛尘这一封,我拖到了现在才给你。” “洛尘……”柳萋萋默念着他的名字,犹记得在行动前夕,他来看过她一次,他是抱着告别的心情去的吧?自己真是没良心,不但不领情,还想过给他下毒……每当想起这件事,她的心都会隐隐作痛。 ------------ 生死际紧拥吐真言,悲喜间莫忘忆故人——下 小心翼翼地沿着封好的痕迹拆开了信,展开信纸,久违的气息迎面扑来。“萋萋,没想到你还是看到了这封信。对不起,没能给你一个像样的婚礼,更没能陪你到老。请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算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请求吧。虽然我欠你幸福,但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这封信你看完之后就烧掉吧,但在这之前你一定要记住我下面要说的话。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说我要娶的那个周家小姐,是我给你安排的一个新的身份。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周全忠前辈生前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做他的女儿,你的生活会好过一些。我曾对周家有恩,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碍于周前辈的声望,即使魔教知道了他失散多年的女儿是你柳萋萋,他们也不敢伤害你。哦,忘了说了,以后你就叫周萋萋吧。” “信封里还附着一张纸,这个你要留着,是我和周前辈的儿子周志安立下的文书,你拿着这个去瑟鲁派找他就好了。他见到你,自然会认你为妹妹。带着孩子搬到他那里生活吧,如果运气好,还有机会找到一个对你好的男人,一辈子陪着你。不像我这么不负责任,说离开就离开。” “萋萋,我走了,我知道你恨我把你禁锢在我身边,这一次我放你自由。记得,一定要幸福,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你,守护着你们母子。” “夫杨洛尘绝笔。” 看完这封信,柳萋萋早已泪流满面,她不断地擦拭着,不让泪水落到信纸上。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她充满歉意地看了慕容峻一眼,擦了擦眼角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慕容峻笑笑,“这么多年没见,看到当年他留给你的信,心里有点波澜很正常。” 柳萋萋笑了笑,抖了抖信封,里面果然掉出来了一张文书。 “他临走的时候,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却这样猜忌他。”柳萋萋似乎是自语。 “我可以问一下,他说了什么吗?”慕容峻瞄了文书一眼,说道。 “他安排我去做周全忠前辈的女儿,让我去找周志安。”柳萋萋仰头答道,“盟主,周志安你见过吧?” 慕容峻叹了口气,说道:“周志安大哥和夫人已经去世多年了,不过他的儿子你认得。” “是谁?” “他就是当今瑟鲁派掌门周庆彬。”慕容峻道,“虽然志安大哥早逝,但他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也算是含笑九泉了。” “这么说,”柳萋萋神色恍惚道,“有了这层关系,杨慕轩和周庆彬就是堂兄弟了,那么……” “杨夫人是想找回这层关系吗?”慕容峻道。 “为了洛尘的遗愿,也为了慕轩,我自然要找回。”柳萋萋道。“况且,周夫人和萧湘情同姐妹,我拿着文书去找周夫人,应该不难。” 慕容峻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也算是完成了洛尘的嘱托。杨夫人,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找我,杨慕轩那边我也会尽量照顾的。” 柳萋萋点了点头,向慕容峻道谢后便离开了。 她不知道,慕容峻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良久。 “主人,”为首那护卫走进来,顺着慕容峻的眼神看了一眼,忍不住说道:“如果喜欢就娶来好了,这样看着也没有用啊。” “还是不要了,”慕容峻说着,视线却并未移开,“她心里只有杨洛尘一个人,我扣了这封信这么多年,已经欠了她,就不要打扰她的生活了。” 没错,这封信是慕容峻特地扣下来的,就是因为他嫉妒着杨洛尘! 喜欢上柳萋萋,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得比柳萋萋认识杨洛尘还要早。第一次见她是在魔教,当时魔教牵扯进了一场凶杀案,他是随着师父来调查的。当时,他正在四处收集证据,却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从未见过杀手杀人,更何况是一个女子。他自然把她拦了下来,盘问了她许久。她毫无惧色地回答着他一个个问题,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调查了几天,他慢慢了解了魔教训练的女杀手制度,也知道了此事与柳萋萋无关。可是他心里依旧感到别扭,这里的女杀手,个个手上都沾满的鲜血,即使脱了干系,她们就没有罪过吗? 再次见到她,依旧是在她杀了人之后。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制止,只是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一个女子,到底经历了多少血腥的训练,才能做到杀了人之后毫无惧色? 没有厌恶,没有鄙夷,他只想拯救她。如果做了武林盟主,是不是就可以废掉这种残酷的制度,让她过上正常女子的生活吗? 有了奋斗的目标,他开始努力去做。可是,当他确定了继承人的身份之后,却听说,柳萋萋成了杨洛尘的禁脔。 他好恨好妒忌,却碍于继承人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终于有一天,杨洛尘来到他这里,让他在自己死后把信转交给柳萋萋。 如他所愿,杨洛尘确实死了。可那封信他却不想交给柳萋萋。他暗中查到,柳萋萋对杨洛尘心怀恨意,为了活命甚至不惜换掉了儿子。他突然在想,如果柳萋萋永远不知道杨洛尘的爱,是不是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呢? 可惜事与愿违,杨洛尘出事不久,柳萋萋就带着换来的女儿进了京城。而此刻掌门病危,时时向他交待继承掌门之位后该交接的事情,他走不开。等到继承了掌门之位,又要收拾之前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事情便耽搁了下来。 至于杨慕轩能上箜崇山,也是他安排的。他早就暗示了钟一崖,他的继承人陈仲海应该到哪里去收徒,才能保箜崇山人永世平安,然后他派人把早已无家可归的杨慕轩诱拐到了那里。 等到柳萋萋回来,他还未来得及笑出声,就传来了她的死讯。那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是他埋下的。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她,让他死去多年的心复活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自私而偏执的少年,做盟主这么多年,他见识到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是是非非,他已经明白了,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 ------------ 悲欢离合终有一别,生老病死直需随缘——上 半夜三更,杨慕轩悠悠转醒,看着守在床边的柳萋萋,忙撑着要坐起来。柳萋萋扶着他,说道:“快躺下,你现在还很虚弱,有什么需要,我来拿给你。” “湘儿,”杨慕轩忙说道,“湘儿她怎么样?” 柳萋萋笑了笑,说道:“知道吗,她醒来的时候,第一句话,也是在问你怎么样了。” “那看来她是没事了。”杨慕轩恢复了冷漠的神色说道。 柳萋萋笑道:“我这就把这好消息告诉她,她一定等急了。对了,她就在隔壁。” “不用告诉她,”杨慕轩道,“想必她也不是真心想知道。” “还嘴硬,”柳萋萋道,“果然是夫妻,表现都那么一样。醒来之后先问对方怎么样,知道没事之后翻脸比翻书还快。不喜欢在里面还抱那么紧,我和铃兰掰了好一会儿才把你们二人分开。” 杨慕轩低下头,说道:“娘,你也累了,快去睡吧。” “好啦,”柳萋萋道,“娘就不在这为难你了,好好休息啊。”走到门口,回头说道:“哦,释儿在湘儿那里,刚睡着,你就不要担心了。” 醒来的第二天,杨慕轩坚持要回去服役,却被慕容峻派来的人拦了下来。慕容峻将出事的那座山划为禁地,山脚下的小屋也不让他们住了。于是他们搬回了城中杨慕轩的私宅。慕容峻又将杨慕轩的武功解封,改罚他去牢里看管犯人。 萧湘见到了杨慕轩,便低下了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这一次,杨慕轩没有按住她强吻,而是默默地看着她,思索着她在废墟里说的话——这不是梦吗? 杨慕轩依旧是早出晚归,两个人依旧是整天说不上几句话。白天杨慕轩去服役,萧湘在家里带孩子。晚上杨慕轩回来时,萧湘依旧躺在床上假装睡着。感受着杨慕轩的拥抱,萧湘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剩下的时日,这缘分该到尽头了吧?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释儿也一天天的长大,他的模样越来越像杨慕轩。而萧湘也越发不安,越来越多地梦见萧家被害的场景。如今,孩子已经生完了,杨慕轩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呢? 虽然杨慕轩待她依旧冷漠,但她总觉的哪里有点不对劲。搬回了原来的家,她再也不敢躺在大床上等着他回来,而是躲在小屋里,并把门从里面锁了起来。 不过杨慕轩自从死过一次以后,就再无之前的仁厚,变得有些霸道了。晚上回来后,他会把小屋的门踢开,然后自顾自地走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杨慕轩不在的时候,萧湘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每天抱着释儿发呆。杨慕轩她离开就离开了,只是释儿……她很不舍,也不忍心。 安排好了一切,她把释儿送到了柳萋萋那里。柳萋萋是他的亲生祖母,把孩子送到那里,她放心。 “留下来吧,”柳萋萋道,“其实我并没想赶你走,慕轩也一样。” “对不起,”萧湘道,“是我想离开的,与你们没有关系。我实在没有办法和他生活在一起。” “我知道,”柳萋萋道,“你们之间最大的问题,莫过于彼此的心结。一定要离开吗?真的没有办法解决吗?” “也许,离开才是最好的结局。”萧湘苦笑道,“帮他找个善良的女子吧,这一次可要擦亮眼睛,别再选中我这样图谋不轨的。” “不去向他告别吗?”柳萋萋问道。 萧湘摇了摇头,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不要了,一个抛夫弃子的女人,没有资格向他道别。”说完,她转过身去,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此刻,释儿已经在柳萋萋的怀里睡着了,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正在一步步远离她。萧湘心如刀绞,却强忍着不去回头,她怕一回头,自己会忍不住留下来,给杨慕轩造成更大的悲剧。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流下来。 爹,娘,大哥,苏奶娘,对不起,我不该对仇人动心,不该一次次心软。好在现在大仇算是报了,该做的事情都了结了。我会用我的下半生向你们忏悔,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西山的那头就有一座尼姑庵,走到门口,冷冷的风早已吹干了她眼角残留的泪水。她深深地回头看了一眼,再见了,外面的世界,再见了,这茫茫红尘。 跪在佛堂的女子一袭白衣,长长的头发垂肩而下。她脂粉不施,目光寒冷,眼角还残余一丝泪痕。住持明岸看了她一眼,只说道:“施主尘缘未了,不宜剃度,先代发修行,等你想通了再打算吧。” “师父,”萧湘磕了个头说道,“小女子早已别无所恋,愿一心向佛,还望师父成全!” “后院有一空房,环境幽静得很,”明岸道,“适合修身养性,反省自身。施主先去住几天,等到真正想通了再来找贫尼吧。” 萧湘自知住持心意已决,便不再说什么,向她深深一拜便随几个小尼姑去了后院。 “她走了?”听了柳萋萋的诉说,杨慕轩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不想让她走吗?”柳萋萋问道。 “谁说的?”杨慕轩忙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这女人害死我了,走了更好。她不走我也会赶她走的!”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柳萋萋道。 杨慕轩没有回答她,只是接过她手中的释儿,笑着说道:“来,让爹抱抱!” “其实,湘儿是爱你的。”柳萋萋忍不住说道,见杨慕轩丝毫不理睬她,只是自顾自地逗着儿子,便补充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的伤为什么会好这么快?你总是冒着雨继续干活,受风寒也就那么一次。还有,如果这些细节你注意不到,你还记不记得,你我刚刚相认那天,你要寻死是谁拦下的,那种担忧像是作假吗?” “娘?”杨慕轩抱着孩子,怔怔地看着柳萋萋。柳萋萋继续说道:“还有你自己,这些天来你就没有一点担忧过她,她走你就没有一点不舍吗?你们的感情我这个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你们自己隔膜太深!自从你开始做苦役,她几乎每天都会去看你,不管你有没有看到,我见过她看着你的眼神,也见过她半夜里偷偷过来给你上药。还有你,每次你看见她来了的时候,虽然嘴上不说,可我看见你看着她离开时的眼神,跟她看你的眼神一模一样!” ------------ 悲欢离合终有一别,生老病死直需随缘——下 “娘,你说的可是真的?”杨慕轩惊异道。 “娘骗你做什么?”柳萋萋没好气道,“自古婆媳是冤家,你们两个的事,我自然会向着你。只是看着你俩每天这么别扭,我就想到了我和你爹当年……”柳萋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有时候,错过就是一辈子。若是心底的隔膜让相爱的人分开,你们终究会后悔的!” 湘儿,湘儿……杨慕轩在心底唤着她的名字,怔怔地望着一个方向出神。每晚的洗澡水,清早的饭菜,以及那天被困时她对他说的话。难道,一切不是幻觉,她说那些话也不为取暖,而是发自内心? 把儿子交到柳萋萋的手上,杨慕轩匆匆跑出了门。刚出了院子,他停了下来。天下之大,他该到哪里去寻找她?想着她可能的去处,一个念头充斥着他的脑海。无忧谷,只可能是无忧谷。那里他去过一次,他知道外人想进去有多难。 明明知道,他还是忍不住来到了无忧谷。已是深夜,山谷还是和白天一样,谷口有几个女子守卫着。杨慕轩刚要走过去,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今晚没有月亮,谷里很暗,等那人走到杨慕轩的身边了,他才看清,来人居然是冷如珏! “晚辈拜见冷掌门。”杨慕轩一拜,恭敬道。 “不要叫我冷掌门了,”冷如珏道,“刚刚我已经把掌门之位传给了我的大弟子祝清浅,以后她才是掌门。” “冷……前辈,”杨慕轩惊异道,“您是主动放弃掌门之位的?” “没错,”冷如珏笑笑,“之前的日子里,我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现在我想为自己活一次。”顿了顿,她继续道,“我要去你们箜崇山,你娘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 “冷前辈,箜崇山也有对您重要的人吗?”杨慕轩道。 “是啊,”冷如珏道,“已经过去了大半辈子,我不想再错过了。”走了几步,她停下来,回头看了杨慕轩一眼,说道:“你回去吧,苏清凌不在这里。” “那她会去哪里?”杨慕轩急切地问道。 “你只要知道她还活着就好,”冷如珏道,“放心,如果她想寻短见,我这个师父第一个阻止她。” 杨慕轩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倒是冷如珏似乎看穿了他一般,说道:“如果你找到了她,你打算怎么办?说你爱她,还是像现在这般整天冷战?况且,你觉得她会和你回去吗?”看着杨慕轩失落的神色,冷如珏摇了摇头,说道,“你俩性格真像,都是那么倔,都是有话憋在心里不肯说。这缘分就是这么奇怪,一样的人却不能互相理解。从这方面看,你俩挺般配呢!” “求前辈赐教!”杨慕轩走上前,又是一拜。 “不用那么客气,我以前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冷如珏亲自扶起他说道,“如果你相信老身,那我送你一个字:等!如果你的心意不会改变,你又了解她的心,时间算得了什么?不在一起又算得了什么呢?以目前情况看来,你们两个需要的就是这种分开的机会,给对方留一点空间来平息自己的心,也许是解决矛盾最好的方法吧?” “这样……可以吗?”杨慕轩迟疑地问道。 “如果你相信自己,也相信她,幸福会等来的!”冷如珏信誓旦旦地说道。 杨慕轩重重地点了点头,激动地说:“前辈,我听你的!” 冷宫。 许清婉和钟朔风正下着围棋,门开了,每天送饭的小太监走进来,说道:“皇上口喻,你们可以离开了。” “什么?”钟朔风惊异道。 “他真的肯放我们离开?”许清婉看了钟朔风一眼,说道。 “快走吧,”小太监尖着嗓子道,“磨蹭什么,你们还舍不得走不成?” 钟朔风和许清婉对视了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心里不祥的预感让他们紧紧地握住了彼此的手,然后微笑着点点头,慢慢地朝外面走去。 从这里到外面有数十步,在他们看来却有数十里一般漫长。紧紧相握的手让他们听见了彼此的心声。 “后悔吗?”钟朔风心道。 “遇见你,我从来不后悔。”许清婉在心里回答。 “你知道我们是要去哪里吗?” “知道,宇文长君怎么可能让我们活着离开。” “能和你一起死,我再无遗憾。” “我也是,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刚一出门,明晃晃的日光便射了过来,照得他们睁不开眼睛。等到能适应许久未见的阳光时,他们发现,迎接他们的并不是屠刀,站在他们面前的只有李清悠一人。 “悠……李顺仪,给李顺仪请安。”许清婉刚想打招呼,猛然想到这是在宫里,只好按规律请了个安,并把身边的钟朔风也拉着跪了下来。 “起来吧,”李清悠道,“我是来送你们出去的。” “出去?”许清婉惊叹道,“宇……皇上他肯放我们出去?” “是啊,”李清悠道,“最近宫里不少嫔妃有孕,皇上高兴,便大赦天下。只是,”李清悠抬起头,直视着许清婉道,“皇上吩咐,钟朔风有生之年不许再离开月华城半步。” “这样啊,”钟朔风轻轻一笑,如释重负一般,“只要能和婉儿在一起,在哪里都一样。” “是啊,”许清婉笑道,“这样挺好,我很满足。” 李清悠跟着二人慢慢地往宫门口走去,心里却再无羡慕之意。皇上最近变了好多,虽然她自己依旧不算太得宠,但昨晚,皇上听见她和侍女谈起钟朔风和许清婉的感情时,却并不恼,反而第二天把他俩放了出来。唉,别多想了,君心难测,这一次总归是做了件让她开心的事情了。 告别了李清悠,许清婉回过头,朝宫门口深深地看了一眼。钟朔风笑道:“怎么不走?舍不得那屋的金银珠宝吗?” “哪有啊!”许清婉歪着头说道,“我只是觉得这里很有纪念意义。你看,一起坐牢两次的夫妻,除了你我,其他人谁还有这么好玩的机会啊?” 钟朔风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心里充满了喜悦。幸福来之不易,愿意共患难的伴侣更值得珍惜。婉儿,我会用我余下不多的日子好好陪伴你,让你每天无忧无虑。 ------------ 忆往昔空吟闻笛赋,再回首翻似烂柯人——上 三年后。 已是深秋,荻瑟山上铺满了火红的枫叶。两个挺着肚子的女子在半山腰相遇,她们相视一笑,便互相搀扶着在山上的凉亭里坐了下来。 “又是去看了晴儿回来吗?”紫衣华服女子问道。 “有空就去看看,让她知道,她爹娘就在她身边。”蓝衣女子笑道。 “我有时候也会去无忧谷,”孙清彩道,“听浅师姐说了,晴儿活脱脱就是你小时候的样子。” “是啊,”许清婉道,“所以大师姐从来不勉强她练功,甚至还恩准我每个月带她回家住几天。” “钟大侠,他身体好些了吗?”孙清彩问道。 许清婉神色暗淡下来,轻轻地摇了摇头。但她很快恢复了笑意,说道:“倒是你,出来了这么久,周掌门又要到处找你了。” “他爱找就找去,”孙清彩翻了个白眼道,“我一个大活人,又不会丢。” 许清婉笑了笑,“他待你够好了,别总欺负人家。” “你不也没少欺负你家那位吗?”孙清彩戏谑道。 “你擅自答应我的事,周掌门没有意见吗?”许清婉有些担忧。 “怕什么,”孙清彩道,“现在除了江湖上的大事听他的,小事他都听我的。你放心,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和周庆彬的,他宇文长君再厉害,也不敢去动掌门的孩子!” “好在你我怀孕时间差不多,这次应该可以蒙混过关。”许清婉神色有些凄然,“只是,没办法听他叫我一声娘了。” 孙清彩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会有这一天的,杨伯母不就等来了吗?” 许清婉笑了笑,说道:“杨伯母一天天也够辛苦的,忙着照顾释儿不说,还要每天带他和他娘见面。好在慕容盟主给了恩典,杨大侠现在只需服役半天就够了。” “杨大侠新开的武馆生意还好吧?”孙清彩问道。 “也就那样,每天只营业半天,学徒们的意见还挺大的。”许清婉道。 天高云淡,火红的山间时时传来两个女子的笑声。 冰泉宫。 “来,云清,让娘抱抱。”李清悠抱去朝她跑过来的小女孩,对跟在女孩身后的宫装女子感激地说道:“瑞姐姐,有劳了。” 瑞妃淡然一笑,说道:“你我住在同一宫里,我带她来也是顺路的事。况且,你才是她的生母啊。” “难得瑞姐姐肯让我们母女天天见面,还允许她私下里叫我一声娘。”李清悠道,“储秀宫那边,愉浣帝姬已经完全不认得生母了。” 瑞妃道:“你就是太谨慎了,咱们宫里的人有哪个是受宠的,日子那么长,能依靠的只有咱们姐妹了。” 李清悠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徐姐姐去得早,何姐姐又整天病着,整天能见面的只有你我两个人,这宫里若是没了孩子的笑声,该有多冷清啊!” “走吧,”瑞妃拉起她的手说道,“去看看何婕妤吧,她要是看见云清,也会很高兴的。” “我们云清有三个娘疼爱着,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李清悠感叹道。 云清,云淡风清,是李清悠取的名字。三年前,送走许清婉夫妇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那段时间,宇文长君常常去冰泉宫见她,她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为了自身平安,她向宇文长君表明心迹:自己不求做宠妃,只愿在深宫之中平安终老。当时宇文长君拂袖而去,直到她生产那天她才再次见到他。生下帝姬后,宇文长君没有晋她的位份,而是封瑞昭仪为瑞妃,把女儿直接给了瑞妃抚养,并向躺在产床上的李清悠承诺,如她所愿,让她此生最高只做到婕妤之位,从此再无成为一宫主位的可能。 以后的日子里,宇文长君每个月招她侍寝一次,不招摇,也不失宠,日子过得还算平安。这样的日子,李清悠很知足。 “李容华小主,”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跪拜道,“请小主准备一下,皇上翻了小主的牌子。” “有劳公公了。”李清悠道。 深夜,乾清宫。 宇文长君看着枕边熟睡的女子,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当年没有问她的想法就擅自接了她进宫,如今自己能做的只有保她平安。这样偶尔见她一次也不错,这样想着,宇文长君微微一笑。钟朔风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子曾选择放手,他宇文长君一样可以做到! 许清婉家里。 钟朔风坐在院子里,不住地咳嗽。许清婉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脸担忧。 “婉儿,”钟朔风喘着气说道,“我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虚弱,你别这样皱着眉头,不好看。” 许清婉一阵心酸,她扶起钟朔风道:“你坐得够久了,我扶你回房歇歇。”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钟朔风故作轻松道,“你去接晴儿过来吧,我想看看……”还未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嘴角还流出了鲜血。 “朔风!”许清婉唤着他的名字,却无能为力。还在皇宫里的时候,她就打听到了,宇文长君给钟朔风下的是五石散。这几年来,她眼睁睁地看着钟朔风的身体一天天垮下去,却无药可医。 “婉儿,”宇文长君一下子把许清婉打横抱了起来,不顾许清婉惊异的目光,微笑地说道,“你看,我还能抱得动你和孩子两个人,我不还好好的吗?” “朔风,放我下来。”许清婉低声说道。 “不放,”钟朔风说着,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我就想多抱你们一会儿。别担心,我没事。” 许清婉不再说什么,仰头看着他。钟朔风一脸满足的微笑。如果女儿也在,那他手上抱着的,将是整个世界。 西山,尼姑庵的后院。 “娘!”一个小男孩远远地喊了一声,朝走出来的白衣女子奔去。 “释儿!”女子一脸温柔地抱起孩子,宠溺地看着他,说道,“这么早过来了,昨天我教你的字可都认得了?” 释儿撇了撇嘴,说道:“娘真坏,每天见了释儿都先问这个,释儿有好好读书的!” 萧湘微微一笑,对跟在释儿身后的柳萋萋说道:“每天都带着孩子来这里,辛苦你了。” 柳萋萋笑道:“孩子吵着要见娘,我当然要带来。现在杨慕轩每天只有上午去服役,我也只能让你们母子团聚半天。” “足够了,”萧湘道,“释儿的爹娘分隔两地,他却能每天见到父母,这样很好。” ------------ 忆往昔空吟闻笛赋,再回首翻似烂柯人——下 “娘,”释儿开口了,“隔壁的阿德,对门的小胜,还有好久没见的月晴,他们的爹娘都是住在一起的,娘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住啊?” 萧湘收敛了笑容,一脸落寞地看着他。柳萋萋忙说道:“湘儿,你别介意,小孩子嘛。” 萧湘道:“没什么,自己的孩子哪里会介意。娘,”她深深地看着柳萋萋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当然可以!”柳萋萋有些激动地说,“我没有听错吧?” “没听错,娘。”萧湘道。 进了屋,释儿坐在桌前,拿着毛笔写字。萧湘坐在旁边,一面缝缝补补,一面嗔怪道:“又把你爹的衣服拿来了,我说过要给你爹补衣服吗?” “可是小胜他爹的衣服破了,都是他娘给补的!”释儿一脸天真地说道。 萧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抚摸着手上的衣服。这件衣服她还未离开时就经常见他穿,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杨慕轩,三年未见,你还好吗? 很快到了中午,告别了萧湘,柳萋萋拉着释儿直接到了杨慕轩服役的山脚下。等了没多久,就见杨慕轩走了下来。释儿忙飞奔过去:“爹,我在这里!” 杨慕轩一把抱起释儿,笑道:“释儿,今天乖不乖?中午想吃什么,爹带你去外面吃!” “好啊好啊,”释儿兴奋地嚷道,“我要吃食客居的红烧肉!” 柳萋萋走到杨慕轩的身边,从背包里拿了件衣服说道:“要出去吃饭先换件干净衣服吧,这样灰头土脸地过去多不好。” 杨慕轩放下释儿,接过衣服,一眼便看见袖子上细密的针脚。他收敛了笑容,沉着脸低下头对释儿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别把我的衣服拿给你娘!” “娘缝得不好吗?”释儿做了个鬼脸,把左脚向前伸了伸,说道,“爹,你看,这是娘新给我做的虎头鞋,我明天去让娘给你也做一双,爹你别生气了。” 杨慕轩看着一脸天真的孩子,有些说不出话来。柳萋萋道:“好了,你俩的事情跟释儿有什么关系,别拿小孩子撒气了。”她看了杨慕轩手中的衣服一眼,继续道,“湘儿的女红天赋真心不错,才三年就学得这么好。这一点我自叹不如,当年费了那么大劲顶天给你绣了个手帕,现在又在箜崇山帮忙了那么多年,针线活还是一点儿都没学会。” 杨慕轩叹了口气,说道:“湘儿本应该是大家小姐,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赎罪了,就不要再想了。”柳萋萋道。 到了食客居,三个人坐了下来。释儿拿着筷子敲着桌子嚷道:“红烧肉!我要吃红烧肉!” “好了,给你点就是了。”杨慕轩摆摆手道。 “爹,上次你还欠我一只烧鸡呢,我们说好的,只要我把来家里的漂亮姐姐气走,你就给我买烧鸡吃!”释儿还在嚷嚷。 “去,小孩子一下子吃那么多油腻的东西不好。”杨慕轩道。 释儿也不恼,他凑到杨慕轩的耳边低声说道:“爹要是不给我买,我明天就去告诉娘,上次那包点心是爹让我带给她的,不是祖母买的!” “臭小子!”杨慕轩拿起勺子敲了下释儿的头,释儿“啊”的一声叫了起来。杨慕轩看着柳萋萋,笑骂道,“这孩子到底像谁啊,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耍滑头。” 柳萋萋笑道:“儿子淘气当然像爹啦,难道还能像湘儿不成?” “是啊,她在这个年纪,还在大户人家……”杨慕轩神色凄然道。 “刚刚听你说,你师父又给你介绍女子了吗?”柳萋萋见他没了笑容,忙转移了话题。 “师父就是瞎操心,”杨慕轩道,“你这个做娘的都没做什么,他急什么啊,管好我未来的师娘就行了。” “真想不到,曾经的冷掌门也是个性情中人。”提起这件事,柳萋萋忍不住笑了。 当年冷如珏离开无忧谷之后,便直奔箜崇山,不顾他人怪异的目光,一心留在了陈仲海身边,开始每天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刚开始陈仲海觉得很是别扭,曾几次试图将她赶走。可冷如珏似乎认定了这里,她表示,她只是每天在这里监督他,让他不要去做对不起她爱徒的事情。 谁都知道,冷如珏醉翁之意不在酒,谁也没想到,平日里冷言冷语惯了的冷掌门居然也会有这样小女人的一面。但既然她不肯离开,陈仲海也就默认了她的存在。这一来二去,整个箜崇山早已把冷如珏当成掌门夫人了。 “娘,”见柳萋萋陷入了沉思,杨慕轩道,“你也不要整天在这里忙着照顾我和释儿了,为自己考虑考虑吧。其实我看得出,慕容盟主他……” “别瞎说了,”柳萋萋打断了他,“我心里只有你爹,我这辈子只是你爹一个人的妻子。” 杨慕轩沉默了。他又何尝不希望湘儿能回到他的身边,可是尼姑庵这种地方哪里是他一个外男能随便去的。他摸了摸袖子上的针脚,不禁苦笑了一下,连这件衣服都比他幸福,至少可以见到她,感受到她温柔的抚摸。 半夜,他悄悄地起床,来到了那座山下。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晚来这里向山顶仰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尽管他知道,湘儿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下山,可是能这样望着她所在的地方,他仿佛站在了她的面前——自从她离开后,他再也没见过她,哪怕是在梦里。 从西山到家里的路上有一片湖,每次经过这里,杨慕轩都要停留一会儿。湖面上铺了一层月光,连同氤氲的雾气,如同轻纱一般。他每次从这里回去都会做同一个梦,在烟雾缭绕的湖面上飘来一叶扁舟,然后由远及近,渐渐靠岸,停在他的面前。可是没等他看清船上的人,梦便戛然而止。船上坐着的,是湘儿吗? 慢慢地走回家,灯已经开了,释儿坐在门口,见他回来了,便站了起来。 “爹,你怎么又出来了?”释儿仰起稚嫩的小脸问道。 “爹又把你吵醒了吗,快回去睡吧!”杨慕轩抱起释儿,笑了笑。是啊,他还有释儿,他和她生命的延续。如此一来,他该满足了,他不贪心,一点都不贪心。 ------------ 造化错变身使命者,宿命轮预言有缘人——上 中午,萧湘正收拾着桌面。见一小尼姑走了进来,萧湘拿起一摞纸,递在她的面前,说道:“这是明岸师太要的佛经,我已经抄好了,麻烦给她带过去。” 小尼姑接过,点了点头。萧湘继续整理着桌子,她把书搬到地上,又把桌上堆得乱七八糟的纸摞起来。这时,一阵风吹了进来,一张发黄的纸被吹到了地面上。萧湘忙弯腰去捡,然后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这一看,她呆住了,自语道:“这是什么?这张纸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已经到了门口的小尼姑折了回来,走到萧湘的身边,拿过那张纸,说道:“给我看看。”看了几眼,她继续说道,“这应该是师父的东西,我去拿给她。” “奇怪,”萧湘道,“既是你师父的东西,怎么在这里放了三年我没发现?况且,看这纸张的发黄程度,应该放这不止三年吧?” 小尼姑想了想,把纸放在桌子上,说道:“还是先放在这里吧,师父说今晚要过来和施主说说话,那时施主再交给她吧!” 萧湘点了点头,等小尼姑走后,她又拿起那张纸,忍不住念出了声: “冤冤相报何时了 红尘恩怨知多少 山路远兮水迢迢 忘字环绕心逍遥 寒冬过后雨潇潇 梅香扑鼻春来早 犹记当初悲寂寥 何苦旧事空煎熬 那年风吹过林梢 天真欢乐无烦恼 佳人笑靥几多娇 明月当空相来照 自古红颜多命薄 祸福天定人难料 一夕变故伤昨日 奈何春去百花凋 昔日无忧今萧条 旧梦破碎恨意烙 誓言永记今日苦 自愿忍辱将仇报 旅途漫漫水滔滔 独上远山极目眺 十年磨砺终不晚 凌云壮志比天高 深谋远虑察秋毫 求签拜庙诚祈祷 夙敌男子今犹在 何惜玉碎烈火烧 世事沧桑人未老 爱恨交织心头绕 自是不忍尽杀绝 终究踟蹰放下刀 却见飞雪似妖娆 幸福来临莫要逃 当年深仇成往事 烟云已散风萧萧 抛开尘世千纷扰 为仇痴苦真无聊 人生短暂及时乐 悬崖勒马是正道 春风拂面久违笑 喜鹊枝头迎风吵 放手忘却终无悔 试问故人今安好? 复仇故事直需止 此生未了惟自嘲 珍惜今日欢乐时 莫为浮云伤今朝” 萧湘看得心惊,这首诗的前半部分,分明是自己的写照!“冤冤相报何时了,红尘恩怨知多少,山路远兮水迢迢,忘字环绕心逍遥……”她反复念着,这四句,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思索间,传来了敲门声,萧湘走过去打开门,明岸师太站在门口,微微一拜,说道:“听闻施主找到了许久未见的东西,贫尼提前过来一阅,不知施主可行个方便?” 萧湘回了个礼,忙说道:“师太快请进!民妇不才,正要拿给师太过目,没想到师太先到了。” 明岸拿起纸,看了几眼,笑道:“原来是这个啊,寺里的人找寻多年未果,却偏偏被施主无意间捡到,足以见证施主与它的不解之缘。” “是啊,”萧湘叹道,“就连诗里的故事也好熟悉,熟悉得让人心惊。” “这首诗的作者,你认识。”明岸说道。 “我认识?”萧湘又拿起那张纸,仔细端详着,“这字看起来像是个男人写的,杨慕轩的字不这样,还会有谁呢?” “是钟朔风。”明岸道。 “他?”萧湘惊叹道,“他怎么会知道我的故事?况且那会儿,他应该还没见过婉儿吧?” “知道钟朔风的身世吗?”明岸问道。 身世?婉儿好像从来没和她提过。虽说钟朔风有不少反常的事情,她却从来没想到这与身世有什么牵扯。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明岸,钟朔风的身世,与她的经历有关吗? 另一边,钟朔风虚弱地躺在床上,紧紧地握着坐在床边的许清婉的手,笑着说道:“你知道吗?在我被宇文长君毁容打残后,曾堕落了一段时间。” 许清婉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陈师父说过。” 钟朔风道:“他应该只说了个大概,有一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现在我只说给你听。” 见许清婉又点了点头,钟朔风幽幽地开口道:“那段日子,我一直在纠结,我这种人活在世上有什么意义。我开始恨所有人,恨宇文长君的冷酷无情,恨贵妃当年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恨师父和爹让我苟且偷生,任人践踏。我更怨恨上天的不公,同样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凭什么他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而我却是命如草芥的贱民。” “没多久,皇帝驾崩,宇文长君成了皇帝,而贵妃成了太后。我的内心更加疯狂。我开始酗酒,喝了酒之后就闹事,丝毫不在乎爹和师父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甚至想过去报复整个世界。” “爹和师父把我送到寒山寺之后,我还是一刻也不得安宁。那些和尚都烦透我了,只是碍着爹和师父的威望才没赶我走。寒山寺你应该知道,就是现在你那个好姐妹修行所在的尼姑庵。那个尼姑庵以前离你们无忧谷挺近的吧?” “我知道,”许清婉说道,“五岁时我撞见你被毁容之后,就在那里关了一年。后来寒山寺搬了新住址,尼姑庵想借寺院的宝地开开光,就搬去原来寒山寺那里了。” “是啊,很久远了,”钟朔风继续说道,“不过那个地方确实是个宝地,至少改变了我的一生。在那里呆了大半年以后,那一天,我居然在寺院里遇到了让我恨之入骨的两个人——太后和宇文长君。他们跑到这里来拜佛了。” “宇文长君见到我,自然是恨得满眼杀意,尤其是我对他大呼小叫,丝毫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只是碍于太后在身边,这里又是佛门清净之地,不好发作。太后倒是对我问候了几声,可在我看来却是一种虚伪,自然也没给她好脸色。” “那天晚上,我照例喝了很多酒。忘了说了,其实我的酒量不是练出来的,我酒量一直都很好。但在那时,我恨这种千杯不醉,为什么连酒都不能麻醉我空虚的内心?壮着胆子,我一身酒气地在整座寺院里来回游荡。走了几步,就听小树林那边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那几个女人是宇文长君带过来的,看身份应该是他的妃子。我躲在草丛里,装作睡着了的样子,谁也不知道我在偷听她们的谈话。” ------------ 造化错变身使命者,宿命轮预言有缘人——下 “‘本宫承诺过,只要你能扳倒任昭仪,我就保你们母子平安。’ ‘德妃娘娘,嫔妾不是不肯,而是她身边的人太狡猾,叫嫔妾没有机会下手啊!’一个分位低一点的嫔妃跪下了。 ‘别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皇上的骨肉,本宫说得算。皇上要是知道你和侍卫私通,会怎么样?’ ‘娘娘,嫔妾只想要个孩子……’ ‘放心吧,本宫早就为你打点好了。这次皇上没带她出来,回去后肯定第一个招她侍寝。到时候你把这包药加进她的香炉里……嫔妃侍寝用那种药,光这一点,不仅是她,她爹在前朝都完了,到时候我让我爹提携一下你爹,还不愁有好日子吗?’” “我越听越心惊,宇文长君的这些女人居然在算计着他,他在宫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啊!阳奉阴违,这太可怕了,整天和这样的一群女人生活在一起,他的生活该有多么的悲哀!我当时就在想,我钟朔风日后也会娶妻,虽然我的妻子可能不会喜欢这样一无是处的我,但她至少不会为了名利去算计我!” “这让我第一次感到满足,他们走后没多久,我在寺里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这场梦彻底改变了我,让我永辈子不能忘记。” “那一天,我在后院的那棵老树下睡着了。睡了一会儿,感觉有人拍我。睁开眼睛,是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人。他笑着问我,是不是觉得生活很不公平,是不是充满了恨意。” “当时我觉得莫名其妙,可还是点了点头。他就说,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他还说,是上天的一个错误,让我来到了这个世上。现在他来弥补这个错误了,他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来改变我所承受的一切。” “我以为是恶作剧,不想搭理他,可是他拉住了我,朝天上一指,就有一片云彩落了下来,稳稳地停在了他的脚边。我惊奇异常,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居然能被我亲眼看见。他见我信了,就把我拉到了云彩上,那朵云载着我们俩平稳地升了起来。” “他告诉我,他本是人间的命运之神,负责掌控每个人的命运。可是他不小心得罪了玉帝,于是大权被分走了一半儿,只负责女子的命运。他和新上任的男子命运之神打了个赌,赌女子会不会比男子更坚强。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决定先后安排三个女子去承受一下失去一切的痛,看看女子是如何复仇的。但是男子命运之神耍了个心眼儿,让他安排的第一个女子提前降生了。” “我就说,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那老人笑了笑,继续说,为了弥补这个过失,他写了一首诗,为这三个女子的经历做了一个预言。要想把这首诗带去人间,就需要一个使者。他问我愿不愿意做。” “我就问,做了就能改变我的命运吗?他说,我是误入凡尘的,命运本来不归他管。不过,如果我能够成功地把诗带去人间,并能够让有缘人亲手解封,他就会给我和我最爱的人一次转世的机会。” “你信了?”许清婉忍不住问道,“所以你就按他说的做了?” 钟朔风点了点头,说道:“反正我也生无可恋,做了也没啥坏处,就答应了他。他摇了摇手指,就变出了一封锦书,上面写着一首打油诗。” “当我的手接触到锦书的一刹那,我看见了一个六七岁的女孩面对着满眼鲜血在哭,哭过之后擦干了眼泪,决心报仇。接着还有一个穿着异族服装的女子,应该是异族的吧,头上还顶着什么不像帽子的东西。我还没看清楚,那老人就夺了我手上的锦书,跟我说,那是千百年后的事情,我不知道也罢。” “我背会了那首诗以后,就被他从云彩上推了下来。然后我就醒了,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场梦。可是说来也怪,梦里的那首诗居然记得真真切切。我忙跑到和尚们的书房,找笔把诗记录了下来。当时有个小和尚还说,我进了寺里这么久,还第一次见我拿笔写字。” “写着写着,我突然发现自己所经历的那些不公根本不算什么,我只是没了那个所谓的身份而已,诗中所写的故事可是要沉痛百倍,更何况经历那一切的还是女子。在写完整首诗之后,我忍不住在后面又加了三段,算是写给我自己的,写给我即将开始的崭新人生。” “那首诗,能读给我看看吗?”许清婉道。 “我写给你吧,”钟朔风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完后记得烧掉。” “真想不到,钟朔风居然会是皇子。”萧湘感叹道。 “造化弄人啊,”明岸道,“你也知道,这里原来是寒山寺,我们尼姑庵是后搬来的。听原来住在这里的方丈说,那天钟朔风在院子里那棵古树下睡了整整三天,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纸和笔,然后就写下了这首诗。”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还记得守城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两派找箜崇派开城门的那天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萧湘道,“只可惜我那天晕过去得早,听说后来有了什么宝藏,看来我错过了不少好戏啊。” “那你应该记得那天过去提醒开宝的那位大师吧?” “那是我晕过去之前最后的记忆,”萧湘答道,突然她瞪大了眼睛,猛然想起一事,忙说道,“我记起来了,那天他念的,正是这首诗的前四句!” “你终于记起来了,”明岸笑道,“没错,就是这个。而那天他们挖到的宝藏,就是一把写有这首诗的折扇,也是钟朔风亲手写上去的。他把诗誊到了折扇上之后,这张原稿就不知去向。当时陈掌门想找个契机引开两派的人,让他们被其他事情吸引放弃决斗,钟朔风就站了出来,说他知道一个预言。” “什么预言?”萧湘问道。 “三个女子的命运!”明岸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钟朔风说,第一个女子已经来到了这个世上,还有两个女子,将会出自亲手打开装着诗的匣子那人的家族里!” “我听说,打开匣子的是郁风派的人。”萧湘道。 “而你,找到了这首诗的原稿,看来你就是所谓的第一人!”明岸肯定道。 “这是什么预言,无凭无据,单是钟朔风的一面之词,你们也信?”萧湘反问道。 ------------ 绵绵此恨无穷无尽,恋恋红尘渐行渐远——上 “当然不是一面之词,”明岸正色道,“钟朔风离开不久,原来寺里的方丈也在那棵古树下睡着了。醒来后他说,他梦见一位白头发白胡须的老人告诉他,钟朔风是有龙脉无龙命之人,是上天派来的使者,他的预言一定要相信。” “那棵古树很神奇吗?”萧湘向窗外望了望,“有机会我也去树下睡一觉,看看会不会做奇怪的梦。” “诗里所写的,不是湘儿姐的故事吗?”许清婉读了诗之后,忍不住问道。见钟朔风看着她不语,她猜测道,“莫非,湘儿姐就是提前来到这世上的那一个?” 钟朔风点了点头,感叹道:“也不知道诗的结尾会不会实现,她会不会选择原谅。” “会的,”许清婉道,“三年前她不就作出了选择吗?去尼姑庵礼佛,大概就是放下屠刀之意。” “那不是真正原谅,”钟朔风道,“你我也看见了,杨大侠这几年一直在等着她,可是她从来没有出来的意思。” 许清婉看着他虚弱的样子,便扶了他躺了下来,说道:“不要操心别人的事情了,好好歇歇吧,说了这么多话,该累了。” 钟朔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道:“婉儿,答应我,我离开以后好好的活着,好好照顾两个孩子。不用为我守身,遇到好人就改嫁吧。” “我只答应你前半句,”许清婉擦了擦眼角道,“我不会嫁给别人发的,我会像杨伯母一样,以不同的身份守在孩子身边,一辈子保护他们。” 钟朔风虚弱地笑笑,伸出手去擦许清婉颊边的泪水:“别哭了,你哭的样子很难看的。” 许清婉勉强一笑,算是回答了他。 “想什么呢?”明岸见萧湘久久不语,便问道。 萧湘微微一笑:“我在想,钟朔风失去了本应有的位置,到人间四处流浪不说,宇文长君还不肯放过他。如今他已然病入膏肓,却整天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就从来没想过要报仇吗?” “大概,他只让自己看到自己拥有的,而很少去计较得不到和已失去的吧。”明岸意味深长地说道,“至于报仇,他能怎么报仇?说句大不敬的话,宇文长君无论是贤明还是昏庸,他也是一位皇帝。若是他想去推翻一位皇帝,就注定要引起生灵涂炭。钟朔风,他绝对不是如此自私之人。” “是啊,事关重大,想报仇不是那么容易。”萧湘点了点头。“他应该是真正做到‘无忧’的人吧?这个与爱无关,即使没有婉儿的陪伴,我相信他还会乐观面对一切的。” “那你呢?”明岸看着她,问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于别人的事情我们很容易得出自己的看法。那么,你自己的事情呢?你来这里带发修行已有三年了,这期间有没有想过去面对自己的事情?还是,你打算在这里逃避一辈子?” “我没有逃避,”萧湘道,“我只是不愿意和毁了我的家的仇人生活在一起,仅此而已。” “可他已经做出了弥补,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还是不肯原谅他吗?更何况,你还对他动了心,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自己?” “我不该对他动心,”萧湘低下了头,“我来这里就是要息心,放下不该有的感情,才对得起萧家人的在天之灵!” “你错了!”明岸看着她说道,“萧家人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为了旧事压下自己的感情,过得不幸福!你已经来了三年,每天吃斋念佛,你放下他了吗?你确定再过十年八年,到你老去,你会放下他吗?你刚刚说他毁了你的家,可世事轮回,他现在要补偿给你的就是一个家啊!” 萧湘呆在了,她怔怔地望着明岸,说不出话来。 “有时候,欠你的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偿还给你,只是你自己太执着于自己的失去,没看到别人的付出。”明岸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看来你还是年轻,这样吧,这几天你就别看佛经了,把这首诗抄几遍,什么时候懂了,再来找我吧!” 送走了明岸,萧湘反复地思索她刚刚说的话。毁了我一个家,又还我一个家,是这样吗?研好墨,用笔蘸了墨汁,她在纸上一字一字地写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箜崇山。 “啪!”一本书飞到了陈仲海的书桌上,接着冷如珏的声音传来,“你要的剑谱,我找到了。是不是该答应我,把我徒弟从尼姑庵里请出来?” “哎,”陈仲海低下头继续写着字,“我说过多少遍了,她自己不愿意出来,杨慕轩就算用八抬大轿去请她也没有用啊!” “没意思。”冷如珏见陈仲海不肯抬头看她,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陈仲海站了起来,笑笑,“你愿不愿意等我?” “等你做什么?你要去哪?”冷如珏道。 “你也知道,箜崇派剩下的弟子年龄都太小,有没有继承资格还需观察几年。我看李俞珩倒是不错,等我确定了下来,就和你退隐江湖,你可愿意?”陈仲海看着她,说道。 “算了吧,我可不指望。”冷如珏瞪了他一眼道,“你的嫂嫂……” “我早就知道你的一片心了,”陈仲海打断了她,“不是特别关心我的人,不会觉察到我看她不一样的眼神。如果你愿意等,我会陪你走完以后的人生。陌儿再好也是过去,重要的是现在。” “这是你的承诺吗?”冷如珏半信半疑地问道。 “我以箜崇派掌门人的身份发誓。如果还不够,我这就昭告整个武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样就赖不掉了。”陈仲海信誓旦旦地说道。 “等你昭告了整个武林,我再信你吧。”冷如珏说完,扭头离开。 陈仲海看着她重重关上的门,不禁笑了,这是曾经冷冰冰的冷掌门吗?怎么跟个未长大的小丫头似的? ------------ 绵绵此恨无穷无尽,恋恋红尘渐行渐远——下 夜色渐浓,萧湘看着自己抄好的一大摞诗,简单整理下桌子便熄了灯,躺到了床上。睡意朦胧,意识也渐渐模糊。朦胧中她觉得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带着她下了山,在烟雾缭绕的湖边,她不知怎么上了小船。然后小船漂啊漂,朝对岸漂去。 近了,渐渐近了。朦胧中,她看见对岸有一个人影,高大,伟岸,却又那么熟悉。等小船搁浅后,她才看清,那人是杨慕轩! 杨慕轩见她来了,快步走上前,却一脚踩进了水里。萧湘忙扶住他,说道:“这是梦里吗?许久未见,无论是梦里,还是梦外。” “是啊,三年前的一别,还是第一次再见。”杨慕轩说着,紧紧地拥住了她,喃喃地说,“告诉我,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你?梦里那一个,还是梦外的那一个?” “我宁愿这个不是真实的你,”萧湘道,“这样我在梦里哭诉过之后,醒来后一切就跟没发生过一般,那有多好。” “是啊,这样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么傻,你看不见我为你痴狂的样子,多好。”杨慕轩似在自语。 相拥了一会儿,杨慕轩看着萧湘,恳切地说道:“知道吗,这三年来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不仅是这三年,三年前我就想说了。” “什么话?”萧湘问道。 杨慕轩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欠你的,让我用我的余生来偿还好吗?我会一辈子保护你,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萧湘呆住了,她猛然想到白天明岸师太对她说的话:“你刚刚说他毁了你的家,可世事轮回,他现在要补偿给你的就是一个家啊!” “湘儿?”见萧湘不语,杨慕轩唤了她一声。 “这也是一种偿还方式吗?还是冥冥之中,缘分天定?”萧湘喃喃地说道,见杨慕轩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她转向他说道:“慕轩,我们错了,我们宁愿沉浸在虚幻的世界里,看着虚幻的对方,却没有勇气去面对我们真实的想法,面对真实的你我。为了逃避,我选择了离开,而你也从未在我面前说起你的想法。除了被埋在山里的那一次,我却不知道你说得是不是真的。” “那你呢?你那天说得是真的吗?”杨慕轩反问道。 “真也好,假也罢。”萧湘笑了笑,“我想出了一种证明的方法,证明你我在梦里的话,真实的彼此会不会知道。你,有勇气来证明吗?” “好,我愿意。”杨慕轩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们在梦里约定一下,”萧湘道,“明晚吧,明晚子时,我们在这里见面。若是你我能够相遇,那就是说无论梦里还是梦外,你我都是在一起的。” “好,”杨慕轩道,“不过,你要答应我,如果你我见到了,你就和我回家。” “我答应你。”萧湘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什么似的,掩面而笑。 “你笑什么?”杨慕轩微笑道。 “我在想,就凭你之前的态度,倘若现实中你我真的见了面,你恐怕第一句话会说,‘我只是路过这里,不是来看你的’吧?” “你还真了解我。”杨慕轩苦笑道,表情有些局促。的确,如果真的遇上了她,他一定会先想着撇清关系的。 “如果你这么说,我如何跟你回家?”萧湘反问道。 “那我们加点细节好不好?”杨慕轩思索道,“明天你穿一件大红色的衣服过来吧,除了成亲那天,我从来没见过你穿大红色。” “这个不大可能,”萧湘道,“我来尼姑庵是修行的,哪里有什么大红色的衣服。这里离集市又那么远……我就穿我平时常穿的白衣服好了。” “那就在头上戴一朵花吧,我看沿路上有不少玉簪花。” “我从来不戴这个,”萧湘有些好笑,“我采一朵拿手上好了。至于你,就穿我前几天给你补的那件吧。” “就是袖子破了的那件吗?”杨慕轩也笑了,“我还头一次听说去见心上人要穿破衣服去。” “反正现实中的你很少穿新衣服啊,”萧湘轻声道,“拜我所赐,你天天做苦役,衣服每天都是破的。” “要是现实中你我可以这样轻松地说话,该有多好?”杨慕轩感叹道。 萧湘也沉默了,她看着杨慕轩,有一种再次拥住他的冲动。可当她的手碰上他的一瞬间,杨慕轩整个人消失了。接着她以极快的速度迅速退回对岸,退回山上,进了尼姑庵。然后,她醒了。 “慕轩……”萧湘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明天,他会来吗? 不管怎样,不管会不会见面,只要你肯还我一个家,我愿意接受。“放手忘却终无悔,试问故人今安好?”她念着这两句诗。这后半部分,也要在她的身上应验了吗? 第二天晚上,子时。 释儿早早就听见了爹出门的脚步声,尽管声音很轻,可他还是被惊醒了。爹总是大半夜独自出门,在外面呆了许久才回来。他曾问过祖母,爹会去哪里?祖母总是笑而不答,只是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他曾经跟着爹的脚步,想去探个究竟,没想到半路上就被爹发现,还被打了屁股。再后来他问爹去了哪里,爹什么也不说,只是告诉他,不要让娘知道。 他一直很奇怪,爹好多事情都跟他强调,不要告诉娘。而见了娘之后,娘也有很多事不让他告诉爹。他有些为难,祖母曾告诉过他,小孩子是不许说谎的。可是爹和娘两个大人,怎么总是说谎啊! “咚——咚!咚!咚!”打更的声音传来,已经丑时了,爹怎么还不回来?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他忍不住坐起来,听着隔壁屋祖母传来了均匀的鼾声,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蹲下来去穿娘为他新做的虎头鞋。 刚穿上一只,门响了,他忙趿拉起另一只,一瘸一拐地跑到了门口,一面打开了门,一面嚷嚷道:“爹,你总算回来了!” 打开门的瞬间,他呆住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娘?你也回来了?” ------------ 尾声 ------------ 尾声:烟胧纱 夜空星点点月儿弯弯 嬉戏山林间笑声串串 年少不知返,枕藉伴花眠 梦渐远昨日美好一去不复返 张开了睡眼泪痕未干 远行路漫漫信誓旦旦 我若不坚强谁来勇敢 十年苦磨练,待背水一战 我看见前方道路的万丈深渊 为复仇不悔痛也无憾 待沧海桑田无情变迁 意外间相逢谁的期盼 拔剑莫等闲,成败一念间 相顾无言见证十年的恩恩怨怨 情仇剪不断进退亦难 紧锁在眉间愁容淡淡 秋水映红颜独倚斜栏 念曾经誓言,难舍心头恋 忘尘缘隐约耳边有人在呼喊 放下手中剑回头是岸 轻纱胧如烟月明江水寒 小船儿翩翩轻轻搁浅 飞奔到岸边,紧拥轻呢喃 我愿意一生一世与你相伴 过往的辛酸用爱偿还 风轻云淡,轻笑叹,往事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