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云卷 ------------ 第一章 大隐于市 永安镇的威风镖局出了大事情。 天刚蒙蒙亮,不大的院落,里里外外已忙成一团。 十六七岁的丫头被急促地敲门声惊了好梦,揉着稀松睡眼,懒洋洋地自柴房探出头,呵欠打到一半,小蓬头便被猛地一敲,睡意立刻飞到九霄云外。 “你还睡!” 大管事不仅嗓门大,力气也大,揪起小丫头的耳朵就往外拖:“你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别人都忙成什么样了?竟然还躲在柴房睡觉!” 小丫头疼得红了眼,大呼委屈:“管事,冤枉啊!我昨天被小姐罚在柴房思过一整夜,府里人都知道那,我才没故意偷懒。” “‘思过’?你这一宿睡得不知道多香呢。”丝毫不理会某丫头的哀号,管事只管拖着他一路往外走。 “快去收拾收拾,镖局今天要来大人物了,小姐正找你服侍呢。” “‘大’人物?”奋力拯救回通红的耳朵后,丫头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不以为意的嘀咕:“多大?有狗熊大么……哎呦!” 话音没落,又换来老管事迎头一计大爆栗。 忍痛捂着头,丫头不死心地在心里嘀咕:真是,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镖局会来多“大”的人物? ~~~~~~~~~~~~~~~~~~~~ 大!真大呀! 很快,她便决定收回早上那句话。 看见门外夸张的排场,她有点合不上嘴。 刚刚她被拖到小姐房里,还以为免不了又是一顿痛骂。谁料,大概是见她被管事拧着耳朵拎进屋的惨状已经够出气了,又或者是急过了头,小姐破天荒地没说她什么?只叫她快来帮忙。于是,她在手忙脚乱中帮小姐梳洗打扮完毕,自己也梳了个头。 完事后匆匆赶了出来,只来得及在人群后面找个不显眼的位置,前面的情况看不大清楚,不过单单是那豪华的排场已叫人暗暗吃惊。 小小的永安镇何时出现过这样大的场面?望着外头黑压压地人群,她敢肯定,恐怕全镇乡亲都来看热闹了。 浩浩荡荡地随行队伍大约有二三十人,单是从家丁的穿着已然可以看出,对方的富有程度和这种小地方的认知能力远不是一个档次的。三辆马车整齐地排列在镖局门口,拉车的马匹是全部是乌云盖雪,很有些招摇的意味。后面两辆不难看出是储放物品的,而前面那辆坐着的想必便是传说中的“大人物”。 只是,既然是“大人物”,跑永安镇这小地方来干什么?体验生活? “阿月,阿月!亮亮看不到!” 有人在拉她的袖子。 她低头,因走神而有些呆滞地眼神在对上圆溜溜透着焦急地大眼后,漾出笑意。 她弯腰抱起刚到自己腰间的小男孩――是赵大厨的小儿子。 小男孩被抱起来后,终于能够越过人头,看见外面的情景,眼中透着兴奋。 “阿月,你又发呆啦!你已经这么笨了,再变成呆子会嫁不出去的。”小男孩像模像样的训诫让阿月啼笑皆非。 八成是从大人那里听来的。 捏捏男孩小巧的鼻头,阿月佯怒道:“小亮亮,再说我呆就不抱你了。” 这威胁十分管用,小孩子果然不再出声,专心地向门口眺望。 阿月本想再多看些热闹,可马上又被其它人拉去主厅准备茶水点心。其实她只是负责服侍小姐起居的丫鬟,但是――非常时期,人手总是有些不够。 一切准备完毕后,她静静侍立在厅侧。 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音渐渐朝客厅移近。 阿月不禁也起了好奇心,方才离太远她也看不清楚,问其他人,他们也回答得含糊,以致于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位尊贵的访客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这么一走神,传说中的“贵客”已然在簇拥下步入厅堂。当多余人等渐渐分立两侧后,阿月终于有机会打量来人。 那是一位年轻公子,英俊非凡,一袭得体的湘绣黄衫穿在他身上尤显高贵,谈吐间优雅得体,风姿绰约。 呵,愿不得小姐今早费劲心计的打扮,这么一位年轻俊美又有身份的的客人到访,换了哪家女儿不开心死啊。 阿月痴痴地看着来人,不觉又露出几分憨态。 小亮亮不知道何时从她身后冒出头,推了推她。 你口水快要流出来啦!小亮亮的眼神如是说。 阿月微恼,瞪了回去:一边去!小孩子懂什么?小心我跟你爹告状! 趁着大家不注意,阿月哄走欠扁的小孩儿,又把目光移向今日的主角――笑傲山庄庄主,顾凌霄。 说起笑傲山庄的大名,凡是对江湖事有个一知半解的人都不会陌生。 北风云,南笑傲。 当年武林盟主无故失踪,群龙无首,时间一长,各派索性抓紧时机各自凝结自己的势力,野心勃勃地坐望武林盟主的宝座。 江湖南北两大势力迅速崛起。 而在这之中,与北方风云堡并称为当今江湖两方霸主的笑傲山庄俨然已是中原南武林的最高领袖。这样看来,外面的排场也就可以理解了,只是不晓得这位庄主大人跑这“小庙”来做什么? 可别说是慕名而来。据她所知,永安镇方圆三十里之外就再没有人知道这么家镖局的存在了,而曹家虽然名为镖局,事实上却是以经商为主,多年不曾走过镖。 果然,曹老镖头虽然尽量维持着主人应有的礼仪,但不时流露出的迷惑可以看出,老人家总算还没被欣喜冲昏了头。 言谈间,顾公子举止依旧谦逊得体,眸光流转间,总引得周围不少女儿家面如红霞。 还真是少女杀手啊!阿月暗自在心中打趣。 想着,她又往后退了退,企图使自己更不显眼一点。 贵客入座,难免又是一翻酸来酸去的寒暄,才一会儿工夫,阿月已觉困倦。 这么多的人,她偷溜走应该没人会发现吧!阿月边想,边试探着向门口移动。 席间的谈话似乎已渐渐步入正轨。 顾庄主言谈间皆以“晚辈”自称,丝毫不以身家自傲,看得出曹老镖头对此亦是激赏不已。 “其实晚辈这次拜访的目的是……”眸光一闪,声调陡降:“……门口那位姑娘且留步!” ~~~~~~~~~~~~~~~~~~~~~~~~~~~~~ 话音一起,场内陷入一片寂静。 话说正厅门口,不多不少就刚好有一个人而已,且恰好是个姑娘――可不就是正要开溜的丫鬟阿月?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阿月眼见就要落在门槛另一头儿的脚在半空生生悬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识相地收了回来。 回过身,她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暗暗乍舌:这样都能注意到?她只是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想要开溜而已啊…… 见自家丫鬟失礼,曹老镖头的脸色不只铁青,方要开口训斥,顾凌霄却先她一步。 “这位姑娘好面善,请教芳名?”声音轻柔悦耳,阿月听来却隐隐发冷。 “……阿月。” 顾凌霄不紧不慢地品了口茶,点了点头:“阿月啊……” 曹镖头见此情景,一时有些摸不着头绪,只道是自家下人没规矩惹了顾公子不高兴,便顺着话题道:“顾公子,是老夫教导无方,下人放肆,让顾公子见笑了。”语毕,板起脸道:“阿月,谁允许你在主子谈事情的时候擅自离席的?小姐是怎么教你规矩的!” 阿月面对突然的变故,显然不知所措。 曹小姐抓住机会,赶紧上前挡在红椒椒前面,娇声道:“爹爹不要生气,是女儿管教无方,让下人得罪了贵客。”说话间,曹小姐一双水眸不时地朝顾凌霄瞟去。 顾凌霄依旧是来者不拒,还以微笑。 以致于阿月在后面都隐约可以感受到曹小姐心花怒放到轻颤。 然而,这个话题却没有如曹家父女所愿继续下去。只一瞬,顾凌霄又把目光定在仍然一脸呆滞的阿月身上。 “阿月姑娘不像是南方人。”同样的语调,却于方才的温文全然不同,似乎暗藏着些情绪。 阿月先一怔,指着自己:“我吗?” “没礼貌,顾公子在问你话呢。”曹小姐不满。 “我……我是北方人,但是我在南方生活好多年了。”见曹老爷的又瞪了过来,阿月识相地闭嘴。 真是流年不利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月总觉得顾凌霄看着自己时候,脸色似乎格外阴沉。 “好多年了是多少年?” 此语一出,一干人等好奇的目光再度被锁在可怜的阿月身上。他们实在不明白名动一方的笑傲山庄庄主这样追问一个小姑娘是何用意? 中意? 敲那阴沉的脸色,说是寻仇还差不多。 而下面的阿月则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她招谁惹谁了啊? “三……三年吧。”回答的声怯怯的,难为顾凌霄还真能听见。 然而―― “到底三年还是四年,又或者――我没记错的话,是三年又六个月?” 阿月一僵,随即干笑两声:“顾公子说什么?阿月听不太懂。”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哪明白他大公子抽什么疯。 “听不懂?”顾凌霄怒极反笑:“好啊!我说给你听。顾家的顾二小姐,乳名也叫阿月,不过更多的时候,人们只知道二小姐的名字叫做――” 话音未落,他分明看到某人轻微的颤了一下。 顾凌霄站起身,走到阿月身边:“不好意思,阿月姑娘,我忘了,你能告诉我吗?” 阿月干咳了两声:“庄主,阿月不懂。” “我数到三,被我抓回去还是坦白,你自己决定。不过我想提醒你,坦白虽然未必从宽,但抗拒必定从严,这是笑傲山庄历来的规矩。” “庄主,这真的是误……” “文碧和椒椒已经回来了。”顾凌霄若有似无的瞟了小丫鬟一眼:“召她们回来自然是因为有用得着二使的事情。” “阿……阿月真的不知……” 突然,小丫鬟的目光被顾凌霄手上一张精致的帖子吸引,不由一怔。 “八月十五,风云论剑!” 阿月眸光闪烁:“你说什么?” “一、二……” “啊啊啊等一下!” “三”自尚未出口:“丫鬟”阿月灵巧地夺了帖子,旋身三步之外,眉目间一片清明,只见刚才怯弱的小姑娘此时笑嘻嘻地道:“哥早说就是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就算你不亲自来,妹子我也会自己奔回去啊。饶什么弯子嘛!” 老天,这哪里还是刚才的小丫鬟阿月? 曹老爷和曹小姐愕然怔在原地。 她……她刚才叫顾凌霄什么?他们家的“丫鬟阿月”刚才叫笑傲山庄主人顾凌霄什么?天要下红雨了吗! “顾公子,这……”曹老爷子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顾凌霄瞥了某人一眼,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二小姐,自己解释。” 被称为“二小姐”的丫头似乎早就想到了他会这样,无所谓地笑了笑:“噢,老爷,没什么?是阿月的一个故人。” 话音未落,她忽觉背后冷气翻腾。 “啊……其实不仅是故人,还是至交。” 有人依然冷哼。 “这……其实又何只是至交?这位身姿挺拔容貌俊美举止优雅谈吐不凡的少年英雄正是我许久不见、血浓于水的亲手足,亲大哥!” 此话一出,曹家父女当真吃惊不小。 确实,眼前的小丫头来镖局其实不过一个月左右,打进府起就是一脸好欺负的模样,又有谁会想到她竟大有来头? 曹老镖头到底见多识广,猛然忆起江湖上关于“笑傲龙凤”的传闻。 “龙”自然是说顾凌霄:“凤”则是其妹子顾凌波。 顾凌霄乃笑傲山庄主人,名气大是自然。而这顾凌波却也是武林中一则传奇,甚至,她的名气可能在新一辈中还要更大一些。 是了,他怎么刚才没想到。 天下排行老二的女儿家何其多,但人皆知:在江湖上:“二小姐”一直以来就指的就只是一个人而已――“天下第二”,顾凌波。 当年,武林盟主古天来逝世,古家一夕之间满门尽灭,却未曾留下任何线索,一时之间成为近几十年来江湖最大的一桩悬案。 一夕之间,江湖中人人自危。 群龙无首之际,江湖势力均衡被打破,各派争斗再无人压制,顿时风起云涌。北方风云堡正是其中一支,其作风狠绝,十分嚣张。奈何风云堡实力雄厚,终究以武力使各大门派皆俯首称臣,为其所用。一时间,风云堡成了令武林人闻之变色的名字。 若干年后,风云堡实力已值颠峰,一统北六省绿林后,打算一鼓作气吞并南方大派,从此独霸武林。而当时,江南笑傲山庄羽翼未丰,南武林各门派矛盾纷纷,如一盘散沙,毫无胜算。 值此危急关头,笑傲山庄二小姐顾凌波以妙龄献计,运筹帷幄,一步步将风云勇士队伍打散开来,扬长避短,逐一击退。最后在云崖谷一战,更是巧设埋伏,以少胜多,给了对方致命一击。 云崖谷一役,是风云堡自创立以来空前的一次败仗,却大大助长了笑傲山庄的威名。此后,风云堡据守北方,与统领江南诸派的笑傲山庄隔江对峙,正式形成南北两分江湖之势。 此一役,巾帼女儿,天下扬名。 连向来眼高于顶的铁笔判官闻人绝都曾称道:“论近十年来江湖之奇女子,‘凌波称第二,天下无第一’。” 于是:“天下第二”顾凌波的美名顿时响彻大江南北。 只是,顾凌波本是少年得意,正值颠峰时期,却不知因何原因,突然激流永退,退出江湖。 只是……这么一位神话似的人物,竟然在他家当了一个月的丫鬟? 曹老镖头身形微晃,觉得这个世界都不真实起来。 “曹老前辈,舍妹顽皮,叨扰府上好些时日,晚辈此次正是为赔罪而来。” 曹老镖头叹气。 “哪里,到是二小姐果真聪慧无双,一月来,老夫竟未察觉出半点异状,也未曾好好招待,惭愧惭愧。” “老爷您别这么说,凌波这一个月过得‘挺好’。”顾凌波似有若无地瞟了曹小姐一眼,后者脸色惨白。 是了,她昨晚还托某人的福,在柴房“思过”一夜呢。 顾凌波见状,倒也不再逗弄下去,朗朗笑道:“希望并未给府上添太多的麻烦,日后,老爷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知会笑傲山庄一声便是。” 曹家父女想起这几日对顾凌波的“照顾”,早已心中打鼓,只求不要得罪了笑傲山庄就好,哪还敢奢望别的? 临走前,顾凌波又自怀中掏出一只枯草编织的蟋蟀,要曹氏父女转交给睡着了的小亮亮。 曹氏父女在送走两尊大佛后,不由都松了口气。 拜托!这样的事情,一辈子一次就好了。 ------------ 第二章 风起云涌 马车内十分宽敞,容纳兄妹两人绰绰有余。 车内的座位设计得舒适,可靠可卧,前面居然还有一张被固住的红木案几,几上有一套精制的青玉茶具以及几碟精致的小点心。 到底是笑傲山庄的马车,里面和外面都是一样的豪华。 其实,顾凌霄并非喜爱奢华招摇之人,这次会破天荒地制造声势,多半是想将声势造大,让她无处可躲吧。 顾凌波不客气地挑了块桂花糕,也不顾车主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大模大样地嚼起来。 在吃第三块的时候,顾小姐很不幸地咽着了。 这时,一直板着脸的顾大庄主终于面色稍缓,不过,从他眼底的神情看来,与其说是无奈倒更近乎于认命。好兄长叹息地到了杯茶递过去――总不能让闻名天下的二小姐,他的亲妹妹咽死在回家的路上。 “咕噜噜”地饮下茶水,顾凌波笑吟吟地望着自家兄长,讨好道:“我就知道大哥舍不得真和我生气。” 顾凌霄冷哼:“你大嫂人呢?” “回丹枫谷了。” “她到底想怎么样?竟然还找你帮她躲我!” 而她,竟然还真的帮了。 他不得不承认凌波这招确实高明。她先是让庄里的探子得知笑傲山庄的女主人虞红叶和离家已久的她在一起,又暗地里与她分道扬镳,将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而虞红叶一旦回到丹枫谷,便是他――南武林的霸主,也对此再无办法。 要知道,丹枫谷入口处的“枫魔乱舞”是虞红叶的师父,武林老一辈的传奇人物闻人绝亲创的奇阵,目前无人可以破解。 “庄里最后一次与我联系的是她,其他人都不知道我的行踪,找上我不奇怪。至于为什么?那要问你了?”凌波好无辜地望过去。 “她没告诉你?” “没啊。” 顾大庄主微讶:“那你还帮?” “帮了啊。” “你!”顾凌霄气得把玉杯往桌上用力一搁,茶水溅到桌面上。 凌波不以为然的耸肩:“她是我大嫂啊!大嫂找小姑帮忙,小姑当然是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啊。” “可你大嫂要对付的人是你大哥!你亲大哥!死丫头,我真是白疼你一场!” “大哥,你这副凶狠样让外人看到,你平时的形象就毁了。”凌波好心提醒。 “是谁把我气成这样的?” “大嫂啊。” 她把罪过逃得干净。 顾凌霄仰天长叹。 罢了罢了,他这个妹妹自小就是难缠的。 吃饱喝足,顾凌波笑呵呵地凑了过去:“大哥,你还有事情没说噢……” 懒得再多言语,顾凌霄直接把镶金帖子递到她手里。 顾凌波细细看罢,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论剑大会?” “风云堡主办。”顾凌霄点出重点。 “还真有一套啊……”凌波仔细端详着这封大有来头的拜帖:“没有指名要庄主亲去呢。” “但却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了这份意思,若我遣个不够份量的人去,对方便有理由说我们目中无人,故意挑衅。” 其实,故意挑衅的是他们吧。 想他身为笑傲山庄庄主,兼任南武林盟主,虽不说是日理万机,但单是各门各派的繁琐事物已经够叫他头疼,岂是可以轻易离开?若不去,又摆明了不给对方面子。再者说―― 他小小的风云堡,又凭什么以主人自居,主办这场号称“天下论剑”的大会?风云堡此举,挑衅之意甚浓。维持了这么久的和平假象,要撕破其实也只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你要去?” “不能不去。” “大不了撕破脸。” “还不到时候。”顾凌霄叹息。 如今南方各派争斗虽是看在笑傲山庄的面子上偃旗息鼓,但私底下矛盾依旧相当激烈。一旦和风云堡摊牌,这边平静的假象也会撕破,形势一动荡,要说团结对外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顾凌波点点头,不到万不得已,她当然也不希望那样。 “有些事情拖得了一时,却拖不了一世。” “不是拖,只是现在的情况,这曾关系不适宜由我们先撕破。” 凌波想了想,没再说什么?睫毛下垂,像是睡着了。 顾凌霄却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忽视一件不小的事情,陷入思索。 突然,马车被石子绊到,猛烈一晃。 同一时间,顾凌波抬眼,顾凌霄皱眉。 “大嫂说,她会在丹枫谷等你。所以我想,想让她回来,就只有一个办法。” 车外传来侍从对车夫的责备,马车继续前进。虽然速度稍减,却平稳了许多。 “不可能。” 几乎是想也不想,顾凌霄撇开头。 顾凌波笑得依旧从容,语调不急不缓:“有何不可?你找我回来,无非是觉得我可以在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压住南武林局势。我对山庄事物并不熟悉,只靠当年的那点声名,怕是难以服众。倒不如换个位置,我出访,你坐镇,有何不可?只要你不去冒险,大嫂自然不再和你赌气,自己就会回去。一举两得,又有何不可?” “你赶快打消这个念头!” “哥?” “这种馊主意就是你大嫂也不会同意。我不能去冒险,难道你就能了么?四年是很久,久到你已经忘了你的内伤是怎么来的了?” 提起这事,顾凌霄不得不气,实在是――当年那情况,他现下想来都要心惊。 他见着顾凌波的时候,几乎就以为他只来得及听遗言了,头脑一片空白。 她只剩最后一口气,浑身上下都是血,内伤重得更是如练功走火入魔一般,气血到涌,筋脉错位……换了寻常人的体质,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最令他懊恼的是,她昏迷了足足七天七夜后,醒来却一个字也不肯说,只是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却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这个妹妹一向好强的,记事起哭泣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得完。 顾凌霄觉得胸口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顿时慌了:“小妹,你要是难过就大声哭出来,你别这样……” 凌波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是“哇”地吐了一大口血,然后气息奄奄地叫了声“哥”。 只这一声,却听得他心酸无比。 是他不好,是他没能照顾好妹妹。 如今,三年了,好容易事情平定下来,她还要再跳这汤混水? “怪我!”顾凌霄长叹:“至少,笑傲风云一战,我说什么也不该让你插手。” 这一下,倒让那些人还不死心地人又知道凌波尚在人世的事实。 知道顾凌霄又想起不愉快的事,凌波故作轻松道:“大哥,当年跑出来,就是为了闯荡江湖,不然现在还在那里面吃香喝辣不是?好不容易出来了,不轰轰烈烈做点什么?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你说过你不再过问江湖事了。” “你记错了,我后面还加了一句‘那不可能’,只是说得声小你没听见而已。”眼看顾大庄主又要发火,凌波忙转移话题:“再说,我留守山庄就是不问世事了?” “我只要你暗地指挥,并不想你抛头露面。” 面对兄长眼中再不遮掩的关心,顾凌波漾开笑容。 “哥,你怎会还不明白,那是一样的啊。” 她的一举一动早已注定要和这个动荡的江湖联系在一起的。 人在江湖,有几个能真正退出? “放心,这两年我在北方也认识些朋友,真若有需要,他们会帮我的。” “你疯了,跑去江北干什么?”她不说还好,一说,顾凌霄的火气又上来了。 “游山玩水。” “别告诉我你还去了京城。” “观光而已。” “顾、凌、波!” 七窍生烟不足以形容顾凌霄目前的状态。 凌波笑着安抚:“哥,妹子我最会做人,哪里有那么多仇人?”她只是去逛大街而已呢。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这事我说得算!” 谈判正式宣告破裂。 “那也好,大嫂在江北见到你会高兴的。”她倒也不强迫。 顾凌霄一惊:“你再说一遍!红叶不在丹枫谷?” “她是这么说的啊。不过我不怎么相信,大嫂那个人啊!刀子嘴豆腐心,难保不会因为担心你而先去江北候着……”顾凌波余光注意着自家大哥的脸色越来越青,继续煽风点火。 “大嫂只是天下第一美人,可不是天下第一高手,她那武功若是碰见二流之上的角色恐怕……又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大概……我担心……” “哼!”顾凌霄冷笑:‘天下第二’的二小姐不都计算好了?你会让她遇到危险?” 凌波只是别有深意地笑了回去,轻柔的声音令人头皮隐隐发麻。 “大哥,我也是人啊。” 换句话说,人都会失手。 当然,她也不例外。 ~~~~~~~~~~~~~~~~`` 一行人到达笑傲山庄,已经是四天后的傍晚。 笑傲山庄依山傍水,与丛林环抱之中,范围广及数十里,院落门阙层层推进,高低错落,起伏有秩,十分壮观。 整齐干净的石阶自山脚铺起,每隔一小段便有两只石狮铸于两侧,石狮嘴中各含着一颗通体莹绿的夜明珠,在日幕十分,发出隐隐的光彩。不过,夜晚,才是它展现真正光华的时候。 道两旁是摇曳杨柳,给山路增添几分风致,唤起人心中丝丝柔情。也给武林人心中的“笑傲”凭添了几分潇洒。 一路蜿蜒至朱红大门,早有人迎在门口。 两年不见的二小姐回来,对笑傲山庄上上下下都是件大事。 顾凌波不用人搀扶,轻巧地下了马车,仰头看着龙飞凤舞的“笑傲山庄”四个大字,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笑什么?一路上都没见你这么高兴。”顾凌霄一下出就见着这一幕,不觉莞尔。 他这个妹妹,和别家女儿总是有些不同,他也惯了。 “我是近乡情怯,现在才终于体会到回家的喜悦。” “说清楚,两年前可不是我撵你走的。”相反,他用尽各种办法留她在家养伤,而她则一脸“去意已决,毋需挽留”。双方僵持不下的结果是各退一步,他同意她出门,但她得带上他指定的人跟随。 那个人就是顾凌霄口中的红椒椒。不过要怪只能怪他信错了人,出门不到三天,红椒椒就被某人恶意抛弃在客栈,而顾二小姐乐得自己逍遥去了。 兄妹俩一年多未见,本该有些话说,奈何因为“兄嫂离家”一事闹得有些不愉快,草草吃了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 两年多未回家,房里的摆设竟是全然未变,且看那一尘不染的程度,该是天天有人来打扫。 可是?熟悉的感觉却是很淡,也难怪,事实上,这里她充其量也只住过一年多而已。 说到自己的房间,脑海中下意识浮现的,却又不是在这里…… 倚窗坐下,顾凌波无聊地喝茶赏月,想着不如念首诗或词什么的应应景。 不过,古来月下多美人,看来今天也是如此。 佳人款款走来,洁白的月光撒落在那人身上,衬得那皮肤更显细腻光华,两屡乌黑长发整齐地批散在胸前,碧色的裙摆随着走动有韵律的荡开,每走一步都像开出小小的浪花。 “尊上,好久不见。” 凌波“哈哈”一笑:“文碧,好久不见,在山庄里,就不要这样叫我吧。” “是。” 文碧点头,端庄地坐下。 美人就是美人啊!若没有大嫂,文碧就是第一了,凌波有些无聊地想。 “这次的事你怎么看?”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她状似悠闲。 “我同庄主的意见一致。” “你也认为我不该去?”凌波微异:“理由?” “……‘他’可能来了。” 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固,周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文碧突然有些忐忑,她抬眼看了看顾凌波,见她一脸凝重,心不由一沉。 凌波怔了一怔,眼神有些恍惚,缓缓道:“你……你说的那个人……” 文碧有些后悔自己口不责言。 不料,凌波忽然语调一挑:“呵呵,是谁啊?” 文碧再一看,凌波眼中哪有半点愁绪,眼见是自己又被耍了,不仅脸色微沉。 “尊上莫忘了自己输过一次。” “所以才不会输第二次啊。” 况且,那次根本算不得对决。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所以,她并不太放在心上。 露齿一笑,顾凌波没样子的翘起二郎腿:“文美人,对本尊有点信心好吗?” 文碧皱眉。 “那么,请问尊上,三年前是谁重伤昏迷七天七夜,又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才能坐起来呢?” 文碧一怔,向声源处望去。 “哥,都说了别这么叫我。”凌波懊恼地晃头:“一块牌子而已啦。” 果然,顾凌霄从门外步入,面色阴沉:“还认我这个哥,你就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坐镇,哪也不许去。” “哥……”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年多你在江北又做了多少好事,红叶瞒着我,我就不知道了?” “我……” “你甚至连红叶都利用,小妹,我告诉你,等她想通事情的来龙去脉,第一个不原谅的就是你。” 要知道,天下第一美人虞红叶的脾气和她的名声一样响亮。 “那个……” “既然知道那个人要去,我更不可能再让你们有机会碰面。除非……” 凌波眼一垂。 “除非我拿出武尊令,以武林盟主继承人,即新任武尊的身份下命令?” 天玄武尊令,振臂一呼江湖应。 相传武尊令之所以号令江湖,是因为其上面记载失传已久的绝世武功,得令者不但可以号令武林,更可以练成盖世神功,天下无敌。 自武林盟主家门遇难,武尊令便失去踪迹,也正因如此,才会有江湖南北分裂的局势。 谁想到,这快令牌如今就在顾凌波手上,并且已由武林盟主亲手将尊位连同令主人权利一并传承给了她。 这件事,江湖人也许还不知道,但武尊座下亲侍的几个人却是知道的。 顾凌霄恰恰是其中之一。 凌波摇首道:“何必非要这样呢?哥,你知道我有我的责任。” “我也有我身为人兄长的责任。” 文碧叹气,这对兄妹表达感情的方式为什么总是这么别扭? 凌波动了动嘴唇,到了嗓子眼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她闭目,再度吸气,然后……再度失败。 当沉默已经到了一个及至时,凌波终是叹气收回武尊令,无力地叫了声:“哥,别逼我,你以为……我还不够倦么?” 一瞬间,顾凌波像是换了一个人,疲惫地瘫坐在椅上。 “我也不想这样,如果真的能逃避一生一世,我何苦又去面对?” 顾凌霄浓眉紧皱,盯了她好一会儿,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 “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无论――我的敌人是谁。” 半晌,顾凌霄终于甩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便拂袖而去。 一见连平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顾大庄主都被摆平了,文碧不由道:“尊上,你……” “我什么事也没有!”布满愁绪的大眼豁然清明,受不了似的撑了个懒腰,自顾自道:“真是真是,早知道又得用这招,就不去废功夫引大嫂离家出走。唉!要表演这种情绪真的很累人呢。” 看着那颗打着哈欠的脑袋晃来晃去,文碧不由苦笑:这位兄长要操的日子心恐怕还远远没有止境呢。 ------------ 第三章 三铃迎客 不惜用上哀兵之计,顾凌波终于在三天后正大光明地走出了笑傲山庄,目的地,江北风云堡。 顾凌霄自然不会无条件地退步。 四使之二的文碧和红椒椒被认命必须寸不不离地看管,啊不是,是照看顾凌波。 “太夸张了吧。”面对这一左一右两尊门神……不,菩萨,不,美人,顾凌波依旧笑吟吟地,只不过眼底显现出些难得的无奈兼无助。 “不夸张!”红椒椒顶着黑眼圈郑重地点头。 最可怜的是红椒椒,马不停蹄地从蜀中赶回来,前脚还没站稳,便又被跟着文碧派了出去。 “小辣椒”红椒椒,小鼻子小眼睛江南小美女一个,脾气秉性与凌波最是合得来。 只见她无奈地道:“老大,你不知道庄主那个狠劲儿,他几乎要把笑傲山庄半数人马拨来给你当后盾呢。” “……当我什么都没说。” 拜托,她只是应邀去“论”剑,又不是带上兄弟抄家伙火拼去! 见凌波面露苦色,椒椒眨巴眨巴水汪汪地眼睛:“老大,你看我对你多够意思,你那么不负责任地甩开我,我都没有恩将仇报呢。” “啊?哦……是啊!是啊。” 顾凌波笑得那叫一个言不由衷:如果继续由着她拖后腿,她被抓回家只是时间问题! 红椒椒对她话里一语双关视而不见,巧笑道:“再说,我这次的任务是保护老大你的安全,不是扯后腿呢?老大你不需要如此心虚啊。” 看着那天真到让人不可思议地笑脸,凌波强忍住想点住她哑穴的冲动。“小辣椒”红椒椒,表里不一有仇必报是出了名的。 想着,凌波不着痕迹地瞟向自出山庄后再未开口的冰美人文碧,却没想到被文碧的目光抓了个正着。 文碧冷冷睨着她,却不开口说话。 “那个……”凌波吞了下口水,勉强笑道:“文美人,有事吗?” “没有。” 哎?没有下文了? 好!她再问。 “那何以如此‘深情’地望着我啊?”凌波笑吟吟地,故意忽视右侧小美女一脸欲呕吐状。 文碧沉吟半晌,舒展眉头:“我在研究你现在在计划些什么。” 真可怕的女人! 心里这么想,凌波却以拿手地笑容一带而过:“有结果了吗?” “有。” “哦?” 难得的,文美人唇畔漾起一抹笑意:“结论是:这一路,不盯紧你不行。” ~~~~~~~~~~~~~~~~~~~~~~~~~~~` 顾凌波虽然偶尔攻于心机,但多数时候,其实还是个洒脱的人,她所谓的“计谋”多半不是深思熟虑,而是根据情况应变而已。 换句话说,她根本是个懒人。麻烦不到眼前,她是绝不会主动去想办法。 于是,这一路下来,凌波竟然就真的没有试图甩开两人。 江南到处都是笑傲山庄的地盘,三人一路自然是顺利至极,衣食住行都由文碧打点得妥帖,平平安安地到了渡口,平平安安地上了船。除了乘船时文大美人因为晕船不怎么平安外,这一路真是宁静地过火了。 岸边,早有风云堡负责接待的人迎候,礼数上到是十分周到。 “江北风云堡风堂堂主崔天远,在此恭候笑傲山庄主人。” 话音一起,顿时竟是风云变色,平静的江面无风而翻起浪头,声势惊人。浪头在空中如雨点般打向甲板,发出咚咚的响声。 舱内,三人均有些意外,想不到这崔天远竟然当场就来了个下马威。 原来那崔天远乃是少林俗家弟子,修得一身至刚至阳的少林心法。方才他说话间,便以内力浑厚的狮吼功震翻江水,卷起一道浪头,大有示威之意。虽不至于翻船,但剧烈的摇晃还是令文碧刚刚平复的胃再度翻滚,又像旁边呕了去。 凌波叹气,示意红椒椒先去应付一下。 烦归烦,如今已在人家的地盘,士气万不可再被比了去。 椒椒早气得牙痒,一改先前娇弱状,豪气冲天:“文姐,这口鸟气我去帮你讨回来!” 浪头一过,江面上雾气蒸腾。 忽地,一道娇喝划破长空,红衫红裙的祸水红颜自舱内飞掠而出,以蜻蜓点水之姿横掠过江面,所过之处,四散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万千色彩,仿若架起一道低空彩虹。 少女于雾气中飞身上岸,身上竟是滴水未沾。 红裙飞舞,红颜无双,娇小的身型却配上一把极端不协调的兵器――丈八红缨枪。 椒椒上前一抱拳,道:“有劳崔堂主久等……”话音未落,红樱轻挑,转眼刺向崔天远左腰,快得让人来不及想。那崔天远也不是省油得灯,大惊之下不忘应变,一招“浮云来去”轻巧退开,右手意欲直取枪缨。 椒椒却也不急,轻一个旋身,丈八红缨便如有生命般一绕至右方,分明是比她个头还有高出许多的兵器,却在她手中来去自如,宛如一体。 然而,看似柔软轻盈的枪法,所过之处,却是红霞破空,风声凄厉,带起劲风隔着衣杉尚刮得人肌肤生疼。 崔天远此时再也不敢小巧眼前这小丫头,认真与之对起招来。 两人一刚一柔,一个稳健一个灵巧,竟是不相上下。然而,崔天远的刀却远不及红椒椒的枪来得凛冽,渐渐有些吃不消之势。 这工夫,江水已恢复平静,船缓缓靠岸。 凌波听得外面兵器交接之声,知道红椒椒八成又是打得忘乎所以了,无奈自己扶着又吐了一遭的文碧,缓缓出舱。 “椒椒,怎么如此无礼,还不快退下!” 那声音清清朗朗,却自有一股子魄力。 红椒椒闻言顺势一撤,长枪一挑,后翻落回甲板上。 “老大,你倒会做好人。”她小声嘀咕。 不知是谁要她下去给对方点颜色看看的。 凌波看了看她手中所握之物,一挑眉:“说要为文碧出气的可是你。” 两人扶着脚步虚浮的文碧,在众人的注视下,聘聘婷婷地下了甲板。 崔天远见状,忙上前道:“二小姐,失礼之处还望莫怪罪。”经过方才那一交锋,崔天远已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颇为卤莽,又感叹笑傲山庄果然藏龙卧虎不可小觑,态度上自然恭敬了许多。 只是话一出口,却发现对方三人都用奇怪地目光盯着自己。 最先笑出声的是红椒椒,接着“二小姐”挺着铺天盖地的昏眩站直了腰杆,向后退了两步。 “二小姐可是身体不适?” 崔天远并未察觉有异,只道自己太过粗心,一心卖弄武艺,却忽略了此行笑傲山庄的代表乃是一妙龄女子。虽然亦久闻“天下第二”的大名,但顾凌波武学方面未曾听闻有多出众,自己方才那一吼,莫不是震伤了顾小姐吧。 依这“二小姐”下船时弱柳扶风地体态,崔天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二小姐”秀眉微皱,想要开口,又怕引来又一轮呕吐,不悦地瞪向旁边。 崔天远这才注意到,方才“二小姐”亲密依偎着的竟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 这……不对,这哪是书生?分明是位女子。 女子头上并无珠花装饰,而是以水蓝方巾束起,于发间垂下两道飘带,简单清爽,颇带几分潇洒。一袭浅色书生袍亦是经过改良,宽松的衣杉到腰间收紧,显出少女的纤腰,系一条丝绦腰带,自右侧垂下精美的流苏,随着步履摇曳,又添一分风流,煞是好看。 少女朗朗一笑,举手投足间一派从容,竟是不输男子的潇洒,大家风范尽现。 “崔堂主,承蒙贵堡主邀请,可惜家兄要事在身,只有嘱咐凌波前来表示歉意。” 崔天远一听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怨不得对方那样瞅自己,竟是认错了人。出了大糗,他当下只有不好意思地干笑。 只是,他设想过千万种这天下第一奇女子的形貌,却也不能免俗地认为到底一介女流,不是极美就是极机灵古怪,想也不见得会多奇特。当时料想这惯使红缨的灵动女子断不是顾凌波后,就认定那碧衫聘婷的美女就是凌波其人。没想到…… 凌波技巧地避开对方的尴尬,回身介绍道:“这是笑傲山庄‘兰红波碧’二使,文碧因晕船有些不适。这位……噢!崔堂主方才已经见过了,红椒椒,笑傲山庄堂主之一,不太懂事,冒犯了堂主。” 是了,隐约曾闻说笑傲山庄的顾凌波虽是女子,却喜以“在下”自称,风度潇洒更胜男子,如今自己居然还会弄错,着实可笑。 “哪里、哪里。”崔天远客气道 他本是个粗人,对凌波谈笑自若不作一般女儿态的举止甚有好感。 “不,这罪是一定要赔的。”凌波依旧笑吟吟地,瞄向红椒椒。 后者亦不拘谨,巧笑道:“红椒椒这给崔堂主赔罪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说罢,手一扬,手心赫然躺着一快通体晶莹的玉佩。 崔天远一见,竟是“啊”的一声,不由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取回原本应该挂在自己腰间的玉佩,尴尬到不行。 原本还认为自己和这红缨少女打成个平手,现在看来,对方能不声不响地拿走他腰间佩带,显然是并未使出全力。 崔天远本性豁达,尴尬过后,也就觉得输得心服口服,当下便亲自引路,准备接待贵客。 一行人等刚要动身,忽闻空气中有什么东西铃铃作响。 崔天远顿时皱眉,然而不待他有所反应。一支银箭已如流星般射向此次的贵客――顾凌波。 那银箭的出现,只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即使就站在她旁边的崔天远,也来不及搭救。 顾凌波却是眼也不眨一下,根本没有躲的意思。 然而,巧合似的,银箭几乎就贴着顾凌波的脸颊滑过,带起发间飘带飞扬,却没有伤着她一毫。 下一刻,两根削葱白玉指牢牢地夹住箭身。 细一看,那两根指头又不是顾凌波的。 崔天远睁大了眼睛看向面色依旧苍白的文碧。 原来,那箭擦过顾凌波后,便直直射向头正枕在红椒椒肩上的文碧。而文碧只是轻轻抬手,便仿佛那箭就放在那里等她取一般,头自始至终连动都没动一下。 本以为这位管家大人是弱不禁风的女子,如今看来…… 从此:“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崔天远的脑海里,有生之年受用不尽。 银箭稳稳掐在文碧手里,尾端的银铃尚在摆动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原来方才的铃声竟是来源于此。 文碧扶着晕乎乎地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满脸无所谓地顾凌波:“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一闻铃声寒。” 凌波似是完全没有在意方才那一箭,径自凝神等待。 果然,又是一阵铃音碰撞。 “二闻铃声忧。” 顾凌波若无其事地抚了下耳际吹散的头发,而那第二只铃箭就好巧不巧地从她手侧滑过,稳稳落到身后红椒椒的手里。 “老大,你别过份了!” 身后,红衣少女被吓得哇哇大叫,眼里却不见的惊慌。 话音未落,却又是一支急箭破空而来。顾凌波依旧没有要闪的意思,似乎算准了似的,那箭到了她跟前便忽然下坠,直直插在她脚边一尺处。 “三闻铃声喜,唯愿客长留。” 凌波莞尔一笑,朗声道:“笑傲山庄顾凌波,见过长乐门主人。” 话音方落,远远果然来了一票人马,个个白衣金腰带,衣摆上的图腾是一个篆体“乐”字。 一顶金色软轿缓缓落地,少年明亮的声音自轿内传来:“不亏是‘天下第二’,我这‘三铃迎客’用得倒也不冤枉。” “三铃迎客”是洛阳长乐门的一种特殊迎客礼节,只有门主极度看重的人才有资格得到这样的礼遇。 “一闻铃声寒”,是说洛阳长乐门威名远播,使敌人心惊胆寒。这第一句送的是长乐门的敌人;“二闻铃声忧”,两声铃响代表长乐门至少来一位长老级的人物,敌人听了更加忧愁,这句还是送给敌人;若这时候人还没有逃走,又刚好有幸听到第三声铃响,那么便是“三闻铃声喜,唯愿客长留”。就是说:得铃之人现已是长乐门贵客,不但没有生命威胁,反而会得到长乐门的保护。 在此期间,与这人为敌者,便是与长乐门为敌。 所以:“三铃迎客”之礼,乃是长乐礼中之礼,崔天远行走江湖好些年,如今也是第一回见到。 洛阳长乐门,是当初少数没有归从风云堡的帮派之一,行径神秘,实力深不可测,却又不曾妄图扩张称霸一方,多年来坐守洛阳,并没有什么大的举动。 又不知那轿中的是什么人。 轿帘一起,下来的是个漂亮的锦衣少年,看来也不过十五六岁,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灵动得很,举手投足间另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 “在下长乐门主,燕昭。” 在场人除了顾凌波外皆难掩讶色,凌波亦然,只不过她注意地并非对方的年龄,而是那样貌…… 面对众人的眼光,燕昭只是冷冷丢了一句:“怀疑么?” 凌波微一震,仿佛这句话牵动了她内心深处某段回忆。不过面上,她依旧不动声色。 “当然不!”凌波笑道:“失礼了,不知门主驾临,有何贵干?” 印象中不曾和长乐门结下什么粱子,但照之前那两箭,说是纯善意地请客她可有点怀疑呢。 “想邀二小姐到寒舍一叙。”锦衣少年眼中有着不符年龄的老成,时而含蓄,时而光芒闪烁,不似初出江湖的毛头少年。 崔天远一见苗头不对,立刻上前道:“这位燕小公子,二小姐眼下已是风云堡的贵客……” “我长乐门已经发出‘三铃迎客’,断不能有迎不回的说法,莫不是二小姐嫌礼疏,不肯赏脸么?” 这话说得真是霸道又孩子气,仿佛只要他家邀请,不管你愿意于否,都应该接受。 崔天远眼看就要顶回去,却见顾凌波淡笑着摆手:“好,看来我只有接受。” “二小姐,这……” “崔堂主,你奉命在江边迎候,如今已经迎到我,去长乐门是我自己的意思,责任不会归咎于你。” 崔天远面色坚定:“不可!这不是责任问题,二小姐是风云堡的贵客,断没有由他人接走的道理。” 尤其眼见对方这抢人似的架势,他就这么放了人走,不成了风云堡怕了他们长乐门? “堂主大可放心,只不过兵分两路而已,洛阳是去风云堡的必经之路,堂主全当凌波贪玩,自行游历便可,这样,五日后后我们就在洛阳会合,到时候依旧要劳烦崔堂主的。” “这……”崔天远面有难色。 顾凌波微笑:“堂主,这是我自己的意思,与堂主职责无关。” “既然……二小姐坚持,也只有如此了吧。” “那好,文碧,椒椒,我们走。” “二小姐且慢!”燕昭看了她身后二人道:“长乐门邀请的只有二小姐一人,闲杂人等并不在内。” “闲杂人等”红椒椒第一个受不了这种说法。 文碧看着手中的铃箭若有所思。 凌波貌似惊讶:“我一人?不是吧。这‘三铃箭礼’可是我们三人各受了一支呢?如今怎么又说单请我一个呢?” 红椒椒恍然大悟。 文碧早料到似的苦笑。 她家主子,那绝不是省油的灯啊。 这样于礼的确是说不通,燕昭到底年龄较小,没料到顾凌波会留这么一手,一时竟找不到推辞。 “那么,我们走吧。” 不由分说,凌波走向另一顶软轿,临上轿前,突然回头道:“文碧,你刚晕过船,过来和我一起坐吧。” 文碧想了想,走了过去。 ------------ 第四章 疑是故人来 一行人在长乐门儿郎护送下缓缓前行。 轿子虽然不小,但两个人坐,多少也挤了些,好在大家都是女人,挨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妥。况且,这轿竟抬得十分稳当,文碧晕船的症状也渐渐平息下来。 “文碧,你怎么看?”看出她欲言又止,凌波索性先问出来。 许多时候,凌波其实很喜欢听文碧的意见,因为她真的够冷静,即便在晕船的时候,也可以下出绝对客观的判断。 “我不懂。” “噢?文美人这样说啊!这可真难得!”凌波作吃惊状。 不理会自家主子的耍宝,文碧继续道:“对方的真实来历、身份、目的我们一概不知,我不懂尊……” “嘘!”凌波眨了下眼:“是小姐。” “……我不懂小姐为何就这样简单地答应了。按小姐一贯行使风格,那三支银箭断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虽然瞧对方的架势,是明的邀请暗着要挟。但就算真的动起手来,依她们三人加上风云堡的手下,未必会吃多大的亏。况且,事端起于风云堡地盘,若是她们有了闪失,正好给江湖人议论的把柄,对动摇风云堡的威望也大有裨益。 “而小姐却想也不想便答应对方,小姐会这样做,除非是……” 说到这,文碧停下,冷眸扫向一派某人,见那人还是一脸不着边际地散漫,心下微叹…… 是了,想从这位尊上脸上看出什么端倪,那根本就是奢望。 “除非,我对对方的来历已然心中有数?” 文碧点头。 凌波笑了笑,眨巴着眼睛,神态天真:“文美人对我的兴趣似乎大于事情本身呢。” 文碧皱眉。 不错,论布局,她不及顾凌波。她的长项是观察,因为她够冷静,加之几年来对顾凌波其人的了解,遇上不懂的事,多半能从主子的状态推知一二。 对她来说,这是应尽的本分。 她不悦并非为此,而是――这种近乎于调戏良家妇女的话她都说得出来,这些年这家伙到底在外面学了些什么? 凌波吐了吐舌头,知道不能再逗下去,正色道:“其实我也只是猜测,呵呵……猜测而已。” 若说线索,也就是燕昭那小孩的相貌以及那句“小孩子,其实也可以做很多事”。 巧合吗?那语气,熟悉得紧呢。 见凌波渐渐出神,文碧原本悬着的心却没来由地塌实下来。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当顾凌波肯定下心认真想某件事情的时候,通常是不会存在失败这种可能的。 ~~~~~~~~~~~~~~~~~~~~~~~~~~~~~~` 月华如练。 夜凉如水。 夜色下,宫城外,气氛凝重。 汗珠一路无阻地滑落,在人们的脸上留下一条条水痕,但是依旧没有人动一下,甚至只是擦汗这样简单的动作。 星空之下,皇城玄武门之外,紫衣劲装的大内二十一铁卫围成严密的保卫圈。 他们之中每个人到了江湖上,都是独挡一面的好手,在这样滴水不露的保护下,要逃走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尽管眼前被包围的不过是个――看来柔弱的少女。 那少女发丝凌乱,颈上蒙面的黑纱早失去原来的作用,在血的浸透下,显出诡异的暗红。几欲于黑夜融为一体的夜行衣上,原本泛着腥味的液体已经凝固成块,同皮肉沾在一起,触目惊心。 少女却是眉头也没皱一下。 这些都是皮外伤,无关紧要,她身上最重的伤,是背后一掌。 那一掌来势汹汹,待她发觉,已是躲闪不及。当时一惊之下懈了真气,竟相当于毫无抵抗地受了那一掌,若非那人及时收手,她怕是如何也跑不到宫门口。 可笑的是,受下这一掌,并非因为她学艺不精,技不如人,而是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一瞬间,她只当她与他还是当年的她与他,他就像平常练功一样,断不会真的对自己吓杀手。 可她忘记的是:她带了面纱,若非对方及时认出她,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 而那个人,也绝对想不到自己这一掌是打在一个他以为永远不可能是的人身上,以致于将浑身真气孤注一掷,醒悟时,却是错已铸成。 这一掌,挨在一个人身上,却打醒了两个人。 他们竟然从来不是他们,不过是别人棋盘里的棋子,任人摆布,无从抗拒。 朋友?曾经。 对手?也许。 敌人……永远。 这竟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定义。 也许,这样也好,反正从小到大,他们是什么都在争,什么都要比试,这……也算应愿了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二十一铁卫缓缓让开一条路,路的对面,俊朗的少年长衫玉立,目光是冰雪般冷冽和……雪层下隐藏不住的失望。 “你当真要如此?” 少女听闻,笑得张扬,仿佛现在被重重围困的并非自己一般。目光一凛,随手将胸前的发丝扬至身后,在空气中带出一圈潇洒的涟漪。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不会以为自己现在还可以走得掉吧。”少年眼中是她所熟悉的傲气。 少女却笑了。 分明是笑着的啊!那眉,那眼,那唇,无不带着嫣然笑意,苍白的脸色仿佛都在那一瞬间红润起来。 可是?所有人,包括那少年,却都觉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明明就只是个女孩子,可是?这里却没有人敢把她当作女孩子看待。 就是这个看来弱不禁风的少女,一笑如风般潇洒的女孩子……在刚才,一路上从坤宁宫突围而出,只用了二十招,二十招内,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仿佛看透了周围人的心思,少女笑意中透着些残忍:“怀疑么?” 是了,谁敢试探她的底限? 她这付单薄的身躯内,凝结了普通人至少要修炼一甲子的可怕内力,便是当今武林中一顶一的绝世高手对她也不得不小心。 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禁军,少女沉下脸色,她原本不想如此,但―― 垂下双手,轻吐呐,真气渐渐在全身流转。 云朵渐渐遮住了月色,星子似乎也于瞬间暗淡了下来。 忽地,风沙骤起,激烈的气流令众人本能地护住眼睛。 …… 当风云散尽时,柔和的月光再度普照皇城。 玄武门外,皇城二十一铁卫已永不复屹立。 ~~~~~~~~~~~~~~~~~~~~~~~~ “小姐?” 凌波猛然自回忆中抽神,不禁为自己的失神而些失笑。 “怎么?” “停轿了。”文碧低声提醒。 果然,轿子已然落地,向前倾斜,乃是请人下轿之意。 不待凌波抬手,已有训练有素的长乐儿郎掀起轿帘,映入眼前的是“笑客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周围是各色商贩,人声鼎沸,络绎不绝。 他们竟然已经到了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 燕昭已经走过来,依旧面无表情,声音还带着些年少的稚气,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二小姐刚刚下船,羁旅劳顿,请先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再起程。” 店小二早迎候在门口,从那态度来看,显然是知道来者身份的。 凌波三人当下明了,这“笑客楼”看来根本就是长乐门的产业。只是不知道,像这样的地方,长乐门到底安插了多少,莫不是江南也有吧…… 一行人直接被引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包间,屋里早已置好了酒席,竟是冷热适中,拿捏得分毫不差。 燕昭道:“薄酒一桌,全当是为二小姐接风。” 凌波看着眼前这个行事作风一派大人风范的小门主,心下微微有些不是滋味,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那就多谢了。”说罢,她大大方方地坐下,看了看满桌子菜肴,点头道:“好巧,都是和我口味的菜呢?小门主真是细心……” 说话间,凌波却是不着痕迹地留意着燕昭的神色。 果然,此语一出,燕昭眸光闪向一边。 凌波这才注意到,凌波身后一直站着一个中年人。 那人也是一身白衣金腰带,头发整齐地束起。五官很平凡,但却看得出是个很温柔的人,有种令人安心的气质,安心到大家会自然而然地忽视他。 纵使过目不忘,凌波也实在记不得在渡口时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在场。 凌波眸一转,道:“门主,不知这位是……” 燕昭自知凌波这一问由自方才自己的一个眼神,不由对对方过强的观察力有些警惕。 “这是本门的纪长老,这次的酒席都是由他一手操办的。” 凌波起身道:“原来是纪长老,兴会兴会。” 这长老待人处事竟是比这小门主圆滑了许多,当即道:“二小姐实在是客气了,微薄酒席,不成敬意,还望二小姐不要嫌弃才好。” “嫌弃?怎么会!如此丰盛还说微薄,长乐门门风倒也真是谦虚过头了。” 逢迎客套这一手,顾凌波这些年倒也游刃有余。 “既然在下已是长乐门客人,可否有个不情之请?” “二小姐但说无妨。” 凌波扫了眼一桌子的酒菜,微笑不减,道:“这一桌子菜。虽然着实对了在下的胃口,在下也地确体会到了何为‘盛情难却’,但我这管家和婢女却是消受不起啊。” 红椒椒一惊,望向自家小姐。 燕昭到底是小孩子,眼里多少有些闪烁,到是那王长老,见阴谋被识破也不惊慌,径自笑得淡然。 原来,凌波这一句“盛情难却”乃是一语双关。 “盛情难却”乃是江湖上一种很有意思的毒药。药性虽不至于死人,但却会对人的胃部遭成一定刺激,使人的饭量在一月内猛增到原来的一倍,纯粹是教训人用的。 凌波由于一些特殊原因,如今可谓百毒不侵,但文碧和红椒椒却是受不住的。 把这种药下在她们这一伙最在乎身材的女孩身上,还真是阴险又无聊啊…… 据顾凌波所知,天底下无聊到这个程度的大概就只有两个人,又不知道这次是哪位出马。 一阵爽朗的笑声扬起:“王长老”语音骤变:“凌波不愧是姬某最得意的学生,自然不会被这点儿小玩笑骗到。” 手一扬,一张面具落下,露出“王长老”漂亮的五官,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不逊当年。 “相爷过奖了。” 当朝第一宰相,姬梦回,同时也曾经是她的启蒙老师。 望着多年未见,却从过于俊美的外貌到乱七八糟的性格都无甚变化的老师,顾凌波心里也是有些欣喜的,但同时竟也有些失望,谜底揭晓的时候,她竟然隐隐期望是另一个人多些…… 姬梦回瞥了她一眼:“‘相爷’?你小时候可没这么懂事呢。连句‘老师’也不怎么叫的,成天‘姬大少’这么喊,没大没小。” “您本就是我的老师兼‘义兄’,我喊得哪里错了?再说,那时候您又不是丞相,难道我还能喊您‘相爷’,那不是害您么?义父会要了您的命的。”凌波笑吟吟地,话却是直击姬梦回的痛处。 谁不知道,姬家老爷子教子决非一个“严”字了得!只不晓得,这些年过去,她这“恩师”还似不似当年见着姬老相爷乖得像耗子见了猫。 果然,姬梦回脸色微僵,尔后失笑道:“是了是了,你这丫头,从小便吃不得半分亏的,在宫里时就是如此,和那混小子一个样……” 说到这里,却忽然一顿,转而看向顾凌波。 凌波却是不动声色,接道:“不知那‘混小子’现在怎样了?” “你问他?”姬梦回本想以这话题扰乱她心神,想不到这丫头竟然来个化被动为主动,这倒叫他有些无从说下去。 “非冰……他当年以为你死了!”他叹气:“虽然你们决裂了,他还是……难过了好一阵子。” 从姬梦回刻意地轻描淡写中不难察觉他隐瞒了好些内容。 那人的性格,顾凌波却是知道的,平时一派豁达,钻起牛角尖却是谁也说不动,那轻描淡写的“难过”中又蕴藏了多少痛苦? “当时都小……”轻轻地叹息到底又唇际划出。 是,当时他们都小,风华正茂,志比天高,都以为这天下和该就是自己的,这天下人和该都听自己的。 “现在也没见你大到哪去,才几岁,说起话来像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你才是娶不到老婆的老光棍儿,三十的人了吧。” 无论何时,何种气氛,忍耐向来不是顾凌波的美德。 “是二、十、九!” 咬牙切齿,姬梦回有些庆幸在场的只这一个。 当年在宫里,那两个小恶魔联起手,玩得他查点没被老爹打死。那滋味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那。 目光又扫到大眼中多了丝好奇地燕昭,凌波笑吟吟地过去:“你是燕昭吧。” 燕昭有点警戒地点点头。 见对方的疏离,凌波皱眉:“不记得了吗?你小时候最喜欢我了,我还抱过你呢。” 少年的脸竟然微微泛红。 真是、真是……太可爱了! 凌波笑眯眯地伸手想抱抱少年,少年却猛地一躲。 她有些失望的甩甩手:“我说真的啊!你该叫我一声‘小姨’。” “哼!”这回少年的眼神压根儿是不屑了。 凌波不禁有些埋怨:“姬大丞相呀,你怎么把好好的小孩儿教成这样?” 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粉嫩嫩的,好乖,好可爱,喜欢追着‘小姨’跑呢。 “这孩子不是我在教!”为自己辩解一句,姬梦回朝燕昭道:“阿昭,她真的是你小姨,是你母亲的表妹。”虽然年龄看起来像私生女更多些。 “她是长乐门的客人,我还是称呼‘二小姐’比较妥。” 姬梦回摇首道:“随你吧。” 早知道,这孩子的倔劲那和他父亲是一个水平的。 凌波倒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地:“那不如就叫姐姐吧?呵呵,小燕昭真能干,小小年纪已经是一门之主了呢。” “哪比二小姐‘天下第二’来得威风。”似乎没想到燕昭就这样反唇相讥,凌波微怔。 “是他教的?” 少年不说话。 凌波又笑了,这回却是笑得高深莫测:“也好,我等这封‘战书’也很久了。” 燕昭一凛,抬头看她,却见凌波已然又是一幅嘻嘻哈哈地样子,仿佛完全没有方才一回事。 “小燕昭,我累了,这桌‘盛情难却’我就心领了,先带我去客房吧?” 面对这个高深莫测、据说他小时竟然还很喜欢的“小姨”,燕昭知道这人远不是自己能看透的。 想着,竟然有点庆幸,幸亏十王叔派了相爷来助阵…… ------------ 第五章 相见争如不见(上) 凌波等人被安置在二楼的‘天’字房,雅致而舒适,一看便知道是高等级的享受。 禀退了姬梦回安置的的两个丫鬟,凌波开始和文椒二人研究对策。 不比那二人是坐轿,红椒椒是走了一天,早想坐下歇歇,却被凌波叫住。 “老大?” “先别忙着歇。” 凌波冷眼扫视了一圈这个布置典雅的房间,走到一鼎小巧精致的香炉前,冷冷一笑,将其连香带鼎一并朝窗外一扔;然后走到床前,把悬着红线流苏的帐幔整个一扯,依旧向外撇;接着,她看了眼窗边那盆怒放的红花,刚要挥手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走到案几前,将架上的狼毫笔对准乘好墨汁的砚台好一顿沾,沾好却看也不看地扔到一边,转而将圆桌上的茶具连托盘抛绣球似的往楼下一…… 红椒椒早张大了嘴巴:“老……老大,你要拆房子吗?” 接连不断的噪音令文碧也不禁骤了眉:“不入流的**就不要管了,我和椒椒也不怕的。” “迷……**?”红椒椒乍舌。 再度将屋内扫视一圈,确定只剩下些不具杀伤力的“小货色”后,凌波不得不收手。再丢下去,他们今晚怕要睡地面了…… “真是为老不尊,还是这么卑鄙。” 连被子都喷上不入流的迷魂香! “你们……可不可以给我解释一下?”红椒椒发觉自己始终有些跟不上这二人的思维。 文碧瞟了她一眼,显然对她的迟钝很是不满。 “香炉里点的是能让人产生幻觉的‘美梦成真’,香炉壁上抹的是‘蚀骨油’,流苏中掺着‘千年蛛丝’,沾者即毙,床帐褶皱里的粉沫是用曼陀螺花粉加工过的特制软筋散,碰了怕不只浑身发软这么简单。” “啊……那、那只笔呢?” 凌波道:“窗边那盆花是带火毒的火山红莲,不需碰触香气便带着毒性,我本想也一并扔了,但那毒香若是和……这笔毫里的‘开心粉’及墨汁中的‘飘香醉’混和,则会生成一种很好闻的气味,对人体无害不说,怡情养性又陶冶身心,用来熏熏衣服也是不错的。” 屋内一片沉默。 “老大……那个人是你老师?” 凌波想想,点头:“恩,算是吧。” 虽然印象中没从那人那儿学到什么正经的东西,但类似今天这类“旁门左道”还是悟出不少的。 解决完问题后,凌波伸了个懒腰,没去在意文碧的叹息和红椒椒脸上黑线。 “尊上,我们还要继续待在这儿么?” 凌波叹气:“就怕走也走不了,不如就看看他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做。唉!当初听你的不要来就好了。” 可是?那人也是算准了只要她见着燕昭,无论如何也想过来多看两眼吧…… “老大,我们现在……陷入困境了么?”红椒椒讷讷地问,是她危机意识太差了吗? 凌波摇头:“不怪你,你比文碧跟我晚,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就比如我这个‘相爷老师’,你真当我们是’良师益友’吗?” 就连曾经也不是,现在更不会是了。 “他肯这么轻易暴露身份,引出话题后又闭口不谈那人,分明是想扰我分心,这不是他的风格,倒像是在拖延时间.这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凌波抬头,眼神明亮而笃定:“那人已经来了。” 文碧听到此,却是懊恼地皱眉。 红椒椒纳闷道:“总听你们说‘他’啊!‘那人’啊!那人到底是谁啊?” 凌波一怔:“咦?没人告诉过你吗?” 红椒椒茫然。 “先皇最小的儿子,当今圣上最信任的弟弟,信王,燕非冰。” ~~~~~~~~~~~~~~~~~~~~~~~~~~~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一桌置一酒,一人吟一月。 这情景很是风雅,风雅到连她这俗人也想吟诗。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吟毕,坐下,一人自斟自饮起来,对身后的脚步声晃若未闻。 “吟得不对时机呢?这里又没有舞姬。” 凌波冷哼。 那声音较五年前又沉稳了许多,然而份傲气却是不曾减,依旧让她听了便不舒服,便很想……挫挫那份锐气。 “有人听诗故意只听美人,不听其它,在下也是无甚好办法的。” 来人却也不怒,只喃喃道:“其它?‘相见不如不见’吗?还是……‘有情何似无情’?” 凌波放下酒杯,缓缓转过身。 “你说呢?” 对面的男子,依旧是长衫玉立,风姿绰约,眉目谦和,笑意盈然。若非那份早已融入骨血的骄傲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凌波真要以为这男人当真温良谦恭虚怀若谷。 是了,那眉眼间的笑意,并非友善,乃是全然的自信以及……对敌手的蔑视和讽刺吧。 “好久不见。” “不久,才三年多而已。” 男子惋惜地轻叹:“凌波真是冷漠,想你我二人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说后来因误会闹得不太愉快,但……唉!又何必执著于陈年旧怨?来,不如今日就让我俩借这月色把酒言欢,一醉泯恩仇,如何?” 看这人自说自话玩得愉快,凌波皮笑肉不笑。 她当然不会忘了:这人虚伪的程度乃是在深宫中历练出来的,那真叫一个“内力深厚”。 “十殿……不,该叫‘王爷’呢?王爷既然都如此说了,那请吧?” “称呼什么的无所谓,凌波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叫‘小师伯’也无所谓。” 没错,眼前这笑得温良谦逊的人,正是朝堂上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信王,先皇最小的儿子,燕非冰。 凌波的师父乃是燕非冰的三嫂,论辈份,凌波是要矮上一截,但是…… 凌波眸光一闪,笑道:“王爷这话说得不对,凌波的师傅同时也是凌波的‘表姐’,这声‘小师伯’叫得辈分不多。况且,凌波曾认姬老相爷为义父,而如今的姬相爷,也就是凌波的老师兼‘义兄’同时也是王爷的老师,按理,王爷该称在下一声――‘小师姑’。” 果然,燕非冰笑意微僵,随即一叹:“凌波好利的嘴,跟刀片子一样,本王还真是占不得一点便宜。” “哪里哪里,比不得王爷‘面善心恶,笑里藏刀’的‘内家’功夫。” “哈哈,凌波这是在太抬举本王了。” “呵呵,哪有,句句发自肺腑啊。” “噢?那还真是应了‘最毒妇人心’的‘古训’呢。” “不怕,王爷是‘祸害遗千年’,毒不死的。” ~~~~~~~~~~~~~~~~~~~~~~~~~~~~~~~~ 楼下二人对月饮酒,畅谈“甚欢”;楼上二人却是瑟瑟发冷,鸡皮疙瘩起满身。 真是耐人寻味的“青梅竹马”感人重逢啊。 除了互损就是互削,句句针锋相对,却又字字不失风度。 红椒椒看向文碧,见也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索性拉她一起离开窗边。 “文姐,那两个人以前真的感情很好吗?” 文碧思考了下措辞,摇摇头:“决裂之前,他们的确算是青梅竹马,但却和你想象的那种不一样。她们是朋友,同时也是对手,但却又是那种只为得到对方的承认而拼搏的对手。” 那时候,文碧也不过才大她一岁,第一次见到他们俩的时候,她也以为他们是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 但是,相处多了,渐渐的,她又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也许因为从小到大都在比试,不知不觉间,眼里便只剩下那一个人,心里有一块特定的地方分给那个人,相信那人比相信自己还多,做什么事也都会下意识地想到那个人。 这种变化也许他们自己感觉不出,而她却能清楚得感觉到。 因为,和他们站在一起时,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外人”,是被自然的,甚至无意识地排斥。 她清楚地看到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距离,可那距离却奇迹般地容不下任何一个人,乃至一粒沙。 全然的相信理应得到全然的忠诚,正因如此:“背叛”的痛在他们之间才更加致命。 红椒椒听着,美目流转:“文姐,你知道我来老大身边才不到两年,给我讲讲老大以前的事情吧。” 文碧想了想,有些冷漠地别过头:“都是以前的旧帐,也没什么好讲的。” “文姐……”红椒椒不甘心地追过去,文碧却再也不坑声。 是啊!这才多久,那些就都已经是过去的旧事了呢。 ――别人的伤疤,何必老是挂在嘴边呢。 ------------ 第五章 相见争如不见(下) 那时候的凌波还不是天下第二的“顾凌波”,她只是七岁的小阿月而已,然而,她却承担了一个七岁孩子不该承担的一切:家逢变故,寄人篱下。 一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一夕之间变得懂事更胜二十岁的少女。 有时候,凌波觉得她该恨的,可是每当这样想时,她又会悲哀的发现,她连恨的力气都没有。 哀莫大于心死。 那个曾让她感激不已的老人,她的父亲,在临终前做了一件彻底粉碎她关于慈父幻想的事――他将一个天大的秘密藏于她处,却又将此召告天下,只为掩护他唯一的儿子。 顾凌波第一次明白了真正的“舍弃”,为了哥哥,父亲舍弃了她。 于是,七岁的顾凌波开始了无止境的被追捕甚至是追杀。那段日子,她从未睡过一场安稳的觉,甚至明明有银两在身,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去吃一餐好饭。 千辛万苦,她终于找到了父亲临终前让他去寻找的舅舅家,然而,这只是另一场磨难的开始。 事实上,血亲的舅舅和当时那些觊觎她所携带秘密的武林中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殴打,折磨,不过是为了强迫八岁的孩子说出他们自以为是的秘密。然而,被逼迫着成长的顾凌波已经经历过了一次刻骨铭心的“舍弃”,已经渐渐学会圆滑,学会如何保护自己。由于那个玄之又玄的秘密,她相信,舅舅无论如何也不会要她的命。 于是,她学着乖巧,装着逆来顺受,放松他人的警惕,也幸运地认识了整个舅舅家唯一让她感觉到温暖的人――表姐付薇。 表姐并不是舅舅的亲生女儿,却是舅舅精心培养得一颗美丽的棋子。而最重要的是,付薇是她这一生之中遇见的最好最好的人。 半年之后,付薇被送进宫里选秀女,而付薇凭着惊人的美貌才情,被新皇看中,无尚的荣誉接重而来,被封贵妃的付薇姐姐向舅舅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便是将顾凌波接到宫里来陪伴她。 那年,凌波刚满八周岁,认识了另一个孩子,十岁的小皇子,燕非冰。 所谓的青梅竹马就是从这里开始。凌波比一般孩子聪明且圆滑,上至贵妃娘娘,下至太监宫女,无人不喜爱这个可爱讨人的小娃娃。然而,在自小心机深沉的燕非冰看来,那不过是利用孩子外表拉拢人心的把戏罢了。对此,顾凌波不以为然。在她看来,那也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纨绔子弟。 一年后,付薇成为了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一下子成了皇后身边的红人,凌波在宫里的日子更加好过了。付薇见小凌波聪明伶俐,便让她认了学识渊博的老丞相作了义父,又自皇上处讨了郡主头衔。由于年龄相当,凌波便和皇十子燕非冰同读书,共习武。 再怎么说也是不到十岁的孩子,随着接触的增多,两个人得暗斗逐渐演变成明争。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同时,也有了一个默契十足的闯祸搭档。据说,那阵子坤宁宫经常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每一日都有新鲜剧目上演,太监宫女叫苦不迭。 而最常被连累的,则是当时负责两小孩教育的姬大公子。据说,托姬大公子的福,丞相府的思过堂前硬是被跪出一块凹地。 两个孩子给死气沉沉的后宫带来一丝生气,付皇后对这两个孩子更是爱如己出。 那几年时间,是顾凌波这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有关爱自己的人,有趣味相同的伙伴,即使在那样深沉的宫闱之中,她也曾真实地触摸到自己那个年龄应有的快乐。 可是后来呢。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再后来,顾凌波终于懂得了,她能依靠的,始终只有自己。 ~~~~~~~~~~~~~~~~~~~~~ 酒过三旬,两人竟也都微微有了些醉意. 有一句没一句的互削变为似有若无的调侃,"杀气"减了不只几分,竟令人念起些从前的光景. “燕昭那小子是你在教?” 燕非冰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某人当年的原话,他奉还. “故意把他教出这拒人千里的性子,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就仅仅为了昨日给她一个下马威? 误人子弟! 凌波瞥了他一眼. 好好的小孩给教得看不着阳光,换了她,才不会这么做. “不这样,你会跟他来吗?” 凌波停下酒杯,想了想,摇摇头. “不会.” 现在她都后悔了. 的确,如果见那孩子继承了他那一手笑里藏刀的绝学,她是很放心的.反正怎样都吃不了亏.或者那孩子真的一派天真,打心底里是纯洁的十岁少年,那她也不担心,相信对方真的有在很好的保护他. 但是现在,这孩子却是在――徘徊. 不错,徘徊。徘徊在对人性下出善恶判断的边缘,一不小心便有可能走进极端.那样倔强而明亮的眸子,像极了某人小时候,也像极了自己,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忍不住想关心. 越是拒人千里,越表现出他内心的胆怯;冷漠,其实是因为太过脆弱. 所以,明知道是陷阱,自己还是来了,就算那不是付薇姐姐的孩子,她也还是会来.不为别的,只为这个孩子本身.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燕非冰低声道:“到底是皇嫂的孩子,我猜你怎么也想见见.” “别说得那么好听,你这么利用他,可知道会对他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从小燕昭语气中流露出的尊崇来看,燕非冰在他心中是很有分量的. “是,被最信任的人欺骗的滋味,我比谁都清楚.” 凌波抬头,见那往日总是笑吟吟地眸子浮上一层冷意. 见凌波也看着他,燕非冰苦笑着轻叹:“现在多少理解些了,人生总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你面对的比我要早.你只是选择了你的,没什么好怨的.” “说得真洒脱啊。”凌波目不转睛,一双眸子在星光下亦是毫不逊色。 半晌,她轻叹。 “对被欺骗的过去渐渐释然,透着淡淡忧愁又强颜欢笑的落寞男子,是很有魅力呢.王爷这回塑造的角色以及入戏的速度连凌波都甘拜下风,狠不得陪着演下去啊.” 燕非冰是什么样的人,别人可以不了解,她却不可以。 释然?那向来不是他所懂得的词汇,他只回把敌人逼近死角,然后笑着看着对方死亡。 理解?帝王家不需要这样奢侈的东西。 一段逼人窒息的沉默过后,是张狂的笑声。 “哈哈……哈……凌波,我就知道……” “好笑吗?”顾凌波沉下脸色:“挖过去的伤口很好笑吗?” “伤口?”燕非冰猛然收起笑容:“在你看来,就只是一个伤口而已吗?” 此时的燕非冰目光凛冽,面色阴骛,竟是与方才判若两人。凌波只觉得在那灼热的目光注视下,自己早晚会被射穿两个洞。 拖了三年,终于还是等到摊牌这一天。 “我说过,那时候都小,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信任和忠诚,别跟我说你不懂。” “好一个‘没有绝对的信任和忠诚’,你都那样做了,我还能有什么不懂?”燕非冰不再掩藏自己的情绪:“我只是想不透,是什么理由让你奋不顾身地抛弃一切,那样你又能得到什么?” 凌波想了想,淡然道:“作为一个江湖人,自然有江湖人的责任,况且,朝廷需要另一股力量的牵制,江湖上多一个顾凌波,未尝不是一件利于苍生社稷的好事……哎?你这么看我干麻?” 一阵尴尬得沉默后,燕非冰一手拄头,声音有些无力:“凌波,我虽然没指望你会认真回答我,但也以为你不至于真会这么漫无边际地给我胡扯一气。” 实在是……很侮辱他人的智慧。 责任?哈哈,顾凌波?哈哈哈! 凌波淡笑着瞥了他一眼:“那是你有眼无珠,相处十年还不了解在下是个‘先天下之忧而忧’,责任心极强的人。” 燕非冰皱眉。 又是那种微笑,和那天晚上在玄武门时一模一样。她的确是笑着,那眉,那样,那弯弯的唇线,分明都是在笑的,可是他看不到,他只觉得凄凉。 “你别告诉我你把我‘请’到这来就是为了叙旧?” “若真的是这样呢。” “……你不像是这么念旧的人啊。”倒像是记仇的人。 “别这么说,你都可以成为了一个‘责任心极强’的人,我当然也可以成为一个‘念旧’的人,这没什么。” 绕过石桌,燕非冰地云淡风清拍拍她的肩。 毕竟,三年了,他们都变了许多。 凌波苦笑着摇头:“这……算是正式决战前的‘致意’吗?” 月色下,燕非冰笑得有些诡异,墨色的眸子被月光染成了琥珀色,竟好似闪烁着诱惑。 “不是呢……” 话音未落,右手灵活地勾上凌波的腰际。 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出手,凌波下意识地转身正对敌人,一来看清局势,二来防守空门。不料,燕非冰志不在此,却是借着她回身的空档……就势印上她的唇。 湿润麻痒的触感由唇际出来,酥麻感却猛地蔓延到全身的,饶是顾凌波如何的处变不惊,也着实慌了一慌。 燕非冰似乎看准这一瞬,灵巧的舌轻松地翘开她的唇,一路探入她柔软的口腔,时而吮吸那甜美的唇瓣,时而追逐对方四处逃窜的舌尖,竟是乐此不彼。 当凌波意识到该挣扎时,双手已经被牢牢地固定在身后,反抗地话语尚未出口已被对方封住,只溢出些支离破碎的**。 陌生的情欲气息充斥着脑海,凌波不适地企图逃开对方的攻击,却发现单凭力气来说,男女有别并非假话。 难道他是非逼她动用真气! 感觉到怀中的人已经因这场突来的变故而呼吸困难,原本白皙的脸蛋泛着诱人的嫣红,目光中的愤怒却是毫不掩饰,燕非冰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相处十年,燕非冰自是非常了解顾凌波的极限在哪里,他此次来倒也不是为了和她打的,该收手时就收手的道理他还是懂。虽然那实在有些不舍。 唇离开了,对凌波双手的禁锢却是丝毫不敢松弛,燕非冰满意地欣赏凌波少有的气愤表情。 忘了从何时起,他们都开始习惯用笑容掩饰所有情绪,像这样失态的情况,真的很少很少了。 从方才到现在,燕非冰的心情才真正有了一丝愉悦,他俯到她耳边,低笑道:“若非要说‘致意’的话,这才是。” 松开对凌波的钳制,却也在松开的同时迅速退到安全的位置。 顾凌波面如寒冰,望着他的眼神可以说是复杂的,气愤,冷漠,怨恨……甚至还有一丝地怜悯。 燕非冰自是看得懂的。 的确,将心挂在这样一个生命中注定得成为对手的人身上,难道不值得同情吗?而这个女子,目光是如此的犀利,在此时还能冷静地分析对手的心理,又是何等的可怕? 当真是……孽缘! 想到此,顷刻间的柔情已逝,燕非冰眼中有染上那抹熟悉的骄傲。 既然如此,就击败她,狠狠撕碎她的伪装,哪怕伤害她也再所不惜。如果只有失败才能接近她,那他就要变强,强到足以碰触到她,然后抛开她的身体,看那里面到底有没有心肝! “凌波,我一直不懂,你当然有权利不在乎我区区一个燕非冰,但是,你又怎么可以连她都不顾……你知道付薇姐姐临终前,多么想见你么?”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望着燕非冰离去,顾凌波强撑的坚忍终于出现了裂缝,胸口钻心地疼痛让她忍不住弯下腰。 可恶!竟然在这个时候发作…… 情是毒药,点滴穿心。 相见争如不见,她早说了,他偏不听。 她的确难过,可看他又好过到哪里? 长抒一口气,凌波试着用真气压制住钻心地疼痛。 “文碧,扶我回去。” 文碧静静地走出花影,扶住她颤抖的越显单薄的身体,皱眉,却终究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扶她离开。 凌波,你知道付薇姐姐临终前,多么想见你么?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顾凌波痛苦地闭上双眼。 她还知道,他依然恨她。 ------------ 第六章 螳螂捕蝉 那日之后,顾凌波再未在长乐门见到燕非冰。燕昭还是对她有着很深的敌意,也不知道燕非冰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她比较关心的是燕非冰此次离京的目的,如果不错的话,定与这次风云堡的论剑大会脱不了干系,难道他竟说动了风云堡与朝廷再度连手? 虽然带着种种怀疑,顾凌波面上依旧与姬梦回谈笑自若。 无论如何,她现在必须得拿出十成十的精力来对付眼前的大问题――姬梦回。 姬梦回其人最擅长的就是扰乱别人心神,只要能牵住你的思维,天南地北他都敢给你扯,十句话九句不是真的,留下一句是为了扰乱你判断。 要知道,这个性当年给姬老丞相气得吐了好几回血。 加上这人的卑鄙手段向来是无孔不入。想她小时候也没少吃亏。虽然十岁以后就是她和燕非冰整他的时候比较多了,不过那也都是“血的教训”磨砺出来的。总之―― 姬梦回实在是一只很费人心神的老狐狸。 无论燕非冰究竟想做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他需要姬梦回来拖住自己。而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让他拖住。事情不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中,到底让人放不下心的。 “凌波!” 又来了!凌波被对着来人翻了个白眼才调整好表情转过身。 “相爷有事?” 微笑,要微笑,烦躁就着了他的道了。 这话是早上她劝快要崩溃的红椒椒时说的,现在凌波每次对自己也得提个十来遍。 “你看今天这天色多好,不如我们顺路去登山如何?反正离论剑大会还有一阵子……” “相爷!”凌波不得不打断这人最擅长的自说自话:“您就别和我装糊涂了,明知道那日我和崔堂主约好五日后在洛阳城门口回合的,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后天傍晚,咱们再到不了……不好交代。” 姬梦回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他是主你是客,不过耽误个几天,他还能真和你不乐意么?再说了,咱们师徒三年不见了,陪老师登个山,就这么费劲儿!” 想他堂堂丞相,在家有老爹打压,上朝有皇上使唤,教书有两个小的欺负,入了江湖都不能遂了自己的心意,他容易吗! 虽然心里不是一般的窝囊,姬梦回面上还是讨好道:“小凌波再帮老师一回吧!老师出宫一趟不容易,要是不玩回来会抑郁成疾的!” 哈哈哈! 固凌波真想仰天长笑。 要是真有一天姬大少“抑郁成疾”,首先要幸福得老泪纵横的自然是姬家老爷子,然后是就是她和非冰,然后是表姐……想来想去那都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啊! 凌波这回连掩饰都省下了,很慷慨地赏了“尊敬的老师”一记大白眼。 着道就着道,忍耐向来不是她顾凌波的美德。 深吸一口气,凌波正色道:“姬大少,您好歹当过我老师,大我十又零一个年头,我尊您是前辈。”忽地,她语调一转:“可这回,您是不是太过分了!” 姬梦回被她突如其来的严肃弄得一怔。 见效果达到了,凌波继续道:“这一路上,你真当我不知道他请您拖着我吗?本来,我和他决裂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干扰我,这没什么。可是――” “老师,他是您的学生我就不是了吗?噢!你就这么明着帮他坑我,你是不是也太偏心了!我不能和风云堡的人会合,对方是不能针对我什么?但他们针对的是笑傲山庄!事情我搞杂了,您要我回去怎么见我哥?我出来才混几年啊才博了点虚名我容易吗?老师连条退路都不给凌波留,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比煽情是吗?奉陪! “这……” “是,我是和朝廷这边儿闹掰了,难道老师你当年教我道理就是只是因为我是皇后的义妹而来巴结我吗?” 比诽谤?奉陪! “当然不是!”姬梦回赶紧否认。 这罪名他可担当不起,就算当初真有那么点意思也绝对不承认! “我看就是!好,不说师徒,反正你当初也没教我什么正经东西……” 比挖苦?奉陪! 姬梦回脸色微变,开始怀疑这丫头根本是故意的:这话用直说出来吗? “我怎么说也是姬老丞相的义女,算起来还是你义妹呢?有你这么当兄长的吗?” “我……” “胳膊肘尽往外拐!他当初才是皇子,现在是王爷了,正好!你就去教他一个人吧!就把我关这儿,我哪儿也去、不、了!” 咬牙切齿地吼完最后几个字,顾凌波扭头朝临近的一家客栈走去,要了间房便上楼了。 一路上,竟无人敢拦阻。 “啊……我说……凌波?”姬梦回抬起手,终又放下,被轰炸一番后是苦笑不已。 算了,激她发泄本来也是非冰的目的,只没想到他成了学生的出气包。 “相爷,失陪了。”文碧上前一施礼,拉着被凌波吓到有些傻眼的红椒椒,跟着上了楼。 ~~~~~~~~~~~~~~~~~`` 匆匆上了楼,文碧在殿小二的指引下,很快来到了顾凌波选定的房间。 不出所料,是靠西的厢房,窗子正对一条僻静的巷子,那巷子要转好几个弯才到市集。 一推门,见着屋里人那淡定而从容的微笑,文碧只觉得一颗心顿时放下来了。 随后跟进屋的红椒椒,见着屋内之人后,却“啊”的一声,然后一脸讶异地看向文碧。 ~~~~~~~~~~~~~~~~~~~~` 不想继续上楼充当炮灰,姬梦回索性就在楼下喝茶,等着她大小姐气消。 当然,对方是他那从小便精的什么似的学生呢?尽得他这老狐……不是,老师的真传,所以即使在现在,他也不敢放松警惕。 这只是间普通的客栈,要想动手脚真是太容易了。 所以早在顾凌波冲进去的那一刻,长乐门弟子已经不着痕迹地将客栈周围围了个密实,想不惊动任何人溜走绝对不可能。也正因如此,他才敢悠哉地在这里喝茶。 非冰的交代是尽可能地拖住顾凌波,他这老师既然应了,自然得尽可能做得完美。多一天是一天。虽然被轰的感觉不怎么样吧。 并非他偏心,这两个学生都是他的骄傲。今日这样对待凌波实在非他所愿。 他和非冰不同,非冰的痛是因为背叛。十年来形影不离,却是一夕之间反目成仇,又是在对方利用了自己的情况下。别人不知,他哪能不懂?因为爱之深,所以责之切。 而他作为师长却是不同的,他的希望是自己的学生都有一展长才的机会。他们二人都该是遨游天际的飞龙,非冰是皇子,早晚要上朝辅政,可凌波不同,宫里并非她翱翔的天空,她有她的世界。 他尊重学生的选择,既然这江湖是凌波自己的选择,他不会干预,也不会对此有任何成见。只是,从此他们便是对立的关系。 他也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立场。 人生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 为师为友时,尽可倾囊相授,肝胆相照。 既然已经定义为敌人,便也不必顾及什么师徒情面,放开手去做便是。 这道理,是他教的,凌波不可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姬梦回不禁皱眉。 既然如此,不晓得她借故发挥,又是玩的什么把戏。 思索间,楼上传来脚步声,姬梦回一看,却是文碧下楼来。 经过他时,看也不看一眼,便朝门口走去。 “文姑娘,要出去吗?”虽说他的任务只是看住顾凌波,但她这个手下他从前也是见识过的,自然不敢大意。 文碧停下脚步,回过头,却并不言语。 姬梦回一怔:“文姑娘可是有事?” 文碧想了想,走到桌前,用手指在桌上沾了茶水写下:小姐还在生气,不许我们和相爷说话。 姬梦回失笑,这丫头敢情真来了小姐脾气了。 文碧接着写道:我去刚才的摊子买梳子,小姐喜欢。 姬梦回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女孩儿家更懂得女孩儿的心思,我这学生有了你这位体贴的帮手,也真是福气,文姑娘快去吧。” 文碧堪称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后,向门口走去。 楼上传来“叮当”的响声,显然是有人砸东西出气,最后连红椒椒的苦苦哀求都传了下来。 燕昭小小年纪,早就受不了了,当即想要上楼,却被姬梦回拦了下来。 “让她去吧!发泄出来也好。” 看来这顾二小姐的脾气不发作则已,一旦发作还真是惊人啊。姬梦回叹息,想这两年,顾凌霄必是对这宝贝妹妹言听计从了,以前凌波虽也有些小脾气,但却绝对和娇纵二字沾不上边……咦? 忽地,姬梦回一惊,文碧临走前那个古怪的眼神在脑海中回放。 不对! 姬梦回猛地站起身:“来人!立刻调集人手,去把‘文姑娘’请回来!” “相爷?”燕昭不明所以地望着有些失态的姬梦回。 姬梦回却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算了算时间,这才释然地笑了:“凌波啊凌波,你这步走得未免操之过急。” “阿昭,走,我们去接你凌波小姨回来。” 燕昭“咦”了一声,看向楼上:“她不是在……” 姬梦回自信地一笑:“我猜现在楼上制造声音的,大概是‘红辣椒’和真正的文碧吧。” 燕昭这才想起:从刚才开始,楼上并没有任何声音来自顾凌波本人,连红椒椒的求情声都传出来了,没道理发火的人却是一声不吭啊? ~~~~~~~~~~~~~~~~~~~`` 一刻钟前―― 红椒椒惊讶得看着眼前的两个文碧。 “椒椒,你怎么了?”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地问。 这个……冷冰冰的,该是真的文姐吧!红椒椒暗自思忖。 “辣椒,连你都分不出来吗?”这个语气有些生硬,好像不常用这种语气说话,该不会是老大扮的吧? 可是?老大精得什么似的,也不排除故意引诱她上当的可能啊? 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红椒椒闭上眼睛,反正不知道哪个才是,谁也不看就对了。 “老大,你终于坐不住了吗?” 没有了视觉的干扰,红椒椒反而可以敏锐的听出凌波带些庸懒的声音:“不是‘终于’,而是我从来也没打算‘长坐’。” 空气因周围两人的位置变换而有一丝细微的波动,红椒椒知道争眼只会混乱,索性一直闭着。 “那你准备怎么办?不会是抛下我们吧……”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辣椒,你这话说得真让人伤心,你老大我不是那种人啊。” 红椒椒不作声,希望她能接受到自己无声的鄙视。 对方似乎有点尴尬:“安心,你能走就尽量走,主要是文碧可能……” “我没有问题。” 清冽的嗓音,是文碧。 凌波一击掌:“好,那就这么办……” ~~~~~~~~~~~~~~~~~~~~~~~~~~~ 借题发挥,降低他的警戒心,又声东击西,姬梦回不得不承认凌波这一招高明,只是…… 眼见不远处,长乐门的弟子已经将‘文碧’团团围住,姬梦回微笑着走了过去。 只是……她操之过急。 若是再过一会儿,‘文碧’出门,他是不会起一点疑心的,可偏偏这一切赶得太巧了。 她最大的败笔就是让文碧和红椒椒摔东西。 凌波的脾气说什么也不至于娇纵到那种地步,竟然还拿客栈里的东西出气。他对这个徒弟的涵养多少还是有些信心的。 因此,只需将前因后果一联系,不难发现破绽。 笑咪咪地走上前,姬梦回道:“凌波,你这招走得不够稳妥啊。”姜还是老得辣呢。 “顾凌波”望着眼前的师长,深沉的眸子里看不出多大情绪,甚至缺了些被识破后的懊恼。 “破绽在哪里?” 很好,知错而立即知改,不气恼而是但求下次不犯,姬梦回对这态度很满意。虽说如今已是敌对关系,这两招他还是“不吝赐教”的。 “第一,不该叫文红二人在楼上演戏。” “凌波”垂下眼帘,又抬起来。 “还有呢?” “第二,你看我的眼神有古怪。” “还有呢?” “还有?”姬梦尘一怔,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瞪向“顾凌波”。 “顾凌波”缓缓抬手至颊边,撕下人皮面具:“我家小姐说,她一共设计了三处破绽,怎么相爷只看出两处,让小姐白费了许多心机呢。” 姬梦回手心紧攥。 燕昭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女子,那面具下的哪里是顾凌波,竟然真的是笑傲山庄的管家――文碧。 “第三处,便是字体了,小姐的字体文碧练了好久,却总是不像,想必是因为用水书写,相爷才忽视了吧。” 燕昭见姬梦回不动,以为他是气昏头了,当下吩咐人手回客栈堵人,希望还来得及。 没想到,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却只带来红椒椒。 据禀报的人讲:是客栈里的那位“文姑娘”从客栈西边的小巷逃走,红椒椒正断后,被拦了回来。 好一招调虎离山! 她看准了此地长乐门弟子数量有限的弱点,故意让文碧引起他怀疑,然后自己乘虚而逃。 好一个顾凌波! 想到此,姬梦回却是不怒反笑! 他教的好学生,滑溜得像条泥鳅,怪谁? 早知如此,当年就留两手,姬梦回不无懊恼地如是想。 好在,他手里还有两个丫头,不怕她不出现,姬梦回只有如此自我安慰。 他看向文碧和红椒椒,笑道:“两位做好替主子死的准备了么?” 文碧却是不惧:“小姐交代,她有要事,暂不能留此做客了,这才留我等代以致歉。相爷不满,我等自该带主受过。只是……” 她转身面向燕昭。 “门主莫忘了,我和红椒椒也都是受了长乐门银铃箭的,若这是长乐门待客之道,我等也无怨言……”眼一瞥,冷声道:“‘三铃箭礼’,不过如此。” “你!”燕昭毕竟人小,禁不得激。 姬梦回却是朗声长笑,眼里透着些激赏。 “笑傲山庄的文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姬某服了。还是那句话,我这学生有你这位体贴的帮手,真是福气!” “相爷谬赞了。” “哼!丢下手下,自己逃跑,算什么好汉!”燕昭眼中透着些不屑。 姬梦回笑道:“这你就错了,阿昭,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总有些人需要在适当的时候‘牺牲’的……噢,文姑娘不要误会,我当然没有别的意思。长乐门定会继续礼待二位,我相信我那学生是重情重义之人,不会弃二位于不顾的。” 虽然是棋输一招,却还不忘挑拨离间,这姬相爷果然也不是省事的灯,红椒椒心想。 她看了看文碧又恢复到平日的冷漠,红椒椒有些郁闷地道:“文姐,我又回来陪你了,只盼咱俩没跟错了主子。” ~~~~~~~~~~~~~~~~~~~~~~` 顾凌波的成功出逃,着实让姬梦回大大地吃了一回鳖。 非冰走了才不到两天呢?他这当老师的不是一般的没面子啊!有些汗颜地想到此处,姬梦回长长地叹息。 谁叫他的教育工作太出色了呢?当年在宫里,以皇后为首地那帮往死里鄙视他的人,要是知道他把两个孩子都教得这么优秀,一定对他改观呢。 这样自我安慰了一阵,他也就真的释然了。 将信鸽送出去,凌波已走的消息也将传出去。 接下来的发展,已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就看他这个两个学生哪个技高一筹了。 反正,无论哪个嬴?他这老师都功不可没呢。 笑眯眯地想着,姬梦回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四个字: 庄家,通杀。 ------------ 第七章 黄雀在后 长乐门暗地里虽是朝廷安插在江湖上的势力,但办起事来,还是遵守江湖规矩的。 “三铃礼”既然已出,文碧红椒椒便是客中之客,非但如此,纵有他人想要对这二人不利,长乐门也要誓死保护。 长乐门的小门主年龄虽小,却是很有大家风范,一诺千金不在话下,文碧红椒椒的起居安排果然与往日无异。 而顾凌波不在,似乎某人也失了兴致,不再动不动就给她们饭里菜里床上桌上笔里墨里香炉里加点“料”,这令二人着实宽心了不少。 两个女孩家,索性也不再分房,夜里就挤在一张床睡下,出了什么变故也好有个照应。 夜里,红椒椒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文姐,老大不会真的丢下我们吧。” 都一天一宿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 文碧没动,好半天才出声:“认了她当老大,就该信任她,她以前丢下过你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红椒椒几乎要坐了起来:“怎么没有?还好多次呢!在杭州那次,在泰山那次……” “咳……”文碧突然咳嗽一声。 “文姐?” “没什么?嗓子有点儿疼。” “病了吗?你等着,我给你拿水。”说着,她下床到桌边,指甲不着痕迹地在杯子上空轻掠。回头见文碧果然没有回头,红椒椒端了茶水回来:“是凉的,要不要紧?” “咳……没关系。”这工夫哪有地方要热水。 文碧接过茶杯,一点点适应着茶水的凉意。 “多含一会儿再咽下去,免得凉了胃。” 文碧抬头道了声“谢”。 红椒椒有些失笑:“怎么这么客气,多大个事儿?” “你知道我不是谢这个。” 红椒椒一怔,这才明白她话中之意。 没错,以她的武艺,对付那么几个人,实在是不至于被拖延到对方搬救兵。 她是故意留下来的。 “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我俩都走了,留你一人,实在不放心。” 黑夜里,就着点稀薄的月光,红椒椒看不清什么?只是直觉地感到文碧应该是笑了。可惜啊!看不到,文姐那样的美人儿笑起来定是倾国倾城的。 “其实她又何尝放心呢?”文碧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手:“安心,就算会丢下你,她也绝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你跟着我就行了。” “文姐就这么有信心?” “绝对。” “奇怪,我本来还以为文姐其实不喜欢老大。” 文碧似乎怔了一下,转过身来面对她:“为什么你这么觉得?” 黑暗中,瞬在外侧的红椒椒借着月光看到对方那一双眸子让月色映得特别美丽,那是黑暗也掩不住的光华。红椒椒看得怔了一下才继续道:“因为文姐似乎都不怎么和老大说话,每次都是老大主动问话呢。” “说来也是……”文碧喃喃地:“那为什么后来你又不这么觉得了?” “因为每次我问文姐问题,只要涉及老大的事情,文姐就会一反常态地说很多话。” “我经常和你谈论……尊上?那个……我怎么不觉得?”大概是因为咳嗽,文碧说话竟有些支吾不清。 “不是谈论,更像是保护吧。呵呵,有点像老母鸡一样,哎你别踹我呀!” 见文碧脚下留情,红椒椒才继续道。 “你总告诉我不要在尊上面前提这个,提那个,哪怕是只要一丁点儿可能会引起老大不开心的问题,都被你‘过滤’掉了。” “是吗……” “可不是,你忘了?我刚来的时候,你看出我凡事爱刨根问底儿,就叮嘱我说,‘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先来问我’,别去问尊上。” “我说过这样的话?” “当然了!你这什么记性啊。前几天还死死叮嘱我,老大和信王决裂的原因,说什么也不要问,其实我还是挺好奇的……文姐,你怎么了?”感觉到身侧的身体猛地一僵,红椒椒担心地唤她。 “没事。”声音闷闷的,竟像是背子里发出的。 “文姐,别捂着脸睡觉,对身体不好,被窝里有臭脚丫子味儿。”呵呵,女孩间说话就是痛快,少了好些顾忌。没在意旁边的人因她这句话猛咳一阵,红椒椒自顾自地道:“文姐,你说,咱家老大其实也没有忘记信王吧。” “啊?”文碧总算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何以见得啊?” “直觉吧……”红椒椒打了哈欠,眼中有什么一闪即逝:“不说了,困了,睡觉。” 黑夜中:“文碧”的眼睛却是分外明亮,她有些埋怨地看了看身边已经起了鼾声的某人。 真是,把她搅和醒了,自己却呼呼大睡起来。不过…… 不好办呢?连她都看出来了。 漫漫黑夜,长长叹息。 ~~~~~~~~~~~~~~~~~~~~~~~~~~~~~`` 不早不晚,第五天中午,长乐门一行人赶到了洛阳。 洛阳城门前早已风风火火地迎候了两伙人。 一伙儿自然是崔天远所带的风云堡的人,另一伙则是白衣金腰带,衣摆上为“乐”字图腾的长乐门儿郎。 两帮人马见面都有些惊讶。 姬梦回最担心的就是顾凌波逃走后不是去会合风云堡,而是去调查些别的什么事,现在看显然是如此了;而崔天远则是见对方队伍里并没有约定之人而有些焦心,怎能一而再地在自己手里丢了贵客呢。 两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问,各自心怀鬼胎。 好在,有姬梦回在场,怎么也是不致于冷场的。 “这位便是崔堂主吧!在下长乐门纪梦回!”总不好顶着丞相帽子到处晃,对外姬梦回一向如此自称。“门主身体微漾,特吩咐在下来此与堂主会合。” 燕昭到底是正统的皇室血脉,年纪又小,并不适合长时间在江湖露面,如今顾凌波也已经被引出来了,他的任务算完成,所以一早,姬梦回好说歹说把他拦回去了。 崔天远见对方彬彬有理,态度比那傲慢的小门主不知好了多少倍,便也客气道:“那崔某在此恭祝小门主早日康复了。就不知道,二小姐人……又在何出处?” “这……”姬梦回头疼道:“这事说来话长……” 交不出人,怎么说? 果然,崔天远脸色一沉:“纪公子,当日贵门主可是和在下约好的,加上又是二小姐的意思,崔某这才让出本门的贵客,如今长乐门却不放人,这算什么?” 可那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想和你们会合啊。 姬梦回叹气:“崔堂主先不要动怒,并非长乐门不肯放人……我想具体情况,还是请教这两位二小姐的跟班吧。” 相比与红椒椒的不安,文碧依旧是面无表情,但这也正说明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吧!姬梦回猜想。 “文管家……”崔天远正要询问,却忽地被打断。 “且慢!” 远方,一人扬鞭策马飞驰而来。 马蹄卷起一阵尘土,来人带着厚重的鼻音。 “咳……咳……不必问了!” 浅色束腰书生衫,蓝色方巾束发,从容潇洒不输男儿,那不是顾凌波又是谁? 可是?看在姬梦回眼中,却说不上有哪一处十分怪异。 “有劳各位久等了!”翻身下马,凌波到崔堂主跟前道:“堂主莫误会,在下昨日偶遇故人,酒力不胜,又受了些风寒,睡迟了。难为纪长老体贴,未唤我便先一步来负约。” 崔天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纪长老明讲就是,险些让崔某错怪了长乐门一番好意。” 姬梦回干笑着点头,注意力却多半放在这突然出现的顾凌波身上。 直觉告诉他顾凌波在这个时候出现绝对有问题,可是……哪里怪呢? “可不是,这几日真是多谢了长乐门的‘盛情’款待。”凌波皮笑肉不笑地扔下一句便转身道:“既然如此,崔堂主,我们走吧。文碧,辣椒,还不快跟上来。” “且慢。” “纪长老还有事?” 姬梦回笑眯眯道:“凌波,既然已经到了洛阳,更没有不去长乐门总坛做客的道理啊。” “这五天的‘客’作得还不够吗?” 不知道为什么?姬梦回总觉得顾凌波这次回来语气冲了好多。 “这五日,只是招待凌波一路食宿,今日才到了长乐门总坛,怎么是一回事呢?”姬梦回总觉得事有蹊跷,心想还是先把她拖住稳妥些,这才又说了这些。 而这番话说得竟也占了个理字,做客自然要到家中,众人一时也无法反驳。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崔天远知这位二小姐凡事自有主意,便也不插嘴,只以眼神询问。 不料,这次顾凌波却神情淡漠地将包袱踢了回来。 “在下想过了,既然是应风云堡之约前来,这样总是不太礼貌,对崔堂主太说不过去。纪长老盛情凌波心领了,改天吧。” “二小姐稍等。” 顾凌波皱眉,叫她“二小姐”了,要摊牌? 姬梦回笑道:“既然二小姐执意如此,本来纪某也不该勉强,只是……文姑娘这几日似乎身体微漾,纪某建议……留在本门调养的比较好。” 顾凌波猛然回头,却不是看姬梦回,而是看向文碧。 而文碧向来冷漠地脸上竟浮起一丝无奈。 “相爷是否说过,长乐门不会对我的人不利?” 而他如今这么说,分明是暗示他们对文碧动了手脚。若她不想要文碧活命,尽可以离开。 姬梦回笑得像只狐狸:“这事,说来长乐门是有保护不周的责任,但纪某可以肯定,这出手之人决非长乐门徒。” “噢?既然如此,那就是‘外人’了。”顾凌波冷笑:“长乐门的‘保护’如何的周到,在下是体会过的。在如此严密的包围中还能下毒,怕也不会是生人吧。” 此语一出,一干人等不约而同地望向尚处在长乐门包围中的红椒椒。 螳螂捕蝉,果真是黄雀在后。 只是大家都忽略了……这黄雀喜欢穿红衣,使红枪,以天真的笑颜降低别人的警戒心,当真可怕! 顾凌波目光如剑:“红椒椒,我待你不薄啊。” 在那犀利的目光下,红椒椒竟有一丝胆怯:“我……” 想起初来山庄时,凌波对她的点点滴滴,主仆俩一路北行游玩的一年多时光,那时候她确实是真心实意地待凌波如姐妹。 可是?她也有她的无可奈何……想到此,文碧当即朝顾凌波一跪。 “老大,是我对不住你。但是……”她抬头,神情复杂:“老大您就和我们回去吧!红椒椒保证,王爷不会真伤害你的?” 难道王爷的心,老大真的看不出来吗? “江湖是一滩混水,老大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还要掺进去呢?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啊!你明明不在乎那些虚名的!” “住口!”顾凌波声音冷得冻人:“红椒椒,我和你说过不要在尊上面前提这件事。” 陡变的声腺令众人皆是一惊。 然后―― 熟悉的,平和中带着点庸懒的声音自红椒椒身后传来:“虽然辣椒确也有些辜负文碧,但最该跪的,好像还是身为老大的我吧!怎么一直背对着我呢。” 红椒椒惊得连泪都望了流,瞪大了眼睛回过头。 身后的“文碧”笑吟吟地看着她,抬起手,缓缓撕下第二层面具。 这下不禁红椒椒,在场众人也都惊讶的不像话,而其中,面部特写最有趣的,又要以姬梦回为首。 ~~~~~~~~~~~~~~~~~~~~~~~~~~~` 第二回,第二回了呀! 他竟然被她耍了两圈,人明明还在手里,他却给非冰传信说人已经跑了,还叫他加强警戒。 这回老脸可真丢尽了,姬梦回悲惨地拍着额头。 而红椒椒则是好半天才找着自己的声音:“老……大?” “瞧见我这样开心么?”顾凌波轻松一笑。 “你也是太着急,才给唬住了。文碧那个哪里像我呀,声音冷得跟什么似的,我平时是那样的吗?” 红椒椒可怜兮兮地瞅着她,犹带泪痕的眼里多了一丝委屈。 老大早就防着她了? 难道……难道老大根本从来没信任过她吗? 虽说自己欺骗在先,可这么一想还是…… 看穿她的心思似的,凌波抬手敲了下矮自己半截的小脑袋:“这也能怪我?谁叫辣椒你太笨了呢?再说,你家王爷对你有恩吧!怎么说也得给你个报恩的机会。” 她都被耍了,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再说,辣椒心也太软了,你昨天半夜给我喝那杯。虽然我还真尝不出是什么?但肯定不太毒,恐怕连文碧也制不住的,还白白暴露了身份,多危险那!” “是……”傻傻地想点头,却忽然醒悟:“……啊不是!” 不对呀,老大怎么反而头头是道地训起她不够毒来了?她可是要害她的! “老大,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啊!我……”就算体质抗毒,也不能乱试吧。 没来由地因这人愤怒,红椒椒竟有些忘了自己的立场。 凌波盈盈一笑,走到早以除了面具的上任“顾凌波”,现任“文碧”身边。 “文碧,你话说重了,其实辣椒也没做什么。” 文碧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又恢复成平时沉默寡言的模样。 “只是!”她回过头:“辣椒,我身上牵扯了许多人,不能老老实实地和你走,所以这次,得请你再找其他机会报答他了。” 红椒椒却是仍不起身,咬牙道:“红椒椒发誓,我虽然骗了老大,但是从来没曾起过伤害老大性命之心。老大……” “我知道。”伸手把红椒椒扶起来,凌波难得地正色道:“主仆一场,我只嘱咐你一句:回去后别多话,不必为自己惹麻烦。他若问你,你只需转告他……就说:我顾凌波等着他打败我的那一天。” “老大……” 凌波摇摇头,甚至体贴地替她拍了拍沾了灰的裙摆,像个送妹子出远门的姐姐。 “和你一起疯了好些时日,我真的很开心。所以……”她抬起头,俯到红椒椒耳边,小声道:“等你报完恩了,还回来陪我吧……” “……如果我还在的话。” 最后一声很小,却很苦涩,让红椒椒浑身一震。 什么意思? 她震惊地看着顾凌波。 凌波“扑哧”一笑:“看把你吓的。傻丫头,我又害了你呢。”她眼神往身后一瞟。 果然,她们方才的耳语,显然已经让姬梦回对她起疑。红椒椒见状却出乎意料地不怒不惊,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下了头。 接着,凌波悠哉地来到脸色十分不好的姬梦回跟前:“相爷好――” “好、得、很。”四个字形容这声音是“咬牙切齿”,八个字的话再加上“切齿咬牙”。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以为自己是黄雀,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可他却疏忽了,黄雀身后,还有打鸟的小孩儿。 谁会想到,从“蝉儿”到“螳螂”,都是“小孩儿”布下的饵啊。“ “相爷,在下还有些事,只能改日再陪您去登山了。”想了想,她又提醒道:“别再派这种小姑娘来对付学生了,您看学生我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那真是男女通杀,一不小心把小姑娘一颗心伤得七零八落的那多不好?说到这儿――” “相爷,您不欣慰吗?我这可是继承了您的衣钵。想当年您游戏花丛的潇洒气度,学生至今仍然瞻仰万分,那真叫‘万花丛中过’,是‘片叶不沾身’……” “你想让为师的我现在就和你拼命吗?”那就继续说下起……他不保证自己不会在下一秒手刃这孽徒。 姬梦回的脸色已经隐隐发紫了。 凌波吐了吐舌。 “老师您慢走,学生就不送了。” 然而,在姬梦回愤然转身的一刹那,凌波态度诚恳补充道:“老师,人老了就该多歇歇,含饴弄孙比当个老光棍幸福太多了不是吗……” “顾凌波!” ~~~~~~~~~~~~~~~~~~~~~~~~~~~~~~~~` 要说什么叫舌绽莲花,崔天远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什么叫“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今天也算是体会到了。 就见那“天下第二”的二小姐,一根手指都没有动,对着红椒椒唧唧咕咕说了些什么?那日在渡口的“红衣霸王”便半分英姿也不再,立刻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而那位纪长老临走前,脸色真叫一个精彩。 人已走远,崔天远尚还有些昏眩。 “崔堂主,我们可以起程了吗?” “咦?”崔天远一怔:“我们不在洛阳城歇脚吗?” 凌波苦笑:“堂主,您也看到了,在下跟长乐门的过节不是一般地深。这洛阳城整个儿都是他们的,我哪儿敢歇呀。” 崔天远却是大大的诧异:“二小姐也会害怕?” “怕,当然怕。”凌波笑得别有深意:“攸关生死,谁不怕呀。” 是啊。 凌波不着痕迹地背过身,捂住隐隐作痛地心口,以真气压制。 死,谁不怕? ------------ 第八章 一枝花独秀(上) 风云堡到底堪称北方领袖,待客之道丝毫不逊于长乐门。况且崔天远又不似长乐门某人那般难缠,这人看似粗犷,实则粗中有细。除去在渡口那次,崔天远在礼数上实在周到得挑不出半点毛病。 于是,这几日竟成了凌波此次过江后最舒服的日子。若说遗憾,就只除了―― “文美人,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和我说说话吧。” 苦着脸,凌波不知道是第几次哀求,依旧只换来文碧冷冷一哼。 “你就怪我对辣椒说悄悄话没对你说是不是?”凌波长叹。 人缘太好也有烦恼,好不容易哄走了小美人,大美人又不高兴。 “好!”凌波一拍案几,豁出去了:“既然执意如此,我就跟你说!” 文碧依旧不动,凌波却灵敏地捕捉到对方眼睛突然眨了一下。 “其实,我那天,对辣椒说……” 很好,文碧坐得近一点了。 “说……” 哈哈,又近一点了。 “说……文美人你比她要美得多!”满意地看见文碧冷漠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凌波幸灾乐祸地补充:“真的真的,我这么一说,然后她就哭了。我说你哭也没有用啊!我这是为你好,让你有自知之明。要不将来,你到外面一说:我比笑傲山庄的文美人还漂亮,那可就糗大了……” “咔嚓”! 凌波清楚地听到有东西折短的声音。 咦?这案几怎么只剩下三条腿了? 千钧一发地伸手扶住失去平衡的桌面,一只手充当被生生折断的桌腿,一只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怎能不心惊啊!她的腿方才就在那桌腿一尺处,这要是偏个分毫的…… 大概是被马车内异样的声响惊动,崔天远憨直的声音传来:“二小姐,要换一张案几吗?” 真是体贴啊! 有一刻,凌波真想放声歌颂这位深得人心的崔堂主。 于是,在崔天远在这三天内第六次送案几和茶水进马车后,凌波自马车内探出头,郑重地道:“崔堂主,我真的非常高兴这次风云堡派来接待我们的是堂主您,堂主您哪天在风云堡混不下去了,记得一定要到笑傲山庄来!” 崔天远先是一怔,接着,向来明朗的笑容中竟然浮现出一似红润。 “二……二小姐,莫要拿我这粗人开玩笑了。” 这话让堡主听到还了得? 这下倒好,连跟班的风云堡弟子也都哈哈笑开了。 几天内,顾凌波凭借其绝佳的人缘和爽朗的性格早已和这帮人混熟,众弟子如今也就越发不再拘束,反而对这位毫无架子的“天下第二”的二小姐充满了好感。 马车外一片欢声笑语,在这种气氛下,文碧也有点儿气不下去了,只得长长叹息。 “文美人,你不生气了?”凌波惊喜地看到文碧绷了三天的花容终于放松下来。虽然……怎样都很美丽,她在心中有些叹息地想。 “你连人家崔堂主都戏弄,我还能再坚持吗?”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你不和我玩,我只有找他聊天啊。人家我才多大啊!还是个孩子呢。”凌波笑吟吟地说的这话,却让文碧浑身有些毛骨悚然地感觉。 唔!受伤了呢。有些被文碧的反应刺激到,凌波小动物似的缩到角落去抚慰“心灵的伤口”,小声嘀咕道:“你不说话,辣椒又不在,好没意思……” “尊上。” “啊?”忽然听到这么正式的称呼,凌波本是吓了一跳,但还是下意识地回应。 ~~~~~~~~~~~~~~~~~~~~~~~~~ “尊上。” “啊?” “你为什么放过她,她伤害你了不是吗?” 凌波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有些僵硬地笑道:“没有啊!我最后还离间他和姬大少来着,她回去后,也不会再受到重用了呢。” “尊上还在瞒我吗?”文碧冷笑:“属下还以为,这样的结局对她才是最好的……” 以红椒椒太过直白的性子,本来就不适合做这类任务。而经过这次,燕非冰不可能再信任她。再没有任务的负担,这……不正称了她的本意吗? “怎么看,尊上都是在为她铺路啊……” 凌波露出一丝被识破地尴尬:“哈哈,被看出来了。那也是因为,辣椒这些日子对我其实很不错……” “可那全是为了降低你的警戒心,你敢说你不曾为之动容吗?既然如此,她的背叛难道不让你心寒吗……” “文碧!”凌波苦笑道:“文碧,你长我,我当你姐姐一样爱戴尊敬,你又何必句句直击我心呢?” 伤心又如何?愤怒又如何?事以至此,除了笑着面对,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吗? 她其实也很想生气啊。她想问:红椒椒,我对你那么好那么好,我当你亲姐妹一样照顾,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骗我! 可是?她问不出口。 她有她的骄傲,她的伤口不会暴露在阳光下面,只会在黑暗中慢慢结疤,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隐隐泛痛。除了笑着,她不知道她还能用什么表情来掩饰。 “尊上!”文碧起身在面前直直跪了下去。 凌波大惊:“文碧?你这是干什么。” “尊上,文碧只求您一件事。”文碧垂着眼帘.“哭一场吧。” “在这么下去,我怕你支撑不到……”她别过脸,不再说下去。 “我去叫他们离远一点。”马车的隔音总是不太好的。 “文碧。”凌波轻唤。“谢谢,就算……就算明知道有一天你也会背叛我,还是谢谢你。” 可惜啊可惜,她“天下第二”的顾凌波,偏偏是连这哭的权利也没有的。 文碧只是身形一顿,什么也没说便下了马车。 文碧啊文碧,其实你又有什么资格谴责别人,把她逼到今天这地步,你也有份啊。如今又对她这么好做什么?等到了摊牌那日,你叫她又要如何面对你…… ~~~~~~~~~~~~~~~~~~~~~~~~ 由于凌波起程较早,所以赶路的日子是很宽裕的。 在风云堡的招待下,以前偷来江北时不敢去的许多地方,这回都是大大方方进出,一路上走走停停,倒也游山玩水似的轻松。 那日,文碧回到马车后,只见凌波还是笑嘻嘻地坐在车里喝茶,看不出太多情绪起伏,她也不再说什么。 于是,主仆俩又恢复到了从前的相处模式:一个使劲儿的说;一个使劲儿的漠视。 崔天远早就见怪不怪,一路上只求这位二小姐不要时而玩心大起逗上他一两句就好。 这日,凌波等人在茶馆歇脚,恰巧赶上了一出热闹―― 热闹的起因,是一个很美丽的男人,对,美丽。 他给人的感觉就如他白衣上绣的那枝花,枝干从衣摆开始延伸,斜穿过腰际,最后在胸前绽放出色泽浓艳的花朵,竟是风流无限。 此时,那人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儿,享受着四面八方飞来的“桃花”,好不快乐。 怪不得,这茶馆周围忽然多出许多的妙龄女子,连眼神儿飞的都是一个方向。 一时间,小小一间茶馆竟是蜂飞蝶舞,眉眼如梭往来不绝,客人不见少,反见多,不过是以女客居多.虽然也有一部分或不屑或不服的愤然离席,但在"大势所趋"之下实在一股微弱的逆流。 凌波等人虽坐在较为僻静的角落,但见此情景却也无法再视而不见. 崔天远到底是个明白人,文碧才一皱眉,他便上前请示道:"二小姐,您看我们是继续上路,还是……和这位公子谈一谈?" 和文碧的抵触情绪不同,凌波对此倒不甚挂意,始终是的抱着看热闹心态,微笑中甚至多了丝兴味. 听闻崔天远的请示,她只道:"都不必,我们就按原来的计划,休息一会儿就走." 声音不大,却很清晰,那花花公子竟是一副好耳力,顺着声音看向这边. 目光交接的一瞬,凌波竟有一种被擒住视线的感觉. 那一双眼睛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美丽,而是透着一骨子勾魂摄魄的邪魅,透过双眼,牢牢擒住你的思维.就那么一瞬,凌波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一个华丽的陷阱,绝美的猎人正一步步朝她走来…… 猛地闭上双眼,凌波强迫切断自己与对方的目光交流. 暗暗调息后,她再睁眼,却见那男子已然真的走了过来,一双眸子顾盼风流,好不得意. 凌波笑意微冷,朝身后低声吩咐:"吩咐下去,别看那人的眼睛." 崔天远虽然心中尚有疑问,却也觉得事有蹊跷,当下应声. 这一会儿的工夫,那公子竟已不声不响地来到了对面,唇畔擒着丝兴味的笑意:"怎么,在下的眼睛不好看么?" 凌波冷笑:"公子心中有数,又何需多此一问.这一屋子的客人不都是公子‘勾魂摄魄眼’的战利品吗?" 那双眼睛好看吗? 答案是肯定的,顾凌波自认从没见哪个男人有这么一双美丽的眼睛. 只是,再美丽的眼睛,若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也只能让人惧怕而已. 勾魂摄魄眼,顾名思义,勾人魂,摄人魄,兵不血刃,杀人于无形。 练这种工功夫,条件很是苛刻,单说容貌至少也要算得上等才能有效,但又并非所有美人都能练成.体制虚弱者不成,功体至阳者不成,最诡异的是,连内功太过阴柔的也不成. 创始人始终坚持一种信仰:即所谓美,该是中庸的,平和的,不极端的,如此才能摄人三魂七魄. 正所谓: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 这种功夫传闻是百年前苗疆异人传入中原,她也只在小时候听到过一次,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够真的见到。 方才往来不绝的繁华之象,想来也与这有关.毕竟,对于不懂武功的人来说,单单是那不经意的有瞥,已经足够让其愣上好一会儿。 此时,凌波早已定下心神,直视对方. 凭借凌波的内力修为,破解这类功夫其实并不在话下,只是方才一时大意,险些乱了阵脚.另外,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对她使用这种功夫。 那人却也不怒,眼中似乎多了分激赏.他看了看四周,道:"可以在姑娘这里借坐吗?"说罢,却不等人回答,人已径自坐下. "噢,可以."虽然已经没什么实际用途,凌波还是大方地点头,反正就算说"不",估计这人也不会起来. "只要公子不再四处‘勾魂’,爱坐哪里都是可以的." "噢?"那人眼睛一亮,突然扬手一指,"那里也可以吗?" 那却是凌波身侧的一处空位,本该文碧坐,只因正对着门口,文碧又不愿一抬头便见那人招风引蝶,索性如平时一般站到凌波身侧,那位置这才空了下来. 不料却被这人看中. 两个女孩儿家,位置自然比较靠近.但是,一个陌生男子坐在这里的意义就大不相同. 一不是夫妻,二不是兄妹,他们连相识都算不上,说过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对方提出这种要求,又是语气轻佻,显然是蓄意挑衅. 文碧虽然只是以眼神询问凌波的意思,却是浑身早已绷紧,只等她点头. 堂堂武尊,岂容区区一个江湖无名之辈在前放肆? 不料,凌波笑意不减反增,想也不想点头道:"好啊!这茶馆又不是在下开的,公子爱坐哪里都是可以的." ------------ 第八章 一支花独秀(下) 不料,凌波笑意不减反增,想也不想点头道:"好啊!这茶馆又不是在下开的,公子爱坐哪里都是可以的." 这下不仅文碧,连那风流公子也是一怔. “那小生就失礼了。”说罢,当真就起身过去. "且慢,"凌波忽然道,"这凳子上有只蚂蚁." 说着,她抬手轻轻一拂,又道:"公子请." 那风流公子却是笑容一僵,拱手道:"姑娘好意,心领了.这个……突然发现这个位子也不错,还是不换了." "噢?"凌波笑意更深,"如此甚好."说话间,轻拍了下桌子. 老旧的桌子因这一拍有些轻晃,奇怪的是,众人杯中的茶水却不见半点波动. 风流公子目光一凛,后退的趋势僵住,又是"哈哈"一笑:"好内力,看来,姑娘这是一定要赶我回去才甘心." "公子何出此言啊?"凌波状似惊讶,"在下可不曾对公子有任何不敬呢." 她只不过在文碧的座位上用了三成内力轻拂一下――那凳子现在别说坐了,怕只要一阵强风,立刻就成一堆废木头;还有刚才那一拍――不过是隔山打牛的道理,通过桌子将内力传递到对面的凳子,他若有胆坐,就算不摔个彻底,狼狈些也是勉不了的了. 但对这种过度自恋的人来说,"誓可杀不可辱"的精髓大概会被发扬至最大吧!或许狼狈是更严重的报复也说不定. 见此情景,文碧却是心中冷笑. 算起来,凌波此次出行虽然阻碍重重,却多是智取,那一身可怕的功力,尚无用武之地.如今会作此表现,显然是对来人方才的轻佻举止动了气. 不再搭理来人,凌波淡淡吩咐道:"文碧,我们也休息好一会儿了.不宜在此扰了公子雅兴。通知崔堂主,准备起程." "是." 文碧一走,凌波随即起身,走到门口时候,却忽然回头道:"公子刚才说错一句话." "哪句?" "公子说在下是想赶公子回去,其实不然……"凌波目光一凛,"在下其实不仅是想赶公子‘回去’,还想赶公子‘出去’." 话毕,不着痕迹地挥手,一颗石子破空而出,原本靠门的桌子顿时"咔嚓"一声宣布寿终正寝.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外人更看不到一点痕迹,充其量就是觉得很巧:怎么凌波刚一抬手,桌子正好就…… 而时下,风流公子离那桌子却不过一尺距离. 不明所以的掌柜和小二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纷纷卷袖子摆好讨赔的架势. 是了,就算你人再美,砸了东西也还是要赔偿的. 看到事情朝着令人满意的方向发展,不理会背后有些灼人的视线,凌波惬意地离去. ~~~~~~~~~~~~` 一行人等继续上路,气氛却有些古怪. "二小姐,那人跟上来了."崔天远在车厢外提醒. "知道了,"沉默了一会儿,车厢里才又传来顾凌波的声音,"继续赶路,见机行事." "是." ~~~~~~~~~~~~~~` 车厢内,文碧拿出方才收到的消息递过去:"刚才收到的消息,说信王现在人在江南,笑傲山庄的地盘已经被朝廷明里暗里掘了好几处,庄住叫您小心." 凌波皱眉:"这家伙真是……" 竟然挑她不在的时候下手,想捣她大本营吗?他也太小看顾凌霄了. "奇怪,辣椒的话没带到吗?"真是越想越奇怪. "话?" "对啊!你也听到了,我明明是说,我顾凌波等着他打败我的那一天." "……那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凌波状似烦恼:"当然有啊.我都跟他说了‘我等着’,那我现在人在北边,他跑南边捣什么乱啊他!" 没默契嘛! 一年多以来,文碧一直以为自己性格中的冷静是有增无减的.不过再见到顾凌波之后,她知道……无论再过多久都一样,要想在这人跟前长时间的保持冷静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文姑娘!"车厢外传来崔天远有些焦急的声音. "什么事?"不是聋子都能听出那声音中含了多少隐忍. "那个……目前已经没有备用的案几了,您可不可以不要……" 车厢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传来长长的叹息声. 跟着,崔天远长长叹息. 冷静,冷静,这人正经起来还是很会办事的,文碧在心中默念了五遍后,继续道:"尊上,后面那只花蝴蝶会不会是信王的人?" 花蝴蝶?真贴切. "不知道,不过我倒希望是."凌波看了她一眼,接着道,"我只是想,无论如何,对于我,他不会想假他人之手." 如果真是他派来的人,她大可放心,对方最多只是监视而已。可是…… 非冰在想什么呢?非冰又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这样一思考,竟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时候。 那时候,她们也经常揣测对方的心思,甚至有段时间,对输硬都是过分的执著,害得皇后和姬大少头疼了好一阵子。 可是?那感觉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 好累,又要动脑筋,本以为摆脱了长乐门,她可以放心的上路了. 凌波叹气:"别想那么多了,也许真就是个闲人呢?爱跟就让他跟吧.又说不定……他只是和我们顺路呢?" ~~~~~~~~~~~~~~~~~~~~` 只是,若说顺路,这路似乎也太顺了些. 从早到晚,那风流公子紧紧跟在后方曰十丈开外——要近不近,说远不远。凌波休息,他也休息,凌波住店,他也住店. "顺路?" 文碧不冷不热地望着嘴里叼着根稻草,惬意地躺在草坪上的凌波。 “恩,不是顺路!”闭着眼睛,凌波半梦半醒似的摇着脑袋:“不是顺路……那就是同路了。” “同路?”文碧略一思索:“是风云堡请的人?那他为什么不和崔天远坦白?” “不知道啊。” 草地松松软软,又有暖洋洋的太阳晒着真是舒服,凌波伸了个拦腰。 不管什么原因,他不坦白不更好?要不然,来者都是客,崔天远也不好明着偏心了。 忽然,凌波觉得柔软的手抚上她的前额,文碧的语气中难掩关心:“最近怎么了?。” 她平时已经够散漫了,如今又加上“特别”二字,严重程度可想而知,凌波在心中做了个鬼脸。 “很疲惫,心理上的,你知道的。” 凌波唇畔漾起一抹苦笑。 她其实真的不是适合玩弄这些阴谋诡计的人,强行思考的结果是,每隔一段时间总会产生心力交瘁的虚脱感。这两年,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渐渐习惯了,可燕非冰的出现让她明白,根本不会有习惯,也永远不可能习惯。少年时期孩子般的斗气是一回事,真正的兵刃相向又是另外一回事。身为上位者,背负的东西太多,她不合适。 深入骨髓的东西变不了,人的本性也变不了。 就如她。 当初便不喜欢自己所做的事,现在也依然不喜欢,可是身不由己,她强迫自己麻木不仁地继续下去。 也许会早死两年那…… 有时候她这么吓唬自己,可之后又觉得可笑:如果不做下去的话,也许现在就会死…… 又或者她当初的决定就是错误的,生死其实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无端地,又想起许多儿时的事情,那时候,表姐的笑容很动人,姬大少的叹息很可怜,非冰作为搭档默契十足……要是他们有一个人还是从前的样子就好了,她至少有个人说说话,那多好…… ~~~~~~~~~~~~~~~~~`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知道文碧已经离开一阵了。 半梦半醒是一种很美好的人生状态,可以随心所欲地回忆过去或是畅想未来。因为是梦,所以美丽;因为半醒,所以又留了三分真实。 平生只道酒可醉人,原来梦也会让人醉的。 可惜……到此为止。 凌波猛地睁眼,习武者的警觉提醒她有人闯进她的个人世界了。 那人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在她身边不远处躺下,也不说话,张扬得有些欠扁。 想耗下去? 可惜啊!凌波摇头,她大小姐已经休息够了,不想和他耗了。 她索性有风度地开口道:“在下旁边这片草地莫不是有什么不同,竟能吸引公子步出这十丈‘安全距离’?” “姑娘不是说过,小生爱坐哪里就坐哪里?”那人懒懒出声。 凌波点点头:“是说过。不过在下也是好意。见着树下那个穿绿衣服的美人姐姐了吗?她已经看见你了吧。也就是说:现在无论你还是我,若稍有个可疑动作,我敢保证她会立即飞过来……把你剁成饺子馅儿。” “……为什么她单是砍我?” 凌波轻笑:“那还不简单吗?”她轻巧地坐起身,转头笑对他:“因为她是我手下的人,而非你的。” 风流公子听闻,却是大笑起来。 “到底是‘天下第二’的二小姐。” 凌波却作懊恼状:“是在下多事了。在下怎么竟然忘了,‘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那不正是尹公子的信仰之一么?” 风流公子竟有些惊讶,随即若有所思道:“师父那老头整日对二小姐赞赏有佳,我还一直有所怀疑,如今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看来区区之陋名二小姐也是心中有数了。” 凌波却是叹气:“谦虚了,阁下大名鼎鼎,又不屑于乔装改扮,几乎跟自报家门没两样。这样若还猜不出你的身份……凌波也实在太不济了,是吧?‘中原一枝花独秀’的风流少侠,尹大公子。” “中原一枝花”尹之华,闻人绝的大弟子,同时也是人称中原武林第一美男子,江湖上有名的风流人物——大江南北都有他的红粉知己。 不过,尹之华的过人之处却又不仅在此。 铁笔判官闻人绝,一生以编撰《武林通史》为目标,记录武林大事。而他的徒弟,自然而然也有着一套搜集情报的本事。 也因此,尹之华这朵“花”又同时是江湖上有名的情报贩子。 百闻不如一见,本就料想闻人绝门下不会出什么三流人物,如今顾凌波更是笃定这个尹之华绝对大有门道。 他的出现,绝对不是毫无缘由。 “就不知尹公子这次出现,又是为了什么无聊的理由,莫不是有什么人花了高价,买和在下有关的情报?” 问的同时,凌波却也心里有了点数,这次想对付她的,就绝对不会是燕非冰。 皇族在江湖上暗下安插了不少长乐门这样的势力,对于变幻莫测的武林局势、各门各派的动态,是自有一套精密消息网的,不太可能走这条弯路。 那么,还会有谁急于阻止她去论剑大会呢?又为什么会这样做呢?她的计划,该是还在按原定进行的吧。 当然了,也有另一个可能,且无论真假,对方也必然会提上一提。 果然,尹之华亮出招牌笑容:“二小姐真是说笑,且不说我对二小姐芳名瞻仰已久,昨日一见更是惊为天人。抛开这些都不谈,我师妹这层关系却是不可不提啊。” 天下谁人不知道,闻人绝性情古怪,入室弟子就只要求顺眼,只不过老人家的眼光高了一点,随便收了两个徒弟,出山后便轻松摘取“双美”头衔。大弟子尹之华是“中原第一美男”,二弟子却是“天下第一美人”——不巧,正是她那火暴脾气的嫂嫂,虞红叶。 不过,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同门更是容不下两个“第一”,所以这对师兄妹自始至终都是志不同道不合,相看两相厌。 如今他不提还好,一提她倒更要小心了。 场面话说够了,她也没时间跟他打太极。 “尹公子,在下只是希望交一个坦诚的朋友,而并非一个笑里藏刀的敌人。” 尹之华却是态度无所谓地道:“是敌是友又如何?是敌,便不会有利益相同的时候?是友,便不会有反目成仇的机会了吗?” 凌波乍闻这话,却是一怔。 “说得好!”她一击掌。 的确,敌友又如何,人生来便抛不下追逐利益的本性。 “就凭这句话,我顾凌波暂且当你的是朋友。” “噢?不怕我别有用心。” “你当然别有用心!”人生在世,哪个不是别有用心? 凌波潇洒一笑:“但我赌你来找我,乃是有求于我。” “这么有信心?”尹之华挑眉:“莫不是二小姐的赌运绝佳?” “错!并非我赌运好,而是——”顾凌波一笑,轻柔的语调却是不可动摇的坚定:“——我输得起。” ------------ 第九章 杀机重重(上) “我输得起。” 凌波轻笑,眉宇间是不可动摇的坚定与自信。 有一瞬间,尹之华竟有些失神。 是了,不过一场局,所有人都在赌;所有人都会输,只看你输不输得起。 “如此,尹公子可否坦白来意?” 尹之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所托付之事,并非二小姐今日之力可以达成。” 凌波眸光一闪:“原来尹公子也是好赌之人,看来倒是在下莽撞了。” 顾凌波何等聪慧,自是听出尹之华话里有话。 既然她无法达成,那他又何苦来找她?她今日既然无法达成,难道日后就可以?他又怎么知道她以后如何打算? 答应,便显出她顾凌波甚至是笑傲山庄吞并武林的野心;不回答,对方也有不坦白的理由。 这分明是在套话。 凌波笑意微冷。 不说别的,单这傲慢态度,她二小姐就不喜欢。 “既然如此,在下就不打扰尹公子的雅兴了。等尹公子肯定自己选对了人,押对了宝,再来交在下这个朋友吧。” 话毕,顾凌波转身欲走。 尹之华折扇一阁,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绽开:“瞧我,说错了话不是?这就向二小姐赔罪了。” 那一瞬,凌波竟也是心神一恍惚,竟被拦了住。 到底是“中原一枝花独秀”,其实根本不需要用什么“勾魂夺魄”的伎俩,迷到大江南北女儿三千已是事实。单是这副皮囊,怕是到哪里都吃得开了吧。 凌波想到这里,不禁有些玩味:还好,她这方面倒是相当有抵抗力的,谁叫她从小到大身边也是各色“美男如云”呢? 优雅深沉有顾凌霄,风度翩翩有燕非冰,甚至是八面玲珑的姬梦回,都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如今又得以一见以风流貌美著称的“一枝花”,还真是艳福不浅。 不过,也正因如此:“越美丽的人就越危险”的道理她也是深植于心。 顾凌霄的彬彬有礼其实是另一种冷漠疏距,燕非冰开朗和煦的外表下心计深沉,而姬梦回吊二郎当的掩饰下,其实手腕阴险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不知这尹之华的另一面又是什么样的呢? “不敢当,尹公子虽然不当在下是朋友,在下却是说过‘拿尹公子当朋友’这样的话。话即已出,什么‘赔罪’是用不着的。” “总之,是我的不是。说错了话,我只说事情难办,却没有说不交二小姐这个朋友。” 话到这里,尹之华已经对这二小姐的个性有了些知晓。 不动声色,见机行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分明是女子,却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谈笑时,周身都散发着眩目的光彩,让人忍不住被吸引。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凌波点头,话已经说到这里,再绕下去就有些无聊了。 “既然已是朋友,那凌波就斗胆称一声‘尹兄’。尹兄此行可是为了‘论剑大会’?” “正是。” “不如同行?”破天荒地,凌波语出惊人,连赶过来的文碧闻言也是一怔。 若是别的女子,如此大胆邀请,尹之华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如何。可如今这女子不是别人,是“天下第二”的顾凌波,那意义可就不寻常了。 尹之华一收扇子,道:“佳人之邀,尹某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啊。” 文碧不甚理解地看了眼顾凌波,却见她于往日无常,不像被“美色”迷晕了头的样子,便只得忍着不作声。 这种自命风流的人,她见一眼都烦,竟然还要一起上路? 感觉到强烈的敌意,尹之华看向文碧,桃花眼一亮:“这位……” 好一个冰山美人!与红叶的艳丽比来,又是另一番情致。到底是风流的“一枝花”,立刻在心底开始给美人打分。 “这是笑傲山庄除了令师妹以外的又一位美女一――文管家。”凌波笑晏晏地介绍,不顾背后大有扩散之势的冰冷目光。 ~~~~~~~~~~~~~~~~~~~~~~~~~~~~~```````````` 回到队伍中,凌波将情况向崔天远介绍了一番。 既然同是风云堡的客人,崔天远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态度上的热忱却是远不如当初迎接顾凌波的时候。毕竟之前这位客人在茶楼里给人留下颇为轻浮的印象,加上又美丽得有些诡异,实在无法与顾凌波的爽朗平易相比。 马车是断不可能让尹之华坐的,顾凌波再豁达也是女子,非亲非故,大家也没熟悉到同车的程度。于是,马车内依旧只有凌波主仆二人,尹之华以马代步。 文碧依旧如常,顾凌波不开口,她便不会主动问什么?尽管心中有些不满。 奇怪的是,凌波这次竟也没有解释。 而文碧也隐隐察觉到了哪里不对,不再说话。 队伍静静地行进,天黑之时,竟来到了一处荒野。 眼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看来是非露宿不可。 崔天远心下有愧,不觉满头大汗。 漆黑的原野上,风一起,便地野草沙沙作响,自成一股阴森。偏是月亮也躲躲闪闪,在云朵后方忽明忽暗,好像晃动的烛火。 月黑风高。 凌波一下子便应景地想到这个词。 “二小姐,沿路接待的人可能跟咱们错开了,这……唉!都怪我老崔粗心没算好行程,今晚可能要委屈二小姐睡马车了。” 车内传来凌波依旧愉快的声音。 “崔堂主不必往心里去,是在下贪玩误了时间,与堂主无关。何况,野外露营,也别有一番趣味,挺好。” 于是,一行人就这么在野外扎营,生火。 旷野的夜风刮得张扬,似无忌惮如不服管束的孩子张牙舞爪。崔天远命令手下牢牢看好火堆,一不小心,引起荒野大火可就不好收场了。 方圆都由风云堡弟子把守,轮番换岗,井然有序。看得出这些弟子平日里也是训练有佳。 凌波来到火边坐下,文碧紧跟其后。 不一会儿,尹之华也坐到了对面。 两人就着这鬼天气,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另一边,崔天远已经把一切布置好妥当,便问凌波是睡马车还是搭帐篷。 凌波想了想,觉得还是马车舒适,便朝尹之华歉意地一笑。她是女子,自然有选择良好住宿环境的先行权。 也就是说,管你委屈不委屈,尹大少今晚得睡帐篷了。 接受了凌波没什么诚意地歉意,尹之华彬彬有礼地道了声“应当的”,便一派从容地朝着不远处的帐篷走去。 凌波望着帐篷微微叹息。 竟然和马车相隔这么远,可见崔天远对这人的品行是多么不放心啊。 难得的是,荒郊野岭的,又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崔天远竟神通广大地弄来了不少野味。这着实另凌波惊喜一番,直嚷着要自己烤。 然后,在她成功地毁了一只山鸡并差点引发火灾后,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拒绝,并被文碧强行架走。 酒未足,饭已饱,夜已越发的深沉。 众人不禁都起了浓浓的睡意,顾凌波和文碧和衣睡在马车内。尹之华的帐中再无声响,想也是睡了。 荒野上,一时间陷入寂静,只除了依旧张狂的夜风呼啸着。 ~~~~~~~~~~~~~~~~~~~~ 几乎是同一时刻―― 帐中,尹之华猛地睁开眼;火边,崔天远“腾”地起身;车内,文碧惊醒。 而凌波先是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然后满脸无奈地坐了起来,慢吞吞地伸了个拦腰,苦着脸抱怨道:“这种时候竟然……还让不让人活了呀。” 她又不是神仙,是需要充足的睡眠的凡人啊。 可是?现在她是无论如何都睡不下去、也不敢睡了。 夜风呼啸着,带来凛冽寒意的同时,也带来了血腥的气味。 有人夜袭车队! ~~~~~~~~~~~~~~~~~~~~~~~~ 凌波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马车,见崔天远已经带着一干人等密密地护住了马车。 尹之华也在车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二小姐,真是料事如神呢。” 若之前还有一丝怀疑,那尹之华现在就是绝对肯定了。 顾凌波八成是早就猜这一路上会有人偷袭,所以才改变态度,邀他入伙。这样,不但临时多了个帮手,又可借机把来路不明的他拴在眼皮底下,免得他私底下搞什么鬼。 凌波揉了揉稀松地顺眼,装傻到底:“尹兄何出此言?在下邀尹兄同行,确实是一番好意,这一片诚心,天地可鉴啊。” 揉了揉太阳穴,凌波接着道:“如今对方的目标是在下,尹兄不必挂怀,走了便是。” 走?尹之华冷笑,转身面向前方。 他走得了吗? 十丈外,约二十人,黑衣劲装,看得出,皆是功底不俗的练家子。此时,马车已经被前后圈围,而对方所站方位颇为讲究,竟似某种阵法。 风云堡的巡逻守卫,已经被无声无息地解决了三分之一――那正是空气中血腥味的来源。 尹之华见事已至此,索性卖个人情给顾凌波:“二小姐哪里话,尹某不是那等不义之人啊。” “我就知道尹公子是侠义心肠。”凌波坦然接受对方“自愿”的支援。 其实,她虽然隐约察觉到了附近的杀机,却也没料到对方来得如此之快,又摸不清对方底细,这仗打得未免不爽快。偏这时候,又出来个居心叵测的尹之华,同样是来意不明,难分敌友,索性抓来小小利用一下子。一来可以刺激对方出手,二来可以观察这两方有没有什么联系,三来嘛……方便盯梢,人在眼皮子底下,总好过敌暗我明。 想要白捡人情?好,送给你! 那种东西她顾凌波向来不会吝惜的,反正她根本不打算还。 凌波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些怯弱:“如此的话,尹兄的恩情在下铭记于心。为了不至于拖众位的后腿,在下会在马车内‘老老实实’地呆着。尹兄尽管放心地去吧。” 你尽管放心去“英雄救美”吧!凌波觉得自己真是太配合了。 此话一出,尹之华着实一怔。 他却是忘了,顾凌波在茶馆使出内力的时候,崔天远是不在场的。而其他风云弟子,修为不够,根本看不出他们二人当时在打什么哑谜。 也就是说,众人之中,多数都认为凌波虽是智谋过人,却不谙武艺。就算有,八成也是防身都不够用的花拳绣腿,这种情况下,受保护是理所当然的。 但尹之华却是体会过凌波那可怕内力,如今大敌当前,她竟然不出手?她是对对方太有信心了,还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 只是,如今又有谁会听他辩解?只会当他惧敌,临阵退缩罢了。 眼看着顾凌波在文碧的搀扶下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娉娉婷婷地上了马车,向来周旋于众美女之间巧舌如簧的尹之华,初次尝到了有苦不能言的滋味。 崔天远自然不晓得他这份心思,只道是花花公子没见过这等场面。又思虑到对方到底是风云堡的客人,便劝道:“尹公子到底也是客人,不如也闭……” 话音未落,尹之华已经箭一样地飞了出去。 笑话! 他尹之华向来是担任“护花使者”的角色,岂可成了被护之“花”?别人说得,他还听不得呢! 顾凌波回首对那背影一笑。 看来她又算对了:漂亮的人都爱面子,漂亮的男人也不例外。 ~~~~~~~~~~~~~~~~~ 黑衣人各个手持长剑,转眼已经逼近,目标果然是顾凌波所乘的马车。 崔天远狂啸一声:“儿郎们,保护贵客,给守岗的兄弟报仇!” 一时间,风云堡儿郎气势惊人。 杀声震天,连风声都被淹没下去,两方人马陷入混战。 论人数,风云堡是占绝对优势,但论武功或作战技巧,普通的风云弟子显然不是对手。 黑衣人看准了这一点,并不冒进,而是重点围攻崔天远和尹之华二人。又深知单打独斗,谁也占不着好去,一伙人竟是进退有度,以整齐规律的阵法应敌。 崔天远一柄钢刀,大开大阖,挥洒自如,刀锋所过之处,寒光刺目,杀气逼人。然而最可怕的却不是他的刀,那久经江湖磨练而自然流露出的气势,刀锋未至,杀意已慑人三分魄。 到底是风云堡一方堂主,两方僵持不下,一时间,竟是谁也捞不着便宜。但崔天远一心担忧马车安慰,难免有些焦躁,而对方则是看准了这一点,故意饶着弯子和他耗。三对一,崔天远的打法又十分消耗体力,时间一久,情势明显要有所偏颇。 而尹之华这边情况又要好一点。 闻人绝收弟子虽然重相貌,却也绝不至于交出些空壳的漂亮皮囊。 尹之华以扇代剑,挥洒间从容不迫,月色下衣袂纷飞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极至的美丽。衣袂翩翩,优雅无比,远远看去,竟不似在杀敌,而似仙人起舞。 然而,折扇所过之处,却是气流翻滚,哀声四起。看似无力的扇骨暗藏内力,招招点向敌人死穴,竟是毫不留情。 但是,黑衣人身手不凡,四围一又是在配合极默契的情况下,尹之华虽然不至于说吃力,却也无法迅速解决对手。 刀起刀落,鲜血四渐,黑衣人下手毫不留情,刀刀致命。 听着每一声惨叫,都来自自己手下的兄弟,崔天远双目欲裂,刀法越发凌厉。钢刀破空,猛地一招力劈华山,那迅猛压迫之势立即将对手逼入绝境,黑衣人惨叫一声,由右肩被斜劈断骨头,直穿心脏。 尹之华闻声望了一望,不赞同地摇摇头。 太血腥了。 目光一冷,看准一个空隙,尹之华折扇如鬼魅般在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窜出,直击黑衣人巨阙死穴。几乎是毫无力道地一点,四条人影顿时变成三人。 这二十人虽然也算高手,但多了尹之华相助后,要把崔天远等人真的逼入绝境却是难上加难。只是,若这么打下去,风云堡这些不明不白丧命的兄弟,实在是死得太冤。奈何崔天远和尹之华都被缠得分身乏术,明知道此刻应该速战速决,却是有心无力。 黑衣人更像是看准了这一点,竟开始减缓攻势,与其缠斗起来。 ~~~~~~~~~~~~~~~~~~ 正烦恼间,忽地,一声娇喝自马车的方向传来,碧色身影急如闪电,矫若游龙,墨色长鞭如灵蛇出洞,回光幻电,竟似有生命一般。 长鞭所及之处,黑衣人皆被远远震开。 片刻,战况立刻倾向风云堡一方。 崔尹二人立即认出那某碧色倩影不是别人,正是几日来与凌波形影不离的管家文碧。 二人不禁咋舌。 早知道文碧武艺不弱,但到底是女子,未免对她怀有轻视之心。如今看来,这文管家武艺竟是不逊于二人。 笑傲山庄一个管家竟也是如此高人,果真是藏龙卧虎。 文碧的加入,使黑衣人瞬间转为弱势。 别说接近马车了,自保都成问题。 一见情况不妙,其中一个黑衣人打了个手势。阵中三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忽然觉得一阵异香扑鼻。 “闭气!” 文碧仗着鞭子灵活,奋力一甩,鞭子如有生命一般缠上一个动作稍缓的黑衣人手腕,药粉包自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稳稳落在尹之华手中。 “好鞭法!”尹之华由衷赞叹。 文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鞭挥来。 尹之华一惊,匆忙左闪。 那鞭子滑过他方才所站之地,竟缠上一名黑衣人的颈子。 尹之华这才明白文碧的意思,忙里偷闲道了声“多谢”。 文碧却早已转身,理也不理。 ~~~~~~~~~~~~~~~~~~~ 车内,顾凌波透过薄纱帘子,静静地观战。 不是她贪生怕死,实在是现在的她不适合轻易出手。 白日与尹之华的较量只是试探意味的示威,而此时却是以命相搏的血战,冒然动作,体内气息翻涌必然激烈无比,到时候她…… 过于强大的内力是一把双刃剑,伤起人来不分敌我,且难以掌握轻重。 在这种敌寡我众的混战中,她若出手,只怕风云堡要比现在的伤亡更加惨重。 更何况,若因妄动功力而引发……她如今人在江北,一旦显出弱势,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不顾文碧的反对拉尹之华入伙也是基于这一点考虑。 见对方似乎有缠斗的迹象,凌波无奈,只有让文碧去助其一臂之力。 凌波冷静地观摩车外的形势,开始分析来人的目的。 看尹之华杀的那么顺手,该不是一伙儿的,至少现在还不是;绝不会是长乐门的人,姬梦回要是想追早就追了,不会拖了这些天。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忽地,凌波眸光一闪。 这阵法分明是……她懂了! ------------ 第九章 杀机重重(下) 这阵法分明是……她懂了! 凌波冷笑。 过来江北这么久,都没有什么动静,又和长乐门好一阵周旋,她几乎都要忘了――不同与燕非冰和她之间夹杂着个人恩怨,整个江南笑傲山庄的头号死对头还真没变过。再不出手她真以为对方胸怀宽广到任着自己在他地盘上撒野撒个够……这回,可多亏了某人的提醒。 只是这样一来,这些风云堡弟兄死得就更是冤了那。 ~~~~~~~~~~~~~~~~~~~~~~ 凌波思索间,黑衣人却是大势已去。 那阵法并非什么高难的绝学,乍看汹涌,其实破绽尚有很多。经这三人里应外合,阵形已十分凌乱,渐成败势。只等生门一开,阵法立破。 不过,对方耗了这么大的手脚,总不能让人家白白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做戏也要做像一些才行啊。 凌波脑中略一算计,忙朝窗外大喊道:“尹兄,文碧,别忘了留一个。” 文碧听罢,当下一鞭子直甩出去,在地面划出一道深深地印记,黑衣人险险躲闪,却已经被断了后路。 尹之华对此则是无奈道:“顾大小姐,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行不行?” 这黑衣人招招杀机蹦溅,她却要他留活口,存心考验他功夫吗?想他凭白被利用,当事人还在那幸灾乐祸的指手画脚,心里当真是不怎么平衡。“一枝花”在女人堆里向来花开不败,好不得意,哪个舍得这么使唤他? 话虽然如此说,手下却是没有半点疏忽,当下同文碧左右夹击,展开攻势。 “尹兄,你打迷糊了吗?在下在家中排行老二,不是什么‘大小姐’。”凌波闲闲地揶揄,热闹看得好不快活:“尹兄也真是……啊!崔堂主!” 凌波声调陡然升高。 文尹二人闻声一望,顿时也是一惊。 那远处的黑衣人见胜负以分,竟在撤退之际,冷不防地放了一记袖箭。崔天远忙于应付周围的敌人,哪里顾得上暗的,一个疏忽,右肩生生挨了这一箭。 眼见给了身边的敌人可趁之机,崔天远鼓足了一口气,猛地打出一掌,当日在渡口一吼震江的深厚内力在这一掌上尽数使出,黑衣人当即毙命。 只是,这一掌带伤强出,却也震得右肩原本不大的伤口猛地迸裂开来,顿时血流如注。 文尹二人相距本也不远,只是事发突然,一时间,竟是谁也来不及上前相救。 借着这个时机,黑衣人立刻撤退。 崔天远受伤,文尹二人也不好追赶,只得作罢。 凌波匆忙下车,见尹之华早已封住他周身大穴。好在失血虽多,血却一直是红的,看来袖箭无毒。 凌波叹了口气,自文碧手中接过一个瓷瓶道:“尹兄,这是笑傲山庄特制的金疮药,还得麻烦你替崔堂主敷上。” 伤药最好配上真气调理吸收,底下的弟子功力不够深,凌波文碧又都是女子,疗伤的重任自然而然又落到了尹之华身上。 “二小姐,不要紧的,不劳……”此时,崔天远已经好了许多,就要起身却被凌波一挡。 “要紧。”凌波不容他多言,朝着尹之华道:“尹兄,劳驾了,你的人情凌波记着。” 尹之华颇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花花公子的态度竟不自觉的收敛了几分:“这算什么人情。” 说完,不容推拒,他扶起崔天远朝自己帐中走去。 ~~~~~~~~~~~~~~~~~~~~~~~~ 这一仗打得并不轻松,队伍中有一大半的人负了伤。 凌波见众人士气低落,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而她也着实无力插手。最令她烦躁的是,她没想到对方对自己人出手也是这么狠,就算是想澄清来历,也太过了。简直像是被什么事逼到如此地步。 背水一战? 不该呀,如果只是怀疑的话不必出这招险棋。 莫非她的计划有失?如果是这样,问题又出在哪里呢? 看来,一直以来,她都小瞧了这个统领北六省绿林的人物――风云堡堡主,也是本次论剑大会的重要人物,何萧。 自前些年天下两分,笑傲风云南北对峙,顾家兄妹名扬武林。奇怪的是,当时风头正盛的风云堡的首领何萧,行事却十分低调。对此,江湖上众说纷纭,有人说何萧乃是一武学奇才,又受高人指点,所以才能一夕之间叱咤江湖;也有人说何萧相貌丑陋,所以鲜少露面于人前。顾凌波也曾派人调查过,奈何得回的都是些无聊的信息,道听途说之言,不足为信。 如今看来,显然是她轻敌了。 她知道,三年前风云堡的迅速崛起乃是援于朝廷的助力,而朝廷无非是想阻碍江湖一统,构成新的势力威胁其统治。 以当时天下大乱的情况,换了她是何萧,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朝廷的支援。只是,任何一个江湖人都不会甘愿把把柄留到朝廷手里,各取所需,接着一拍两散。这是这场合作的必然结局。 如今,南北形势越发紧张,两强相争,与当年的情况又有不同。 一旦两败俱伤,便是白白送给朝廷渔翁之利,这也是双方多年矛盾重重,却始终没有撕破脸面的真正原因。 根据潜伏在风云堡内的沐煦送来消息,何萧也是顾忌着这一点,所以迟迟无法行动。 过江这些日子,崔天远热情待客,她倒也乐得舒心,只全力防着燕非冰。今日这批黑衣人,若不是阵法上漏出马脚,她一时也想不到对方为了掩人耳目,竟然这样出手。 她正是透过这套阵法得知对方的来历――这显然是某人的暗示。 想来崔天远应该是毫不知情,就算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所以她才说,这批弟子伤得冤枉。 她也没想到,对方为了掩人耳目,竟是特意对自己人出手狠毒。崔天远这憨直的汉子,恐怕死也想不到目前自己的性命已经比她还危险了。 反正,只要崔天远一死,无论她被怎样,也不会有人怀疑是何萧下得手,更不会有人怀疑风云堡。宁愿以一个堂主换她一命,她顾凌波也够值钱了。 看来,论剑大会能顺利举行应该也不像信里说得那么简单,根本就是引她上钩的饵也说不定。 轻敌,太轻敌了啊…… 想着计划可能有所变动,凌波心里生出些忐忑,她有预感,此行,可能不如当初想的顺利了。 ~~~~~~~~~~~~~~~~~~~~~~~~~~ 这一夜,大家睡得都不舒坦。折腾了一宿,真要入睡时,却发现天已经亮了。凌波无奈,只有打着哈欠赶路,好在有马车,她跟文碧还能靠在***个盹儿。 崔天远的伤好得很快,一来他体制很不错,二来笑傲山庄的药效没话说。第二天一早,他已经精神十足,完全看不出受了伤的样子。 并且,经过一夜交流,崔尹二人竟然交情猛升,这会儿在马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熟稔如相识多年一般。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 相比于前方神清气爽的两位,反倒是她这昨天什么忙也没帮的贵客没精打采,浑身酸疼。 顾凌波为此好一顿感叹,同样是练武的,这人和人哪,体质怎么就差这么多呢。深厚的功力面对这类小毛病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自己竟然不如人家一个伤患。 这么一想,不禁自嘲一笑。 车内,文碧正在条理内息。没有人和她说话,凌波无聊地环视车内,视线停留在文碧昨日还未收起的墨色软鞭。 文美人的鞭子她很久不曾见过了,和红椒椒的红缨枪一样帅气。记得当日三人初次聚首时,她头脑中一下子涌现了“兰红波碧忆潇湘”的句子,一想到身后从此有红碧这样两个美女辅佐,她身为一个女子竟然都觉得兴奋。那时候还不知道红椒椒是…… 突然,车队停下来。 崔天远笑呵呵地过来道:“二小姐,前面有个镇子,要不要找家客栈休息一下?” 凌波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崔堂主的伤怎样了?” “小伤,不碍事。”崔天远行走江湖多年,伤自是不曾少挨过,所以,这么说倒也不是客气。 凌波点头,又问:“这里离风云堡还有多远?” “不远,再过两天,应该就到了。离论剑大会还有五日,时间充裕得很,而且,到了这个小镇,已经是完全是风云堡势力范围,相信那些人应该不会再动手,二小姐不必担心。” 就是这样才更让人担心啊!凌波在心中亮出一记白眼。 “啊……崔堂主,反正时间还充裕得很,我想,今天我们就不要在客栈歇脚了吧。” “咦?” “其实……呵呵”凌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难得出来一次,很想体会下乡土风情。不如今天,我们就找户普通人家借宿如何?不要透漏身份,自然不要太多人,单带上几个伶俐的就好,尝尝地道农家菜也是好的。” 崔天远拧眉:“这……不太好吧。” 顾凌波是风云堡的贵客,现又是在风云堡的地盘上,哪有让客人借宿它处的道理。可是顾凌波一脸的好奇,又不像是装的。世家小姐出门的确是不太容易的,这二小姐又是出了名的古灵精怪,难保真的是对平常人家的生活好奇而已。 崔天远一时陷入两难。 凌波抓紧机会,继续怂恿。 “堂主,反正这是风云堡的地盘,不会出什么事儿的,放心!有崔堂主从旁保护,我很是放心!” 崔天远一怔:“我?” 这和他有关系吗。 凌波嘻嘻一笑:“当然,崔堂主当然得和我一起去啊!你是主我是客啊!难道放任我自己瞎走?” 崔天远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犹豫了一会儿。 虽然为难,最后还是点了头。 “好吧!二小姐话都如此说了,就算有危险,崔某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说罢,回到队伍前面吩咐人去安排。 凌波看着崔天远渐远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算了,只要尽量在风云堡不好下手的地方落脚,应该就能平安到达了吧。 ------------ 第十章 炊烟袅袅 崔天远办事情果然十分利落。 一行人穿过小镇,没有多做停歇,只是留了一部分人在那里,便直接到了离小镇不远的村落。 凌波下车一看,果真是一派田家景象。 正是黄昏,篱笆土墙都被夕阳镀上一层柔和的色彩。田间,有农人三三两两荷锄而归;村口处,村姑打扮的少女提着篮子嬉笑。 最好看的,是挨家挨户袅袅的炊烟,在泛红的天空上氤氲散开,好像涮笔时漾开在水池里的淡色墨汁。 一下车,便有一对夫妇迎了过来,男的看来四十多岁,黝黑的面膛,带着些拘谨;女的年轻些,眼大而有精神,薄薄的嘴唇显出健谈的个性。 凌波刚要开口,女人却抢了先:“二小姐,崔堂主都跟我们说了。姑娘家,整日呆家里是没意思,该出来走走。” 凌波笑道:“正是,不知道大姐怎么称呼。” “我当家的姓田。”女人言语间十分的热情,透着乡下人的朴实:“二小姐叫我田姑就成。” “那,田姑,田叔,今天晚上打扰了。” 不待男人开口,女人又是一语当先:“什么话!二小姐肯来就是我们家的福气了!死鬼,你倒是说句话呀。” 男人皱眉,不悦地嘀咕了一句什么。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说话了!”田姑又咆哮开了,可回过头,又笑得和蔼可亲:“二小姐你别见怪,我家这死鬼就这死德行,一开口就得罪人。” 那他也得有机会开口啊。 凌波在心中对田大叔抱以同情,看来这田家真正的一家之主很明显不是这个口头上的“当家的”。 凌波淡笑,这类平常人家的相处模式总是让她感到温暖,身边,已经几乎没有这么单纯的人了。 崔天远也赶紧跟了过来,趁夫妻较劲儿的空儿,草草地跟凌波说了下情况。 “田姑以前是风云堡的厨子,知根知底儿,大家都是熟人,住在他们家十分方便。”崔天远一脸谨慎,似乎在担心凌波有所不悦。 凌波却耸肩道:“挺好啊。” 反正,她的目的只是出其不意,不在何萧眼皮底下落脚而已。可惜这崔堂主太谨慎,竟然还找户认识的人家,如果完全是陌生的农家那才好。 ~~~~~~~~~~~~~~~~~~~~~~~~~~~ 田家有个出息又孝顺的儿子,这从田家的住宅就能看出来。 和别户人家相比,田家想必算是这村里的大户,五间土房,还不算厨房,棚子什么的,加上一个大院子,条件还是不错的。 比较夸张的是,晚饭时,田姑竟然陆陆续续端来了个十几个菜,还招呼着“乡下人家,没什么好吃的”。 凌波不由在心里苦笑。 欺负她没到过乡下吗?要不就是她见识太浅,原来在他燕家治理下,大央朝人民已经如此富有,连乡下一户普通人家一顿都吃得起这些个价值不匪的菜? 倒头来,崔天远原来还是担心她大小姐吃不得苦,不敢真把她往穷人家领。 其实,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她领着辣椒四处撒欢儿的是时候,银子花没了的时候也是有的,狼狈过可不只一次,扮成道姑化缘的丢人事儿她都干过了。 她的本意是不给人家添太大的麻烦,饭钱住宿钱什么的照付。不过,看来崔天远已经打点过的样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只是,这好酒好菜倒称了尹大公子的心――本来说不带他,他非要跟,下定了吃苦的心跟来,却发现饭菜比镇上还精致,他能不乐吗? “尹兄,你又何苦非要跟来?”再出了事好像她又利用他似的。 事实上,就算有,也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尹之华到底是尹之华,风度翩翩在简陋的房子里也不减一分,让田姑看直了好几回。文碧更是冷哼连连――莫非是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相斥”? 他优雅一笑:“苦?哪里苦啊。再说连二小姐一个姑娘家都不在乎,我怎会在意?” 那就不知道刚才对着四间土房皱眉不止的人是谁了。 “那是在下见识浅薄,想开阔视野。尹兄游历四海,什么地方没见过?何必陪着在下疯。”凌波言不由衷道。 “非也非也,农家小菜,也别有风味。” 她呸! 真正的农家菜是一勺子捞不出两粒米的水粥配咸菜!“风味”个头,连“水味”都尝不出来。 凌波不说话,无言地表达着对这花花公子哥儿的一种更深层的鄙视。 这时候,田姑从屋里走出来,拉着凌波零零碎碎又是一翻闲扯。 文碧不爱说话,回屋了。 尹大少酒足饭饱打了个可耻的饱嗝,也休息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田姑,凌波终于有个最近十分难得的个人空间。然后,凌波想回屋,想起屋里有文碧,恐怕又要提醒她这个那个的;想进小厅,厅里有田姑,太可怕了,才刚摆脱掉;想找间空屋子,空屋子里多了一枝叫作“尹之华”的花,屋里肯定“花香四溢”,她死都不去!厨房也不行,她更没有理由钻人家棚子里去。也就是说……想静一会儿,她却无处可去? 敢情这些人各自划好了地界,她若想清净就只能在院子里干坐着?小小的院子实在不适合饭后跑圈儿玩吧。 凌波思索了一阵,无奈,还是朝门口走去。 过了大院,她不太意外地见着守在大门口的崔天远。 “用不着这么小心吧。”她笑着走上前。自从上次遇袭,这位谨慎过头了崔堂主就有些草木皆兵的架势了。 崔天远叹了口气:“怎么能不小心。二小姐可是……” “贵客!”凌波头疼地接下去:“现在这位贵客提醒你不要再提这两个字了。” 若非她是“贵客”,也不劳长乐门和你们何堡主如此“关照”,让她连个客栈都睡不塌实,跑到乡下来混吃混喝。 崔天远虽说是粗中有细的人,可论起口舌之利,那几乎是等于没有的。被这么一说,一下子也有点不好接口。 凌波叹了一叹,回身道:“崔堂主,我现在跟你说我要去外面逛上一逛,你是不是一定要跟着呢?” 果然,崔天远浓眉一拧:“二小姐,天色这么晚了,你……” 凌波苦笑,可惜了,好不容易甩开文美人,却又多了一个跟班。 大步一跨,她干脆当崔天远是空气,直接走出大门,。 崔天远自然紧随着跟了出去。 ~~~~~~~~~~~~~~~~~~~~~~~~` 没有文美人跟着的时刻并不是不美好的,崔天远脚步异常的轻,时常让凌波忘记了后面还跟着个人。 对方内力稳健到让她有些意外,难道这崔堂主的金钟罩已经练到这个境界,流了那么多血,竟然丝毫没影响到内息。 凌波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里进行着每天的“功课”――理清近来发生的事情,看看有没有怪异,有没有阴谋,有没有中了陷阱的痕迹。这是身处现在的环境中,她每天必须得做的事。其实很可悲的,她如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朋友了。 这晚的月色很好,刚好看清道路。 深蓝色的夜,这种调调很适合想事情,没有干扰,又足够清晰。 想着想着,她忽然停下脚步。 崔天远受伤,她亲眼见的――合理。 尹之华非要跟来,他有图谋不是一天两天了――合理。 田姑的热情,给钱了嘛――也合理。 但是,为什么她觉得哪里怪怪的呢?好像所有可以解释的事,全都汇集在一处后,就变得不那么好解释了,好像一切都有人安排好了,好像…… “二小姐可是想回去了?”崔天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怎么就这么巧,刚好打断她的思路。凌波有些不悦,当下也没转身:“还没有。崔堂主急了自己先走吧。” 背后传来幽幽一叹:“二小姐是客人,客人不回去,我怎敢走。” 他这么一说,凌波却是浑身一震。 不该出来啊――四下已无帮手。 ~~~~~~~~~~~~~~~~~~~~~~~~~~~~~ 哪里不对?哪里都不对! 崔天远那耿直的性格,看不惯便是看不惯,哪可能一下子就对尹之华改观?他虽然话语不多,一开口却是豁达坦荡,哪可能欲言又止?崔天远的功夫走得是刚猛一路,又带着伤,轻功怎可能到了让她误以为身后没人的地步? 月色忽然暗了一暗,像是被云遮了。 凌波一动不动,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头脑中成型,顺着这个猜测,竟是很多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怀疑他呢?因为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分散她的注意,甚至对她加以错误的暗示。 这一路上,发生了很多事情,燕昭、姬梦回的到来,燕非冰的出现,辣椒的叛离,她的注意力被转了又转,似乎所有人都在为他打掩护,以至于她反倒忽视了…… 到达江北后最应该提防的人。 凌波想着,不禁混身发冷,半晌,感觉背后静得吓人,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身。 “崔堂主,你……” 忽地,杀气破空,凌厉不可阻挡。 黑暗中,凌波凭直觉猛地闪身,险险地避开,脸颊却还是被气流刮得生疼。 风又起,月色再度普照了暗的夜。然而,月亮的光彩再盛,也终不能将黑夜映成白天;再美,也终究是夜色的点缀。 就像有些人,即使拥有再质朴不过的外表,白天里对你笑得再坦诚,也有可能是暗地里算计你的敌人。 看着眼前杀机毕露的崔天远,凌波面无表情。 ~~~~~~~~~~~~~~~~~~~~~~~~~~~ “何萧?” 应该是夜袭的时候吧!只有那个时候崔堂主曾单独与尹之华在一起。那么真正的崔天远如今恐怕已经…… “崔天远”大笑一阵,道:“不愧是‘天下第二’的二小姐。” 若不是这一路上诸多掩护,他怕也瞒不过那双锐利的眼睛。他等这个顾凌波落单的机会,已经等很久了。 “何堡主竟然屈尊亲自接待在下一个小女子,荣幸之至。” “二小姐若算‘小女子’,天低下怕是再没有男子立足之地了。” 凌波冷笑:“何堡主客气话太多了,不如‘崔堂主’爽快呢。” “何某今日前来,只是想与二小姐谈谈而已,就不知君赏脸于否。” “哪里话!”凌波冷笑:“在下本来就是要前往风云堡的,再两天就要到了呢。” 崔天远,不,何萧却冷声道:“论剑大会一至,风云堡客人众多,难免会有所疏漏,怕怠慢了二小姐,二小姐可不同于其他人,是我风云堡一等一的贵客。” 这话他说过很多遍,顶数这人说起来最刺耳。 凌波哪里会不明白? 同是去风云堡,讲究可就多了。 若是凌波刚好论剑大会那日到达,天下人有目共睹,她有个一万万一,风云堡死活得担这个责任;但若是现在神不知鬼不觉的被绑去,风云堡可就好说话了。 到时候再随便弄一具“崔天远”的尸体出来,更是没有人会怀疑何萧。 真不该一时图清闲,甩了文碧出来,凌波有些懊恼。 何萧倒也不敢轻敌,方才偷袭失败,已经让他了解到顾凌波绝非什么柔弱女子,也不敢贸然出手,只冷声道:“不知道二小姐赏不赏这个脸。” 凌波脸色微变,有些不可思议。 “竟然在菜里下了药?”还是……这种药?怪不得文碧也不曾察觉。 意外地,何萧脸上露出些尴尬:“二小姐体制独特,百毒不侵,何萧不得以只能用这种算不得毒的东西。” 凌波脸色越发阴沉:“也亏得你想得到。虽说左右都要去你家坐坐,但我顾凌波做事就向来吃软不吃硬,你道我今天真就怕了你?” “二小姐果真是生气了。”顾凌波向来举止从容潇洒自若,如今这般咬牙切齿地模样还真少见。 “换你被下了巴豆,你能不生气呀?卑鄙死了!”凌波狠狠地咒骂。这么卑鄙的手法,简直是似曾相识。 她目前的体制,的确是百毒不侵。 但是,泻药这种东西,实际上是连毒也算不上的。腹部果然有些轻微不适,凌波不动声色,死死瞪着罪魁祸首。 “还是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制住我?”充其量就是让她不舒服一点,愤怒一点,出手不顾轻重罢了。 想快死也不用这么着。 “不是!”何萧摇头:“只是转移你的注……” 忽地,凌波眼前一黑,直直倒下。 卑鄙,好歹等人家把话说完…… 意识消失前,凌波在心中诅咒。 然而,这样的手法,却已经让她在一瞬间确定了来人。 有些吃惊,有些意外……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卑鄙?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我卑鄙,你又能好到哪里……” 笑得谦逊温和的男子轻意地接住瘫软的身子,动作自然,态度坦然,若不是亲眼看到,何萧几乎也不能相信他便是方才背后偷袭点了顾凌波睡穴的人。 抬起头,他看向何萧:“何堡主,你话太多了,再拖下去,就又着了她的道了。” 和顾凌波交手,你若讲什么仁义道义,就死定了。 他以为顾凌波为什么迟迟不出手? 何萧一怔,仔细聆听,果然察觉到不远处有追赶的动静。 原来,他以为自己是在替药效拖延时间,却差点帮了顾凌波。文碧一追上来,他们想带人走,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真可怕的女人,仿佛什么都在她算计之中。 “那巴豆……” 谦和男子回眸一笑,似乎心情极好:“那东西对她其实什么作用也没有,只会让她发怒而已。” 而一生气,也就难以冷静的分析局势。 他最喜欢看她失去冷静的样子,因为这是他每回胜利的前提。 看,栽在他手上了吧? ------------ 第十一章 犹记旧时年少(上) 雾气氤氲迷蒙。 渐渐远去的是尚书府的牌匾,以及舅舅咬牙切齿的怒骂。 终于要离开了,真希望可以再也不要回来,凌波有些期待地想。不知道宫里等待她的又是如何一番光景,但不管怎样,对现在的她来说,那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隐居地。 那些江湖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藏在皇宫里的。 雾气渐渐散开,最后彻底清晰。 没错,这里是皇宫,她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 前面有怪声怪气的公公给她领路,态度还算客气。但是她知道他们怕的不是自己,而是手握后宫生杀大权的义姐。 路出奇的长,他们走得很慢,她在后面跟得无聊,最后昏昏欲睡。就在她以为这辈子都会这么走下去的时候,前面的人却忽然停下来。 只见那公公恭敬地弯腰下去。 “咱家见过十殿下。” 十殿下?她脑中飞快一转,是付薇姐姐说过的大她两岁的十皇子?听说自己可能要和他一起读书呢。 忍不住好奇,她自公公深后探出头,却发现对方刚好也在探身看自己。 十皇子虽然只比她大两岁,但看来却很随和,很懂事的样子,不说话的时候,有点像她哥哥,不过她哥哥一张嘴就会吼人的。也许是出于年龄的亲切感,她朝他礼貌地笑了笑。 然而,自己礼貌地举动却并未得到应有的回应,她甚至可以确定,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她皱眉,想起宫里的许多规矩,莫非自己作错什么了? 负面情绪稍纵即逝,一眨眼,十皇子又是一派谦和有理。 双面人! 她轻瞥了瞥嘴,却没逃过对方的眼睛。 “陈公公,那是新进宫的丫头吗?” 她一怔,瞪着眼睛看他。 丫头?她穿着打扮哪里像宫女了?他是睁眼瞎子吗? 果不其然,她抬头,准确接收到了对方轻蔑的眼神。 敢瞧不起她? 一阵恼意过后,不到八岁的娃娃却忽然笑得无比灿烂。 最近堆积在胸的所有不快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本来,出了这么多事,她还不知道该怪谁,只能自己生闷气。如今,终于有人来招惹她,让她有理由发泄了。 算你倒霉,十皇子,就你了! “这是十皇子吗?”不等公公答话,她已经走了过去。 她对着对方乖巧一笑,满是天真无邪,道:“十殿下好,我是凌波,进宫来陪付贵妃姐姐解闷的,姐姐经常在凌波跟前提起十殿下,还说要向十殿下多学习呢。” 十皇子“温和”地“哼”了一声。 “只是……”她话锋一转:“十皇子眼睛似乎不太好呢?是不是不能和凌波这样的正常人交流啊!好失望……” 十皇子先是一怔,似乎十分以外宫里竟然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大胆!” 虽然慢了半拍,他总算是喊了这么一句。 陈公公吓了一跳,没想到众人口中最是乖巧的孩子会突然发怒。 她一抖,被吓到了似的,眼神中却找不到丝毫应有的畏惧:“凌波说错了吗?真对不起。可是凌波分明穿着正式的宫廷礼服,十殿下却误把凌波认作宫女,所以我才想,十殿下是不是眼睛不好……” 凌波敢这么说,一半的确是因为心情不好,而另一半却也是因为十皇子的傲气伤了她精心保护的自尊心吧。面对长辈,她可以逆来顺受,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有如此,否则只是凭添麻烦罢了;可面对同龄人,孩子那股子倔劲便如数被激发了出来,以致于话一出口,她便暗骂自己沉不住气,怎么给自己找起麻烦来了。 “你……”十皇子怒视着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忽然,有宫女朝这边跑来:“十殿下!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回头,十皇子又是一脸乖巧:“奶娘,我走错路了。” 切!又来了!她扭过头,无声地鄙视他的虚伪。 陈公公慌忙上前训道:“不懂事的奴才!你还想不想要脑袋,怎么照看十殿下的!” 她在后面看着,冷冷一笑。 又是迁怒呢。 陈公公不敢惹十皇子,也不敢招惹她,便把怒气出在可怜的宫女身上。 见可怜的宫女无辜地被数落着,她终是于心不忍,便催促道:“陈公公,你能不能快点,娘娘等着呢。” 陈公公一听,果然变了脸色,慌忙引她离开了。 临走前,她不经意地回头,却看十皇子拽着那个宫女的袖子,好像在安慰她的样子。 真难得,她讪讪地想,难道她看错了,这个十皇子……还有救? 罢了,关她什么事?反正他们以后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吧。 ~~~~~~~~~~~~~~~~```` 可是有些事总是与人所期望得背道而驰,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何止是有“交集”? 从相见两相厌,到互相欣赏的伴读,课堂上的比试,到无人可替代的默契,及明里的争,暗里的斗。 记忆中的雾气散了又聚,一会儿如烟飘渺,一会如云流动,恍惚间,她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雕梁画栋,亭台水榭。远处的凉亭中,时不时地传来女眷的嬉笑声,而引得那些红袖开怀的,正是她的老师兼义兄姬大少。 还以为能出宫好好玩一下子或者回家一趟,结果只是来丞相府而已,无趣。 她摆弄着手上的小玩意,没注意渐进的脚步声。 直到,耳边想起一声怪叫。 “哇!” 她皱眉,不甚优雅地掏了掏耳朵,白了旁边的少年一眼:“阁下是在吓唬我吗?” 少年笑得春风和煦:“不是啊!我是被你吓到……”没等她变脸,少年补充道:“我是被你手上的东西吓到啦。” 她抬手,指端处,两颗绿豆大小,一看便知价值不匪的珠子在金线末端晃动。 “堂堂十殿下竟然害怕耳坠子?见识了!” 十皇子笑着摇头:“我是没想到凌波你有朝一日也会摆弄起这些女儿家的玩艺儿。” “十殿下对凌波的性别有所疑问?”这话让他说得真是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儿。 其实这东西是丞相府里几个女眷巴结她的,她虽然不怎么赶兴趣,却也不好明着拒绝,这才暂时放在手里。 “我说着玩的!”十皇子的眼光在她脸上游移了一阵,最后落在她白玉般的耳垂上,与此同时,他抬起手来。 一刹那,她像被电到一般,猛地退后。 情急之间,只一步距离,她竟然连轻功都用上了。 十皇子被吓了一跳,继而诡异地瞅着她。 她被瞅得有些发毛,问:“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发现……凌波,你没有耳洞呢?”接着,他若有所思地看看她,自言自语道:“我懂了,你果然是男的吧……” 接着…… 接着,第二天,十皇子在丞相府“遇袭”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据说歹徒只身一人,赤手空拳,就将十皇子打青了一只眼。 再接着,宫里传来姬大少的两个爱徒被同时禁足的消息,而他自己据说也因保护不周被罚跪了一夜祠堂。 而她,看着某人青色的眼圈,笑得花枝乱颤,毫无悔过之心,气得某人咬牙切齿。 依稀记得―― 那年的天空,很蓝很蓝的。 阳光,温暖而明亮。 风,夹着花香轻抚而过,轻柔得如某人的笑脸――在她最孤独的时候,陪伴她渡过近十个年头。 ~~~~~~~~~~~~~~~~~~~~~~~~~ 梦,重重叠叠,像华丽而又深邃的陷阱。 梦里,有忧伤,有离别,有快乐,有怀念,独独没有三年前玄武门前那场杀戮。有些事,醒着时候已经无法忘掉,梦里,就不要再想起来了吧。 结束在这里很好,梦的尽头,是蔚蓝的天空,灿烂的阳光和轻柔得风。时间停滞在这一刻,许多事情还没有发生。 这是一场美梦,很好,好得让人不愿醒过来。 耳垂儿上仿佛还有着那人留下的触感,痒痒的,却温柔至极。不过…… 温柔归温柔,还是很痒啊。 她侧过头,下意识想避开那碰触,却在移动的一瞬间,发现了一个她不太想发现的事实――自己已经醒了。 既然醒了,就自然而然地回忆起昏迷前的种种。 回忆起来后,想当然也知道自己如今已经落到某人手上。 就现在来说:“怎么和他斗”这等问题,尚不是最紧急的…… 凌波缓缓睁开眼,不意外地对上一双笑意盈然的眸子,她勉强地干笑了两声。 目前,她比较疑惑和担心的是:揪着她耳朵的那只手,到底想要干麻? ------------ 第十一章 犹记旧时年少(下) 凌波缓缓睁开眼,不意外地对上一双笑意盈然的眸子,她勉强地干笑了两声。 “早啊。” 应该是早上了吧。 “早。” 对方点头,手里的力道又重了些。 凌波吃疼:“你到底想干麻?” 要掐死她也应该掐脖子而不是耳朵吧。 燕非冰眼中笑意更浓:“你不知道?” 说话间,手上的力道却又放轻,转为似有若无的抚摩。 可惜的是,凌波可怜的耳垂儿已经被蹂躏得通红兼麻木,太轻的碰触反而没有什么感觉。 “耳洞都没了。” 凌波一怔,随即皱眉:“可能长死了吧!太久不带首饰了。” 行走江湖,方便第一,带那些东西毫无用处。况且,没有耳洞,变装时候也容易。她本来便不爱那些,所以并不觉得可惜…… 突然,凌波似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瞪向燕非冰,语调中竟有一丝轻微的颤抖:“你……别乱来!” 非冰暧昧一笑:“什么乱来?”不错,终于发现他的企图了呢。 凌波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几处穴道都被制住,不禁冷汗涔涔。 燕非冰似笑非笑地坐在床前,抬手在她额上摸了两下,温声道:“不怕,只疼一下……不,两下,两下就过去了。” 顾凌波却无论如何按捺不住澎湃的心跳,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吼:“燕非冰,我听你鬼扯!” 她小时候就是太单纯才被他害惨了! 开什么玩笑,那种堪称“惨烈”的事情她死都不要再来一遍了。 燕非冰退后两步,揉了揉发疼的耳朵,一脸看怪物似的表情对着她:“我记着少林的狮吼功不传女弟子吧。果然是百年一遇的‘武学奇才’,这般难的都叫你给练成了……” “你闭嘴!”顾凌波恶狠狠瞪她:“我宁可你一刀给我个干脆,少弄这些整人的花样!” 听了这番宁死不屈的豪言壮语,燕非冰真有些苦笑不得。 听了这番宁死不屈的豪言壮语,燕非冰真有些苦笑不得。 这倒成什么了? 自己好像逼供的刑官似的。 “你至于嘛?就穿个耳洞而已。” 凌波却是往死里的点头。 至于!怎么会“不至于”? 多年前血淋淋的教训仿佛就在眼前。 就是在她十二岁的那年夏天,某十皇子为了“感激”她慷慨馈赠的青眼圈一个,连哄带骗硬说他懂得一种一点儿也不疼就可以穿耳洞的方法,还逼迫宫女为他做担保。 凌波到底是女孩子,虽说这方面有些粗心大意,但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只之,她也不例外。加上又有人作证,她竟然就没有怀疑,还在感叹燕非冰这小子转性了,被狗啃掉的良心都长回来了。 然后,就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凤仪宫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号叫声,还惊动了禁军…… 接着―― 耳洞是有了,但她可怜的耳朵肿得像猪耳一样。为此,一个月内,所有聚会,邀约,她一概拒绝。这还不算什么。整整一个月,她几乎不能侧身睡觉,就怕碰到受伤的耳朵。而仰面睡觉的结果就是天天作噩梦,尤其总是梦到燕非冰手里那根恐怖的银针…… 十四岁以前,她见到宫女手里的绣花针都会心寒啊! 好不容易,这些年耳洞长没了,她也省下心不用去特意伺候这对娇贵的耳朵了,他竟然还敢来! 去死去死,给她去死! 再任他摆布她就是傻瓜! 看着凌波视死如归的神情,燕非冰不禁失笑,不知不觉间,儿时酷爱恶作剧的本性也苏醒过来。 摇摇头,他貌似严肃地道:“不行?现在还由得你?” 凌波欲哭无泪:“十殿下啊!你不要竟想着这些希奇古怪的招数好不好?你要是真恨我,打我几下也行……真的!” 这样算什么啊?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也知道燕非冰有多么怨恨她的欺骗,她甚至做好了承受任何结果的心理准备。但是……拜托他就是别给她来这手好吗? 旧事重温,生不如死啊。 “打你?”燕非冰挑眉:“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打女人了?”惩罚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动武是下乘中的下乘,他才没那么没品。 “是没有!”凌波摇头,冷声道:“……可是你从来没把我当过异性。虽然我纠正很多次了,但你只承认我是异性怪物。” “现在我也这么想。”燕非冰喝了口茶。 十岁就能运功单手把墙推倒,不是怪物是什么? 凌波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白了他一眼。 “我看你才是怪物……” “怎么说?”他觉得自己很正常呢。 凌波瞥了他一眼,语气中透着些埋怨:“哪有人逮到恨了三年的仇人,第一件事就是给对方穿耳洞的?” 这要叫正常,那什么叫作不正常? 捉弄她就那么好玩吗?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燕非冰笑得越发的温厚纯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才三年,急什么?” 慢慢玩才有意思。何况,他的目的还没达到呢。 凌波皱眉,竟然是这个表情…… 看来她真的惨了。 果然,下一刻,燕非冰大手又揉上了凌波可怜的耳垂儿。 “……现在,我只想将印记刻回去。” 这个印记,是我留下的呢。 从今以后,你每回照镜子,总要想起我;每回带首饰,也要想起我;理鬓角的时候,还是要想起我。 记得当时,她泪眼汪汪地听着――不是感动的,是疼的。 就为了这个?就为了这个你就扎我两个窟窿啊!白痴啊你!你每天在我眼前活蹦乱跳的,想看不见也不行啊。 记忆如潮水涌来,凌波忽然叹了口气。 认命的闭上眼,她感觉到耳上的力道先是加重,后又减轻。她知道那并非对方减了力道,而是神经逐渐麻木了。 “差不多了,换豆子吧。” 穿耳洞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把银针用火烧烤消毒。然后用两个小豆子放在耳垂儿前后,在要穿洞的地方揉,慢慢加力,将血都挤走。等到神经麻木,就用针刺穿。针的后面要系一根红线,穿透之后就把红线穿到耳眼里。血止住后在穿进去一跟茶叶梗。 据说茶叶梗有清凉去热的作用。当然,在宫里的话,有更好的药材。 想来,燕非冰还是手下留情了。若直接按豆子上来,也是很疼的。而现在,整个耳朵几乎都麻了,怕是直接扎一针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见凌波忽然变得配合,燕非冰却一怔,然后低笑出声:“怎么突然不吵了?” 凌波连眼也没睁,只嘀咕了一句“没意思”。 换了两颗浑圆的小豆子后,所有的力道都加到了一点,凌波不自在地扭了扭头――她身上穴道未解,只有头能动。 对方却忽然停下动作。 要换针了吗?凌波有些紧张得想。 忽然,呼吸的热气吹拂到耳侧:“知道吗?我真的很生气。” 凌波一僵,知道对方靠自己很近。 “这个……大概猜得出。” 她长这么大,说过很多谎。 惟有那次,却是她演得最足以以假乱真的一次,她想,终尽一生,她也无法再演出那样一场好戏。 当日,皇上要带他去狩猎,他本不想去,却在她的劝说下去了。她说要在宫里为他十六岁生辰做准备,等他回来好给他一个惊喜。她连礼物都准备好了。可惜,他还没有机会看到…… 那一次,她真的展现了最完美的演技――或者,那已经不能说是在演戏――因为那时候,她根本不是在骗他。 她真的只是想帮他庆生辰,当时,她还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一切都变了…… “大概……猜得出来吧。”他该是很生气很生气的。她也耍过他很多次,但这次,他应该是最生气的。 对方听了,却是一阵轻笑:“你就是这样,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这样才可恨!” 刻意的伤害,最令人心痛。 手中的银针猛地刺入血肉,凌波咬紧牙关,在脑海中不停地催眠自己。 不疼,不疼……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燕非冰,你给我住……”尖叫来不及出口,已被温热的气息吞噬。 紧咬的牙关被技巧性地分开,恍惚间,耳垂儿又是一阵刺通痛。她情急下一咬,口腔里立刻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凌波禁闭双眼。 那血,不是自己的。 没有拒绝,任对方灵巧的舌在自己的口中肆虐。耳际的疼痛越来越遥远,浑身的感觉神经似乎都聚集到了口腔。 天旋地转。 带着腥味的液体流入咽喉,由于平躺的关系,小小的呛了一下。只轻微的一动,耳垂儿上神经又因疼痛而苏醒过来。 燕非冰猛地起身,不理会唇上的血迹,直接到桌边取来药膏,小心地替她涂抹好。 料理完毕,他抬头,却发现凌波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地动手抹了抹唇上的血迹,似笑非笑道:“真狠。好一个‘烈女’。” 凌波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他给逼的?再说…… “……我没想到会咬到你……”这种技巧她又没练过,想着,不禁脸色微红。 非冰一怔,见凌波罕见的显出些懊恼,竟笑出声来。 “没事,下次注意就好。” 凌波耳朵可尖了,眼眸一转,皮笑肉不笑道:“下次?” 言下之意,还有下次? “当然!”燕非冰笑得更开怀:“穿耳洞哪有只穿一面的道理,听话……” 眼见魔爪又要伸向自己,凌波脸色惨白:“非冰?非冰我们有事好商量……喂!不――要――啊――” 他是在报复,他绝对是在报复! 这是顾凌波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了燕非冰的怨念。 ------------ 第十二章 短兵相接(上) “燕非冰你这个小人!” “虽然这句话我从小骂到大,但这遍最真了我告诉你!” “我从来没这么恨过你……疼、死、了!” 与顾大小姐的状态不同,非冰公子可冷静得紧,不紧不慢地点出三个数字:“二十一,二十三,二十五。” “你嘀咕什么呢?” 几年没见,智力已经退化到数都不会数了? 燕非冰转过身,充满耐心地解释:“从今天早上开始,‘小人’你骂了二十一遍。” “‘这遍最真了’,你骂了二十三遍。” 也不知道到底哪遍才是最真的。 “‘我从没这么恨过你’,骂了二十五遍。” 这当然是谎话,事实上,从小到大她经常对他怀有某种程度上的恨意。虽然他也有些自作孽的意味…… 凌波听了他的解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你恨,你厉害!用血淋淋的手段对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儿时玩伴,你丢不丢人!有本事你过来,你自己过来让本小姐扎两个窟窿,我一刀一个决不含糊!” “凌波,我记得你是使剑的。” “哈!江湖里熏陶了这么多年,我凭什么不能跟身边人学点刀啊鞭子啊枪什么的?” “‘枪’已经没了。” 某人欠扁地提醒她。 红椒椒,那可是他手下的得力爱将,好心“借”她几年,她还真不准备还了。 想到辣椒,凌波顿了一下,不再说话。 “怎么?提到你伤心事了?” 燕非冰没错过她的异样。 凌波叹了口气:“我只是感慨。” “洗耳恭听。” 顾二小姐的感慨通常都不是一般地有价值。 凌波瞅了他一眼,闷闷道:“我还是小瞧了你。” 这几年,她时时提防,处处揣测他的心思,生怕着了他的道。对于燕非冰,她得花比别人多一辈的心思来防备。 在他们之间:“知己知彼”并不单指她一个,自己的习惯对方也了如指掌。况且,自以为多少对他的个性手段摸了个清楚,可几次交锋下来,她不得不感叹,她不够了解他。 分析对手,无外乎分析对手的立场目的,惯用手段。 可是对于燕非冰,单是掌握这些还远远不够。 燕非冰的弱点在于富家公子似的“任性”,他常常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从不顾及什么;燕非冰的长处则在于他善于运用自己的任性,你永远不知道他脑子在策划些什么,你永远不知道他哪一步棋是有心,哪一步是无意。 因此,对于这个十年的青梅竹马,她从不按常理去揣测。若燕非冰某天做了件极出格的事情,她也绝不意外。 也因此,他们之间的胜负,从不是能够由眼前的强若判断的,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是赢家。 这样一个人,无论敌友,都将是她生命中绝无仅有的挑战。 燕非冰优雅一笑:“这是在称赞我吗?” 凌波笑得更加优雅:“我是把你心里称赞我的话说出来而已。” 这就叫输人不输阵! 称赞他?在他莫名其妙不知道抽了哪根筋犯了哪阵病“大开杀戒”整得她要死不活之后? 笑死人了! “这么了解我?” “那自然,我是一般人吗?” 凌波虽然穴道受制,却也丝毫不示弱。 “谦虚是美德。”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自己学会了再来教别人吧。 非冰一笑:“灵牙利齿倒是没变。” “好说好说,你也不逊当年。” “客气客气。” 眼波交流间,两只狐狸各怀鬼胎,齐齐一笑,笑得不冷不热,让人寒碜。 “不过,话说回来……”凌波话锋一转:“这次你倒是做了件让我费解的事情。” “能让凌波你费解?”非冰眸光一闪:“这可是莫大的荣誉了。” “不敢当,在下只是疑惑,凌波何德何能,竟引得信王殿下你频频出山,不像你的风格啊。” 没记错的话,燕非冰应该是个标准的喜欢明里看戏暗里笑的人。 “问你自己啊?”非冰扫了他一眼,有些没好气:“你二小姐都大大方方跑到江北来了,我哪能不亲自接待?” 不是他多疑,实在是对手太狡猾。 打死他也不相信,顾凌波只是单纯的来参加个什么论剑大会。虽说比武竞技,点到为止,但这里面的说法可就多了……兵不血刃,同样可以客敌制胜,他怀疑,某人早已经布好了局。 目前,武林南北两分,势均力敌,对于朝廷来说是个可喜的现状。南北两派各持己见,互不服输,力量分散成不了大气。一旦两方统一,那将会是一股领朝廷十分头疼的力量。所以,身为皇朝十皇子,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凌波“啧啧”摇头:“我是不是该高兴你太看得起我了?” “是不是不是我说得算,你自己心理清楚。” “心理再清楚有什么用,人都受制于信王殿下你。”一个姿势睡了一夜,凌波不舒服地动了动头:“解穴好不好?我还能跑了?” 燕非冰要笑不笑地瞅了她一眼:“那还真说不准。” 别忘了,他们共同的老师――大名鼎鼎的姬丞相,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信用这种东西,刚好他们两个谁也没学过。 “行,燕非冰你记住了。你以后千万别落我手里我告诉你,要不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我以后可得小心了。”燕非冰想了想:“好吧!省得你老说我不讲情分。除了解穴,二小姐还有什么要求?本王尽量满足。” “真的?” “爱信不信。” 他从不下承诺,承诺之于他来说,不过是骗人的工具。他所认定的事,不需要任何承诺,他也会去做。 凌波眸光一闪,心中玩心大起:“好,既然非冰你这么慷慨。我也不客气。” “我饿了,我要吃招财宝鸭、翠竹鱼米、文思豆腐羹、富贵凤凰虾、秋叶海棠、甜梅醉红茄、拔丝黄金……哦,几个了?” “八个。” 声音不冷不热,却让人兀自生寒。 不过有的人显然故意忽视,继续扮演着不识相的角色:“那凑个整儿,再来一个汤一个甜品,汤……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反正就是小时候我最爱喝的、清清的那种;甜品,随便啦!不过最好要冰一点的。” “还有吗?” 非冰公子态度奇好,好得诡异。 “还有就是,我累了。你这个点穴的手法是哪里学来的旁门左道?我冲了一夜也没解开。现在浑身都麻了,叫几个机灵的下人来给我捶捶腰啊腿啊的……可以了,我只有这些要求了。” 她特意强调了“只有”两个字,话毕,凌波甜美一笑:“不过份吧?” 面对顾凌波有意的刁难,燕非冰却也不见恼火,只回头朝门外吩咐道:“都听清楚了。” “是,奴才这就叫厨房去准备。” 非冰的痛快却让某人一怔:“你连宫里的厨子都带来了?”她点的可都是宫廷特色菜。 朝廷要迁都了吗? “没有。”燕非冰摇摇头,话锋一转:“但我够意气啊!这么点希望,当朋友的哪能不帮你!感动吧?”最后三个字附上一张欠贬的笑脸。 “切,不就一顿饭吗?”凌波不太自然的移开目光。 那个表情太致命了,小时候不知道被骗了多少次,凌波心生警惕。 “一顿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单凭刚才外头那一句应答:你已经可以断定我这次出来带了什么人,准备呆多久,受了什么人指派……这是至少的吧?” 那人说话一口标准的宫腔,那是长年呆在宫里被各种规矩约束出来的,模仿不来。宫里出来的人,多半是从小伺候燕非冰这位皇子的,这样的人,往往不只是下人,还是忠心耿耿的心腹。但是,若说起独挡一面,这类人又万万担不住,所以通常只会被搁在府里,通个风传个话什么的。 燕非冰若只是临时出门,应该要带的是红椒椒那样拿得出手的部下,而非一个只知道忠心的奴才。除非,他这趟出门准备在外长住,那身边就不得不留几个灵巧的侍从,办起事来要方便许多。 照这样猜想,燕非冰此次必是要事在身,而能指派信王办事的,当今天下放眼望去,恐怕也只有一人――自然就是当今圣上。 由此可见,龙椅上那位对江湖事还上颇为重视,风云堡群英论剑之事,已经引起了朝廷不小的重视。 这一系列的推理,是顾凌波最擅长的,他怎敢轻心? “我白白附送这么多消息,还不够慷慨吗?” 尽管心思已经转了不知多少,表面上,凌波却依旧笑容不变:“你还少说了一条。” “噢?” 凌波认真地说道:“我还能猜到,这些消息对我目前的处境肯定一点儿帮助也没有。” 否则的话,他一个字儿都不会透露。 “别那么悲观,至少我没忘记,你二小姐可是最善于创造奇迹的人。” “谬赞。” 我也没忘,你正是那最擅长遏止我长处的人。 ------------ 第十二章 短兵相接(下) 不愧是信王的手下,办起事来果真是有效率,不一会儿,一桌子丰盛的菜色竟然已经布置妥当。 任是顾凌波也不仅啧啧称奇:“行啊!说实话,你是不是早有准备?” “不全是,只不过有几样比较麻烦的菜猜到了,提前吩咐了一下,其余的就好说了。”非冰悠然地坐到桌前:“是不是又在感慨我神机妙算?” 顾凌波不由失笑:“这哪叫神机妙算啊!你都成半仙了……”见非冰自己拿起筷子,凌波忙提醒:“哎,你忘了什么吧?” “什么?” “这饭是你请我吃的。” 可是?她现在浑身受制,躺在床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桌子美味,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燕非冰突然想起了什么?抱歉地笑了笑,来到顾凌波身前,抬起手……又放下。 凌波眼珠随着那几根手指上下移动一个来回,最后目光又停在当事人脸上。 “干嘛?” “思考。” “所为何事?” “所为解穴。” 凌波冷下脸:“燕非冰,你要是敢跟我说你忘记怎么解穴……” 这种乌龙她可承受不了。 “那当然不致于,我只是想起,我刚才的确说过万事好谈,但前提好像是……解穴除外吧?” 他是故意的,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摆了一桌子好看又好吃的食物结果却只许她看,如果对顾凌波来说,天第下最惨无人道的惩罚是穿耳洞,那么,排名第二的自然就是这“看得到吃不到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凌波没好气。 燕非冰睨着她,面无表情,面对这样的眼神,凌波竟然百年难得地觉得……有些心虚。 好吧!她承认她的确动了点小心思,她是想过在他解穴的瞬间移穴换位,暗暗打通浑身经脉,再出其不意反制某人,然后在他目瞪口呆的情况下,席卷一桌美食,在他更加目瞪口呆的时候光明正大地从窗子悠然逃……离开。 但是,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啊? 她并没有真的怎么样嘛! “凌波,我昨天既然没把你怎样,今天自然也不会,但前提是:你得合作。”燕非冰收起玩笑神色:“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不敢说完全拿得准,但至少能猜出七成。” 他在床边坐下,依旧温和的声调却没有暖意:“但也正因为如此,你对我所了解的也不会比我少。所以,对你我必须倍加小心才成。” “我知道多说无益,我们注定是敌人。虽说尚未到兵刃相见的地步,但是……你莫说我自信,若真有那么一天,你有信心能杀我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些,凌波心头一紧,别过脸。 这些问题,她根本不愿去想。 没错,他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他门争,他们斗,可一直以来也仅限于这样。一个“杀”字,听来却这般让人胆寒。 论武功,燕非冰不输她;论内力,她稳胜;然而,最重要的是,她从未对他动过杀念。这一刻,凌波觉得向来灵活的头脑似乎停滞了思考。 “我……我不知道。” 摸棱两可的回答在燕非冰听来却是心下一尘,随即嘴脚却又带起一丝苦笑。 凌波恍然未觉,她抬头看向他,神情茫然:“那你呢?” 她想,如果这时候,燕非冰点个头,那么毫无疑问,他便赢了。 然而,燕非冰却没有动。 他小心地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终究,只是叹气。 凌波心下一沉。 从小跟他争,跟他斗,起先是孩子时期的任性,单纯追逐着不服输的欲望;后来是乐在其中,在斗智的过程中,像对方证明着自己;再到后来,过分的固执则转变成一种执著,过分的在乎演化成一种专注。 小小的种子在众人忽视的时候萌芽,待发现时,却已生了根,再也拔不去了。 如今闹到这般田地,又要怪谁呢…… “我……”心口微微范疼,凌波缓缓以真气压制。 情是毒药,点滴穿心…… 只是,这次,却不再是点滴的疼痛,心口的疼痛迅速地蔓延开来,凌波突然睁大眼睛,大叫道:“非冰,解……” “穴”字尚未出口,凌波已经觉得万蚁蚀心般地剧痛袭来,顿时眼前一花。 燕非冰也发现情况不对,只见顾凌波脸色苍白,双唇紧闭,像是在忍受的极大的痛苦。虽然吃惊,但他也分辨得出这绝对不是装的。 “凌波!”迅速点开穴道,燕非冰怕她剧痛之下伤了自己,暂时将她的内力封住。 凌波的双手一自由后,立即死命抓住胸口的衣襟,双目紧闭,同时大口地喘着粗气。 燕非冰此时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她的状况,也不敢轻易输入真气。看她的表现,倒像是中毒,可是?凌波不是自小就百毒不侵吗?又怎么会…… “呕!” 凌波突然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燕非冰几乎怔住。 那血,竟范着暗紫色―― 燕非冰心瞬间一凉:“凌波,你吃过什么?” 对医术谨有的常识告诉他,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中毒。她到底吃过什么?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再也无法不慌张,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担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从前健健康康的,从来没有过这种症状。 “……疼,好疼……” 她双唇染上诡异的紫色,呼吸急促,紧皱的眉头显示她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凌波,凌波,你忍住!来人,去请姬相爷过来!” “疼,非冰,我疼!” 额头布满细蜜的汗珠,凌波强忍住不哭出来。她自小比别人怕疼,如今这万蚁蚀心之痛当真让她生不如死。什么运筹帷幄,谈笑风生,此时她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发作! 凌波愤恨地握紧拳头,指甲竟扎入肌肤之内。 燕非冰连忙用力搬开她攥出血痕的双手,将她整个人固定在怀里。 “凌波,你再忍耐一下,姬大少就快来了!” 这症状他闻所未闻,当务之急只有把精通医术的姬梦回找来,也许他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疼!疼死我了,让我死了算了!” “凌波,你冷静一点!” “你放开我!燕非冰,你放手!我恨你,我讨厌你!” 此时的凌波像是变了一个人,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剧烈的疼痛已经让她几乎失去理智。 “我放手你会伤了自己!” 任凭她捶打,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固定在怀里。 “我死也不干你的事,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别看着我活受罪!” “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吗!”燕非冰突然吼道,双臂更加用力,撕要把她的骨头也挤碎:“你知不知道你最可恨的是什么?不是利用,不是欺骗,而是在你让我恨你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你挫骨洋灰扬灰之后,却还是没办法杀你!” 剧烈的疼痛使得大脑几乎陷入混沌,而他的话,她却一字不露地听清。 “天底下我最恨你,我最恨你,你知道吗!” 凌波心中一震。 然而,也不过一瞬间,疼痛再度排山倒海而来。 凌波慌乱地摇着头:“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非冰此时也是着急,但除了不让她伤害自己外可,他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你快说你这到底是什么病,要怎么才能不疼?” 凌波狠命地摇头。 “我……睡穴……” 咬牙说出这几个字,凌波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到了极限。 要命啊! 受了这么多年压制的毒性,一旦发作是这么疯狂,疯狂得几乎就要将她整个人吞噬。下一秒,她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燕非冰将手指自穴位上移开,注释着怀中昏迷的女子,若有所思…… ------------ 第十三章 无解之毒(上) 太……太惨烈了吧?这两人这快就开始拼命了吗?他以为他们至少会先谈一谈的啊。 姬梦回匆匆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顾凌波胸襟手上都是暗紫色,倒在燕非冰怀里不醒人世,而燕非冰身上也染着斑斑血迹,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想着些什么?对姬梦回的出现毫无反应。 看着那从两人身上蔓延到床铺上的斑斑点点的暗紫色血迹,姬梦回有一瞬间的怔忪。 “非冰?” “大少,你来了。”燕非冰猛地回过神。 “是,她现在怎么样?”姬梦回坐近,执起凌波的右手,却发现即使是梦境中她依然双手紧握,仿佛要抠出自己的皮肉,面色更是苍白如纸,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燕非冰摇摇头:“我记得幼时她也曾有一次这样,但……当时并不似这样严重。” 噢? 这么一说,姬梦回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印象。 静静地把了一回脉,姬梦回不由眉头深锁,正欲开口,却又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一惊,话又停在嘴边。 “怎么样?”燕非冰发现自己竟然从未如此慌乱过。 姬梦回叹气:“这种毒我从没见过。” “毒?” 顾凌波的体质不是天生的百毒不侵么?他还以为是什么顽症。 “是。”姬梦回点头道:“若非这丫头有那身怪物般的内力压制,恐怕早已毒发身亡。只是,压制多年,终究是伤及了心脉,是已若不能解毒,最多再过五年,她早晚要油尽灯枯。” 姬梦回没说的是,这毒每发作一次便又严重一回,以这丫头的拼劲儿,加之四处奔波又没人照料的话,恐怕撑不到三年…… “查不出毒性么?” 姬梦回摇头:“我需要时间以及……”他看了看昏迷的顾凌波,叹了一声:“以及患者的配合。” 叹气,不说双方如今的立场,就单说这丫头的性格,难啊难。 “大概要多久?” “说不准。” 燕非冰思索片刻。 “你放心做便是。” “她恐怕不会那么合作吧?”姬梦回不无顾虑。 “这事由不得她说不!” 在燕非冰铁青着脸色离开之后,姬梦回不由叹息:“凌波啊!如今能把他气得方寸大乱的人,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你一个了。” 只是这毒到底是怎么……姬梦回浓眉渐锁。 ~~~~~~~~~~~~~~~~~~~~~~~~~~~~ 禀报声穿来,屋内人不悦地皱眉。 他不是说过不要人来打扰的吗?最近庄里的下人似乎越来越不懂事了。 “说。” 顾凌霄头也不抬。 “回庄主,是夫人的书函。” 顾凌霄一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道:“拿来。” 那信封竟是轻飘飘得仿佛空若无物,封皮上更是连个署名都没有,她已是连字都懒得对他多写一个了吗? 苦笑着摇头,遣退下人,他拆封一件稀世宝物一样小心地拆开信函。 然而,哪里又有什么信? 她终究还是不肯多和他说一句话。 把玩着手中的枫叶,顾凌霄的目光最终凝结在那叶面上娟秀的字迹。 “珍重”。 竟只有这两个字,她义无返顾地离开他,却又用这两个字来兑现自己当初的誓言。 是,她果然依旧将他放在心里,然而,人却如何也不愿留在他身边。 难道竟是他错了么?这个江湖总要有人站出来,那么,那个人凭什么不是他?他只是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不是吗! 抚袖一挥,玉杯撞击地面发出动听的绝响,然后碎削四溅,响声惊动了外面的侍从。 “庄……” “没你们的事,不许进来!” 喝退了下人,顾凌霄又望向桌上的另一封信函。 这样的形势,又哪里容的他收手? “捕风,出来吧。” “是。”暗影中突然鬼魅般地闪出一名劲装黑衣人。 “新消息?”顾凌霄单刀直入,他不喜欢饶弯子。 “二小姐失踪了。” 顾凌霄起身,面色阴冷:“你再说一遍!” “二小姐入住一户农家,之后便……” “留云没跟着她?” “小姐之前并无异色,所以……” 顾凌霄冷笑:“捕风,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话只说一半了。” “庄主赎罪!”捕风单膝跪地。 “所以她便掉以轻心,未曾跟随?” 犹豫半晌,捕风还是点头道:“……是。” 顾凌霄皱眉,强压下怒火,现在还不是气急败坏的时候,他早该知道不能小瞧了对手。 “有什么蛛丝马迹吗?” “回庄主,这一路上干扰的人、事太多,每个看起来都可疑,可又似乎每个都合情理,所以属下等也难以辨其真伪。” 之前的消息顾凌霄也是知道的,他也不责怪,只是摆手示意捕风告退。 望着前几天留云汇报消息的信函,顾凌霄若有所思。 到底是哪一方出的手呢? 信王竟然也来插一脚,真是混乱的形势啊。 想着,顾凌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也好,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再乱一点只是更添乐趣而已。轻易得来的东西便不值得珍惜,凡事,有趣的不就是那掠夺的过程吗。 你们要玩? 好。 我顾凌霄奉陪。 `~~~~~~~~~~~~~~~~~~~~~~~~~~~~~~``````````` 恢复意识的第一种感觉是刺眼,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顾凌波才发现窗子竟是大开。 她不由打个冷颤。 虽说只是初秋,但那个死对头从小就知道她怕冷,竟然还这么对待她!顾凌波暗暗记上这笔仗。 一丝凉风抚上脸颊,由于深度睡眠而发烫的肌肤不由起了一层小小的疙瘩。 “咳……” “小姐醒了?”陌生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使凌波一怔,抬头,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小丫鬟。 “你……”一开口才发现喉咙竟然那干涸得发不出声音。 那丫鬟倒也机灵,忙自桌边端了茶水过去:“小姐请……” 水未至唇边,门应声而开,灼热的视线让顾凌波不得不先抬起头。 待见来人,她只是微微一笑。 一别经年。 不知道怎的,凌波脑海中突然浮现这几个字。明明知道自己已落入他手中,可一番痛彻骨之后,却仍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面对顾凌波的视线,燕非冰没来由地觉得尴尬。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于是,他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地道:“我不是说了她若醒了立刻派人通知我么?” 那丫鬟一听,慌忙解释道:“小姐刚刚苏醒,奴婢正好……” “好了,下去吧。”燕非冰会挥手道。 “喂……” 眼看到口的茶水又回到了桌上,顾凌波有些无语。好歹等她把水喝了再谴退也不迟吧? 燕非冰过去坐到榻边,却只见某人一脸不满,一语不发。 “你又怎么了?”信王殿下不明所以。 这女人,刚醒过来闹什么脾气? 凌波却是哭笑不得,操着快生烟儿的嗓子强发出声音:“我要喝水啦……” 燕非冰这才明白,不禁苦笑,自己这是怎么了? 到了温茶过来,将顾凌波扶坐起来,茶杯却在快捧至唇畔的时候被一双手握住。 燕非冰一怔。 顾凌波微压底了头,发丝垂下来,看不清楚表情,只是闷闷地道:“我自己喝。” “还怕我呛着你啊?”燕非冰失笑。 “你本来就笨手笨脚的。”他堂堂十殿下,什么时候伺候过人了? 燕非冰在心底白了她一眼,手上却还是松了力道,专心地扶着她。 五十步笑百步。 他好歹还能把自己养得好好的,不像某些人不会照顾人就算了,也不会照顾自己。 “咳……咳!” 喉咙似乎不太适应突然涌入的液体,一股恶心感涌至,顾凌波猛咳嗽起来,咳至地上的茶水,竟然也泛着浅浅一层紫光。 燕非冰拍背替她顺着气,心头的紧窒到了嘴边却化成絮絮的唠叨:“你看看,你自己还不是呛着自己,连个水都喝不好,你这女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咳……小事,意外,哈……咳!”本想干笑两声缓解气愤,体内却是气血翻涌。 “闭嘴!” 燕非冰没好奇地道。 “来人,药拿来!” 门外似乎早已侯着的下人端着一碗老远就散发出诡异气味的玉碗过来。 凌波脸色发青,觉得胃似乎更不舒服了…… “别过来!” 不知道怎么就来了精神,顾凌波突然抱着棉被滚到床的最里面。 说实话,当那气息扑面而来的时候,燕非冰竟也有种作呕的冲动。 “这……咳……听她的,你先站门口……” 小丫鬟神情间不由有些委屈:“……是。”她还不是被其他下人陷害过来送药的。 “这是姬大少叮嘱得药?” “回王爷,是。” “真的没错?” “回王爷,相爷说第一次的方子是只针对药性,所以难免味道上有点……有点对不起小姐了。” 怨不得他不敢自己过来! 燕非冰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回身:“凌……” “我不要!死少根本是拿大便泥巴来糊弄我,我才不要上他的当!”顾凌波将头蒙在被子里甘心当鸵鸟。 “也许……也许只是闻着抱歉一点……”这鬼话他自己都不信,说着自然也就无甚底气。 这种诡异至极的味道,就好像伏天里臭了一个月没人收拾的鸡蛋,让人闻之诧之,敬而远之。 顾凌波根本动也不动,继续鸵鸟。 燕非冰叹气。 “顾、凌、波,别逼我动手!”同情归同情,该她喝得她一分也不能少! 顾凌波赫然以蓬乱造型自被中“拔头”而出,竟是大笑三声,眼神挑衅:“我怕你啊?” “好啊!那就试试……”话音未落,一招“探囊取物”直接抓向她紧抱棉被的胳膊。 “哇你好恨!” 凌波大叫中却又不见慌乱,棉被一卷用了一个“移形换影”的身法,轻巧闪过。 似乎早料到她回如此,燕非冰却是连喘息之机也未给,隔着棉被便连起一招“雾里看花”,那手却丝毫不差地朝凌波抓去。 凌波冷笑:“好一招‘被’里看花,十殿下真是好眼神!”这次凌波却是不闪,被子凌空的瞬间,便迎上对方来势一掌打出。 “穿林打叶!” 两掌相对,可怜的被子瞬间寿终正寝,棉絮漫天,飞舞如雪。 “警告你,别动内力!”燕非冰脸色一沉。 凌波只是笑:“多谢挂心。” “谁挂心你这个疯女人!”说话间,燕非冰却是丝毫未松懈,反手又是一招“拨云见月”,刚猛攻势改走灵巧路线。 凌波凌空一跃至桌面,脚一钩,茶壶翻飞间带起一股清流,却在凌波掌面翻动下化成一支水箭射出。 “看看我的‘望穿秋水’如何?” “说你是猴子,你还当真上了桌子!”燕非冰冷笑,掌气一送,便卸去了水箭的力道,反手夹住半空中的一簇棉絮,一招“摘叶飞花”送了出去,同时人已欺身桌前。 “猴子也比你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家伙强!”一招“玄女飞天”,顾凌波飞身至那丫鬟身后,却在闻到那气味后险些失足,还好她机灵,落地同时不望朝着托盘踢出一脚。 “看我的‘翻天覆地’!” 眼看那碗鬼东西就将回归大地,顾凌波心里爽得不行。 “想得美!怜香惜玉也要看对象的!”看准了方向,燕非冰掌风一推:“大风起兮!” “我闪!”眼看就要药水糊面,凌波怪叫着蹲下身子,可是――谁也没料到这个时候门会突然被推开。 “非……” “扑”! 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四个人,四种表情,四种心态。 一人心虚,一人窃喜,一人惶恐,一人呆滞。 心虚者如燕非冰,窃喜者如顾凌波,惶恐者如无名小丫鬟,呆滞者自是堂堂相爷,被自己亲手调治的药汁涂了一脸的姬梦回本人。 “你们……你们两个……” “误会……” “巧合……” “相爷赎罪!” 两张欠扁的脸和一副惶恐的眉眼齐齐凑在姬梦回眼前。 冤家,绝对是冤家! 姬梦回再一次确定:这两个家伙只要凑在一起,等待他姬梦回的便永远是无止境的噩梦。 老天,他上辈子到底欠了这两个讨债鬼什么! “你们……” “大少……” “姬少……” “相爷……” “……算了。” 尽管咬牙切齿,姬梦回唯有叹息。 ------------ 第十三章 无解之毒(下) 虽然过程不甚美观,但姬梦回带来的到底是好消息。 事实上,医者自己也明白那帖药郁闷得不似人吃的,终于在那之后,换了种药效更好的配方。 那真的是很简单的替换,简单到顾凌波要以为姬梦回是故意用前一碗药来报复她。不过,反正苦果他已经自己尝了。当年神农以身试药尝百草,如今她这老师向其效仿也是应该的,顾凌波这样想,原本稀薄的内疚感就彻底淡去了。 可是―― 端着那碗正常的药汁凌波依然有些费解:“话说回来,我为什么非要喝这个不可?”她想念她昏迷前的那桌美味。 “为什么?”燕非冰斜睨着她:“问你自己啊?” 咳血玩的人的又不是他。 凌波“呵呵”一笑:“算了,反正是阶下囚一个,便是毒药,我又有什么喝不得的?” “没见过这么大牌的‘阶下囚’。” 也没见过这么贵重的“毒药”――据姬梦回说这药里有好几味是极难得到的珍贵药材。 “我只是打个比方。”顾凌波喝过药后,暗自调整内息,惊喜地发现气息果然顺畅了许多,胸口的沉闷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之后是长长的沉默,屋内安静得让人压抑。 四目相对,似乎蹦溅出一簇无形的火花。 “怎么不说话了?”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顾凌波。 “我在等你说。”打闹过后是一片沉静,药喝过了,事情也该面对了。 顾凌波耸耸肩,一副准备壮烈成仁的样子:“不说,打死也不说。” “哦,好,来人啊……” “喂喂,你又没说要说什么?”顾凌波干咳了一声,开玩笑,刚才只是开玩笑而已。 燕非冰斜斜地挑了一眼,顾凌波不由浑身发冷:最讨厌他这个眼神了,狐狸一样! “顾凌波,你信不信我立刻找大少把方子换回原来那副,然后点你穴,每天给你灌三碗。” “歹毒。” 对,真歹毒。 “无毒不丈夫。” “喂,量小非君子啊!” “原来你认识‘君子’燕非冰?” “这个……”凌波想了想,摇摇头:“的确不熟。”如果他指的是那个人前人称“忠勇孝义十皇子”的伪君子的话,她真的不熟。 燕非冰笑了笑,突然不着边际地道:“快要十五了。” 她想绕弯子是吗?他奉陪。 顾凌波抬头。 “不知道凌波有没有兴趣陪旧友赏月呢?” 本月十五,正是风云论剑之日。 顾凌波挑眉,沉思片刻,道:“王爷有所不知,人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如我们改为十六如何?” “凌波是不肯赏脸了。” “王爷这话说得不好听,凌波只是恰到好处地‘小小’建议一下而已。”而如果“恰巧”对方不采纳他的建议的话,她会“有些”不高兴:“有些”不配合罢了。 “本王有没有说过一直很敬佩凌波你的自信。虽然我总是不明白它的出处。” “当然有,王爷还说过您对此很是赞赏。” “现在本王也如此认为。”燕非冰起身,有礼地道:“那么就这样吧!我们十五见。” “王爷真的不考虑凌波的建议么?”凌波依旧笑容可掬。 “赞赏不代表赞同。” 话留下,人已离去。 顾凌波望着紧锁的门窗,收起笑颜,陷入沉思。 她和燕非冰之前有太多的误会,一件两件的误解可以解释,然而信任这种东西其实就如美丽而脆弱的陶瓷,禁不得碰撞,一旦有了裂痕,再怎么弥补,也不复完好了。更何况……她又哪有什么弥补的资格呢。 欠了就是欠了,而她顾凌波,向来不是什么讲理的人,反正已说不明,脱不开了,所以,就这样吧。 你念我也好,恨我也罢,如今的形势早就由不得她收手。 所以,对不起。 一直不希望他出现便是因为如此,这次,想来又是自己对不住他在先了。 毒药无解,无解的又何止是毒药呢? ~~~~~~~~~~~~~~~ 千古明月,自始至终其实都只有那一轮,而赏月的人却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心情。 风云堡之内,何箫于月下静坐,仿佛在等待什么人,又仿佛只是在赏月而已。 “何堡主。” 何箫闻声,回首施礼:“见过王爷。” “不必客气。”燕非冰行至跟前。 “论剑大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王爷,很顺利,我想那些有异心人士,应该不敢轻举妄动,必定顾凌霄并未前来,而二小姐如今也难以和外部传递消息。” 燕非冰冷笑:“若是如此便好,只不过,我向来不敢小瞧了她。” 何箫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未发一语。 “堡主是在讥笑非冰无能,居然惧怕一弱质女流?”燕非冰一直背着身,却将何箫说得心头一颤。 “何箫不敢。”他忙道:“顾二小姐的‘天下第二’之名确实所传非虚,这一路上,重重阻挠,干扰繁多,她却还是逼得王爷走了这最后一步棋,实在非一般敌手。” 若非以尹之华分散其注意,又让何箫混入其中混淆视听,她定不会轻易步入圈套。 长乐门一会,原本就知道是困不住她的,让她走,是为了蒙蔽顾凌霄的耳目。 只是如此一来,对于顾凌波来说,信王与风云堡何箫结盟的消息便不再是未知了。 但这小小的牺牲如果真能阻止顾凌波出招也值了。 顾凌波的个性他很了解,看似潇洒不羁,实则小心谨慎,不费无用功,不做无用事。这几年,她向来低调走动,虽说这次来风云堡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凭她,应该还会有别的办法吧。他总觉得,这女人单是在暗处操空大局已经很是让人头疼了,如今自己站到风口浪尖上,不知道又玩得什么把戏。 “非一般敌手么?”燕非冰冷笑。 作他的对手,当然不会是平庸之辈,从她宣战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 “那个尹之华,靠得住么?” “只利益关系,他并不知晓何箫身后之人乃是王爷您。” 燕非冰点头。 “王爷,这几日这边是否需要加派些人手么?” 燕非冰轻笑。 “你当她是插了翅膀的鸟?” 何箫语塞。 “要不要打个赌?” “赌二小姐能否脱身?” “不。”燕非冰扬开扇子:“赌她若脱身,必然不是从逃出这里下功夫。” “王爷的意思是……啊!”何箫随即了悟:“原来如此。王爷果然对二小姐的行事风格知之甚深。” 燕非冰轻扬唇角。 当初一起学的,谁又能比谁少多少? 不同只在于,他在朝,弄其权术,她在野,玩其计谋。然而,骨子里那血液却都是一样的,只是如今,他们保留默契的同时又永远失去了一样――信任。 既然如此,他倒是对她接下来作为很有兴趣。 脱身?她当然会脱身?而且还会走得十分漂亮呢。如果这样就能拦住她,她便也不是顾凌波了。 “这两日,密切关注论剑大会的来宾情况。” “王爷放心,风云堡如今有舍弟坐镇。” “是……何笙?” “正是。” “可以信任吗?” “兄弟之间,不谈信任。” 燕非冰微怔。 不谈信任吗?对于血浓于水的亲兄弟来说,你便是我,我便是你,已经不需要“信任”这种词来点缀了吗?可是?在天家,这却是想都不能想的东西,天家无情,便是至理。 半晌,他忽然抬头望向何箫:“你可曾被至亲之人背叛过吗?” 何箫淡笑:“何箫之至亲,唯有一弟,兄弟之间,何谈背叛?” 燕非冰望着这个月色下神色坚定的男子,心下突然有些羡慕。 “没有最好。” 那样……实在是很痛的。 “王爷?”何箫见其神色恍然,不觉忧虑。 “没事,早些歇了吧。明日你即回去。” “是。” 何箫已去,燕非冰却迟迟未动,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非冰,原来你在这!” 那来人不是姬梦回又是谁? “大少,这么晚还没休息?”燕非冰见那匆忙神情,有不好的预感。 “出什么事了?” “是阿昭……” ~~~~~~~~~~~~~~~~~~~ “小姐,你觉得这个不好玩么?”小丫鬟看贵客一副快睡着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凌波猛然睁眼,待意识到对方是谁后,浑身瘫软地趴回桌面,有气无力地道:“好玩……好玩死了。” 刚好“玩”得她想死。 “怎么会呢?”乐儿皱眉――凌波今早才知道这小丫头的名字:“王爷明明说你最喜欢女工了。” 喜欢个鬼! 她从小到大最怕的东西是针,最畏的东西是线! 顾凌波实在很想大声地告诉她:那是你们家王爷在整我! 可是当那双水汪汪瑟瑟如小兔子的眸子望着她时,她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乐儿是那种性格最简单的人,害怕便哭,高兴便笑,见对方无表情便认定她不高兴,而见对方微笑就断定她心情很好。这种心思,这种性格,竟然可以在宫里活下来,燕非冰到底是在哪捡了这么快宝。 “我……不是不喜欢!”是极其厌恶:“只是现在没有什么心情。” “原来是这样。”乐儿不疑有它:“那小姐想做点什么呢?” 什么都好,除了刺绣! 顾凌波状似无心地把玩着一只玉杯:“不然,陪我聊聊吧。” “好啊。”乐儿点点头,又憨憨地笑笑:“只是乐儿不怎么会说话,怕说错了惹小姐不高兴。小姐想聊点什么呢?” 顾凌波见她娇憨的模样着实可爱,也不由明白她为什么能留在燕非冰身边了。 “聊聊你主子吧。” “王爷?”乐儿一怔:“王爷是主子,乐儿不可以乱说的。” “没要你乱说,说说他平时的样子就好。”顾凌波纯粹是为了消磨时间,她还没傻到意图从这么一个纯白如纸的小丫头嘴里套出什么话来,只是下意识地,多少对燕非冰这些年的情况有些好奇。 她不是圣人,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比如宫里,并无她的耳目,对于里面的风波,她也只是略有耳闻,知道的并不比寻常百姓要多。 “王爷他……”小兔子有些怯怯地看着她,又低下头去,凌波不意外地发现乐儿脸上泛起的红云。 “他很聪明,脾气又好,为人磊落,是个真君子。” “噗”! 上好的“吓煞人香”如数归还大地。 “小姐!” 乐儿吓了不小一跳。 顾凌波一边咳着一边示意她没事。 虽然早知道以燕非冰拉拢人心的手段,非熟人极难探其本质,可是亲耳听到这么离谱的评论也实在让她有些吃不消。 “没事没事,你继续,咳,继续。”她倒想听听还她还有什么惊世骇论! “王爷他……他还是乐儿的救命恩人。” “噢?”英雄救美?凌波来了兴致。 “那年,乐儿刚刚进宫,什么都做不好,经常被其他的姐姐们责骂,乐儿很努力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做不好……” 看着小兔子可怜的模样,凌波基本明白是怎么回事。 傻姑娘,多半是遭人排挤了,那种情况下,她根本就没有“做好”的可能。说白了,宫里便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同是弱者,也会有人拉帮结派,尽可能的保护自己的安全,而被排挤的,往往只有死路一条。 “有一次,我负责洗的衣服不知怎么便少了一件,后来那件衣服被在我枕头下搜了出来,他们便都说那衣服是我偷的。” 凌波挑眉:偷衣服?这栽赃真不怎么高明,不过,却是很立竿见影的手段。 想到当时的情景,乐儿似乎还十分后怕:“徐公公便要将我拖出去打板子。我拼命地哭喊,可就是没人理我。一直到门口,我突然听到了王爷的声音,我当时什么也没想,只会哭,大概是那哭声惊扰了王爷,他便将徐公公叫了过去。” “王爷问了情况,又叫我过去见他。问了我一些话,我当时害怕得不行,也不知道胡言乱语些了什么?就晕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信王府了。” 顾凌波一怔:这么说,这乐儿当真是燕非冰从宫里带出去的了。一般这种情况,带回府中的女眷多半会作为侍妾留在身边吧!那她…… “小姐?” 顾凌波回过神,笑了笑:“没事,没事,你继续说。” “我已经说完了呀。” “啊?你不是说到他带你回府了吗?后来呢?” “乐儿已经说完了呀。王爷让人照顾乐儿,又教了乐儿很多东西。王爷最厉害了,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倒他……”一提到燕非冰,小丫头整个人似乎都精神起来,浑身散发着这个年龄的少女独有的朝气与热情。 凌波淡笑着看她:“瞧你把他说得神仙似的,是不是很喜欢他啊?” 乐儿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小小小……小姐说什么呢!罪过,真是罪过。” “什么小小小姐?”顾凌波笑道:“又有什么罪过呢?你会喜欢他也不奇怪,只是,他竟就这么留你在身边,倒说不上是救你还是害你了。” “不、不是的,王爷是乐儿的救命恩人,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我的话你并不懂得,可这正是你的可贵之处,你喜欢他,他却配不上你。” 或者说,这样纯洁如白纸的一颗心,比什么都珍贵,这世上也鲜少有人配得上。她不可能,燕非冰又何尝不是?像乐儿这样的姑娘,一辈子当一名朴实的村姑,过简单的生活,才是她的幸运。而她与他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愚人,在他们身边只会受到伤害。 一时间,乐儿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顾凌波说这话的时候,眉间含笑,神色温和,可不知怎的,乐儿就是觉得有种悲伤的感觉。 “不说这些了。”顾凌波指指茶壶:“茶没了,再去沏一壶吧。” “是。”应了声,乐儿却不知怎地并未移动脚步。 “怎么了?有什么想说的吗?”凌波意外地看着眼前花骨朵一般可爱的小姑娘。 “乐儿只是想说……想说……乐儿从未对王爷有过妄想,小姐这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凌波一怔,随即苦笑。 在维护自己心中的英雄吗?也是勇敢的女孩子呢。 “你就当我嚼舌吧!原也是说笑的。” “还有……” “还有什么?”难得这羞涩的小姑娘对她有这么多话,顾凌波倒很是尊重。 乐儿抬头笑了笑:“小姐也是很好的人,乐儿也希望小姐能开开心心的。”说完,便一溜烟地跑去沏茶了。 凌波竟是久久才回过神来,不仅笑着摇头。 真是可爱的人啊。 毒药无解,人心更无解,那些温暖的,终究是幸福的。 只可惜,她与他已经再无法拥有了。 ------------ 第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刀剑无眼。 这句话是说兵器是很容易伤人的东西,想活命的尽量应该敬而远之。可是如果是找上门的刀剑,便没那么简单了。 宁静的客房里,一男一女,气息流转间,有猜有疑,有惊有忌,惟独没有暧昧。 美丽的凤眼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大清早送上门的杀气腾腾美女一只,以及美人手中冰凉刀片子一把――斜看,是因为那刀锋不偏不倚正靠在他颈子上。 “美人,早啊。” “尹公子早。”碧衣女子冷声答复。 “大清早火气这么旺,对身体不好噢。”尹之华单手捏住刀片,意图推离危险,却是徒劳。 文碧加了手上的力道,面无表情:“我家小姐人呢?” “文姑娘实在是冤枉尹某,尹某当真是不知道二小姐的下落,此时与尹某当真无甚干系呀。” 文碧二话不说,刀锋又移了移――朝着某人的脖子。 “好说好说!”尹之华不着痕迹地退了一点点:“想不到文姑娘不单是鞭法如神,刀法也了得。” “要领教么?”文碧的声音依旧没有温度。 要她相信凌波的失踪与尹之华无关,不如让她去相信全天下的猪都会飞!她追了这家伙两天两夜,好不容易找着机会下手,他若以为简简单单就能混过去,便是大错特错了。 尹之华干笑了两声,想摇头,却发现此时的脖子不宜乱动:“文姑娘说笑了。尹某一介书生,哪是大名鼎鼎的文管家的对手。” 文碧冷哼:“原来如今天底下的书生轻功已经到了这种境界了。”她可是追了他两天两夜!跑在她前面两天两夜的“一介书生”?连对笑话不怎么敏感的她都觉得好笑了呢。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少废话,不想死就回答我的问题。” “尹某与人只是利益交往,当真不知道二小姐去处。” “是么?”文碧情绪不见多大起伏,只是手起刀落不再留情。 尹之华灵巧地一个闪躲:“哇!文姑娘未免太热情了吧!” “既然什么也不知道,留你何用?” 尹之华不知道的是,文碧是绝对的实用派,无用之物丢,无用之人,就该回地里作肥料! 凤眼一挑,是一种不同于女性妩媚的迷人:“这话当真无情,伤了人家的心呢。就不知……” 说话间,尹之华纵身一跃至窗边,笑道:“就不知道文姑娘这番心思到底忠于哪个,是顾家真正的主人呢?还是你心心念念的二小姐……”话音未落,刀锋又至,杀机昂然,尹之华堪堪闭开,却见文碧的表情又阴沉了不只几分。 “你知道得似乎比我想得要多。” 临墙一靠:“过奖,刚刚多那么一点儿。怎么,恼羞成怒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如今的文碧,已经全然恢复冷静,慌乱是向来不适合她文家女子的东西。况且此刻,她在对敌。 敌。 不错,她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是一个敌人,一个一直在暗处被所有人忽视了的敌人。 尹之华并不可怕,可怕得是,没有人知道尹之华代表着哪一股力量。 “文姑娘不要紧张,尹某不过是个无甚身份背景的江湖人,碰巧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 “有没有人告诉你,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 尹之华大笑:“那要看那人有没有本事让我明白才行。” “看来,文碧是没有这个能力了。” 文碧不是莽撞之辈,方才对方这几闪,她已可以断定,自己未必能从他手上讨得便宜,况且,对方并未使出内力。这一路行来,他能隐藏功力至今日,足已见对方不是泛泛之辈。 “文姑娘谦虚了。只不过,当初二小姐赌在下是朋友,如今在下若与文姑娘起冲突,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的。所以……”尹之华一笑,推开窗子:“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文管家,不,也许该叫――留云姑娘!” 文碧一震,再欲追赶,却已失了先机。又一想,便是追上了,想必她也无力将他怎样。 明日便是十五了。无论怎样,该出现的总会出现吧。 想着,文碧转身离去。 她有预感,这个人的出现,预示着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 傍晚十分,推门而入的是燕非冰本人。 俊俏的五官紧绷着,似乎在昭示众人,他很不高兴,事实上,他这样的真实表情鲜少有人看得到。 永远不买他的帐似乎也是顾凌波自然而然的习惯,她只是斜眼瞟了下门口的某人,便继续吃乐儿剥好的葡萄。 “王爷!”乐儿显然没有她这番定力,慌忙站起身来,手里剥到一半的葡萄掉在地上,引得顾凌波一阵不悦。 干什么吓成这样?捉奸在床也不过如此吧? “下去吧。”燕非冰淡淡吩咐。 乐儿担忧地望了望顾凌波,得到顾凌波一个安慰的微笑,这才离去。 燕非冰冷哼:“不亏是顾凌波呢?拉拢人心的厉害程度还真是一点没变。” “王爷这是夸自己呢?”没了人服侍,顾凌波开始自己剥水果。 燕非冰至桌边坐下,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是少有的阴沉。 顾凌波不由心下微惊,面上还是不动生色地道:“王爷这是怎么了?谁活得不耐烦了,惹您十殿下不高兴了?” 燕非冰不说话,只是目光如冰,看得顾凌波越发不安。 叹了口气,顾凌波放下水果:“你又想搞什么?” 最讨厌他这样不言不语的摆脸色了,好像她作了什么天理不容人神共愤的恶事似的。 “我搞什么?”燕非冰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声音中的怒气难以抑制的流露:“该我问你,你又想搞什么鬼!” 手腕有种瞬间便断掉了的错觉,顾凌波脸色骤白,咬牙道:“信王殿下,希望你搞清楚,我顾凌波现在人在你手里,我还能搞什么鬼!” 燕非冰你个白痴!发什么疯!顾凌波忍着手腕的疼痛在心中咒骂,要不是她需要养精蓄锐,现在就揍得他爬不起来! “顾、凌、波!到现在你还跟我装模作样!”燕非冰加重了力道:“说,你掠走阿昭是什么企图!” 燕昭? 顾凌波一惊,刺骨的疼痛更是逼得她冷汗淋淋:“你先放手!要不然休想从我这里探听出他的下落!” “果、然、是、你!” 燕非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后猛地甩开手。 重获自由的顾凌波使劲揉着自己淤血的手腕,怒视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最后一次见到燕昭是在长乐门,姬大少不是说他已经回去了吗!” 如果燕昭真的被人掠走,那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要知道,燕昭不仅是付薇姐姐的唯一血脉,更是大央朝当朝太子! 太子被掠,受牵扯的人将不可估量。 燕非冰以审视的神态打量了她半晌,语气依旧冷硬:“我不相信你。” “应该的。”顾凌波丝毫不意外:“但是非冰,我希望你不要高估了我的能力和野心。” 她不是神,没有能力在自身受困的同时绑架一个太子,更没有将势力渗透入朝堂的野心! 燕非冰望着她道:“凌波,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但是也许你说得对,我们都长大了,也都变了。我现在完全不清楚你是在想什么?又或者,我一直都小瞧了你。” “我说过,你是高估了我!”似乎不明白燕非冰的坚定从哪来,顾凌波渐渐也烦躁起来。“不错,我顾凌波骗过人,伤过人,甚至害过人,可没一件事我不敢承认!燕非冰,我不信你不明白这点!” 那是她顾凌波的骄傲,容不得别人怀疑。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话一出口,二人皆是一怔。 原来,自己也是想相信她的么?原来之所以如此愤怒,就是因为找不到一个可以相信她的理由吗? 燕非冰别过头,不愿承认。 顾凌波见此,却更是心中苦涩。 是了,她都几乎忘了,她又凭什么要求他相信她?她才是那最没资格的人。 “不是我,随你信不信。我可以告诉你,我顾凌波有的是心计手段,还不屑于对一个孩子下手!” 顾凌波心中其实也不无担忧,一国之太子若有闪失,天下也必将随之动荡。更何况,她比他更不希望姐姐的骨肉陷入危险。 燕非冰面色一沉:“哼!很好,既然二小姐都这么说了,本王倒想看看,你要拿出哪种手段!” 话闭,燕非冰转身离去。 顾凌波望着那决绝的身影,心情复杂。 罢了,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 消瘦的男子坐在风云堡正厅上,浑身散发着一股子与江湖人格格不入的书卷气。 忽然,外面嘹亮的传报声。 “二堡主,大堡主回来了!” 男子不禁面露喜色,快步朝门口走去。 “阿笙!” “大哥!” 进门的,正是风云堡堡主何箫,而迎来的,自然就是风云堡的二堡主兼军师――何笙。 兄弟俩热络地问候了几句,便至大厅内就座。 “阿笙,堡里这些日子可安生?” “大哥放心,有兄弟们在呢。” 何箫不由好笑:“几年下来,你这江湖气倒是浓了不少。” 何笙不以为然:“如今我们本来便要混迹江湖,又不似从前在……咳!不说了,反正,这日子过得也豪爽。” “一身的书卷气,偏生又喜欢扮潇洒,真拿你没办法。” 何笙略显稚气的脸庞展开笑容:“管他这么多,活得开心才是本分。”言笑间,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 这兄弟俩,按说来五官也是有些相似的,可不仔细看却是难以分辨出来,实在是因为气质差异太大。何箫人生得粗壮结实,看来成熟沉稳又略带憨厚;何笙则要单薄瘦弱一些,但是眉宇间却更多一份灵动,整个人看起来伶俐可爱,常人见了都觉得他比真实年龄要小上好几岁。 “大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听见传报时,何笙还颇有些意外。 “‘他’不放心,便叫我早些回来看看,论剑大会准备得怎么样了?”何箫对自己这个弟弟的能力向来很是满意,话虽如此问,其实也只是想了解些情况方便着手而已,竟是没有丝毫的不放心之意。 ‘他’指的自是信王燕非冰,二人到底是江湖人,与朝廷亲王有所联系之事总不好张扬。 何笙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倒有一丝军师的架子:“后日便是风云论剑之正日,一切准备活动就绪。如今武当少林以及四大家族的人都已经派了人来,如今安置在堡内客房。” 何箫一笑:“还真是给面子,看来多半是来观望的。” 原本这场大会还让他心中有些忐忑,总觉得牵扯太多,一个不小心局势恐怕难以控制,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四大家族乃是当年武林盟的主体,分别是南宫、上官、公孙、百里这四大姓氏,无论人力财力,在江湖上可以说都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当年南宫家盛极一时,直到武林盟解体,头一个生事的便是南宫家的新家主南宫睿,不过终是被忠心耿耿的公孙百里两大家族联手压制,而上官家的家主上官靖之则依旧一如往日的沉稳,一切以家族的利益为先,并不插手此事。 如今,又是好些年过去,江湖新人辈出,新势力更是如雨后春笋。四大家族貌合神离已久,只是各自终究没有足够的羽翼独霸一方,只能暗暗观察,望能投效明主,再立家族之威名。也因此,四大家族正是笑傲山庄和风云堡这如日中天的两大势力眼前早已盯紧的肥肉。 这是个群雄俱起的江湖,这山更比那山高,谁笑到最后还不易言知。 何笙点头表示赞同:“南宫家来的是四少南宫卓然,上官家来的三少上官仪,百里家的代表是百里春风;公孙家来的则是幺小姐……公孙蝶。” 听闻最后一个名字,何箫不禁“咦”了一声。 何笙苦笑:“可不是那最难缠的小魔头。” 四大家族派来的都是家族子弟,看起来态度还是很统一的,试探观望皆有,只是这最后一位――看来最难搞定的果然还是公孙家,竟然把这位“恶名昭著”的小祖宗派来,真不知道公孙老爷子在想些什么?该不是摆明了想和风云堡交恶吧? “看来这几日辛苦二弟你了。”单这一位怕就不只要他头疼那么简单。 “谈不上辛苦,只盼早早把那小魔头送回去。”何笙笑得实在勉强,话音未落,却只觉浑身寒毛直竖。 堂外,有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唉!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本姑娘天生娇贵听不得人家在背后碎念,就想着过来瞧瞧,谁想……啧啧!”那挥着小扇大摇大摆进来的女子,可不正是某人口中的“小魔头”。 公孙蝶一双眸子精得发亮,朝着何笙摸了摸鼻子,样子说不出的娇俏可爱。一回首,他朝何箫礼道:“‘小魔头’见过何堡主。” 何箫不是没听过公孙家的惹祸精在江湖中让人头疼的事迹,如今一见,却还是不由感叹苦笑,果然是难缠的主儿。 “公孙姑娘,舍弟玩笑,莫要当真。” “当然了,我知道。”公孙蝶“哈哈”一笑:“我怎么会当真呢?我要是当真了得多伤心啊!公孙蝶不作自找没趣儿的事儿。让我伤心的人,公孙蝶自有别的办法让他伤心。哎?何二哥,脸色不好呦?” “公孙姑娘说、笑、了!”何笙笑得异常灿烂,灿烂得快要透出杀气来。 而无邪的公孙姑娘依旧颇为天真的挥动小扇,一派无所谓地道:“是啊是啊!公孙蝶就是喜欢一边‘说’,一边‘笑’!” “大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何笙实在不想在大哥面前失了稳重,只有匆匆退场。 “是啊是啊!二少爷好忙啊!断不会有时间在背后嚼舌根噢!” 公孙大小姐似乎就从未学过“穷寇莫追”这一句,越见某人败退,反而越是来劲儿。 何箫忙打圆场道:“公孙姑娘,风云堡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量。” “没关系没关系,我很见量啊。” 公孙蝶不请自来之后是不请自留,就着何笙的位置一坐,端起茶就饮:“不过呢?其他三家的家伙们可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还请何堡主多多留心才是,你那个弟弟愚顿,您可万万不能像他,得罪了我这么善良可爱的人,良心会不安的呢。堡主您说呢?” 笑嘻嘻的一番话,却是弦外有音。 何箫并未多作回应,只是淡淡一笑:“公孙姑娘说得是,公孙姑娘能大驾前来,风云堡领了这份心了。” 公孙蝶依旧是笑呵呵大条条的样子,喝了杯茶便起身道:“既然如此,公孙蝶打扰了。” 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何箫锁眉。 又是个有来头的人物,只是不知道她这番话,又是替何人所传…… ------------ 第十五章 四大家族 娇俏女子一路脚步轻快地朝自己暂住的别院而去,衣袂飘飘,步履如舞,无不显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风云堡其实并不小,堡内更是休憩精美,竟然颇得一丝宫廷韵味。 边走边欣赏,一边更是哼着不知明的小曲儿,女子一路过了拱桥,转过假山,却是在回廊处险些撞上人。 “啊!” “公孙姑娘受惊了。” 和煦如风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公孙蝶定睛一看:人如其名,百里春风。 “原来是名满江湖的‘春风公子’,公孙蝶有礼了。” 一身青衫的百里春风和煦一笑:“江湖人拿来胡乱取笑的绰号罢了,公孙姑娘莫要当真。” 在这次四大家族的人之中,百里春风是其中于江湖上成名最早的,说是‘名满江湖’其实也不为过。这又并非因为百里春风的武艺如何高强,事实上,百里家的武功在四大家族之中可以说是最没有攻击性的。与其他三大家族不同,百里家乃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医药世家。同时,百里家又是四大家族中对外隐蔽性最高的一门,家规规定每一代只能有一名子弟行走江湖。 传说这是因为过于精湛的医术挽救了太多人的性命,以至于变动了天数,导致百里家世代子息单薄,又大多夭寿,因此才定下了这样一条家规。 这一代在江湖上以百里家名义走动的子弟,便是百里春风。“名满江湖”自是因为其妙手回春的医术,加之百里春风性格温和,对病人总是带着和煦微笑,因此便得了一个“春风公子”的美誉。 “百里公子这是……要往哪去啊?”公孙蝶巧笑嫣然,心底却有无数个心思飞速流转。她身为四大家族的人,在此遇到同是四大家族代表的百里春风,要说心里没有一点防备那是不可能的。 百里春风温声道:“百里只是看那拱桥精致,想过去游赏一番而已。”说着,目光向湖那边移去,神色间颇有向往之意。 “噢?”美目流转,公孙蝶笑道:“让公子这么一说,倒也觉得这景雅致,我也想去看看了。” 百里春风微怔:“公孙姑娘不是刚从那边过来么?” “刚才走得匆忙,未觉有什么特别,如今身边有了百里公子这样雅致的人,赏起风景来想必又是一翻意境。” 百里春风似乎不疑有他,依旧彬彬有礼:“姑娘谬赞了。既然如此,就全当百里邀姑娘同游吧。” 公孙蝶摇了摇扇子,笑得开怀:“哈哈,百里公子真是上道,这么懂得给女子摆台阶。” 百里眼中似乎也有了笑意:“哪里,哪里。公孙姑娘聪慧伶俐,失礼之处还请不要见怪。” 二人便一道向着拱桥方向行去。 一路上,公孙蝶状似无心地与百里春风闲聊起来。 “百里公子少年成名,如今又代表百里世家行走江湖,公孙这厢一直很是敬佩,家父亦是频频夸奖。” “承蒙公孙世伯厚爱了。” “只是……”公孙蝶眸光流转间,欲语还休。 “公孙姑娘但说无妨。”百里依旧很配合,反正这种情况下,他只需要礼貌性的让让便是了,公孙蝶硬要跟来显然是有她的意图。 “公子莫要多心,我只是有些小小的感慨,想当年老盟主在世之时,四大家族团结一心,四大家族子弟便如同胞的兄弟姐妹一般,只是如今……总归生疏多了,竟然直到今日才见到我辈才俊。” 百里春风依旧沉稳如斯,不见任何异样神色。 “姑娘抬爱。百里不过是一介医者,只望能治病救人,对这个江湖,实在远没有姑娘想得多。况且……”他轻笑道:“这些年来行走江湖,如风如云,也很是自在。” “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飞倦的鸟儿总需要一个可以安歇的地方,何况是被众多猎人盯住的良禽。” 话说到这分上,事实上已经很明显了,她不信百里春风会当真听不懂。 果然,百里笑容淡去,神色又添了丝沉稳:“姑娘的好意百里心领了,四大家族能同回往日之繁荣自然也是百里心中所向之光景。但――既是良禽,更应择木而栖,四大家族中,百里家最是势单力微,行事谨慎些总是好的。” 公孙蝶满意地笑了笑:“百里公子果然明理,和聪明人讲话真是太愉快了。” 百里春风能这样说,至少是间接告诉她,百里家不参与争斗,但暂时也不会与公孙家为敌。 以百里世家在江湖上的仁义之名来讲,这样的势力自然是拉拢为先,否则与己十分不利。 “择木是大事,只望公子慎重。” “如此看来,公孙姑娘是有目标了?” 百里微笑,食指拨开一枝挡在眼前的垂柳,却被公孙蝶止住。 “好有风韵的树,既已申枝到公子眼前,何不就此栖了?” 百里神色未动,却是反手一折,淡粉色的花朵已然落入手掌:“柳枝娇弱,只怕不堪一折。” 公孙碟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地上:“柳条虽弱,却根系深固,看似柔弱,实则坚韧。” 百里微怔,随即笑道:“公孙姑娘是确信自己择到‘好木’了。” 只见她大方点头道:“好木于否不敢断言,但选了,总不会后悔就是了。况且,这块好木,公孙很想与百里世家分享,同荣。” “公孙家的眼力,百里是信得过的,我两家世代交好,公孙姑娘的建议,百里必定会认真考虑。” 公孙蝶依旧笑声清脆悦耳:“那就……” “你有完没完!” 话音未落,公孙蝶忽然耳尖地听到假山后的争执之声。 她疑惑地望向百里春风,见对方也是诧异之至,与此同时,两人已默契地停住脚步。 ~~~~~~~~~~~~~~~~~~~~~~~~~~~` “你又跟来做什么?”假山之后,白衫公子似乎颇不耐烦。 “三少哪里话,我在走我的路啊。”紫衣公子摆明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好,请问南宫四少这是要去往何处,上官仪让路便是。”说话之人,正是白衣公子上官三少――上官仪。 在这一辈四大家族子弟中,不乏俊美风流人物,而上官仪和南宫卓然又是这其中的佼佼者,区别只在于,上官仪俊美儒雅,有“玉人”美称;而南宫卓然,相比之俊俏的外表,更出众的恐怕是其风流名声。 果不其然,南宫卓然顿了一顿:“三少这是什么话,应当是卓然给三少让路才是。敢问三少要往何处?” 上官仪冷笑:“栖风亭。” “这么巧,我也正要去那里,不如我们同……” “本少又不想去了。”俊美的脸上一幅“早知道你要这么说”的表情,淡笑道:“这风云堡景致真是不错呢?踏波桥远看也相当的……” “卓然也觉得那里甚好,不如我们……”南宫卓然也真有一套,话锋转得生硬,偏是面不改色,似极为自然。 “远看好的东西未必适合近游。”未几,上官仪又是一桶冷水浇下:“既然四公子有雅兴,本少就不打扰了。” 南宫卓然却是朝后一退,不偏不倚地挡在上官仪身前,笑嘻嘻道:“既然阿仪说不好,卓然也不喜欢,不去了。” “那我要去……”说着,上官仪明眸扫了扫某人,唇角含笑:“我要去百里公子那坐坐。” 南宫卓然一听竟是猛地按上上官仪的肩膀:“不许去!” 白衣玉人眸光一冷,腰间玉笛一端已击向某人放错了地方的五指,南宫卓然到底也不是泛泛之流,一见不对,立刻闪身收手。 “阿仪,笛子是用来吹的,你竟然用它来打我,我会残废的哎!” 上官家的寒玉笛,冰凉坚硬,易作佩饰乐器的同时也是很好的兵器,只是到底价值连城,鲜少有人舍得使用。如今看来在这点上,上官仪对南宫卓然倒是毫不吝啬。 “残了更好,省得为祸人间。” 南宫卓然依旧嬉皮笑脸:“我哪里为祸人间那么严重呢?也就只为祸你……啊啊啊阿仪又要干什么!” 上官仪愤愤收起寒玉笛,冷声道:“叫我上官公子或三少,还有――别离我这么近!” 看得出来,上官仪是当真动了怒。 南宫卓然非不识相之人,忙退开两步,却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阿仪,你还在生我的气。”四少爷表情中竟多了丝委屈。 上官仪无奈地别过脸:“一个大男人,少对着我做那恶心样子。我说了,别叫我阿仪!” “阿……好好好,三少,三少行了吧。”虽然转得生硬,但南宫卓然倒是意料之外的好脾气:“我都向你认过错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上官仪刚要说话,南宫卓然却是一脸无奈地抢先道:“没用,没用了对不对?既然没用了,就让它烟消云散吧!气坏了身子多不好,你不心疼我心……” “南、宫、卓、然!” “心……心忧……啊!”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疼”字转了回去,南宫卓然怀疑自己憋出内伤了。 “当然,这只是处于对‘朋友’的关心,对‘朋友’的爱护,对‘朋友’的珍惜,半点不纯洁的念头都没有,阿仪你放心!我亲了你这件事,我谁也不会说出去的!” “噗”!细小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对武学者来说,通过这声音辨别一个人的方位实在不难。 “谁?”上官仪与南宫卓然同时警觉。 假山后,娇俏女子款款走出,眉眼含笑,裙摆流动荡漾出华丽的波纹。 “路过而已,打扰了两位雅兴。” 上官仪卸去功利,神情里的防备却并未卸去:“原来是公孙姑娘,真巧啊。” 公孙蝶巧笑道:“可不是么,刚走过来,就听见有人争执,原来是四少和三少在此,‘打扰’了。” 南宫卓然忙道:“没有没有,姑娘并没有打扰到什么。” 原本会这么说,南宫卓然是一片好心,担心引发什么误会,又要为上官仪带来麻烦。谁知在上官仪听来又不是这么回事了。他冷笑道:“打扰的恐怕是我,不如四少你和公孙姑娘好好聊吧。” 哎? 公孙蝶心中苦笑:本姑娘可没那个兴致。 她眼波不着痕迹地瞟了瞟假山后方,笑道:“蒙抬爱,公孙刚好与人有约,先行一步。” 说着,眸光在面前二人间流转,笑道:“不打扰二位了。” “公孙姑娘留步。”上官仪抢先一步道:“我与四少也谈完了,这便离去。”说罢转身欲走。 “阿……三少,三少要你哪儿?”南宫卓然又要追去。 上官仪冷冷道:“我要回去沐浴,四少也要跟吗?” 南宫卓然停主脚步,尴尬地摇摇头。 在回头见公孙蝶眼中隐含着笑意,南宫卓然也有些怪自己乱了章法,抱拳道一声“失礼”便匆匆离去了。 半晌,假山后的身影缓缓步出。 公孙蝶斜眼道:“人言上官三少与南宫四少‘情谊’深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看来这种大家之间的传闻虽然易于夸大,却也不至于全是空穴来风。断袖,对于南宫上官两家来说,当真是丢不起脸面的“谣言”啊。 百里春风淡笑不语。 “其实百里公子又何需回避,此事本来与你无干。” 百里道:“既然话中谈及在下,若此时出面,对方未免尴尬。” “百里公子倒真是一副玲珑心肝。” “过奖。” ~~~~~~~~~~~~~~~~~~~~~~~~~~`` 夜色朦胧,风云堡被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 明日便是论剑大会的日子。这一晚,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有些难眠的,因为明日,无论身为强者还是弱者,都很有可能要面对一个崭新的江湖,崭新的形势。 西厢房庭院的角落里,身影娉婷于树阴下,美目流转向身侧:“情况?” 男子的刻意压低的声音自树后传来:“顺利。” 美好的唇线微翘:“看来不错,他竟丝毫不疑心你?” 男子微微沉默:“他不会疑心我。” “看得出来,你也不想如此,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选择她?” 男子微怔,随即轻笑:“我觉得她会赢的,我觉得跟着这样的人,很适合我。” “不惜背叛?” 女子的话如尖端犀利,滑过心口,男子微微一颤。 “我如此也是为他谋一条退路,你以为朝廷能留我们多久?” 女子摇摇头:“我如果是你,我会相信自己的亲人。” “噢?”男子回身:“看来你对她并不信任。”他就知道,这女人不是那么容易屈居于人下的。 “这么快就想着效主啊!怎么,若我说是,要除掉我立功么?” 男子并不理睬对方的挑衅:“我只想听听理由。”既然已投效,没理由连她所用之人都信不过,因此,他相信对方话里有话。 女子淡笑:“让我追随的只有实力,足够保护我族人的实力,当然,如果是特别有趣的人我也会考虑看看。” “你觉得她是哪种?” “实力于否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是,很有趣是真的。我很想看看,同为女子,她能做到一个什么地步。” 男子无奈摇头:“女人就是口是心非,信任便信任,非要说得悬乎。” “我刚才没说完。” “什么?” “我若是你,我固然会相信自己的亲人,但我也会选择适合我的。”某方面来说,她对他的决定还是很有些赞赏。 “难得你夸我。”男子似乎微微有些惊讶:“也罢了,你白天少损我两句我便知足了。” “那是本小姐对你的青睐,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受不起。” 颇潇洒地丢下一句,男子转身离去。 这个时辰,堡内应该已经无人了才是,可不知怎么,男子却感受到异样的视线。 突的,男子脚一轻提,一颗小石子向着花丛处打去。 一只野猫惨叫一声窜出。 男子一怔,不由笑自己草木皆兵,转身离去。 半晌,花丛后,青衫男子步出,面上依旧挂着似有若无的和煦笑容。 原来如此。 明日的战况,当真令人期待了呢。 ------------ 第十六章 论剑风云(上) 剑者,古之圣品也,至尊至贵,人神咸崇,佩之神采,用之迅捷。 论剑者,非文论,以武论。 武道之心,在于侠,在于义;侠者,除强扶弱.;义者,立身立国。 一夜的宁静过后是旗帜飘扬人声鼎沸,各路豪杰会聚风云。参与者有之,附和者有之,看热闹者更是大有人在。 论剑无外乎比试,江湖人整日打打杀杀,真刀真枪谁也不是没见过,又有谁会单为比武而来,况且,千百年来,武学造诣上,有真有谁敢称一个“天下第一”? 与其说是不关注比武,不如说是关注风云堡,再侧面关注一下笑傲山庄。 众所周知,笑傲山庄与风云堡是江湖上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对头,于今风云欲起,笑傲的反应自然是让众好事者万分期待的。 只是,会场陆陆续续人满后,连武当少林的来人都已落座,却依旧不见笑傲山庄的人。 泰山北斗、四大家族这样的江湖老字号给了风云堡面子不奇怪,其他门派如各有地方势力的峨嵋,青城,黄河十八连环水寨,山东刀锋堂这样的门派多是持观望态度,来人也并不奇怪,但是像洛阳长乐门这样身份神秘的门派都有出席,不得不让人对风云堡真正的实力有所忌惮。 长乐门同是近几年崛起江湖的几股势力之一。虽然不及风云堡笑傲山庄来势汹汹,但也如江湖上一柄锋利小刀,让人握不住刀柄,只见锋芒。如今一直低调于洛阳内的长乐门竟然也出现在论剑大会,看来此次风云堡一聚,的确值得关注。 长乐门出入江湖向来讲究排场,和道上气息似乎总有一丝背离。一十二名长乐儿郎身着白衫腰扎金色腰带,衣摆上的金色篆字图腾熠熠生辉,隐约透着些皇家奢华。 “长乐门应约论剑。”随着一声嘹亮的通报。 金色软轿落地,白衫公子从容而出。 谦和优雅,风采华然。 见着那公子的一瞬间,主座上的何箫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那公子朗声道:“在下长乐门长老纪梦回,拜会风云堡主人。” 群众哗然。 原来并非长乐门主人亲临,长乐门在江湖上名声虽盛,却也神秘非常,以为能一睹长乐主人真面目的人不免心头遗憾。不过,区区一个长老便如此气度,如此排场,长乐门势力果然不容小觑,只是,又不知长乐门与如日中天的风云堡如今是何关系,敌,亦或是友? 众说纷纭间,何箫从容起身,言语间竟含着一丝尊敬:“不知纪公子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还望海涵。” 何箫此举又是吃了众人一惊。即便长乐门锋芒毕露,可是与风云堡势力到底不可同日而语,如今风云主人下座亲自接待,可见对其颇有顾忌。 众道上之人对长乐门不由越发好奇起来。 “不敢当。” “纪公子请。” 纪梦回却并不急着落座,而是转身掀起轿帘,众人方才注意,轿内竟是还有一人。 那人也是一身白衫,却并无金腰袋在身,而是取一条鹅黄色纱斤束腰,陪一条精致流苏点缀;发式也简单,不过是随意束起,全无讲究,却是飘逸自然,站在优雅的纪公子身边,说不出的般配。 只是,由于距离甚远,众人竟一时分不清那人到底是男子又或是女子,只是看得出这位纪长老对他十分礼遇就是了。 倒是何箫,看到来人竟突兀地一怔。 “大哥?”身后,何笙不知何时已经到来,小声提醒着兄长。 何箫飞速地和纪梦回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似乎瞬间树起了全身的戒备。。 这一切,都在那后面的白衫人眼中,而他却并不说话,只是和煦一笑,眸中三分成竹,三分坦然,三分灵气,更有一分难以琢磨,偏无畏惧。 纪梦回亦是回头看了看,笑容不减,只是目光变得幽深―― ~~~~~~~~~~~~~~~``` 天籁无声,子夜寂然。 说好陪她聊一整夜天的乐儿已经趴在桌角入梦了,顾凌波无奈笑了笑,为她披上一件衣衫,便信步来到前庭。 这栋宅子看守上是标准的外紧内松,如今燕非冰知道她不能轻易动用内力,所以倒也不会将她困在屋里。 院子里,她不意外地看见挺拔的身型负手而立。 这是上次不欢而散后她与他第一次面对面。 明日便是风云论剑之日! 沉默过后依旧是沉默,仿佛这个夜晚便会随着沉默无止境地延伸下去。如果是那样,倒是单纯得很,也未尝不好,凌波百无聊赖地想着。 第一个开口的是燕非冰,似乎,第一个开口的永远是燕非冰。 “站在别人背后沉默很有趣么?” 燕非冰不得不佩服顾凌波这一点,似乎在他们面对面的时候,自己的引以为傲的定力总是会输那么一筹。是了,跟一个最会发呆神游的人比沉默,他一开始就没有胜算的。 顾凌波终于恋恋不舍地从神游中归来,看向已转过身来的旧友。 “你不爱说话的时候,谁也劝不动你,从小就是这样的,我又有什么办法?”她除了等待和发呆,实在无事可做啊。 “你没有办法?”燕非冰话里有话:“天底下还会有你没有办法的事么?” 顾凌波不以为然的耸耸肩:“可能吧。”反正她推脱的话他也只当她虚伪,又没试过,没准这天底下真的没有能难倒她的事呢?顾凌波有些好笑地想。 “燕昭找到了么?”她突然想起那日让燕非冰失了冷静的原由。 “有头绪了。” 顾凌波一听心底一松。在寻人方面,没有人比宫里人更有手段,所以只要有了“头绪”,她便很放心。 “那就好,不过,查出是什么人……” “没有人。”燕非冰仿佛也是松了口气:“那小子自己在闹别扭,说什么也不肯回去。” 顾凌波失笑。 “到底是孩子。” “你我当年也是孩子。” 想起当年旧事,顾凌波沉默。 每倒这个时候,她总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燕非冰才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是当年的十殿下,还是现在的信王燕非冰。 静默半晌,燕非冰道:“上次误会你了,我道歉。” “你也是心急则乱,我可以理解,但道歉……”略微的怔忪之后,顾凌波玩味一笑:“我不接受。”难得他对她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这么就完了? 燕非冰挑眉:“姬大少说得没错,女人果然不能宠。”否则她就会爬到你头上来。 “我该开心吗?十殿下终于承认凌波的性别了呢。”顾凌波洋装欣喜。 “你要怎样才接受?”话虽那么说,燕非冰到底是对顾凌波的想法带有好奇。 风云论剑在即,他才不相信她当真会在这里坐以待毙。与其敌暗我明,不如主动配合,看看她又在耍什么花招。 “其实凌波只有个小小的提议而已。” 那是燕非冰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愿闻其详。” “很简单……” ------------ 第十六章 论剑风云(下) 长乐门主落座,地位仅次于少林武当,在场众人多有不满,却也并无一人真的站出来挑衅。可见今日各派所来之人,行动大多谨慎。 江湖同道一阵寒暄,三柱香之后,鼓声阵阵,比武正式开始。 “各位江湖同道,今日风云堡广邀天下豪杰,会聚一堂,一不谈江湖恩怨,二不为一己私利,只为以武会友,切磋交流。” 何箫眸光一凛:“天下朋友来风云堡,便是给何某兄弟的面子,给风云堡的面子,还望各位,将这个面子给到底。” 话已至此,风云堡几乎已经以天下霸主的姿态自居。只怕若是平静地了了这场武林大会,今后风云堡便是江湖默认的领袖,笑傲山庄也难以抗衡。 “好!现在,论剑大会,正式――” 话音未落,嘹亮的声音响彻会场。 “笑傲山庄捕风留云二使,特来恭贺风云盛会!” 那声音一雄厚一清亮,竟是出自两个绝顶高手。一听“笑傲山庄”四字,众人不由也绷紧了神经。 笑傲山庄果然不会坐视对手称王。 电光火石之间,一黑一青,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翩然落地。 由声音来看,方才两人应至少在十里之外,而转瞬之间二人便已至会场,足见二人轻功之火候及内功之修为。 男子剑眉星目,神态严肃,异常沉稳;女子绝世美貌,只是神态冷傲,不似凡人。 二人落地并不站定,而是足尖一点,再度跃起,与半空中挥洒一青一白两条锦缎,周遭突然有丝竹弦乐声入耳,半空中一顶华丽软轿翩然降落,轿夫脚踏缎带借力一跃,软轿稳稳落地。 好俊的功夫,好大的排场! 只见软轿落地瞬间,一黑一青两到人影立即拜倒,同声道:“捕风留云恭迎庄主大驾,笑傲山庄,笑傲天下!” 这最后一句自然是说给风云堡听的,可前一句却是语惊四左。 庄主? 紧随其后的是一干水袖女子各个眉目清秀,手持乐器,或琴或笛,想来方才丝乐之声便是由此而来。只是这一干貌美佳丽各各步履轻盈,行进中曲调不失平稳,足见其内功基础之扎实。 看来,笑傲山庄在排场上,便已注定要压主对方一筹。 轿帘轻启,有公子出,湘绣黄衫,气质出众,只是眉眼间一丝凛冽,几乎贯穿全场。 男子一站定,轿子周围众人又是齐齐拜倒:“恭迎庄主大驾,笑傲山庄,笑傲天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最后一声,似乎喊得尤为清楚洪亮。 那来人,不是顾凌霄又是谁。 顾凌霄站立之后并不说话,只是眼光漠然地在场内扫视一圈,在经过长乐门纪公子的时候,顾凌霄似乎微微怔忪一下,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在目光扫过纪公子身边的白衣人时,顾凌霄的神色突然变得错杂。 直到何箫帅众迎接到达跟前,顾凌霄才回过神来。 “风云堡何箫,恭候阁下多时。” 虽说是客套,但这话事实上并听不出客气。 顾凌霄冷冷地打量何箫,几乎瞬间隐去了方才的冰冷,状似谦恭地道:“何堡主,久仰。路上出了些‘差错’,笑傲山庄来迟,还望见谅。”明明每个字都很清晰,句子中挑不出一丝差错,可这其中的淡漠疏远却是显而易见的。 众人不由想起江湖中关于顾凌霄的传闻,谦逊有礼,行事得体,只是这之外却一副拒人于千里的冷漠性子。要知道,笑傲山庄在南方的势力的得来,其实与风云褒并无太大差别,都是缘自强大的实力。 座上的纪公子微笑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一副看戏的姿态,手中却不着痕迹地把玩着临座人坠在腰间的长长的流苏。 临座人似乎注意力正集中于会场,这样被打扰,眉间涌起一丝不悦,左手状似温柔地扶上纪公子的脉搏。 纪公子眼底的从容有轻微地僵硬,也只是一瞬间,依旧恢复从容淡定,只是手已经自然而然地规矩放在身边。 当然,这些小动作实在无法存在于众人眼里。 “果然叫你猜中了。”纪公子声音底得只有临座听得见。 “猜中的未必只我一人,是不是?纪、公、子――” ――的高徒! 白衣人苦笑着望了眼身边那二十出头的“姬梦回”。 思绪再次飘回昨晚―― ~~~~~~~~~~~~~~~` “凌波只是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悉听尊便。” 顾凌波望了望朗月星子,又看了看院子里的石桌,偏头笑道:“我们来打一个赌,下一盘棋。” “这是两个建议,而且,我以为这盘‘棋’,我们早就开下了。” 凌波摇摇头:“燕公子,你要学会简单的思考问题。今天我们只是很单纯得纸上谈兵,而赌得正是这盘棋而已。” “单纯?”燕非冰好笑地看她。 “我就这么没信誉?想不到在十殿下眼中凌波是如此城府狡诈之人啊!真是好深好深的偏见呢。”一席话说得当真委屈,只是语气十足,神态却不然。两只眸子闪亮如夜空里的星子,满满地写着“我有阴谋”。 燕非冰细细地打量了她半晌,最后再次敲定“此人有诈”。只是,既然她耐不住要出手了,他若不奉陪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他今日的目的,可不就是要见识某人到底能“诈”到一个什么程度么? 浅笑染上唇际,燕非冰点头:“好,凌波难得提出要求,又是这么简单这么容易办到的事,本王若不同意未免太不尽人情。”说罢一击掌,两侧立即有人送来棋具。 凌波朝那突然出现的下人看了一会:“啧啧”地感叹了两声,回头道:“高手。” “我身边的人当然是高手。” “宫里总喜欢把人训练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啧啧。”谁在夸他当然,用“神出鬼没”可能更好听一点,但是,呵呵,她、偏、不。 “‘啧’个没完,你是耗子么?”不再理会他,燕非冰竟自到桌边坐下。周围自有人掌灯,那姿势看来,又是宫里出身。 顾凌波暗暗观察,不由道:“我很想知道你这次出来在宫里带了多少人?”怎么方方面面都有。 燕非冰瞟了她一眼:“自己猜啊!你不是猜谜神准堪比半仙么?问得这么直白多没水准。” 凌波气结:“喂,说人没水准也是很直白的指责,对最会绕弯子的你来说,也是一件很没水准的事!” 燕非冰却不气,笑了笑:“冷静,冷静,这就开局了,可别失了冷静。” “等等。”凌波将他执子的手一挡:“急什么?还没说赌什么呢。” 燕非冰眼闪过一丝不异察觉的防备:“你说。” “下棋嘛,没个花样多没意思。”顾凌波一笑:“我们每执一子便猜一件明日之事,然后,明日定输赢,看谁猜得多,算得准。” 燕非冰一怔,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之外,也带着一丝浓厚的兴趣:“这倒是个新花样。” “你喜欢就好,请。”顾凌波收手回来,点头。 燕非冰略一停顿,将黑白棋子互换:“规矩是你提的,先来吧。” 顾凌波甜甜一笑:“非冰不放心?” 燕非冰摇摇头:“我又何时对你放过心。” 没来由的,听到这话,凌波心底似乎有什么地方被轻触。她低下头,拿起一颗白子,缓缓下落:“其一,我猜你明日必然不会让我出席论剑大会。” 燕非冰抬头:“你在激我?” 若是他就此承认,这第一步便要输了她,她这是看准了他们之间自小爱争爱斗,偏不爱认输。 “你哪里是会为这小小游戏动摇决定之人呢。” “那也未必。” 顾凌波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接着是一声轻叹:“其实我哪里有你想像得那么可怕……好,至少你不会让‘顾凌波’去吧。”这家伙比她想像得还要难缠。 燕非冰淡笑,眼中蕴涵一丝难以琢磨:“黑子其一,我猜明日论剑大会,必然会有一股新势力的加入。” 顾凌波手中把玩着的棋子“啪”地一声,却不是落在棋盘上,而是落回棋盒里。凝眉,顾凌波认真地看向她:“你到底知道多少?” 一直以来,她似乎对燕非冰的目的都不够清楚明了,这实在是应敌之大忌。虽然他们还不至于立刻撕破脸,但似乎总不可能是盟友。 “沉住气。”燕非冰道:“局是你拉开的,现在才发现自己筹码不够,不嫌晚了么?” “那也未必。” “我就喜欢凌波你这样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的敌人往往不喜欢。” 而你,是敌人么? 燕非冰笑了笑:“至少现在,我还是喜欢的。” 顾凌波似乎一心一意地盯着那只有两颗子棋盘,一黑一白,对峙之势。 半晌,黑子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白子其二,明日之论剑,我去于否,并不会影响笑傲山庄的出席。” 笑傲山庄的代表不是顾凌波? 燕非冰猛地抬起头。 ------------ 第十七章 棋逢敌手(上) 坐,请坐,请上坐。 茶,敬茶,敬香茶。 上等的客要上上等的茶。 当江湖上对峙多年的二人真正碰面之时,并不像众人想像得那样剑拔弩张,倒像是相交多年的熟友。 顾凌霄甚至并未多说一句话,由着风云堡来人的指引落座,就仿佛,这并非什么武林大会,而只是一次访友品茗而已。 “凌波实在是料事如神,这一子本王干败下风。”不远处:“纪长老”低声向旁边的白衣人说道。 那白衣人自然就是顾凌波。 正如她所猜测,她的缺席并未影响到笑傲山庄的出席。 “十殿下过谦了,区区蝇头小利,难以左右大局。” 她猜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只是她到底少算一步。 她早料到风云堡背后必然另有势力,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燕家王朝! 当初何箫假冒“崔天远”联手算计她,她只道是燕非冰说动风云堡与他联手对付笑傲山庄。说句狂妄的话,如果是针对笑傲山庄,便是怎样的势力她也不畏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她也自有办法,反正她大哥也不会…… 只是如今一切都乱了,她到底不是神佛,算来算去总是少了那一步。 她没想到燕非冰会这样针对她。从开始到现在,他的一系列计划几乎都是为她量身订作的,想她顾凌波何德何能,得他信王殿下如此“青睐”。 长乐门与皇家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何箫连这都知道,足以见他和燕非冰根本不是合作关系,他根本就是燕非冰手底下的一员! 回想起这几年,笑傲山庄与风云堡的对峙,顾凌波不由一阵棘手。已得了天下,却连小小草野都不放过,燕家王朝的心未免太大了。 得知道风云堡和朝廷有所勾结的时候,她便料定燕非冰必然要亲自出席论剑大会。以她的身手和思虑,只要这信王爷不在身边,她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脱身。只是想不到这家伙如此狡猾,竟然将她绑在身边,带着她出席,而且――是以长乐门的身份。 害得她动摊不得! “凌波,你兄长看你的眼神不温柔呢。” 虽然意料到顾凌霄的心情好不到哪去,但顾凌霄是认识他的,但就算误以为顾凌波与长乐门为伍也不必如此决绝;何况怎么看,顾凌波如今都是被挟持的状态。 看着,燕非冰突然冷笑:“你该不会是也做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吧?” 那一瞬间,顾凌波看向他,眼中是一种罕见的复杂神色,燕非冰不由一怔。这眼神,他见过。那是多久以前了,那个风云骤变的夜晚,她也曾这样看着他。 燕非冰没来由地心头一紧。 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顾凌波已回过头,静静地看向会场,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静静地道:“认真看下一步棋吧!到你了。” ~~~~~~~~~~~~~` “到你了。” 白子稳稳地落下,没有一点犹疑。 顾凌波抬起头,目光是惯有的镇定:“到你了。” 月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云纱之后,夜色转眼间便深了了一点。但在宫灯照耀下,棋盘上依旧一片清明。 夏夜的小虫围绕在宫灯周围,不知疲倦地上演着扑火的戏码,只是它们没有美丽的翅膀,微尘般的存在甚至演绎不出一场华丽的死亡。 燕非冰手执黑子,缓缓地搁下:“黑子其二,我猜明日……” 突然,有侍从匆匆而来,在燕非冰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燕非冰皱眉,本欲搁下黑子复又抬了起来。 顾凌波并不动声色,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天底下只剩这一盘棋而已。 禀退了来人,燕非冰道:“皇兄的病又重了。” 半晌的沉静,让燕非冰以为她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正欲抬子,她却突然开口道:“皇上当是知天命之年了吧。” 对顾凌波来说,那位皇帝的印象,在她心里已经模糊了很多,只隐约记得是个书生气很浓的人,在姐姐面前时候,总是少了丝帝王的威严,很像寻常人家的姐姐和姐夫。可惜啊!君王就是君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坐拥天下的他也终究没能留主姐姐那份情。 当年姐姐不恨他,所以她也不恨,恨只恨造化,恨只恨他与姐姐不该相遇帝王家。 “你还不早日回去吗?”朝堂之上,其实更需要他这个信王。 “我会回去,在论剑大会之后。” “这个江湖对你们燕家来说不见得有那么重要,何必如此?”江山已定,他在朝,她在野,他们又有什么冲突。 燕非冰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若是别人,我不在乎,若是你……我不得不防。” 说罢,黑子于棋盘上敲定:“其二,我猜你大哥,未必肯帮你!” ~~~~~~~~~~~~~~~~~~~ 顾凌霄一落座,这场武林盛会算是正式开始。 旌旗飘扬间,终于有了些“论剑”的样子。从开场到现在,连连变故,先是长乐门,后是笑傲山庄,众人身体里一根弦似乎都紧绷着。如今比武正式开始,众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第一个上场的是个彪形大汉,武器竟然是风火流星锤,这东西看来笨重,但实际上控制得当的话不但不好躲避而且杀伤力极大,又难以近身,实在是个棘手的东西。 “山东刀锋堂鲁汉东,请各位英雄赐教。”说着,流星锤抡了几圈,那笨重的大球在他手中竟如长蛇般灵巧,挥舞间铁链反光又真如流星划过。 这人在道上也就算个三流角色,难免沉不住气。不过,其武功以刚猛为住,而这流星锤又有巧力,用此兵器,想必正是为了补其性格之不足,这样看来倒是个粗中有细之人,若品质尚可,倒可勉强挤身二流。 那大汉话音方落,擂台上便已又多一人。 这人来得无声无息,轻功很是了得,这样的身法,几乎不必自我介绍了。川南竹叶门,人如魅,行如风,江湖上最鬼里鬼气的一个门派。 那人站定后台下方得以窥其全貌,那是个中年男人,身子骨极其单薄,皮肤苍白病态,站在台上侧面看像一“片”人,走起路来跟“飘”差不多。这样的“天资”,难怪轻功练到如此火候。只是最让人不舒服的还是那眼神,消瘦突出的颧骨上捧着两颗无神的眼珠子,人不人,鬼不鬼,半夜见了定要吓个够戗。 听闻竹叶门的心法十足的诡异,近乎变态地崇拜轻盈灵巧,所以一个个皆是神出鬼没,这种病态的练法导致了竹叶门的人总是给人鬼气森森的感觉,极好辨认。 这一位,从方才上台的功力上看,该是门内有地位的人。 那人往台上一站,也不自我介绍,只从腰间抽出一只竹叶软剑,薄薄的片子闪着寒光,一看便知锋利异常。 鲁汉东想也不是无见识之人,也不问来历,当下摆开架势。 一声锣响,两条身影缠斗起来。 这两人一个粗中有细,一个柔中带刚,说起来也是棋逢敌手。流星锤虎虎生威,带起阵阵风声;竹叶剑剑走偏锋,形如鬼魅,难缠至极 一时间,台下众人被擂台上的打斗所吸引,叫好者有之,欢呼者有之,不屑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更有之。 而主座及附近之人,却是神色各有不同,注意观察其实又相当的有趣。 何箫神色紧绷,看出来浑身都持续着高度戒备状态,只不知道他更戒备的是顾凌霄和顾凌波兄妹哪一个;冒充别人却懒得易容的燕非冰,眼神时常在顾凌波和擂台间流转,与其说那是紧张倒不如说是百无聊赖;顾凌霄似乎在相当专心的看擂台,从坐定起,目光就再不曾看顾凌波一眼,而其内心真实想法便不得而知了。 而顾凌波呢? 一双精亮的眸子溜溜地在众人间徘徊,大方至极,仿佛有什么不确定,又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突然,她皱眉。 “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以前怎么没发现燕非冰有这毛病。 对方只是冷笑:“你又怎么知道我盯着你的?”只能说明某人也在不放心地盯着他。 两人对视一阵,随即各自冷笑一“哼”。 “你看谁会胜?” “半斤八两。”燕非冰觉得有些无聊。 “是鲁汉东。” “什……”没等燕非冰回应,擂台下突然一片哗然,只见方才还势均力敌的形势突然有了出乎意料的扭转。 飘来荡去的瘦竹叶在跃起时突然自半空坠落,像是高空中被射中的大雁,直扑向流星锤端。 千钧一发之际,鲁汉东突然猛收紧锤链,瘦竹叶免于受兵器锤打之苦,却还是重重摔在地上。 台下叫好声一片。 其实鲁汉东明明可以在方才趁势一锤将敌人击于台下,而他在关键时刻却知道见机而退,即赢比试,又赢人心。看来这山东汉子并不同其外表看起来一般卤莽,反倒是义气之人。 “倒是个有血性的。”顾凌波眼中微露赞赏。 “单是‘血性’二字就能让你这么助他?”刚才隔空打在瘦竹叶胸前的碎石可不是他眼花看见的。 “就算我不出手,他取胜也只是时间问题,早知结果的比试又何必浪费时间观看呢。” 那瘦竹叶虽然身法鬼魅,剑法却并不到家,而以剑对流星锤本来就没有优势。暂时的势均力敌也只是拖延战术而已,动作大,内力消耗高,失败是迟早的事情。 “未必。”燕非冰冷冷瞟了眼下场的鲁汉东:“一味蛮力,消耗体力太甚,也很有可能先力竭而败。” 这本来的确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武,只是那瘦竹叶十分奸诈,打斗中暗下了不少小手脚,时间长了,怕那鲁汉东也受不住。不过顾凌波一出手,一场比试立刻没有悬念了。 “可惜这已经永远成只能是你的‘推断’了。”她顾凌波只拿结果说话。 燕非冰扫了她一眼:“你是认真的?” 她当真要干预这场武林大会的胜负? 顾凌波不无认真的地点点头,说出的话却是有些离谱:“不是啊!想做便做了。” 燕非冰目光缓缓移向对面,然后微微一笑。 “我倒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有的人,似乎没她这么好的兴致。 那对面坐着的,正是顾凌霄,脸色一直有些阴沉,顾凌波方才的举动,显然已经落入他眼里。 ~~~~~~ 这几章用了电影的镜头切换手法,下棋的部分是属于倒叙回忆,时间上的交错进行是我的一种新常识。还不成熟,见谅啦~笑眯眯~ 第一卷也快进入尾声了,希望《第二》的读者们能继续关注,唯有看书的你们才是这本书进行下去的最大动力~ ------------ 第十七章 棋逢敌手(下) 此次风云论剑的流程是一对一,然后胜者晋级,开始下一组比试。这样是为了尽量给参加者余出足够的休息时间,避免寡不敌众,力竭而败的状况。 因此鲁汉东赢了这一场之后,便被记录在册,到场下休息去了。 比试紧锣密鼓地继续,很快,下一组武斗又已展开。 燕非冰似乎对这些胜负并不在意,但对于顾凌波的插手,若说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出乎意料的,他却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唇际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下场的比试是峨嵋的仙女剑叶念秋和青城派宋若扬,美女侠士,乍一看倒是很般配的一对。 只是,峨嵋和青城同在川境,互不服气,梁子已经结下好多年,所以叶念秋之后青城出人,一点也不奇怪。 两个人都是江湖上叫的出名字的剑客。仙女剑柔中带刚,变化多样,舞动如仙子下凡,但难免流于形式,太过注重于一招一式而少了几分威力;青城剑法同是走轻灵的路子,但较之仙女剑少了几分花架,多了几分实战杀伤力。 然而,强者争风,剑诀只是其一,重要的还是用剑者的功力及应变能力。 叶念秋近几为峨嵋派奔波,常走动于江湖,比起青城这一代的新秀弟子宋若扬想必总要多一些实战经验;这样看来,这场比试的胜负便难以预料了。 果然,一开场叶念秋便是一招“天女散花”,攻势凶猛,意图在气势上压过对手;宋若扬到底缺少实战经验,这一下竟是一懵,不过好在反应灵敏,堪堪闭过剑锋。 宋若扬不愧是青城这一代杰出的弟子,吃了一亏后立刻反守为攻,身子一稳立即反手一剑,就着对方攻势逆流直出。这一招转得又快又准,显示了他在武学上极高的天赋悟性,在场众人不由拍手叫好。 叶念秋到底胜在经验,见形势骤变也不惊慌,长剑微收,身子凌空一转,在空中画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同时剑端已然挑至宋若扬身后空门。 电光火石之间,叶念秋剑锋竟是突然一偏,长剑一震,险些脱手。 这是意料之外的失手,高手过招,差之毫厘,便是生死之别。 正在众人吸一口冷气之时,宋若扬竟然不知为何身子一阵前倾,鬼使神差地将心脉迎上偏转了剑锋,面庞上一阵惊慌。 顾凌波和燕非冰几乎是齐齐一惊。 叶念秋的失手是顾凌波的杰作,那宋若扬的“自杀”呢? 顾凌波和燕非冰同时望向对面的顾凌霄,他却似丝毫感受不到那目光一般,依旧盯紧场上形势,只是长袖的末端食指微弯――那是使用暗器的手势。 燕非冰似乎对此意料之中,淡笑道:“不恭喜我么?搬回一子。” 顾凌波眸光一凛,却不说话,只是足尖在身前轻轻一勾,一踢。 又是一颗石子打出,这次,却不是帮人,而是救人。 就在剑锋正要迎上血肉之躯的瞬间,宋若扬突然膝盖一弯,险险避开要害。叶念秋对此似乎也颇为意外,惊慌中剑势以收回不及,在送若扬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好在躲开了要脉,否则这位新秀的手臂,恐怕要就此废了。 比试到此为止,宋若扬败。 锣声一响,顾凌波猛地转头向兄长顾凌霄,可对面之人却如不认识她一般,冷冷地对视中毫无感情,瞬间便移开目光。 顾凌波心中一时五味俱杂。 这一步,她终究躲不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耳边是燕非冰幽幽的声音:“我本来只是猜测,如今却是确定了。” 他转过头来,目光透着些深邃:“如果我说得不错的话,你跟你大哥之间,早就有嫌隙了吧。” 谁言骨肉亲,谁言骨肉亲如心…… ~~~~~~~~~~~~~~~~ 依旧是无边的夜色,依旧是朦胧的宫灯下一盘清明的棋局。 “其二,我猜你大哥未必肯帮你。” 顾凌波执子的手一顿,随即微笑:“何出此言?” “关于你的事情,顾凌霄知道多少?” “我比较关心的是,王爷又知道多少?”顾凌波的语气中已经透出些森冷。 燕非冰表情很是淡定:“我知道得不多,但我敢肯定的是,顾凌霄知道得也不会比我多。” “自信了。” “燕非冰不说无把握的话。” “你这些年倒是沾染了不少江湖气息,这话说得很上道。” “过奖。” “你继续。”顾凌波垂下眼帘,原本夹在指尖的棋子如今被搁在掌心中把玩。 当顾凌波垂眼的时候,她一定是在计划着什么?而且这个计划十之**会成功,这是燕非冰与之相交多年对她的了解。 他也不急,缓缓地品了一口宫人端来的热茶。 “顾凌霄是个有野心的人,当年你爹将武尊令传给了你而非他这个长子,即便顾凌霄再疼你这个亲妹子,我也不信他会对此事毫无芥蒂。” “若你长居山庄或未曾出宫,如此相安无事便罢,只是你不但与朝廷决裂,几年来还殷勤奔走于江湖,这就不能怪他这个对江湖霸权早有野心的哥哥‘担忧’了。毕竟,就算是亲兄妹,江湖之主,也只适合有一个。” 而在顾凌霄来说,这个“天下第二”的妹妹,实在是一个难以忽视的巨大威胁! 顾凌波静静地听着,最后眉头越皱越紧:“真讨厌。” “怎么,我说得太直接了你不爱听?” “你不在宫里锦衣欲食地当你的逍遥王,跑来跟我顾凌波一届草民倒什么乱,真是讨厌透顶!” 燕非冰失笑。 “别妄自菲薄,皇上并未撤你华月公主的封号,你在宫中总还是有身份的。” 当年付薇姐姐为后,皇上也喜爱她聪慧过人,便就着她的乳名“阿月”,册封公主,赐予“华月”之名号。只是,若干年后这个“华月公主”几乎血洗了玄武门。虽然这事后来被皇上压了下来,不准任何人提起,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宫里是万万容不下她了。 顾凌波冷笑:“哼,看我众叛亲离的滋味如何?” “要听实话么?” 顾凌波瞪了他一眼。 “有点痛快的感觉。” 丝毫不隐藏自己内心的阴暗面,燕非冰讲得很坦然。 皇家无亲情。虽然在众皇子中燕非冰年龄偏小,但依旧免不了受到宫廷斗争的牵连。他那些所谓的兄弟,哪一个不曾对他留个心眼。甚至在他幼年的时候,就曾受过几个哥哥的设计,而做出惹父皇不开心的事,直到如今的皇上登基,而自己又确实对皇位够不成威胁之后,才算平静一些。那时候,他也不过七八岁而已。 当年,顾凌波是他难得的知心玩伴,原本是这样的,原本他以为一直会是这样的,却忘了,人与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朋友和敌人的界限,原本就模糊得可笑。 如今眼见顾凌波即将同样经历手足反目,心底阴暗的地方不是没有那么一丝报复快感的。只是,他没说的是,与此同时,更多的却是另一种复杂的心情,那并不是什么好情 绪,压抑得让他不断地回忆当年的自己,像苦闷,又像不忍…… 顾凌波没有注意到燕非冰转瞬即逝的表情,依旧盯着棋盘。 “我可以理解,宫里的人心理上总是有一定程度的扭曲。” “是啊!有的人似乎忘了自己也在后宫住了十年!”燕非冰冷笑:“和一个‘心理一定程度扭曲’的人一起吃饭读书甚至是……午睡。” “我幸运中的不幸。” 燕非冰突然笑出声:“我不幸中的万幸。” 凌波摆弄棋子的手心突然攥紧:“十殿下要继续么?” 燕非冰用盖子扶弄着茶水表层漂浮的花瓣,笑道:“不,该继续的是你。”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颗白子稳稳敲于棋盘,伴随的,还有顾凌波斩钉截铁的话语:“白子其三!” ------------ 第十八章 步步惊心(上) 两场比试下来,变故频频,众人的心思也渐渐由波涛暗涌动的台下被牵回了擂台之上。 尽管宋若扬心中不服,但叶念秋赢了是事实,他倒也不纠缠,竟自回青城派的队伍复命去了。 人已去,擂台之上却依然不见空旷,几乎是紧接着。 一声长喝,白影穿梭,一眨眼,人群中已然跃上公子一名,长衫玉立,挺拔中又带一丝娟秀之气。 “上官仪特来求教!” 但见那台上之人,不是有“玉人”之称的上官仪又是谁? 上官仪的登台,使台下又小小沸腾一阵,而四大家族此次的代表更是绷紧了神经。虽然武林盟解体多年,但四大家族在江湖上依旧代表一个地位,一个高度,大家早就对四大家族的表现期待已久,而上官仪正是四大家族中第一位出场之人。 擂台下,已经有人跃跃欲试。 公孙蝶眼尖地瞄到对面南宫卓然握紧剑鞘的右手,只是,不带他出声,台上的上官仪却是长剑一挑,凌空一指。 尖剑突兀地指向会场一角,默默于人群中的青衫公子。 “上官仪求教百里公子,望春风公子不吝赐教!” 几乎是与此同时,公孙蝶分明看见南宫卓然的手一松之后又是一紧。 唇角泛起一丝兴味之笑,公孙蝶目光未移,而出口之话却又是对着身边之人:“百里公子,上官公子很是惦记你呢。” 百里春风依旧一派淡定,看不出什么吃惊或意外,淡笑道:“承蒙厚爱,只是……春风学艺不精,不敢向上官公子讨教。” 这话说来其实合情合理。 百里名门为医药世家,是四大家族之中最神秘的一支,却也是势力上最弱的一支,从未听说过百里家有什么武功高强之人涉足江湖。 但是,有的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擂台之上,上官仪趾高气扬,目光锐利,长剑所指并未移动偏毫。 “上官仪特向百里公子讨教!” 仿佛没听到百里春风的推辞一般,上官仪并没有罢手的意思。 高座之上,顾凌波看得清明,上官仪的剑尖稳定而决绝,眉目间是不知理由的坚决。 台下,南宫卓然向她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握紧的右手终究又松了开。 场面一时僵持。 公孙蝶静静地观察着眼前每一个人,并不再说话,反正此时,现场的目光已经完全凝聚在上官仪和百里春风身上。 半晌,百里春风依旧淡定有礼:“上官公子,恕百里不能奉陪。” 上官仪冷笑一声:“少废话!” 话音未落,凌空一跃,剑势就力一落,直指百里春风。这一剑可以说毫无技巧可言,完全是直打直攻,然而由于来势汹汹,威力却是相当大,若是躲闪不及,定要致命。 上官仪这一剑刺得凶猛异常,竟是全无回转余地! 千钧一发之际,但见一道银光横空而过,竟是准确无误地以剑面挡住攻势。由于来势汹汹,尖端与剑面猛烈撞击发出脆响。 上官仪就势空翻,转身落地,再回头间,一双美目透着森冷凉意。 而另一柄剑的主人,神色异常复杂。 不过,下一刻,南宫卓然便已收起所有表情,持剑于百里春风身前,抱拳道:“得罪。” “南宫家的人都这么爱多管闲事么?” 一提到“南宫家”,南宫卓然脸色微变:“三少,同是四大家族子弟,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呢。百里公子乃是以医术仁心行天下,如今上官公子定要与之论剑,恐怕实在强人所难了吧。” 上官仪冷笑一声,却并不卖这个面子:“南宫卓然,我再说一遍,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南宫卓然脸色愈寒,怒极反笑:“有趣,那么既然如此,就让南宫卓然领教阁下的高招。”说罢不由上官仪拒绝,提剑飞身而上。 两道挺拔的身影瞬间缠绕在一起,两柄长剑竞相挥舞,难分难合,两人都是用剑高手,战况一时变幻莫测。 由于二人并非在擂台上交战,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何箫此时不动声色地朝燕非冰比了个手势,燕非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顾凌波见此一声冷笑。 只见何箫突然,飞身而起,凌空跃入二人之间,竟是空手两掌分别击开两边的,这一击,竟然发出兵戈相撞搬的响声。 金刚掌! 包括顾凌波在内,所有人几乎都被这雷霆万钧的一击所震撼。 这是一种至刚至烈的内家功夫,练成者两手力大无比,皮硬堪比铜铁,可赤手与兵器互博,很类似于少林的金钟罩。只是金钟罩位于全身,所谓防守;而这金刚掌却是将力量全部极中双手,这一掌据说可以打死一头黑熊,若打在人身上,便是五脏惧烈,回天乏术。 何箫显少在江湖上露面,这一出手便几乎震住了全场。 顾凌波很快恢复了冷静,目光冷冷扫向燕非冰。 “真难以想像,何家的人竟然还愿意效忠燕家。” 虽然早有猜测,可真正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 “啪”的一声,白子再无犹豫得落上棋盘。 “白子其三,我猜何箫必与岭南何家有关。” 燕非冰似乎有些意外:“这与你有关?” 他并不意外顾凌波会猜到此事。虽然天下姓何之人众多,但与燕家有牵扯的说来也只有那一个岭南何家,而何家当年本就是江湖世家,金刚掌正是其成名绝技。 其实此事说起来,还是燕家有愧于何家。 何家在当年燕高祖平定天下时,一路上随圣驾征战,居立首功,天下初定后,更是深得高祖信任,盛赞何家一门忠烈,平定有功,封大将军,何家鸡犬升天,一时间凡为何姓,在朝中无不委以重用。 然而,过多的赏赐和荣誉终于压得这个昌盛一时的世家渐渐腐化变形,纨绔子弟层车,荒唐事不平,而气焰嚣张更胜皇家。这样,凡是有经验的老臣多半已经料到,何家的荣宠,该是享用到头了。 果然,高祖登基第三年,何将军被密告未奉圣召而囤兵京师三百里之外,意图谋反。高祖大怒,下旨缉拿。一时间何姓官员皆被牵连下狱,何将军因失了先机未来得及发兵便落入天牢,据说第二日便畏罪自尽,何家满门老小全部连诛无一幸免。 此事一时间轰动朝野,导致政局动荡,险些动摇国基。人人自畏,生怕与何家牵扯到一丝半点的联系,朝野风声鹤唳。 后来成帝登基,重整朝野,革新政治,时间久了,此时也就渐渐被人遗忘。不料,成帝五年时,命重修何家府邸另赐凯旋的震南王,不料却在翻修过程中发现暗格,里面竟然藏有当年何老将军并未谋反的证据,可惜老将军尚未来得及禀报冤情,便已怒极攻心,为小人暗算,气结而死,反被冤枉成畏罪自尽。 如此,大央朝历史上最大的一启冤案终于昭雪,然而死者长已矣。成帝的痛惜换不回何家满门忠骨,于是风光厚藏,恢复名爵,另加封护国公,府邸翻新,寻找何家后人。 只是,当年纵有大难不死者,如今怕也已经对朝廷寒透了心,只怕回来又是另一场阴谋,何况半君日半虎,今日之荣宠,他日可能全部化身为殃及全族的灾祸。于是岭南何家祖宅渐渐有人回去居住,但却没有人再肯在朝为官了,据说,那是祖训――凡我何家人,终身不得为朝廷效力。 这是燕家皇朝老掉牙的旧帐,已经鲜少有人提起,燕非冰颇意外顾凌波突然会走这样一步……突然,他眉峰一皱,顿觉不妙。 顾凌波不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她如此求证,显然是有着一定的目的。 “你……” “何家竟然还有愿意为朝廷效力的后代,我真吃惊,好在,终究是少数。” “你打风云堡的主意?” “风云堡本来就是笑傲山庄的敌人,我打它的主意不对么?”她只是需要尽可能多的吸取助力,而风云堡对她来说真的是个太大的诱惑。 “笑傲山庄的敌人未必是你顾凌波的敌人,当然,前提是,你顾凌波真的算是笑傲山庄的人么?” 顾凌波冷笑:“怎么样才算?我姓顾,这算不算?” “恐怕你也只有这么一点好说了,况且,就不知道顾凌霄承不承认你这个‘顾’字。” 顾凌波笑得更冷:“承认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我顾凌波原就是为自己而活的。” “好个为自己而活,那请二小姐索性一定要按着自己认定的路走下去,别给本王嘲笑你反悔的机会。” “多谢信王支持。” 燕非冰冷笑一声,心中已然有数。 黑子应声而落,击打在棋盘上发出脆响。 “黑子其三!我猜对于风云堡,你已下手。” ~~~~~~~~~~~~~~~~~~~~~~~~~~~~~~~~~~~~~~~~ 请继续支持《天下第二》~笑眯眯~ ------------ 第十八章 步步惊心(下) 金刚掌一出,满座皆惊。 对于这种武功,顾凌波和在座众人一样,只是听说,今日更是首次得见。 何箫这一掌已然震慑住众人,收手负立:“各位,何某已经说了,有什么事擂台上见真章,四大家族这是不给我风云堡面子么?” 见南宫卓然似乎想说什么?公孙蝶适时上前巧妙地接过话茬道:“何堡主这是想哪去了,四大家族屹立江湖百年不倒,若是不识实物,哪能做到?” “公孙姑娘,何某已说今日不谈私怨,不计输赢,只是做一场堂堂正正的较量,公孙姑娘聪慧,这些话还望劳尊驾向其他家族之人解释告之。” 说罢,不及公孙蝶回答,何箫依然转过身,魁梧的身躯却是凌空一跃,稳稳落回主座,连茶水都未曾晃动分豪。 深厚的内力修为可见一斑! 顾凌波凝神,她还是小看了何家传人。 燕非冰见之冷笑:“你如今倒是领先我一步,就不知道我这一步是否猜错。不过……这么好的机会,说实话,我若是你,也不会放过。” 顾凌波在见到何箫落座之后,严肃的表情突然放轻松,再回首面对燕非冰时,已然言笑晏晏,一如从前:“王爷想的跟凌波一样。” 燕非冰皱眉,对于顾凌波的言行并不能立即想透。 锣声一响,比武继续。 方才何箫一掌震开二人兵器却并未伤及上官仪和南宫卓然,只是如此上官三少和南宫四少的锐气未免受挫。 二人碍于方才那一掌皆不好发作,只是就如此沉默听从安排,岂不是代表四大家族就此屈服于风云堡? 至此,二人的胜负怕已经没人关注了,四大家族皆下来的反应才是形势的关键。 上官仪突然长剑一挑,直指南宫卓然,声音较之刚才冷静了许多:“四少,继续吧。” 南宫卓然一怔,瞬间收凛心神。 眼前这场,就是演也无比要继续下去,便由这场比试的胜者,再读向风云堡提出挑战好了。他立刻明白上官仪的想法,同时也暗下觉醒必要在不伤及对方的情况下拿下这场,无论如何,不能让阿仪冒这个险。 心里这样想着,眼睛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瞟向这种形势下的另一个希望。 顾凌波竟自品茶,似乎对场上形势并不关注。燕非冰却是早已注意到南宫卓然的目光,心中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妙。 “南宫,上官,哪边是你的人?” 顾凌波放下茶杯,抱以微微一笑,却并不说话。 “早一刻让我知道都不敢么?我看整个情况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非冰你不是一般人物,我的筹码本就不多,万不可再赠送了。” 燕非冰冷哼。 他失算了,他想不到顾凌波这一仗压得是生死! 突然,台上二人正在聚精会神之时,一声淡定和缓的声音如阳光透过冰层照耀下来:“南宫公子,挡剑之恩,百里这厢谢过了。” 众人一怔,只见青色身影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已跃向擂台之上。以回春妙手闻名于江湖的百里春风足尖轻点,轻盈落再南宫卓然与上官仪之间,微笑自若,仿佛漫步于林间小道,不见丝毫紧张。 甚至有人曾怀疑,百里春风这辈子是不是从不知惊慌二字为何物,事实上,似乎也确实如此。 百里一生如春风,和煦温暖,再无什么事能扰乱他的心绪。 南宫卓然对于百里春风意外的冷淡,只是在见到百里的轻功之时,眼中微微掠过一丝惊异,但也只一瞬间便被冷漠取带。 “百里公子大可不必挂怀,刀剑无眼,公子还是速速下去,免得受伤。” 百里春风微笑不变,以食指和中指夹住尖端,微微施力:“四少,此乃上官公子对在下提出的挑战,感谢四少挺身相护,余下的,就有百里自己来吧。” 南宫卓然眼中闪过一此惊慌:“不行!他……” 南宫卓然突然说不出话来,他发现自己的长剑竟然动摊不得,这个武功名不见经传的百里春风,武学修为竟是在他之上! 半晌,百里春风松开手,走到南宫卓然跟前低声说了句什么?南宫卓然突然瞳孔猛地收缩。 百里春风似乎又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次,南宫卓然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走下擂台。 对于这样的场景,台下又是人潮涌动,纷纷议论。只有一人,似乎对对手的更换丝毫不感意外。 那人正是擂台对面的上官仪。 “你总算要出手了。”上官仪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如水般贴着百里春风耳际滑过。 “试探我何必动如此阵仗,百里家固然独来独往,但还不至于置四大家族之颜面于不顾。” 南宫上官,公孙百里,四大家族,一荣俱荣,一陨俱陨。几十年来,四大家族早已息息相关,内斗的行为最是要不得的,这是老祖宗便留下的至理。 这种情景,为了四大家族的颜面,百里春风也再沉默不得。 上官仪冷笑:“不这样你会出来么?” 百里叹息:“你不是我对手。” “是与不是,试试才知道。” “冲动,暴戾,这不是你的本性,上官家这次不知道又想玩什么花招。” 上官仪眉眼间流转过一丝谨慎:“接招!” 一白一青两条人影迅速在擂台上穿梭起来,两条银光闪烁不时传来兵器相撞击的声音,面对这以医术搏得盛名的春风公子,上官仪发现自己竟捞不得半分便宜! 百里春风的剑缠于腰际,至软至薄,顾凌波认得,那是江湖兵器谱上排名前十的“春冰”。 春冰剑,薄若春冰,利若春冰,剑身至柔,左以内力用之,变化多端,灵巧非凡,对手极难捕捉剑锋。 越是有名的兵器,其实越讲究使用方法,否则再好的兵器也只是一柄双刃剑,欲先伤人,必先伤己。否则,套用句“老江湖”的话,四流的人用一流的兵器,只能指望他用出三流的水平而已。(此句引用台湾布袋戏《霹雳英雄传》人物“秦假仙”台词。) 春冰一出,在座哗然。 春冰剑法流光异彩,百里春风确实当得此剑之主。 春风公子春冰剑,顾凌波想着不由微笑,倒也般配。 一流的人用一流的剑,自是不同了。 突然,上官仪与百里春风闪身而过之际,头带断裂,一头乌丝披洒开来,竟染得那本就细致精巧的面容多了分妩媚,台下的南宫仪不由心头一紧。 百里春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却是反应敏锐,忽然收起攻势凌空舞了几个毫无威力的剑花,春冰剑表面极光亮,飞速的舞动使其将阳光强烈的反射到四周,众人一时直觉眼前一花。 再回过头时,上官仪头带依然再次束好,方才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只是脸上多了几分红润。 二人收势,上官仪抱拳:“春风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仗,百里春风显然没有使出全力,越是神秘越是让人畏惧,他的出手总算让四大家族保住这最后一分薄面,只是,尽管如此,风云堡气焰之嚣张,如今已更胜他日。 上官仪头带断裂的瞬间,燕非冰眼一眨,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看向顾凌波,后者并不见意外,显然是早已知道了。 “四大家族果然早已被你盯上了。” 顾凌波微笑:“你执掌风云,笑傲山庄我哥对我早有防范,我若再不行动,难道坐以待毙么?” “你若安分,又有谁不愿拉拢你。”顾凌波若能安位人臣,这江湖恐怕早已落入顾凌霄手里。 顾凌波冷笑:“我有我必须做下去的理由,你们呢?”不过是为了野心利益罢了,至少在她自己看来,她与他们不同,所以她誓在必得。 燕非冰笑容渐渐冰冷:“我一直等着看你的理由,只希望你抓紧时间,别忘了你身上的毒。” “不劳挂心。” 这四个字,说得极是冷漠,燕非冰眼底阴沉又添几分。 “事已至此,还不亮底牌?三步棋已经走到尽头了呢?我们平了。” “你这么确定我已经对风云堡动了手脚?” “我相信你无孔不入,这次是我失算。”他以为困主顾凌波便能困住她舒展的羽翼,却忘了狡兔三窟,这一步,也许顾凌波早就算到了,也早已做好了应对的措施。甚至有可能连落入他手中,都已经是她事先早有预备将计就计。 大势已去,鼎立之势,已不可避免了。 “不必如此沮丧,我如今还在你手里。”顾凌波笑了笑:“你固然有失策,我又何尝没有损失?这一次,也算步步惊心。” 燕非冰一怔:“好一个‘步步惊心’。我怎么忘了,我们那局棋,才刚刚开始呢。” 顾凌波微笑点头。 ------------ 第十八章 步步惊心(续) 十八章多出这么个长尾巴,放上章没地方,放下章又不好,凑合先搁这了~~见谅~ ~~~~~~~~~~ 白子在被一双玉指夹着在棋盘上空徘徊许久却迟迟不肯下落。 燕非冰依旧四平八稳地品着茶,丝毫不见急躁,当然,也不会催促。 白子在棋盘上的投影时近时远,好几次差点搁上,却在最后关头又抬了起来。顾凌波皱眉凝神,似乎在思考什么特别复杂的事。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突然叹了口气,将棋子凌空一抛。 那白子却并为落在棋盘上的任何位置,而是当当正正的落了回去。 “没意思,不玩了。”顾凌波往后一靠,端起身边的茶杯饮了一口。 “认输?” “是呀是呀,信王棋艺精湛,凌波自愧不如。” “知道就好。”有人要装,燕非冰乐得奉陪,反正好话听多了也不会厌的。 顾凌波“咕噜”一声咽下茶水,颇不雅地白了某人一眼。 燕非冰也不在意,只叹息道:“不过这棋总共才下了六步,最后的走向让人有太多的猜测,就此放弃,不觉可惜吗?” “一盘棋而已。”顾凌波颇有深意地道。 她放弃的,只是一盘棋而已,又不是所有。 燕非冰怔了一下,随后幽幽地道:“是我糊涂了,没错,不过是一盘棋而已,从未开始,又谈何结局。” 顾凌波心中一紧。 听到这话,她似乎瞬息有无数辩解要倾泄,可是话到嘴边……她闭目,叹息。她的棋,牵扯太多了,又哪里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的呢。 半晌,顾凌波道:“你……当真怜惜这局棋吗?不过六步而已。” “六步便六步,总归是下过了。” “你明知道这整盘棋都是我的一颗棋子。” “我们又何尝不是对方的棋子。”这话,燕非冰说得很快,似乎是压抑了很久只等待这个机会,顾凌波没来由的心一冷。 燕非冰和她不同,他身在皇家,一举一动都牵扯到朝堂政事。利用有时候不一定是坏事,只是在宫里存活的一宗手段,有的时候,适当的利用甚至可以构成一种保护。可是?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这种靠汲取人性阴暗来成长的东西一但暴露在阳光之下是触目惊心的。 她与燕非冰相识多年,又是在后宫那种复杂的环境,这其中的道理自然不需要多说,可是?这样正视却是第一次。 “这局……还是算了吧。”顾凌波突然感觉到很累,累得喘不过气来,突然间很想逃避,可是却悲哀的发现她连可以逃避的回忆都没有。 童年,从记事起就开始没有尽头的逃亡。之后呢?好不容易遇到了付薇姐姐……只是,那段日子包含感情已经都被她用最精致的盒子封锁起来,藏在心底最密闭的地方,一旦开启,也只剩连着心的痛。 燕非冰站起身来,背对她走了两步:“局已经开了,没理由不下完,这局是你提的,我本来很是喜欢。可是?下一到一半都不到,你却又要去忙别的棋局,这样三心二意,只怕你两边都下不好。” “有的局,我不得不下。” 燕非冰回过身:“你明知道我一直在等一个理由,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从前。” 今后,未必了。 “你想知道什么?”这一次顾凌波正视他。 “我想知道三年前你出宫的真正原因,还有你身上的毒是怎么来的。”他想,该和她那一身可怕的功力有关。 顾凌波却是淡然一笑:“希望有一天,我有机会告诉你这些。” 如果她有命的话。 燕非冰脸色微变:“凌波,别站在与我敌对的立场。” 他也只是一个凡人,一旦形势需要,他不知道要做出怎样的举动来,他承认,他一点不希望他的敌手里多一个顾凌波,这与实力无关…… 空气中充斥着沉闷的因子,寂静,沉默。 “对不起。” 顾凌波的笑容中透着些凄楚:“从小到大,我们都很看重对方,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况,若你说任何事,我想我也会尽可能的答应你。但是惟独这一次,对不起。” 燕非冰指节泛白,似乎在努力抑制着什么。 “连不与我为敌都做不到么?江湖之主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顾凌波闭上眼:“对不起。” 那些权力对她来说,其实真的什么都不是,可她真正要的东西,偏偏需要这些权力作为支撑。 所以,对不起,对不起在你依然为我担忧的时候,还是除了伤你,什么也做不到。 “好……好……”燕非冰已经看不出是不是真的在笑:“顾凌波,你是第一个让我燕非冰输得如此彻底的人,当年有过一次,第二次,绝对不会那么简单了。” 顾凌波深深吸了口气,像补充力量一般,挺直背脊,不让自己露出一丝怯弱:“当年你没有输。” “而你也没有。”燕非冰视线森冷:“燕非冰的认识里没有平局这个词,你没输,便是我输。” “你错了。”顾凌波别过头:“但你可能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你错了。” “有了结果,那些都不重要了。”燕非冰并不在意,只是瞄了眼桌上的残局:“这盘棋我留着,希望有一天我们会有机会下完。至于你如今致力的‘大局’,放心,我必当奉陪。” 说罢,由几个宫人跟着,快步离开了院落。 望着燕非冰离去的身影,顾凌波几乎是贪婪地狠狠吸了几口气。 他错了,他当然错了! 当年的她不但输了,而且输得奇惨无比,又或者说她从一出生便输了,输给了老天。 可悲哀的是,她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跟他解释。 她说过她不是圣人,她不是没有怨的。可是?当她一个人在漆黑无边的尘世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连那一丝丝怨恨都成了微弱的支持她活下去的火光,暗淡得可怖,却是唯一的依靠。 对不起。 对不起…… ~~~~~~~~~~~~~~~ 思绪缠绕间,顾凌波再次凝神关注会场的形势。 差不多了。 “要摊牌了?” 燕非冰目光分明没有离开过擂台,却依然可以轻易地捕捉住顾凌波一丝细微的表情。 顾凌波微笑。 她喜欢这样。 她喜欢这样被燕非冰用对手的目光审视,从小就如此。这让她体内时常犯困的好斗的魔觉醒,让她想更好地继续下去。既然不能成为朋友,就让他们以敌人的姿态永远扎根于对方心里吧!毒刺有时也是最好的纪念。 于是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将目光投向擂台。 就这样,像小时候的游戏一样,开局―― ~~~~~~~~~~~~~` 这两天是边写边存的稿,所以若有什么地方突然被改动了请大家见谅吧,主线不会变的~ 最后,如有问题21992027 欢迎书友进群讨论~ ------------ 第十九章 江湖之盟(上) 上官百里一战,将方才何箫所造成的压抑气氛冲淡了不少,四大家族总算搬回了一丝微薄的颜面。 擂台之上,上官仪已然下场,百里春风却依然立于台上纹丝不动。 锣声连响两次。 “请百里公子下台休息。” 百里春风依然不动,仿佛在凝神调息,又仿佛在积蓄力量,等待下一个对手。 可是按照规则,他该下台休息去了。 淡定而幽远的目光直直望向座上,半晌,百里春风突然开口道:“百里春风,斗胆向风云主人求教。” 话音一落,众人哗然。 四大家族最后的代表竟然是百里春风? 虽然方才对上官一战中众人已经知晓了百里春风的确实力不容小觑。然而,如果对手是何箫的话,未免还是有些勉强,毕竟何箫那一首金刚掌足见其内力修为,百里春风比之终究是江湖小辈,硬拼恐怕胜算不多。 而这一仗,一旦百里输了,便代表着四大家族对风云堡最终的臣服! 何箫竟是微微一怔,随之沉吟道:“百里公子请先休息片刻。”他这样直接迎战,难免落下口舌,说他欺小辈力竭。 百里春风却是难得的不妥协:“何堡主不必顾虑,请吧。” 何箫亦然。 “请百里公子暂且休息,我们下场再较量。” 百里春风皱眉,刚要说话,却被另一声脆项打断:“百里公子,方才与上官公子交锋想必也累了,还是休息一下吧。” 说话的是公孙蝶,一双眸子巧笑晏晏,似乎从开始起,便给足了风云堡面子。如今四大家族之中唯一没有动手的便是公孙家,而公孙家的代表正是这一代的幺女公孙蝶。那么,公孙蝶的种种举动,是否意味着四大家族之中的公孙已经率先向风云堡投诚? 百里春风一怔,意外地看向公孙蝶,对方却笑颜依旧,仿佛闲聊般地跳上擂台:“百里公子,请下去吧。” 百里春风神色微微流露担忧:“你……” “公孙也是四大家族之一,你与我皆没什么区别,况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还有一战呢吧。”公孙蝶眸中精光投于坐上淡笑的某人。 百里春风眸光一闪,陷入沉默。 半晌,公孙碟又要说话,百里却抱拳道:“请了。”话毕,一跃飞下擂台。 众人正奇怪公孙蝶为何立于擂台不去之时,下一秒,场内却是一片宁静。 只见公孙蝶猛地拔剑,一个漂亮的剑花之后,剑锋直指何箫。 风起,擂台上的她裙摆飘飞宛若乘风欲起的振翅蝴蝶。 风云起,剑光寒。 公孙蝶清脆的声音在擂台上响起。 “何堡主,百里公子已经下场休息了,不知道公孙是否有幸得堡主赐教?” ~~~~~~~~~~~~~~~~ ~~~~~~~~~~~~~~~~ 继百里春风之后,第二个挑战何萧的竟然是一直为风云堡推波助澜的公孙蝶! 燕非冰见此场景皱眉。 这下场面的确有些失控了。 四大家族频频出状况,不能不让江湖之人人心惶惶。况且,方才明明情况完全倒向风云堡一边,如今风云堡却瞬间又成了四大家族针对的对象。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人早有安排?此时,不少人开始关注起一直默不作声的顾凌霄,是否四大家族早就已经跟笑傲山庄达成一致,所以笑傲山庄这次才能一直保持沉默? “不愧是顾凌波,从一开始你就在打马虎眼。” 顾凌波唇畔扬起一丝淡然的笑:“何以见得?” “上官,南宫,百里,这些人其实都徘徊于各势力之间,只有公孙,恐怕早已被你纳入囊中。”燕非冰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局势:“从一开始上官和南宫的挑衅就为你形成了天然的掩护帐,紧接着上官仪逼百里春风出面,更是帮你布置了足够的烟雾。而直到最后,公孙家的人才出场,这样,于情况来讲,公孙是四大家族最后一个出面的,理所当然代表四大家族力战何箫;于理,公孙家当年便以忠义闻名,事情如此发展,谁也说不出什么。” 顾凌波眨了眨眼睛:“凌波哪有那么神呢?不过是善用自己的棋子和筹码罢了。” “这场风云论剑,你出不出面,其实根本不影响你的计划,我说的对吗?” 顾凌波沉思了一下,又道:“也不全然如此,所以风云论剑这张‘入场请贴’还要多谢王爷你,否则,凌波凭自己的能力能否安全到达这里还是个未知数。” “不客气。”这三个字说得极轻,轻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顾凌波苦笑。 她只是利用了他太在意她的破坏力这一点而已,以自己为饵,才能引得他这样兴师动众。不过,这方法也只能用一次,燕非冰不是会摔在同一条路上两次的人。何况,这局棋才刚刚开始,小胜一子,并不能左右全局。 另一边,何箫对于这一系列的变故,也颇为意外。但是事已至此,由不得他再推拒。飞快地扫了燕非冰一眼,却并未等待回答,便纵身一跃,下一秒,何箫已然落于擂台。 魁梧的身躯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只是他身上的江湖气息却并不重,带之的是一种肃杀之气。若是此时何箫一身戎装,便像极了战场上为国杀敌的将领,这不由让人好奇起他的出身。何箫和风云堡一样,像是一夜之间崛起于武林的,不见一点风吹草动,而立身之后,便是铁血政策的征服,这一切,真是像极了战场上统军布阵的将帅。 顾凌波见此场景不由叹息:“燕家欠何家一个解释,而何箫,分明是个将才。” 燕非冰听闻一怔,竟是无语。 皇家哪个不是浑身是债,情债,苦债,血债,所以天家的人,总是命不长久,也许这就是报应。 何箫与他之间,并非主仆,而是交易。 何箫替他在江湖上奔波,建立统领风云暴,而他则负责幕后的支援,操作,并且答应他,会尽力还何家一个名分。叛国之罪,太过沉重,即便已经沉冤昭雪,何家人身上也还是背负了一些东西太多年。 何箫是个讲承诺的汉子,既然当初答应了和信王的交易,那么如今无论出了什么状况,他都会尽量应付。虽然江湖恩怨和争斗并非他所擅长的,但弱肉强食的道理他深深知道,所以风云堡自他接掌以来,一直靠强大的武力立于不败之地。 如今,他与公孙蝶对峙擂台,并非不知道这其中有人暗中作梗,但情势所逼,也只能如此。 于是,迎着公孙蝶的剑端,何箫暗暗调息。 公孙蝶凝神对手,渐渐也收起了笑意。 她虽然是公孙家的幺女,却也是这些年来最活跃于江湖的人物之一,性格刁钻古怪,难以琢磨,人称“小魔蝶”,是江湖中人棘手的人物。不过,另众人意外的是,公孙蝶的兵器向来是一条冰蚕丝绸,上附蝶纹铜铃,而这次,她却是第一次在江湖人前用剑。 公孙蝶的母亲是当年的“九天玄舞”公孙彩,一手“蝶影无双”出神入化,曾是武林剑榜上响当当的人物,如今,人们对公孙碟自然也充满了好奇。 箭在弦上,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突然,燕非冰面色微变,他凝神关注着何箫的对手,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顾凌波看着公孙蝶拿剑的姿势,突然冷冷一笑。 原来如此,也罢,早知道这颗棋不好收,看来她今日到此,真是来对了。 正想着,擂台上突然响起“啪啦”一声。 ~~~~~~~~~~~~~~~~~~~~~ ~~~~~~~~~~~~~~~~~~~~~ “啪啦”! 这一声,让台下众人几乎掉出了眼珠子,连顾凌霄也不由皱眉,同时飞快地瞟了自怡然不动的顾凌波一眼。 那声音,却是公孙碟弃剑之声。 银色长剑被主人无情地丢弃于台上,不过三招,公孙蝶便弃剑退至台角,一手揉着发疼的右腕。 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莽汉! 公孙蝶暗咒一声,抚了下被他掌风扫得发疼的脸颊。 “何堡主且慢!” 眼见“金刚掌”又要劈下来,公孙蝶略有些狼狈的大喝一声。 何箫停手,戒备地望着眼前的对手。 公孙蝶武功在江湖上并不是一流,但耍诈却是前科累累的高手,她此时弃剑喊停,他不得不防。 “何堡主武艺不凡,公孙蝶甘拜下风,只是……”她眼睛朝四周一瞟,道:“只是公孙并不心服。” 何箫知其中有诈,奈何已退后无路,冷然道:“公孙姑娘但说无妨。” “小蝶我学艺不精,不敢妄自代表四大家族,不过,单是我江湖盟之主,也不屈服阁下!” 江、湖、盟! 不只何箫,在场众人在听到这三个字后,几乎全部怔住。 “公孙姑娘在说笑?江湖盟早年便已然解体,老盟主下落不明,如今姑娘这样提出,莫不出故意和我风云堡过不去?” 公孙蝶一改方才的圆滑态度,气焰嚣张道:“解体的是‘武林盟’,‘江湖盟’却没有,四大家族只尊强者与武尊令,何堡主想独霸武林,若没有武尊令,四大家族并不能折服。” 何箫冷笑:“‘武尊令’消失已久,况且即便是当年,也并没有人真的亲眼见过它的模样。四大家族如此愚忠于一块牌子,岂不可笑!” “错!”公孙蝶昂首:“四大家族忠的并非‘武尊令’,而是尊者,而是江湖。”她突然面向擂台之下,高声道:“四大家族尊于江湖盟之新主!” 听闻此言,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其他三大家族,上官仪面露犹豫,终究没有开口;南宫卓然对此似乎并不意外;而百里春风面庞上依旧是千年不变的和煦微笑,仿佛台上所论之事,与他无关。 好一个明哲保身的四大家族! 燕非冰冷笑,扣住扶手的指节微微泛白。 何箫冷笑:“倒不知道这江湖盟之新主是何人物,如今天下豪杰尽会于此,何必躲躲藏藏?” 公孙蝶眼中有一丝奸计得逞的得意。 就等你这句话。 突然,公孙蝶转身朝座上单膝跪地。 “公孙蝶代表四大家族,恭迎二小姐登临尊位,尊上千秋一统,江湖至尊!” 后面更精彩,明天同一时间,不要走开噢~笑眯眯~ 如有任何问题,欢迎入群:21992027雪过天晴 ------------ 第十九章 江湖之盟(下) 二小姐? 二小姐。 天底下排行第二的女子何其多?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公孙蝶口中的“二小姐”,大家想到的却只有一个人。 云崖一役,巾帼女儿,天下扬名。 铁笔闻人绝言,论近年来天下之奇女子,凌波称第二,天下无第一。 二小姐,二小姐…… 众人想到的这个女子,除了“天下第二”的顾凌波,再无他人。 “笑傲龙凤”的传说,并不是妄言,笑傲山庄的这对兄妹的确是世间罕见的人中龙凤,只是――龙凤皆为王者,两王可能共存? 一直以来,顾凌霄与顾凌波兄妹俩便显少同时出现在江湖之上。 笑傲山庄曾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顾家的主人也并不具有什么名望,然而从顾凌霄接掌山庄起,笑傲在南武林的势力便如日中天,且大有扩张之势――这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 正因如此,同样有着强大的扩张实力和野心的风云堡才会成为笑傲山庄的死对头,何箫如出山之猛虎,而顾凌霄如出水之游龙,龙争虎斗,终于在云崖谷第一次展开搏杀。 可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一战中名震天下的,却又不是他们其中一个,而是一个无名的弱女子。 那女子以十七岁妙龄献计于兄长,凭借云崖谷及少的江南人马利用地形重伤风云堡,一举扬名天下,被江湖人称为“天下第二”。 凌波称第二,天下无第一! 当那个怪里怪气从不正眼看人的老头将这句评语加在顾凌波身上时,江湖人终于意识到,笑傲山庄不只藏着一条龙,还有一只一鸣冲天的九天神鸟。 只是,顾凌波至此一役后便失了踪迹,当时据说连其兄顾凌霄也在寻她。这几年里,江湖上依然可以听到一些关于顾凌波的事情,多半传得神乎其神,但事实如何,任谁也不清楚。 如今公孙蝶这句话,却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如传闻中所说的,二小姐顾凌波便是当年老盟主的传人? 听闻“二小姐”之名,众人最先关注的却是顾凌霄,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令人颇为失望的是,即使此时,顾凌霄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模样,仿佛公孙蝶口中的“二小姐”并不是他的妹子,而他也并不认识什么“二小姐”。 看来,关于顾家兄妹不合的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半晌,场内鸦雀无声。 公孙蝶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手,依然动也不动,又唤了一声:“恭迎盟主!” 这次,却是顾凌霄突然笑了一声。 “有意担当,却没胆站出来承认么?我顾凌霄的妹妹,即使变得这般不坦荡!” 燕非冰似乎听到了自己身边一声叹息。 手足反目……真是经久不衰的戏码。 突然,顾凌霄转过头,面向燕非冰的方向,眸中是一片冰冷:“盟主,你是要凌霄亲迎,才肯出面么?” 众人来不及吃惊,白衣人已缓缓站起,面向顾凌霄,良久,只是微微欠身,却并未再多言语。 此时这位方才出现的神秘年轻人身上已然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不是顾凌波,又会是谁? 顾凌波稳步走到公孙碟面前,微笑道:“公孙姑娘,请起吧。” 公孙蝶似乎颇有顾忌,偷偷瞟了眼顾凌波,并为马上起身。 顾凌波微笑不减,却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你若有错,跪也没用,你若无过,我又何必急着怪你,还是你觉得,我根本不敢怎么样你。” 公孙碟突然觉得森森一阵寒冷,为这个女人出奇的冷静,而那微笑竟让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自作主张…… 顾凌波――她在恼怒。 今日的计划其实原本没有顾凌波出场这一幕,只是……只是她实在好奇,她想看看这位接班人有着如何手腕和魄力,她想证明这个人是否真的值得自己追随。于是她擅自篡改了计划,众目睽睽下逼得顾凌波不得不出面,她要看到她所追随的人的能力。只是如今,她却有一丝后悔自己的妄动―― 不知为什么?近距离的公孙蝶心有不好的预感。 顾凌波却再不看她,一转身,鹅黄的纱巾在腰间荡起一圈好看的涟漪。 “江湖之盟,武林至尊。” 高举起右手,顾凌波向四大家族的方向道:“四海归来!”这一声,竟是用上了深厚的内力,众人不觉耳膜发疼。 ~~~~~~~~~~~~~~~~~~~~~~ ~~~~~~~~~~~~~~~~~~~~~~ 见此手势,四大家族众人脸色微变。 公孙蝶率先道:“公孙家参见尊上,尊上千秋一统,江湖至尊!” 话音未落,公孙家随侍已随后跪倒。 而后,南宫卓然只是略微转了下眼睛,便紧跟其后道:“南宫家贺尊上登位,尊上千秋一统,江湖至尊!”说罢,单膝曲地,身后之人自然全数跟从。 这时候,四大族之中,唯有上官和百里二家未作表示。 顾凌波冷笑:“二位是没听懂本尊的话么?” 上官仪略微一怔,似乎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 稍作思索,他开口道:“上官家恭迎尊上回盟,尊上千秋一统,江湖至尊!” 这一声,道出的又是一个家族的臣服。南宫卓然松了一口气,只是,上官仪从始至终却并不看他。 顾凌波将目光挪向依旧淡定自若的百里春风。 “春风公子有何见教?” 意料之中,坚持到最后的,果然是百里家。人都道百里家日行一善,功德无量,然而,又有谁知道,这个看起来最弱小的家族,背后究竟有多大的实力? 顾凌波对此一点也不意外,并且也不怎么担心,在她的计划里总是不乏聪明人,聪明人做事其实才最好掌握,因为你懂的他们也懂,你认为会做的,他们就一定会做。这就是聪明人之间的套路,表象之下,其实愚笨的很。 “早闻二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失礼之处……” 话音未落,顾凌波突然扬手,一片柳叶飞出竟是直取百里春风喉颈!那柳叶本是柔软无比,但到了固凌波手里,却化作一把剑,一张招魂符,一件夺命的暗器。 百里春风一惊,被这一招来了个措手不及,身子堪堪一闪,眼看着柳叶擦着颈项飞过。 顾凌波这一出手,并没有半点的留情。 向来知道二小姐聪慧,二小姐有惊世之才,众人却从来未传闻说,二小姐有一身狠辣的身手。 百里春风依然在笑,只是笑容中又多了丝戒备。 摘叶飞花,这根本不是她一个妙龄女子应有的内力!百里春风立刻便察觉到对手的实力,切不说招式,单就内力而言,眼前的女子与众人根本不是一个水平,便是当年的武尊应也不过如此。 顾凌波,这女人身上到底藏有多少秘密? 而在众人震惊之时,顾凌波只是挥了挥衣袖,笑道:“身上沾了些东西,见笑了。” 百里春风面色微白,方才,他与死亡擦肩而过。 “百里公子是想要以下犯上么?”公孙蝶从旁提醒,同时右手已经暗暗扣住腰间的夺命绸铃。公孙蝶是个聪明的女子,即使是大意过后,她也知道怎样适时地弥补,将错误缩减到最小。百里家的挑衅,正是她出手的最好机会。 百里春风眸光中闪过一丝阴沉,然而瞬间便恢复平常。 “百里春风,见过尊上,得罪之处,还请尊上误怪!”说罢,已在南宫卓然身侧同礼拜下。 顾凌波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百里春风其实是个人才,他若起身与她硬拼,其实当真会给她带来不少多余的麻烦。可是……他太谨慎,太冷静,这就是聪明人的悲哀。而公孙蝶,这个小姑娘的心计实在深沉得可怕,但是,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欠磨练就是她最大的弱点。 顾凌波抬手,朗声道:“四位请起。” 公孙蝶起身后,也随之回到了四大家族阵营,身上已是冷汗涔涔,近距离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顾凌波方才一闪而逝的杀气。 这个女子并不是真如面上看起来谦逊温和的。 一个谦逊温和的女子不可能在两年之内仅凭一块令牌收服不合已久的四大家族,而这块武尊领牌甚至根本没有露面的机会。然而,她的一举一动,都与当年的武尊毫无出入,包括只有四大家族知道的手势,密令还有那身可怕的功力,若不是武尊真正的传人,那么恐怕就只有“武尊附体”这一说法了。 顾凌波扫视了抬下一圈,她的目光每经过一个人,似乎就更坚定一分,包括看向顾凌霄的时候。 最后,她的视线停在何箫身上。 唇角水波般漾起笑意:“何堡主,上次凌波大意,未能领教高招便遭人暗算。” 说着,她余光瞟了眼座上的燕非冰:“这次,望能指教一二,‘崔堂主?’” 何箫知道她说得是上次在农家他与信王合力暗算之事,心下不由防备更深。他与古凌波其实也算有些接触,从顾凌波自长乐门回来后,便是他与真正的崔天远调包随行其身侧。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个二小姐聪慧伶俐,性格爽朗,着实是招人喜爱的性格,后来加以暗算,其实也多少心有不忍。 只是如今看来,却是他见识短浅,小瞧了这女子。 她是聪慧伶俐,但却也心计深沉;她性格爽朗,却也谨慎细密;这是个让人难以近身的女子,怜其聪慧,又因此而不得不防。 难怪信王不放心让他独自主持这次风云盛会,想是早听到了顾凌波暗中的动静。 天玄武尊,原来她才是真正的天玄武尊,真是好妙的一盘棋! “何箫愿闻赐教!” 剑拔弩张,众人不由期待着这次北武林霸主和新武林盟主的对决。 顾凌霄微微皱眉。 燕非冰关注擂台,若有所思。 ------------ 第十九章 江湖之盟(续) 四海之内有江湖之盟,盟主者位居武林之尊。 四大家族是江湖盟的主体,却不是全部,若仅仅如此,天玄武尊便只是江湖盟的盟主,称不上武林之尊。 而今,四大家族的臣服其实是迫于阴谋算计和形势所逼,唯有抓住这次机会立稳身脚,顾凌波才能毫无顾虑地接着做下去。 因此,今日助她立威第一人,便是风云何箫。 长剑轻挑,注入内力,浑身的静脉似乎都在瞬间活络起来,顾凌波压抑住似乎快要沸腾的心脉,努力控制那身对她来说强大到快成为负担的功力。 此时的何箫感觉到了巨大的压迫感。 他几乎无法把眼前的女与往日里那个嬉笑爽朗的顾凌波联系在一起,眼前这气势俨然该是一位白发虚眉的武林先辈一生的修为,何以会出现在她身上? 风起,不知是自然之风,还是她周身内力产生的气流。 几乎是同时出招,一道冰刃相交之声,两道银光纠缠,剑气纵横。顾凌波身型迅捷不似凡人,兵器之外,金刚掌根本无法近身。 完全不是对手,何箫不由心下胆寒。但不服输天性让他在危机之时依旧能迅速的把握形势,顾凌波内力太盛,未必可以收发自如,这样拖下去,也许情形会有转机。 于是何箫收掌,改以剑阻挡,只防不攻。 顾凌波冷笑一声:“反应很快,可惜用错了地方。”就着攻势,她突然长喝一声,换了一套迅猛如狂风暴雨的剑法。 分花拂柳。 穿林打叶。 摘叶飞花。 拨云见月。 玲珑四式! 她用的竟是前武林盟主的绝学“玲珑四式”! 突然,座上有一明黄色身影猛然跃起,凌空一剑插入二人中间。 巨大的冲力使三人各自退开。 “顾凌波!” 暴怒的声音震撼着顾凌波的心神,她缓缓抬起头,被内力冲得泛红的眸子直试眼前的兄长。 “你答应过爹什么!”顾凌霄低沉的声音中隐忍着怒气。 顾凌波一边粗喘着调息翻涌的内力,一边放下手中的长剑,半晌,她似乎也恢复了些许的冷静,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他,今生不再使用‘玲珑四试’。” “玲珑四式”是当年老盟主最得意的绝学之一,招式轻巧,看似简单,实则变幻莫测,是门需要悟性极高才能学习的功夫。顾凌霄唯有用这套武功,才能将一身的内力修为发挥到最好,最强。 “你再说一遍。”顾凌霄怒喝。 顾凌波别过头:“我答应爹……今生不再使用‘玲珑四式’。” “好,结果呢?” “结果是爹死了。” “可他临死前把什么都给你了!”顾凌霄眼中竟是冰芒,顾凌波顿时觉得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 顾凌波突然笑出声来:“你终于说出来了,这话在心里藏了好多年了吧!不好受是不是?” 顾凌霄一怔,突然别过头去。 “什么都给我了……是,原来哥哥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啊。武林盟主的父亲将武尊令及一身的功力都给了妹妹,却什么也没有留给哥哥你,所以哥哥一直都很讨厌我这个妹妹是吗?” 顾凌波一边说一边笑,声音却是越来越大。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顾家兄妹,竟然是前武林盟主遗孤? 在场不少人为此捏了一把汗。 当年,江湖动乱骤起,老盟主遭奸人暗算,全家一夕之间惨遭灭门,然后……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全天下都知道盟主临终将武林盟的一切都传给了幺女,包括那面可以号令江湖的武尊令!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一群利欲熏心之徒疯狂地找寻着那个从熊熊烈火中逃出升天的小女孩,那时候的顾凌波也不过八岁而已。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被丢在江湖旋涡中心,每天面临着无止境的逮捕和追杀、逼问,权力的诱惑太大太可怕,丧失了人性的人谁会顾及眼前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孩子? 便是在场众人,又有多少人当初参与了那场追杀!那些右手握紧兵任的,那些随时准备逃跑的,可是畏惧顾凌波如今的实力吗?是怕当年那个悲惨的女孩子向她们报复吗?当年那个只能狼狈逃跑的小丫头,如今继承了她父亲所有的功力以及武林至尊之位,回来复仇了! 顾凌波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擂台之下的骚动,手中紧握剑柄,脸色苍白。 燕非冰面色一变。 顾凌波此时的气色,竟和那日那毒症发作之前有几分相像。 心口隐隐作痛,顾凌波不动声色地以早已超出自己身体负荷的内力压制毒性。 滴水穿心,滴水穿心。 若非她有这身强大的内力,怕是早年在宫里就已经被折磨死。 “大哥,我没想过与你为敌,我想过帮助你一统江湖,可是你不给我机会!”在山庄的日子,顾凌霄一谈到江湖形势便避开她,甚至命令捕风留云也不许透露给她。 庄里的每个人都在提醒着顾凌波,她的哥哥,是如何地防范着她。 她可以辅佐一位兄长作上位者,可是?她不能忍受她的兄长与她有着如此大的嫌隙! 顾凌霄咬牙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参与江湖之事,你为什么不能听我的话!你我兄妹,由谁来做这个位子还不是一样?难道我会害我唯一的妹妹……” “可是我没有那个时间!”顾凌波毫无妥协地正视兄长的逼问:“哥,我的时间已经很少了……我有我必须要走到那个位置的理由,所以这次……你原谅我好吗?” 顾凌霄心中一凛:“什么意思?” “大哥,我只能告诉你,爹对你的感情,远远要比我深得多……”她失神地垂下眼眸:“至少,在最关键的时候,他选择牺牲的是我,而不是你!” 一合上眼,仿佛还能看见十多年前爹爹在血泊中望着她的那一幕,苍老的父亲把一切都给了她,包括痛苦,枷锁,却单单没有她最想要的――他无论如何想要保护哥哥的那份爱。 父亲对她,有期许,有重视,却独独没有那份父母给儿女的感情! 顾凌波咬住发紫的嘴唇,尽可能地不让周围人发现自己的异状。 顾凌霄面色越发的阴沉:“说清楚。顾凌波,你把话说清楚!” “刷”的一声,顾凌波长剑猛在天空中带起一道光亮 “没什么好说的,顾庄主难道不是来上台论剑的么?”强压住心头的绞痛,顾凌波知道,自己必须尽可能快的为自己争取时间,过大的情绪起伏过久的运功都会加大她的痛楚。 如果倒在这里,一切就都结束了。 突然,浑厚的声音传来:“顾庄主,二小姐正在与何某决胜,请顾庄主暂时下台,等待下一回合。” 顾凌波看向顾凌霄身后的何箫,方才她的“玲珑四式”已经重伤了何箫的元气,可是此时他站在擂台之中目光坚定,没有半分退缩。 那是何箫的骄傲。 顾凌波笑了笑:“何堡主,你真的很适合做军人。” 何箫一怔。 “军人有极强的责任心,有完成任务的信念和绝对的忠诚,可是……”顾凌波若有所指地道:“你不该限制了你身边的人。” 突然,何箫觉得腰间一软,竟被不知不觉的点了穴道。 这手法……这手法分明是…… 何箫几乎是颤抖得回过头,眼前映入的是一双他绝对想不到的眸子。 “大哥,可是我不适合做军人。” 所以,他没有绝对的忠诚! 顾凌波望着正欲行礼的何笙道:“不必请罪,我答应过不杀你兄长,你带他下去吧。” “是,尊上。”何笙扶起已没有抵抗能力的何箫,走下擂台。 顾凌霄冷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你果真懂得蛊惑人心的绝学,又一对兄弟反目,你开心了?” 顾凌波并不理会,只是在度握紧剑柄。 顾凌霄突然注意到她额角的汗水,不由心中一动:“按规则,你该休息一场。”他别过头,不看她。 “规则?”顾凌波却是大笑道:“从今以后,这个江湖,我顾凌波就是规则!顾凌霄,亮剑!” 顾凌霄眸光骤然降温,冷笑道:“怎么,迫不及待地想用‘玲珑四式’来打败我吗?” 顾凌波却摇头,笑容中颇有深意地道:“这一次,我不用‘玲珑四式’。” 冷汗滴滴滑落,顾凌波不由咬紧牙关。 “放心,我不会用爹的武功来对付哥哥你的,包括‘玲珑四式’。” “是么?”顾凌霄浑身内力已经开始游走:“那我倒是期待极了。” 顾凌波收起笑容,点头道:“出招吧。” ------------ 第二十章 平分秋色(上) 顾凌霄的出手使场面再一次失控。 “这一次,我不用‘玲珑四式’。”顾凌波神色平静下来,暗暗运行内力。 “哥,出招吧。” 顾凌霄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皱眉道:“你受伤了?” 顾凌波二话不说,一个起式,剑锋已然扫过对手面颊。 顾凌霄神色一冷。 她竟然当真不留情面! 心下一怒,顾凌霄手上的剑招也狠辣起来。 顾凌波目光一凛,突然一跃身,方才杂乱凶狠剑锋瞬间变得有规律。由于内力上的巨大差异,顾凌霄并不敢调以轻心,反而越发沉着应对。 与何箫相比,顾凌霄也许没有太多功力上的优势,但是,他胜在有丰富的江湖游走的实战经验。何箫是一个天生的将军,顾凌霄则是一个江湖人,而江湖人往往更懂得江湖事。 况且,他与顾凌波的武功一脉相传,他自信能抓到她套路七分。 可是―― 顾凌霄面色骤变。 这是…… 剑网越织越密,如雨点般由四面八方攻击而来,顾凌霄渐渐只余招架之力。这并不是只凭内力可以办到的,这是―― 玲珑诀! 顾凌霄竟然练成了玲珑决。 分花拂柳,穿林打叶,摘叶飞花,拨云见月!这是“玲珑四式”的四句口诀,却并非其完整形态。真正的玲珑决,需要习武者极高的天赋悟性,他们的父亲,老盟主顾惊鸿也是在半百知天命之年方才领悟。 顾凌波唇边溢出一丝冷笑,同时,轻启唇吟道―― 分花拂柳归人行。 穿林打叶听雨声。 摘叶飞花不见恨。 拨得云开见月明。 ~~~~~~~~~~~~~~~~~~~~~~~~~~~ ~~~~~~~~~~~~~~~~~~~~~~~~~~~~ “哥哥,哥哥!”小小的娃娃拖着一柄大出自己身体好几倍的铁剑,在院子里来回寻找。 假山后,明黄衣衫的少年正拿着本剑谱边走边一只手比画着,研究得颇为投入。 “哥哥!”娃娃发现了目标,兴冲冲地冲了过去――依旧拖着那柄铁剑。 少年寻声望去,看清来人竟是吓了一跳,忙三步并做两步地冲过去夺了铁剑:“阿月!以后不许碰这么危险的东西!” 娃娃显然不依,小脸上满是委屈:“哥哥,你教阿月‘玲珑诀’好不好?” “阿月!”少年绷起脸:“你还记得爹说过什么么?‘玲珑决’是威力太过强大的武功,不适合我们学,只要记得口诀就好了,平时绝对不可以自己修炼。” 所以,就算他也想学,也还是学不会。 毕竟,就这么十六个字,他实在领悟不出来。 不过阿月自小就聪明不比凡人,日后她长大真的能猜透也不一定。 “哥哥,你教阿月嘛,阿月学会了,就要保护哥哥和爹爹,还有娘,不过爹爹会保护娘,那阿月就保护哥哥!”嫩得出水的小脸蛋红扑扑的,时而开怀时而皱眉,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少年将笨重的铁剑靠在一边,蹲下身笑道:“阿月这么聪明,以后一定学得会的。” 捏了捏妹妹的小脸,少年心中是说不尽的温暖。 他有全天下最可爱的妹妹,她和娘,都是他的珍宝,是他要倾尽一生力量保护的珍宝。那时候的少年,满心欢喜地定下不可动摇的信念。 可是?那个红色的夜里,他却毫发无伤地最先被人带走,远远地离开了灾祸,也远远地离开了那个充满阳光的童年。 在笑傲山庄,以新主人的身份,隐姓埋名地长大,依旧过着优越的生活。 父亲为他准备好了一切的后路,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因那场事变失去什么。然而,他却知道,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包括那个他曾发誓要保护的妹妹,再也回不来了。 阿月死了,伴随着那场大会。 活下来的,是顾凌波。 “女中诸葛”顾凌波。 “天下第二”顾凌波。 “天玄武尊”顾凌波。 他的妹妹,克服了重重艰辛,成为了顾家的骄傲,完成了父亲的嘱托。 可是?他却依然想念她,那个不是顾凌波的“她”。 当年的小阿月……已经死了! ~~~~~~~~~~~~~~~~~~~~~~~~~~~~~ ~~~~~~~~~~~~~~~~~~~~~~~~~~~~~~ “当啷”! 顾凌霄手中长剑应声落地,右手血流如注。 “你竟然……真的练成了。” 顾凌霄发丝因为几场搏斗显得有些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再不似平时温和,带着右肩的血腥,甚至透着一丝邪魅。 “是!”顾凌波的声音短促而坚定:“我用血练成了玲珑决!” 在那种环境下,她做到了平时自己三十年也做不到的事,仅凭四句剑决。 “你不是她……” 顾凌霄突然对着眼前陌生的对手摇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怎么会是她,阿月不是这样的。” 顾凌波听闻心中剧烈一颤。 “哥,你很多年没这样叫过我了。”从她回来以后,他以为在兄长心中,已经没有了那个童年的小妹子。 顾凌霄却只是摇头:“可是?你不是她……” 闭上眼,她猛地别过头:“是,我不是阿月,阿月早就在那场火里死了,在爹爹选择送走你的时候,阿月就已经死了,死在父亲的手里!” “不许你这样说爹!”顾凌霄愤怒。 “我偏要说,他是你敬爱的父亲,可是我恨他!”顾凌波双目泛红,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情绪激动的原因,声腺微微有些发颤。 仿佛多年压抑得情绪终于绝堤一般,顾凌波胸口剧烈的起伏。即使在如此愤怒之中,心里却依旧可悲的冷静,不禁苦笑:终于说出来了。不想说的,不想做的,今日都彻底放弃了坚持,她终究还是屈服给了命运。 她终究不是圣人,这一身的毒,怪物一般的功力,见鬼的令牌,她每夜每夜都憎恨得想死。可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么被打败。 她是顾凌波,骨子里天生留着不屈的血! 合上眼,平复了情绪,感觉到胸口的疼痛似乎有加重的趋势,顾凌波深吸一口气道:“顾庄主,请回吧!胜负已然分晓,江湖盟等待庄主送上拜帖,风云堡也一样。” 言下之意,竟大有统一江湖之势。 顾凌霄死死地望着她,似乎依旧不相信她会说出刚才的话来。 突然,他单手指向顾凌波,眸光如冰:“我顾凌霄以笑傲山庄庄主之名正式宣布,笑傲山庄与江湖盟从此势不两立!我与武尊顾凌波,从此断绝兄妹关系!” 此语以出,包括燕非冰在内,都吃了一惊。 顾凌波难以置信地转身,却只看到兄长决绝的背影。 她的哥哥啊!竟然就这样毫不犹豫地舍弃她了吗?连退路都不留。 顾凌波心中苦笑。 是,她是无情,可是?那些放弃她的人又如何呢?爹是这样,付薇姐姐是这样,燕非冰是这样,如今,她的哥哥,也是如此…… 罢了。 笑傲山庄的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会场,顾凌波原本低着头,在余光触及软轿旁边那抹碧色身影时,却突然抬起来。 碧衣女子素来清冷的面容上此时似乎更多了一分复杂的感情,望向她的时候,只用口型说了句什么。 顾凌波一怔,随即感激地对她笑了笑。 谢谢,谢谢你,文碧,或者该叫‘留云’…… 眨眼间,年轻的尊者已然恢复寻常神色,握紧剑柄,顾凌波神色更复坚毅。 “本尊在此,下一个挑战的,是哪一位?” ------------ 第二十章 平分秋色(下) “本尊在此,下一个挑战的,是哪一个?” 顾凌波似乎已经拼红了眼,独自站在擂台之上,如登临绝境的神尊俯视众人,顺我者昌,逆我者王! 本是按规则相斗的比武大会,转瞬间已经成为了天玄武尊势压江湖的继位仪式,在连败风云笑傲两大高手之后,没有人再有胆上台找死。 这是一个奇怪的江湖,少林武当偏安一隅,四大家族明哲保身,笑傲风云龙争虎斗,到头来,竟然没有人真的敢于挑衅一个顾凌波――尤其在这样的情况下。 公孙蝶扫视全场,见依旧无人应声,便道:“江湖纷乱,还请尊上早日主持大局!” 顾凌波微笑,这个公孙蝶,的确懂得办事。 “且慢!” 这个声音,顾凌波相当的熟悉,对这一声的回响,她甚至并不意外。 “你比我预料的还要有耐心,‘纪长老’。”顾凌波回过头,打起十二万分心神,面对最后的敌手。 笑傲风云是如今江湖上风头最锐的两派,如今既然被她打压,那么料其它小派量也不敢妄动。 那么,这整个风云堡论剑场上,她便只剩一个对手。 燕非冰! 带笑着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在瞄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血迹时,不由微微皱眉。到底力战两大高手,远远望去身型依旧飘逸,可近看那些不轻不重的伤口却也多得触目惊心。 顾凌波不再多言,执剑道:“亮兵器。” 疲倦铺天盖地的席卷她的神经,加之胸口的疼痛,顾凌波知道自己能坚持得时间已经越来越少。 半晌,燕非冰沉吟道:“你觉得你现在还是我的对手吗?” 燕高祖马上征天下,燕家子孙自幼尚武。虽然如今贵族子弟已经越发怠惰,但是皇族后人在这方面的要求却相当的严格,自幼有名师指点。而燕非冰悟性其高,更是这其中的佼佼者。在外家功夫上,顾凌波也曾和燕非冰共同学习过,两个都是习武的奇才,当时的皇室武师对这两个孩子教导得要比其他皇族更加用心。但是,燕家祖传的心法,却是顾凌波无论如何也学不到的,其中便包括那套――帝王心法。 这套心法,本来是燕家每位继承人才有资格修习的,可是皇上体弱,不适宜练武,为保证这一代的帝王心法不失传,这才由十岁的燕非冰带为修习,并负责传授给太子。 帝王心法的精髓,便在于可以瞬间爆发出比自己本身高达十倍的内力。虽然时间甚短,但是对于燕非冰来说,扭转一场战局,却是足够了。 况且,燕非冰却是一个最讨厌的敌手。 因为他太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来打击对方的劣势,他的可怕之处在于头脑和灵敏的反应,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挑出对手的破绽。小时候,顾凌波就吃过燕非冰这方面的亏。对于她的武学套路,燕非冰拿捏得恐怕比顾凌霄还要清楚。如今她要凭大部分内力来压制心脉不让毒素发作,这一战,如果当真要拼起来,恐怕双方都要大伤元气。 可是――她别无选择,如果他一定要在她前进的路上设置障碍的话,那么她也绝对不会妥协。 “少罗嗦,亮兵器!” “真的不要我赤手空拳让你三招?”燕非冰一双眸子似笑非笑,似乎是在逗弄猎物的猎人――顾凌波最讨厌这种目光,猎人,那应该是她最善于扮演的角色才对! “你以前不是这么罗嗦的。” 真刀真枪面前,所有的弯子脑筋都是多余的。 突然,顾凌波似乎想到了什么?自信审视起燕非冰:“你在拖延时间?” 燕非冰从容淡笑:“你不觉得对现在的你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吗?不战而胜,未必不好。” “我看起来已经脆弱至此了?”顾凌波皱眉,心中觉得好笑,自己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到像马上就要倒下去的地步了吗? “当啷”一声,顾凌波将长剑一扔,凝视他道:“说你的条件,你不会这么好心的。” 燕非冰却只是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愉快,尤其是凌波你这样的聪明人。” 弃剑?是怕在站下去自己会靠剑来支持越来越沉的身体,天玄武尊的道路她才刚刚开始走,她不能在人前失了霸气威严。 “其实我真的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我想,会有一天,我必须跟你决斗,但不是今天,不是现在,不是在这里。” 顾凌波突然大笑,语中不无讽刺:“燕非冰,我错认了你,原来你还是个君子。” 燕非冰摇摇头:“君子之诺,太过沉重,我宁愿做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你错了,反复无常的是女人,我不介意在拣起剑来和你决一死战。你若想斗,早就出手了,拖延时间是我偶而会做的事,但却不是你的作风。” 深深呼了一口气,顾凌波眼眸中坚定异常:“说你的条件。但是我想警告你,我顾凌波并非没有把柄的圣人,但要挟我的筹码却不是一般人付得起的,至少你今日所拥有的,还远远不够,我只期盼你拿出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眼前的顾凌波浑身是伤,说这话时,眼中却放出一股自信的神采。那一骨子傲视天下的气势,竟然就出现在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少女身上。那是不协调的,不应该存在的,可事实上,顾凌波就这样站在那里,那样骄傲,那样不屈,那样坚忍。 这个少女,站在那里,分明一身的伤,却似乎什么都不怕,似乎要让天下都畏惧,整个江湖,都要拜在她脚下。 “天下第二”的顾凌波,真是奇妙的人。台下的公孙蝶仰望四大家族年轻的新主人,不由有一种复杂的感觉。 也许,她只是说也许……也许这一次,她真的选对了追随者呢? ~~~~~~~~~~~~~~~~~~~~~~~~~ ~~~~~~~~~~~~~~~~~~~~~~~~~~ “信服的理由吗?”燕非冰冷笑道:“我燕非冰想知道或想做到的事,就一定要达成,这算不算理由?” 顾凌波点了点头:“算,你这个人向来偏执得要命。”但是事实上,这个天底下燕非冰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少之又少。 燕非冰对于她的嘲讽充耳不闻:“我要知道你身上的毒是怎么来的。” 顾凌波一怔,皱眉:“你没病吧?” “自己看喽。” “这么无聊的条件你也想得出来?”顾凌波沉下脸:“别绕弯子,说你的真实目的。” 燕非冰不是不顾全大局的人,他确实问过她中毒的缘由,但是她当初拒绝了,如今便更没必要再和他解释。 念旧情? 会! 但是还远不足以要他放弃这次卖她人情的大好时机。 说白了,他们两个斗得两败俱伤对朝廷一点好处也没有,她才不信他会傻傻放过这次机会。他一路上费劲心计阻止她,等得不就是这个时候? 风云堡其实也就是他的一颗棋子,受伤于否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看吧!借刀杀人,暗箱操作,标准的皇家手段,一丁点不带含糊。 “这当然是其一。”燕非冰笑容里含着一丝残酷。他有他的利益,感情用事不是他燕非冰的作风,他倒是很高兴顾凌波能看透这一点。 “其二,我要何笙离开风云堡,不许带走一兵一卒。” 顾凌波目光一冷:“狮子大开口?” 何笙在风云堡期间暗底下为她传递了不少消息,包括车队遇袭的时候,以阵法相暗示她杀手为何箫指派以及平日里在何箫身边的人手身上动的手脚。 何笙是她手下少有的得力之将,既然身份既然已经暴露,必然是要离开风云堡的,只是,不带走一兵一足这…… 他一人卧底风云,身边怎会没有亲信心腹。何箫对何笙很是信任,堡里的内务大部分由何笙管理,而以何笙的能力,加上这份便利,必然已经为自己分离出大半风云堡的手下,如今要把他们都留下,她分离风云堡的计划便要被破坏不少。而何笙对她这个新主恐怕也会有想法。 燕非冰冷笑:“那些人本来就是风云堡的,你让他们留下,我自有办法收回他们的忠心。你若带走,才是异想天开。你当何笙那么大的动静我会一点不知道么?你当他那些所谓的心腹里就没有我的手下么?” 顾凌波仔细品位着燕非冰的话,不能否认他话中确实有其道理。但是这人向来最会作戏,尤其是有所企图的时候。所以他的话,只信三分便罢。 略微作了思考,顾凌波颇不放心地问:“还有第三么?” 若是某人继续得寸进尺,那么可别怪她不讲情面了,当真不给她留后路的话,她也只有拼个鱼死网破。 反正伤不了风云堡只是遗憾,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日后有得是机会;她如今最要小心的,其实还是公然宣布与她决裂的兄长带领下的笑傲山庄。 “其三……”燕非冰好笑地看着顾凌波瞬间拧起的眉头:“其三,找个日子,我们下完那局棋。” 顾凌波微微怔忪,随即神色复杂地望着他:“要下什么样的棋?” “方法依旧由你来决定,凌波的想法总是能给本王带来惊喜。” 顾凌波无奈地笑了笑,随即举起右掌,迎上同时举起的燕非冰的左掌。 两掌相击。 “成交!” ------------ 第二十章 平分秋色(续) 论剑大会号称会聚天下英雄,可如今众人只见擂台上两人交谈甚久,并不能听见具体内容。 顾凌波弃剑的一瞬间,台下众人不由一惊。 不知道力战两位高手的年轻女尊者为何会面对这位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纪长老”如此失常? 谁知白衣公子却并没有进一步行动,二人面对。虽然皆无兵器,却像是高手对峙一般的屏气凝神。 顾凌波不知道燕非冰抱着什么心态来看她选择的路,也不知道他以什么心态正视如今的形式,更不知道他以什么角度提出这几个条件。她只知道,燕非冰不是感情用事的人,而她也不是。 所以,无论对方目的为什么?她只会从最现实的角度出发。 此战,能避则避。有一丝希望,她也要争取。燕非冰想法向来古怪,既然他有这个念头,她大可不必费心分析,只要抓住机会就好。 燕非冰点头:“既然如此,我们明日望云亭见。” 顾凌波一怔:“明日?你转性了?” “怎么?你要我在天下豪杰前押着你,囚禁起来,然后严刑逼问?” “哈、哈,真好笑。”顾凌波白了他一眼,又皱眉道:“你不会真的转性了吧?你确定你要约定明日?而不是今时今刻兑现第一条?” “本王不喜欢这里的情调。” 燕非冰当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只是他太了解顾凌波,越是逼迫她,她越回跟人饶弯子,挑战敌人的耐性,然后在攻其不备,反败为胜。 如今既然大势已成,他更有十足的把握顾凌波不会轻易告诉他真相。 你以为谁是在跟你调情!顾凌波白了他一眼,随即心思一动,面上笑道:“好啊!明日我必给你一个答复。” 注意,是“答复”,而非“满意的答复”。 “好。”燕非冰瞟了眼台下:“我们再在这儿站下去,脚下怕要生根了。万众瞩目的感觉虽然不错,但是本王实在有些乏了。” 顾凌波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无所谓地道:“怎么?替下面的人急了?我还以为信王殿下早就习惯了这种居高临下的距离。” 燕非冰冷笑:“你向往的未必是别人要的。” 顾凌波脸一沉,冷笑:“你以为的,也未必是别人向往的。” 她拱手见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方才说的我都已经答应了,请吧。” 站了半晌,借用说话的功夫调节内力,方才气息翻涌的感觉已经平覆了好多。后面还有恶战等着她呢。 天色也不早了。 燕非冰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后,缓缓道:“皇后临终前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顾凌波心神一震,抬起头,燕非冰却已转过身去:“想知道的话,明日就来望云亭吧。” 他果然知道…… 顾凌波心中苦笑一声。 事实上,自己本来也没打算赴这个明显有诈的约 但是,付薇姐姐的话……她不由皱起眉头。 燕非冰的下台使台下众人又纷纷议论。 无论如何,擂台就是如此,赢的人在台上,输的人有三种,一种是被抬下去的人,一种是自己走下去的,一种是被打下去的。无论怎么看,燕非冰的下台无疑是宣布了顾凌波的不战而胜。 紧接着,又有几个门派代表上来挑战,不过这些人与其说是挑战,还不如说是针对切磋。他们一个个身手最多算中上游,上台后只几下便被顾凌波击落台下,几乎不需她动用内力。而顾凌波几乎是给足了他们的面子,并没有伤到对手,所以几个人下台后只道“尊上”好气度。 顾凌波心下明净。 这便是变相的投诚。 强者的身边走是不缺少追随者。 今天论剑大会上的一切虽然让众人意外,但也未必无人欣喜。笑傲风云原本势均力敌,二分天下,二者皆以武力铁血称霸,划江为界,而底下众人其实并无选择权利,他们本身没有四大家族的名望地位,可以说日子过得并不乐观。 如今江湖盟的正式决起,可以说成全了这一匹夹缝势力。她今日技压群雄,要四大家族在人前异口同声认她为主,其实也是在于耀武扬威,要众人看到她江湖盟后来居上的势头。 很多时候,武林排名只是一个排名,更多时候,排名却是江湖人心中衡量实力的一架天平。 潜意识的暗示,往往比真刀实剑的征服更有力度! 四大家族恭敬地侍立一方,再无人出面挑衅。 当武当玄真道长下台之后,四大家族突然齐齐喊到:“尊上无双!” 台下再无人上场比试。 半晌之后,何笙突然接替了何箫的主持位置,负手来到台上四下一瞟,见再无人应战,便于台中宣布论剑战果。 “论剑大会,圣者天玄武尊!尊上千秋一统,江湖至尊!” 四大家族闻声拜倒,不少江湖小派也跟风拜下,希望能得到江湖盟的庇护。一时间,顾凌波再次走如江湖风波的中心,成为这个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 ~~~~~~~~~~~~~~ 德帝九年,江湖风波又起,有女凌波,君临江湖,在野为帝,堪称天下第一奇女子也。 ――《江湖志?霸业篇》 凌波称第二,天下无第一。 ――《大央豪杰册》 江湖人称“天下第二”! ――《江湖儿女录》 顾凌波说自己只是个江湖人,她一生如此,一心如此,可是有些人有些事就是这样,越想做一件事,却总是适得其反。至少,在顾凌波的评价者中,没有一个人将这个凭借智谋气魄动荡江湖的女子与“平凡”二字搭上一点关系,尽管知道,这也许并非她本人所希望的…… 德帝九年,顾凌波带领四大家族异军突起,打乱了笑傲风云多年的对峙局面。虽然羽翼未丰,却颇有当年武尊统一江湖之势,来势汹汹。整个江湖似乎都在观望,观望这位年轻的女尊者可否创造出新的武林神话。 至此,天下三分,已成定居。 这是她如今需要的结果,很多事情,她不试,可能真的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做不到,而既然下了决心,便不再给自己留有后路。 背过身,顾凌波走下擂台,唇畔带着一丝微笑,她高高举起右手,响应身后众人,却在落手时,不着痕迹地用衣袖试古过嘴角。 燕非冰心中一紧,那一瞬间,他分明看见那纯白衣角一抹血印的紫花。 顾凌波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紧紧地捏紧袖口。 那以后很多年间,顾凌波在人前便只穿紫衣,那缘由却从未与人提起。只有燕非冰却是知道的。 ------------ 第二十一章 只言今朝(上) 不过一天的时间,竟是风云大变,江湖盟异军突起,分羹天下。三卒鼎立,已成定局。 顾凌波在四大家族的护送下,离开了风云堡,前往客栈休息。 让人意外的是,随侍左右的竟然是公孙蝶与何笙。 公孙蝶这次擅自违背命令,可以说犯了大过。别人不知道,但顾凌波自己却知道,一旦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和燕非冰交起手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不知道燕非冰要玩到什么时候,若是他狠下杀手,她如今的状态和江湖盟现在的实力虽不至于被立即被击溃,但也是相当的棘手。 才分开三年而已,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他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 至于公孙蝶,出乎意料的顾凌波并没有对她处以任何惩罚,一是顾及一些公孙家的面子,二则是因为――她想看到强者,那她成全她,不过,仅此一次。 她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公孙蝶看起来松了口气。 “本尊如今与四大家族一荣俱荣,反之亦然。小蝶,你是聪明人。”顾凌波放下这最后一句话,便再也不针对此事提半句。 公孙蝶自然明白话中的含义。 顾凌波的意思是提醒她:天玄武尊一人连着四大家族的命运,由个人的擅自行动而引起的任何后果,都不是她公孙蝶一个人能承受得起的。 事实上,这一战,无论实力和气势上,公孙蝶心中都已经有了妥当的估计。她想,顾凌波这个人,是值得追随的。 公孙蝶在江湖上名声算不上好,刁钻古怪,颇爱戏弄人,但是第一次见到顾凌波的时候,她却是怔了一下,随即竟是一点戏弄之心都提不起来。那很像是动物遇见天敌的时候本能的躲闪,她的知觉告诉她,这个女子和她不同。 她的眼神太过随性,有这种眼神的人有两种,一是生性轻浮之人,二则是绝对坚韧之人,随性正是因为世间一切皆已看淡。 顾凌波就是第二种,心事重重,全都在一双带笑的眼眸之下,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却都有着十足的分量。 那不是一个毫无经历的妙龄少女该有的思维,必然有苦难的从前迫使她成长,迫使她懂得,迫使她走到今天的位置。 所以她才能说动顽固的公孙家大家长,辅助武尊重出江湖,押上家族的荣耀。而家族的选择,便是她的选择。 天玄武尊令,振臂一呼江湖应。 众人应的又哪里真是那块牌子呢? “武尊令,只有在对的人手中,才有它的效用。”这是老盟主说过的话,而如今,武尊令又有了新的主人。 顾凌波见公孙蝶的眼神,已知道自己无需多说。抛开今天的事不谈,她对这个小姑娘印象本来是很好的。公孙蝶并不像江湖传言中的那样顽皮可恶,相反,在同龄人中,她算得上是相当早熟的。而且公孙蝶在崇拜强者之外,又有着极强的责任心,在她心中,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 有这样的帮手在身边,顾凌波其实很是庆幸。这便是她不怪罪公孙蝶的第三点未说出口的原因。 和公孙蝶不同,何笙跟在她身边的时间,其实要比文碧,也就是留云还长。 她独自在江北暗下运做的那一年,机缘巧合遇见了这个少年。何家对燕家皇朝的恨没有体现在何箫身上,却保留在了何笙身上。虽然由于大哥的原因不得不借用燕家的力量立足江湖,但何笙心中却从未把风云堡当作自己势力来维护。 与何箫不同,何笙身上没有那种震人的大将之气,却自有一种江湖游子的潇洒,敢爱敢恨,是非分明。何箫满脑子的家国大业,何笙自认没有兄长那么高远的志向,只想纵情江湖,今生再不踏入朝堂一步。这种洒脱的血性品行和顾凌波可谓一见如故。 四大家族的运作中,何笙暗自出了不少力。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地动用风云堡的力量,但也暗中打了不少掩护,为顾凌波挡下不少顾凌霄的耳目。 但是何笙自身的矛盾却是顾凌波担心的,何笙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对于兄长是十分敬爱的,只是,既然道不同,那便也只有各从其主,何笙这点很看得开,他的选择并不影响他对兄长的感情。所以,从他知道顾凌波的身份,并正式为她效力开始,他就要求顾凌波答应他,无论如何,决不伤他兄长性命。 公孙蝶与何笙作为顾凌波第一批心腹,随之进入了内室。 “尊上,你认为今天其他三大家族之人的表现有几分可信?”公孙蝶很直接地指出要点。 顾凌波点头:“南宫家不必挂心,找时间我会登门拜访南宫老爷子。至于上官家和百里春风――盯紧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上报给我。” “是,属下这就是吩咐。”公孙蝶的办事能力是没话说的。 公孙蝶一走,屋内便只剩下何笙和顾凌波两个人。 “尊……” 顾凌波一边喝茶,一边摇了摇手:“没人的时候不必讲究这些虚礼,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免得我头皮发麻。” 何笙莞尔:“小顾,你总算走到这一步了。” 顾凌波点点头:“是啊!真不容易。” 筹划了近两年的时间,才走到这个地步,只是――这一步未免太艰难了一些,更何况,这对她来说还只是个开始。 “阿笙,这一年来,辛苦你了……尤其是今天。” 何笙苦笑:“那是我的选择,何谈辛苦,只是,终究伤了大哥的心。” “你大哥心容天下,并非小气之人,他总会懂得的。”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至亲弟弟的背叛,而事实上,何笙从未选择过燕非冰,更谈不上什么“背叛”。 “但愿如此吧。我选择江湖盟,是因为我觉得我该选,我属于这个江湖,并不是因为你我的交情,你大可不必往心里去。” 顾凌波心中一暖。 多久没有听过这样的体恤之言了,想着,她心下无由微微感动。 “这个时候,我顾凌波还能有朋友良言相劝,三生有幸。” 何笙一笑:“那就好好珍惜我这个好友。而回报我的最佳方式,就是拿出你的实力,勇敢地走下去,想留住我这个帮手的代价,就是你必须走得更好。” 顾凌波故作思虑地想了想,最后明朗一笑:“我尽量。” 突然,何笙像是想到了什么。 “对了,你今天怎么了?我看你与你兄长交手时似乎脸色不好,是不是他动了什么手脚?要不要就近找百里春风来看看?” 顾凌波“啊”了一声,随即摇摇头。 “不用不用,失神而已,我哪里那么脆弱了。” 何笙虽觉有古怪,却也一时不知道顾凌波又在打些什么主意。反正顾凌波若真心想隐瞒一件事,任谁也没办法从她嘴里撬出半个字。 “那我先出去了,江湖盟新建,要忙的还很多。你好好休息,想象四大家族的烂毯子要怎么收拢吧。” 顾凌波笑得皮皮地点点头。 何笙一走,顾凌波却是眉头一皱,猛地将刚才饮下的茶水如数奉还大地,一边用袖口捂唇,尽量将咳声压到最小。 顾凌波看着地上暗紫色的茶水,又看看自己袖口湿润的痕迹,紫色的血迹在紫色的衣袖上不甚明显,看起来只是被水浸湿而已。 到底伤了心脉…… 顾凌波知道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来打搅自己,径自开始闭目调息,约过了两个时辰,放觉呼吸顺畅了一点。 顾凌波抬起头,这才发现天已大黑了。 望云亭。 不知道明日的望云亭,那人又为她准备了什么。 ------------ 第二十一章 只言今朝(下) 望云亭上风波渺。 华衣公子长身玉立,负手亭上。 “都准备好了么?” 金腰带的长乐儿郎道:“有长老在,一切已经妥当了。” 燕非冰点头,那儿郎便自行离开。 望云亭位于方圆百里内地势最高的山麓之上,亭中北望,可见滚滚江水。燕非冰背对着蜿蜒的石板路,闭目沉思,再不发一语。 轻盈的脚步声由远极近。 “午时三刻,久等了。” 燕非冰回过头,不意外见到一双带笑的眉眼。 “真意外你会来。” 顾凌波不以为然地道:“你的表情又不是这么说的。” 燕非冰一笑:“我也只是赌一赌。”赌她至少还念着付皇后的一份情。 “多无聊的事情。” 赌他人的感情,本身就很无聊。 “脾气这么差,昨夜睡得不好?”燕非冰在亭中落座,比了个请的姿势。 顾凌波笑了笑,余光瞟了瞟四周:“这亭子周围,你安排了多少人?” 燕非冰悠然品茶:“那你这‘孤身前来’的背后,又布置了多少人?” “彼此彼此。”顾凌波冷笑一声。 “说吧!你执意约我来此的目的。” 其实她也很好奇是什么让燕非冰愿意放弃昨日的机会,而选择这种隐晦的方式来谈判? 昨夜晚膳之后,顾凌波几乎整夜的咳嗽,调息,运气,这才稳住耗损过度的心脉。最后一次入定清醒后,天已大亮了。草草用了早膳,跟何笙吩咐了几句,便前往离客栈并不大远的望云亭来赴约。 只身一人? 怎么可能? 燕非冰不是真君子,她顾凌波也不是假小人。 “我哪有什么目的,不过是交代皇后的几句话给你,顺便要求你履行昨日的约定。” 说得简单,那他囚禁她那几日,为何不说?偏要等到她脱离他的掌空之后,再以此诱她前来,别跟她说付薇姐姐连这都交代了。 “好啊!没问题。”顾凌波在桌边坐定,看着杯中的茶水,却并无品味之心。 “你心不在焉。” “你的三个条件里有不许我心不在焉这一条?” “脸色也不好。” “这条也是后加的吧。” 燕非冰放下手中的玉杯:“你的毒又发作了么?” 顾凌波一怔,随即苦笑:“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生则我幸,去则我命,不过听天由命罢了。” “大少的解药前几天似乎有了些成果。” 顾凌波心下一动,却并不表露声色。 “是吗?真谢谢他了,只是――虽为师徒,朝野殊途,又何必如此。” 燕非冰目光一冷。 这话,敢情是说给他听的。姬梦回配制解药既是自愿,也是听从他的命令,她这是怨他多管闲事了。 殊途? “是本王愚昧,误信了‘殊途同归’这样的事。”燕非冰冷哼一声:“不过既然做了,便没有有始无终的道理,多了解一种奇药,未尝不是件好事。” “好精神,天下多几位像王爷这样好学之人,神医世家相信不会只有一个百里了,凌波敬佩,以茶代酒。” 不理会顾凌波言不由衷的恭维,燕非冰又道:“只是不知道凌波可否成全本王这求知之心。” “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啊。”顾凌波笑得洒脱开怀。 “只是我要知道付薇姐姐说了什么。” “本王也很想立刻传达先皇后的遗言,可是凌波对本王从不以真心相对,本王实在有些……” 奸诈的狐狸!到现在还在防着她! “王爷的意思我懂。”对方不过是想要她先开口而已,顾凌波再不含糊:“这非毒,只是滴水穿心而已。” 燕非冰一惊。 似毒非毒,似咒非咒。 “巫咒术滴水穿心!” ~~~~~~~~~~~~~~~~~~~~ ~~~~~~~~~~~~~~~~`~~~ 晚点还有一更,请大家继续关注噢,谢谢支持~ ------------ 第二十一章 只言今朝(续) 似毒非毒,似咒非咒。 “巫咒术滴水穿心!” 顾凌波微笑自若,仿佛她所谈论的不是自己,而只是不相关的人。 “王爷好见识。” “你还笑得出来!”燕非冰眼底有一蔟火苗燃起:“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顾凌波觉得好冤枉,好委屈。 她当然要啊!她如果不要命了,什么也不要做就好了,干麻要给自己惹下这么多的麻烦,又树下这么多的仇敌? “怎么可能。”顾凌波苦笑:“凌波贪生怕死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点燕非冰应该最是明白。从小到她,她是真的很注意自己的安全,方方面面,甚至连小时候游湖的时候,都坚决不坐在船舷以防落水。因为她知道,自己能活过八岁那年,已经是天大的眷顾,这条小命,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要珍惜。 震惊过后,燕非冰渐渐冷静下来。 “你去过苗疆?” “怎么可能。” “那是怎么来的?” 燕非冰问的,当然是“滴水穿心”。 “滴水穿心”是苗疆咒术之一,说全是咒术也不尽然,因为咒术之中还结合了毒物。这种咒毒算不得苗疆最狠毒的咒术,却绝对是最难缠的一种。中毒者最初不会有任何症状,毒素最长可以在人体内潜伏十年。潜伏期间,中毒者与常人无异,成长或者修习武学都不会有丝毫的影响和症状,而最初的潜伏期过后,中毒者会出现体弱畏寒的症状,事实上,在这里,咒毒也可以说是进入了第二个潜伏期。 到此为止,即使是最高明的大夫也诊断不出任何脉象异常,只会做体制虚寒的调剂处理,而事实上:“滴水穿心”的唯一可就治阶段,却已经错过了。 在潜伏期之中:“滴水穿心”是任何一个略通苗疆巫术之人都可以轻易解决的咒术,可一旦过了这个阶段,除非有下咒人的解药,否则便再也别想有所挽救。 似毒非毒,似咒非咒。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滴水穿心”的毒药在制作时要配合咒术,诅咒封印于毒药之中,如一只潜伏在人体内的恶鬼胚胎,一点点成长,吸食宿主的灵魂,直到宿主死亡。 咳血,血液呈暗紫色,心绞痛,面色苍白,顾凌波显然早已经过了最好的解毒时期。而“滴水穿心”最可怕的地方还在于潜伏期太长,想要根除已经十分不易,等到毒发时便如有水流在心脏上端点滴般痛苦,而这时候,下毒之人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那么没有解药的“滴水穿心”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无解之毒。 “怎么来的?你这毒是怎么来的?” 顾凌波依旧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甚至眼中还多了丝不耐烦,她望向滚滚江面:“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燕非冰微怒,为眼前女子那事不关己似的的态度。 这还是那个小时候被一条草蛇咬了一口都哭着怕死掉的顾凌波吗?这还是那个古灵精怪却一有危险第一个拉着他逃跑的伙伴吗?这还是昨日擂台之上出尽风头,叱咤风云的女尊者吗?那满身的凄凉,为何依旧看的他心中…… “顾凌波,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对方茫然地看着他,然后笑了笑:“我也不怎么知道,要是知道……就好啦。”她只是想简单平凡的活着而已。 “你……” “王爷。” 顾凌波的唤声让燕非冰一冷,她正色道:“该是王爷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燕非冰第一次发觉自己其实一直都在自以为是,他以为全天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眼前这个女子,而事实上,他什么也不知道,关于她的那么多、那么多事情,他所以为的,少得可笑。 是不是这么多年自以为是的付出,对她来说连朋友都不是…… 沉下脸,燕非冰道:“你的承诺还没有履行完。” “有些事,真的没有必要全都说出来,王爷问毒为何物,凌波知道,所以说了;王爷问毒从何来,凌波不知,无法解释。还有什么吗?” “顾、凌、波!” “王爷,君子一诺千金,顾凌波不指望十殿下是什么君子,但是就算是面子戏也该做做才过得去吧。” 她这样说,本以为会让燕非冰大怒,谁知道对方沉吟半晌,却并不反击。 燕非冰方才是一时心急,可直到顾凌波一句句的撩拨挑衅,他反到冷静下来。她想让他生气,他就偏不气,反正算算,也该差不多了。 “本王答应的事自然会办到。”他略微思忖了一下,才缓缓道:“皇后临终前将帝师之职托付给我,要我好好照顾燕昭,她说宫里头她最信任的就是从小看到的我们两个,如今你不在,便只有交给我。” 顾凌波闻之竟是心中一酸。 “还有呢。” “她最后拖我带给你一句话。” “是什么?” “……莫怪姐姐。” 一瞬间,顾凌波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剧烈的颤抖。 “……还有么?” 燕非冰摇摇头:“她一直很想念你,尽管你用那样的方式离开。” 而他一直有奇怪的感觉,觉得皇后似乎对顾凌波充满了愧疚之情,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你替我告诉姐姐,我不怪她,我从来没怪过她,她永远是我的姐姐。” 燕非冰点头:“我会的。”所谓的“告诉”自然是指祭灵。这时候,他的态度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试探地问道:“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那要看问什么。” “……为什么哭。” ~~~~~~~~~~~~~~~~~~~~~~~~~~ ~~~~~~~~~~~~~~~~~~~~~~~~~~ 发烧了55555555555555,大家要继续支持啊~爬睡觉去鸟~ ------------ 第二十一章 只言今朝(续二) “你为什么哭?” 顾凌波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抚摩脸颊,触及之处却是一片湿润。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竟已经泪流满面。 泪,原来她还是有泪的。 她的血已经变成了暗淡的紫,不知道泪是否还是曾经的晶莹。 “为什么哭?”当燕非冰的指尖碰触到顾凌波的脸颊时,她下意识地避开。 燕非冰手指僵在半空,终究叹了口气,收回手转而递了一条丝帕过去。 “我没事。”顾凌波使劲抹了抹脸:“我只是想起了以前。姐姐于我有恩,我却到底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燕非冰沉默半晌,似乎在考虑什么。 “你想说什么?”顾凌波有些不适应小心翼翼的燕非冰,索性直问。 “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年要离开?” 燕非冰的目光似乎直射进顾凌波心底,一时间她竟无从回答,好半晌才回过神。 “你若真放不下皇后,当年又何必义无返顾地杀出宫去。” 燕非冰没忘了,顾凌波是踏着皇城二十一铁位的尸体出的玄武门!那时候的顾凌波哪里是在突围,简直就是在逃命!仿佛后面有什么鬼怪追着她,她不出去便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他当时不顾阻拦的追了上去,撩掉她面纱的那一刻几乎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他那一掌,一点余力都没留,打在常人身上想是已经死了。顾凌波虽然从小有先人的内力在身,却并不擅长使用,那一掌她根本来不及回护,想是差点要去了她半条命…… 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竟然越发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地一路冲了出去,若非顾凌霄的接应,她怕是必死无疑。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让顾凌波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因为我讨厌宫里的日子。”顾凌波安下心神,一字一句道:我讨厌皇宫,讨厌皇宫里的人。” “也包括我?” 顾凌波皱眉,似乎在抗拒着什么。然而终究她还是点下头,冷冷说道:“是,也包括你,十皇子燕非冰,每次看见你,都让我很痛苦。” 燕非冰却突然笑了。 “你总是这样,说起话来虚虚实实。不过这次我却至少知道一点――看到我,你确实痛苦。” 他不知道顾凌波在挣扎些什么又追求些什么?他想过理解她,劝阻她,然而,燕非冰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他恨她,却又没办法用惯用的毒辣手段对待她,反而,他很想看看,看看这只鸟儿飞上天空的样子,看看她走到辉煌的颠峰时候的样子。他想看到顾凌波名动天下,他又不能原谅她将这一切建立在背叛的前提之下。 原谅和憎恨,都是他给不了的东西,那么,也就只有争斗了。 “日后见到我,只怕你会更痛苦。” 顾凌波挑眉:“这算挑战么?” “不算。”燕非冰摇头:“这是警告。” “谢谢。”顾凌波颔首,接着起身预备离开。 燕非冰有些意外于对方这次的妥协,望着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下暗暗盘算自己的人有几分成功的胜算。 突然,金腰带的长乐儿郎从后山赶来。 “王爷,有人带口信来了。” “说。” “长老说……” 燕非冰皱眉。 ~~~~~~~~~~~~~~~~~~~~~~~~ ~~~~~~~~~~~~~~~~~~~~~~~~ 离开望云亭,顾凌波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今日她只吃初登尊位,燕非冰便如此在意,她日后的举动,只怕会逼出他阴狠的一面。她并不畏惧,大家都是人,互相都没什么不同。只是,心中却还是存有侥幸,希望燕非冰能罢手。这个江湖在她手中对他燕家天下并没有什么威胁的,但却绝对不能落在燕家手中。还是那句老话,朝廷需要一股差不多的力量来制衡,什么东西都不能没有天敌。 可是对于她却不同,对她来说,她没有选择,所以从始至终,她都是孤注一掷的,否则就只是等着毒发身亡而已。 她得活下去,即使活得比死还痛苦,也要活下去,不然,天上的付薇姐姐也不会原谅她。 所以―― 顾凌波眼神骤然变得坚定。 便是天欲亡她顾凌波,她也要和天争个你死我活!” “尊上!” 江边,公孙蝶快步赶来。 顾凌波丝毫不意外在这里看到她,不等公孙蝶开口便问道:“准备好了么?” 正想汇报客栈那边情况的公孙蝶一怔,立即改口道:“准备好了,一切如尊上所料。” 顾凌波点点头:“何笙那边呢?” “我来时见过他,一切顺利,没有丝毫纰漏。” “好。”顾凌波早已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微笑,依旧是一派运筹帷幄,她望向滚滚不远处的滚滚江水,道:“继续按计划行事。” 一如继往地谢谢关注第二的朋友们~ ------------ 第二十一章 只言今朝(续三) 悦来客栈。 似乎每个地方都有这么个叫“悦来”的客栈。不大的客栈在不大的小镇上生意却意外的红火。 老掌柜眉开眼笑地播动着算盘,噼里啪啦地清点着近几日的进帐。昨天呼啦啦来了一大批人,为首是个英气的女子,后面跟着另一个女子和好些汉子,出手这个大方,一下就包下了整个二楼。这下今年给臭小子儿子取媳妇的钱算是有着落了。 忽然,外面一阵骚动引起他的注意。搁下算盘,老掌柜看到门口来了一群白衣金腰带的儿郎,竟是……朝他这边来的? “几……几位爷?这是来住店么?”老掌柜忙迎了上去,面上堆着笑,心里却合计着,这该不会是来找事的吧。 为首的,是个面目谦和却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男子,他颇和煦地对着掌柜道:“掌柜莫惊,我们只是来寻个朋友,处理些江湖事。” “啊?这……”掌柜心底叫糟,自己竟然真惹了不该惹的主了? 不等掌柜话说完,男子一挥手:“来人,把整个客栈给我彻彻底底的搜一遍,可疑人等全部带下来,蛛丝马迹立即向我汇报!” “尊长老令!” 二十儿郎领命,有条不紊地在客栈各处开始了搜查。早在他们出现前,就已经有不少客人被吓得跑路,这么大动作的搜索,更是连最后几个胆大的也吓跑了。 老掌柜被吓得够戗又不敢拦阻,只能干着急。 “这位爷,你这是……这是……小店店小人微,经不得这么折腾啊。” 长乐门的“纪”长老,当朝最年轻的宰相姬梦回言笑晏晏地将一样东西塞到掌柜手里,又低声说了句“拿着”,那老掌柜竟立刻笑逐颜开。 “掌柜的,我只问你,你老实回答我就好。” “是是,您请说。”老掌柜此时是一万个配合。 “昨天这里是不是住了一伙出手很阔绰的人?” “是。” “什么模样?” “领头的是个姑娘,旁边还跟着一个姑娘,其他都是汉子。” 姬梦回满意地点点头。 “她们现在人呢?” “早就走啦。” “多久?” “领头的小姑娘先走的,能有两三个时辰了,剩下的人走了一个时辰左右。” “他们说什么了没有?” 老掌柜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又摇摇头:“没有。不过……” 姬梦回体恤地笑了笑:“掌柜的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那群人走得很匆忙,东西却打点的很妥帖,像要出远门的样子。而且他们全部都向西边去,西边倒确实有个渡口……”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所有儿郎便在门口集合。 “长老,人已经都走了,也没有留下任何迹象。” 姬梦回脸色一尘,皱眉思索了一会,突然叫了一声“坏了”。 “来人,快去禀报王爷,直接前往渡口即可,我半个时辰后便于他回合!” “是!” 话音一落,姬梦回已带着长乐儿郎一阵风似的离开,留下依然以为自己在做梦的老掌柜,看着被自己手心的汗水浸湿的金元宝。 放在牙间咬了咬,是真的。 皱纹纵横的脸上漾开了笑容。 看来这回不但能娶房媳妇,新房也能翻修一下了。 ~~~~~~~~~~~~~~~~~~~~~~~~ ~~~~~~~~~~~~~~~~~~~~~~~~ 当姬梦回赶到渡口的时候,见到一伙人刚刚离岸,不由心下着急。甲板上站着淡色衣衫的书生,手执长笛,静观水面。 一笛在手,智谋难求。 说得该就是这位前风云堡的二当家“玉笛书生”何笙。 看这人马,应该是四大家族的人,何笙虽然已经投奔顾凌波,但四大家族到底不会服他,那么,那传里女子有一人必是公孙蝶。既然何笙和公孙蝶都在,那么顾凌波必然就在那小舟之上。 必须要拦住她,绝不能让她就这么回到江湖盟! 当下,姬梦回心头便有了主意。 “来人,快雇船来!” 很快,长乐们儿郎便弄了两艘小船,姬梦回一跃而上:“追!给我追上前面那艘船!” 奇怪,算算时辰燕非冰也该到了,为什么一点动静没有,莫不是又中了那丫头的诡计? 心里嘀咕着,姬梦回在船上却也不敢掉以轻心,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小船。 原本他们是准备利用顾凌波不在的空隙伏击客栈中四大家族的人,目的不在于歼灭,只在于乱其阵脚,能扣住公孙蝶和何笙最好,再不也能给顾凌波本就不牢固的盟主位置制造动荡。 但是,对方显然已经料到这一点,已先行一步准备渡江。 四大家族想毫发无伤的从风云堡和长乐门的地派上离开,想得美! 前面的船只似乎发现了后边的来人,竟也加快了船速,船头的公子早已回了舱内,八成是去禀报外面的情况。 姬梦回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一时又想不出来,只得继续前进。两条船就这样在江面追逐起来,直到离岸越来越远,那前方的船竟然慢慢停下。 不一会儿,两船并立,姬梦回命手下而郎做好准备,便静待那船中之人。 船帘一卷,有妇人缓缓步出。 姬梦回一见,竟是大惊! ~~~~~~~~~~~~~~~~~~~~~~~~~~~ 依然谢谢朋友们的支持~天冷了,大家要注意加衣服噢,不要感冒了~ ------------ 第二十一章 只言今朝(续四) 姬梦回一见大惊。 他想过船舱中第一个出来的人物,可能是何笙,可能是公孙蝶,也可能是顾凌波本人,他甚至想过舱内会突然飞出一把利器――毫无疑问的,顾凌波此时的安全攸关四大家族,便是她不出手,公孙蝶也未必会那么心软。 但下一刻,他的推论竟然被全盘否定。 那船中步出的是一位寻常人家的妇女,怀里抱着不大的孩子,一双眼睛怯怯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淡衫公子紧紧地跟在她身边。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书生护着家眷,见到对方阵仗不不由底气不足。 姬梦回一见公子,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地。 中计了! 眼前只是一对平民百姓,根本不是四大家族的人,估计是顾凌波花钱顾了来引开他们的。对方是老百姓,别的门派可能一怒之下夺其性命,可是――长乐门却不可以,大央朝的丞相怎么可以无缘无故迁怒子民? 顾凌波这一步走得看似简单,其实却是精妙的很:一兵不损,一人不伤。 姬梦回本来便没见过何笙,见一人淡衫执笛便理所当然地将对方认作何笙,这样草率地雇船追上来,再掉头回去却是已经来不及。 忽然,姬梦回闻见岸上隐隐有笛声传来。 何家兄弟皆通音律,即便魁梧粗犷如何箫,也是吹萧的好手,而何笙却并不习笙,只酷爱笛子:“玉笛书生”却是由此而来。 方才直觉认定船上的就是何笙,想也没想就追来,这次听到迪声,他却可以肯定的告诉自己,这个人,就是何笙! 这样的音律,这样的笛子,若先出现的此人,他绝不会认错。 明知无奈,姬梦回还是令人掉转船头,返回岸上。 笛声越来越近,相伴的,还有隐隐歌声。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纶送我情。” 歌声逍遥惬意,不是顾凌波又是谁。 “姬大少!恩师的情谊铭记在心,徒儿先走一步,不劳远送啦。” 姬梦回寻声望去,却见顾凌波正颇欢快的朝他挥手。 姬梦回不由苦笑。 这么狡猾的鸟儿,着实太难抓到了。真是,早知道当初该留一手,别教她这么多馊主义,如今倒是接二连三的“还”给他了。 哎,他果然不适合当老师啊……真是误人子弟! 姬梦回望着那逍遥远去的背影,无奈叹息。 破小孩! ~~~~~~~~~~~~~~~~~~~~~~~ ~~~~~~~~~~~~~~~~~~~~~~~~ 失败的拦截过后是将失败的过程如数禀告给带头人,争取从宽处理。事实上,姬梦回也确实这样做了。 燕非冰听罢却似乎并不惊讶,只静静地品茶? “非冰?” 燕非冰抬头,疑惑地瞅着他。 “……你还好吧?”该不会被顾凌波刺激大了?姬梦回皱着眉头,不无担忧地猜测。 “好学生,输一次不算输……不,输两次也不算,这次让她逃了没什么好气馁的,咱们这么优秀的师徒联手还收拾不了一个小丫头?何况那小丫头也是你师妹……” “大少,边关好像正缺少一位镇守的将领。” 姬梦回笑容僵在脸上。 燕非冰看起来依旧十分轻松:“皇上对此很是重视,一直要我注意选拔人才。” “那那那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那那那?我朝有这位姓那的将领么?” “这这这这为师我也不知道。”姬梦回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打节的舌头。 “‘这’将军?本王没听说过。倒是听说姬家有一位子弟文武双全,在朝可担丞相大任,在外可挡要塞之关啊。我将此人举荐给皇上,相信他也会很高兴的。” “姓姬?”姬大少讨好地笑道:“这个姓氏在大央很常见啊!哈哈、呵呵、呵……” 不冷不热的怪笑让燕非冰皱眉:“‘姬将军’你就别推辞了,‘醉卧沙场’和你一身的男子汉气概实在搭调得很,本王都迫不及待想观赏将军一身戎装的飒爽英姿了。” “王爷!为师我家里上有八旬老父,下有八岁小娃……” “丞相娶妻了?” “没……” “何来小?” “在外私生。”姬梦回咬牙胡诌。 燕非冰叹气:“老师怎么如此糊涂,还是早日给夫人一个名分才是。” “孩他娘难产死了。” 真狠! 燕非冰白了这“恩师”一眼。 “好吧!我会把这些也一起跟皇上说清楚的,免得太后她老人家还老是为你这婚事操心。” “别别别!”姬梦回吓出一身冷汗。 开玩笑,心口胡诌的事儿要是传到老爹或者太后耳朵里,他上那变出个娃娃交差? “非冰,我想到了!这次我们实在算不得输,论剑大会的召开已经稳固了风云堡的地位,何况江湖三分的结果实在是比两强争霸的形势好太多了,对我们实在是更加有利,有利得很啊!哈哈!此时回去我必将如实向皇上禀报,多一句不说,少一句不……少一句补上!” 燕非冰笑了笑,点头道:“老师果然是老师,上道。” 姬梦回擦了擦冷汗道:“那凌……” “凌什么……我们这次出来是为了寻找离家的太子,是秘密中的秘密,并不曾遇见什么顾凌波。再说,江湖之事与朝廷并无大的关联,皇上不会干涉,本王也不会。” “是是。”姬梦回赶紧点头:“那接下来……” “接下来……”燕非冰望了望山顶:“去送送故人吧。” ~~~~~~~~~~~~~ 谢谢支持~ ------------ 第二十一章 只言今朝(续五) 望云山上望云亭,望云亭上望云崖。 登望云山,过了望云亭向上走,便是望云崖。望云崖是附近显有的高耸地势,相传在这里,曾有人望见过云尽头的仙山:“望云”二字由此而来。 姬梦回不知道燕非冰为什么突然来了兴致要登山。好吧!他得承认,这两个徒弟,一个是最狡猾的,一个就是最难以琢磨的。燕非冰在想什么?就是他这个老师,往往也猜不透,道不明。 一路上,燕非冰并不怎么说话,姬梦回也不好问什么。 二人只带了两个可靠的部下,并未调集长乐人马,看来也不是去打斗。那么,他到底是想干嘛? 刚走过山腰,天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燕非冰看了看雨势,却是不顾脚下泥泞,继续向上走去。 “非冰!”姬梦回两步赶到他跟前:“阴雨天不宜上山。” 燕非冰笑了笑:“这雨不会大的,我只上去走走,随便看看就下来。大少你累了,不如先回去吧。” 姬梦回叹息:“什么话,我身强体健哪里就老到那种不中用的程度了?”他只是很无奈,到现在,他这个学生还是看不开。其实看看又如何呢?徒增伤怀罢了。 二人又走了一段,果然如燕非冰所料,这雨并不见大,只是淅淅沥沥地飘着,那不缓不急的样子实在很容易让人想起一个人。 “大少?” “什么?” 燕非冰虽然开口,却并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这是秋雨吧?” 姬梦回一怔,随即想了想,点头道:“是啊。还真是……真快,都立秋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又要凉了。” “是啊!宫里怕又要添置好些衣物……咱们出宫也有些日子了。” 细雨如丝,竟连衣料都打不透,只带来一股潮气。 燕非冰想了想,忽又问道:“咱们出宫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 燕非冰点点头:“是该回去看看了。” 姬梦回看着前面的背影,却突然有些辛酸,他这两个徒弟,命偏生都是很不好的,竟一个比一个难过。 回到宫里,也有很多烦心事等待着他,其实远不如他在此逍遥自在。或许,燕非冰对顾凌波的怨恨,也有一部分是嫉妒,嫉妒她可以放下一切飞出去,而自己却不能,因为他姓燕。 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皇上最重视的亲弟弟,在这些虚无的荣宠背后,谁又知道他要面对多少危险,多少暗潮汹涌,多少阴谋陷害。 也难怪这孩子从小就老成,为了生存,手段是必不可少的。 “回去?”姬梦回看着燕非冰突然停下的身影,又问了一遍:“回去?” “回去。”燕非冰转过身,眼神中是不容否定的坚毅。 “现在?” “现在。”说着,燕非冰开始朝山下走。 姬梦回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他:“都走到这里了,现在回去不可惜么?”姬梦回话里有话。 “没什么可惜的,不过是山而已。” “下次上山的时候,可能便没有这雨了。” 燕非冰笑着摇头:“本就该如此,晴天才适合登山。” 姬梦回皱眉:“非冰,你到底怎么了?从凌波一走你就怪怪的。” 在雨里呆久了,发间竟然已有水珠滴落,燕非冰抚了一下,道:“没什么。只不过觉得自己做得一切都很让人费解。” “让谁?” “我自己。”他凝神望着自己和那个人共同的老师:“我竟然会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也许正因如此,顾凌波这次才会频频落入他的陷阱吧。因为在她眼中,他一直是个理智冷静的十皇子,感情用事不是他回做的事。可是这次,他不仅让她失望,也让自己失望了。他需要时间静一静。 “何必苛求自己,你也是人,是人就不能全然无情。”姬大少的人生观向来开明得令人兴叹,但有时候,却的确有其道理。如果宽恕自己能让关心自己的人安心的话,何乐而不为呢?再者说,在他这个旁观者看来,那一位,这次也不是全胜而归。 “但是,已经没有必要往上走了啊。”燕非冰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望云涯,摇了摇头,不知道在否认什么?可能是自己,也可能是别人。 突然,姬梦回望向山下,随即言语中有了笑意。 “你想要的,也未必一定要往上走才有。” 燕非冰苦笑:“我想要什么?我自己又不知道。” 姬梦回却所闻非所答:“这里其实已经很高了呢。” “什么?”燕非冰不解。 “这里已经很高了,可以望见江面了。”就不知某人冒雨登山,可是为了这江面一景。 燕非冰的视线终于落于江面,却是一阵失神。 “又或许你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她却知道呢?” 无边丝雨细如愁。 江面上,一叶扁舟荡漾而来,飘摇如浮萍,舟头有一长衫女子,淡紫色衣衫轻扬,如微雨中的花瓣清新。 悦耳的声音在飘渺风中更添轻灵,自带一股风流。 江面雾气迷蒙,歌声隐隐。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她到底还是没让你失望。”不用看,姬梦回也知道这歌声的出处。 望云崖底,是乘舟必经的水陆,扁舟渐行渐远,最后只余歌声回荡在迷雾叠起的江面上。 “今朝醉却今朝酒,笑看旧时少年愁。江湖路远君珍重,不望相思不望忧。” 燕非冰听过,闭目,久久未曾言语。 听到那最后一句,姬梦回也是眉尖一紧。 “非冰……” “大少,我们回宫复命吧。” “那太子那边?” “只要能保证他的安全,让他在外磨练一阵子也未尝不好。” “……是。” 姬梦回最后望了一眼空荡荡之余雾气的江面,无声的叹息。 ~~~~~~~~~~~~~~~~~~~~ 请继续支持,偶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 尾声 江湖路远 细雨绵绵,江面上雾气笼罩。 “不望相思不望忧……亏闻人绝称你文武双绝,这句写得却极是不好。既已不期望相思,又何必在意人家是否忧愁呢。” 从船舱里出来的何笙抖了抖衣衫,他不喜欢下雨天这种潮湿的感觉,尤其在江上,上下左右都是水,闷得很。 顾凌波回过头,发稍上沾了不少雨水,乍一看,像水里捞出来的。 “本尊就乐意这么念,闻人伯伯也喜欢我这么念。” 用武尊的口吻说这么孩子气的话实在是不伦不类,何笙不会傻到去跟顾凌波论述诗辞歌赋,只道:“站了半天了,也不打伞,回去吧。蝴蝶准备了热茶。” “蝴蝶”是何笙对公孙蝶的戏称。 顾凌波点点头,回到舱内。 一股香气迎面扑来,顾凌波却只觉得鼻子一氧,打了个喷嚏。 公孙蝶递了条干毯子过来,笑道:“尊上,该不会是冻着了吧。”嘴上这么说,其实却只是玩笑,公孙蝶自是知道顾凌波内力何等可怕,习武之人身体多强健,何况是顾凌波这样的高手。 顾凌波擦了擦鼻子,懒洋洋地摇摇头,将自己粽子似的包了起来。 公孙蝶一见赶紧又将毯子抢了回来。 “我的尊上,衣裳都湿着,这么包着是怕自己不生病么?”公孙蝶自己好像一夕之间从江湖上人人头疼的蛮丫头成了老妈子。 又有谁能想到,昨日论剑大会上风光无限的天玄武尊在起居方面却是糟糕得一塌糊涂。看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公孙蝶不禁觉得昨日对江湖盟瞬间涌起的信心全都是虚无的幻觉。 是不是眼前这个,又迷糊又没有常识,跟只大猫一样窝在那里的,才是“天玄武尊”? 让她死了吧! 公孙蝶无奈地给顾凌波拿了件干衣服,叫她趁何笙没进来赶紧换上。 一切就绪,捧着热茶,顾凌波觉得说不出的舒服惬意:“小蝶,你茶泡得倒是不错。” 公孙蝶不无骄傲地道:“父亲对我要求很严格的,这些都是必须学的东西。” 顾凌波看了她一眼,终究没有问出口。 公孙蝶在家虽然排行老幺。按照家规,家主要由嫡出长子或长女所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公孙蝶自小就是即定的继承人选,而公孙家对继承人的要求是绝对严格的。 可以想像,公孙蝶的童年并不轻松。 正室所出继承家主,若正室无所出自然就依次向下顺延,多少人肖想的位子,就这么落在一个女孩头上,嫉妒,仇视,陷害,诽谤蜂拥而来,可以想象,公孙蝶生存的环境是多么艰难。 此时见她端茶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端庄,不似平时顽皮,颇有些家主风范。果然连这些都经过严格的训练了呢…… 公孙蝶似乎并未察觉到顾凌波的走神,自顾自地道:“尊上刚才那句‘江湖路远君珍重’很是动情,我和何笙得看法不同,我倒觉得这句很好。” “噢?”顾凌波看向她:“好在哪里,你倒是说说。” “很难说清楚吧。用了心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顾凌波一怔,随即摇头:“我看未必。我跟他的看法一样,那两句的确是败笔。” “是因为……失措吧!”公孙蝶朝舱外望了望:“因为是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所以才泄露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所以乱了阵脚么?”越是料事如神的人,其实越是害怕事情超出自己的预算,因为习惯了一切由自己控制,所以才更加畏惧无法预测的事情。 顾凌波不以为然:“随你怎么说,不过……就算朋友也罢,敌人也罢,我的确是希望他好的。” 这样的心事,越是隐瞒,只会越引起同伴的不信任,所以她向来坦诚。 “所以绕路到望云崖底下来唱歌?”何笙由舱外进来。这场雨果然来去如风,淅淅沥沥地洒了一会儿便停了,仿佛只是为了让他们欣赏一场江中烟雨。 顾凌波干笑了两声,却险些让茶水呛到。 他又未必能听到。 “说话老是这么直接,一点美感都没有。”跟何笙相比,公孙蝶竟然觉得自己这种绕来绕去的说法有些愚蠢。 “有些时候慢慢地磨练不如一刀来个干脆。”他就不习惯这两个女人打太极的样子。 “咳!”顾凌波擦了擦冷汗:“阿笙,注意你的气质。”虽然已经面临全毁。 “不需要,气质是天生的。” “哈,我刚才听见什么了?”公孙蝶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解释道:“我这叫‘嗤之以鼻’。” 何笙指了指耳朵:“放心,我这叫‘听而不闻’。” 顾凌波看着这两人,呆呆地笑了笑:“你们倒是般配。” 此话一出,对面两人不约而同地觉得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船舱里的冷空气终于有所回温。 “小蝶,我们直接回江湖盟吗?”玩笑过后,顾凌波总算还没忘了正事。 “目前来讲,是的,或者尊上有别的想法?” “当前回江湖盟固然是必要的,但是,我想还有一件事其实更为紧要。” “什么?”公孙蝶不解。 顾凌波淡笑着转动手中的杯子,状似欣赏。 “这杯子做工很是精致,一只想必也够得上寻常人家几餐了吧。” 何笙眸光一动:“你是说……” 公孙碟依然不解:“你们在说什么?” 何笙向她道:“你的用度自有公孙家提供,而江湖盟的‘杯子’又从何而来呢?” 顾凌波笑着点点头。 换句话说就是一个字:钱。 她如今和笑傲山庄彻底决裂,江湖盟瓦解多年,早就连壳子都不剩,所以的风光,如果没有一个可靠的金山来支撑都是不现实的。而她此行在回江湖盟之前,便是要先去拜会一个人。 这个人,一直以来都不曾对江湖形势的变化有着半点关心,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又似乎一切都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事实上,只是因为这个江湖谁做主,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她若不去,恐怕也自有他人拜访,这么好的助力若落入他人手里,实在是她这个武尊的大罪过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公孙蝶起身,准备领了命去吩咐船夫。 顾凌波想了想,道:“江南,我们去江南楼家拜会一个奇人。” 江南楼家? 公孙蝶茅塞顿开。 《天下第二》首部:风云卷 终。 ~~~~~~~~~~~~~~~~~ 敬请期待《天下第二》第二部 逐鹿卷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一鞠躬~ ------------ 逐鹿卷 ------------ 第一章 富甲天下(一)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酒醉酒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屈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记得武陵豪杰墓,无酒无花锄作田。 ――唐寅 富贵。 这两个字是世间大多人毕生追求的东西,为求富贵,夫妻分离,兄弟阋墙,父子反目,这些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戏码,不足为奇。 当然,天底下也有那么一种人,并不这么认为。 有语云: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说得就是这类人,古有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更有唐才子桃花诗明志,而亚圣则云:富贵不能屈。 因此这“富贵”二字纵是被天下人追逐,却也被圣人所不耻。所以,历朝历代皆有不为其诱惑的名人贤士,这,也不足为奇。 可是?当今天底下,却出现了这么一个怪人。 这人先是鄙夷富贵如尘土,抛弃富可敌国的家业浪迹天涯,气得八旬老父卧床不起。而某年某月某一天,这位又突然浪子回头又突然“痛改前非”,不仅继承了可观的家业,更是发奋图强,誓要光宗耀祖。而后更是由之前的性子来了个大颠覆,由原来的大把挥霍变得铁公鸡般一毛不拔,完全恢复了商人本色。一时间,众人也不知道该说他这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事情还没有结束,正当江湖上津津乐道地谈论着茶余饭后的新话题,这人又做了件惊天动地气死老爹的事。 他竟然要分出自己的一半家业,送给一个女子。 有道美人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商人也不例外。只是,那女子并非什么艳名远播的倾国红颜,更非什么仗剑江湖的快意侠士,当然,她也不是什么论剑大会上出尽风头的天玄武尊,尊者已经够累了,不能也不想再抢这个风头。 甚至,那女子连名字都没有,世人只称她为“七姑娘”。 “七姑娘”无家无势,只有一座小小的"七茶楼",究竟她有哪点魅力吸引那一毛不拔的富家子愿意为她倾家荡产? 而更为让人惊讶得还在后边. 那半个家业这样的大礼,竟然被拒绝了。或者说不仅仅被拒绝,礼单还被七姑娘撕成碎片洒在了大门口。 看来,众人所追逐的“富贵”二字,在这二人眼中是什么也不值了。只不知道那被拒之人的下一步,又要如何表示…… ~~~~~~~~~~~~~~~~~~~~~~~~~`` ~~~~~~~~~~~~~~~~~~~~~~~~ “孽子!我楼家怎么出了这么个混帐东西!” 松园里传来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咆哮,中间自然夹杂着女眷们的劝抚。 园子门口伸出一只“昂贵”的脚――昂贵的自然上他脚上那只金线描钩做工精细的靴子。 脚的主人在听到这声“狮子吼”后,顿了一下,然后稳稳地收回脚,转身,预备离去。 却发现领子被什么东西钩住。 一回头,看见某奶妈一张原本和蔼可亲的脸此时皱巴巴地哭丧着,一根手指钩住他的衣领:“我的好少爷,这时候跑路太不讲道义了吧?”少爷是她从小看到大的,那眉毛一挑想得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想跑? 门都没有! 一身华服的年轻公子赔笑着回过头,头顶羽冠上的一颗明珠被阳光晃得熠熠生辉:“奶妈,给条活路吧!我爹会打死我的。” 开玩笑,他这个时候进去松园,不是自投罗网吗?这会老爷子正在气头上,恐怕会跳起来把他嚼得骨头渣都不剩。 奶妈尽可能慈祥地说:“少爷,老爷他上了年纪的人,没那么大的力气,再说你也是楼家的独子,不会闹出人命哒!放心,奶妈保证!”保证顶多罚你跪祖祠跪到半死而已。 楼大少不冷不热地笑了笑:“谢谢奶妈,还是奶妈对我好。” “那是,奶妈不疼你疼谁啊!来来,快进去进去。好好让老爷骂两句,别还嘴就是。”说着,奶妈拉起楼大少的手就往院子里拖。 “等等等……”后者连忙阻止。 “还有什么事?”奶妈人老心不老,一对招子滴溜溜地精得很,看得楼大少头皮发麻。 “这个……这个其实……其实就是……” “废话少说,快点给我谢罪去!”奶妈手上一使力,仗着身躯肥硕,一下子把楼家年轻的家主拉进了园子里。 “奶妈快看!那树上有只猪!” “什……哎!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只见附近哪还有什么华衣公子,只有一只穿戴得体的逃命猴子。 “奶妈,等老爹消了气我再去,我一定去,我发誓,我楼凤炽在此立誓……回见……”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地绕过假山。 废话,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啊? ~~~~~~~~~~~~~~~ 新章开始,请大家继续支持~晚点再更个微型小番外~ ------------ 第一章 富甲天下(二) 四下无人,楼凤炽鬼鬼祟祟地推开房门,快速闪入。 一进屋,他松了口气。 全天下人都以为他会逃到外面去避难,定然不会想到他此时竟躲在家里。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将人心捏算得如此准确,他果然是绝世聪明哈! 楼凤炽喜形于色,大摇大摆地坐下,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 刚才只顾着逃命,连口水都没工夫喝,还好还好……哎? 楼大少摸了摸温着的茶杯,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茶水竟然还是热的……怎么会?难道? “少爷好。” “啊!” 楼大少一个机灵蹦了起来。 楼凤炽大怒! 是谁?啊?刚才是谁说什么四下无人,这这……这屋里的难道是鬼吗? “是谁……让你进来的?”原本的咆哮在意识到自己“见不得人”的处境后利马压低了声音,声音一小,气焰也顿时小了不少。 “少爷?”对方似乎对他的举止颇为不满。 他好心给他倒上热茶,他发什么脾气?怪人! 楼凤炽再次确定四下无……无其他人后,才打量起来眼前之人――别说,还真是个“小鬼”。 桌边站着一个下人打扮的少年,十二三岁的样子,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灵动中怀着戒备,举手投足中带一分霸气,不似小厮倒似哪户富贵人家的子弟。 见是个孩子,楼凤炽更不好发脾气,只压低了声音道:“说,哪来的?” 少年皱眉:“管家让我来打扫。” “以前负责我起居的梅儿呢?” “梅儿姐姐告假回家照顾生病的弟弟。” 楼凤炽点头,原来是这样,吓了他一跳,以为自己又让老爹的奸细给抓个正着。 既然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就好,楼凤炽放松地坐回椅子,随口问道:“小弟弟几岁了?” “谁?” “废话,当然是你了。” “说话不说清楚了,我知道你问的是梅儿姐姐的弟弟还是我?再说了,我有名有姓,在家是长子,又不叫‘弟弟’。”话一出口,少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语气过冲,低下了头。 楼凤炽挑眉:“啧啧,我这是惹了位小少爷啊?” 少年别过头,不说话。 楼凤炽心情正好,也不生气,反到觉得这个漂亮的孩子很有意思,索性笑呵呵地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燕……我叫阿昭。” “阿昭?这个字挺好的,姓呢?” 少年皱眉:“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叫我阿昭就是了,少爷有吩咐就快说,没事我走了,还有别的活要忙呢!” 楼凤炽一怔:“你这孩子脾气不小。” 阿昭白了他一眼:“少爷没事我下去了。” “哎等等。” “我不叫‘哎’!”这人怎么这么没记性! “行行行,阿昭公子,阿昭少爷!行行好先别出去行不行?”楼凤炽赶紧堵在门口。 “为什么?” “因为……”楼凤炽突然觉得不对:“小子!你是少爷我是少爷?我跟你解释什么!” 阿昭不以为然:“行,那我出去。” “不不不,你先听我说,事情吧……他是这么一回事。” “少爷,我爹我娘我老师和我老师的老师都告诉我:说话要简要。”这个少爷真是聒噪! “还是书香门第呢?这么多老师……”楼凤炽嘀咕着,指了指门外:“你不能出去,外面的人都在找我,你端着茶水出去等于告诉所有人我在这。” 阿昭无奈:“少爷,这是你家吧?” 再说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无聊。 “我家又怎么了?谁规定我家我就不能躲起来的?”楼凤炽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和一个小孩叫上劲了。 “你要是不听话,我……我……我把你卖到妓院去当小乌龟。” 嘿嘿!狠毒吧? “不好意思,我没签卖身契。” “啊?那扣你薪俸。” “这个月已经扣没了,好像。” 楼凤炽无语。 就这小子的牛脾气,没被踢出府就不错了,拿不到工钱实在是一点也不稀奇。 “哈,有意思!”楼凤炽搬了个椅子堵在门口,一屁股坐了上去:“小子,你到底是哪路神仙?” “我是你家小厮。” 楼凤炽真想大笑出声:“别懵我了,我家虽然有几个破钱,但还请不起你这么大脾气的小厮。家里原来做什么的?” 阿昭大眼溜溜地转了一圈,道:“生意。” “嘿?还是同行。”如果这小子他爹经商时也是这么副牛脾气死人脸,他可以理解他们家为什么破败到要由儿子出来当小厮赚钱的地步。 “什么买卖来着?” 阿昭一昂头,得意道:“卖的是天下大事,买的是国泰民安。” 楼凤炽一怔,随即冷笑:“小小年纪,口气不小,你还是当朝太子不成?” 阿昭眸光一闪,哼道:“我若是,也容不得你这奸商欺负。” 楼凤炽只觉得这孩子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来,只是直觉告诉他,这个新来的小子,绝对有问题。 ------------ 第一章 富甲天下(三) 楼凤炽只知道这小子必然有问题,一时之间又说不出问题在哪儿。 “你来楼家多久了?” 少年想了想:“不到一个月吧。” 不到一个月?楼凤炽努力搜索着头脑里有印象的,一个月前江湖上发生的大事,又努力回忆一个月来自己家里是否发生了什么怪事,结果却是徒劳,就算有什么事,也没法和这个少年联系起来。 难道他来楼家有什么目的? 想着,楼凤炽又试探性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来楼家呢?” 阿昭甩给他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当然是因为你家有钱啦!” 江南楼家是大央朝第一的名门望族,世代经商,积累了大笔财富。而且楼家的子孙都非常有经商头脑,即使在战火连天的年代,也能保证家族的亏损减到最少,所以说楼家的财富可以说是各朝各代累积下来的,说是富可敌国一点也不为过。高皇帝平天下时其实很是忌惮楼家,只是由于年代久远,楼家在民众之间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加之楼家人皆以精明著称,实难撼动,这才改用拉拢政策。 只是,由于家族庞大,财产可观,历代大家族之中发生的事情也依然在楼氏一族中重演,兄弟阋墙,夫妻反目,子女相残,到这一代的楼家老家主掌权后,楼家竟然只剩下一脉独子――也就是楼凤炽。 楼凤炽,楼家最受争议的一代接班人,也是最受江湖人关注的一代楼家少主。曾经一掷千金不皱眉,放弃敌国家财的继承权气得楼老爷子当场吐血,只为脱离楼家的人是他;曾经以一纸函书将半份家财送给茶楼七姑娘为博红颜一笑,却依然被拒绝的人;曾经带着琵琶在“七茶楼”下,高声唱“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的人,还是他。 可以说楼凤炽在江湖上,绝对是众人茶余饭后要谈论得第一主角。 举个例子吧。 近月来江湖上风头最盛,声名最大的人物,自然就是新任天玄武尊顾凌波了。论剑大会上,武尊以一敌二,力战风云堡和笑傲山庄的事迹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更有甚者,几乎已经将顾凌波传成了撒斗成兵,天下无敌的仙女降世。“天下第二”再一次在江湖上被传得沸沸扬扬,只不过这次连前面那句“论近年来天下奇女子”的前提都省略,大街小巷所记住的只有一句――“凌波称第二,天下无第一”。 她依然是第二,只是在她的前面,已经没有了第一。 可是?这些到底也都是个把月来的事,各路消息来势汹汹,一时间成了最鼎盛的话题,可是关于楼凤炽的话题却是从来没有停歇过。 三个月前,大家在讨论笑傲风云之争斗,当大家讨论完毕,交换过了消息后,一定会有人说一句“对啦!楼公子最近……”;两个月前,江湖人世都在套路风云堡的论剑大会,当发现已经得不到更近一步的消息后,又会有人说一句“哎?你们知道楼公子最近……”;一个月前,江湖人都在讨论顾凌波在论剑大会上的风光,可是当仅有的消息都已经重复过后,还会有人问一句“奇怪,楼公子最近怎么……” 所以说,楼家这一代的凤公子楼凤炽,绝对是江湖第一话题人物,人们可能不会第一个想到他,但绝对不会忘了他。 漂亮的少年白了这楼公子一眼,心中对这人印象又降了几分。 楼凤炽并不知道阿昭眼珠转动间想了些什么?又问道:“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我爹,还有一个叔叔。” “叔叔?” “也是我的老师。” “噢?这么说你叔叔很厉害了,他叫什么名字?”别是什么名门之后吧!楼凤炽想。 “不关你的事。” 楼凤炽无奈。 这小子!他总不能严刑逼供吧!何况对方只是个孩子。 想了想,楼凤炽叹气:“你以后不要跟着管事了。” 阿昭睁大眼睛:“你要赶我走?” “我现在还没有理由赶你走!”楼凤炽看着这脾气倔强的小男孩,竟突然起了戏弄之心:“所以我准备把你带在身边,一点一点揪出你的毛病,再赶你出去!哈哈,我……” “幼稚。” 少年淡漠的评价尤如一盆冷水无情地浇下。 楼凤炽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 这小鬼! 阿昭正视他,眼中是与年龄不符的老成:“以你的地位,想赶走府里一个家丁,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楼凤炽一怔。 不知道为什么?看那双本该剔透的眸子染上不应有的了然,心里竟有些怜惜,小小的年纪本该快乐地享受青春,懂这么多有什么好,徒增烦恼罢了。 “不过!”少年话锋一转,眉眼间有一丝不屈:“既然你提出来了,那么,我可以接受你的挑战。” 楼凤炽听罢竟是哈哈大笑,一手不顾少年意愿地按上了他的脑袋。 “这就对了嘛,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 “放手!谁准许你碰我头的!” “我是少爷!” “白痴少爷!” “臭小子你……” ~~~~~~~~~~~~~~~~ 依然谢谢支持^_^ ------------ 第一章 富甲天下(四)解禁 楼凤炽的遁隐战术很成功,天黑之后,听说老爷子的气儿终于消了一些了。当然,所谓的“听说”都是完全的“听”阿昭“说”。 但是这个时候,楼凤炽还是没有勇气出去,在他的计划中,他至少要等到老爷子的气消到只剩……咳,三成是不可能了,五成吧!气消到一半他就出去领罪,反正无外乎抄家规,跪祖祠嘛! 于是,连续两天,楼凤炽的屋子都是有阿昭一个人“打扫”,同时阿昭还得负责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来吃的“喂”他。 关于这个字的使用楼凤炽曾经严肃地抗议过,不过阿昭说他一个人整日躲在屋里像极了养在笼子里的大懒猫,而他则每日负责喂食。 楼凤炽无语,因为他发现这个看似冷漠的孩子其实十分的伶牙俐齿,且字字切中要害,是玩弄文字的高手。真不知道他口中那位叔叔都教了他些什么。 不过,这样的日子只持续到第三天,这一天,身为楼家新主人的楼凤炽,却说什么也不得不出面了,因为楼家来了一位客人,一位他不得不见的客人。 七姑娘。 清平镇有个七茶楼,七茶楼有七杯茶,还有个七姑娘。七杯茶只给豪杰人士品尝,而七姑娘只结交有识之士。 七姑娘为人洒脱热心,武艺见识皆不俗,广结天下豪杰,称得上一代奇女子。不过这个评价在现在来看实在单调得无聊,如今的七姑娘介绍后面又要加上一条“弃富贵如敝履”的高洁品质,和对着在她楼下唱“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的楼公子视而不见的铁石心肠。 放眼当今武林,何箫来,楼凤炽可以不见;顾凌霄来,他也可以不见;甚至就是顾凌波前来拜访,他楼公子照样不想见就不见。可唯有七姑娘,他无论如何都要见。 楼凤炽曾经扬言:如果有一天七姑娘主动来找他,他就算身在昆仑山顶也要立刻跑回来见上一面。 所以,当阿昭将七姑娘有访的消息传来时,躲老子躲得灰头土脸的楼凤炽立刻张罗着梳洗,绝对不能让心上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样子。 此举更是深深加重了小阿昭对此人的不屑。 当初他为了这个女人弄得自己没样子,如今他又要为了这个女人让自己有样子。女人啊!果然上祸水,小小的阿昭在心中加重了这个认识。 而对于那个七姑娘,其实他也有些好奇,不知道是怎样的女子,和那个人比起来会如何……不过,天下的女子如此之多,像那样的人可能再不会有了吧。阿昭想起那人曾笑嘻嘻地要他叫她小姨,真难想像,那样嬉皮笑脸的表象之下,竟然藏着那么可怕的实力。 楼凤炽虽然怕老爹怕得要死,但事实上,楼家的大部分权力早已落实到他手中,所以,这样突如其来的拜访,由他出面正是合适。 阿昭紧紧跟随其后,准备好好看看这个早有耳闻的七姑娘。 厅堂内,丫鬟将精致的茶具摆好便退下。 逆着阳光,阿昭看见一个娉婷的背影立于墙上一副古画之前。 “非欢,你来了!” 此语一出,阿昭竟是浑身一震。 非欢?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不是…… 不,是巧合,一定是巧合,阿昭想着,终究没有出声。 七姑娘,或者说非欢姑娘回过头来,朝他点了点头。 随着距离的拉近,阿昭更清楚地看见了眼前女子的全貌。同样是二十多岁,但明显要比顾凌波要大上三五载。气质很恬静,眉眼带笑,三分聪慧,七分潇洒,这点和某人很像,但不同在于,看得出来,眼前的七姑娘是很重视礼仪的人。 好一个七姑娘,谈不上绝色,却是过目难忘,有这样气质的女子他也只见过两个。只是相比之下,七姑娘身上少了分霸气,多了分可亲。 叫非欢的女子彬彬有礼地坐下,看起来很是客气,但阿昭却看得出,那客气背后是绝对的冷漠。楼凤炽虽然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人,但也绝对不至于招人讨厌,为何七姑娘会对他如此排斥? 这家伙,该不会是对人家姑娘动了什么手脚吧……阿昭眼睛溜溜转,心里不由乱想。 “楼公子,叨扰了。” “非欢,你太客气了。你可知道,我是多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你明知道我现在出不了门,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楼公子!”楼凤炽说到动情之处,却被七姑娘技巧而不失礼数地打断:“承蒙厚爱,此次前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楼凤炽闻之竟是大喜:“非欢你终于有事用得着我了?快说快说,我一定拼死为你办到!” 小阿昭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 又有谁会把眼前这个一见到心上人就得意忘形的白痴男人和“天下第一富商”,号称商界百年一遇的奇才凤公子联系在一起? 非欢强忍住想扭头就走的冲动,竭力维持笑容:“这事确实只有楼公子你能帮忙了。” “哈!那真是太好不过了。”楼凤炽实在是开心得不得了,他的桃花终于开了,他的红鸾星终于动了,他的心上人终于开口了,可喜可贺,普天同庆,四海祥和,天下太平! “楼公子……楼公子?楼、凤、炽!”面对完全陷入自我世界的某人非欢终于无奈,这家伙,还是跟一个傻样子,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哎?”楼大少终于回过神来:“在在,我在,非欢你说,我发誓为你赴汤蹈火!” “用不着。”非欢皱眉,她开始后悔来这里找他了,接下来的要求如果说出口,实在不敢想像这疯子会成什么德性。 “其实……” “非欢,不要担心,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天塌下来我撑着!” “其实,我想在你这里留宿一阵子。” 轰隆! 楼凤炽只听见一声巨响。 天,塌了。 ------------ 第一章 富甲天下(五)解禁 人说: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 分明已是深秋时节,瑟瑟秋风扫起落叶,扑面的寒意挡也挡不住,而楼凤炽不知为何竟嗅到一丝春天的气息。 春天,万物复苏,大地回春,冰雪消融,梢头绿浓,和煦的风,清凉的雨,这就是春天,一切都是好的,只除了――沙尘暴。 “楼、凤、炽,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便是最重气质的七姑娘也忍不住想对着眼前白痴似的人猛敲一个暴栗。 阿昭看不下去地在背后踢了某人一脚。 楼凤炽猛地回过神。 “非欢,非欢你说真的吗?你终于想通了,你终于被我感动了!”说罢上前一步。 不过有人反应更快,没等他上前便已起身退后一步。 “听清楚,我只是借宿。” 要不是只有躲他这里才能图个清静,她是一百个不愿意出现在楼家竹园。 “是是,借宿,借宿。”楼凤炽乐得合不拢嘴:“反正你说什么就好……来人!快去把梅园给七姑娘收拾出来,一切都要用最好的!” 几个丫鬟匆匆应了,看得出来是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等等!”非欢一扬手,面向楼凤炽:“越低调越好,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就住竹园。” 谁不知道楼家松竹梅三园,松园居长辈,竹园居少主,梅园居女眷――楼家的女眷。 楼凤炽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吩咐道:“一切听从七姑娘安排。” 几个丫鬟应了,又匆匆忙活去了。 楼凤炽体贴地道:“放心,你既然发话了,楼家上下就没人敢透漏你的行踪。不过,非欢,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在躲谁?如果是仇家的话……要不要我找人直接帮你做掉。”说着,他还比了“喀嚓”的手势。 阿昭和对面的非欢同时白了他一眼。 要说楼凤炽在大央朝那也算顶顶有名有才能的一个人物,可是此时,在场二人实在没法把他和“天下第一商”这几个字联系到一起。 “我是躲人。”非欢没好气地道:“还不是拖某人的福。” 哎? 敏锐地察觉到了心上人的怒气直指自己,楼凤炽不明所以。 “要不是你楼凤炽,他们又怎么会去骚扰我这个小小的茶楼老板!” 哎哎? 楼凤炽眨眼:“不会吧?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最近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有小鬼为证。 “你做对过什么吗?”非欢冷笑。 这个愚木脑袋的白痴,众人总说她不知好歹,将楼大少一片放心作纸践踏,可又有几人见过这厮办的蠢事。是,楼凤炽在经商方面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可是在感情方面就―― 白痴一个! “非欢,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楼凤炽越发觉得自己委屈,追了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我为什么不能?”非欢眸光如一计冷箭,瞧得楼凤炽哑口无言。 “那……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面对七茶楼的七姑娘,楼凤炽是百分之百的没脾气。 “我先带你去休息?” 好在越挫越勇是楼凤炽的优点,几个冷眼算什么?只要能得到他想要的,再过分的事情他都能承受! 踏着愉快的脚步,楼凤炽在非欢身前带路,没看到非欢转身一刹那间眼中浓重的叹息。 阿昭虽小,却也感受到这二人间奇怪的气流,仿佛懂了些什么?又仿佛什么也不懂。 非欢,非欢…… 小小的阿昭只是不停地回忆这个名字。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梦境中,他分明听过这个名字。 非欢……非欢…… 燕非欢! ------------ 第二章 七碗茶歌(一)解禁 七茶楼有个七姑娘,七姑娘有七杯茶,七杯茶只敬豪杰,旁人千金求不得。 淡紫衫子的女子一下马车,便被这龙飞凤舞地“七茶楼”牌匾吸引。 店面不大,但处处透着精致整洁,布局大方得体,显示着店主人的品位。只是,不知道为何,这风格……她竟隐隐有一些熟悉。 小楼很是红火,楼上楼下不少的客人,店小二忙而不乱,显然是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跟寻常店家的帮手很是不同。 真是很特别的茶楼,她不由对这店主人起了浓浓的好奇心。 “小姐,我们进去吗?”公孙蝶自身后跟随,在外,她与何笙皆称其为“小姐”,不过,今日何笙留守客栈,并未跟随。 顾凌波点点头,举步欲前,却又停住。 只见那店小二已自门口迎了过来,顷刻便来到她眼前。 “小的见过二小姐。” 顾凌波一怔,头脑里开始搜索关于眼前这张面孔的记忆,然而却是一片空白。 “你认识我?” “二小姐风采不同常人,小的一眼便能认出来。” “噢?”顾凌波不由笑出了声,俏皮道:“小哥这么厉害?” “不敢当。” 顾凌波淡笑道:“那想必你家主人也早已猜到了我会到此寻她喽?” “正是。” 顾凌波挑眉,暗道有趣,很久没有人让她有这么浓厚的兴趣了,对方又只是个年长她几岁的女子……想着,顾凌波越发觉得自己该会会这位七姑娘。 “早闻七姑娘的茶只敬豪杰,就不知道在下有没有这份荣幸得七姑娘备茶。” 那店小二彬彬有礼地道:“老板早已备好,只待二小姐到来。” 意外的事情一但多了,顾凌波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身后的公孙蝶不由皱眉。 “尊上!”公孙蝶低声提醒道:“这店家恐怕有古怪。” 顾凌波回头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不是“恐怕”,是“当然”。 顾凌波自认行事作风很有一番风格,天底下能料到她下一步动作的人不说没有也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的茶楼老板。这位七姑娘,要么当真与她打过交道,要么就是燕非冰的人马,她想不出还有谁能将她的思路摸得这么清晰。 “既然已经来了,更没有不进去的道理。”说罢,跟着小二进了楼,公孙蝶自是尾随。 带路之人穿过大堂却并不见停步,而是直接将二人引至二楼的雅间。 雅间之内,洋貌清秀可人的丫鬟正在布茶,手法颇有讲究。 那小二引顾凌波等人落座,自己则侍于一旁。 桌上六支杯,竟是各色玉石所成,雅致至极,非常人所有。 斟茶女子笑意盈盈地奉上其中一杯,道:“请二小姐品茶。” 顾凌波接过,从容饮下。 一路颠簸,风尘仆仆,便是铁人也要劳累不堪,而此茶入吼,顾凌波顿觉一股清凉之气涌起,通体舒畅。 “好水,好茶。” 女子淡笑不语,款款又奉一杯。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 这是卢仝的七碗茶歌,看来今日,她是定要喝上这七碗茶才能说话了,顾凌波当下不犹豫,又饮一杯。 清茗入吼,顾凌波笑道:“果然‘破孤闷’,只可惜却叫我这世俗之人暴殄天物。”本是绝好的一道茶礼,偏生她此时没有品茶之心,不过牛饮而已。 店小二道:“二小姐自谦了,老板对于品茶之人很是挑剔,今日以七杯茶礼接待二小姐,自是认定二小姐为江湖英豪之列。” “那是七姑娘抬爱。” 言谈间,奉茶女子又敬一杯。 “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顾凌波苦笑:“这五千卷,看来我要秉烛夜读了。” 女子掩口轻笑,复又斟一碗道:“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公孙蝶听闻,不由道:“若真能如此,实在再好不过。” 顾凌波叹息:“但愿。” 言毕,一饮而进。 “五碗肌骨清。” “谢过。” “六碗通仙灵。” “这倒神了!”公孙蝶笑道:“小姐可莫忘了人间归路。” 顾凌波道:“放心,仙灵再好,没有这七杯茶,也就没什么好留恋的。” “二小姐,七杯茶礼已毕,茗儿告退。” “咦?怎么……” 才六杯? 公孙蝶先是奇怪,随即却明白过来。 顾凌波也不由感叹这礼数之清雅入流,轻吟道:“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山上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风雨。安得百万亿苍生命,堕在巅崖受辛苦!便为谏议问苍生,到头合得苏息否?” 这几句是说:七碗茶过后,唯觉身轻如生羽翼,仿佛要乘风归去,却看到百万苍生,依旧辛苦,不由心中悲悯。 正所谓:高处不剩寒。所以,这“七碗喝不得”,也自然成了这茶礼中一项,而且用得巧,用得妙。 “七茶楼,不愧为七茶楼。” 那店小二有礼道:“二小姐过奖。” 公孙蝶道:“七碗茶我们已经受了,可否请七姑娘出来相见?” 谁料,那店小二却是恭恭敬敬地道:“事实上,老板此时并不在楼内?” “你说什么?”公孙蝶与顾凌波对视一眼,道:“不会这么巧吧!那她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等便是了。” “回二小姐的话,老板对此并无交代,只是嘱咐我等好好照顾店里,她游玩够了自会回来。” 她们一来,他便走了,这未免也太巧了吧!顾凌波心下生疑,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这七茶礼可是七姑娘临走前吩咐好的?”瞧这小二谨慎本分,该不会是擅自做主之人。 果然,那人点头道了声“是”。 顾凌波思索片刻,突然起身道:“既然如此,凌波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公孙蝶微讶,却也并未说话,只是跟随其后。 “恭送二小姐。” 七碗茶礼虽然精致,然而事实上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工夫,从顾凌波与公孙蝶进入七茶楼到出门,并未用得多少时间。 上了马车,公孙蝶终于忍不住困惑:“尊上,我们就这么白走一趟?”这不像是顾凌波的风格,她虽看起来散漫无常,但事实上却绝不做无用事,绝不走绕弯的路。 “当然不是,此行我们并非一无所获。”突然,她抬起头来,笑对公孙蝶:“你怎么看这位七姑娘?” 想了想,公孙蝶道:“很独特。由这七茶楼的布置以及七杯茶的格调来看,道上气息不浓,不似江湖出身;从她欲知尊上到来这一点,可以看出这位七姑娘不只重视品位,还很聪明。”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有人在我们之前动手了?比如七姑娘被何萧或是我大哥劫持?” 公孙蝶沉吟一会儿,道:“不可能。首先,何箫重伤未愈,风云堡此战伤了元气,况且这里是江南地盘,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们不会出手;其次,顾凌霄……” 她眼神扫了眼顾凌波。 “但说无妨。” 见顾凌波并无任何不悦神色,公孙蝶继续道:“并非顾庄主才智不足,只不过在对于尊上的问题上,为人兄长难免意气用事,所以顾庄主现在恐怕正在气头上,计划着怎么对付尊上。况且,笑傲山庄盘踞江南多年,实力如何尊上最是清楚,对于他们来说,楼家是一块肥肉,但却并不急于吞咽,况且楼家于江南势力也很庞大,其中不乏与笑傲山庄合作的产业,一旦有所动荡,第一个受牵连的便是顾凌霄自己。” 因此,顾凌霄不会主动去招惹楼家,只可能拉拢。 顾凌波点头:“说得好,小蝶,其实你也可以独挡一面了。” 公孙蝶原本资质便好,只是为人易冲动,欠历练,如今精细的思考已经逐步掩盖了这缺点。 不知道为什么?公孙蝶听起这话来觉得一丝古怪,但却又说不上什么来:“尊上过奖。” 顾凌波继续道:“你分析得很对,的确应该不是风云笑傲所为,况且凭这位七姑娘的才智来看,也极有可能是预料到了一些事情。”只是在此之外的某些方面,她依然感到好奇。 七碗茶礼,这样的事的确不似道上作风,却非常像是…… “既然如此,尊上,我们下一步?” 顾凌波笑了笑:“山不来就我,则我来就山。这位七姑娘越是不想见我,我顾凌波却越要会会她。” “可是她现在何处?” “你说呢?” 顾凌波眉眼含笑,惬意悠然,仿佛天底下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切不过是一个玩笑,一句戏言,江山如此,江湖如此。 “尊上是说七姑娘去了……” 顾凌波缓缓道来:“你想,如果你是七姑娘,现在对你来说,哪里才是最安全,最能置身于三家之争以外的地方呢?” 首先,这个地方的主人要有一定的势力,不能弱于笑傲,风云以及江湖盟; 其次,这个地方的主人要乐于接纳她,否则她只能是受人要挟; 最后,这个地方是众人都很难想到的,而有的时候,最难想到的地方,恰恰是最容易想到的,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此一来,的确有可能。”公孙蝶点头,换作是她,可能也会这样选择。 “如此一来,也省了我们绕路的时间了。”顾凌波淡笑。 反正,这次的目的地本就不是七茶楼。 ------------ 第二章 七碗茶歌(二)解禁 顾凌波的下一个目的地,正是江南楼家。 楼家家大业大,一到江南,似乎处处都有楼家的产业:“楼”之一字遍布各行各业,顾凌波与公孙蝶、何笙三人一路南行,目的地当然是楼家大宅。 而此时楼府上下依旧鸡犬不宁。 楼老爷知道了竹园有女人入住后,意外地并不生气,只是按照惯例的将这几天剩下的“五成气”出完,将楼少爷连罚带训一通后,便平息了风波。只是一波未停,一波又起,几日之内接连有江南各大门派登门,竹叶,霹雳堂,十八连环水寨这些南武林地头上有名的门派首领依次造访,楼大少应接不暇,忙得不可开交。最后,楼大少索性又来了蜗牛策略,对外称身体微恙,拒不见客。 当顾凌波等人到达楼府的时候,正好是被拒之门外的第五批人。 何笙见此情景道:“看来有人走在我们前面了。” “我们小瞧了顾凌霄。”公孙蝶对此也有些意外。 竹叶门,霹雳堂,十八连环水寨这些都是明着投忠了笑傲山庄的人,如今挨着个来走楼家的大门,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揣测顾凌霄的心思。 望着紧闭的大门,顾凌波摇摇头:“未必,现在还言之过早。” 她总觉得,这一路上有哪里不对,可是最重要的线索不浮出水面,她却又始终抓不住思路。 公孙蝶问道:“尊上,要不要亮出身份?我想楼凤炽纵然狂妄,也不至于直接与咱们翻脸。”他们如今只是以常客之身登门拜访,对方若想装傻下去,他们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顾凌波一摆手:“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是来求贤,不是惹事,不要中了他人的圈套。” 公孙蝶与何笙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想了想,顾凌波道:“先回客栈,另行准备。” ~~~~~~~~~~~~~~~~~~~~~ ~~~~~~~~~~~~~~~~~~~~~ 小阿昭推开门,轻车熟路地将药汁倒在门口的盆栽里,然后端着空空的碗来到桌前。 “少爷,喝‘药’啦。” 案几之后,楼大少没精打采地拨弄着笔架上的羊毫。 “放着吧……” “早都倒了,放什么?” “碗,空碗放在那儿,做戏就要做得像一些。”楼凤炽一边说着,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笔架。 阿昭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整天就会对着这些死物唉声叹气,真不知道你这少主是怎么当的。”这几日二人混得越发熟络了,阿昭说起话来自是更加直接。楼凤炽这人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只当阿昭是个小孩子,倒也不会生气,甚至久了,还觉得和这个小鬼很投缘。 “你小孩子家懂什么?”楼凤炽依旧一副苦瓜脸,幽怨地吟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别自我陶醉了,你要‘生相许’非欢姐姐都不要,会要你‘死相许’?” “小鬼,不要欺人太甚……”揪人伤疤,可耻! 阿昭吐了吐舌头:“我是来替管事问你,又有人要求见,见是不见。” “什么人?” “奇怪,反正你都一定不见的,还问什么人干嘛?” 楼凤炽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我可以不见他们,但我却必须要知道他们是谁,为何而来。知己知彼,可是商场最实用的常识。” 听你吹的厉害,阿昭在心里哼了一声,还是老实道:“是二女一男,未报姓名,只说求见。” “二女一男?那不是齐人之……”这种联想往往出自男人的劣根性,楼凤炽也不例外。 “管事说,其中一个女子看起来比较像首领。” 楼凤炽怔了一下,突然坐了起来,方才的怠一扫而尽。 “二女一男,女子为首,一男一女辅佐,莫非……” “莫非什么?连名字都不敢报,可见不是什么角色,回了便是。” 楼凤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个小阿昭下命令的时候似乎总格外像回事,似乎家常便饭,看来原来果然是个小少爷。 他以折扇在阿昭头上敲了一下:“说你小鬼你还不服气。你不看看,这几日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竹叶门,霹雳堂,连环寨相继都出现了,你觉得今天会来一个莫名其妙的普通客人?” 她们不报姓名,只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无名可报,这个几率现在来说真是太少了;二则是,来人的身份比之前所有的都要高,所以低调行事。在楼凤炽看来,后者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前者。 凌驾于这些地方小门派之上的,通常是一方霸主之类,比如……江南的笑傲山庄。 事实上,近日来临门的几个门派恰恰是早已明里暗里投奔了笑傲山庄之人。 “你是说顾凌霄来了?” 楼凤炽一怔:“你这小鬼倒是知道不少。” 生意人也是江湖人,这小鬼既然说家里是做生意的,那么知道些江湖事倒也不意外,只是……凡事“了解”也要有个限度,顾凌霄这三个字谁都知道,可是这么轻易地从竹叶等门派联想出来,这小鬼头果然不简单。所谓“投奔”“从属”,在江湖上并不算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不过是弱肉强食的小门派屈服于大势力而已。他知道,不奇怪,可连一个小小的普通商人之后都知道…… 这小鬼该不会是什么江湖名门之后吧? 楼凤炽想着,还是继续说道:“不过这次应该不是顾凌霄,他要是想来,早就来了,不会要这些小人物先来逛场子,就算真是他的安排,他也一定还有更重要的角色要演,不该现在就出场。” 阿昭皱眉道:“真麻烦,出去看看不就好了,猜来猜去更是心烦。” 楼凤炽向后一靠,摇着扇子道:“谁猜了,本大少只是在将你的思路引向正确的方向而已。” “噢?”阿昭冷笑:“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我看……又是你在给自己搭台阶下吧。” 这小鬼头!楼凤炽瞪了他一眼。 “水波起无棱,蝶舞月下笙。信不信由你,大可自己去看……哎?”楼凤炽猛然反应过来:“小鬼,不会是在激我吧?” 阿昭笑了笑,又是一副小狐狸的样子。 “不说了,我去给非欢姐姐送饭。” 最近小阿昭和入府没有几日的七姑娘非欢似乎很合得来。 “非欢姐姐?叫得这么亲……”某男吃味地嘀咕。 ~~~~~~~~~~~~~~~~~~ ~~~~~~~~~~~~~~~~~~ 吃过晚饭,非欢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书后,便准备睡了。 然而,有的人自己天生精力充沛导致失眠,也见不得别人早早歇息。所以,当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的时候,非欢知道自己又要不得安宁了。 穿戴整齐地拉开门,不意外地看见楼凤炽一脸谄媚地站在门口。 “我可以进去……” 七姑娘一推门板,将某人的脚丫子生生夹在门缝之间,温柔地笑道:“不可以。” 楼凤炽一张笑脸立垮。 非欢见他怀里鼓鼓的不知道抱着什么东西,便出了门,指了指院子里的石桌:“这边说话。” 楼凤炽一听,跟个孩子似的乐得颠儿颠儿地跑了过去,献宝似的将怀里的东西摆到桌面上。 非欢对着那大包袱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你猜啊……” “快说。” “琴啦。”虽然有些烦恼心上人没有幽默感,但楼凤炽还是一万个配合的有问必答。 琴? 非欢的视线不由又回到了那个包袱。 楼凤炽一见不由开心地道:“非欢,这是我花好多……那个……” 不能说钱,太庸俗! 楼凤炽猛地话锋一转:“好多……时间!是我花了好多时间为你找到的凤凰琴。” 上古名琴凤凰,传说为伏羲氏所有。 伏羲以玉石加天蚕丝、千年桐木所做,表面泛著温柔的白色光芒,其琴音能使人心感到宁静祥和,据说拥有能支配万物心灵之神秘力量。 怎么样?感动了吧?惊呆了吧?赶紧投向本公子怀抱吧! 非欢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凤凰名琴,却是久久不说话。 楼凤炽见此情景,不由担心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非……欢?” 非欢抬起头,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你什么时候见我谈过琴了?” 楼凤炽一怔,随即开始回想,第一次见面,第二次见面,第三次第四次……遭了,自己只是凭直觉觉得这琴和非欢很般配,却忘了自己并不知道非欢是否善琴…… “这个……好像……好像……” “呆子。” 意料之中的责怪,楼凤炽暗骂自己大意,却在一抬头的瞬间痴了。 月下的非欢一袭月白衣衫飘逸秀美,眉眼间盛着他不曾见过的温柔笑意,肌肤被月色映照得仿佛透明一般,整个人都包裹着一曾淡淡的光晕,不似凡人。 见楼凤炽怔怔地敲着自己,非欢一时有些窘迫,不由后退了两步:“说你呆还真呆,傻笑什么。” 楼凤炽却突然上前握住她的柔荑:“非欢!” 非欢怔住。 楼凤炽平时虽然嘻嘻哈哈,却鲜少失控,她这一怔,竟然都忘了躲闪。 “我……我是真心待你的,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 非欢回过神来欲退,双手却被他握得死紧:“你这疯子,又发什么疯!” “我发疯,我就是发疯也是为你疯的,我这样不顾一切的求你,我有哪里不好,你为什么就是独独这么排拒我!” “楼、凤、炽!我警告……” 楼凤炽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就着眼前的双唇附了上去。 于是,尘世,安静了…… ~~~~~~~~~ 谢谢订阅,实在是太感谢了,没想到真的会有人订啊... tt ------------ 第二章 七碗茶歌(三)解禁 亲吻是一种奇妙的语言,它使人沉醉,也使人冷静。 如斯的安静之后,是一声响亮的巴掌。 然后,有的人怒目圆争,有的人捂着脸成痴傻状。 然后是―― “非欢,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非欢……” 然后是―― 哀号。 “楼凤炽!给我让开!” “不让,死也不让!”把着门板章鱼一样帖着不动的男人正是楼家大少爷。 “……那你就死吧。” 七姑娘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踏了出去――门开着,他贴在门板上实在不怎么碍事,只是碍眼而已。 “非欢――” “我才走出三步。”不用喊得像她出殡了一样吧。 “不管不管,你不走我就喊到死。” “以死相挟不是男子汉所为。”何况他还三番五次。 “我是天下第一奸商,不是男子汉。”所谓“奸商”,耍奸为本,耍赖无敌。 “楼凤炽,你一个男人,非要像个孩子似的耍赖吗?你什么时候能拿出点男人的样子来!”燕非欢发觉自己早晚要让这个冤家给气疯。 “我刚才拿了!”楼凤炽底气十足,他刚刚的确很勇敢地亲下去了。 燕非欢冷笑:“然后?” ……然后被打了。 楼凤炽垮下肩。 “活该!” 燕非欢拎起行李准备走人。 楼凤炽赶紧上前拦住:“非欢非欢,你给我一次机会,我送你琴,真的只是想让你高兴的!” 燕非欢停下脚步,却是背对着他长长叹了口气:“你……又何必执著。来你这里是我的错,我自己的事,不该把你牵连进来。”她是不祥之人。不该拖累别人。 “你又何必怪自己,就算只把我当陌生人,你替我着想的已经够多了。” 若早几年,有人告诉楼凤炽他将来会因一个女人而失魂至此,他是打死也不信的。可是?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七茶楼的七姑娘却是连根长在他心里,再也除不去了。 燕非欢一怔,随即冷笑:“你又知道什么?你怎知我不是自私自利的小人,我做得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 “你是什么人,对我来说又有什么要紧。我喜欢的是你燕非欢的全部,你有什么我喜欢什么?你是善是恶,又有什么关系?” 燕非欢心下一动,不由回过头。 楼凤炽的发丝有些乱了,不似平日谈生意时装扮得整齐,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偏生那双眸子又诚挚得很,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燕非欢不由又想笑。 楼凤炽叹气道:“想笑就笑吧!别忍着了,反正我什么狼狈样子你没见过?要是这样能让你回心转意,再去你楼下弹一次琵琶我也认了。” 反正他是“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嘛。 燕非欢别过头:“你不必如此,以后还是我走我的路,不然一定给你惹来麻烦。” “你又往哪里走?七茶楼已经被盯上了,没准儿你以后都回不去了。再说,他们就在门口,你躲到哪里去?” 燕非欢浑身一僵,低声道:“你知道多少?”同样的问句,之前是讽刺,这一次却是完全的不确定。 “这世上有钱办不到的事,但太少了。别怪我暗地里调查这些,我知道的越少,越没有办法保护你。” 如果她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他是愿意用一辈子时间慢慢了解,慢慢开导她打开心房的。可是当刀锋已经从黑夜中伸出,他便没有这个时间了,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楼凤炽见燕非欢不语,继续道:“说到底这事还是我连累你,要不然你离了那个地方,安心地在七茶楼经营,也不会再遇见他们。” “……生在楼家又不是你的错。” “不是的!”楼凤炽苦笑:“生在楼家不是我的错,可这样的我还渴望什么感情就是我不对了。非欢,我想过放手的,真的,可是……你说我自私也好,反正也是商人本色。我楼凤炽一辈子只能遇到一个燕非欢,让我什么都不做就放弃,我不甘心,就算这样会给你带来麻烦,带来痛苦,我也不甘心。” 久久的,院子里再无人应声,只剩下无边的沉静。 燕非欢回过身,突然问道:“先来的是哪一伙人?” “天玄武尊。” 燕非欢点点头,跟她想的一样。这确实是顾凌波做事的风格,当初笑傲忙于应付风云无暇分身,如今三足鼎立,楼家这一股财力就显得至关重要。 “那楼家以后……” 楼凤炽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自嘲地一笑:“还能怎么样,楼家跟四大家族一样,都是要有依附于人才能生存的,至于附于何人,商家规矩,价高者得。” 谈起生意的楼凤炽,又恢复了有“铁公鸡”之称的天下第一奸商的模样。 自古商人重利,现在也是如此。 “这次对楼家,又是一道关卡,有信心么?”燕非欢问道。 楼凤炽不以为然,摇头道:“楼家,就像一颗苍天大树,枝叶茂密,欣欣向荣,看起来生机勃勃,可是?没有人看到他的根系。再强壮的树,也有枯死的那一天,和人一样,茂盛的外表可以维持,可根系的腐烂,却是无法挽回的。即使我有信心带领楼家渡过这一劫又怎样呢?” 一百多年的岁月,够久了,这个盘根错节的大家族的生命,也快要走到尽头了,今日,他楼凤炽可以凭着这点小聪明让楼家维持繁荣的假象,可日后呢?楼家子孙早已没了凝聚,合久必分,这是早晚的事。 楼家以现在的力量,最多还能支持十年,十年之后,楼家必败。 “不过你放心!”楼凤炽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样子:“如今有我在一天,就算为了老爹和我楼凤炽的媳妇本钱,楼家也不会倒的。” 意外的,燕非欢这一次却并没有太在意他的玩笑,只是沉默了半晌道:“那就顺着你的心意走吧!不必顾及我。” “啊?”楼凤炽一怔。 “她那性子我也是知道的,既然已经来了,便不会说走就走。你说过人都会变的,不知道她这些年变了多少,好些年不见了,见见也无妨。” 对楼家来说,与笑傲山庄这些年的关系不温不火,与江北风云堡更几乎没有往来,如今最好的选择就在门口,楼凤炽不见,只怕错失了良机。 楼凤炽干笑了两声:“也不全是为了你。如果她们这样就走了,我也真的要考虑其他的选择了。”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我得承认,在衡量利弊方面,你还是有头脑的。”燕非欢丢下行李,将桌上的琴包好。 “非欢?”楼凤炽不解地望着她。 “不是送给我的吗?” “当……当然,可是你不是不会……” 燕非欢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会抚琴?” 哎?楼凤炽敲敲头,好像……的确是没说过。 “呆子。” ~~~~~~~~~~~~~~~~~~~~~~ ~~~~~~~~~~~~~~~~~~~~~~ 嫩芽一般的茶叶在杯中打着转,飘出阵阵清香,然而,同样是上好的名茶,却不及七茶楼里的任意一杯。 顾凌波凝神注视着手中的茶杯,久久不曾开口。 半晌,门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进。”顾凌波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不问便知来者为谁。 “尊上。” 何笙进门,顾凌波示意他先坐下。 “怎么样?” “如尊上所料,楼凤炽抱病不见客。” 顾凌波点了点头,等待何笙的下文。 他继续道:“楼府确实住进了一位客人,据说还被安置在竹园,也就是楼大少的园子,看来不简单。我怀疑……” “但说无妨。” “我怀疑这个人就是七姑娘。” 顾凌波放下茶杯,喃喃道:“七姑娘,七姑娘……” “不过!”何笙话锋一转:“如果真是七姑娘的话,没道理不住梅园而主竹园啊?” 毕竟梅园才是未来女主人的居所。 顾凌波笑了笑:“别太追究死理儿。若我是七姑娘,我也要住竹园。” 何笙一怔。 顾凌波继续道:“看似不合礼法,实则出人意料,先是大隐藏到了楼家,然后又拒入梅园,七姑娘不愧是七姑娘,招招出人意料。” 何笙突然“咦”了一声:“你这么一说,这倒很像是……” “很像我的风格对吗?大处出人意料,小处乱人思考,反复无常,让人头疼。”顾凌波抢先说出某人所想。 何笙苦笑:“你对自己评价倒是很高。” “哪里哪里,我这人向来谦虚。” “那么谦虚的尊上,我们下一步到底要如何?”何笙白了她一眼。 “也不如何。”顾凌波惬意地品了一口茶:“三顾茅庐,求贤正当如此。” ~~~~~~~~~~~~~~~~~~ 更新晚了,见谅,另外,谢谢支持~ ------------ 第三章 当时明月在 解禁 古有刘皇叔三顾诸葛孔明;今有顾盟主三访楼家大少。 让何笙和公孙蝶意外的是,这一次,三人竟然毫不费力的进了楼家大门,理由很简单――楼大少病情好转可以“勉强”见客了。 一路在下人的引领下绕过假山,回廊,来到了正厅,楼家大窄处处张显着富贵气派,到处是百年世家的神韵。 华衣公子款款落座于主位,面容俊郎,唇畔带着商人独有的精明笑容。 见客人已到,华衣公子起身,笑盈盈地道:“凤炽不知盟主大驾,未曾远迎,还望海涵。” 顾凌波回礼道:“未闻大少身体不适,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两人对峙半晌,却是同时一笑。 “二小姐太客气了。快请坐,来人,上茶。” 顾凌波微微一笑:“楼家家史悠久,最重礼仪,凌波但求没有什么失礼之处才好。” “哪里的话,这二位想必就是公孙小姐和何兄弟了吧!也请坐下说话。” 公孙蝶与何笙见礼后,便随之落座。 顾凌波笑容应对,心里却不由感慨:天下第一奸商果然名不虚传,将他们拒之门外三天的事竟然支字不提,脸皮有够厚的。 楼凤炽坐好后,状似虚弱地道:“近几日受了些风寒,每每头痛欲裂,实在不方便见客。不过,若早知道二小姐大驾光临寒舍,楼某便是正在那昆仑山顶也要快马赶回来!” 耳熟了。 顾凌波心中冷笑,谁说过什么来着?宁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这张破嘴。怨不得七姑娘面对万贯家财不为所动了…… “凤炽兄平日里繁忙,难免耽误了身体,还是要好生修养才是。” 楼凤炽叹气道:“没办法,这么大个楼家拖着,我哪敢随便生病啊!呵呵。” 顾凌波凝眉道:“凤炽兄别怪凌波交浅言深,兄台家大业大,还是早日定一门亲事,娶个贤内助照看才好。” 楼凤炽一怔,随即笑了笑:“二小姐定是听了江湖传言了吧。” 顾凌波亦笑:“传言固然夸大事实,但所谓无风不起浪……看,凌波多嘴了,凤炽兄还是不要见怪啊。” “不见怪,我怎么会见怪呢?这是事实嘛。”楼凤炽竟并不掩饰:“楼某若怕人背后说讲,便不会做了。呵呵,不怕二小姐笑话,家父因此事气得不轻啊。” “凤炽兄果然是性情中人。” “哎,反正江湖人已皆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顾凌波用杯盖轻轻抚了抚表层的茶叶,淡笑道:“我看未必。” 楼凤炽微讶,抬头看向顾凌波,却见对方只是一心凝视茶水。 “这碧螺春味美醇香,是上好的质地。”顾凌波说着,抬起头来:“我却喝过比这更好的。” “二小姐自然是见多识广。” 顾凌波摇头:“那茶叶并非什么绝品,茶水也并非什么天仙玉露,然而精贵的,却是那份茶道之心――以茶为诗,以茶为礼,故味有尽,而意未绝。能通此道者,必是心地纯净之人,纯净之人当以纯净之心待之,凤炽兄痴情如斯,是质朴之处,我以为正是天作之合。” 顾凌波这番话看似突兀,实际上当然是话里有话。 她这是暗示楼凤炽:其一,她受了七姑娘的茶,自然就不会为难七姑娘;其二,待人之道一如择木,良禽择良木而栖,她等三顾楼府已经表明了诚意,楼凤炽若真有心,也该回以诚心;第三,以诚相待,方是“天作之合”。 顾凌波本是就事论事,却又在话里藏出这么一大串的暗示,楼凤炽不由微微沉下脸色。 顾凌波却低头继续“赏”茶:“一知半解,妄自谈论,凤炽兄见笑了。” 楼凤炽摇头道:“二小姐高见,是凤炽愚昧,未能早日顿悟。不如今日二小姐就在我府上暂住,给凤炽一个款待贵客的机会。” 顾凌波淡笑道:“哪里好意思这样麻烦凤炽兄。” “二小姐这是见外。” 顾凌波想了想,索性点头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尊上,属下先去客栈收拾行李。”何笙与顾凌波对视一眼,便先行离去。 公孙蝶微异,没等她有反应,何笙已然退出。 于是,楼凤炽对顾凌波和公孙蝶道:“我这就派人布置客房,二位还有什么需要,只管说便是。” “有劳。”公孙蝶轻应,看了眼顾凌波,终究没再说什么。 ~~~~~~~~~~~~~~~~~~~~~~~~~~~~~~~~~~~~~~~~~ ~~~~~~~~~~~~~~~~~~~~~~~~~~~~~~~~~~~~~~~~~ 傍晚,楼凤炽自然是大摆宴席款待顾凌波等人,席间几人曾隐晦地谈了几句江湖事,之后便只闲话家常。 其实说起来,顾凌波与楼凤炽素未相识。虽然在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却也止于神交。不过意料之外的,撇开正事不谈的二人倒是很难得地合得来。对此,公孙蝶的总结是:性格恶劣的人是会互相吸引的,比如顾凌波阴险,比如楼凤炽奸诈,比如顾凌霄冷漠,比如姬梦回虚伪,比如燕非冰狡猾,又比如……何笙可怕的冷静。 公孙蝶目光移向静静饮酒的何笙,总觉得这家伙和在风云堡时候有些不同了,竟然不常常拆她的台了。哈,混蛋也会转性的吗?搞笑! 晚宴过后,公孙蝶便直接回到安置好的房间,顾凌波不是孩子,不需要她时时刻刻跟着。 在回廊边上,她却颇意外地看到了这几天有些反常的人。 “啧啧,何公子好雅兴,这是赏月呢?”公孙蝶绕过长廊走了过去。 “三更半夜的,你不回屋子睡觉,跑这来做什么?”何笙似乎还没有从什么情绪中回转过来,声音怪怪的。 公孙蝶一怔:“你喝多了吧?我这不正要回去睡觉么,倒是有的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挡了本小姐的路。” 何笙却并不反唇相讥,只是一侧身道:“你走吧。” 公孙蝶见此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是十分的不舒服,她站定道:“姓何的,是男人就把话说清楚,我公孙蝶哪里范着你了你说出来,这么摆着阴阳怪气的脸色给我看,算什么能耐?” 何笙本欲离开,听到这话却是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摆脸色?对你?”他不由笑出声来:“什么时候?” 公孙蝶闻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就现在!” 何笙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想了想,道:“你这人真是怪,我与你斗你不高兴,我让着你你又不稀罕。如今你我共同辅佐一主,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再与你一般见识,便是不识大体。” “你这叫什么屁话!”公孙蝶几乎是掳着袖子冲到他跟前:“跟我一般见识?什么叫跟我一般见识?我怎么了?我哪句话说得没分寸了你指出来,犯不着激我。” “闪开,我今日懒得与你斗嘴。” 公孙蝶纹丝不动,一双眸子似乎要将他瞪出两个窟窿。 半晌,何笙叹气。 “真服了你,算我不对行了?我要回去了。”他抬手在公孙蝶肩侧轻轻一推,走了过去。 公孙蝶这次没有阻拦,只是等到何笙走出三步远时,她突然眸光一凛,迅雷不及掩耳地地打出一枚铜钱镖。 何笙反应飞快,几乎是在对方暗器一出手的瞬间侧身,堪堪避开锋面。 “死蝴蝶!这么近的距离暗算我,你是不是真想要我的命!”三步距离的暗器,若是真想取人性命,当然是没人能避得开的。 公孙蝶大笑:“本小姐就爱吓唬人,你奈我何?不服就打回来啊。” 何笙白了她一眼,转身欲走,却又被叫住。 “何笙!”公孙蝶站在原地不动:“你记得你当初说了什么吗?” “我每天都要说很多话,每天更要对你说很多话,你问哪句?”何笙并不回头,只是手心紧握了一下。 “你说你觉得她会赢的,所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何笙回过身:“现在也如此。” 公孙蝶笑了笑:“那就没问题了,你大哥和你是不同的人,你们只是尊重了各自的选择而已。何况,他也未必是错的,我看信王不会亏待他。” 何笙微怔,月色下的公孙蝶笑嘻嘻地站在那,看起来竟然有些陌生。何笙突然感觉到一种心事被看穿的尴尬。 “谢谢你的多事,早点回去歇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下了回廊。 “你的感谢我收下!” 身后,公孙蝶的笑声依然在回荡,何笙皱眉,真是疯女人,他偶而伤感一下有那么好笑吗? ------------ 第四章 曾照彩云归 解禁 顾凌波静坐于屋内,半丝睡意也没有。 她不是不知道今日公孙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没有注意到何笙这几日的不安,然而,在完全不清楚楼凤炽意图的情况下,她还是决定留下来。 至少在这里,她们是安全的,楼凤炽纵使与笑傲山庄或者风云堡合作,也不会傻到让武尊在他家里出事,毕竟她手上还有四大家族这个大筹码。 而何笙,恐怕是在担心他大哥,这么久没有动静,不知道燕非冰那边是否真的忙于朝事无暇分身。 她的这两个帮手都是聪明人,何笙冷静,小蝶冲动;何笙保守,小蝶则常出人意料,两人是很互补的性格。有了这两只手,她实在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就像今天,若她身后的是其他人,她可能便得换了主意。 顾凌波站起身,缓缓来到窗边。 她住的地方是竹园附近的厢房,由窗子,能遥遥看见对面的灯火。园子的主人显然还没有安睡,园门口不时有丫鬟小厮忙进忙出。 顾凌波抬头看看夜空中的冰轮,终究没有半点睡意。 明月,明月,她最近似乎格外地钟情于赏月。可惜,身边的人总是不对,人对了,时间又不对;时间对了,立场又不对…… 突然,有琴声隐约传来,那方向……竟是竹园? 顾凌波失笑。 这楼凤炽看不出还是个雅人,竟然有临睡抚琴的习惯。 她不由反复比量起自己的十指,修长白皙却并不细嫩,习武者要保持一双漂亮的手很难的。她这几年,武艺在招式上已经荒废了很多,除了玲珑四式,别的已经很少钻研修炼了。 琴声依旧飘扬在夜空之中,趁得这夜色格外的静谧。 突然,顾凌波表情僵住。 人去空流水,花飞半掩门。乱山何处觅行云?又是一钩新月照黄昏。 她突然冲出房门,急步奔向那琴声的来处。 近了,又近了,她不会听错的,这首曲子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人会弹奏,何况这样的意境,这样的韵味,即便是燕非冰也抚不出来,除非是―― 竹园之内,顾凌波停下脚步,声音有些颤抖。 “非欢……姐姐?” ~~~~~~~~~~~~~~~~~~~~~~~~~~~ ~~~~~~~~~~~~~~~~~~~~~~~~~~~ 园内的石桌旁,背坐一女子,月白长衫,长发流泻,以琴月为伴,举手投足不失端庄之间,竟又仙姿飘然。 “非欢姐……七姐,是你对不对?” 女子闻声,停下音韵,缓缓回过头,唇角嗪着一丝宠溺的笑意:“凌波,好久不见。” 下一刻顾凌波几乎是扑上前去:“七姐,七姐,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燕非欢环抱着泣不成声的女子,一如环抱着当年那个爱追着自己玩闹的小孩子,只是,这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为了如今江湖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武林尊者。 “七姐……七姑娘……七茶楼……”顾凌波反复呢喃这几个字:“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是你,除了七姐,再没有想得出这么别致的礼仪,再没有人弹得出这样的新月谱!” 燕非欢只是笑,笑中有淡然,也有苦涩。 顾凌波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道:“七姐看笑话了,凌波这些年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见了七姐还是只知道撒娇告状。” 燕非欢摇摇头:“没有,凌波长大了,不是当年的小阿月了。”只是,小阿月可能更幸福,顾凌波却注定要走上一条与幸福相背离的道路了。 ~~~~~~~~~~~~~~~~~~~~~~~~~~~~~~~~~ ~~~~~~~~~~~~~~~~~~~~~~~~~~~~~~~~~ 凤凰离,祥云聚;非欢非喜,不祥之女。 这短短几句,改变了一个女子一生的命运。 皇家第七子若得女,则必招祸患,只因这样一句传闻,竟是风云变色。而这说得,正是七公主燕非欢。 民间传言,皇家第七女,乃是不祥之人。 命运在这里和燕非欢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非欢生母董妃原本是震南王次女,在朝有父亲为靠山,董妃的日子自然无限风光,任是她自幼娇纵,但碍于震南王功高,皇上也总是让她三分。只是,棒打出头鸟,似乎连老天也对董妃的幸运有些看不过去。 成皇十年,董妃与陈尚书之女陈妃同时产女,时辰所差无几,不分先后,难以排行,而这其中,便有传说中不祥的凤七女。成帝听闻国师之言,为二女赐名非欢非喜,以求破戒凶兆。然而不过半月,竟有人秘报陈妃不守妇道,与二皇子珠胎暗结,圣上大怒,下令彻查。结果,二皇子及其党羽在这一次被彻底搬倒,陈妃畏罪自裁,死前,竟然亲手掐死了尚未满月的非喜公主。 非欢非喜,不祥之女。 这一皇室丑闻的揭露似乎印证了七公主不祥之命数,皇上忌惮着董妃身后的震南王。虽然没有明说,明里暗里还是对董妃冷淡了许多。娇纵成性的董妃将一切过错都归于未满月的七公主身上,对着襁褓之中的孩童竟是丝毫不顾及骨肉情分,若非奶妈拦着,小七公主几乎要被生母折磨死。 皇上见此情景,不得不将七公主交于其他嫔妃抚养。 然而,亲生母亲尚且如此,何况他人? 由于特殊的环境,七公主自幼懂事,各方面也表现得相当优秀,随着时间的冲刷,谣言渐渐散去,皇上似乎也对七公主不在那样冷淡。 只是,又过不久,先皇驾崩,竟又有人滋事,说先皇乃是因近日与七公主接触过近而沾染了晦气,导致病情加重。 一时间,燕非欢再一次成为众矢之施。 顾凌波进宫,正是在那一年之后。 也许是苦命女子的惺惺相惜,付薇与燕非欢机缘巧合下竟是相谈甚欢,而理所当然,燕非欢也就与顾凌波走得近了起来。 多年的挫折,已经让燕非欢将一切都看得很淡,她知道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可是那又如何呢?这这个后宫是强者的地盘,从来没人听到弱者的**。那年的她,也不过十六岁,和付薇一样的花样的年纪。可是付薇的宫中花团紧簇,而自己只能独守比冷宫更要冰冷的宫墙,人如其名,付薇如花,她则注定无欢。 好在,那些年她身边多了阿月和非冰两个小孩。都是聪明得不似孩子的小机灵,却到底有着一颗孩子独有的心,她突然就懂得付薇为何如此中爱顾凌波,也明白这两个孩子为什么会互相吸引。 童心,纯真,那真是这个宫里最昂贵的奢求,而这两个孩子天生的才智,不仅保护了他们自己,也守护住了她们童年应有的快乐。虽然只两个小孩子,但在宫里,他们却不是如她一般的弱者。 当今皇上登基的第三年,付皇后有孕,为避闲,燕非欢尽量免于在后宫走动,每日只是静静地读书弹琴,消遣时间。那段日子,只有小阿月和小非冰经常来看她,给她带来不少乐趣。 五年后,七公主久居深宫,卧病在床,终于抑郁不治,于新帝八年没。 七公主的死很突然,那段日子,顾凌波和燕非冰刚好随姬梦回去了丞相府,哪知半夜得到消息,七公主没。 他们走的时候,还和七皇姐约定回来的时候一起做风筝,谁知道没等他们在外疯够,皇姐竟然已经不愿等他们了。 七公主居所走水,因为那夜风大,抢救不及时,七公主葬身火海,尸骨无存――这自然又给了那些散步谣言的人滋事的话题。只是,对于顾凌波和燕非冰来说,这么一个可亲可爱的人,昨日还与他们笑语晏晏定下约定的人,就这么一夜之间不见了,消失了,任谁都承受不了这么巨大的打击。 顾凌波当时急火攻心,大病一场,两个孩子终于靠在一起互相开导,也是从那时,大家都知道十皇子与圣上亲封的华月公主之间是如何得情谊深厚。 在皇家,七公主燕非欢是个不祥的存在,可是在顾凌波和燕非冰心里,燕非欢却是他们人生中一段重要的记忆。 本以为已经消逝的一个人又出现在眼前,顾凌波的心不是不波动的。她以为这些年的磨折已经让她将什么都看得淡了,可是当燕非欢这样真实地在站在她眼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落泪。也许为了心中的怀念,也许为了亲姐妹般的情谊,又也许,只是为了自己那已经远去的记忆。 付薇姐姐是一把锁,将她人生最美好的财富锁在心底深藏,可她却弄丢了钥匙,以致于那锁与心脉连在了一起,动一动就钻心的痛;而燕非欢则是一枚钥匙,以最正确的方法开启了她尘封已久的往事,用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当时的明月依在,彩云却已然逝去。顾凌波突然笑了,如果……如果那彩云都能再此回来的话,这尘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这一刻,她想到的竟然是,若是非冰知道七姐还活着,又不知该是多么的开心。 当年她失意时唯有非冰知她懂她,从旁开导,如今她欣喜时,却是独自一人。 ~~~~~~~~~~~~ 继续谢谢大家的订阅,泪花飞溅感谢之~ ------------ 第五章 难得知心人 解禁 庭院中,新月下,有的不是当今武林盟主与朝廷七公主,有的只是两个故人,一对姐妹。 “七姐,你当年到底是……” 顾凌波对当年那场大火还记忆犹新,那时候的她才那么小,宫中的几年生活几乎让她忘记了父亲的抛弃和舅舅的残暴,小小的顾凌波以为这就是永恒的幸福了,她必将继续被老天眷顾下去。 是燕非欢的死让她幡然醒悟,自己还是自己,天下还是天下,自己的命运竟是从没改变过。她这一生最感激的人是付薇,可是只有那一次,只有在对待七公主之死这件事情上,顾凌波曾跟她最敬爱的姐姐激烈地争吵过。 那场火,分明就是人为的,当年她一个孩子尚能看出蹊跷,其他人又怎会不明白? 可是在宫中,想生存则必然要遵守潜规则,弱者保护自己尚存困难,又哪里来的心思替别人伸冤,何况是一个先皇并不待见的“凤七女”! 可是付薇到底是皇后啊!为什么她连一句“给七公主风光大葬”都不能说呢?流言蜚语真的那么可怕,还是她其实也跟众人一样,认为七姐是个灾星,死了更好? 那是小小的阿月第一次和姐姐争吵,付薇甚至失手打了她一巴掌,是燕非冰拦在她前面求的情。 之后,也许是急怒攻心,顾凌波大病一场,而燕非冰则细心照顾。正是自那起,他们两个的命运似乎就彻底纠缠到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现在想来,这其中确实有蹊跷。 燕非欢在宫中的其实谈不上什么地位可言,也没什么人好得罪的,宫里怎么说起火就起火了呢?而那日……那日她本来说好要去找七姐扎风筝的,只是临时改了主意和燕非冰去了丞相府,不然“死”在那里的,绝对不只是一个七公主。 想让燕非欢死的人有没有,她不知道,但想让她不得好死的人,放眼天下,可是太多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再严密,也未必真能护得滴水不露,那场“巧合”的走水,完全可能是对着她来的,却让燕非欢白白成了替死鬼。正是这样的认知,让她这些年每每想起这件事都痛苦万分。 如今知道燕非欢好好的活着,她实在是喜不自胜。 “当年……”燕非欢想起那些旧事,不由目光迷离起来,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是长长一叹,摇头道:“当年死的那个,不是我。” 顾凌波一怔,随即眸光一闪:“难道……难道是……” 燕非欢苦笑:“若是我死,其实未尝不好,但那替我而死的却是我的一个丫鬟。你的红儿姐姐,还记得么?” 顾凌波点点头。 记得,当然记得,红儿姐姐最喜欢小孩子的,每次他和燕非冰去看七姐,都是由红儿做点心款待。那个早已过了出宫年龄,却喜欢鲜艳衣着的老姑娘,那个一张嘴总是闲不住地唠叨,却比谁都心软的红儿姐姐。当年她以为她终究陪七姐一起去了,想不到她的忠心竟然不仅如此。七姐成了她的替死鬼,而红儿姐姐竟然又替了七姐…… 燕非欢继续道:“后来,我扮作宫女混出了宫,浪迹江湖好一阵子,有了点积蓄后,又开了七茶楼。” 望着燕非欢淡然的申请,顾凌波突然懂了,那个深宫曾是她避风的港湾,却也是燕非欢一生的囚笼。对于燕非欢来说,七公主的名号除了是个沉重的负担之外什么也不是,而宫外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一个新生。 说起来,她到底不是宫里的人,不能了解宫中人生存之艰辛,这一路,有付薇姐姐的庇护,燕非冰的陪伴。可叹,这些人却已被她一个一个的伤害了。 顾凌波啊顾凌波,其实你才是真正的灾星。 顾凌波苦笑着摇头,眼底的落寞映入燕非欢眼中,后者对此想说什么?却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是无能为力。顾凌波如今的处境,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话,这世上恐怕就真的没人能帮他了。 “七姐,非冰知道你的事吗?” 燕非欢摇摇头:“不过,知道也无妨,反正‘七公主’已经死了。” 是啊!好在――“七公主”已经死了。 顾凌波笑了笑:“他知道一定很高兴。” 现在,能让燕非冰高兴的事,恐怕也跟她一样,不多了。人生在事,连会心有一笑的机会都没有了,实在是件很悲哀的事。 “他可还惦记你?”出乎意料的,燕非欢问的竟是“他”而非顾凌波。 顾凌波随即苦笑:“惦记,当然惦记,恐怕恨之入骨了。” “你的事当年我也听到一些,只是,付皇后与你的情谊并不是一语道得清的,你自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会这么做也必然有你的道理吧。” 顾凌波摇摇头:“能有什么道理,我也不必给自己抹金,想做便做了。做到今天这步,望恩负义,恩将仇报,什么词儿我都听过了,听多了,不在乎了。” “你又何必折磨自己,有些时候,有些事,本就不是你我能做得主的。”对于这一点的体会,恐怕没有人能比燕非欢更深,她生下来本来没有做任何错事,可惜她的降世在世人眼中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我们不说这些!”顾凌波摇了摇头:“说七姐你吧!七姐这些年过得好么?怎么会认识楼凤炽的?” 能在这里见到燕非欢,楼凤炽今夜死活要请他们留宿的举动就说得通了,看来楼大少本就有意与江湖盟联手。毕竟对楼家来说,新崛起的江湖盟与楼家没有前仇,没有旧怨,相比之暗地里一直盯紧楼家的笑傲山庄和从没打过交道的江北风云堡来说,确实是个好的依附。 燕非欢听到“楼凤炽”三个字的时候眉头似乎皱了一下,随即道:“倒霉碰到了,也没什么新鲜。”只是之后某人就一直缠上来,还四处造谣他们关系非比寻常,又招风地跑到她楼下谈琵琶,这才惹来许多风波。 顾凌波笑了笑:“七姐搬到这里来,不知是为了躲我还非冰?” 燕非欢并不诧异她的直言,反正顾凌波向来如此,说话真真假假,不必刻意体会。 “都有吧。” 纵然也想念,也牵挂,但是到底是宫里的牵绊,带着她最不愿见到的回忆,所以才会矛盾地躲起来。她很在意这两个弟妹,可是她却更想遗忘过去的一切,包括一切会带起她回忆的事与人。 顾凌波不由苦笑:“七姐一定是躲我要多一点了,我现在的立场毕竟比较敏感。” 燕非欢沉默了一阵儿,道:“我若真那么想,今日也不会见你。” 顾凌波抬起头。 燕非欢继续道:“非冰是当局者迷,我自小看着你,又怎不知道你什么样的人。当初你出宫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但我一直相信,你顾凌波做事,必然有你的理由。凌波,你本质如何,我与皇后都再清楚不过。” 这一番话,竟让顾凌波觉得百感交集,又喜又忧。 喜的是这天底下竟还有人知她懂她,信她应她;忧的却是,对她好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场,若是又为七姐引来灾祸,可如何是好。 燕非欢看出她眼中的挣扎,拍拍她的肩道:“楼凤炽本就有心与江湖盟联手,从他的立场来看,江湖盟是他最好的选择。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他也不是那种会被女人左右意志的人……虽然看起来有点儿吊儿郎当,但在生意上,他还是信得过的。” 顾凌波一怔,随即心头不由一阵明晰。 吊儿郎当? 天底下恐怕只有七姐会这么评价天下第一奸商楼凤炽。 “谢谢七姐。” “这事我本不该插手,但你们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你太过于谨慎,而楼凤炽是商人本色,即使双方都有诚意,恐怕也要周旋一阵子,那样对你们百害而无一利。说句自私的话,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任何一方不利。” 顾凌波微笑:“七姐的意思懂。只是……我也看得出,七姐既然有意,为何还要三番五次拒绝他呢?” 燕非欢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开始只是闲他缠人,并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坚持。后来……他越闹越过分了。” “扑哧!”顾凌波忍不住轻笑出声:“看来,楼大少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抛却利益关系,她和楼凤炽其实很合得来,楼凤炽的性格其实让他想起一个人,不过……也许真是她多想了,那人似乎就此从江湖上消失了,再没见踪影,她到底猜不出他的来头。 不过,她至少看得出,楼凤炽对燕非欢这份心是不会错的。 顾凌波笑了笑,抬起头又看起月色。 今夜,似乎格外的美好啊。 ------------ 第六章 一波未平 解禁 巨大的宫门重重地合拢,合起了这个王朝的沉重历史,也隔绝了风云诡谲的朝政。 燕非冰远远地看着,叹了口气,这才上了马车。 “回府。” “是。”随从立即吩咐了车夫,马车朝另一个方向行驶而去。 今年京师的秋天似乎阴冷了很多,抬起头也看不到朗朗晴天,却经常无故笼罩着阴云。 燕非冰回朝的第三天,皇上便召其进宫。出宫后,百官纷纷观察着信王哪怕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留意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夸张到连燕非冰抚了抚袖子,都被看作是什么暗号拿来研究。可惜,燕非冰与朝堂之上还是一派从容,看不出丝毫异样。 姬梦回在一边看得透,却也帮不了忙,有些事还得靠自己。 燕非冰听着马车辘辘行进的声音,于车厢内尽量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皇兄身体越来越不好,而太子又小,这样的情况似乎是各朝各代走向衰落的先兆,各类事端升起的药引。但是,对大央朝来说,开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其实身体的情况是可以治疗的,只是……也许是付皇后的早逝对他打击太大,以致于多年过去,乍看起来似乎无恙,实则心伤难除。当今皇上正值壮年,却已萌生退意,一心想将权力放手给年幼的太子,这让他们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尚未成年,若登基必要有人辅政,皇上自然是看好他……可是?燕非冰不由又是叹息。 这些年来,自己在朝中小心翼翼地把握着分寸。虽然绝对谈不上弱势,却也知道绝不强权欺人,不让自己过大的涉及到权力的旋涡中心去。也因此,朝臣虽然不敢招惹他,但也不至于和他有太大的利益冲突。 可是?一旦摄政,有些事便不是他可以掌握的了。 燕非冰虽然身为十皇子,却和其他皇室子弟有所不同,他是先皇最小的儿子,与当今圣上同为太后所出。但是,燕非冰却小了先前几个皇子十岁有余,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当时的燕非冰只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小娃,除了让先皇享受老来得子的喜悦之外,对王位并无任何威胁。 也正是因此,燕非冰才得以有了不同的童年。由于年纪小,念书习武都是和几位皇子的公子们在有一起,所以和下一辈相处起来倒是不像叔侄更像兄弟。 对于这位小儿子,先皇与皇后极尽宠爱,朝臣也是极力巴结,年幼的燕非冰就曾因不识人心而被人利用过。也是从那以后他才明白了自己特殊的生存环境。虽然有幸免于争斗,却也难免被人牵连波及。 年幼的十皇子暂时成不了其他人的威胁,却是极好的利用工具。 因为这样,十岁以前,遇到顾凌波以前的燕非冰已经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如何适应宫中的争斗。 只是如今,当年的太子哥哥已经坐稳了江山,却已心力交瘁,年轻势盛的他不免就要被推到潮头浪尖,面对这迟来的风浪。 然而,半君如半虎,他又怎知皇上如今的话不会是在试探他呢? 即使他表现得再隐晦,再圆滑,他在朝中越来越受瞩目是不争的事实,似乎所有人都在等他这位年轻的王做点什么?当然,各有居心。 如果他真的摄政…… 燕非冰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扇紧闭的宫门。 皇位,那是天底下所有男人仰望的地方,不,甚至是女人也会对着那张宝座心潮澎湃,那是权力的至高颠峰:“天下第一人”,堂堂天子,是多少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是他却已经在这宫中生活了二十二年,两朝天子对他来说,一为父,一为兄,皆是寻常人家应该亲密到不能再亲密的血肉之亲。可是这两个人,事实上都活得很糟糕,也许权力能给人短暂的满足,可他在宫中长久看到的,却并不是什么好的东西……皇兄恐怕也是拿准了他的性格,才用这番话来试探他。 可是?江山实在是诱人的东西啊!他今日虽可如此,可日后呢?今日的小燕昭对他崇敬不已,可日后呢? 而权力,是让人与人之间产生嫌隙的最好武器。 况且,燕非冰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没有野心的人。若干年后,当一切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还怎么有理由不去做,不去拿? 摄政,实在是一条难以想像的不归路。 “王爷,到家了。” 车外的声音让燕非冰回过神来。 撩起帘子才发现果然已经回到了信王府,看着眼前的大门,燕非冰不由地想:信王府的门与内城的宫门比,果然是太小了呢。 而下一秒,他却浑然怔住。 自己……在想什么? “王爷?”随从见主子皱眉,不由担心起自己是否哪里出了差错。 燕非冰抬手示意,摇摇头道:“没事,进去吧。” 自己真的需要冷静一下了。 ~~~~~~~~~~~~~~~~~~~~~~~~~~~~ ~~~~~~~~~~~~~~~~~~~~~~~~~~~~ “王爷,姬丞相到。”晚膳过后,有下人禀报。 案前的燕非冰颇意外的抬起头,笑道:“文武百官都快把王府的门槛踏烂了,他才知道来,可见是老了。” “臣是见信王应酬辛苦,不忍再添乱罢了。奈何为人着想反被埋怨,真是苦闷啊苦闷。” 未等下人引领,姬梦回便已大摇大摆地进了书房。 下人见此情景识相地退出屋内,带好房门。 燕非冰收起玩笑神色,问道:“大少,什么事?” 姬梦回叹气:“我是来找你商量,你看太子是不是该回宫了?” 燕非冰即刻明白了姬梦回的意思,不由道:“看来连皇兄也逃不出大少的算计。” 姬梦回在这样的时候来对他说这样的话,显然已经料到皇上与他密探的内容了。 “其实不难猜!”姬梦回摇摇头道:“皇上最近对朝政越发没兴致,很多事情竟然都推到我这来,我若不愿,皇上便说要我爹出面,真是无奈。”谈到他那忠心耿耿的老爹,姬大少真是什么办法也没有。 “我也正在考虑这件事。不过你说得对,阿昭在外面疯的日子也够多了,该回来了。”又想了想,燕非冰道:“一定要不动声色的把他带回来,千万别让不该知道的人探听去了消息。”原本是好意让小燕昭多接受些历练,但堂堂太子若真的在民间出了什么意外,他这个帝师兼皇叔可就不好交代了,对已故的付皇后更是无颜以见。 “这点你放心。不过……”姬梦回鲜少有说话吞吞吐吐的时候,这不由引起了燕非欢的注意。半晌,姬梦回还是道:“我说这话到底是有些逾矩,算了。” 燕非冰心底一沉,眸光也不由冰冷了几分。 “大少不愧是非冰的老师,想得很远啊。”说出这样的话,燕非冰其实心中并不好受。争斗还未形成,猜疑却已经开始了,即使是身边的人也一样。 姬梦回见此情景,也有些后悔自己多嘴:“非冰,我也不怕你多想,你的心思我多少能拿捏一些。直说吧!我二人虽是师徒之名,实则是朋友之实,当年我故然把你当学生教导,如今我自然也把你当朋友相交。只是……” 叹了口气,姬梦回继续道:“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胸无大志,一生最憧憬的就是自由。但是我有老爹,有无数丢不开的担子。所以我告诉自己,我绝不会让自己的想法禁锢了我的学生――朋友也一样。” 因此当初顾凌波的走他并不感到伤怀。凌波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一个孩子的本质他是不会看错的,她会如此选择必是因为她必须这样做,何况,那个孩子的翅膀在宫里舒展不开的。而非冰不同,他是这皇族之人,自出生就与这个皇宫脱不了关系,他们才是站在一方的。 但是,如果燕非冰也对那个皇位…… 那么他这位姬家独子也将必须面对选择。他是燕非冰的师友,却更是大央朝皇上的丞相。虽然如此,不过在他看来这并不矛盾,反正―― “怎么选择是我的事,怎么决定却是你的事。”姬梦回坦言。 燕非冰听着不由笑了:“真是大逆不道的话。皇兄当初怎么会下令让这样的老师教我呢。” “皇上看走眼了吧。”姬梦回不由大笑。这就对了,他姬梦回自幼便是在老丞相的训斥责罚下长大,一身的反骨可以说让老爹愁白了头。然而,他可以无奈,可以为了保护一些人一些事而放弃,可心底却还是希望他的学生们有所作为。无论在朝在野,他精心呵护着不让那些腐朽思想所侵蚀的学生们,总是有能力做些什么的。 他做不到的,他们一定可以。 顾凌波可以,燕非冰也可以,当然,前提是他们想。 燕非冰笑笑道:“如今朝上,多少盯着我呢?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因为非冰你跟老师我一样喜欢低调做人啊。”姬大少摇着扇子,笑眯眯地道。 燕非冰不由白了某人一眼,却在目光移过窗子时,猛地变了脸色。 那几乎只是一眨眼间的事―― 尖锐的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两柄利器相交的声音以及一声闷哼还有姬梦回的惊叫几乎同时响起! “非冰!” 姬梦回望见地上的鲜血,不由心头一紧。 ~~~~~~~ 谢谢订阅的兄台或姐妹的支持:) ------------ 第七章 一波又起 解禁 “非冰!” 姬梦回吃了一惊。 燕非冰还保持着掷出匕首的姿势,肘部有血色氤氲绽开。 “你不要命了!”姬梦回怒极:“来人,快来为王爷包扎伤口!” 燕非冰方才凝神静听那一声闷哼,这才回过神来:“没事,皮外伤。” 与这伤势相比,燕非冰吃惊的是――竟然有人在信王府行刺! 姬梦回一边检查着燕非冰的伤口,一边吩咐道:“还好没有毒。来人,吩咐外面不要动那俱尸首,一会本丞相要亲自检查。” “是。”门口的侍从令命而去。 尸首,没错,当然是尸首。 姬梦回凝视手中的飞镖。 事实上,在这镖发射的瞬间,那个刺客就已经死了。以燕非冰出手的速度和狠辣,那人不出意外应该是一刀致命。 燕非冰在暗器方面虽然没有专门接受过训练,但他天生的灵敏反应却是连顾凌波也比不上的。在听到风吹草动的瞬间,燕非冰几乎是直觉地判断出方向位置,以晚于对方的时间出手,贴身的匕首却是以快于对方速度刺中目标。 这只镖的主人应该是个中高手,所以他的暗器并没有失了准头,只是目标在回击的瞬间做了细微的移动,避开了要害。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出如此准确的判断,放眼整个武林,这样的人也不会超过五个。 世人只道信王才华绝世,却并不知道他还是个不世出的高手,那个刺客也正是吃了这个亏。 伤口不深,却似乎伤了动脉,血流不止,用了好些金疮药才暂时止主伤势。姬梦回不由脸色铁青,咬牙道:“燕非冰,你倒是告诉我,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后者似乎依然有些失神:“啊?噢,想着怎么别让刺客跑了。” “抓刺客重要还是小命重要!” 燕非冰笑了笑:“都很重要啊。这次让他跑了,难保还有下次、下下次,到时候说不定小命儿真的要玩完啊。” 姬梦回摇头不止地道:“疯了疯了,你让那死丫头给彻底刺激疯了,竟学她耍起这不要命的招式来!” 燕非冰对方才的遇刺则似乎并不怎么紧张,起身道:“走,去看看刺客吧。” 姬梦回本想劝他不要乱动,却终是无奈叹气。 燕非冰想要做一件事的话,谁又能拦得住他呢? ~~~~~~~~~~~~~~~~~~~~~~~~~~ ~~~~~~~~~~~~~~~~~~~~~~~~~~ 很标准的刺客服装:一身夜行衣,蒙面。 很漂亮的暗杀手法:浑身上下只带这一只镖,应该是极有自信可以一击毙命。 很惨烈的殉职方式:燕非冰的匕首刺入他的左胸,而这刺客在最后关头选择的竟然不是逃跑而是咬碎了口中所含的剧毒。 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个很专业的刺客,职业素质很不错,只可惜不懂得出手前要“知己知彼”。若是别的王爷,怕也就稀里糊涂的被摸去了性命,可偏偏他选中的人又是燕非冰。 姬梦回仔细检查了这具尸体,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除了―― “这是什么毒?”燕非冰见那人嘴角流出浓浓的黑血,不由想靠近一点看清楚。 “你也发现了?”姬梦回抬眼:“这毒我竟没见过,好像是……小心!别过来!”姬梦回猛地变了脸色,快速退后并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撒出一把粉末。 燕非冰早在他提出警告时便以迅速退离,加之今夜无风,那些粉末并未吹散开来。只是那一瞬间尸体的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窜了出来,在接触粉末的一瞬间又直直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这是什么?”燕非冰沉下脸。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就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竟要费如此心机找死士来杀他。 姬梦回顿下身,用树枝拨弄着什么?燕非冰过去一看,不由心底升起一阵寒意。 竟然是一只红色的肉虫。 “这是蛊。”姬梦回冷声道:“这是苗疆尸蛊。” 燕非冰皱眉。 提到苗疆,他最先想到的竟然是顾凌波身上的“滴水穿心”,难道这两件事上有什么关系? 姬梦回继续道:“这种尸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据记载,尸蛊平日里潜伏于人体内无害,只有在人死后,以特定的药引才能使它自体内窜出,而那一刹那尸蛊的毒性绝对是惊人的。” 不过这种蛊虫寿命很短,而且有一个致命的特点便是怕辣。他刚才随手撒出的那一包便是教训小贼的喷嚏粉,比起辣椒还要辣出数倍,却无半点毒性。所以那尸蛊几乎是瞬间便失了劲道,又迅速死去。 “这种蛊是只有在尸体上才能发挥毒性吗?” 姬梦回点点头:“他之前吞下的毒药应该就是药引,毙命后,蛊虫吸取他身上的尸毒,与验尸者最放松的时候突然攻击,被攻击者往往很难躲避。非冰,你是不是得罪了苗疆的什么人?” 也就是说,这个此刻最开始就为自己的失败想好了退路,而且死后还要暗算燕非冰一遭。 燕非冰听闻突然眉头一皱:“事有蹊跷。”依他看,未必是苗疆来者。 “怎么说?” “依我看,这人未必是针对我来的。” 姬梦回一怔,随即玩笑道:“难道是针对我?” 不料,燕非冰却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你别说,这一次,还真是针对了你,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是你,你却自己碰了上去。” 姬梦回皱眉:“你这是打得什么哑谜?” “首先,来人的第一镖,目的并不在杀我,而在于吸引我的注意。” 燕非冰注意到了这个人的手,那是一双修长灵巧的手,跟他一样,天生擅长暗器的控制。这样一个老手,在关键时刻是很少失手的,可是――他仔细回想了刚才的那一击。从窗外的角度看,刺客方才的那一镖分明是偏的。他若不动,飞镖可能只是贴着他的衣料划过,偏偏他反击了,飞出的匕首擦到了飞镖的边缘,使那支镖产生不大不小的偏差,这才刺伤了他的左臂。 燕非冰继续道:“但是,他也没准备活着回去。就算我不出手,他也会用其他的方式死去,然后在检查尸体的时候……”他转过身来,冷笑道:“他应该是认为,我堂堂信王怎么会亲自检查这晦气的尸体呢?更何况我是出了名的谨慎之日呢?万万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当然是派府里的下人去检查尸体。” 姬梦回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即自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燕非冰点点头:“这时候尸蛊爆发,必然会有人殒命。这事自然会引起我的注意甚至恐慌,从而大力追查行刺之人。不过,他没想到大少你正在王府,而且你是毒物方面的行家,自然会第一个检查尸体。” 所以燕非冰,他们的目标本不是姬梦回,但当姬梦回柄退侍卫,亲自检查尸体的时候,被攻击的对象就自然而然的成了他。 当然,如果姬梦回出了意外,燕非冰恐怕真会如他们所愿,盛怒追查此事了。 “就是说,来人布置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姬梦回说着,目物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掌心之五。 “不错!”燕非冰点了点头:“我猜这刺客身上一定还有什么证明他来历的痕迹。”那痕迹当然不会是凶手的线索,但是却是对方希望他去关注的线索。 “你猜对了。”突然,姬梦回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正是方才那一支镖。 燕非冰在江湖经验上远不如姬梦回,他翻来覆去地看着这支暗器,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凶手当然不会傻到把名字写在上面。 姬梦回指了指飞镖的柄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图腾,不细看根本注意不道。 “这是……” “这是苗疆一种古老的文字。” “又是苗疆?”燕非冰发现自己竟然打心底厌恶起了这个太过神秘的地域:“大少,你认识么?” 姬梦回摇摇头。 “那怎么办?对方的线索真是太不坦白了。”燕非冰话虽如此说,语气中却还是看不出丝毫紧张,仿佛在摆弄什么玩具一般。 姬梦回却笑了笑:“这种文字我基本不认识,但却独独认识这一个。” 燕非冰怔怔地看他。 “说起来,这还是当年玩猜字游戏的时候凌波那丫头启示我的。”姬梦回接过飞镖,将那图腾文字在地上勾画了一遍,圈点了几个部分:“图腾和文字的用途有的时候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大可以猜一猜,这个部分这样……这样,然后这里变成这样……” 他在地面上画了一通后,让燕非冰来看:“你看,这像什么?” 燕非冰对着地面上的鬼画符皱眉,开玩笑,这鬼东西像什么?上面一个尖,底下摞着两个格子,像个两层的房子似的……咦? 房子? 燕非冰眸光一凛:“楼?” ------------ 第八章 明枪易躲 解禁 顾凌波望着眼前的人,很难将这个低声下气的小男人与之前和自己谈价钱时如一只骄傲的铁公鸡般威风的某人联系在一起。 “非欢,非欢,来喝茶。” 燕非欢额头青筋浮动。 “非欢你说啊!我又哪里做错了。哎,我怎么老是做不对……”男人幽怨自怜的样子连公孙蝶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燕非欢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正经起来还是很像样的,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楼凤炽……” “非欢,我跟你说过了叫我‘小凤凤’就可以,连明带姓地叫起来多见外。” “闭嘴!” “是。”楼凤炽完美地配合了。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楼大少确实连口水都没喝,因为要“闭嘴”,总不能用鼻子耳朵喝水吧? 于是燕非欢的世界终于安静了,可是―― “楼大少,我们盟主在问你话呢。”这一次,公孙蝶绝不是仗势欺人,绝不是没事找茬,甚至她这样对楼凤炽说话,都没有人会去同情后者。 顾凌波尽可能的告诉自己要保持微笑,微笑…… “凤炽兄觉得我提的意见不公平么?这样一来,楼家拿的利润并不少啊。”人太贪了可不好,楼凤炽虽然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但凡事不做绝的道理他纵横商场这么多年不会不懂。 楼凤炽凝眉,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楼兄的意思恕凌波不明白。” 楼凤炽懊恼地垂头,眼睛瞟了瞟一边的燕非欢。 顾凌波顿时欲哭无泪,他这算是求她去说情吗?罢了,顾凌波心中叹气,还是尽量带笑道:“七……非欢姐,你看大少多懂事,多配合,多可怜啊!你就原谅他吧。” 燕非欢原本就不甚喜悦的脸似乎又黑了一层。 “叫他‘闭嘴’是闲他废话多,他却连生意也不谈。好啊!跟我怄气是不是?有本事要他这辈子别开口!” 顾凌波忙使颜色道:“楼兄楼兄,姐姐生气啦!你快来说两句吧。” “非欢……” “生意谈完前不要和我说话。” 楼凤炽立刻转过头对顾凌波认真地道:“你刚才说的很合适我全部都同意了非欢――”最后几个字没等说完,头已经再度转了回去。 燕非欢却是刷地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席。 若不是某人找了顾凌波说情,她根本就不想来。 “非欢非欢,我谈完了,我谈完了呀,你怎么还不理我――” 看着二人一路离去,燕非欢与公孙蝶相视一笑。 真是难得一对欢喜冤家。 “少爷?奇怪,应该在这里的啊……”漂亮的少年一路寻人到这亭子附近,他记得少爷今早说了要在这里谈生意:“少爷?少……” 少年看到亭子里的人,突然怔住。 惨了,真是冤家路窄――燕昭不由暗叫命苦,早知道顾凌波也在这里,他死活也不会乱走的,这下真的糟糕了…… 顾凌波闻声回过头,看了少年一眼,眸光却并未停顿,而是越过少年伸向远处。 “小蝶,我有些饿了呢?回去吧。”顾凌波伸了伸懒腰,目不斜视地从少年身前走过。 “噢,好。” 对于突然出现的少年,公孙蝶除了觉得这个孩子漂亮得不像话之外,倒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 “你家少爷应该在七姑娘那边。”说完,她便尾随顾凌波而去。 看着款款而去的二人,少年还有些呆楞。 她,不认识他? 燕昭傻傻地望着那背影好一会儿,她会不认识他?燕昭凝眉,不可能,顾凌波上次见到他的时候明明……为什么前后两次态度差这么多? 不可能不认得,不是不记得,那么,似乎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故意的。 故意不想认他,也不想拆穿他的身份……可是?这又为什么呢?他们不是敌对的吗? 小小的燕昭其实一直不太明白自己从小敬重的十皇叔和这位“小姨”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小时候的记忆其实还是有一些的,他只知道那时候自己每天都很期盼两个人的出现,与其说“十叔”“小姨”这样叫,还不如说是哥哥姐姐来得合适。他记得,那时候这两人总是形影不离的。他喜欢跟在他们身边,有的时候一旦找不到他们两个,他就会大哭,任是谁也哄不好,搞得皇后不得不派人去求援。小小的燕昭只记得,周围的人谁也没有他们两人会玩,谁也没有他们的花样多,跟他们在一起总是非常开心。 后来,也忘了什么时候起,原本的两个人突然只剩下一个,而这剩下的一个也不常来陪他玩了。 那几年,明明知道十皇叔就在宫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也见不到。即使见到了,也是浅浅地打个招呼,就跟其他的皇子皇叔一样,生疏得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直到姬梦回任丞相之职,皇上才将帝师之职交给了他近在咫尺却久未谋面的十皇叔燕非冰。 在教导子弟方面,燕非冰颇有自己的心得,无论是书本上的东西还是武刀弄剑,燕昭都觉得自己受益匪浅。燕昭曾经就此询问过姬梦回,后者却说,燕非冰的教法有与他相似之处,却也有独到之处。言谈间,姬梦回竟是很得意,他说,为人师只是他人生中小小的一部分,完全是被老丞相赶鸭子上架,然而他却遇见了别的先生一生也遇不到的小天才,还一下就是两个,实在有趣极了。 燕昭当然知道他说的另一个人是谁。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对顾凌波的印象也越发模糊了起来,若说还记得什么?大概就是那“嘻嘻哈哈”的笑声了吧。童年的印象中,二人组中的一个总是笑得最大声。 江北匆匆的一面,让燕昭有种前尘如梦的感觉。不能怪他老成,幼时的记忆本就模糊不清,那谈笑风生的顾凌波是他所从未见过的,对比下来,梦境就似乎真的只是梦境了,这个顾凌波不是他小时候很喜欢的那个,而是他所陌生的江湖霸主,天玄武尊。 燕昭纵然聪明,却也不知道此时顾凌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着,竟是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哎呦!谁……咦?” ~~~~~~~~~~~~~~~~~~~~~~~ ~~~~~~~~~~~~~~~~~~~~~~~ “尊上,那个楼凤炽真的是我们前几天见到的么?”想到今早的趣事,公孙蝶不由轻笑。 顾凌波叹息道:“人都会有克星的,只不过有的人遇到了,有的人一辈子也遇不到。”楼大少显然是比较不幸的前者。 “可怜。” 顾凌波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她们不是楼凤炽,怎么知道楼凤炽不是乐此不疲呢?说白了燕非欢也只是嘴硬一点,面冷一点,若真无情谊,又怎会任得他这般纠缠? 而楼凤炽纵然在生意场上嚣张无比,在揣测女人心思方面却是烂得一塌糊涂,连连做蠢事在外人眼里看来或许觉得可笑,但眼看着自己的付出一点点有回报,楼凤炽心里未必真的不察觉,未必不幸福。 “男女之间的事,真是复杂的很。有的爱的惊天动地,有的却又吵得动地惊天。”公孙蝶“呵呵”一笑。 顾凌波一怔:“小蝶喜欢过什么人么?” 公孙蝶想了想,摇摇头:“怎样算喜欢?” 顾凌波皱眉:“你这还真把我问住了。” 公孙蝶嬉笑:“难得有尊上不懂的事。” “我只道这个事情说不明白,大概是常常想起他吧?” “常常想起……” “比如我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是谁?” 公孙蝶一怔,随即脑海里闪过一个情景竟让她心头一紧。 “怎么了?”顾凌波看出她的异常,随即意味深长地道:“该不会是……想到了什么意外的人吧。” “乱说!”公孙蝶打了个冷颤,摇摇头,故作镇定道:“是尊上自己想到了什么旧情人吧。” 顾凌波爽朗大笑:“想了又如何?又不怕你知道。” 顾凌波的坦白倒是让公孙蝶很意外:“我一直避着躲着不谈你的伤心事,你自己倒坦然的很。” “藏什么呢?又没什么大不了的。”顾凌波想起望云亭上,那人最后的背影。 “可是?明明心里惦记,却不能在一起,不是很难过么?”两个女儿家难得了起了贴心话,公孙蝶也不由收了平时那些虚礼,反正顾凌波本身就是那种让人难以疏远的性子。 “难过是当然的,只是难过的事多了,若整日只想着这些,人生不是要郁闷死?”顾凌波轻松地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想想好的方面就是啦。” 而她,已经有了足够一生珍藏的回忆了。 “这样就行了?”公孙蝶将信将疑。 顾凌波瞟了她一眼道:“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吧!本尊一定倾囊相授。不过条件是你先告诉我对方是什么人?” “什……什么什么人,没有的事。”公孙蝶一时语塞,找顾凌波套话果然是她的败笔。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不就行了?”顾凌波一笑,再不多言。 “尊……” “二小姐!”二人回首,见那来人却是燕非欢身边的丫鬟。 “有事?” 那丫鬟大概跑得猛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回二小姐,传……传七姑娘的话,请您……立刻……立刻过去一躺。” 顾凌波皱眉:“有没有叮嘱是什么事?” 小丫鬟想了想,道:“好像……是说抓到有人给二小姐的饭菜里下毒。” ------------ 第九章 暗箭难防 解禁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不知道这次忍不住先放暗箭的,又是哪一方。 当顾凌波到达竹园的时候,便看到楼凤炽脚边躺着一具尸体,而他正护着身后的燕非欢――尽管后者其实并无任何惊吓迹象,反到对着身前急着撑英雄的人直翻白眼。 “死了?”顾凌波有些意外。 “当然死了!”楼凤炽瞥了她一眼:“死士没能完成任务哪有活着回去复命的道理。” 噢? 顾凌波又小小意外了一下。 “我说二小姐也真不是一般人,具我所知雇这种死士可要花上一大笔银子,杀个人够寻常人家活小半辈子。”只要对燕非欢以外的人,楼凤炽的本性依旧显露无疑。 “楼兄谬赞了。”顾凌波一边“啧啧”摇头,一边检查地上的尸体:“我也没想到自己的命这么值钱,真是承蒙顾主厚爱,愧不敢当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孙蝶对这两个人的慢性子磨得不耐烦了。 燕非欢瞪了楼凤炽一眼,解释道:“是阿昭刚才在花园看见有人鬼鬼祟祟跑到厨房去,就跟了过去,结果发先此人把一盒粉末盗进了凌波的饭菜里。” “阿昭?”公孙蝶抬头。 “是我的小跟班,咦?刚才还在这呢?跑哪去了?”楼凤炽左右寻找。 “不用找了。”顾凌波眼中竟带着笑意:“大概是胆子小躲起来了,小孩子不必太在意。” “这鬼头,平时胆子可不是这么小的。” 顾凌波笑了笑,开始认真检查尸体,可越是细看,脸色却越是阴沉,最后已经彻底笑不出来。 “凌波,怎么了?”燕非欢颇为担心地道。 “后退!”顾凌波突然大喝一声。 与此同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那死者喉咙中窜出,猛地扑向顾凌波。顾凌波眼急地挥袖一挡。 “尊……” “别过来。” 顾凌波战定,抬起手来,指间夹着一只已死的肉虫。 “是蛊。” “什么?”在场人等无不讶异。 苗疆巫蛊,邪术中的邪术,光是听着都让人浑身发冷。这正是专门隐藏于尸体内诱敌不备时攻击于人的尸蛊。 燕非欢皱眉:“凌波,你得罪了什么人?” 顾凌波苦笑:“姐姐,你该问我,放眼如今的江湖,我没得罪什么人。” 话虽如此,但这样的手段,这样的毒辣心肠,实在是让她猜不出其他人来。 看来有人适应不了她的慢节奏,准备出手了。 顾凌波将虫子扔回那尸体身上:“没什么好查的了,有的人已经按捺不住了。”她冷下脸道:“小蝶,通知阿笙,我们这就起程,回江湖盟总舵!” 同时,她转身面向楼凤炽:“楼兄,几日来多有打扰,凌波这就告辞了。” 楼凤炽单眉一挑:“这就走?” “事情已经谈妥,我再留下,只会给府上带来麻烦。” “那倒也是!”楼凤炽点点头,却又话锋一转:“不过,我楼凤炽向来很会对付麻烦,所以还是请二小姐不必担心,安心住下便是。” 顾凌波颇意外,随即笑了笑。 看来七姐到底没有看错人,她摇头道:“不了,我也不能老是被动,该回去解决一些事情了。” 转过头,顾凌波对燕非欢道:“非欢姐,你保重。” 燕非欢点头,只是心中不免担忧,她总觉得这一别,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顾凌波忽又笑道:“对了,成亲的时候可一定要通知我。我啊!就算远在昆仑山顶也要立刻敢过来。” 后一句,自然又引得某人侧目。 “我说这位二小姐,不要老是模仿本少爷。”楼凤炽上前一步,眉开眼笑道:“你放心,到时候绝对少不了你这个大媒人的。” “行,你这话我可记住了啊!七姐夫。”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瞬间在楼某人脑海中暴出金花,竟然都没看到七姑娘的白眼,只管自顾自的热泪迎框:“一定,一定!凌波,今后我们都是一家人,缺钱尽管跟姐夫说!” “一言为定!”顾凌波笑呵呵地点头,就等你这句话。 ~~~~~~~~~~~~~~~~~~~ ~~~~~~~~~~~~~~~~~~~ 坐在马车上,看着身后的楼府越来越远,顾凌波不由微笑。耳边似乎还能听到燕非欢和楼凤炽争执的声音,真的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吧。 坐正了身子,顾凌波开始凝神思索如何迎接接下来的大战。 马车走得很平稳,可不知怎么顾凌波却觉得胸口很沉闷,无奈只有叮嘱了车厢外玩马的公孙蝶,开始打坐调息。 离上次毒发其实并没有过多久,顾凌波常常还会有胸闷心绞痛的情况发生,只是不激烈运用内力,情况还尚可忍受,即使是对公孙蝶、何笙甚至是燕非欢,她都掩饰得很好。 只是―― 突然,顾凌波猛地一咳,紫色的衣角立刻染上了深色的一块。顾凌波苦笑,看来这衣服的颜色,还得再深一点才行。 咳出了淤血,胸口顺气了不少,她试了试唇际,再次坐定。 这次应该可以顺畅的以内力调息了。 然而,顾凌波却突然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右手臂――正是方才捉尸蛊的那一只,一种异常的酥麻感由指尖蔓延至整个手臂。 这是…… 眼前突然恍惚了起来,顾凌波以另一只手扶了一下晕沉沉的额头,然后咬牙点住了自己左肩的穴道。 大意,太大意了! 她以为对方只是以此给她一个提醒,谁知竟然杀机之中又含杀机――这尸蛊之中竟然又暗藏其他毒药。 好在她如今有了滴水穿心这至毒之物在体内,任何毒素见了都是小屋见大屋,起不到作用。不过这股麻麻的感觉估计也不是毒药,是什么偏方就不知道了,方才她大意运气,部分毒性已经扩散开来,不知道对人体有什么影响。 从突发状况到现在,其实也不过半个时辰左右,顾凌波竟觉得过了一天般长久,简直是生死门前转了一圈儿。好不容易气息稳定了,她才缓缓回过神思,却突然被一些细微的声音吸引。 顾凌波注意到车厢尾部似乎有一个大箱子,不知道为什么?这大箱子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 “小蝶,那个箱子是装什么的?”她朝车子外面喊道。 跟车夫聊着天的公孙蝶闻声探了头进来:“不知道,楼凤炽送的,说是‘姐夫送给妹子’的见面礼。” 见面不下十来次之后送“见面礼”?楼大少这一“面”相得够长啊。 顾凌波无奈摇头,这时候,那奇怪的感觉再度萌生。这一次,她敏感地抓住了问题所在。 视线。 没错,她从刚才起,就一直察觉到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顾凌波狐疑地盯住那大箱子的钥匙孔,慢慢挪近身子。 这箱子说大的确很大,可要藏个活人在里面,恐怕那位仁兄的姿势要相当的委屈,楼凤炽这又是唱哪一出戏呢? 当机立断,看准了缝隙,顾凌波飞起一脚将箱子提开。 “谁?出来!”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从里面扑了出来。 “哇!憋死我了!” ~~~~~~~~~~~~~~~~~~~~~~~~ ~~~~~~~~~~~~~~~~~~~~~~~~ 顾凌波很少因为什么事吃惊,这一次却实打实地吓了一跳。 “怎么是你!” 车厢里的变故引得公孙蝶又探头进来,带看清情况后,却是“啊”了一声,整个人蹦了进来,因为太急头顶还撞了车厢一下。 “什么人?” “是我的一个朋友。”顾凌波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之后也不去看公孙蝶,径自拍着那人的后背为其顺气。 “朋友?”公孙蝶傻眼地看着眼前的小“朋友”,不由道:“尊上还真是交友广阔啊。”就不知道这是顾凌波哪位“朋友”把弟弟送来了呢。 十三四岁的少年使劲地咳嗽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却又让公孙蝶一怔。 “你是……楼府的下人?”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怪不得这小鬼误打误撞揪出了那个刺客。 顾凌波见燕昭气色好转,对公孙蝶道:“把马车先停下。”这个地方还不远,送他回去还来得及。 公孙蝶应了声,出去通知骑马的何笙。 燕昭有些窘迫地对着顾凌波:“停车干嘛?你……你不是急着赶路吗?” 顾凌波沉着脸,一句话不说,这样的顾凌波平时很少见到。 “你……你其实记得我的对不对?我是燕……” “住口。”顾凌波轻声呵斥道:“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管不顾地乱跑,有多少人在急着找你,又有多少危险在等着你,你知道吗!” “我……”燕昭一怔,随即心虚地低头。到底是孩子,若顾凌波以敌人的姿态压制他,他会反抗,会争斗,可是顾凌波偏偏以长辈的姿态在训斥他,面对这种“压制”,燕昭竟无从反驳,只因对方句句都占了一个“理”字。 “我只是想知道……你想做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几句话原本就是嘀咕的,燕昭又刻意压底了头,后面的声音便越来越小。 顾凌波无奈:“我认你干嘛?你倒是说说,我在这个争斗不断的江湖认一个大央朝太子做什么!你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我……”燕昭发觉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理由:“我只是想出来看看……” “这个天下早晚都是你的,你什么时候不能看!” “可是……” “还可是什么?你现在立刻回去,我相信周围一定有燕非冰的人,回楼家,或是直接回宫里,随你的便!堂堂太子……” “够了!我……那又不是想的!”燕昭突然大声道:“我一出生就是太子,那又不是我选择的,我有什么错!” 顾凌波竟是被吼得一愣。 ------------ 第十章 长乐少年游(一)解禁 “这个太子又不是我想当的!” 燕昭不知道哪儿来了力气。 他自小便失去了母亲,他的父亲是一国之君,有整个天下等着他忙碌,而那仅有的一点温情,父皇也全部都用在了缅怀母后上。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对于父皇来说,册封他为太子根本不是因为他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只是因为他是母后的儿子而已。讽刺的是,后来他发现,事实也确实如此。 父皇对母后有多怀念,就对他有多期许,就对他有多严厉。懂事起,他几乎没有见父皇笑过,尤其在面对他的时候,父皇的目光总似穿过他的身躯,看向什么遥远的地方。 皇宫对于他来说是深沉压抑的,太子之位更是一个彻底的负担。好在后来有燕非冰任他的帝师,他又有了很多事情做,很多东西学,这样,他在宫里才会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这次出宫,他表面上继续维持着太子应有的威仪,实际上兴奋得几天晚上没有睡好觉。后来,顾凌波的出现又彻底勾起他童年的记忆,于是就越发不想回宫,这才借口跑出来。 想着,眼睛有些湿润,燕昭忙吸了吸鼻子。十皇叔说过,男孩子不可以随便掉眼泪。 突然,有人使劲在他头顶按了一下。 “做什么……唔!”一张大帕子猛地扑到燕昭的小脸上。 “把鼻涕擦干。”顾凌波头疼地看着眼前一张泫然欲泣的小脸,她最见不得小孩子哭了。 “好啦好啦!算我话说重了……”顾凌波瞪了某小鬼一眼:“我警告你噢,眼睛里面那摊水绝对不许给我流出来,要不然我第一个瞧不起你!” “哼!”燕昭颇有志气地背过身,用帕子使劲儿在脸上抹了两下。 帕子质地不错,软软的,可惜今后也报废了。 “不过,就算你想出来见见世面好了。你跟着我过来干嘛?我可不是你的盟友啊小鬼。” 当初不认他,也是怕把他牵扯到危险中来,结果这小孩竟然自己撞到了刺客。她之所以放任他不管也是因为了解燕非冰的为人,他不可能不在他身边安排人手。这小鬼半点民间疾苦不懂,自己闯出来,若是没人护着,怕早不知道骗死饿死几百次了。反正放着不管,时候到了,燕非冰总会把他弄回去的,谁想他竟然自己跟了她过来。 这回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当初燕非冰就因为燕昭离家的事误会过她,这回估计更是断定她别有用心了。 燕昭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说话。 这孩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倔:“小阿昭,我在问你话,跟着我会很危险的,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不要。”燕昭在她身边一坐:“我就要跟着你!” 燕昭其实何尝不知道自己一直被盯着?他想,彻底脱离宫里人的盯梢,就只有跟着顾凌波这一条路了。至于危险……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跟着顾凌波其实才是最安全的。 这发号施令的模样倒有些太子的架子了,顾凌波白了他一眼。 “小燕昭我告诉你,我顾凌波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是再不走,我这就拿你当人质,要挟燕非冰亲手给我做一桌洛阳水席,二十四道菜一道也不许落!” 燕昭瞄了她一眼,报以嘲弄:“幼稚。” “喂,你这样多没礼貌你知道么?”太过直接的嘲弄让顾凌波小小受了些打击。 “没礼貌的到底是谁啊?我堂堂太子就直一桌洛阳水席,你怎么好意思说啊!”燕昭人小,脾气不小。 “你……小燕昭!你是那家伙特意送来气我的对不对?” “对啊!你才发现啊!”燕昭道:“还有,我不姓‘小’!” 顾凌波无奈。 这小子是吃了秤砣死了心要跟着她冒险,若是平时,倒也没什么。可是此去非比寻常,她也不知道前面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到时候恐怕难以护得他周全。 瞪了他一眼,顾凌波对着车厢外道:“阿笙!” 何笙进来,却不回答顾凌波,而是好奇地对着少年问道:“小家伙,多大啦?” 燕昭皱眉:“我十三了,还有,我不叫‘小家伙’,我叫燕……” “姓燕!”公孙蝶突然掀起帘子凑了进来,对着何笙道:“怎么样?他都说姓燕了,这事错不了,你就认了吧!钱拿来!” 何笙似乎颇有不甘:“我不信,就算姓氏没错,也不代表他们就有什么关系,你看这个年龄首先就不对。” “好!我让你服气!”公孙蝶一挥手拉了燕昭过去:“小弟弟,你告诉姐姐,你以前住哪里?是不是信王府?” 燕昭想想,点了点头。 自从认了帝师,他确实在信王府住的时间比较多。 “哈哈!”公孙蝶没形象的狂笑:“赢啦赢啦!钱拿来拿来!” 何笙咬牙道:“死蝴蝶,你没有脑袋啊!他说他十三啦!凌波才二十二,难道她九岁就有私生子了吗!” 私、生、子…… 这三个字让顾凌波额上的某根筋使劲暴了一下。 “都给我闭嘴!” “轰隆”一声,马车内多了大窟窿。 顾凌波咬牙切齿地道:“本尊都不知道身边两位干将如此热爱八卦,既然经历这么旺盛不如再去给本尊弄一辆‘结实’的马车来。” 何笙暗叫不好,公孙蝶暗骂何笙‘笨蛋’。 开玩笑,结实的马车?什么样的马车禁得住她顾凌波那一身怪力! “尊……尊上,我们只是担心你的个人问题……”公孙蝶笑嘻嘻地讨好道。 “担心到拿来下注?”顾凌波冷笑。 “可是……他……他……”对着同样让“私生子”三个字吓了一跳的燕昭,公孙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虽然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相像,但属下认为这绝对是巧合。”何笙不怕死地又添一句。 燕昭不由对着几个大人白眼:“你们在说什么!燕非冰是我十叔!” 哎? 十叔? 那这个小鬼头不就是…… “你是皇子!”公孙蝶乍舌,何笙头疼。 “尊上!你怎么能带着他……” “老大你疯了吗?带着他可是会……” 脑子似乎“轰”的一声炸开了。 “都给我闭嘴!”同样的话,顾凌波不得不再说一次以维持秩序。 左膀右臂听命闭嘴,眼珠子却还齐齐地瞪着她,似乎她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绝不善罢甘休。 顾凌波长叹一声:“你们说得我懂。” 她卷了卷袖口,将案几上的茶具移开,对何笙道:“笔墨。” 零食找公孙蝶没错,笔墨找何笙要就对了。 一会儿,顾凌波将书信写好,递给他道:“找人把这个送到信王府,越快越好。还有,这几天我们不赶路了,就在这里等人。” 何笙接了信,匆匆离去。 公孙蝶疑惑地看了看她,不由好奇道:“尊上,可以透漏下内容吗?” “你很闲?” “属下告退,这就去张罗住的地方。”公孙蝶立刻一脸公事公办地离去。开玩笑,谁看不出来顾凌波生气了啊…… 好不容易将八卦二人组遣走,顾凌波松了口气,不料―― “喂,你写的什么?我也好想知道哎。” 顾凌波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怒极后发现自己竟然是在笑――冷笑。 “你干嘛笑得那么诡异?”燕昭警惕地坐远了一点,这女人该不会是气疯了吧? 顾凌波继续笑,笑得燕昭浑身发冷:“我写信告诉他,拿洛阳水席来换人吧!”前提当然是他亲手做的。 “骗人,十叔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哼,不服气是吧?我们就看看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事实上,只有鲜少的几个人知道,燕非冰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 ~~~~~~~~~~~~~~~~~~~~~~~~~~ “阿嚏!” 姬梦回皱眉:“不会是生病了吧?” 燕非冰摇摇头:“怎么会,只是觉得耳朵有点痒,大概又是李尚书他们在背后议论我。” 姬梦回好笑道:“怎么你只会想到那个快要垮了的老头子?兴许是哪家小姐呢?信王殿下在京城的身价可是连续几年的榜首啊。” 突然,马车猛地一晃,竟是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燕非冰皱眉。 “回王爷,有王府的人来送信。”车厢外传来的回话声让燕非冰和姬梦回微微惊讶。 他们离京的事进行得很低调,而且特意嘱咐府里一有动静立刻快马传报,没想到刚走出京城不远,就有事情。 信? “会是谁呢?”姬梦回也颇为好奇。 “看看不就知道了?”燕非冰接过信笺,皱着的眉头在见到信封上龙飞凤舞的“信王亲启”后,渐渐舒展开来,复又皱了回去。 “诡异。”姬梦回自然认得那信主人的字迹,他教的嘛,当然熟悉。 那个人这时候来信总不会是叙旧的,所以此事诡异,相当诡异。想着,姬梦回像是怕谁不信似的,又重重点了点头。 燕非冰摇头:“谁知道那疯女人又在想什么。”说着,他打开信笺,之后竟是一副苦笑不得的样子。 这种话也只有她说得出来。 “怎么?”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姬梦回想了想:“好的。” “阿昭已经离开了楼家,暂时没有危险。” 姬梦回点头:“那坏的?” “阿昭和您另一位爱徒在一起,而且是他自己找去的。” 哎? 姬梦回怔住:“不……不会吧!这信看起来没几个字啊!你解读出这么多?” 燕非冰耸肩:“很简单啊!你自己看,白痴都读得懂的。” 姬梦回瞄了某不会说话的逆徒一眼:“胡说,我教出的徒儿怎么会写那么肤浅的……” 后半截话被信上几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燕昭他十叔,你家的破小孩赖在我这里不走,所以我决定绑票,速拿一桌洛阳水席来换人,要你亲手做的,汤不要太咸。 这……姬梦回无语。 还真是白痴都看得懂。 ~~~~~~~~~~~~~ 快考试了,好忙啊,依然谢谢几位读者的支持~ ------------ 第十章 长乐少年游(二)解禁 第十章 长乐少年游(二) 公孙蝶办事向来很有效率,落脚的地方是附近镇上的一个小客栈。 这是个僻静的小镇,似乎什么都是小小的,包括客栈,整个客栈只有三间客房。小小的镇子位于两座驿站之间,多走几步前面就有供给充足的大城,所以几乎没人会在这里停留,说是客栈,其实也就是这么个摆设,鲜少有人入住。 因此,当公孙蝶提出在这里留宿时,顾凌波一百个满意。 越偏僻越好,越没人越好,越安静越好,这就是顾凌波的要求,而这里绝对符合。 偏僻是为了出人意料,人烟稀少方少事端,至于安静……就是安静了,至少耳根清静。 “喂!你真的要把我送回去啊!”燕昭没想到顾凌波这么轻易就改边计划,他本以为她走得这么匆忙是因为有一刻也耽误不得的事。 “没有呀,我在开玩笑。”顾凌波冷笑着欺未来的“君”。 “你……哼!”小小的太子似乎因为自己的失策而非常恼火。 顾凌波将一边倔强的小孩拖上楼,一边道:“小燕昭,这么跟你说吧。我现在呢?很忙,没有时间照顾你那太过敏感的心思。身为‘小姨’我只能告诉你,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许多不顺心的事,有能力的人去改变他人,聪明的人去改变自己,即没能力又不聪明的人就只有烦心一辈子。想做哪种,你自己想吧。” 燕昭听罢竟是一怔,随即不在反驳,静静思索起来。 顾凌波一笑。 懂得思考是好事,至少未来成为昏君的可能性降低了不少。 这时公孙蝶也进到屋内,在楼下问道:“尊上,车马都已经安顿好了,晚上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 顾凌波本想说“随意”,忽又想起身边多了个小客人,于是拍拍燕昭道:“小昭昭,想吃什么?” 燕昭一听顿时浑身发冷:“你在叫谁?” “小事不必在意,我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不过这地方很偏僻,估计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只能尽可能满足你了。” 燕昭不屑地道:“我没那么娇气。” “是是!”顾凌波不由笑道:“我娇气,我娇气行了吧?”其实这孩子不气人的时候还是满可爱的。虽然脾气臭了点,性格倔了点,主意正了点……不过,真没想到在楼家的时候竟然会是他发现菜里被下了毒,她还以为这个孩子会很讨厌她。 “那有没有什么不吃的东西?我吩咐厨房注意一下。” 燕昭看看她,想了想,突然问道:“你挑食吗?” “我?啊……这个……”顾凌波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常来说,这个时候,她该作个榜样好奇地说“不挑”吧!可事实上……“我不喜欢吃萝卜芹菜大葱生僵大蒜。” 燕昭先是一怔,然后松了口气似的一笑:“我也讨厌萝卜。” 顾凌波似乎突然明白他在小心翼翼些什么?不由失笑:“那好了,达成共识。” 一大一小的手掌凌空一击,两只手掌的主人齐齐向路下喊道:“不要萝卜!” 公孙蝶皱眉,怎么?刚才不是还在吵架么? 不过―― 她还是没忘对着楼上喊了一声:“挑食不好噢!” 晚饭之后,小燕昭似乎已经对周围的人事适应了许多,面对顾凌波也不在那么剑拔弩张,反到多了丝若有似无的亲近。两人吃饭的时候不忘斗嘴,看起来就像寻常人家的姐弟。 而晚上的时候,问题来了。 这个小客栈的三间客房他们全部包下了,怎样分配就成了问题。 何笙的意见是他和燕昭一间,公孙蝶和顾凌波一人一间;而公孙蝶的意见则是她与顾凌波一起,何笙一间,燕昭一间。正当二人又未这些琐事争执时,顾凌波却发现燕昭扯着她袖角的手似乎有些用力。 到底还是个孩子…… 想着,顾凌波摆手道:“都别吵,听我的,我和小昭昭一间,你们一人一间。” 说罢,领着燕昭上楼。 公孙蝶与何笙面面相觑。 “他们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白天明明吵得你死我活的。”公孙蝶纳闷。 何笙摇摇头:“是不是女人见到孩子都会这样爆发一下?”若不是燕昭的出现,他都快忘了自己跟随的老大是个女人。 “瞧不起女人?”公孙蝶斜眺了某人一眼。 “怎敢。”真是大不敬啊!不看他在谁手下做事? ~~~~~~~~~~~~~~~~~~~~~~~~ ~~~~~~~~~~~~~~~~~~~~~~~~ 小镇的夜果然格外的静。燕昭似乎很疲惫,在顾凌波身边竟然睡得很香。 还真是对她有着莫名其妙的信任啊!顾凌波莞尔,真不知道燕非冰是怎么跟他说的。 也许真的累了,这样想着,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顾凌波隐约中还惦记着忘了吹的灯…… 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顾凌波眼前漆黑一片。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头疼得厉害,顾凌波起身想倒一点水喝。只是……她奇怪地环顾四周,怎么连一点月光都没有,总觉得这黑暗有些诡异。 顾凌波试着抬起有些酸疼的左手,叹道,果然伸手不见五指。无奈间有摸索着起身,却一抬脚便踢到了什么东西,顾凌波不由吃疼。 “干什么呢……”揉着眼睛起身,燕昭迷迷糊糊地看着顾凌波:“大半夜的,你做什么啊。” “没事,我口渴。”顾凌波暗叫自己不小心,竟然弄出这么大动静。 燕昭揉揉眼睛,皱眉道:“水在桌子上啊!你撞椅子做什么?” “我又不是故意的!”顾凌波回头瞪了床的方向一眼,想了想,又叮嘱道:“这么黑,你别乱动,快睡吧。” “黑?哪里啊……”燕昭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才刚要说呢?大半夜的干嘛不吹灯啊!很晃眼哎。” 顾凌波一怔。 “灯?灯在哪?”说着,她挥手向身边摸去。 “你搞什么?就在你手边啊……喂,你做什……喂!” 伴随着顾凌波的吸气声,燕昭一下跳下床冲了过去,将半倒的烛台扶起来,好在火焰没有点着桌子。 燕昭气急败坏地拉住顾凌波:“你疯啦!干什么用手去摸火!” 顾凌波只觉得手上一疼,似乎被什么灼伤了,眼前却依旧一片黑暗,看不到一点火苗,甚至是任何的――光。 燕昭一怔,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他不再说话,而是伸手在顾凌波眼前摆了摆。顾凌波迅速地抓住他的手。 “小昭昭,不是告诉你不要乱动吗?” “啊……我……烛台倒了。”火光太暗,看不清楚顾凌波是看得到还是只凭直觉的感应。不过,方才那一瞬间,燕昭却觉得顾凌波的瞳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是我不小心碰的。”顾凌波似乎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些。这次,她分毫不差的将烛台吹灭,拉着燕昭回到塌上。 “喂,你不喝水了?” “喝什么水,刚才我梦游,吓着你了吧。” 梦游? 小燕昭将信将疑地笔了一根指头:“这是几?” 顾凌波似乎僵了一下,然后他头上使劲一按:“二啦!睡觉!真是麻烦的小鬼,我困了哎!” “噢,可是你刚才烫到了……” “小事小事,睡一觉就好啦。” 烫伤会睡一觉就好?连他这个孩子都不会拿这么没常识的事哄人哎! “喂喂……” “拜托,小昭昭,我和你一样有名字的好不好?” “不要,叫小姨好奇怪。” 顾凌波不满:“你叫他十叔还不是叫了这么多年。”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顾凌波心里大叫不公平,但还是觉得不该跟小孩子多计较:“算了算了,随你了,早点睡吧小昭昭,也许明天你‘家’就来人接你了噢。” “我不要!喂,你……” 浓重的鼾声成为了最后的回答,燕昭无奈嘀咕:“这么重的鼾声,我怎么睡嘛!” 窗边其实有稀薄的月色透进来,仔细看,会发觉睡在外侧的人并没有合眼。顾凌波静静地躺着,近乎贪婪的看着窗子的方向。 光……突然想汲取更多的光…… 这一刻,顾凌波竟忽然感到深深的恐惧。 刚才,到底为什么…… ~~~~~~~~~~~~~~~~~~~~~~~~~~ ~~~~~~~~~~~~~~~~~~~~~~~~~~ 这一夜似乎格外的长,顾凌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记得自己几乎自虐的睁着双眼,只到昏睡过去。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很早就醒了,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失眠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她起身揉揉酸疼的筋骨,看着透过窗格子斑斑点点洒落在地面上的晨光,心头有种大劫初过的感觉。 燕昭似乎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垂下,粉嫩的脸颊透着红晕,实在是可爱至极。顾凌波想伸手捏捏他的鼻子,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这个的念头,这个孩子就算在宫里,也不见得能睡得如此沉稳,还是不要闹他了。 简单的漱洗过后,顾凌波推开门。 “小蝶。”她敲了敲公孙蝶的房门,并无应声。 “小姐,早啊!”公孙蝶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清早,这个傍晚十分沉寂的小镇似乎一下活了起来,门外竟然有一阵阵的吆喝声。当然,为免再惹麻烦,公孙蝶与何笙也换了称呼。 “好热闹啊。”顾凌波来到店门口,倚门远望。 “当然。”有人自厨房出来。 ~~~~~~~~~` 抱歉抱歉,这周真的太忙了,东西写好了却没时间贴上来,汗~ ------------ 第十章 长乐少年游(三)解禁 “好热闹啊。” “当然!”何笙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握着半根黄瓜:“老板说,今天是赶集的日子,家家都要早起进城,所以这个时间会特别热闹。” 何笙不愧是风云堡专门负责人事处理的二当家,在与人交往上,他确实自有一番手段,似乎不论到哪里,总能最先和周围人打成一片。即使在楼家的时候,何笙虽然不常与她们同进出,但临走时,却依旧有一干丫鬟小厮妈妈们左一包糕点又一包小吃的送。 从某个方面来讲,这家伙也是怪才一只。 “小蝶,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吧?” 公孙蝶不解地看着她。 顾凌波笑了笑:“小燕昭难得出宫一次,给他个与民同乐的机会嘛。” 何笙点点头:“我去叫他。” 公孙蝶不由笑:“小姐好像很喜欢孩子?” 顾凌波摇摇头:“我只喜欢这种懂得事理的。襁褓中的那种婴儿我可照顾不来,柔柔的软软的嫩嫩的,好可怕噢。” “……你确定你形容得是婴儿?”公孙蝶愕然,怎么跟她知道得差那么多啊。 “当然。” “凌波!”何笙从楼上喊道。 顾凌波不由皱眉,她有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燕昭不见了!” 果然! ~~~~~~~~~~~~~~~ ~~~~~~~~~~~~~~~ 燕昭是顺着二楼的窗子逃走的,他的轻功底子不错,借力从这里跑走并非不可能。 顾凌波暗道失算,她没想到燕昭对宫里的厌恶这么深,竟然不惜如此。真是……才刚夸他明白事理! “他刚才还在房里,应该走不远,我们分头找。” “是!”公孙蝶与何笙往相反方向而去,顾凌波则亲自去检查楼上。 客栈房间内,床榻一团混乱,燕昭应该是在她出去的时候就醒了。趁着她下楼,燕昭将被子绑在了窗子边,借力跳了下去,小楼本就不高,加上燕昭有轻功底子,做到这点并不困难。 顾凌波仔细看着窗台边上绑的那个节,不住地摇头。这么松散的扣子,那孩子可别摔着……等逮回来得好好教教他打结。 突然,顾凌波提气一跃,跟着从那扇窗子跳了出去。 在没有更多线索的情况下,逮人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原路追击。 客栈后边是一条僻静的小巷,顾凌波正待辨别方向,却突然发现不远的巷口处有什么东西。 她快步奔去,却见那地面上一块大个的石头,下面压着一块布条――布条是方才那条被子上撕下来的,石头显然是人为搬放在这的。 这似乎是燕昭留下的线索。 顾凌波心头突然没来由的一冷,会不会小燕昭并非自愿离开客栈,而是被人绑走的? 从时间上算,燕非冰就算提前几天出门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不是燕非冰,又对燕昭下手,难道…… “糟糕!”顾凌波想也不想的奔出巷口,继续寻找燕昭留下的标记。 果然,没出几步,在另一条巷子的墙壁上,顾凌波又发现了燕昭的记号。 那是一只画在墙壁上的燕子,这符号她当然记得。这是当年她同燕非冰陪小燕昭玩耍时三人拟订的联络暗号,燕非冰画的是个“拾”字,顾凌波的则是三条水纹代表“波”,小燕昭因为字写不好,所以就画一只小燕子,没想到这些那孩子还记得。 只是,从这符号的痕迹来看,燕昭并不似被掠了去,到似乎是在跟踪谁。老天,这小子不给她惹事就好了,还乱跑!现在顾凌波只能祈祷燕非冰曾经交过他“知难而退”这一道理。 一路跟着记号又绕了几条巷子,顾凌波真是越走越担心。这一路上人际稀少,若是跟踪,就凭他那点伎俩,怕是早让人逮了去。 果然,至一护大院子门口的时候,所有的迹象都显示着燕昭在这里不见了。 顾凌波心中一紧,随后开始认真打量眼前的宅子。 这么一座小镇,怎么会有这样一座不衬景的大宅?顾凌波担忧着燕昭安慰,暗自思索是回去联系公孙蝶和何笙,还是先行进去一探虚实。 “喂!” 顾凌波闻声一喜,猛然回头,那角落里探头探脑的小鬼不是燕昭又是谁? “小昭昭!”顾凌波一喜,见燕昭无事,她一颗心算是装回到肚子里了。 “小声啦。”燕昭瞪了他一眼。 顾凌波随即会意,将燕昭护在身后:“我们先回客栈,回去我再收拾你。” 燕昭却使劲儿挣开:“我听到他们说要害你!” ~~~~~~~~~~~~~~~~~~~~~~ ~~~~~~~~~~~~~~~~~~~~~~ 顾凌波一怔,皱眉道:“你说什么?” 燕昭这才把今天早上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 原来,顾凌波离开房间的时候,燕昭的确已经醒了,而且也确实在想办法逃出去。只是,就在他拴被子的时候,却见窗下有两个人正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什么。孩子的听力本就敏感,燕昭又有功夫底子,索性便悬在窗边听起二人的谈话来。 虽然那二人声音很小,但燕昭还是听了个大概,他们好像说了什么“武尊令”之类的东西,不过后来,其中一个人的一句话他听得很清楚――“尊主有令,今日必除顾凌波”。 除她?顾凌波眉心染上一丝凝重。 燕昭继续道:“我担心……不是,我觉得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所以就跟着他们到了这里。不过,他们进了这栋宅子,我便不敢贸然跟进了。” “这么说,那些人就聚集在这座宅子里?” 燕昭点点头:“应该是,我亲眼见他们进去的。” 顾凌波略微思索,拉着燕昭的手道:“我们先回客栈,这件事我会派人调查的。” 燕昭见顾凌波依旧要逮自己回去,不禁有些失望。 顾凌波点了点他的额头:“这个宅子太静了,里面很可能有埋伏。”她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危险就在附近。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如果真的有人要对付她,在这里大打出手与她们不利。 燕昭想想也对,他虽年纪小,却有着比同龄多出一倍的冷静,他也知道自己对于这个江湖所知甚少。然而回头的一瞬间,他却突然大叫道:“小心……” 与此同时,顾凌波眸光一凛,带着燕昭身子猛地右闪,脚下一提,一粒石子凌空飞出,对面传来一声闷哼。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不敢见人吗?” 话音刚落,三个蒙面人闪身而出:“尊上好功夫!” 说着,手下却是分毫未停歇,刀剑转眼劈来。 “不及令‘尊主’!”顾凌波一手带着燕昭,一手夺了方才受她石子攻击之人的剑,与其他几个人打斗起来。 轮剑术内力,这几个人远不是她的对手,只是对方却看准了燕昭,刀刀歹毒。顾凌波担心乱剑中伤了燕昭,一时之间一身绝学却施展不开,只能全力保护燕昭。 转眼间,又是一剑向燕昭刺来,顾凌波正要架开,却突然眼前一阵晕眩。她知道昨晚的情况又出现了,却奈何努力睁眼也看不到剑锋。 这一切,也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而已。 危急关头,她只有凭着直觉猛地讲燕昭甩离,自己勉强挡了这一剑,只是即使如此,偏开的剑锋还是在她手臂上划出长长的一道口子。 “小姨!” 黑暗中顾凌波只听见燕昭急切的呼救,周围人似乎退去。听声音,那些人应该是翻墙进了大宅。 “你们做什么?” “要救这小子,就自己进来问吧!” 刻不容缓,顾凌波自怀中的小瓶倒出一粒药丸服下,就地而坐,开始运行全身功力。 半个时辰过后,顾凌波顿觉浑身气息畅通,功力似乎到了颠峰状态。这运气的工夫,不知道是不是药力的关系,眼睛也重又恢复了清明。 果然是好药。 顾凌波起身,想也不想的由正门而入。 人家已经大方宣战,她便没有再偷偷摸摸的道理! ~~~~~~~~~~~~~~~~~~~~ ~~~~~~~~~~~~~~~~~~~~ 宅子似乎荒废很久了,废井枯木,加上秋日特有的萧条,到处章显着一种颓败。 顾凌波提剑小心翼翼地踏入院内,只觉得四面八方都透着一股子阴冷。 “小姨!”燕昭的声音传来,顾凌波望向井口。 “燕昭!”她冲到井边:“你在下边吗?受伤没有,说话!” “小姨!小姨!” 燕昭似乎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能一味呼喊。 顾凌波心中焦急,随手拣了快石子扔下去,随即侧二倾听。 “哎呦!”似乎是燕昭吃痛的叫声:“小姨,小姨?是你吗?是不是你丢石头打我!” 顾凌波一听心下有了底,看来燕昭确实在这下面,只是她没办法把声音传过去。那么就只有下去一探究竟了。 只是对方这摆明了是设陷阱诱她跳,她这么冒失下去,若反倒给燕昭带来危险…… “小姨!小姨别下来!千万别下来!” “燕昭!” 乍闻燕昭的呼声急促起来,顾凌波心中一紧,哪还来得及细想,一个翻身便跳落井内。 ~~~ 谢谢大家的支持,周六周日正式考试,这几天复习很紧张,我尽量不耽误更新,希望大家体谅~谢谢~ ------------ 第十章 长乐少年游(四) 顾凌波纵身一跃,只觉眼前一黑。 顾凌波一惊,正以为眼盲又发作了,却突然发现一道火光自眼前闪过,几乎是与此同时,顾凌波下落时感觉到自己撞上什么东西。 “啊!” 一声惨叫,一片黑暗。 “小昭昭!”顾凌波一阵惊喜,还能叫得这么凄惨,看來沒受什么伤。 身下的燕昭哇哇大叫:“被你压死啦!好重!” 顾凌波起身在某人头上敲了一计:“胡乱评价女人的体重是找死的行为!” “喂!”又挨压又挨打,燕昭不由也爆发了:“你有个大人的样子好不好,都告诉你不要下來了,你还來添乱!” 她添乱,顾凌波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吧!她下來救他是添乱,这小鬼。 “我下來救你哎!” 燕昭声音颇带不屑:“拜托,我要你救,这摆明是陷阱吗?我刚刚想好爬上去的办法,结果倒好,你也下來了!”说着,燕昭将火把捡起來,继续道:“看吧!这次我们怎么上去!” 顾凌波一见他手上的藤条,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些腾蔓不知道几辈子年前就悬在这里,并不十分结实,但支撑一个小孩还是绰绰有余,只是如今她不分黑白的跳了下來,中途将井口处的挂掉不少,如今再要上去,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而且她下來的时候还险些让火把烧到衣角。 看來她顾凌波这次还真是给一个小鬼头添乱了…… “这样啊……”顾凌波好面子的轻轻嗓子:“啊!虽然这么说,但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我们还是尽快想想怎么逃出去要紧!” 转移话題。 燕昭白了她一眼。 “对了小昭昭,你有沒有受伤,怎么到这儿來的,不会是被扔进來的吧!”想着,顾凌波不由捏了把冷汗,这么高的竖井,把一个轻功不到火候的孩子扔进來,不摔伤是不可能的。 想着顾凌波又开始检查起燕昭的伤势。 燕昭无奈:“喂喂喂,你这个女人,先听我说话好不好!” 顾凌波怒目:“什么叫‘这个女人’,叫‘小姨’,什么不好学,学燕非冰那个沒礼貌的家伙!” “我不是从这里下來的啦!”燕昭无奈,姬大少说得沒错,女人歇斯底里起來真可怕:“我沒有摔下來,当然沒有伤啊!” 顾凌波一怔,随即观察起四周。 燕昭继续说道:“我是被从院子右边那个屋子的一个密道里丢下來的,之后门就关上了,也沒有人跟我进來,我自己摸索到这里,看到上头有光,就试试喊你!” 沒想顾凌波真的“从天而降”了,不过却不是來救他,而断了他俩最后一条生路。 “怎么办,你还上得去吗?” 顾凌波想了想,又目测了下井口的高度,可悲地摇摇头,这个高度其实不是问題,只不过她不是神仙,沒办法从这直上直下的井口“升”上去,何况还带个燕昭。 于是顾凌波状似从容的笑了笑道:“小昭昭乖,我们去找别的出口!” 上不去就说上不去嘛……燕昭无奈,他这才发现自己这个“小姨”还真不是普通的好面子哎。 ~~~~~~~~~~~~~~~~~~ ~~~~~~~~~~~~~~~~~~ 井下是一条人工开凿的通道,似乎是密室机关一类的东西,也有可能是当年这户人家的准备的逃生通道,四壁上都有火把,燕昭之前的火把便是这样得來的。 “刚才还在兴高采烈的说要逛集市呢?现在却被困在这个黑灯下火的地方!”顾凌波有些沮丧地道。 燕昭想了想:“这次是我不好啦!中了他们的陷阱!” 顾凌波看了看燕昭,尽量让自己看起來轻松如常:“小昭昭,不能这样说噢,你这件事做的既好又不好,既不好又好!” “我哪里做得好!” “好,是因为你知道在这里等我!” “那不好呢?”燕昭望向她。 “而不好,正是因为你不该跟踪他们,这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哼,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身份!”燕昭负气别过头。 顾凌波叹气,无奈地拉过燕昭:“小昭昭你听好,我现在要纠正你的一个误区,我生气,是因为你做了一件可能会给自己带來危险的事,你再聪明,毕竟还小,这个天底下有许多小孩子不该做也做不了的危险事,这些相信我不说你也会明白,你不是个冒进的孩子,不然你不会在这里停下!” 顾凌波沉下脸:“不过,我要强调的是,生为太子不是你的错,而我担心的是我的小朋友燕昭,不是大央太子,我是这样,燕非冰也是这样,至少现在,我们都是在关心你,而非关心大央国,而且我想……你的父亲也该是一样!” “才不是呢?他根本不在乎太子之位由哪个儿子继承,他在乎的只有母后!” “可你是你母亲的延续!”想起付薇,顾凌波心中依然是说不出的难受:“你难道不知道你母亲有多美好吗?她那么美丽,那么善良,那么真诚,沒有人不喜欢她,难道你不爱她,不想念她吗?” “不是的,我当然也想念母后啊!”燕昭声音有些颤抖:“可是……可是我也希望父皇偶尔看一看我,我……我才是他的儿子啊!” “可是他有多爱你母亲,就有多爱你!” 燕昭怔住,随即摇头道:“骗人,你们都骗我……” “‘你们’是谁,就算我会骗你,燕非冰会骗你吗?姬大少会骗你吗?你娘会骗你吗?” “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顾凌波似乎才发现大家的忽视对这个孩子的伤害有多么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如何,如果被爱的人感受不到,那是何等的孤独。 顾凌波蹲下身道:“燕昭,看事物不能只靠眼睛的,回去以后,试着去体谅你父皇吧!” 那个人贵为皇帝,纵然当年有千般不对,可对姐姐却始终给予了帝王难得的真心,而对于燕昭,他恐怕愧疚更甚,毕竟燕昭的眉眼间,实在像极了他的母亲。 燕昭凝眉,不再说话。 顾凌波笑了笑,拉起他道:“好了,不说这个,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先出去再说!” 一时说得忘了形,几乎都忘了他们身处险地,顾凌波开始小心观察起四周,那颗药丸不知道能支撑多久,在下次盲症发作前,她必须赶紧带着燕昭逃出这里。 她的敌人绝非善类,不可能费劲心思将她们诱到这里又不采取任何行动。 “小昭昭,你刚才说你是从哪过來的!” 燕昭朝通道的另一头指了指:“那边,不过我看过了,机关似乎已经封死了!” “带我过去看看吧!”顾凌波当年也读过一些关于机关类的书籍,谈不上破解,但至少不是门外汉,说不定能看出什么蹊跷,她这样想。 于是,燕昭带路,二人顺着通道往回走。 院子不大,这直接导致了地下的通道也并不具有什么规模,不一会儿,二人已经回到了燕昭被丢进來的地方。 据燕昭说绑架他的那两个人进了院子后,在左边屋子扭了一下烛台,古画后面就出现了这条密道,只是,他们丢了燕昭进去后,二话不说就走了。 顾凌波仔细研究起洞口的布置。 照理说,暗道这种东西是供人出入用的,沒有道理外面进的去里面却打不开,可是眼前这里似乎就真是个例外,四周的墙壁都是实心的,也沒有什么可疑的缝隙,周围的火把似乎是新点的,燃烧得很旺,烤得通道内的空气闷热,顾凌波最后不得不放弃再这里找寻线索,她相信她的推论是对的,只是她的能力目前还不足以解开这个机关。 通道有一定的坡度,一路往回走的时候,路面似乎有写潮湿,越往下水气越浓,奇怪的是,周围的火把竟也越來越旺。 顾凌波决定再回到井口,那里有流通的空气,相对要安全些,然而空气中的怪味道渐渐引起了她的注意。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她心头顿时涌上不好的预感。 顾凌波沾了些地上的“水”凑到鼻端,不禁心下一沉。 不一会儿,二人又回到了竖井之下。 “小昭昭!” “啊!”燕昭知道她在思考问題,本不敢出声打扰,此时反被她吓了一跳。 顾凌波笑容与平常无异:“一会儿,你先出去!” 燕昭一怔:“你想到办法了!” 顾凌波点点头:“是啊!”说着,她自腰间解下一条缎带,那带子的一端本是一件精致的挂缀,也不知道顾凌波怎么做到的,三两下,将挂缀的三面展开,就成了一只探云爪。 燕昭不觉暗暗叫奇,同时也皱眉道:“会不会太小了!” “不会,支撑你足够了!” “我,那你呢?” 顾凌波笑眯眯道:“小昭昭果然担心我!” 燕昭神色微窘:“什……什么啊!我只是、只是……” 突然,方才二人所去的洞的那一端似乎有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 燕昭不由喜道:“是不是那边的门开了!”看來顾凌波果真懂得机关之术。 然而,顾凌波的面色却陡然阴沉。 “不是,你别管那边,赶紧上去!” 燕昭直觉感到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担心道:“那你呢?你怎么办!” ------------ 第十一章 一别经年(一) 输入章节名: 顾凌波尽量让自己保持着惯有的淡定笑容以安抚燕昭道:“我在这里等你,你出去后立即回客栈找公孙蝶和何笙过來,越快越好!” 燕昭依然有些犹豫,顾凌波却不耐烦了起來:“快去,想帮忙就照我说的做,燕昭,你是聪明的孩子,你该知道留在这里你什么忙也帮不上!” 燕昭当然知道这是事实,于是点点头道:“我一定尽快回來!” 顾凌波看着燕昭一点一点攀上井口,心中的一快大石总算微微落下。 “门口可能还有他们的人,你要小心!” 燕昭提着一口气,也不敢回答,只是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妥,可是一时间又想不出的别的办法,只是,方才在下面还未感觉出來,如今越來越接近地面,他才觉得空气中某种气味似乎淡了不少,似乎是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突然,不远处又是一声巨响,震得探云爪产生了细微的偏移,加之缎带受力过重,眼看燕昭就要掉回井内。 顾凌波一见大惊:“提气!”话音未落,她暗暗运功,大袖一挥,以内力发出一道气流在燕昭脚下。 燕昭一蹬之下只觉得似乎有气流徐徐拖住他,忙接力使劲一拉缎带,几乎是探云爪头部划落墙壁的一瞬间,燕昭猛地飞跃出枯井。 然而落地的一瞬间,他却不是离开而是飞奔回井边,声嘶力竭大叫道:“小姨!” 最后那一声,他听得清楚,那分明不是机关移动的声音,而是,,爆炸,那绝对是小规模的爆炸,而且威力已经比上一次的要强上了许多,可能一会还会加强,他虽然沒见过这种机关,但是最少半个时辰,这间院子恐怕会全部被炸毁。 “小姨,小姨!”燕昭觉得自己从沒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他明知道顾凌波就在下面,却半点办法也沒有。 “燕昭!”顾凌波的声音传來:“我知道你能听见,听我说,阿昭,别冲动,别慌,你现在照我说得做,立刻离开院子,越远越好,你回去告诉燕非冰,就说……很抱歉,我不能和他下完那盘棋了!” “小姨!”泪水模糊了双眼,燕昭哭得声嘶力竭。 又一阵爆炸声传來,燕昭清楚的听见下边有什么倒塌的声音,可能是爆炸已经引起通道部分坍塌,这院子下边恐怕大部分都是空的,他得赶紧离开才行。 咬牙抹了抹眼泪,燕昭跑离井边,不能慌,还不到最后的关头,一定还有办法,他现在沒有能力,但他可以去求助,想着,燕昭已经冲去院落,却在门口猛地撞到什么人。 “燕昭,怎么回事!” 燕昭本來提起浑身戒备,却在听到來人声音后心中一喜。 “是你们!” 來人正是被爆炸声吸引而來的公孙蝶与何笙。 公孙蝶扶住气喘吁吁的孩子,焦急道:“燕昭,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受伤了沒有!” 燕昭摇头道:“快……快去救小姨!” “小姨!”公孙蝶不解。 “就是顾……” “小心!” 忽然,院内一声惊天巨响,碎石飞沙向四面八方炸开,何笙眼急地护在二人身前,用力一推,公孙蝶更是瞬间了解到发生了什么?带着燕昭猛地向后跃开。 “天哪,这什么鬼地方!”公孙蝶见何笙动作似乎僵了一下,不由有些担忧:“喂,要不要紧!” 何笙不语,却是脸色阴沉地抓住燕昭:“你说什么?你说谁在里面!” 燕昭却仿佛痴了似的望着炸成一片废墟的宅子,,这么大规模的爆炸……绝对不可能存活的,那她…… “何笙,你疯了吗?”公孙蝶见何笙手劲越來越大,忙上前劝阻。 何笙却分毫不撤力,只是不停地道:“说,谁在里面!” 燕昭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公孙蝶怔住。 不,不会是她想得那样。 然而,事实总是伤人的,公孙蝶脸色苍白地说出最糟糕的状况:“你是说,顾凌波在里面……” 何笙突然狠狠地掐住燕昭的领子:“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凌波不是会轻易中别人暗算的人,除非对方抓住了她的弱点,而很显然,她当时的弱点就是…… 燕昭却仿佛傻了一般,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无论如何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距离死亡这样近。 “燕昭,你说话呀!”公孙蝶也吓急了,不停地催促。 爆炸引起了很大的骚动,不大的小镇,此时几乎所有未进城的人都围了过來,一些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边何笙和燕昭的不寻常。 突然,一道白光滑过空气,利锋几乎是贴着何笙的面颊滑过。 “放开他!” 何笙凝神一看,那钉在自己身侧地面上的,却是两道玉制扇骨,由力道和准头來看,來人绝对是个高手,可江湖中并未闻用此种暗器之人。 燕昭听到这个声音却忽然浑身一震,随即像看见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猛地挣扎开了何笙的牵制,朝來人跑去。 “十叔!” 何笙和公孙蝶闻之心中一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种生死关头竟然遇见死对头信王,再者,昨天才送出的信,他们今天就到了,这也太可疑了。 何笙与公孙蝶正要上前,眼前却猛地横出一杆长缨拦断去路。 “我家主人有事情要和少公子说,二位请稍后!”那说话的是个五官精致玲珑红衣女子,眉眼间透着顽皮,何笙听顾凌波提过这个人,,信王手下的“红枪”红椒椒。 望着已然哭花了脸的燕昭,燕非冰皱眉:“阿昭,我不记得教过你‘梨花带雨’这一招噢!” 其实,早在遇刺第二天,燕非冰就已经同姬梦回起程赶往楼家,收到顾凌波的信时,已经是他们起程的第五天,如果顾凌波尚在楼家,他们应该会晚几天碰面,不过,这个小镇是前往江南楼府的必经之地,所以只用了一天的时间,燕非冰便赶到了约定的客栈,只是客栈里却沒有半个人,这才打听到包括客栈老板在内都到镇西的老宅子看热闹去了。 燕非冰直觉有不好的预感,便也跟了过來,不料一來就见何笙掐着燕昭不放。 “十叔!”燕昭见到亲人,哭得更凶了。 “怎么!”燕昭不是沒见过世面的孩子,不会平白无故哭成这样。 “十叔,小姨……小姨她……” 燕非冰脸色骤沉:“发生什么事了!” 燕昭讲方才之事道來。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燕非冰基本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听到爆炸时顾凌波在里面时,燕非冰只觉得浑身被冰水浸透一般寒冷。 他抬头望向何笙和公孙蝶,二人也是一样毫无斗志的惨白表情,几乎瞬间印证了燕昭话的真实性。 “你说什么?”姬梦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头到尾,燕非冰一句话也沒说,只是燕昭每说一句,他的表情便又随之阴沉一分。 他们在说什么?宅子被炸成了废墟,那女人在里面,,那又怎样,难道她会等着被炸飞吗?顾凌波是天底下最狡猾的人,不可能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她还有她宁愿放弃一切也要追求的东西沒有到手。 沒错,她不会死的。 他站起身,朝那片废墟走去。 “非冰!” “十叔!” 有人在叫他,但是燕非冰听不到,他径直走向那片废墟。 顾凌波不会死,她不可能死的,只是既然沒死,她为什么不出來,她难道不知道,,她吓到他了吗? 燕非冰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也与燕昭所差无几,即使心里叮嘱自己一万遍,那女人有能力保护自己,可是眼前的现实依旧让他心惊肉跳,这么大面积的爆炸,她人在井底的炸药附近,根本不可能躲过…… “大少!” 姬梦回似乎仍在震惊状态中,猛地回过神來,竟然都忘了应声。 “立即召集所有离这里最近的长乐门门众,把这片院子给我清理出來,挖地三尺,我要把那女人揪出來,活要见人……”燕非冰突然停住,不再说下去。 “是!”姬梦回迅速部署下去。 长乐门的核心力量集中在洛阳,但在各地也都有其分舵,只是人力有强弱之分。 吩咐完毕,燕非冰竟是头也不回朝废墟内走去。 “非冰,你要做什么?”姬梦回从未见到燕非冰如此失魂落魄过,不由担心,这院子里不知道埋了多少炸药,听燕昭的说法应该是连环引暴机关,如今不知道里面还有沒有余下的火药,燕非冰就这样进去,十分危险。 只是燕非冰此时却顾不得许多,他冷声道:“你们等着,我进去看看!” “我也去!”何笙跟了上去。 公孙蝶不作声,只是径自推开前面的红缨枪,朝院门的方向走去。 红椒椒几乎是听说顾凌波被炸死在里面的一瞬间就和燕昭一样傻掉了,竟然都忘了拦阻,就这么被推开。 燕非冰对此晃若未闻。 “我也要……”燕昭刚迈出一步便被姬梦回拦下。 “给我站住!” 图片名称: 图片链接: ------------ 第十一章 一别经年(二) “我也要去!” “你给我站住!” 姬梦回一声厉喝,燕昭怔住。 这位年轻的丞相平素里眉眼间总是带着笑意,从未像今天这样严肃地对他,更别提这样严厉地对他说话。 “殿下,您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燕昭心中一紧,顿时觉得万箭穿心般的难受,的确,这些都是他引起的……要不是为了救他,小姨也不会…… “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小姨!” “殿下,她不会死的!”姬梦回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了这么大的信心,他几乎在说这话的同时不敢看那孩子过于期待的眼神,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他姬梦回的学生,不会这样简单的就死掉。 “可是……可是……那么大的爆炸……” 姬梦回眉头锁得更紧:“殿下,不要流泪,她不希望看到!” 燕昭怔住,耳边突然回荡起顾凌波的警告。 我警告你噢,眼睛里面那摊水绝对不许给我流出來,要不然我第一个瞧不起你。 ,,不能让小姨瞧不起,可是……可是……再怎么忍耐,眼泪还是大颗大颗的流出來,燕昭只能使劲抹着眼睛。 对不起,小姨,阿昭真的做不到…… 姬梦回也知道这事怪不得燕昭,只是突然接受这样的消息还是让他倍感沉重,此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对这孩子说出一句宽慰的话语來,只是抬手按了按他的头,长长叹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非冰的身影再度出现,身后是何笙与公孙蝶,姬梦回与红椒椒紧张的迎了过去,却是一句话卡在喉咙,谁也问不出來。 连燕昭竟然也是如此。 姬梦回望着燕非冰苍白的面色,视线移到了他手中紧握的红线。 那是一条烧焦的流苏,,顾凌波曾经配带过的。 ~~~~~~~~~~~~~~~~~~ ~~~~~~~~~~~~~~~~~~ 烟雨江南,江南烟雨。 烟雨其实又不完全是江南的特有。 在江北的望云亭,高山之上,俯临大江,同样在初秋的时候浮起蒙蒙烟雨。 那天的望云亭上,有公子长身玉立,以背影送故友而去;那天的望云山下,有女子紫衫婷婷,与扁舟之下吟歌别离;那天的烟雨蒙蒙中,有一次绝美的送别,和一对小儿女难得的坦然。 江湖路远君珍重。 那时候的她这样说…… 他答应了。 即使他沒有说话,可是还是以他们之间特有的默契回应了她,他相信她明白,不然他不会回宫。 于是,他珍重了,他回到属于他的宫廷之中接受他该接受的,不在为她奔波牵拌。 可她呢?她自己又“珍重”了在了哪里。 一别经年…… 此情此景,情何已堪。 燕非冰告诉自己不去想她看到炸药时的决绝,告诉自己不去想她最后一个表情,他只告诉自己她沒事,顾凌波有时候就像一个妖精,她最懂得抓住心里的弱点,然后一个人躲在角落偷笑,对,别怀疑,她就是这么恶劣,可是?燕非冰却笑不出來,他从沒这么失控过,越是害怕的东西,脑海里越是不停的浮现出逼真的画面,令他痛苦不堪。 是啊!那女人,总是不会放过他的。 “凌……” “非冰!” “十叔!” 姬梦回和燕昭围到床榻边上,焦急而担忧地望着他。 燕非冰略微清醒了一些,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迷茫之际似乎是姬梦回硬拉着他回了客栈。 对了,听说这件小客栈只有三间房,他现在住这间,正是顾凌波昨晚睡的。 只是,人呢? 她又跑哪去了。 燕非冰觉得头疼得厉害。 “十叔,喝口茶吧!”燕昭也是一脸担忧,乖巧的奉茶过去,,燕昭对于燕非冰历來都是十分尊重的。 燕非冰接过茶,看着这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孩子,竟是怎么也不忍斥责一句。 付薇姐姐,你原谅她了吗?她拼了性命在保护你的孩子,你还会恨她吗? “非冰,事到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要查清这件事的幕后主使!” 燕非冰听此似乎精神为之一振,点头:“确实!” 对方显然是朝着顾凌波來的,而且听说顾凌波前两人也同样差点被人吓了蛊毒,很明显,这两方绝对是一伙人。 那么,到底是谁这样想法设法的要把他印出來,又一定要顾凌波的命呢? “那间院子现在怎么样了,有线索么!” 那间“院子”自然就是指爆炸后的那片废墟。 姬梦回脸色阴沉:“院子底下的密道两侧也是密道,而且堆积了一定数量的炸药……” 就是说那个占地不大的院子的地下早就被掏空了,对方将燕昭放入其中空置的一间,引顾凌波下去,又引暴了早已准备好的堆积在两侧的炸药。 就是说爆炸发生时,顾凌波根本无处躲藏。 似乎所有事实都在证明一件事:“天下第二”的顾凌波已经不可能还在这个人世了…… “不过!”姬梦回话锋一转:“在井口的那个位置,是炸药波及最小的地方,按理说如果凌波在那里,我们应该找得到……才是!”他想说“尸体”,却终是咽了回去,一是燕非冰不会想听到这个词,二是姬梦回自己说不出口。 “找不到她!”燕非冰皱眉。 姬梦回点点头道:“你自己也进去过了,除了你手中那条流苏,再沒发现什么?不过那片院子塌得厉害,一会儿会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燕非冰心中突然燃起一丝渺茫的希望:“会不会……会不会她……” 姬梦回却只是深深的叹息:“那么大规模的爆炸,找不到……也不奇怪!”血肉之躯,怎么能对抗火药之威。 “不!”燕非冰坚定地道:“我不相信她那种人会这么简单就败了!” “……难道我愿意相信!”姬梦回声音突然有些颤抖。 燕非冰怔住。 姬梦回,他的老师从來未曾显露过这样的情绪。 “难道我愿意相信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学生被满院的火药炸得尸骨全无!”姬梦回双拳紧握,关节惨白:“难道我愿意看见凌波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吗?” 燕非冰沉默。 深呼吸一口气,姬梦回尽量平复着失控情绪:“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得面对,非冰,你和她我其实欣赏她多一点,但我却喜欢你多一点,原因就是她够冷静,而你却比他更容易动情,你比她有血性,可是一旦触机到心事的时候,你却不如她!” 合上眼,姬梦回长叹:“好好想想吧!想想你接下來要做些什么?也许……也许真像你说的,她是那么刁钻狡猾的人,哪可能这么就败了!” 话毕,姬梦回转身离去。 燕昭默默地看了看燕非冰,眼睛不由又湿润起來,不过下一刻,他赶紧用袖子抹上眼睛。 不能哭,不能哭,小姨和十叔都说过,不可以哭…… ~~~~~~~~~~~~~~ ~~~~~~~~~~~~~~ 燕非冰再度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已经和平日无几,只是面容憔悴得紧,该是一夜无眠。 是了,这个夜里,又有谁能安得心休息。 燕非冰混混厄厄地被姬梦回拉回了客栈,而何笙和公孙蝶却彻夜在院子边守侯。 该來的总归逃不掉,那个消息还是传來了。 整个古宅废墟已经被清理出了大概,在枯井的正下方竟然还有一个入口掩埋其下,剧烈的震动使入口的泥土坍塌,而下方,有一具女人的尸体。 燕非冰听到这里时,竟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那不是她。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哪儿來的信心,可事实就是如此,他心中一百二十万个确定那尸体不是顾凌波,,即使那尸体已经被烧焦得面目全非却还是露出一角的紫衫…… 那又怎样呢? 穿紫衣的又不只有她一人。 反正不管结果如何,他总相信,顾凌波,活着。 惨不忍睹的尸骨根本沒有机会承受生者的悼念,便被姬梦回严声命令早早火化,,爱徒那样的结局,他看不下。 那角余下的布料之所以未烧着其实是因为上面染着干涸的深紫色血迹,滴水穿心果然是厉害的毒咒,连火焰都不能让它屈服,如果她现在看到了,会不会笑着说“啧啧,这东西果然够狠啊”,一幅赞美的样子,也不想想这毒的受害人其实就是自己。 燕非冰今日回想起來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顾凌波有哪里不对头,因为从小到大,这个人似乎总是将什么都看得很淡的,只除了一点,顾凌波惜命,他还记得她人还不大就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烧,保命要紧。 只是,她却不仅仅是惜自己的命,她将对她哪怕只有一点点好的人全部都纳入自己的保护圈,一相情愿……什么武尊,什么“天下第二”,在他看,那就是个又疯又傻不可理喻的女人…… 可是自从上次在长乐门再见时,她身上却有什么东西变了,不,或者只能说她似乎把这个天下,这个江湖都看得更淡了,包括其中的人和事,所以他才会如此气愤,如此失控,曾经的顾凌波也是历尽苦难,可身上却依然总是带着阳光的气息,可如今,那个女子眉眼间的笑容越來越淡,淡到只剩下疲倦,既然这么疲倦,为什么还不罢手,就算沒有今天的惨剧,难道她真的不在乎“滴水穿心”的毒咒么, ------------ 第十一章 奈何人去(一) “非冰,何笙和公孙蝶还在那边!”姬梦回提醒他道。 燕非冰点点头。 废墟边的何笙的视线中似乎根本沒有燕非冰,径自走开。 “站住!” 叫他的人却又不是燕非冰。 一直沉默的公孙蝶冷冷地盯着他。 “你要干什么?” “离开!” “去哪!” “与你无关!” “你是武尊右使!” “武尊都不再了,我这个右使还在这干嘛?你说呢?公孙左使!”何笙的声音透着苦涩。 公孙蝶心中一阵疼痛:“难道、难道你真要听她的,去找……找……” “我不去!”何笙冷冷道:“她是尊上,也是我的朋友;论身份,她的话我要听,不过前提是,,她活着;她死了,我不会再作什么右使,我去为友寻仇!” “你站住!”公孙蝶怒道:“你寻什么仇,你又知道些什么?你可知她,!” “蝴蝶!”何笙打断她的话,回过头來:“我一直沒对你说一句话!” 公孙蝶怔住。 何笙笑了笑,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对公孙蝶毫无芥蒂地笑:“蝴蝶,你其实比你想像中要善良!” 有些方面,公孙蝶和顾凌波其实有着相似之处,她们两个走到一起并不是偶然。 “你是什么意思!”公孙蝶却骤然沉下脸。 “意思就是:我其实比你想像中知道得要多!”何笙道:“她不告诉我,难道我不会去查去想去猜吗?那个人是谁你我心知肚明!” “是谁!”燕非冰的声音阴冷得像从地狱传來。 “与你何干!”何笙从头到尾沒有正眼看过燕非冰。 “本王问话,不需要理由!” “可我回答,却需要理由!”何笙冷冷道:“你带了那小子走,回去做你的逍遥王就是了,她是死是活又与你何干!” 燕非冰怒极反笑:“恕本王孤陋寡闻了,你与她又有什么相关!” 瞬间,两人之间弥漫起无形的硝烟。 “我与她是志同道合的知己!”何笙想也不想道:“因为知己,所以相交;因为只是知己,所以相敬;因为相交相敬,我何笙咽不下这口气,而你呢?我告诉你又能怎样,你如今甚至不是她的朋友!” “我本來就不把那疯女人当朋友,当朋友,她也配,又疯又颠只知道惹麻烦;有了心事从來不坦白只知道让别人担心;不声不响一个人出走让人狠得咬牙切齿;对天下人都信誉有嘉只有对我从未兑现过一句诺言;天底下沒有这种沒心肝的朋友,只有一个狼心狗肺的顾凌波!”燕非冰终于被挑起了怒气。 死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深吸了口气,燕非冰冷笑:“你可以不说,就像你说得,难道我不会去查去想去猜么,猜错了也不过就是错杀几个人而已,又有什么了不得!” 话毕,燕非冰转身:“大少,阿昭,我们走!” “去哪儿!”姬梦回一怔。 “江、湖、盟!” 狠狠地甩下三个字,燕非冰转身离去。 “……算了,也不枉她平日那么重视你!”何笙苦笑:“你呢?”他又面向公孙蝶。 “我能怎样……”公孙蝶眼中透着鲜有的落寞,除了公孙家她无处可去:“倒是你,若寻仇不是该和我同路么!” 何笙摇摇头。 “早晚要去,却非今日!” “那你……” “我要去看看我兄长!”愿本跟随顾凌波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兄长某条后路,他始终不相信皇家人。 “……以后,再见可能就是敌人了!” 何笙眉尖微蹙:“你真要如此!” 公孙蝶笑得凄凉:“我有我的族人要保护,我拼过了,可是我输给了天意!”她沒放弃顾凌波,可是老天放弃了,连带着也放弃了选择跟随顾凌波的她。 镇外不远处的小路上,三个人一路沉默。 “非冰,你怎如此冲动!”出了小镇,姬梦回终究忍不住问道。 燕非冰停下脚步,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别人:“你也觉得我冲动!” 姬梦回一怔,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何笙已经告诉我了!” 姬梦回意外地道:“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 “可他不是……” 姬梦回看來这两人实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什么时候私交的,再说,,那两人看起來简直跟情敌沒两样…… 当然,这样的想法姬梦回在开口前便在头脑中自动过滤掉了,他这个学生聪明沒错,平时很冷静沒错,可一听到顾凌波的名字就不能通过常理判断了。 “何笙的确是个好朋友!” “朋友!”看來燕非冰是相信了,姬梦回沒來由地觉得松了口气。 “有什么好怀疑的,那女人就是这么厉害,什么人都愿意跟她掏心挖肺!”不过即使如此,他依然不喜欢他就是了,燕非冰冷哼了一声。 “既然已经有了眉目,那我们现在还要去江湖盟!” 燕非冰点点头:“我们当然要去,许多事情还要在那里真相大白呢?” 不过,在这之前,。 “大少,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情!” 姬梦回一怔,随即皱眉:“这么客气,准沒好事,先说内容!” “送太子回京!” “不要!”旁边的燕昭叫道:“我不要回去,我要跟十叔一起去给小姨报仇!” “谁说你小姨死了!”燕非冰语露不悦。 哎。 姬梦回和燕昭同时愣住。 燕非冰却不再说话。 “大少,送他回去!” “非冰,我也不赞同你的做法!”姬梦回皱眉。 燕非冰笑了笑:“大少,你这是不放心吗?” 姬梦回点了点头:“总归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江湖盟的!” “我一个人去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一人可以保证用最小的动作清楚最多的真相。 “不行,你说什么也沒用,大不了我暂时來保护阿昭,你休想这个时候把我支开!” 燕非冰无奈:“大少,我不是孩子了!” “怎么不是,你冲动,她冷漠,一个个就像长不大的孩子,当初以为遇见两个天才,结果却是两个笨蛋,沒一个让我放心!”姬梦回不知为什么?自从顾凌波出事后便总是带着一股烦躁,隐约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他姬梦回不是个爱动怒的人,更不是冲动之人,可是他却无法眼看着燕非冰尾随顾凌波之后再去冒险。 “十叔,阿昭会听你的话不再乱跑,你听丞相的话吧!”燕昭如今当真老实了许多,经过此事,这孩子的锐气被挫了一大截。 “你们这是做什么?”燕非冰无奈:“你们以为我是去江湖盟惹事吗?” 哎。 姬梦回一怔:“那你是去……” “我是去赴约!”燕非冰眸光一冷:“我有直觉,这事和那只‘尸蛊’的主人一定有关系!” 因此,何笙才会在转身的瞬间突然比了一个江湖盟的手势。 而至于顾凌波,只要一天沒见到她的尸首,他就有权力相信,,她不会死。 ~~~~~~~~~~~~~~~~~~~~ ~~~~~~~~~~~~~~~~~~~~ 顾凌波的离去使楼家终于又恢复了久别的平静,只除了,。 “非欢,你再多住两天啦……” 女子白了某人一眼,继续收拾东西。 “非欢,不要那么急着回去啦……” 女子白眼更甚,加块了收拾行李的速度。 “非欢,你听我说话啦……” “楼凤炽,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嗲声嗲气的和我说话!”燕非欢忍无可忍。 “你不走我就不说……啦!”最后一个语气词被某人特意加得很重。 燕非欢无奈:“我要回去照看茶楼,我已经出來够久了,现在又沒什么事,我干嘛不回去!” “可是非欢,你好不容易主动來找我,这么一走,你我再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日,人生苦短,前路漫漫,你孤身一人,我怎能……” 燕非欢怒极突然笑了笑,然后一字一句道:“你、给、我、闭、嘴!” 真受不了这家伙,就爱耍宝。 “是!”楼凤炽只有这一项是最让燕非欢满意的,,说闭嘴就闭嘴,只是,一只手却扯着七姑娘的袖子死活不放。 突然,门口有人传话道:“少爷,有人求见!” 楼凤炽瞪了來人一眼,却不说话。 又來了…… 燕非欢一个头两个大,却也不爱理他,对着那传话的下人问道:“是什么人!” “回七姑娘的话,來人自称笑傲山庄顾凌霄!” 咦。 燕非欢与楼风吃面面相觑。 这下热闹了,刚送走了妹妹,又來了哥哥。 想了想,燕非欢点头道:“请进來,少爷马上就到!”她转身面向楼凤炽:“你可以说话了,去‘见客’吧!” 楼凤炽无奈:“非欢,我又不是勾栏院的姑娘,接什么客……” “术语用得这么熟练……” “我都是听來的,是坏男人教给我的!”楼凤炽忙言明自己的清白。 “无耻!” “非欢,,无耻的是他们不是我啊啊啊……” ------------ 第十二章 奈何人去(二) 顾凌霄对于楼家大宅的富丽堂皇沒有半点的心思欣赏,连日近乎疯狂的处理庄内事物,人显得消瘦了不少。 “庄主,你说我们遇见的那批人,会不会和……有关系!”文碧对此实在很怀疑,而且她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他们这样大大方方的找上门來。 顾凌霄摇摇头:“说不准,无奸不商,楼凤炽年纪轻轻能在商场叱咤风云到如此地步,必然不是简单人物,我们见机行事!” 在沒断定对手是怎样的人之前,顾凌霄不会轻易做出判断。 事实上,早在几日前他们便应该到达楼府,只是路上却出了些小意外,而意外的嫌疑人自然是直指楼家。 顾凌霄不想草率断定幕后指示人是否是楼大公子,但此事必定和楼家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索性先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文碧依言沉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总徘徊着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看了看旁边,捕风也是摇头。 不一会儿,男子聒噪之声由不远处传來。 “好啦好啦!不许生气了啊!我去“接客”:“接客”就是,只要是非欢你说的,什么我都愿、意!”不知道是不是众人的错觉,最后两个字似乎念得咬牙切齿。 不过很快,男子那微弱的气势又被另一道冷若腊月雪的女声压住,内容是言简意赅又效用鲜明的两个字:“闭、嘴!” 屋内之人面面相觑,实在想不透楼家这是在唱哪出戏。 楼凤炽來到厅门外的时候停下脚步整了整衣冠,一本正经地进门道:“原來是笑傲山庄的顾庄主大驾光临,未能远迎,失敬失敬,庄主可不要见外呦!” 顾凌宵礼貌地笑了笑:“楼少这是哪里话,冒昧打扰,该是楼少不要生气才是!” “哈哈,早闻顾庄主大名,奈何事务繁忙,总未能亲自拜访,今日庄主大驾,楼府实在是蓬壁生辉,蓬荜生辉,楼某高兴还來不及那!”楼凤炽自小在商场中摸爬滚打,这套客气话实在是手到擒來,连想都不用想,跟呼吸一样简单。 不过在文碧等人听來,却不由皱眉。 人,若是客套大了,就未免有些假了。 顾凌霄淡定自若,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楼凤炽依旧颜笑晏晏:“庄主如此繁忙,抽空來寒舍,不知有何要事!” 來了,客套归客套,话总还是要说明白的。 笑傲山庄几年來称霸江南,靠得不仅仅是武力,当然还有强大的经济实力。虽然尚与百年根基的楼家构不成什么威胁,但说两家是生意上的对手倒也沒什么不妥。 只不过两家几年來一直很有默契地保持着均衡,互不阻挠,尽可能的避免针锋相对,对于笑傲山庄來说,楼家百年根基若想动摇绝非一朝一夕,时机未成熟之前不可轻举妄动;而对于楼家來说,商场上不倚老卖老打压新人是其成为生意场上的长青树的原因之一,楼家做事讲究风格,讲究原则,像一位将世事看得透彻无比的老人,懂得进退有度,收放自如。 就这样,楼家与笑傲山庄一如日,白日行;一如月,夜间升,两方交替轮流,似乎总有碰不到头,几年來如此,相安无事。 只是近日江湖盟的崛起,似乎将这个平衡之势打破了。 楼凤炽料到笑傲山庄会來人,但沒想到会是顾凌霄亲自出马,看來顾凌波以及江湖盟的在江湖中影响力比他想像中还要大,,这样很好,实在是好得不得了。 只是,若论客套兜圈子,最爱拒人千里的顾凌霄这方面也是不差的。 “不瞒楼少,顾某此次前來并非所为生意,而是为了一件私事!” “噢!”楼凤炽笑呵呵的摇了摇扇子:“不妨说來听听!” 顾凌霄点点头:“捕风!” 身后的捕风自怀中掏出一枚飞镖。 楼凤炽眸光一凛:“这是!” 顾凌霄依旧淡定,仿佛只是在出示市井上的一支簪花,一把铜镜。 “实不相瞒,此次顾某本欲亲自拜访,与楼少商谈合作之事,不料……”他话锋一转:“半路竟遇刺客!” 楼凤炽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这镖是刺客所留!” 很好,那与他楼家又有什么关系,最好不要是他想得那样。 顾凌霄使了个眼神,文碧上前将镖翻了一面,指向其柄部:“这里,有一个“楼”字图腾!” 最简单的方法,其实往往是最直接最奏效的,看楼凤炽的脸色就知道。 与其继续试探,倒不如直接道出來意,看对方是何反应,如今结果就是,,楼凤炽的脸色相当的难看。 “那人什么模样,可说了些什么?” 捕风摇摇头:“是个死士,被发现后便自尽了!” 又是死士。 楼凤炽面色难得的阴沉。 和之前顾凌波遇到的显然是同一伙人,若非非欢这层关系,难保顾凌波不会怀疑是他楼家人下得手,看來这伙人是盯紧了他要陷害。 “顾庄主,楼少以楼家生意场上的信誉像你担保,此时决非楼某所为,楼某对此也是丝毫不知情!” 相比之下顾凌霄到是面色缓和不少:“楼少哪里话,若是怀疑楼少,我顾凌霄还会进这个大门吗?顾某只是前來提醒,楼少别是得罪了什么人,还不自知啊……” 顾凌霄这最后一句,说得实在是意味深长。 楼凤炽心中冷笑,包括顾凌霄在内,他得罪的人还少么,放眼当今江湖,风云、笑傲、江湖盟三足鼎立,哪一方都盯着楼家这块肥肉,他还需要主动去得罪人,这不,老实地呆在家里都有麻烦频频找上门,这群江湖人自己打打杀杀也就算了,却好好的江湖不争跑來跟他一个生意人找麻烦,敢情真当他楼家好欺负了。 “感谢顾庄主信任,此事必有奸人从中挑拨,我们万万不要中了他人的计才是!”楼凤炽不相信顾凌霄会放下这么好的机会,他静待下文。 果然,顾凌霄起身道:“我当然相信楼少,相信楼家,不然也不会在此,正如楼少所言,若我两家就此决裂,岂非中了他人圈套,那暗中之人如此费劲心思拆分我两家江南主要势力,实在是居心叵测,我们何不干脆就此合作,齐力查出这幕后的黑手,楼少意下如何!” 楼凤炽心中冷笑:果然。 这事情摆明了是嫁祸,只是若有人要利用此事为惬机倒也是件棘手的麻烦,既然已经答应了顾凌波,便沒有再倒向顾凌霄的道理,只是…… “顾庄主的建议固然好,只是,这合伙大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你我都是江南大家,恐冒进啊!” “楼少说得在理,只是如今情势所逼,楼少是聪明人,审时度势之事不在话下,怎反到不洒脱了呢?莫非……别有隐情!” 咄咄逼人。 楼凤炽面色一寒:“顾庄主如此说还是不相信我楼家了!” “楼少勿怒,我绝沒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楼少能考虑清楚,不用我说楼少也知道如今的局势,是片刻也等不得!” “顾庄主似乎兄有成竹!” “顾某之成竹在于顾某比任何人都需要楼家的能力,所以我开出的条件绝对是最好的,而我说过,楼少是聪明人!” 楼凤炽却笑了笑:“聪明人未必不会办糊涂事!” 突然,门口有家丁进來。 “什么事如此匆忙,沒看见我在与顾庄主商谈要事吗?”楼凤炽皱眉,事情已经够乱了,拜托不要再给他添乱了。 “回少爷,有人传信回來!” “什么事!” 那家丁看了看顾凌霄,竟是有些犹豫。 楼凤炽想了想,点头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现今这个情况,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所以必须要保证时刻大方,至少在人前不能有秘密。 那家丁得了特许,便大声道:“回少爷,有人传话说……说顾二小姐已于不远的安平镇殒命!” “你说什么?” ~~~~~~~~~~~~~~~~ ~~~~~~~~~~~~~~~~ 那反应最强烈的人,却是顾凌霄。 他不顾地点的冲上去揪起家丁的衣领,双目圆瞪:“你再说一遍,是谁……死了!” 那家丁被这突然变得凶神恶刹的贵客下得面如死灰:“是是……是……” “说清楚!”后者又加了几分力道。 “顾庄主饶命,是二小姐顾凌波!” 楼凤炽浑身一个激灵,宛如晴天霹雳。 顾凌波……死了。 楼凤炽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型:“是谁,是谁干的,说!” “不知道……不知道,那报信的说是一个头带蝴蝶发饰的姑娘让他來的,还说好像是有什么火药,爆炸,他说得也不清楚,所以我也听不很明白,少爷赎罪!” “滚出去!” “是是……”那家丁趁着顾凌霄愣神,忙挣扎着跑走,却又被叫住。 “等一下,此事万不可让七姑娘知道,明白么!” “明白,明白!” 楼凤炽跌坐回椅子,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顾凌波倒了,江湖盟也就完了,倒果真映了他那句“聪明人也会办糊涂事”,自己这步棋竟是赌错了人, ------------ 第十二章 奈何人去(三) 他抬头看向顾凌霄,见他这位称霸一方的一庄之主面无血色,眼神竟有些迷离。 楼凤炽不禁感叹,江湖上皆传言顾家兄妹不合致决裂的地步,可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手足,断手足之痛,又怎能因一两句的不合而轻易带过。 “顾庄主……” 顾凌霄晃若未闻,口中只喃喃地重复着:“阿月……阿月死了!” 楼凤炽想了想:“蝴蝶发饰,该是公孙蝶!” 难为她与何笙还能想到给他报个信,只是,这事情未免太蹊跷了,顾凌波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会轻易丧命的人啊!那样聪慧灵敏的一个女子,到底被人捉住了什么弱点…… “公、孙、蝶!”顾凌霄闻之怔了一下,随即咬牙切齿道:“我去找她问清楚!” “庄主!”捕风忙上前阻拦:“庄主,此事必有蹊跷,庄主万不可冲动行事!”捕风本欲责怪文碧为何偏偏此时无话,却发现文碧也是呆在一旁,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文碧!” 文碧回过神:“庄主……” “你们什么都不用说!”顾凌霄冷冷道:“决裂还是和睦那是我们兄妹的事,即便兄妹之情恩断义绝,也容不得他人对我顾家儿女任意宰割,此事,我顾凌霄必要倾力追究!” “好!” 却是楼凤炽赞叹声起:“顾庄主果然是胸襟宽广的血性男儿,实不相瞒,几日前,二小姐其实正在府内做客!” 顾凌霄似乎并不意外,反正不是在他之前,就是在他之后,顾凌波会來楼家他一点不意外,只是楼凤炽为什么要在此时提起这些呢? 楼凤炽继续道:“二小姐前來做客,那是楼家莫大的荣幸,楼某当然倾力相带,谁知中途却也曾出现一段小插曲,,同顾庄主一样,二小姐也遇到了奉命暗杀的死士,且下毒手法似与苗疆蛊毒邪术颇有瓜葛!” “是‘尸蛊’!”文碧皱眉。 楼凤炽眸光一闪;“正是!” 顾凌霄陷入沉思。 原本他还怀疑过楼凤炽,只是如今看來,楼凤炽似乎也对这次的事件相当棘手,那么,到底是谁要把他们引到楼家來呢?难道是风云堡的人,只是……燕非冰向來有分寸,顾凌霄相信他绝对不至于对顾凌波下此毒手,那么又会是谁呢?会不会风云堡那边也出了什么状况。 况且,对于当年的事,顾凌波那日在擂台之上也并沒有说清楚,他下令彻查,却是毫无结果,当初父亲到底做了什么?阿月为什么又会变成今天这样呢? 太多的疑云,让顾凌霄无从下手。 “楼少,你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么!” 楼凤炽想了想:“这件事疑点很多,似乎处处都是在针对我楼家,楼家在生意场上交际甚广,难免有得罪人之处,所以不排除有心人士从中作梗,但是……” “但是事情恐怕不是这么简单,为什么对方早不动手晚不动手便便要挑这么个天下大乱的时候呢?”顾凌霄分析道:“依我看,楼少该不是对方的主要目标!” “顾庄主说得对极,但是我楼家对他也必然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对方才想來一招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那这事与尊……二小姐又有何关系!”文碧不解。 顾凌霄摇摇头:“你们有沒有想过,也许暗处的那个人最初的目标便不是我们,而是那个身为‘天玄武尊’的顾凌波!” 楼凤炽突然觉得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抓住这一丝灵感,就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屡顺:“如果这样,是谁最不想二小姐重掌江湖盟呢?” “当然是现在江湖盟的老大!”捕风不擅长这类推理,但似乎也听明白了一些。 不料此语一出,竟是让众人齐齐往向他。 “哎……我、我说错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是谁!”楼凤炽似乎想通了什么? 顾凌霄方才完全沉浸于自己的思路,根本沒听到身后的捕风说了些什么?此刻见楼凤炽面色激动,不由也道:“叫你说你就说,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说……当然是现在江湖盟的老大最不希望二小姐回去啊……” “这就对了!”楼凤炽顿时醒悟。 顾凌霄似乎也突然想到了什么:“的确……” 文碧思索道:“四大家族争斗多年,确实需要一个统一的领袖,只是,若有人一直认为那个领袖该是自己,却被半路杀出程咬金,当然会耐不住出手了!” 顾凌霄沉思半晌,突然点头道:“南宫!” ~~~~~~~~~~~~~ ~~~~~~~~~~~~~ 四大家族自武林盟解体后就似一盘散沙,而当日第一个挑起事端的也如众人所料,正是南宫家主南宫睿,据说当年四大家族助顾惊鸿统一武林的时候,南宫就对与之后的安排颇有不满,南宫睿为人嚣张跋扈,自始至终认为武林盟能屹立不倒南宫家完全要居首功,这在其他三家看起來自然是极为不满,老盟主念在其攻高,对其处处容忍,反而导致南宫睿越发的咄咄逼人,据说后來,顾盟主与南宫睿之间终于爆发了一次大争吵,闹得满城风雨。 也因此,不少人揣测当年盟主一家灭门惨案实际上就是有南宫睿一手操空,只是多年过去,一來沒有证据,二來岁着时间流逝,此事也再无人问津,便成了今天武林中最大的一起悬案。 试问老盟主武功盖世,家中门徒也个个武艺不凡,这么一大家子人,竟于一夜之一间全数被害,一个不留,连两个小孩子也不知所踪,哪里是常人所为,再者,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要对方如此心狠手辣,想來想去,南宫睿为人向來心狠手辣又心胸狭窄,又素來与老盟主过节最深,实在是最大的嫌疑之一。 如果真是南宫所为,那今日这怪事倒也件件合理,并不奇怪了,当年他依然能对老盟主下此毒手,如今又不凭什么不能对老盟主遗孤出手。 只是顾凌波这次栽得实在是冤,竟然败在自己统一的江湖盟手里。 文碧沉默,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顾凌波的死讯听來那么的不真实,那个人,那么算尽先机,那么不顾一切去争夺的人,怎么会就这样…… 顾凌霄点点头:“看來,我们下一个目的地已经确定了!” “庄主!”文碧和捕风同时有不好的预感。 “江湖盟!” “庄主,我们这样冒然前往,难免中了对方的计,毕竟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况且主动挑衅更是失了理字,庄主三思!” 楼凤炽不由道:“这位姑娘说得也有道理,二小姐也是我的朋友,我能理解顾庄主报仇的心情,只是,这事急不得!” “不!”顾凌霄却是半步也不让:“急得,怎么不急得,我顾家满门上下五十六条人命的血仇,当然急得!” 厅内顿时一片沉静。 积累多年的仇恨一但爆发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将仇恨藏得越深的人,实际上爆发的时候才越可怕。 所有人似乎都感受到了顾凌霄身上的肃杀之气。 “既然目标已经锁定在江湖盟,无论那个人是不是灭我满门的仇人,我总要会上一会,阿月不能白白送了命!” 说到底,顾凌霄到底也不是彻底绝情之人。 对于顾凌波,原本他为人兄长得便是一腔的愧疚,至于后來,一是顾凌波为人太过强势,二则两人正面冲突,顾凌霄一怒之下才说了断绝兄妹关系这样的话,然而,心中那一脉亲情却是无论如何也扯不断的,即使再怒再怨,也还是因为那忤逆自己之人是胞亲的妹妹,若是他人,他顾凌霄可曾受过一丝挑衅,动过半点怒气,再怎么说,如今顾氏一门无存,只剩下这两条血脉,却又被人生生断去一条,让人怎能不彻骨的痛。 楼凤炽叹息。 半晌,他突然道:“既然如此,不如……楼某也随庄主走一趟!” 顾凌霄挑眉。 楼凤炽当然料到对方的反应,只是笑了笑道:“一來嘛,二小姐是楼某的朋友,总不能看着不管;二來……此事,楼家也有资格追究!” 楼家虽然不喜欢争风挑事,但也不代表生意人就会任人欺凌,钱无论在任何时代都是最好用的东西,楼家可以打点的事情,实在是比人们想像中要多得太多了。 顾凌霄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两人初见面,因为顾凌波的事已经算是交浅言深了,又哪里会有真正的信任,楼凤炽继顾凌波之后的下一个选择当然是顾凌霄,而这一路上,他也可以在获取顾凌霄信任的同时顺便借笑傲山庄的人力调查线索,且不论那黑手到底是不是南宫家,犯了他楼家的这笔帐,他记得清清楚楚。 楼凤炽在心中冷笑,商人嘛,总是斤斤计较的。 而之于顾凌霄,一层也是出于合作的考虑,另一层也是抱着拉其下水的心思。 两人各怀鬼胎,面子上却还是一副和和气气,同仇敌忾的样子,不露分毫异样, ------------ 第十三章 恍如隔世(一) 可爱的小娃娃爬在女子的腿上,笑得一脸天真:“姐姐,我想吃你宫里的点心哎……” 女子无奈苦笑:“这样你就自己跑來了!” 娃娃摇摇头:“我才沒有自己來呢?非冰也在外边,他在放风!” “小凌波欺负十殿下呢吧!”女子怜爱地点了点娃娃的额头。 “才沒有呢?次次都是他输,当然应该他去!” 女子无奈:“人家让着你,你便爬到人家头上去了,十殿下也真是可怜!” 娃娃可怜兮兮地道:“七姐,凌波也好可怜噢,最近姬大少跟抽风了一样留功课,我都好久沒有吃到红儿姐姐做的点心啦……” “凌波,不许这么说姬老师!”姬梦回还不是被这两个小家伙气惨了。 “不是我说的啦……大家都这么说!”“大家”指的其实仅仅是她与燕非冰,顾凌波无所谓地耸肩,反正是个约数,何必说那么详细呢? “女孩子家整天就知道吃,小心将來非冰不要你!” 娃娃愣了一愣:“他要我干嘛?他那种身份,将來肯定要娶真正的公主啦!我又不是!” 女子闻之,不由放下书本:“这话是谁和你说的!” 娃娃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沒有人啊!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女子想了想,突然问道:“凌波,你喜欢和非冰在一起吗?” 娃娃点点头:“喜欢呀,我只有他一个朋友……” “那要是有天他不理你了呢?” “我也不理他!”娃娃想也不想,傲气得很。 女子感叹,这叫哪门子唯一的朋友……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啊! “我是说……有一天非冰成了亲,要照顾新王妃,再也不陪你玩了呢?” 娃娃想了想,有些乖巧地道:“他将來怎么说也是王爷吧!哪可能陪我,再说我也有我的事要忙,不要他陪!” “……不难过吗?” “不会!”顾凌波摇摇头,笑道:“非冰就是非冰,不会变的,封了王,成了亲也是一样,再说,我见姐姐成了亲后,也并不总是开心,皇上姐夫好多事都瞒着她,若成了夫妻,倒不如朋友这般自在坦诚,姐姐你说是吗?” 一席话听得女子竟是走了神。 当夫妻,反不如朋友來得自在……是这样么。 “姐姐,姐姐……啊!” 一卷书不痛不痒地敲在娃娃头上:“你这哪里像个十三四的孩子,真想敲傻你的小脑袋!” 娃娃却笑了:“姐姐力小,敲几下也无妨,只是别忘了给凌波点心就是,快点叫红儿姐姐啦!非冰还在外面等着呢?被姬大少抓了就惨了!” 是姬梦回惨了才对吧! 女子无奈:“刚才还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这会儿见了吃的又原形毕露了!” “嘿嘿……姐姐……” “非欢!” 燕非欢猛地回过神來。 这个声音……燕非欢隐隐有些无奈,这个声音不会有别人。 ~~~~~~~~~~~~~ ~~~~~~~~~~~~~ “非欢你在这里啊!”楼凤炽小步跑过來:“我正找你!” 找吧找吧!等回了茶楼她就能安宁了。 “什么事!”燕非欢眼也不抬。 “我明日要出门!” 燕非欢一怔:“出门,去哪儿!” “非欢,你关心我啊啊啊啊!!” 冷汗滑过,燕非欢告诉自己忍耐。 “回答我的问題!”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一点生意上的问題需要我亲自过去看看……” “楼凤炽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说不说真话你自己决定一二,!” “三”字还沒出口,有人立刻投降:“我说!” 就、知、道。 好歹也相处有些日子了,楼凤炽那点把戏想骗过她实在太难了。 燕非欢瞪他一眼以示意警告,指间敲了敲长廊:“坦白!” “我是去……去……” “吞吞吐吐犹豫不绝,楼凤炽每次你这样不是心里有鬼就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亏心事,还不从实招來争取宽、大、处、理!” 楼凤炽皱眉,叹口气道:“还不是怕你担心吗?” 燕非欢对别人是或疏远有理或亲切有佳,惟独对他,却一直是颗刀子嘴豆腐心,即使再凶他吼他,却也是真的担心他在意他,也许她自己都沒意识到这一点,可是楼凤炽却是早就知道的,也因此才自愿地居于弱势,希望能就这么每天嘻嘻哈哈的护着她也好。 “我担心个鬼!” “好……我是鬼!”楼凤炽正了正神色:“我需要跟顾凌霄去一趟江湖盟!” 果然,燕非欢脸色一变。 “你疯了!” 楼凤炽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只是去探探口风,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事我被卷得不明不白,我不能一直处于被动!” “不明不白!” “顾凌霄路上也收到袭击了,而且是对方是留下了跟我楼家有关的线素!” 燕非欢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缘由,如此的话,这事楼家到确实是不明不白了,只是…… “为什么又非要你亲自去,楼家的人脉那么广……” “非欢,这个江湖楼家已经被卷进來了,既然脱不了身,就要适时的争取有力的地位和先机!” 燕非欢沉默,眉尖染上淡淡的愁绪。 “我是楼家的家主,我得站出來告诉整个江湖,我楼家与此事无关!” 燕非欢别过头:“到头來……还是楼家绊住了你!” “非欢,这是我的责任!” 燕非欢无声叹息,苦笑道:“是啊!这是你应该做的……我也有我应该做的……” “非欢!” “明天,我回七茶楼!” “……我送你一程……” “不必!”燕非欢转过身:“我又沒有什么危险,你放心就是!” 望着燕非欢的背影,第一次,楼凤炽抬起手,却终究沒能喊出声音。 ~~~~~~~~~~~~~~ ~~~~~~~~~~~~~~ 正如燕非欢所说,翌日一早,她便起程赶往七茶楼,甚至沒有跟楼凤炽道一声别,嘱一声“平安”。 她不是生气,只是不知道如何是好,面对楼凤炽,她竟然都说不出一句留下他的理由。 况且,七茶楼有人更需要她。 马不停蹄地赶回七茶楼是在她离开楼家的第四日。 燕非欢风尘仆仆地下马,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茶楼被照看得很好,依然人來人往,生意红火。 店小二远远便看见了燕非欢,兴冲冲地过來接过马绳。 “老板,你可回來了,你不知道,你走后沒几天……” 燕非欢摆摆手:“我都知道!” “对了,信里这些都跟你说过了,瞧我这记性!”小二说着说着,却又想起一件事:“不过她……” 燕非冰打断他的话:“伤势如何!” 店小二摇摇头:“正要说呢?是有些烫伤擦伤,但都是皮外伤,也不在关键部位,留个疤也沒什么大碍,但是……” “但是!”燕非欢皱眉,加快脚步:“带我去看看!” “老板,你要不要先歇歇!” “我不累!” 店小二无奈,只好引燕非欢至二楼最静的一间房:“就在里面!” “谁!” 屋内人敏感地察觉到房门口有人。 “是我!”燕非冰应了一声,缓缓推开门,却是在下一刻,眼泪一下就落了下來。 ~~~~~~~~~~~~~~~~ ~~~~~~~~~~~~~~~~ “姑娘你怎么起來了,大夫说过你需要静卧修养的!”跟过來的茗儿见了,不由责怪起來。 那坐上之人只是恬静地笑了笑:“老躺着晕晕的,不舒服,那庸医唬人呢?” 茗儿不由哭笑不得,只好转向燕非欢求救:“老板,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爱气人!” 那人却笑容不减:“七老板,你家的丫头冤枉我,你看着办吧!” 燕非欢擦了擦眼泪,强笑道:“你们两个‘人來疯’,都歇着吧!” 说着,她坐了过去,然而令她悲伤的是,那人感觉到她的到來,只是淡然的笑了,眼中依旧是一片茫然,,那对爱笑的眸子,却是沒有焦距的。 燕非欢抬起手,不死心地在她眼前晃了晃。 对方一把抓住她,无事般的道:“七姐,别难过,你看,有沒有眼睛,于我來说又有什么不同呢?” 一听这话,燕非冰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來:“凌波,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那浅笑的女子,,顾凌波摇摇头:“七姐,真为我好,就别哭,别伤心,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嘛,那样的爆炸,我却还活着,我还求什么呢?” “可你的眼睛……你才多大,你又在那样的环境,以后可怎么……” “七姐!”顾凌波伸手摸向燕非欢的脸颊,细细地摸着她的眼泪:“我自小被追杀,最大的愿望就想过一天安稳日子,结果,我在宫里过了十年;还是因为我自小逃亡,最怕的就是死,所以我惜命,结果,多少生死劫难都逃过來了,我想要的东西都得到过了,如今,我顾凌波可以抬头说:老天待我,不薄,这一点点的代价,又有什么好伤心的呢?” 然而,这一番话,在燕非欢听來,却更是穿心般的痛。 “七姐,你不是这么爱哭的人啊!再这样下去,楼大少要说我欺负你了噢!” 提起楼凤炽,燕非欢不由心中更乱,她握住顾凌波的手,尽量平服情绪道:“你先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 今天终于赶在12点之前了,汗... ------------ 第十三章 恍如隔世(二) 眼看着燕昭脱险,顾凌波心中又是欣慰又是着急:欣慰的是自己总算对付薇姐姐有了交代,着急得却是自己这几年的努力可能要付之东流了,实在是天算不如人算。 地道内的火药味越來越浓,灼热的气浪一波连着一波的袭來,顾凌波心知此次可能在劫难逃,反到奇迹般的冷静下來。 井口几乎是瞬间便被上面的石块堵死,想从上面出去已经是不可能,两块大石刚好在她头顶支了个“人”字型,倒似救她一般,,然而,这窄小的密道两侧不知道到底藏了多少的火药,下一轮爆炸袭來的时候,她就算不被炸飞,也会被砸成肉饼。 顾凌波只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查看周围的墙壁,只盼能找出一线生机,然而,既然井口是出口,那么周围再有其他出口的可能实在是近乎渺茫,这些冲击从井下的通道而來,而井下两壁却暂时完好,会不会…… 拼了,刚才服的丸药还有一丝余效,顾凌波孤注一掷的朝着看似无奇的墙壁上使劲功力击出一掌。 与此同时,又一轮爆炸袭來,整个地道彻底坍塌了。 内力与外力的双重冲击让顾凌波猛地咳了一口鲜血,最后的最后,顾凌波看到的是借石缝中的余光看到掌心的一点暗紫色…… 再度醒來的时候,顾凌波发觉自己在另一条暗道之中。 浑身是彻骨的疼痛,但好在似乎性命无碍,她整个人被埋在一堆土石里,想想一定又是有什么承重的构造好巧不巧地搭在了她上边,不然她沒理由现在还是完整的“人型”,而非肉饼。 只是,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由于刚才的内力反斥,她如今提不起一丝力气,别说从这对烂石里出去,呼吸都有些困难。 意识混混厄厄的,这样都死不了,顾凌波感叹老天的确很照顾自己了。 可惜这时候又会有谁來救她呢? 眼前一片漆黑,隐约中顾凌波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可是眼帘却重若千斤,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脚步。 幻觉吧! 只是幻觉为何又这么真实,。 似乎有一双手抚上她的脸颊。 似曾相识的声音如梦一般虚幻:“想不到你会为那小家伙这么拼命……不过,这样都炸不死你,也算天不亡你,好吧……索性我就救你一次,看看你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那人似乎颇有兴味地笑了笑:“毕竟,你这样的有无限潜力的对手,这么简单就死在这里,实在太可惜了……” 这个声音……顾凌波努力回想着,这个声音,她绝对在哪里听过,只是,意识似乎已经坚持到了一个极限,尽头是无尽的黑暗…… 虽然明知道对方來者不善,却也无奈,只能任昏眩席卷。 这次,惟有听天由命了。 ~~~~~~~~~~~~~~ ~~~~~~~~~~~~~~ 再度苏醒时,便已经置身这七茶楼,顾凌波完全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店小二是一大早在门口发现的她,当时也并不见周围有什么可疑之人,一见是老板交待过要好生照看的二小姐,忙扶进了屋内,请了大夫诊治,一边又快马稍信通知老板。 大夫说身上的是擦伤烫伤,但还都伤在皮外,重的却是内伤……内力反斥,功力深一层,伤害却就深了不只一倍,再加上顾凌波体内有一种极其不稳定的毒性,这才导致了昏迷不醒。 而至于眼睛……大夫说到这里时仅仅是无奈的摇头。 “老朽医术不佳,未能诊出异状!”留下这么一句,那老大夫便叹息离去。 这件事,尽管店小二与茗儿姑娘都小心地瞒着顾凌波,可自己的身体如何,她又哪里会不明白呢?再说,眼盲的症状之前便有过,她想着应该是和那“尸蛊”有关…… “滴水穿心”既是毒又是咒,因为毒性极烈而百毒见其让路,也就导致了她所谓“百毒不侵”的体制,但尸蛊同为苗疆邪术,毒性上虽不如“滴水穿心”,但若是也含了什么别的在里面,会起反应倒也不奇怪。 那害他之人恐怕都想像不到这件意外“惊喜”。 顾凌波得知此事后唯有苦笑,既然沒死,便得继续下去,然而目不能视,老天实在是给她出了个大难題。 只是,不知道那个救他的人到底是什么來历,会不会和四大家族的某一家有关系,随着她越來越逼近江湖盟,对方似乎也越來越紧张了,比如在楼家的死士,比如这次的袭击。 那人声音很是熟悉,可她却无论如何想不起來,如今昏迷醒來,印象又变得模糊了许多,再听见,怕也未必认得准了,她依稀只记得抚摩她脸颊的那双手,,那双手细腻润滑而温柔,却又不是女人的手。 “你自己有什么感觉么!”燕非欢盯着顾凌波的眼睛,总想看出什么问題所在,然而她本人却是半点医术也不通。 顾凌波回过神來,摇摇头:“那庸医说我内伤过重,我倒沒什么感觉,运功的时候也很顺畅,沒有经脉堵塞的现象!” “庸医……不是,大夫说得是小姐的心脉损伤过重啦!”茗儿吐了吐舌头,自己险些也被带走了嘴。 “心脉!”燕非欢皱眉:“该不会是爆炸震坏了心脉,那可糟了……” “七姐,!”燕非冰并不知道“滴水穿心”的事,顾凌波当然也不会想让她知道:“都说了是庸医了,他的话怎么能信呢?我心跳得好好的,什么事也沒有,不信你问茗儿,我这几日可曾咳嗽过!” 茗儿摇摇头:“姑娘白日里好得很,都是夜里偷着咳的,还出了好多紫色的血呢?以为我们不知道……” 顾凌波笑容僵住:“喂,你说过帮我哒,小丫头说话不算话,不好噢!” “我见到老板就撒不了谎,也看不了别人说谎!”茗儿俏皮地朝燕非欢眨了眨眼。 顾凌波不满地嘀咕道:“什么嘛,当初还以为你人如其名人如其貌是个端庄贤淑的美人……” “老板你看她,老是这样气人!” 燕非欢沒好气地道:“茗儿做得对,凌波你闭嘴!” 老板大人瞬间做出了公正的审判。 “我……” “给我好好休养,哪也不准去!”想了想,燕非欢不由道:“这里现在需要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 说起这样的人,她倒是想起一个,不过那人又不是大夫。 顾凌波被一屋子的沉默弄得寒毛直立:“不是吧……七姐你离宫这么多年了不了解情况啦!那人医术早就不行了,还不如街上的庸医……” “闭嘴!”对楼公子好用的两个字对顾小姐也很有效,显然。 “小二!” “哎!”店小二应声。 顾凌波最近才知道店小二原來姓“田”,而本名就叫“小二”,所以这“店小二”的由來也不是沒有道理。 “一会儿找个人去京城丞相府,替我送一封信!” “七姐……啊!”顾凌波起身要阻止,却一不小心踢到桌角上。 “凌波!”燕非欢忙扶她坐下:“告诉你不要乱动了!” “七姐,不要告诉姬大少!”顾凌波难得的显出些慌乱。 燕非欢沉默地看着她一会儿,突然道:“你是怕姬老师知道,还是怕非冰知道!” “我……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你都什么样子了,还在乎这些!” “我告诉他又如何!”顾凌波第一次对燕非欢喊出心声:“让他同情我,可怜我吗?我今天的道路是我选择的,怎么样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们现在……是敌人,我不会主动去向敌人暴露我的弱点,我不能让他知道顾凌波现在瞎了!” 不知道为什么?燕非欢看到顾凌波这样大声的发泄出來,心中反倒比刚才好过了些,,凌波总是很压抑的,压抑到让爱她的人都很心疼;她从小就懂事,可懂事不代表就不会痛,只是,。 这些又哪里是实话。 “……你真的是为了这些吗?” 顾凌波别过头:“我不懂你的意思!” 燕非欢摇头:“你只是怕非冰难过!” “不是的!” “是!” “不是,你把我顾凌波想像得太善良了,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凌波!”燕非欢沉下脸:“从小你就是这个样子,巴掌大的小伤你喊得要死要活,可从树上掉下來摔到肩膀脱臼你却一声也不坑,因为他在旁边看着你,对我和付皇后也是一样,凌波,你知道吗?你这样,我们更难过!” 沒有焦距的眼中,还有泪,泪水是体内的毒,不流出來的话,心上的伤是不会痊愈的。 “七姐……”顾凌波使劲擦了擦湿润的脸庞。 燕非欢将孤独的孩子拥入怀中。 “害怕吗?” “嗯……”顾凌波哽咽地声音闷闷地传來,她一手恨狠地揪住胸口的衣襟:“我这里……很疼很疼……” 她只是抱着那样简单的目的一路走下去,她只是不想连累别人,结果却在江湖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身馅泥潭而越发不能自拔,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背叛,她不怨;身上的毒一次又一次的发作,她忍耐,走到今天,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到底在哪里,自己还能走多远,她只知道,已经沒有退路了,想活着,想找到希望,就要继续向前走,只是如今,她连看东西的能力都沒有了…… 感觉到顾凌波的颤抖,燕非欢更加拥紧她。 “哭吧!哭出來,你又是顾凌波了!” 泪,无声流淌。 天,我真的不怨你,但请给我一次脆弱的机会。 ~~~~~ 今日也在12点前写完了,撒花庆祝~谢谢大家支持~ ------------ 第十四章 有朋自远方来(一) 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洒下点点光晕,猫儿一样的女子在树荫下舒适的打着盹儿,一派庸懒惬意。 草地上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双碧色的鞋子出现在她身边。 睡眼朦胧的女子抬起头,本想怒斥是谁那么不识相当住了助她午睡的阳光,却在看见來人后笑眯眯地道:“文美人,今天也好美啊!” 在她面前,她的第一个表情,永远都是微笑。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床帐,文碧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竟然有一丝湿润……刚睡醒的缘故吧! 对于顾凌波的死讯,在她听來,实在跟场梦沒两样。虽然她最终选择跟兄长捕风站在大公子一边,然而,也许在她心底一直是向着那个爱笑爱闹的二小姐吧! 在一起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好歹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总觉得同为女子,那个孩子背负得要沉重得多,所以总忍不住多陪陪她,多关心她,包括最后分离的时候,她也一直觉得只要是“顾凌波”,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最后……总不至于输的。 是不是她的错。 她忘了再怎么坚强也是血肉之躯,再怎么勇敢也是个二十还沒出头的女孩子,要是当初她再劝劝她…… “文碧!” 敲门声带回了她的神志。 “文碧,起來了吗?” “嗯!” 推开门,果然是兄长站在外头。 “怎么!” 捕风想了想,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是好。 “哥!” “是庄主……我看他这两天好像有些不太对,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知道哥不太知道怎么安慰人!” “安慰!”文碧摇摇头:“庄主不是需要安慰的人!”他们顾家兄妹都是一样的骄傲,脆弱的时候最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可是……” “哥,好好准备一下吧!一会儿就要赶路了!”文碧看着兄长同样憔悴的面色,忍不住也多叮嘱了两句。 文碧一直很庆幸,自己有个平凡的兄长,和自己一样平凡,因此他们才能继续做一对平凡的手足,但是,她很佩服顾凌波和何笙,顾凌波有必须走下去的路。虽然很艰难,但她一直做得很好;而何笙勇于为自己的信念去背叛,理由只是因为他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这其实是个很单纯而美好的理由,无关兄弟,无关手足。 而她也一样,她的信念在笑傲山庄,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会跟兄长一路走下去…… 回到屋内,文碧熟练地整理行李。 突然,她猛地察觉到背后一抹寒气,电光火石之间,文碧灵敏的闪身,顺势扯下床帐灌以内力卷向身后。 “谁!” “啧啧,美人你怎么脾气还是这么坏!”好听的声音自床帐之后传來,那人似乎故意跟她周旋,单手接下帐子却又输出一股内力导致整个人被遮在帐后。 这声音…… 文碧皱眉:“装神弄鬼!” “唰”的一声,帐子被两股力道扯成两半。 天下第一美男子惋惜的看了看手中的沙帐:“可惜了,上好的料子,美人你的粗暴性格需要改噢!” “不敢当!”文碧收敛心神,不去看他的眼睛:“不知道哪阵风吹來了尹公子大驾!” 可以的话,文碧是一点也不想看见这只蝴蝶。 “美人放心,尹某沒有到处使用勾魂摄魄眼的爱好……” 分心间,文碧觉得心神一荡。 骗子。 说话的瞬间就动了邪术,文碧索性闭上眼猛地抽出腰间软鞭,尹之华灵敏一躲,鞭梢自其耳边呼啸而过,撩起一丝碎发。 “文碧真的很好奇,尹公子说话跟放屁到底有什么区别!” “哈哈,何必说这么直接呢?多么破坏美人的形象,这是意外,哈哈……绝对是意外……”尹之华状似受惊地抚了抚鬓角:“一见到美人不知不觉就用了不该用的……” “那我是否也可以用不该用的发方法将尹公子驱逐出这间屋子!”她才不信尹之华是无聊出來砸场子刺激她的。 “好好,文美人性子实在是急,我來只是为了谈生意,顺便访访故友!” 文碧冷笑:“我不会刚好那么倒霉是你那位‘故友’吧!” “美人聪慧!” “那生意!” “生意机密,不得泄露!” “那好,恕不远送!”文碧对尹之华始终都保持着高度的戒心,那人实力深不可测,认真起來,自己恐怕要吃大亏。 “真是绝情啊……”尹之华摇摇头:“那好,我先去和顾庄主与楼大少谈生意!” 文碧闻此,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 该不会,日后要带上此人上路吧! 事实证明,怕什么來什么? “美人,今日风和日历,不如同游!” 文碧额上青筋暴起:“哥,我们快点走!” 捕风不名所以。 他只知道今日队伍中除了“天下第一奸商”楼凤炽之外又多了一名“天下第一美男”,他來此的目的谁也不清楚,虽说是谈生意,但谁都知道尹之华是江湖上有名的情报贩子,他若是來帮忙倒好,若是调查他们……岂非不是麻烦更大。 不过顾凌霄既然对此默不做声,想必也自有其道理,不然的话,为什么楼凤炽也不反对。 相反,楼大少依然是一副结交满天下的样子,不一会便和尹之华笑谈开來,同样是心计深沉的三个男人,然而顾凌霄天性沉稳疏拒,楼凤炽身为奸商第一口才自然一流,和尹之华倒是意外的合得來。 “顾庄主,前面有间茶肆,不如我们休息一下!”一路上,楼凤炽不动声色地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悠闲的吃,悠闲的喝,悠闲的享受,半点寻仇滋事的样子沒有,别人看了,也只道哪个富家公子在闲游呢? 顾凌霄对此却并无不满,点点头。 文碧无奈,只得随之跟到路边的小茶摊子,一回头儿的工夫,桃花美男又跟茶肆的老板娘在搭讪,文碧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庄主,留云有一事不名!” 顾凌霄不说话,只是看了眼不远处的尹之华,又看向文碧。 文碧点了点头。 顾凌霄冷笑了几声:“你真以为楼凤炽跟尹之华合得來!” 文碧不解。 顾凌霄低声道:“他的來历太过诡异,我们刚决定前往江湖盟他就出现,不是很奇怪么!” 文碧点头:“我正想提醒庄主这些,据我所知,此人实力绝不仅仅是表面上这样,我怀疑他还有别的目的,也许跟四大家族……” “未必!”顾凌霄举起茶杯,和对桌的楼凤炽遥遥示意:“若真是这么简单倒好了!” “庄主的意思……文碧不懂!” 顾凌霄压低声音:“他身上,有阴谋的味道,那不仅仅是江湖人身上所有的!” 文碧怔忪。 “总之,他有情报,我们需要情报,看起來是利益交易,但包括上次在江北和凌波的接触在内,他混进我们的周围,绝对不只是利益这么简单!” “庄……” “休息差不多了,起程!” 文碧正要追问,却见楼凤炽等人也相继起身,尹之华更是直接朝这边走來。 倒霉,暗咒了一声,文碧转身上马。 ~~~~~~~~~~~~ 一行人渐行渐远,路上倒也相安无视,除了文碧对尹之华藏不住的厌恶,楼凤炽意外的爱拖沓时间,以及尹之华见到美女就搭讪的绝学…… 事情的变故发生在第五日。 又有一位客人登门造访,不过这位客人的出现,却似乎比尹之华还要意外。 “你再说一遍是谁派你來的!”顾凌霄声音冷得让人颤栗。 “是……是红叶姐姐……”众人围观的,是落叶般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小白兔般的眸子怯怯看着众人。 “夫人!”文碧和捕风对此也十分意外,而另一个人似乎比顾凌霄还有吃惊:“虞红叶!” “另一个人”当然就是和他那“天下第一美人”的师妹最合不來的“天下第一美男”。 “红叶要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吗?”片刻之后,顾凌霄恢复了冷静。 事实上,她的夫人一直坚定得站在与他背道而驰的立场之上,尤其是对于他对顾凌波的做法,回丹枫谷已隐居快半年的虞红叶除了每月一片写着“珍重”的枫叶之外,从未给过他支字片语,所以,且不问这事是真是假,他总要听听对方來意。 小兔子颤颤地道:“我……我姐姐病了,红叶姐姐说只有百里神医能治好她,她说你要去江湖盟,可以带我姐姐一程!” “等等!”尹之华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小妹妹,能不能说清楚一点,你姐姐又是哪位!”尹之华第一次开始头疼这天底下“姐姐”太多。 “我姐姐就是我姐姐呀!” 楼凤炽似乎是这里最有兴致的一个了:“小妹妹很勇敢吗?怎么找到我们的!” 小兔子好不容易听到一声夸奖,笑了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我见过这个哥哥的画像,我七天前就在这里等着了!” ~~~~~~~~~ 今天的时间又进步了,自我陶醉一个~谢谢大家支持~ 关于凌波的眼睛,最后的最后,恩...会让她慢慢好哒..哈...应该..大概..沒问題的~ ------------ 第十四章 有朋自远方来(二) 小兔子指的,自然是顾凌霄。 顾凌霄和虞红叶在这件事之前的确是一对恩爱眷侣,所以这并不奇怪。 只是,这话在顾凌霄听來,自是又一番触动,虞红叶会关注他的行踪,他一点也不意外,不然每个月的红叶不会这么准确的传到他手里,只是他太了解虞红叶的性子,对方好不容易主动托付给他一件事,若是他此时拒绝,只怕这辈子也别想见到自己的夫人了。 “你是怎么认识夫人的!”想來想去,文碧还是觉得这出“千里托孤”的戏里大有文章。 “我去……去采药的时候……” “文姑娘,何必这么吓唬一个小妹妹呢?我看这事简单得很!”楼凤炽笑呵呵地道:“不就是一个小妹妹勇救姐妹不甚失足山上,又被‘仙子姐姐’搭救的故事吗?虞姑娘为小姐妹指了这么一条明路,我们也该成全才是,反正我们这么多人,还照顾不了一个生病的女子!” “楼兄态度很积极啊!”尹之华话里有话。 “楼某只是善良!”楼凤炽的嘴上工夫并不差。 “还真是商人罕见的‘善良’!” “过奖!” “你……” 楼凤炽“刷”地一展扇子:“尹兄,风度!” 尹之华于之一眼,冷笑一声。 好,便看看你楼大奸商有什么高招。 半晌,顾凌霄才开口问道:“你姐姐现在哪里!” 小兔子一喜:“村口的小木屋!” “带上她们,我们赶路!” 尹之华脸一沉:“顾庄主,我以为此事……” “她们的事情由我全全负责,我保证不会带來任何麻烦!”顾凌霄似乎主意以定。 楼凤炽依旧笑吟吟地道:“顾庄主此话太客气了,我这等满身铜臭的商人才最该多做善事以积公德,姐妹的医药费就由我來出好了!” 诡异,铁公鸡拔毛了。 众人眼中齐齐地写着这句话,只有楼凤炽一个人似乎真的相信商人可以不重利而重“公德”。 ~~~~~~~~~~~~~~~ ~~~~~~~~~~~~~~~ 那是个面色很差的女子,皮肤黝黑,说话的时候总是轻微的咳嗽,一天的时间几乎要昏睡大半,显少有精神好的时候。 因为小兔子说姐姐的病不知道会不会传染,所以叮嘱其他人尽量远离她们的马车,反正三餐都有人照料,偶而抓点药,对与文碧等人來说,多两个人也就是队尾多了一辆马车的区别,并无大碍。 让她奇怪的只是楼凤炽的态度,之前的积极在见了女子一次之后便消失无踪。虽然如他所说的派人抓药送药,却再不见他对小兔子姐妹露出半点兴趣。 而尹之华的反应就比较有意思了,他似乎总在观察那辆马车,偶而进去,也只是看一眼摆弄叹气摇头的退出來,能让他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天底下恐怕并不多。 小兔子虽然胆子小,但却很是懂事,每天进进出出的照顾姐姐,果真如她所说,沒给众人添一点麻烦,而那车厢内的女子,又不知道承受着怎样的病痛,只是文碧偶而走过的时候,听着那一阵阵的咳声,会想起某个人,,也是在一样的深夜,顾凌波也曾因心绞痛而久久不能入睡,她曾问过顾凌霄,对方却说顾凌波小的时候并沒有什么心痛的毛病,该是在宫里得的。 这一夜,文碧终于还是忍不住走进了那间房。 “茗儿!” 虚弱而沙哑的声音自床榻响起。 “你妹妹叫茗儿!”说起來,文碧还不知道小兔子的名字。 床上的女子侧过脸來,虚弱的笑笑。 那样的笑容,竟然文碧有些熟悉,只可惜……少了双灵动的眸子,,女子的眼中并沒有焦距。 “你是顾庄主那边的人吧!拖累你们了,真对不住!”女子很客气,可以感觉到,她说这几句话很是费力。 文碧意外的发现自己竟为这初次见面的女子有些难过,她摇头道:“沒有的事,你妹妹很懂事,你也好好休养才不辜负她的心意!” 病榻上的女子似乎很累了,疲惫的合了合眼睛:“你们沒见她平时的淘气样子……不过……也是,她确实辛苦了!” 文碧难得地笑道:“你很像我以前一个朋友!” “噢!”女子似乎有了些性质:“姑娘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我至少还能听!” “她很好!” “很简单的评价,也很诚恳!” 文碧叹气:“我想不出别的话來形容她,在我心里,她几乎是完美的!” “你的朋友听到一定很高兴!” 文碧眼中浮现出一丝落寞:“其实不只我这么想,很多人都很喜欢她,可是……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我们却谁也帮不了她,甚至还一次次的伤害她!” “她听到这些,会理解的!” “是啊!”文碧点点头:“她总是很能理解别人,可越是这样,我心里其实越难过,我宁可她不理解我,甚至恨我……辣椒应该也是一样……” “咳!”榻上的女子轻咳了一阵。 “姐姐!”取药回來的小兔子一听到这声音,立刻跑到跟前。 “文……文姑娘……”依旧是怯生生的眼神,可是手中却沒忘了到水给床上的女子。 也是个坚强的孩子。 “对不起,打扰了,告辞!” “咳……文姑娘……留步!”榻上的女子不知为何却执著起來,文碧注意到小兔子抓着女子袖子的手似乎骤然绷紧。 憔悴的女子挣扎着坐起身來:“姑娘的朋友若是真如姑娘所说那般的好,该不会希望姑娘过于自则才是,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你们,若有一丝的恨与怨,便不会如此!” 文碧怔了一怔。 是吗? 顾凌波是那样强大的一个存在,而眼前的女子似乎连呼吸都很困难,可她们却有着那样相似的感觉,那么,她们想的也是一样的吗? “谢谢!”文碧郑重的点了点头:“请教姑娘闺名!” “……冰薇!” “冰薇姑娘,好生休养!” “谢谢!” ~~~~~~~~~ ~~~~~~~~~ 见文碧渐渐走远,小兔子眼神骤变。 突然,她一把抓住“姐姐”的衣领,咬牙道:“老大,你要玩我也别这样吓我好吧!那个文碧眼神尖的很,被拆穿了你我都有得瞧了!” 那女子干笑两声:“嘿!轻点轻点,我是病人、病人,十六岁的小、妹、妹!” “哼!”茗儿一转身:“要不是老板发话,我才不跟你來呢?紧张死我了,那外面的人……一个比一个可怕!” “放心!”某个女人庸懒地伸了伸胳膊:“天底下武功最好头脑最灵活得几个家伙都在这,这里绝对是最安全的地方!” “听你鬼扯,那几个家伙可全是你的敌人!”茗儿拍拍胸口,哀求道:“顾老大,二小姐,你饶了我这条小命吧!我在茶楼出卖你的事是我不对,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 顾凌波轻笑:“小茗儿你太谦虚啦!戏演得出神入化的,连我都自叹不如!”想当初在七茶楼第一面,茗儿是个茶艺卓绝素净美人儿;第二次见面便露了本性,成了爱和她斗嘴的辣丫头;如今摇身一变,仗着身材小脸盘儿稚,扮起小丫头來來也是惟妙惟肖,实在是个人才。 茗儿乍舌:“算了,我看楼公子早就认出我來了!” 咦。 顾凌波怔了一下:“这一层我倒是沒想到,不过,凭他的反应來看,应该也不会给咱们带來什么威胁!” “……反正什么都是你在说!”茗儿叹气,老板真残忍,怎么可以把她丢给这个女魔头呢?太可怕了:“那敢问老大,我们要在这里藏到什么时候!” “最好的时机呢……”顾凌波想了想:“应该就是到达江湖盟的那天以及……” “什么?” “我眼睛复原的时候!” 屋内一片沉默。 “老大,你这两天……感觉如何!” “……疼,眼睛偶而会发疼,但是依旧什么看不到!” 茗儿想了想,偏头道:“你说百里春风能不能治好你呢?” 顾凌波冷笑:“能不能都无所谓了!” 茗儿面露忧心:“可是……如今你服用这药是说不出名字的偏方,可能就像你预料的那样,能暂时帮你恢复视力,可一旦药效过了……这种药我听过的,若急功近利,可能后果更严重!” 顾凌波摇摇头:“那些一点也不重要,只要在我必须睁开眼的时候,我能看到所有的真相,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 说这话的时候,顾凌波身上那种平和的气息尽散,取而带之的,是一种肃杀。 有些事,拖了这么久,该有个了断。 她顾凌波脾气很好沒错,但任人欺负却不是她的作风。 ~~~~~~~~~~ 这两日在调整作息,哈,今天帖的早吧~~要时刻看到某晴的进步啊~ 顾凌波的眼睛下章或下下章应该会好一下下...恩...一下下~ ------------ 第十五章 风生水起(一) 接下的路程很是顺利,江湖盟旧址从未变更,依旧是龙盘于重山之上,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不远之处,分别是四大家族众星拱月,气势壮观,只不过四大家族的真正势力却是各有据点,这里的居所一來是共统一集会时用,二來显示出四大家族对武林盟之臣服,,当然,无论是江湖盟还是武林盟,其本质似乎从未改变过。 遥遥望到山颠的时候,车队停了下來。 “庄主,前面的路恐怕车马无法前进了!”捕风快马赶了回來,与马车外禀报。 顾凌霄皱眉:“路的问題!” 捕风摇头:“是人,江湖盟规矩,未得禀报前,不允许车马进入前面的区域,而传信的人來回大概需要两天时间!” “倒是把自个儿的地方当皇城了!”尹之华不无讽刺地笑道。 “天高皇帝远,入乡随俗吧!”掀起帘子,楼凤炽靠在一边,悠闲地品着茶。 “楼少的适应能力真是很强呢?到哪里都能入乡随俗!” “哎,尹公子哪里话,楼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商人,哪里比得尹少这等游侠自在,为商的本就容易招惹是非,当然要处处多想着些,免得惹祸上身还不自知!” “还真是‘普通’的经商之道!”尹之华冷笑:“顾庄主,你怎么看!” 顾凌霄却出乎意料地并沒有像平时那样以领导者自居:“尹公子这是怎么了?按我们说好的,这类的事情应该在公子的情报之中吧!那么公子不是早有安排了么,又何必顾及顾某!” 尹之华闻之大笑:“庄主爽快,我只是顾及到如今队伍里多了一个病人……”他目光扫了眼后方的马车:“放弃车马的话,今日便能走到山脚的一家驿站,而且这样武尊以及四大家族的人恐怕也会少一丝戒心!”毕竟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实在有些招摇。 队伍一时陷入沉默。 这确实是个问題,如今好不容易已经到了这里,拖上两日倒沒什么?只是这里是江湖盟总堂边界,实在太容易出些是非。 就在这时,轻微的咳嗽声响起。 后面的马车帘子一掀,却是小兔子探出头來:“我姐姐说,各位赶路便是,不必顾及她,这几日她病已大好,走些路也沒什么?” 文碧皱眉:“我看,还是多等两日,这样冒然闯进去,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别是……再有什么陷阱!” “陷阱哪里都有,缺少的是发现的眼睛!”尹之华朝文碧眨了眨眼。 文碧懒得搭理他,沒再说话。 楼凤炽看了看后面的马车,摇头道:“我一切听从顾庄主安排便是!” 半晌,顾凌霄抬头道:“弃车,赶路!” ~~~~~~~~~~~ ~~~~~~~~~~~ 前面的路程并非崎岖难行,只是偶而便能看见有江湖盟子弟,看來这地区的百姓受四大家族恩惠不少,江湖盟已深入人心,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王朝。 “文姑娘,谢谢你!” 冰薇一手被文碧扶着,一手由茗儿牵着,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文碧摇摇头:“冰薇姑娘的病可大好了!” “文姑娘叫我冰薇就好……有什么好不好的呢?拖着一口气而已!” 文碧叹息:“别这么说,你妹妹听着这话,该多伤心!” 冰薇感觉另一方手背一疼,似乎被某双爪子暗算了一下,表情不禁又哀怨了些:“我走了……茗儿……也能得个轻松!”冰薇只有拜托了老天,别让文碧看见她嘴角的抽搐。 突然,冰薇身子猛地像右一倒。 文碧來不及细想,忙道:“冰……” “文姑娘!”茗儿探头出來笑笑:“姐姐似乎有些不舒服!” 文碧皱眉:“那我陪你们!” “不用了!”似乎觉得自己拒绝得太干脆了,茗儿忙补充道:“我和姐姐说过不拖累你们的,姐姐也不希望这样,是不是啊……姐、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文碧觉得茗儿今天有些不同,童稚的感觉少了些,喊“姐姐”的时候牙齿又咬得似乎紧了些。 “是……是啊……”冰薇似乎又虚弱了些:“可能是刚吃了药的缘故,胃有些不舒服,我们只歇息一会儿,马上便追上了,文姑娘千万不要迁就我们,这样我心里更是不好受!” 文碧本想留下,见冰薇坚持,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那我慢些走就是,若有事,尽管让茗儿大声唤我便是!” “……多谢文姑娘!” 文碧一走远,虚弱的“冰薇”便狠狠地瞪了偷笑的茗儿一眼:“死丫头,你掐死我了!” 茗儿一脸无所谓:“要不是我提醒你,你早露馅了!” “笨,避得越远,那才越可疑,我若有心躲着,沒准儿文碧早认出我了!”她们好歹也在一起呆过不长不短的一段日子。 “那我也明白,可是?离目的地眼看近了……”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只是你这样把文碧支开,只会给另一个人机会!” ,,那人远比文碧危险得多了。 顾凌波说话间,状似虚弱的低下头。 茗儿不明:“咦,是谁……” “姑娘不舒服!”一个好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茗儿却只觉一鼓寒气,浑身一个激灵。 冰薇微笑着抬头:“也是顾庄主的朋友吗?我沒有大事,老毛病了,不要影响大家的脚程才是!” 茗儿“怯怯”地俯到姐姐耳边,声音大小到刚好让尹之华认为她不想让他听到,而事实上又听得清清楚楚:“姐姐,是那个很漂亮的公子,姓……姓……”显然,茗儿的拿捏恰到好处。 “在下尹之华!” “冰薇姑娘”有礼地点了点头:“尹公子好!” 尹之化抬手在冰薇眼前晃了晃,皱眉道:“恕尹某冒昧,姑娘的眼睛是天生如此还是……” “是后天的!”冰薇无奈叹息:“生了场大病,请了好些大夫,到最后命是暂时保住了,只这眼睛却……” “姐姐……”茗儿瞬间又成了小兔子,可怜兮兮地依偎在姐姐旁边。 “噢,那大夫可曾说过是什么症状!”说话间,尹之华的眸子若有似无地扫过茗儿,是错觉么,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有意地在将他的视线和那个小丫头隔开。 “每个大夫都说不出什么名目來,说出來的,也多半治不了……哎!” 果然,尹之华向前挪了一点,女子就又向前挡了一点,表情还是一脸幽怨,瞧不出一点儿破绽。 “这样……那当真是令人惋惜……”话是这样说,尹之华的语气里可是半点惋惜也听不出來:“其实……在下有个朋友,在医术方面造诣颇深,倒不妨引见给姑娘,好歹试上一试!” 冰薇微笑:“那真是多谢尹公子了!” “不过,我想我需要跟令妹详细地了解一下姑娘的病情!”说话间,尹之华眸子又转向茗儿。 “何必,尹公子直接问小女子就是!” “姑娘,病人的对自己的情况往往沒有常年照顾你的人清楚!” 茗儿不疑有它,点头道:“那既然如此就……”就在她正视尹之华的同时,茗儿突然觉得自己渐渐掉进一个旋涡里。 意识突然不再受自己的控制,整个灵魂似乎叫嚣着要冲出肉体。 似乎有一个魔魅般的声音在询问她,。 你是谁…… 你是谁…… 茗儿觉得眼帘越來越沉重。 你是谁。 我是七茶楼的茗儿。 这个答案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头脑间闪过,这是一种本能,然而,。 茗儿却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是七……” “她叫戚茗儿!” 腰上一阵刺痛让她茗儿猛地恢复了神智。 她恍惚地看着四周,冰薇还在身边,刚刚……自己是怎么了? 意识尚有些迷离的茗儿只听见身边的“姐姐”轻声却清晰地道:“小女子戚冰薇,舍妹,戚茗儿!” 尹之华狐疑地看向这个名叫戚冰薇的女子,方才那声音……是他的错觉吗?似乎暗含些内力。 只是,那种程度的内力该破不了他的魔眼才对。 “那么戚姑娘……” “咳!”冰薇身子突然猛地向前一倒,剧烈的咳嗽起來,茗儿见此情景,忙自身后拍抚其背,一边又道:“抱歉尹公子,我姐姐身体很弱,说不了太多的话!” 尹之华见此情景,也不好再追问,只好道:“抱歉的是我,打扰戚姑娘休息了!” 冰薇似乎想说话,一张口却又是一阵咳嗽不止。 尹之华有礼地搀扶着几乎站不稳身子的戚冰薇:“下面的路,我來照顾戚姑娘好了!” 冰薇直觉想躲,却在挥袖间手背摩挲过尹之华的指间,她忽然浑身一震。 尹之华不明所以:“戚姑娘!” 冰薇咳嗽稍歇,温声道:“还是……咳……还劳公子去请文碧姑娘來一趟吧!” “文美人!”尹之华有些意外,之前倒沒见她们关系特别好呢?不过,文碧啊!要他去请,还真是会为难人啊!那女人估计厌恶他到骨子里了,想着,他不由笑道:“只怕文美人未必赏在下的脸!” “这……”冰薇正在为难,却是又一道声音传來,。 “尹兄未免太沒自信了,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 ~~~~~~~~~~~~~~~~~~~~~ 加油加油!我加油!年前一定要完结~~~~~ ------------ 第十五章 风生水起(二) “尹兄未免太沒自信了,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 依旧是嘻嘻哈哈不成样子的楼大少摇着扇子走过來。 尹之华面色一冷:“楼兄还真是及时雨啊!总是出现的这么是时候!”而且总是在他跟前碍事。 “噢!”楼凤炽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是这样吗?楼某真是太欣慰了,楼某在家之时总是被心仪的女子指责说碍事,所以出门时就警告自己,千万不要让自己又惹人讨厌了,哈哈,努力总算沒有白费啊!” “七茶楼的老板见解总是很独特!”至少跟他尹之华的想法很类似,,楼凤炽确实很碍事,很多时候如此。 “过奖过奖!”楼凤炽对于这样不疼不痒的讽刺选择充耳不闻:“咦,尹兄脸色不好呢?莫非……楼某來的不是时候!” “咳……冰薇跟楼公子问好!”戚冰薇淡笑道:“尹公子正要介绍一位有‘名望’的大夫來治小女子的眼疾!” “噢!”楼凤炽笑容更甚:“有‘名望’的啊……我想想,当今天底下有名望的神医该是只有‘春风公子’百里春风了吧!不、不不,还有一位。虽然名望上在江湖中不如春风公子,但医术想必不在话下,当朝最年轻的丞相姬梦回姬丞相也是当今朝廷御医都称赞的好手,被圣上赞为‘文华佗’,尹公子说得该不会是这位!” 尹之华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天下之大,不为人所知的又何其多,我那朋友虽然医术不及‘春风公子’和‘文华佗’,‘毒术’却是天下无人能及,我猜姑娘极可能是误用了什么毒物,所以看一看也未尝不可!” “看不出來,尹公子还真是有心啊!” “我吗?‘有心’一说可还真及不上楼少,尹某明明记得楼少方才行至前方,怎地又突然掉队至此!” 楼凤炽摇了摇扇子笑呵呵地道:“楼某在家养尊处优,脚力怎比得上尹公子这等侠客,走着走着就掉队了,哈哈,实在不好意思!” “原來是这样!”尹之华似笑非笑:“听说楼家百年根基,家规森严,带带弟子都必须习武强身,家主继承人更是从小就要接受严格的训练……啧啧,楼公子偷懒了噢,走个路都走到这位冰薇姑娘后面去了!” “哈哈,人生如此,何必匆忙,悠闲自有悠闲乐,有的人一生过与操劳,连欣赏这路边小花的兴致都沒有,还老疑神是什么毒草要上前摧残,啧啧,赏花本是乐事,好好的眼神非要勾啊摄啊的,花儿都给吓蔫了……多不好,楼某虽然不济,但自认为人还不算太失败,尹公子你说呢?” 尹之华声音骤冷:“楼兄,你我无怨无仇,这话说得可有点儿过了,凡事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呵呵,尹兄严重了,楼某……只是一个生意人!”楼凤炽明明在笑,可直视尹之华的眸子偏偏却看不出一点笑意,只有那与生惧來,用起來游刃有余的精明,他言下之意很明显:生意人的“路”,从來都是最多的,不多不少刚好不差你那一条。 “希望楼兄能一直‘好好’地作一个生意人!”尹之华冷哼:“既然有楼少在此,冰薇姑娘,尹某先行一步,你们最好也不要‘落’得太远才是!” “多谢尹公子关心!”戚冰薇依旧温声软语,看不出什么异样。 尹之华终于走了,茗儿想起方才那可怕的感觉,不由松了口气,然而戚冰薇却沒有,因为这里还有一个人。 ~~~~~~~~~~ ~~~~~~~~~~ 茗儿想起方才尹之华那诡异的眼神依旧不由有些后怕:“姐姐,刚才……” “楼公子,多谢了!”戚冰薇打断她的话,面向楼凤炽。 “这位姑娘姓戚!”楼凤炽似乎一改方才的玩世不恭,稍微沉了语调。 戚冰薇偏头一笑:“好像是的!” “‘令妹’也姓戚!”显然,这是话里有话。 “当然!”戚冰薇微笑依旧,摆明了在说:她就是姓戚,就是姓戚,怎么样。 “这样……”楼凤炽若有所思的点头:“那……是五六七的‘七’吗?” “楼公子说笑,哪里有这个姓氏,小女子戚冰薇,‘亲戚’的‘戚’,可惜却并无任何亲戚,只有我姐妹相依!”做戏求的就是逼真,忍着浑身的肉麻,戚冰薇一脸哀怨地表演着姐妹情深的戏码。 只是面对楼凤炽,她清楚地感觉到茗儿的无措,她猜想,楼凤炽八成经常去七茶楼捣乱,以致于和茗儿、小二等人已经混的滚熟。 虽然她和文碧顾凌霄也是熟得不行,但她是认真乔装改扮过的,何况谁也想不到“天下第二”的顾二小姐如今是个盲女,可茗儿不同,除了换了发式,换身衣服,换了说话的语调和眼神,并无太大变化,不认识的人就算了,不熟识的人也可能认为自己认错了,但楼凤炽显然不是任何一种。 失算了,戚冰薇心中暗恼。 就不知道楼凤炽对茗儿知道多少。 “姑娘身世令楼某叹息!”像模像样地点头,楼凤炽一双眼睛还是不停地在对方身上瞟來瞟去,似乎想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公子是好人!”戚冰薇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拉过一直躲想他身后的茗儿,大声道:“茗儿,怎么这么沒礼貌,你躲什么?” 茗儿吓得一怔,一边怨怼得瞪了她一眼,一边尴尬地面对楼凤炽。 “呵呵……楼……楼公子……” “原來茗儿姑娘还记得在下,楼某还以为认错人了!” 茗儿心底叫了声完蛋,却听戚冰薇状似惊讶地道:“茗儿,你与这位楼公子是旧识,怎么沒听你和姐姐说过呢?” 哎。 茗儿一呆,却觉得腰后又被拧了一下。 “啊!”痛楚果然能刺激头脑,茗儿也是灵巧之人,瞬间明白明白了戚冰薇的意思,巧笑道:“这个……这个……事情复杂,來不及跟公子打招呼,哈哈……啊……是这样吧姐姐!” 戚冰薇虽然脸色十分不好,却依然笑得端庄文雅:“我怎么知道,你这丫头糊涂了,都沒跟我提过!” 好你个顾二小姐,都推我身上來了,茗儿心中有苦难言。 “是……是我不周到了!”她尽量告诉自己镇定:“公子,这是我姐姐,我离开七茶楼就是为了帮我姐姐寻医治病!” 楼凤炽笑道:“就寻到顾庄主这里來了,又是以庄主夫人口信的名义,可真巧啊……更巧的是我也在!”编出这瞎话來骗鬼呢?不过,她们这一步退得却是是时,死撑着嘴硬对她们沒有好处,无论她们的目的是什么?自己显然都不是她们最大的敌人。 很明显,这个叫戚冰薇的女人不想找麻烦,不过,她到底是什么來历,楼凤炽却并沒有想透。 他不排除这女人在外貌上动过手脚的可能,可人的气质是掩盖不了的,他以前似乎见过和她很相似的人,但始终记不很清楚了,总之,第一眼的时候他就断定对方不是燕非欢,不过这样他的心也就放回肚子里了,,初看见茗儿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大跳。 戚冰薇款款道:“公子想必就是七茶楼老板七姑娘的那位知己了,七姑娘是难得的好心人,若非她出资相助,我姐妹也不会这么快团圆!” 编吧!硬着头皮编故事吧!只希望楼凤炽乖乖让路,别真像燕非欢说得,,处处碍事。 戚冰薇默默祈祷。 果然,提到“知己”两字,又提到“燕非欢”这样敏感的字眼,楼凤炽面上的笑容又大了些也真了些:“原來如此,冰薇姑娘与茗儿能姐妹团聚,楼某也很是为之高兴!” “多谢公子!”茗儿尽可能地让自己表现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好吧!大家都是聪明人,大家都是编故事与假装上当的好手,大家就在这虚假的融洽中继续下去吧!下辈子,下下辈子,她茗儿都不要再碰上顾凌波这样的大灾星。 楼凤炽又恢复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摇开扇子道:“‘冰薇’姑娘既然如此‘坦诚’,楼某也就不多事了,免得又被我那‘知己’骂成‘走到哪里都碍事’,啊!,耽搁很久了,我看冰薇姑娘面色好了很多,看來不需要楼某帮忙或者‘多事’,果然啊!多走动还是有助于病情的……” 戚冰薇点头。 “保重身体,楼某先走一步!” “公子慢走!” 楼凤炽前脚一走:“姐妹俩”瞬间机会坐在地上。 茗儿还不忘紧张地四处望:“沒人了吧!这次沒人了吧!” “放心了,只要楼凤炽不掉头回來,我们暂时可以放松一下!”戚冰薇靠到一棵树下。 “老大,你刚才都吓死我啦你,拜托你好不好,我的小心肝很脆弱的,再來几次我就死啦!” 戚冰薇干笑两声:“这不是沒事了么,放心吧!跟着我这个吉人,自有老天保佑,万事大吉!” ~~~~~~~~~ 谢谢两位长期稳定订阅的支持,也谢谢后來的朋友~ ------------ 第十五章 风生水起(三) 她的看法是,楼凤炽百分之一百二十已经看出她有破绽,只是线索还沒有连续起來,他猜得出她与燕非欢有交情,也猜得出她怀有某些目的,这两点一结合,其实只需要一点提示,她的真实身份昭然若揭。 按理说她和楼凤炽本來也是盟友,只是……商人重利,无奸不商。 她“死掉”的这段时间,楼凤炽想必早已物色好了下一个合作对象,,这该是他与顾凌霄同行的目的之一。 如若此时她突然出现,难保楼凤炽不会又萌生什么别的古怪念头,她们之间的信任建立在燕非欢的维护,只是如今情况有变,也就别怪她无法对其全盘信任了。 “大吉个头啦!遇见你以后就沒一件好事,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很多钱!”茗儿有些委屈地道。 “你现在这个表情倒是比刚才真实多了,刚才好假噢,我都替你捏把汗……” “老大,你沒有良心哎,你还说我……”突然,茗儿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咦。 突然,她眸光一闪,尽量自然地道:“老大,你袖子怎么脏了!” 戚冰薇面对此情景,却并沒有低头去看袖子,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你才发现!” 她说的“发现”,当然不是袖子脏了一块这样简单的事情。 茗儿眼中迸放出惊喜的光芒,难道…… “老大你……你的眼睛看见啦!” “嘘,小声一点!”为人要低调,这丫头怎么老是学不会,戚冰薇无奈。 茗儿似乎比戚冰薇本人还要高兴:“什、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文碧走的时候,我是真的有些不舒服,头很晕,后來,尹之华过來的时候,我虽然还是头疼,但隐约好像可以看见一点光,等到楼凤炽出现,我几乎可以看见模糊的人影了!” 她轻描淡写而过的是,尹之华在的时候,她其实头疼得很厉害,无奈只有咬牙忍住,也因此才会咳嗽得那样逼真,脸色也是真的惨白。 最好的戏,不是演出來的,而是利用事实推波助澜做出來的。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总是那么‘巧合’地挡在你和尹之华中间,我的视线不清晰,他的‘勾魂摄魄’起不到多大作用,况且我有内力相抗;而你呢?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永远不要正视尹之华的眼睛,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茗儿吐了吐舌头:“好啦!我下次就记住啦!不过话说回來,你那偏方倒果然有效,只是……会不会有什么不舒服,比如头晕什么的!” 戚冰薇摇摇头:“不过,这药不能长期服用,我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茗儿一听不由皱眉:“果然不是长久之计啊!” 戚冰薇却是笑了笑:“现在的情况,便是半天的光明,也比沒有强!”就像刚才,如果她依旧什么也看不到,对情况的判断会出现很大的偏差。 “老大,我们接下來要怎么办!” “接下來……”想了想,戚冰薇对茗儿笑道:“回去喽!” “啊!”茗儿不解:“回哪儿!” “傻茗儿,当然是回你老板那儿去!” “什么?”茗儿更加疑惑了:“老大你疯了,好不容易挨到这里,你要回去!” “错!”戚冰薇摆了摆手:“我好不容易挨到这里,怎么可以说回去就回去呢?” “那你还说……”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走了,我的意思是,,我不回去,你回去!” “……你刚才沒说话!”茗儿采取乌龟政策。 “我说了!”戚冰薇强调。 “我听不见!” “茗儿,你的听力沒有问題!” “我不走!” “可以!”戚冰薇点头:“你可以不走,也可以待在原地,但是我要走了!”说罢,她转身。 “老大,顾凌波,顾二小姐,你到底要去哪儿啊!”茗儿气得跺脚,这个顾凌波,就知道欺负她。 戚冰薇,不,现在该叫顾凌波了,她回身无奈地对茗儿笑了笑:“谢谢,茗儿,但是,你再跟着我走下去会有危险的!” “不行,老板说要我保护你周全才能离开!” “别骗我了,七姐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她知道我就算瞎了也有能力保护自己!”顾凌波无奈到道:“这事如今介入的人太多,比我想像的还要复杂,我不能把你牵扯进來!” 况且,楼凤炽已经认出茗儿,她的身份暴露是早晚的事,他今日不妨碍他不代表明日也不会;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她已经找到了那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而那个人……相当的危险。 一旦让那人知道她与七茶楼有关,此事就会变得十分棘手。 “我不管!”她其实……其实并不是多喜欢顾凌波,可是?让她这样丢下她回去,她茗儿就是做不到。 顾凌波叹息,随后眼神突然变得很柔和:“茗儿,我在家排行老幺,最希望有个弟弟或妹妹,你当我妹妹吧!” 顾凌波突然的转变让茗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作……作你妹妹你就不赶我了吗?” 顾凌波状似思考:“姐妹之间有难同当似乎也沒什么说不过去的……” “那好!”茗儿可爱地一笑:“那我认你作姐姐!” 顾凌波点点头:“那你过來,我给你样东西!” 茗儿到底年纪小,不疑有他,好奇地凑了过去,却在下一秒眼前一黑。 顾凌波迅速扶住晕倒的茗儿,笑容中掩饰已久的苦涩到底流露出來。 “你我萍水相逢,都能同甘共苦,姐妹相称,我又怎能让你被我拖累,何况,你也才那么小罢了……” 轻轻地将茗儿扶到树边,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包,之中竟然是一对精致的耳坠子,,那是上次燕非冰死活给她带上的。 顾凌波当然是前脚走人就摘了下來,她去行走江湖,带这东西干嘛?那个耳洞已经害她不能女扮男装了。 她拿出其中一只,道:“姐姐也沒骗你,既然结拜,总该有点儿东西留个念性,这是那家伙硬塞给我的……对,反正他就是那么无聊,哪种情况下竟然还不忘给我打一对首饰,很傻对不对!” 顾凌波想得入神,竟然沒发现自己正在对着一个昏迷者自言自语,当然,如果发现了,她八成会说“原來傻的是我”。 她将坠子用一根红线穿上固定住,系到茗儿颈子上。 “其实你姐姐也不穷,奈何匆忙,又是如今这般境地,也想不到什么别的东西,罢了,就不学楼凤炽那奢侈之徒了,一切从简,反正……那家伙的东西也绝对不会便宜的,何况还是给我的,哈哈,就算为了面子他也不会糊弄的,沒准儿还是什么古玉珍品,这东西你我一人一只,就当是个信物,不过啊……” “姐姐不是死板之人,日后真有需要,大可卖个好价钱,不必有所顾及,哈哈!” 自嘲地笑了笑,顾凌波起身:“啰嗦了一堆,也不知道你梦里记住多少,算了,半柱香之后,回七茶楼吧!再会了,茗儿妹妹!” 反正江湖盟她混进來了,后面的事情就无需再仪仗她那辛苦的大哥了。 ~~~~~~~~~~~~~~ ~~~~~~~~~~~~~~ 一路避开了顾凌霄等人,顾凌波走到岔路另一边的茶肆,若是在平日,这种地方顾凌波是看也不看一眼就走人了,只是,身体还在恢复中,走走停停有利于休息。 离前面的大客栈可能还有一段路程,于是她找了个位子不声不响地坐下。 桌上是粗茶一壶,温的,刚刚好。 “姬老师,十叔不会有事吧!” 一个稚嫩明亮的声音让顾凌波几乎将刚入口的茶水喷了出來。 冷静,冷静,天底下有十叔的男孩子多了去了,当然也不乏声音和燕昭那小子相像的。 但是,很快,。 “放心吧!你十叔不是莽撞之人,他与我们兵分两路必有他的道理,何况你辣椒姐姐也是好帮手!” 倒霉。 顾凌波尽量把头压低,,他们怎么会來江湖盟的地盘,连辣椒也來了,该不会是非欢姐姐报得信吧!还有这个姬大少,带着太子乱跑什么?真够能添乱的…… 顾凌波猜想自己今年年初一定出门犯了太岁,怎么突然所有事情都不按她预想的來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顾凌波心中正沒谱,姬梦回好巧不巧地又火上浇油道:“阿昭,走了一天了,坐下歇歇吧!” “好!” 几日不见,那孩子似乎乖巧了许多,或者不该说是乖巧,而是一种沉稳吧! 顾凌波这才很沒良心地回想起來,那孩子应该以为她在那种爆炸中死定了,以小燕昭那面冷心热的性情,估计很是伤心。 她昏迷之后,便被带离了那个小镇,关于爆炸之后的事情她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既然小燕昭都和姬梦回会和了,那么燕非冰一定也知道她的“死讯”了吧…… ……这是來给她报仇,顾凌波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 燕非冰不是那种冲动的人,她想,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江湖盟。 很好,这下又要热闹了。 ~~~~ 今日还一更,别的不说了,晚点我继续~ ------------ 第十六章 擦肩而过(一) 在马车里养伤的时候,茗儿曾旁敲侧击地跟车夫等人打听了一些消息。虽然是小道消息,但所谓无风不起浪,这些消息斟酌取舍一番,对大概的情况,顾凌波也能了解不少。 至少她可以确定,顾凌霄受到袭击的事情不会假,据说还和“尸蛊”有关,由此,她也基本上可以确定楼凤炽前往江湖盟的第二个理由,,接近顾凌霄以外的另一个理由:讨说法。 显然这次不是他管闲事,而是有人硬把他扯进來了。 她倒是可以理解,如果她是那只幕后黑手,她也会这么做,楼凤炽本身就是一把钥匙,一把开启万千财富大门的钥匙,这把钥匙如果不能归己所用,那就不如毁了,免得被别人把钱捡去充“军饷”。 不过,由这些已知的,顾凌波不由联想到燕非冰一方的动向,他为什么会來,难道他也受到袭击了,该不会又刚好跟“尸蛊”有关吧…… 想着,顾凌波竖起耳朵,留神听起燕昭和姬梦回之间的对话。 “姬老师,十叔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所以才带着红姐姐先走!”燕昭的声音低沉得简直不像个孩子,压抑至极。 姬梦回似乎有些意外:“阿昭,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我……是我害死了小姨啊!” “阿昭!”姬梦回少有地严厉起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件事与你无关,不要说这样的话了,要是你那怪脾气的小姨听倒,会笑掉大牙的!” 自己的徒弟,他多少自认还是了解的,顾凌波不是那种会为这种事感动甚至有任何感触的人,她只会觉得沒有必要。 背对他们的顾凌波不由微笑:还是大少了解她啊! 不过,牙齿宝贵:“笑掉”就不必了。 “我倒希望她现在跑出來笑我,怎么嘲笑都沒关系……”燕昭闷闷的声音传來,顾凌波心里不由有些不是滋味。 看來,还好吧…… 她当初还以为那孩子不怎么喜欢她,毕竟她沒教过他一点正经东西,还老是跟他作对,态度又极其恶劣,沒办法,她不是不喜欢小孩子,只是天生不知道怎么和其相处,尤其是燕昭这小鬼,。 你将他当作大人來对待不行,就算再早熟,他始终还只是十來岁的孩子;可是若将他当孩子哄……那个破小孩会笑你白痴的。 “阿昭!”姬梦回无奈地道:“你为什么不去试着相信你小姨还活着,也许她现在就乔装打扮坐在你周围偷笑!”不用怀疑,他那学生就是这么恶劣的个性。 顾凌波闻之差点沒从凳子上滑下來。 “不可能!”燕昭斩钉截铁道,这孩子似乎总是很现实,不愿意相信半点想像中的东西,无论美丽于否。 “我是说‘也许’!”姬梦回倒了杯水给燕昭。 顾凌波心中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姬大少的话,向來不用当真,不用当真。 “可是……”燕昭闷闷地道:“那么大的爆炸,又发现了尸……虽然脸看不出來,可那件衣服明明就是小姨的!” 姬梦回似乎僵了一下,随即顾凌波听到杯子放在桌上的声音,不大不小,可不知道为什么?顾凌波的心似乎也随之颤了一下。 尸体。 “阿昭,我记得你十叔命令禁止你去看那具尸体的!” 真的有尸体,顾凌波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们的意思似乎是:他们找到了“顾凌波”的尸体,看样子是被炸得面目全非了,但还能从衣服看出是“她”。 怪了,那现在坐在这喝茶的她是谁,诈尸么。 燕昭似乎有些心虚:“我偷偷跟这十叔去看的!” 姬梦回闻之一怔:“什么时候!” 他记得非冰一听说找到了顾凌波的尸体,整个人就跟得了失心症一样一语不发的,因为担心出事,姬梦回一直跟着他,直到他终于开口说话,而他的第一句话只有三个字:不是她。 不是她。 燕非冰只说了这三个字,之后他们便匆匆忙忙地赶往江湖盟。 “是我们走前的那天晚上,我看见十叔自己出了客栈,就跟上去了,结果看到他对着废墟院子里的一口棺材发了好久的呆!” 姬梦回大概了解了情况,叹气道:“算了,不过阿昭,以后千万不要在这样了,这次是你十叔默许的,就算了!” 燕昭想想也是,点点头。 沒错,凭十叔的武功,一定是早都发现他了,只是放任他跟着而已。 “后來呢?你不会冲过去看棺材了吧!” 燕昭摇头,原本清亮的声音叙述起來竟带着些与年龄不符的凄凉:“是十叔,他打开棺材,把里面的尸体抱了出來!” 姬梦回语气不由凝重:“然后!” “然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衣角,那是小姨的紫色衣角,被烧得变了些颜色,但有的部分还是可以分辨出來!”燕昭声音低低得,似乎连这样回忆都让他很痛苦:“十叔把小姨抱出來,说‘我猜一定不是你,你从前比这重许多,而且你一直很能吃,现在怎么会这样轻,’” 顾凌波听着,心中竟是五味俱杂,她突然觉得四肢冰冷,仿佛这一刻,她不是坐在江湖盟路边的茶肆,而是躺在冰冷的棺材中,棺材之外看着她的,是一双深沉忧伤如寂夜的眼睛,那是燕非冰的眼睛。 他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那口棺材的呢? 身后的燕昭继续道:“十叔说完,就拉起小姨的胳膊,似乎在寻找什么……之后他又将小姨抱回了棺材,然后像來的时候一样,一语不发的站了好久!” 姬梦回想了想,道:“也许你十叔发现了什么也说不定!” 燕非冰和顾凌波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之间在所难免的会有一些他这个当老师的也不知道的秘密,也许是手臂上的一颗痣,一块伤疤,这些都足矣辨别那具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是否真的是顾凌波。 可是?显然小燕昭并沒有这么乐观:“姬老师,那样全身焦黑的尸体,你觉得,除了那衣服的残片,还有什么可以识别的呢?” “这……”姬梦回竟是哑口无言。 其实燕昭的叙述很清楚,不过是燕非冰不死心地想去看出些蛛丝马迹,最后却依然沒能找到任何证明那不是顾凌波的证据,只是,他们总是希望有什么奇迹发生。 半晌,姬梦回抬手在燕昭的头上按了一下,有些无奈地苦笑道:“你这孩子,干嘛什么都看得那么透呢?我总相信,他们之间是有感应的,非冰说她沒死,她就一定沒死!” 尽管,燕非冰也许也只是在欺骗自己。 “好了,一会儿你十叔就会过來和我们会和了,这话可千万别再说了!” “当啷”。 姬梦回抬头,一直背对他们的女子似乎失手打碎了茶壶,茶肆老板闻声而至,那人便一直低头道歉,声音小到了极致。 燕非冰要來这里和他们会和。 拜托,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顾凌波在心中埋怨姬大少一万次。 心中暗暗着急,不由失手,冷静,冷静,顾凌波默默地在心中告诫自己。 如今只有祈祷自己不要引得姬梦回怀疑,按目前的状况,她继续扮演一个死人对谁都好。 然而,似乎什么事都喜欢逆着她的愿望來。 顾凌波易容之后皮肤漆黑,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服,又一副病弱的样子,怎么看起來浑身上下都写着“好欺负”三个字。 “老板,实在对不住,你这茶壶多少钱,我赔给你就是了!”顾凌波心知这边已经引起了姬梦回的注意,只有尽量显得自然。 那老板是个矮个子男人,一双老鼠眼贼溜溜的,难缠得很,看來摆明了是想刁难她。 “赔,你赔得起吗?我这是祖上传下來的,小本生意全靠它才能兴旺,你把我们家祖上传下來的壶给砸了,你怎么赔!” 赔你个鬼。 顾凌波心里顺带又把这茶肆老板诅咒了一万次,心道同样做茶水生意怎么差这么多,难难怪七茶楼闻名江湖,而这矮子这辈子都只能摆路边摊。 心里想得再恶毒,外表上却还是要老老实实地扮演自己的角色,反正以暴制暴向來不是她的风格……好吧!她承认,要不是顾及姬梦回还在这,她现在就发威一巴掌把这矮子打飞。 “老板,五两银子,五两银子我赔你这只茶壶!”五两银子够他把整个茶肆的破茶壶换个新了。 那老板对着五两银子却是一怔,似乎沒料到其貌不扬的顾凌波能瞬间掏出这样数目的钱。 “不够!”事实证明,矮子不但刁蛮,还很贪心:“至少十两!” 顾凌波冷笑:“十两,十两银子够把你这破摊子买下來了,好啊!我给你十两,你滚人吗?” 顾凌波像老天保证,这番话,已经是她在头脑中整合出來的最柔和的段子了。 显然,矮个子老板不这么觉得。 “你……你这臭娘们……” 顾凌波瞪了他一眼,冷声道:“这年头见过找茬的客人,还沒见过在自己摊子找茬的店主,欺软怕硬的东西,欺人太甚!” ~~~~~~~ 总算赶上了,更新完毕~ ------------ 第十六章 擦肩而过(二) 不知怎么着,听到这一番指责,姬梦回竟有种熟悉的感觉,燕昭早已按捺不住想要起身,却被姬梦回拦住,他低声道:“看看再说!” 在这江湖盟地盘出现的,该都不会是什么良民百姓,看这姑娘的架势,不像是会任人欺负的主儿,行走江湖,浮躁要不得,看看再说。 那矮个子店主闻之大怒:“十两就是十两,怎么着,砸了我的摊子不给钱,还要耍赖不成!” 顾凌波本想息事宁人,奈何屡屡不顺也被这人勾出了火气,索性将银子一收:“我给了钱你不要,又说我不给,反正怎样都是你说,一两银子,赔你一个破茶壶,还能买个全新的,怎么都是你赚了,钱我放在这里,爱要不要!”说罢转身欲走。 她沒有时间跟这种无赖纠缠。 谁知那矮个子似乎摆明找茬,不依不饶道:“站住!” 顾凌波只想着在燕非冰赶來之前赶紧离开,哪里甩他,矮子见状,竟一手向顾凌波肩膀抓去。 顾凌波迫于盲症时好时坏,一直不赶妄动内力,此事又碍于姬梦回与燕昭在场,更不好显露武功,见对方出手,不由心中数个念头飘过,一时闪也不是,不闪也不是,只有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状似无意地让那矮子扑了个空。 这摊主想必平日里因为这糟糕的个性也得罪了不少人,摊子上除了姬梦回与燕昭便沒有别的客人了。 顾凌波冷笑,作人失败到这份上也不容易。 “笑什么?”老板见状似乎火气更大了,对着顾凌波又是一掌。 顾凌波眉心一皱:竟然还是个练家子。 她心中不由埋怨起旁边那看热闹之人:姬大少,姬梦回,姬狐狸,臭当官的,看见老百姓被欺负也不知道站出來说两句,就知道看、看、看。 一边的姬梦回沒來由的觉得耳朵有些痒。 “姬老师!”燕昭不解地望着依旧淡定的姬梦回。 姬梦回原本拿起一支筷子的右手,却是突然放下,朝燕昭笑了笑:“子曰:有事弟子服其劳!” “咦!”燕昭困惑间,一道声音传來。 “住手,哪里來的莽夫,吃你红姨一枪!” 突然,一道红光滑过,贴着那矮个子老板颈侧,带起阵阵劲风。 那摊主吓呆在原地,竟然都忘了摸摸自己的脑袋是否还好好地长在脖子上。 顾凌波见那牢牢扎入地面的红缨枪,想也不想就知道來人是哪位……只是,她到宁可红椒椒沒有出现,因为红椒椒身后的…… “红姐姐,十叔,你们來啦!” 低沉的声音带着些笑意传來:“阿昭,你倒问问你这位红姐姐,哪里学來的吆喝,好生威风!” 燕非冰。 顾凌波顿时浑身灌了冰水一样冷得僵硬。 红椒椒拍了拍手:“戏词,戏词啦!哈哈,公子见笑了!” 燕非冰悠然地走过去:“你如今倒是十足的江湖人,路见不平起來很是像那么个样子!” 再回头见那矮个子,想必以为他们是女子叫來的帮手,吓得摊子也不顾便跑了,想这无赖的摊子也许根本就是仗势抢來的,丢起來也利索得很。 被燕冰非一提,红椒椒顿时得意:“我和老大还扮过山大王呢?她……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红椒椒微窘,不知道后面要怎么顺才好。 “她怎么样,怎么不说了!”燕非冰倒似无事一般,神情无异。 “她……扮得比我还好……”红椒椒心虚地压低了声音。 燕非冰闻之却大笑:“她本來就是那副无赖性子,扮这些自然最是拿手了!” 你才无赖,顾凌波不着痕迹地白了背后人一眼。 “非冰,你们怎么走我们后面去了!”姬梦回不动声色地将话題转移开來。 燕非冰道:“遇见几个故人!” 姬梦回一怔。 江湖盟地盘内的故人,只怕不是什么朋友吧…… 燕非冰在桌边坐下:“顾凌霄、尹之华,另外一个,我猜是江南楼家的楼凤炽!” “咦,他们三人为何聚在一起!” 燕非冰摇了摇扇子,对此似乎并不意外:“自古无论在朝还是在野,拉邦结党的原因都不会例外!” “你是说他们有共同的利益!” “是,不过也不是!”燕非冰继续道:“顾凌霄与江湖盟宣战已久,楼凤炽是只中立的狐狸,尹之华……此人底细不明,只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之前小看了他,这三人虽然暂时聚在一路,但实际上各有心思,江湖盟这次真要热闹了……” 突然,燕非冰发现方才那女子竟然还站在原地,就这么愣愣地背对这他们。 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红侍卫!”他使了个颜色。 红椒椒会意,忙走过去,拍了拍顾凌波:“姑娘,姑娘!” “啊!”顾凌波回过神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大有不妥。 “姑娘可是受了惊吓!”红椒椒粗枝大叶惯了,为了练枪,从小又被老爹当男孩子养,因此少了女性的敏感,到多了些男儿豪爽及保护弱小的性情,是以方才并未有任何请示便出手了,如今见顾凌波目光呆滞,便也不做它想。 “是……是啊!这位姑娘,谢谢方才的搭救之恩!”顾凌波唯有顺水推舟,扮作惊慌失措的样子。 “哪里,姑娘这是赶路!” “是啊!”顾凌波尽可能保持自然:“我见你们似乎在谈论什么要事,这便不打扰了!” 红椒椒点头:“那姑娘一路小心,这江湖盟地盘内似乎不甚安宁,早早离开才是!” “多谢!”顾凌波施了一礼。 突然,燕非冰出声:“这位姑娘留步!” 已背转过身的顾凌波几乎以为自己被认出來了,她闭了闭眼睛,压低声音道:“公子有事!” 燕非冰起身将桌上的一个锦囊递了过去:“你的!” 看样子,是她方才掉落。 顾凌波心中松了口气,回身看了看他手中的绣囊,突然间觉得或许天意如此,一时间,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气,她正视燕非冰道:“这是一位故人送给我的,公子若见了他,便替我还了吧!” 燕非冰一怔。 顾凌波却淡然地笑了笑:“我还沒谢过公子!” “你……” “小女子还有急事要办,告辞!” 说罢,转身离去。 众人见此突发情景一时都未能适应。 燕非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中的绣囊,索性打开來看,却在下一刻整个人僵住。 “非冰,你认识那姑娘!”姬梦回走上前。 从刚才他就觉得那女子不似常人。虽然身着朴素,皮肤又黑得过了头儿,可一个人的气质却是掩盖不住的,那摊主撒泼时,姬梦回几乎可以肯定,即便红椒椒不出手,那女子也有足够的能力应付;而后,对于红椒椒的询问,她似乎突然有些怯弱心虚,这样的演变本身就让人起疑。 而这最后一句,似乎更是大有文章啊! 只是,这女子对他们,似乎又并无敌意。 “十叔!” “公子!” 燕昭和红椒椒的叫声唤回姬梦回的神智,却见燕非冰突然一声不响地朝那女子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 “非冰!” 众人尾随,奈何事发突然,姬梦回要保护燕昭,而红椒椒又跟不上燕非冰的轻功,一时都被遥遥落在后边。 此时的燕非冰竟似什么也听不见,用上上乘的轻功,朝女子的方向着魔使似的狂奔而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在一片树林里,他终于停下脚步。 任是高手,奔了这么久一停下來,也不由粗声喘息。 “你在哪!”突然,燕非冰对着这空无一人的林子道。 对,空无一人,当然不可能有人回答。 “别在这装神弄鬼,你在哪儿!”燕非冰突然狂暴地大吼:“给我出來,听到沒有,顾、凌、波,我叫你出來!” 最后这一声,竟是用上了十成的内力,顿时树林间鸟雀惊飞,叶子沙沙摩挲,似乎在辩解着他们并沒有窝藏他要找的人。 “非冰!” 姬梦回等人赶到时,就看到这种情景。 强大的内力卷起气流扑面而來,树叶被刮得漫天乱舞。虽然沒有什么杀伤力,却依旧震撼人心。 而燕非冰则仿佛与世隔绝般站在林子中央,也不说话,只是凝神看着手心,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突然,他笑了。 这一笑,却是让姬梦回有些心惊,,很多年了,燕非冰似乎很久沒有这样真正地笑过,不了解燕非冰的人以为这个温文尔雅的信王时刻都在笑着的,那是因为他们不曾见过当年的燕非冰,十五岁的燕非冰……那个少年,和另一个女孩子一起,每天为怎样捉弄他这个老师而烦恼。 那样的燕非冰的真正的笑容,他却是记得的。 于是,姬梦回似乎也懂了。 他想起方才那个有点熟悉的身影,那黑得过了头儿的皮肤,似乎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是她吗?”姬梦回忍不住走了过去。 燕非冰抬起头,将手心摆到姬梦回眼前,,那是一只精致的耳坠儿,上好的古玉,色泽和光滑都是百里挑一的,在古玉与金钩接合的地方,有一个精巧的“凌”字。 那是他那此特意为她定做的。 姬梦回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她……她……” “是她,不会错的!”燕非冰笑容里似乎比平日多了些东西,他喃喃道:“死女人,你就不要落在我手上!” 这句话他似乎走在说,可只有这一次,说起來的时候,却似乎隐隐带着笑意。 ~~~~~~~~~~~~~~~~~~~~~~~~~~~~~~~~~~~~~~~ ~~~~~~~~~~~~~~~~~~~~~~~~~~~~~~~~~~~~~~~ 我发现再这么下去某冰就要成情圣了,好吧!这不是什么言情武侠,而是一本武侠向的言情,我承认…… ------------ 第十七章 招财进宝(一) 我当然不会落在你手上。 事实上,此时的顾凌波正继续她前往江湖盟的路程,而燕非冰如果知道他刚才追赶中正与步行的顾凌波擦肩而过又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呆子,她余毒未清,怎么可能跟他似的卯足了劲儿往前冲,不吐血才怪了……心里白了某人一眼,顾凌波望着不远的前方鸟兽惊飞的林子,不由笑出声。 笨蛋,信王燕非冰发起颠來的时候,的确是不折不扣的笨蛋,只是,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这样骂他,也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让他发颠,这样一想,顾凌波心中竟是十分的温暖。 接下來的几日行程很是顺利,既然知道这同样一条路上汇集这几路人马,顾凌波只身一人要避开他们其实并不困难。 第二日,她便换下“戚冰薇”的装扮,将皮肤上的黑色涂料洗净,打扮成了这里到处可见的村姑。 顾凌波的五官本就不是绝美,这样一打扮來,看着更是平凡,她想,只要她不在动不动就使心机,再去掉那些不可思议的冷静,她也可以掩盖起身上那种被人称为“气质”的东西,,反正,她一直认为自己很平凡。 一路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伙人后面。 顾凌霄那边对于“戚家”姐妹的失踪似乎并无太大波动,原本就是看在红叶姐姐的面子上顺手挑的单子,如今沒了,也沒什么不好,一旦顾凌霄与虞红叶联系过后,事情也就真相大白了,不过那时候,这些也就沒什么重要了。 不过,她这样一消失,想必某人,该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是不是在为她惊人的恢复力感慨,只是,她不明白……他既然有那么好的机会,干嘛又要救她。 无论如何,那人到现在还分不清立场,只怕是敌非友。 这样想着,顾凌波一路更加小心,直到,,她來到江湖盟之前的最后一站:聚宝坊。 聚宝坊,顾名思义,聚宝之地。 古來聚宝之地无外乎大内国库、仙穴古墓、世外仙境,第三者是世人杜撰还是却有此地,也无人考证。 还有一种地方,与上面三处比可谓跳出三界外,五行属金。 赌,是江湖上的一种风气,是江湖人的一种交往方式。 小到柴米油盐,大到身家性命,无所不能赌,江湖决斗,说白了,也不过是一场赌,赌修为,赌姓名,赌运气。 聚宝坊,就是一家赌坊而已,就是江湖盟地盘内最大的赌坊,而已。 一进门,扑鼻的汗味儿几乎让顾凌波退了出去。 沒办法,以她如今的立场,要进江湖盟,还得寻这宝坊主人,死而复生在江湖上不是什么有意思的玩笑,既然老天要她“死”了一次,她就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毕竟,这样的经历,又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赌场之内人声鼎沸,乌烟瘴气,事实证明,赌是一种会刺激人野蛮性情的行为,再有名望的赌坊,也不会少几个莽汉指爹骂娘,更不会多几个文人雅士品茶听琴。 顾凌波不紧不慢地在赌场里晃着,这桌看看,那桌瞧瞧,也不见下注,也不见其对哪一桌的形式有半点兴趣,这样的情景,就好像一幅山水画中的人不小心走错了纸张,在赌场中实在是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然而,顾凌波似乎就是在漫无目的的闲逛,之前赶路时的匆忙,到这里分毫不见。 她太平静了,沒有一丝赌徒身上的唳气。 突然,一道人影挡在她身前。 顾凌波抬头,面对來人笑了笑:“阁下是赌坊老板!” 來人是个有点儿肥胖的中年男人,方正脸,八字胡,肚子发福微隆,一身暗红色的衫子上面却绣满了元宝。 “姑娘好眼力!” 顾凌波打量了他一番,摇摇头:“如此……想认不出也难!”长成这个样子是意外,穿成这个样子绝对就是招摇,啧啧,又一个有钱人。 “姑娘似乎对这些赌局不感兴趣!”八字胡的男人笑眯眯的,满脸堆着“我沒有恶意”五个字。 可惜顾凌波从來不信面相:“我对赌博沒有兴趣!” “噢!”男人笑容不减:“姑娘走错地方了,客栈在对面,这里是聚宝坊,聚宝赌坊!” 其实顾凌波一进门,就被赌坊的人盯上了,而且立刻报告给了轻易不出面的老板,并非赌坊之人小題大做,恰恰是因为这些人经受过专业的训练,深谙江湖道理。 江湖上有四类人最不引人注目,也最危险,老、弱、妇、孺,这四类人行走江湖的,往往绝技在手,不可轻敌,不可轻易招惹,顾凌波刚好是其中一类。 大人物和小人物的区别就在这里,若不分黑白就把她撵出去的,那老板多半不是江湖人,而眼前这个装作无害出來探听虚实的,多半不是简单的人。 顾凌波客气地道:“敢问阁下可是江湖上人称‘金色子’的金摘桂金老板!” 那人似乎一怔,应变倒也灵活:“金某退隐江湖多年,道上朋友看得起给个雅号,早已当不起了!” “金老板谦虚了!”顾凌波款款道:“金老板当年一人连败京师三大赌坊,这样的战绩别说在各赌坊,在江湖中也是流传甚广,几乎已经成了传奇,小女子敬仰已久!” 金摘桂到底是老江湖了,对这类言不由衷的奉承既不故作谦虚也不掉以轻心任其吹捧,进退拿捏都恰到了好处。 “姑娘看來,不似常人!” “不过赌坊一狂徒!”顾凌波淡笑,眸间却是沒有半丝动摇的自信。 金摘桂凝眉:“姑娘的意思是!” “小女子想和金老板赌一把!” 金摘桂闻之一怔,随即却是大笑开來,这一笑使得喧哗的赌坊竟然瞬间寂静下來,众人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赌场的金老板和他对面其貌不扬的村姑。 这一对组合,怎么看都很怪异。 “小姑娘,你该知道,金某一生,从未写过一个‘输’字!” 顾凌波故作天真地道:“这么大个赌坊都开了,却连个字都不会写,我正好可以教教你啊!” 话一出口,顾凌波几乎是瞬间听到了周围人群中的抽气声。 好个狂妄的丫头,金摘桂眸光一凛。 “姑娘刚才还说不喜欢赌!” “不喜欢,平生沒有对手的事情,当然不喜欢,赌博的刺激就在于悬念,可它对我來说,,一点悬念也沒有!”顾凌波笑呵呵地道:“所以啊!就算金老板你现在问我,我也依然要说,对于赌博,我很不喜欢!” 这是实话,如果可能的话,她也不想踏进这里。 “姑娘今日是有备而來!” “何必说那么委婉呢?”顾凌波顺手拉了张椅子坐下:“在下,今天就是在闹场子的,只不过凭得不是胡搅蛮缠的功夫,而是实力!” 先闹你宝坊,再闹你老板,闹场者,不过如是也。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來越多,不一会儿便把二人围在中间,一部分人骂她小女孩胡闹,女儿家不在家刺绣嫁人相夫教子,跑來这里撒野,正是缺乏管教;然后更多的人却是看好了这边的热闹,沒有立场地跟着起哄。 毕竟这样的热闹不是每天都有,挑战一个领域之王的行为不是随便哪个人都敢做的。 “说得好!”金摘桂依旧镇定自若,一派大家风范:“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小女子戚冰薇!” 姓戚,金摘桂眼中暗藏一抹精光,显然,他并不十分相信顾凌波的话,金摘桂是个老江湖。虽然收山之后坐拥几家赌坊,再不问江湖事,可是?江湖上凡是有名有姓的主儿,他多半也能对上名号,然而:“戚冰薇”这个名字,他却闻所未闻。 虽然心思百转,面上却看不出一点儿异样,金摘桂坐定,对桌对面的顾凌波道:“好,戚姑娘的爽朗性子金某很是钦佩,只是不知道戚姑娘要赌什么?” 顾凌波单手托腮,佯装思考:“这样……我喜欢简单一点的,赌色子如何!” “猜大小!” “对呀!”顾凌波点点头,天真如无知少女:“太难的我不会哎!” 此语一出,果然引得周围众人又是一阵喧哗。 这姑娘脑子有毛病,不会赌却來挑战聚宝坊的“金色子”。 不用说,顾凌波也知道这帮人就是这么想的,只可惜他们怎么就想不到:就算她脑筋不正常好了,这样简单答应迎战的金摘桂也是傻子不成,竟然会赔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胡闹? “好,就听姑娘的!”金摘桂却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多年來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他,不可小瞧这个小姑娘。 命人取了色子來,金摘桂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先來!” “高手就是有风度!”顾凌波笑眯眯地接过色子,刚要扔,却忽又停下:“咦,金老板,枉你还是老江湖呢?我们是不是忘了个步骤!” 金摘桂眼中精光迸现:“姑娘但说无妨!” “我们忘了押本钱,沒有东西好赚,输赢又有什么意思呢?” 金摘桂闻之一笑:“那好,姑娘想赌什么呢?” ~~~~~~~~~~ 今天作了个头发,效果……5555555反正开学前决定宅在家了,沒法见人……0点之前更新完毕~~叹息~ ------------ 第十七章 招财进宝(二) “姑娘想赌什么呢?”金摘桂问道。 “我啊……”顾凌波想了想:“我如今山穷水尽,连认妹妹的信物都是别人送的,也沒什么好押……有了!”她突然起身道:“金老板,可否借笔墨一用!” “请便!”金摘桂使了个颜色,立即有人送上文房四宝。 顾凌波想也不想提笔蘸墨,瞬间就在铺展开來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字。 围观众人见事情发展得越來越有趣儿,不由也都伸长了脖子,倒要看看这小姑娘又有什么花招。 那雪白的宣纸上,却是一个龙飞凤舞的“令”字。 金摘桂见此竟是脸色骤变,不由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小姑娘。 顾凌波放下笔,笑嘻嘻地道:“金老板脸色不好呢?这一局,我们还比是不比!” “比,当然要比!” “那金老板的赌注是什么呢?” “随便姑娘开就是!”金摘桂狠狠地搁话:“反正这一局,金某赢定了!” 顾凌波笑得带些慵懒:“这么有信心,小女子我也是从來沒输过呢?” “那就斗胆请姑娘赐教!” 众人对金摘桂突然转变的态度不禁有些不解,看热闹的心也越來越紧张起來。 “那好!”顾凌波随手将色子朝竹筒里一丢,便哗啦啦地摇了起來。 金摘桂不由皱眉,周围的行家也是一个个摇头叹气。 毫无章法,顾凌波的手法毫无章法可言。 “金色子”,顾名思义,金摘桂最擅掷色子,而掷色子的关键则在于手法和耳力,高手如金摘桂,几乎是单听就可辩出对方有何门道,是否作假,是否内行,甚至可以略算出对方所要点数。 而令他皱眉的原因自然是顾凌波这毫无章法的摇法。 “吧嗒!” 似乎是玩够了,顾凌波将竹筒一扣,笑吟吟地道:“金老板,你家的色子质地不错,摇起來真好听!” 金摘桂呵呵地抚了抚八字胡:“戚姑娘,赌大还是赌小!” 顾凌波眸光一闪,似乎突然闪出了搞怪的念头:“金老板是前辈,冰薇怎敢妄自称大,当然是赌……大了!” 前后不一的话语引得金摘桂的八字胡小小抽了一下。 “好,那就赌大,姑娘开吧!” 开盅,同样是一门高深的技术,当年不少人就是拜于金摘桂这最后一开,只是,,同样的,顾凌波的手法上丝毫沒有技术性可言,随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一个色子为一,另两个摞在了一起……可惜是暂时的,顾凌波开盅的手有意无意地抖了一下,硬是在最后给上面那“四”给碰了下來:三个一点……场内先是鸦雀无声,随后是爆笑满堂。 顾凌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好像太大了!” 金摘桂越发觉得自己被耍了,他深吸一口气道:“姑娘,你刚才说得是比大吧!” 顾凌波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的!” “姑娘不认输:“ 顾凌波一脸天真地摇摇头:“为什么要认输啊!三也很大啊!” 周围的笑声更加夸张,不时传出笑岔气的咳嗽声。 金摘桂笑了笑:“好,我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说罢,一抛筛子,摇了起來,只是,金摘桂几乎在色子离手的一瞬间便变了脸色,更是沒摇两下就“啪”地一声扣回竹筒。 顾凌波一副惊讶的样子:“金老板不亏是高手,如此雷厉风行,一点儿也不拖沓,那么,请开吧!” 金摘桂眉头紧皱,额间渗出细汗,手中却迟迟不动。 “金老板,怎么了?开呀!”顾凌波一脸不解。 周围看热闹的众人似乎也发现了金摘桂的异样,一时间静了下來。 “金某……”半晌,金摘桂垂下眼帘:“这一局,金某认输!” 此话一出,四周哗然。 顾凌波摇的点数是三,实在是小中之小,就是随便一个不会玩的小孩儿,运气最差也能摇个平手,可金摘桂却认输了,一代赌王金摘桂面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面对三点子数,竟然认输了。 顾凌波却并不意外,只是有点儿惋惜地道:“金老板现在未免还言之过早,还是看看再说,‘三’也许真的不是什么大点数呢?” “是啊!老板,先开了再说嘛!”旁边的几个伙计也看不下去了。 “老板,才三点啊!最差也是个平手嘛!” “对啊金老板,别让一个小姑娘吓着,传出去可不好听啊!”更有好事之徒在人群中起哄。 “都给我闭嘴!”金摘桂中气十足的一吼,众人瞬间静了下來,只见他大袖一挥,昂首道:“输就是输了,金摘桂愿赌服输!”说罢,他将色盅一丢,只见那桌面上除了一摊粉末竟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色子? 整个赌场内一时静的几乎可以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邪门了。 那色子扔进去还是好好的三个,怎么这么快就碎成粉末了,就算是行走江湖多年的金老板,恐怕也沒有如此可怕的功力。 再看那小姑娘,双颊似乎微微泛着些红润,但在笑嘻嘻的表情下,便也沒什么异样。 顾凌波探身抓了些细沫,由任其跟流沙一样自指缝间划过:“真是上好的材料,跟珍珠粉一样!” 金摘桂这下更是彻底正视起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镇定地道:“金某纵横各大赌场数年,不过一赌徒矣,从不敢妄自称是什么大人物,赌之一字,说到头來就在于运气,老天眷顾,凭着这么点儿运气,金某搏了这么点虚名,今日见到姑娘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金老板客气了,您说得对,运气,运气而已!”顾凌波态度谦逊极了。 “姑娘不必过谦,这一局是运气还是功夫你我心知肚明,不过输了就是输了,姑娘只说要什么便是,动一下眉毛我不是金摘桂,但是说句实在话,我见姑娘那一个‘令’字,便知道姑娘志不在赌,只是既然你赢了我这‘金色子’名号,就别怪我老金较真儿了!” 哎。 顾凌波暗叹,开个玩笑而已,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果然,那金摘桂一脸严肃地道:“姑娘可愿再赌一局,这一局,老实话,我输得是内力不是赌技,我不服!” 顾凌波暗暗乍舌,这老家伙怎么还是这么难缠。 “金老板,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我们还是切入正題吧!” “不可!”金摘桂斩钉截铁地道:“金某是个倔脾气,还望姑娘赏个脸!” 话说到这份上,顾凌波是真的后悔自己刚才玩笑开大了,这不是沒事找事吗?只是金摘桂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赏脸”这样的话都说出來了,她也不能当真让人家面子上挂不住。 无奈,顾凌波坐回椅子,正色道:“金老板,小女子是真的不喜欢赌,今日一不小心泛了您老的忌讳,先给您赔个罪!” 顾凌波突如其來的客气让金摘桂怔了一怔。 只见她继续道:“冰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只不过凑巧运气好,刚才那种小把戏,自是不该拿到金老板这里來献丑的,不过,既然金老板坚持要挽回面子,冰薇一再推拒似乎也就不好了,当年冰薇有幸遇见一落魄高人,他倒是教了冰薇一招上乘的赌技,提到赌,冰薇只有这一招,也只会这一招,但那位高人告诉我,只要会这一招,就足够我赢馒头吃了!” “……那么,就请姑娘出招!”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正色起來的时候,金摘桂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时间又想不起來:“赢馒头吃”,这话……尤其耳熟啊…… 顾凌波点点头:“好,那么这次,我再押一个字,如果赢了,连着上一局,我要求金老板两件事!” “哪两件!” “第一,我要你带我去见一个人!”说罢,她就着方才的笔墨提笔一挥,落笔却是一个“翼”字。 金摘桂见到这个字的时候远沒有上次那么意外:“好,我必当禀报!” “其二,请我到这里最贵的酒楼吃一顿饭!” 最后一句话一出,脸金摘桂也是一怔。 这小丫头原來是饿疯了,周围人不由低声笑道,然而,围观之人却不见减少,都在关注着这事情越发有意思的发展。 金摘桂看着眼前的少女,记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和这个身影重叠。 “那好,你要请我到最贵的酒楼里吃一顿饭!” 忘了多少年前,似乎也有个人跟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当时他也是哭笑不得,他狐疑地看这顾凌波,奈何哪五官太平凡,这样的村姑见过多少也记不住啊! “好,还赌色子吗?” “当然,别的我也不会啊!”顾凌波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样子:“还是为了敬老,那么这次就比,,小!” ~~~~~ 今天写得很顺,大家小年快乐噢~~,,, ------------ 第十七章 招财进宝(三) “好!”金摘桂大马金刀地坐定:“这次我先來!” 刚要拿色子的顾凌波一停手,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先來就你先來喽!” 同样的戏码难道她会笨到在一个行家面前玩两遍,不动声色地震碎每个色子也是很费内力的呢?她体内的“滴水穿心”才刚刚压制住,眼睛也只是暂时恢复,像刚才那样程度的滥动内力,对于她也是一个极限了。 金摘桂这次一口气摇了好半天,色子在竹筒里“稀里哗啦乒乒乓乓”个不停,要不是知道金摘桂武学造诣一般,顾凌波真担心他把筒子摇暴了,到底是动了些怒气了,要不然,凭他的实力,闭着眼睛不动声色也可以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啪!” 又是一扣,几乎是紧接着,金摘桂看也不看地开盅,他开盅的手极快,却又极稳,这一下,实在是很见功力。 三只色子摞在一起,最顶面的俨然一点朱红。 一柱擎天。 当初金摘桂正是靠这一招赌遍天下无敌手,如今依旧是宝刀未老,一次巧合并不难,难的却是次次准头不掉,金摘桂的真正实力正是这一手出神入化的色子功,他手里的色子是要多少,便來多少点数,几乎从未失过准头:“金色子”称号,名副其实。虽然他一直对人讲赌博靠得是运气,可是对于他自己來说,这么多年能守住“金色子”招牌屹立不倒,靠得绝对是实力。 桌上的三之色子稳稳当当地摞在一起,一刻的沉静后,周围立刻爆发出了连天的叫好声,金摘桂退隐江湖多年,这招“一柱擎天”寻常人本是无缘见到,就连其弟子也鲜少有这样的机会。 “好!”顾凌波拍手道:“金老板果然宝刀未老!” “戚姑娘,该你了!” “好说!”顾凌波接过色子,颠了两下,心下认真回忆起其中诀窍。 将色子扔进筒内,顾凌波缓慢地摇起來:“虽然说苦练了一阵子,但最近几年到底生疏了,要是失败了,金老板你也别怪我不争气,毕竟……” 色子的声音有规律地回想,虽不及方才金摘桂的手法霸气,但却也劲道有余,又巧劲十足,很像是那么回事,金摘桂凝神听着那筒中回响,却是眉头越皱越紧,这……这不是…… “啪”地一声,又是一扣,只是比之方才的凌厉依旧是优柔了许多。 顾凌波单手扣住筒底,却并不急着开,而是有些尴尬地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可我偏是那沒心的,实话说了吧!好多年不练了,摞是摞起來了,可是这上面是几可就不好说了,要是摇出个‘六’,您就别怪我给您丢人了,毕竟……” 开盅,三只色子稳稳摞成一柱,只是那最上面却是个“二”点。 即使如此,周围也依旧是叫好声不绝,这样的高手对决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已经与大师一般火候,这一“点”输的同样让人敬佩。 “你……你是……”金摘桂此事注意力却完全不在那三只色子上。 顾凌波对这赫然摆在眼前的不争气地“二”点皱了皱眉,随后自嘲地笑了笑:“金老大,给你丢脸了,别介意啊!毕竟……当年你教我的时候,我才七岁呢?” “小阿月!”金摘桂突然眉开眼笑,当年干巴巴地小娃娃和眼前的调皮少女身影重合,他终于想起为何会觉得戚冰薇眼熟了。 当年顾凌波流落江湖的时候,日子过得绝对称得上悲惨的,身上有银两,却不敢大方地睡客栈吃酒楼,一是因为周围围捕她的人太多,那些人想要她的武尊令已经想疯了,二则是因为经常有店家打她的主意,一不小心就会被卖了,与其在客栈睡得担惊受怕,倒不如在土地庙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只要她把钱藏好,再穿得杂乱一点,走倒街上也跟个小乞丐差不多,沒人会主意到她是个女孩,更沒人会认为她身上有钱,反正她只是每天拿几文钱卖馒头和包子,人家也只当她乞來的。 这样一路躲,一路逃。虽然苦了些,但也渐渐避开了那些人的耳目,直到有一天,顾凌波在赌坊后面的巷子里看见一个人。 那人被赌坊的打手们打得鼻青脸肿如猪头,嘴里却还不死心地吆喝这什么“我赢了”“明明是我赢了”。 顾凌波撇撇嘴,到死还在贪心,她最瞧不起这样的人了,她一个小孩儿,什么能力都沒有,也在努力地活着;可那人身强体健,年纪轻轻,不找份伙计谋生,却一心醉赌,活该落得这下场。 想着,顾凌波心中对其更是不屑,再不多看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不料走到跟前的时候,那人却是突然坐起身,朝她扑了过來。 顾凌波当下吓得一阵惊叫,怀里的馒头也丢了,转身就跑,好在那人似乎也并沒有追过來,,也难怪,被打成那样,能坐起來都不容易了,可惜了她的馒头啊…… 顾凌波越想越不甘心,就原路悄悄地摸了回去,谁料一转弯,却见那人正狼吞虎咽地啃着她刚买的,热腾腾的馒头,小小的顾凌波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那么大的勇气,当场就喊道:“喂,你,还我的馒头!” 其实后來顾凌波回想起來,觉得自己当时多半也是欺软怕硬的心里,若抢他馒头的不是一个刚被揍得半死的猪头而是个强健大汉,她估计想也不想地就跑远了,哪还有胆子回來。 不过那个家伙看起來,实在是沒什么反击之力。 被顾凌波一吼,那人咧嘴一笑,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势,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子,算我跟你借的,将來还你一车!” 顾凌波白了他一眼:“我吃馒头是因为我现在饿,吃不到,饿死了,将來要你一车馒头有什么用!” 那男人听了竟是一怔:“小家伙头脑很灵活嘛,是块好料子!” “什么里子面子,我又不是布,你快说,你怎么赔我的馒头!” 难男人发愁道:“我东西在里面被抢光了,又被揍成这模样,哪里去找钱还你!” “哼,活该,谁叫你要去赌!”小小的顾凌波是非分明得很。 “臭小子,你知道什么?我又沒输,这帮兔崽子赌不过老子,就说老子出千,又顺带抢了老子的钱,给我撵了出來,妈的!” 顾凌波压根不信他那套,流落江湖有些日子了,加上天性聪明机敏,见着这样的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管你什么理由,你先把老子的馒头钱还我!” 那男人听顾凌波一口一个“老子”不由又笑了起來,他也不恼:“你这小娃娃有意思,眼里只有馒头,这样好了,我看你顺眼,收你做个徒弟怎么样!” “谁要做你徒弟!”顾凌波几乎是想也不想,她现在只想要会该属于自己的那份吃的。 “臭小子,你懂什么?学会了老子这招‘一柱擎天’,将來你到最贵的酒楼去吃饭,他们也不敢撵你!” “什么‘一柱擎天’,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我馒头啦!快点儿!” 男人不由也有些恼怒:“你这儿小娃娃,眼里只有馒头是不是!” “也不是,还钱也可以呀,你有吗?” “沒有,要嘛就跟我学,要么就什么也沒有!”现如今回想起当年这段故事,金摘桂还是觉得自己那时候一定是疯了,竟然死活缠着那孩子要教他。 后來,顾凌波耐不住他软磨硬泡,只好答应和他学赌术,不过对于那“最贵的酒楼”她是真的沒什么兴趣,她又不是去不起,她只是怕自己去了沒命出來而已。 算算那段日子,两人也相处了个把月工夫,街上人当时还以为他们是父子,金摘桂人其实很不错,除了好赌贪吃一点,别的方面还是很讲究的,可以说,金摘桂是顾凌波逃亡路程中的第一个朋友。 后來,金摘桂慕名去挑战赌王,而她要继续赶往京城投奔舅舅,两人便分道扬镳,而直到分手的前几天,金摘桂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其实是个女孩儿,于是只有一边叹息自己毁了祖师爷“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一边又对着顾凌波十根手指头惋惜说“这手长得多好啊多好啊”,对此,顾凌波一律白眼以待。 一晃,竟是十多年过去,当年的小乞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到他的赌坊來“砸场子”。 若非这由他亲手所教的手法,金摘桂还当真认不出來。 “金老大,想起我來了!”顾凌波笑吟吟地,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样子,和金摘桂倒真有些父女相。 “你……你个臭小子,真是把我糊弄够呛!”金摘桂一瞬间有些哭笑不得,连忙向手下吩咐:“來人啊!立刻去飘香楼订一桌‘最贵’的酒席,你老板我今天要大宴宾客!” 顾凌波不忘从旁嘱咐:“别忘了叫上我要见的人啊!”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金摘桂拍拍额头道:“去请大小姐,就说有人求见!” ~~~~~~~~~~~~~~~~ 因为一点事忙到很晚,差点耽误了,更新完毕,大家过年快乐~ ------------ 第十八章 公孙世家(一) 金摘桂办事果然有效率,一会儿的工夫二人便已经坐到了飘香楼的雅间。 今时不同往日,顾凌波确实是饿了,所以一落座便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金摘桂再遇久别的忘年交,欣喜之情自是不在话下,直到门外传來通报声。 “老板,小姐來了!” 金摘桂闻声忙起身,偏偏顾凌波对于金摘桂的颜色却是沒看见一般,照吃不不误。 “阿月,起來,小姐來了!” “沒事沒事!”顾凌波嘴里叼这鸡腿说起话來有些含糊:“这个辣子鸡我还想吃……” “吃那么多辣的你也不怕上火!”一声怒喝传來,顾凌波感觉有人猛地抓起她的胸襟,眼前一双美目怒气盈盈,烈焰灼灼:“你……你……” “辣子鸡!”顾凌波好心提醒。 美貌女子猛地松开手,鼓足了气对外暴怒道:“听到沒有,再來一盘辣子鸡!” 顾凌波“噗嗤”一笑:“小蝶,你也吃辣吃多了吗?火气这么大!” 顾凌波的第二个字是个“翼”字,此“翼”,自然就是蝶之翼,金摘桂当然是见了那个字就明白顾凌波要见的其实是聚宝坊幕后的老板,,公孙家幺小姐公孙蝶,也就是如今公孙家真正做主的人。 公孙蝶见此情景,怒极反笑,然而乐极却又生悲,美眸顿时琉璃晶莹,像随时要滴出水來。 “你……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才知道來找我!” 金摘桂哪里见过大小姐这般模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金老板,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和她说!”公孙蝶吩咐道。 满嘴鸡骨头的顾凌波还不忘挥了挥油乎乎的手,口齿不清地加一句:“‘鸡’老大再会!” “再会个鬼!”旁人一走,公孙蝶再度发飙:“顾凌波,武尊阁下,立刻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场大爆炸,燕昭说你在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让我吃完,吃完再说……” “小姐,辣子鸡來了!” “辣、子、鸡……”不知道问什么?公孙蝶突然格外的厌恶这三个字。 “送上來,送上來!”顾凌波忙不迭地召唤着。 “尊上!” 公孙蝶唯有自认倒霉,只要遇上顾凌波,似乎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因此,,她决定自己这辈子都要讨厌辣子鸡这种东西。 ~~~~~~~~~~~~~~~~~~ ~~~~~~~~~~~~~~~~~~ 事实证明,吃饱喝足的顾凌波才能够正经地谈事情,简单地说了说自己死里逃生的过程,顾凌波更关心的还是如今江湖盟的形势。 风云论剑之后,江湖三分,可以说争斗的序幕正式拉开,三方已经表明了敌对立场,然而,风云堡后有朝廷撑腰不可小觑,笑傲山庄这些年來处心积虑增加实力,在江南亦有足够的称霸资本,唯有江湖盟…… 四大家族貌合神离已久,外表的光鲜掩盖不住内力的腐朽,跋扈如南宫,中庸如上官,不过也就是顶这“武林四大家族”的头衔,事实上早已开始自谋生路,论剑大会的一幕,确实给人以江湖盟醒狮初啸的错觉,然而,一头沉睡了多年的狮子,除了在惊醒的时候咆哮一声以示愤怒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如果还完全靠原來的四大家族,这头早已经老得不能动的狮子只有饿死或是给人充饥的份了。 所以,如今看起來最气派最名至实归的是江湖盟,最虚有其表不堪一击的,,也是江湖盟。 而今,不知是谁使的手段,竟然又把顾凌霄和燕非冰这种难缠的角色给引了过來,若她如今坐在江湖盟主座上到还有婉转余地,偏偏她已经是个“死人”。 看來,那伙一直藏在暗处的势力非常不愿意她入住江湖盟…… 也对,如果一切如她所愿了,那么这场延续了数十年的局,也就沒有必要进行下去了。 “四大家族如今有什么动静么!”顾凌波简单地换了下衣服,又洗掉脸上的涂料,总算恢复成自己原來的样子,这样一來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只一点点。 “动静!”公孙蝶脸色有些阴沉:“你所谓的动静指什么?南宫家的暴动,上官家的沉默,百里家的不问世事,还是公孙家的愚忠!” 顾凌波抬眼看:“小蝶最近心情不好呢?” 公孙蝶像看白痴一样看某人道:“这要归功于谁!” “我!”顾凌波态度好到让公孙蝶想发火都发不起來。 “你到底在想什么?”公孙蝶头痛地道:“你知道那天……我和何笙被吓成什么样么!” 顾凌波摇摇头,然后在公孙蝶爆发前识相地补上一句:“不过想像得出來!”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公孙蝶狠狠地瞪向她:“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根本沒有权利死!” 顾凌波一怔,随即苦笑道:“是啊……所以你们真的不用担心,老天哪有那么容易放过我!” “我……”惊觉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公孙蝶一时有些语塞:“尊上,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有些受不了这些天的大喜大悲。 “小蝶,我明白!”顾凌波道:“我身边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跟随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那是我顾凌波的承诺,就像你,当初我答应你的事,我一直记得,我答应每个人的事,我都记得!” “尊上,我只是……”她并沒有埋怨顾凌波的意思。 “你让我说!”顾凌波打断她的话:“小蝶,你有沒有想过,我是个多疑的人,为什么这么落魄的我会來找你,为什么我不相信楼凤炽,却相信只要我活着出现,你依然会跟随我!” 公孙蝶一怔,竟然说不出话來。 她以为,这一切都是默契,可是事实上,这所谓的“默契”又來自何处呢? 顾凌波摇摇头:“原本只是如此简单的利益交换的,可是偏偏我顾凌波就是这么幸运,我遇见的,都是很好的人,你如此,阿笙如此,包括七姐,还有很多人,你们都是很好的人,我的许诺一个都沒有达成,可你们付出的却似乎越來越多,我还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公孙蝶突然感觉胸口闷闷的:“其实,我发脾气只是因为……” “相信我,为了你们,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倒下的,就像你说的,在这之前,我沒有资格死!” 公孙蝶望了顾凌波一会儿,突然长叹一声:“好吧!我发脾气只是……只是很高兴你活着!” 顾凌波甜甜地一笑:“谢谢!” ~~~~~~~~~~~~~ ~~~~~~~~~~~~~ 精致华丽的软轿落定,一身红衣的女子摇着小金扇款款从掀起地帘子后探出身子。 她回过身,帘子再度被掀起。 这轿子里,原來不只一个人。 浅紫色衫子的公子下了轿,望了望眼前的大门,不由调笑道:“很是气派嘛!” “还不是前任尊上命人建的!”公孙蝶懒得多看一眼,对旁边的下人问道:“老爷子在呢?” “在前厅!” 公孙蝶想了想,终究是问道:“你当真要这样进去!” 面前的“公子”当然是除顾凌波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公孙蝶皱着眉将顾凌波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我觉得不合适!” “我觉得满合适的!”顾凌波抬起袖子看了看。 “谁跟你说衣服了!” “头发弄得也很合适啊!完全是男子发饰,这里垂下两条,连耳洞都遮住了呢?”顾凌波颇得意地弄了弄头发。 “你为什么一定要乔装进去,大摇大摆地回江湖盟不就行了!”就算那几个老头子要反,也不会抬明目张胆吧! 顾凌波淡笑:“可是我已经‘死’了呀!” “尊上,如果你是想将计就计的话,就根本不该到公孙家來,你这样,绝对骗不过里面那只老狐狸!” “小蝶,那是你的长辈,不要这么说人家!”顾凌波无所谓地道:“再者我也说过,我本來也沒打算瞒过他,他要是这么好骗,就不会害我差点丧命了!” “可是你这样突然出现,他难保不会……” “我就是要他动手!”顾凌波眼眸闪过寒光:“拖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來到这里,你以为我的目的是什么?” “这样你有危险!” “不会的,那么大的爆炸我都死不了,这样会有什么危险,或者说,你觉得天底下还有谁伤得了我!” “……我始终认为你这样太冒进,不像你从前的风格!” “小蝶,人一旦不懂得变换风格,那么离失败就又进了一步!” 不错,若是从前,她最先否定的就是这个引蛇出洞的烂方法,但是如今她旧毒随时可能复发不说,又多了个眼疾,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那副方子效用如何,现在每一个景象对于她都是來之不易的契机,眼睛多看见一日,自己就要多做一事,否则就算來到这里,也之不过是前功尽弃的最后一步,毫无价值。 “这是两回事!” “这是公孙家的门口!”顾凌波提醒她:“我们不该在这里争执,进去吧!” 公孙蝶又想说什么?却终究止了话端。 “别告诉何笙!” “什么?”公孙蝶怔了一下。 “我沒死的事,别告诉阿笙!” “……沒有用的!”公孙蝶无奈地笑了笑:“他说过他会來,无论你是生是死!” 顾凌波闻之心下不由一沉。 “他这么说!” “他说他要酬知己!” “……多傻啊!” 公孙蝶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道:“我也这么认为!” ~~~~~~~~~~~~~~~~~~~~~~~ ~~~~~~~~~~~~~~~~~~~~~~~ 踩点儿更新~鼠年快乐~ ------------ 第十八章 公孙世家(二) 公孙府邸的修建雍容大气,到处彰显着世家风范,据说这里和真正的公孙世家格局大同小异,是当年武林盟聚集时专门为了安置四大家族而建,其他如南宫、百里、上官府邸也是如此。 不过,整个府内大归大,人却并不多,几个扫地的老妈子,偶尔从回旋的廊桥上会经过的几个小丫鬟,其余人等并不见许多。 到底是临时的居所,即使修葺得再神似,也不可能将四大家族的人口原封不动地照搬过來,事实上,若非这次顾凌波再主江湖盟,这四间大院子,恐怕永无再用武之地了。 不过,在有心人驱使下,即使四大家族元首重又聚集在此,却也并未能迎來之前在风云论剑台上尽显威风的盟主,就不知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在公孙蝶的引领下,顾凌波一路來到正厅。 厅中正坐着的是一位神情肃穆的老人,一身暗红秀金线云纹袍子,眉宇间是不容置疑的威严,唇角微微向下抿着,显示着其性格中的刚硬与果断。 “叔叔!”公孙蝶恭敬地行李。 “你回來了,还是沒有尊上的消息吗?” 公孙蝶摇摇头。 虚掩的眼帘微抬,威严的老人望向她身后的紫衣公子:“这位……” “这位是小蝶的朋友,路过此地,借宿几日!” 老者微眯着的眼睛似乎又睁开了一点,从头到脚地打量这眼前的年轻人,被盯着的顾凌波顿时觉得一阵透到骨子里的冰冷,,这种魄力,是靠着岁月和阅历生生累积出來的,单靠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人心生畏惧,怨不得聪明如公孙蝶也从他这里讨不到半分好处。 她昂首迎视老人的目光,任其打量,努力不让自己的胆怯流露在外,这只是个开始,她要面对的还很多。 “戚公子,这位是我叔叔!” 公孙家族至高的权威者,公孙显。 顾凌波恭敬地行了个礼:“在下戚冰非,见过公孙伯伯!” 似乎有些压抑于男子的勇敢,公孙显终于正眼注意起这个姓“戚”的晚辈。 “戚公子是哪里人士!” “洛阳!”顾凌波不卑不亢地答道。 “看起來身子似乎不大好!” 顾凌波眉心微皱,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自小多病,是不大好!” 公孙显能看出她的身体状态并不奇怪,她身上的毒早已深入骨髓,若非这一身古怪内力支撑,如今她早已是病入膏肓之人,略通岐黄之人便可看出她面色过于苍白,隐有疾病之色。 “如此可要加紧调理,年纪轻轻,便落下毛病,有志不得伸展,就可惜了!” “伯伯说得是!” “沒事就下去休息吧!” 于是,二人告退,与公孙显的第一面,就这样草草了事。 顾凌波不敢肯定公孙显那句“有志不得伸”是有意还是无心,她只知道,这次的对手恐怕是有史以來最难应付的,因为她不敢断定对方的底牌是什么?无论是天生的才智,还是后天的机敏,在岁月沉淀出的经验和阅历面前都显得无助得很。 “怎么样!” 顾凌波回头看了公孙蝶一眼,叹息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被压制了这么多年了!” “我早说过,老头子不是一般的难缠,你偏要和他正面交锋!” “两军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要是临败北的时候还连对手的样子都沒见过,不是很悲哀吗?” 公孙蝶停下脚步:“以你的能力,我相信把他从暗处激出來只是时间问題,何必这样……”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 “什么?”公孙蝶不解地望向她:“你回來之后就很奇怪,哪里不对吗?” “沒有,我是急性子嘛,不喜欢拖拖拉拉地办事!”顾凌波一笑掩盖过眸中瞬间的阴霾。 公孙蝶无奈:“老大,我的身家性命这下可都托付到你身上了,你可别在这个关头出状况!” “怎么会!”顾凌波挑眉:“我是那么靠不住的人吗?” 想了想,公孙蝶快步又跟了上去:“你说老头子会按你希望的那样认为吗?” “我怎么知道!” “……你,尊上,我开始后悔了!”这个掌握这她公孙蝶身家性命的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走一步看一步就好!”顾凌波劝慰道:“别杞人忧天,至少目前为止,我的计划出奇得顺利!” “信你才有鬼!” 公孙蝶嘀咕道,她沒忘记这个“计划总是出奇顺利的女人”才刚刚在大爆炸中死里逃生。 “照你的说法,顾凌霄和风云堡的人就快來了,你准备怎么办!” “唰”的一声,顾凌波甩开手中的折扇,扇端露出精光闪烁的眸子:“看着办!” 公孙蝶的眉头越來越紧了。 ~~~~~~~~~~~~~~~ ~~~~~~~~~~~~~~~ 晚灯,烛火,书案。 老者凭立窗边,凝视烛火的眼中闪过一抹阴沉。 “出來!”低沉的嗓音透着浓重的沧桑感,他老了,可是功力却丝毫沒有减退。 门“吱呀”一声开启,一把桃花扇率先映入眼帘,接着,來人步履稳健而不失优雅地进入屋内。 “你倒直接,大摇大摆便进來了!”这里到底不是真正的公孙家,不然他早被大卸八块。 桃花眼眸光流转,美而不媚:“在下是踏着老爷子为在下铺好的路一路走來的,老爷子的路,哪会有差错呢?” 不错,公孙显这老狐狸敢把会面地点定在公孙家的书房,他就敢从正门堂堂正正地进來。 “你动作变慢了,世子!” “不慢,约定的便是今日!” “可是事情有变,难道你不该加快一下脚程吗?”公孙显微眯的眼中闪过阴霾。 “真是难得啊!老爷子,原來你也知道事情有变!” “世子的话,老夫不明白!” “噢!”世子沉下脸:“好一个不明白,我很想问一问阁下安平镇的爆炸是怎么回事,老爷子不会‘刚巧’又不知道吧!” “尹公子以前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 “我婆婆妈妈!”那世子冷声道:“你这计划从未与我商量过,更别提什么提醒,你可知那日我亦跟随她身后,若非我早有所防备,如今早被炸成一摊肉泥!” “堂堂南陵纳兰世子,会中我这么一点雕虫小技,世子未免过谦了!” 纳兰英华面色阴骛:“公孙显,我警告你,不要因为面前的是我而非我父皇便耍什么花样,后果你承担不起!” “世子稍安勿躁,老夫与南王的合作早已细谈妥帖,结果更是双方受益,世子凭什么认为老夫会藏私呢?”公孙显要似乎在笑,可笑意却始终未达眼底:“倒是纳兰世子你……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坦白吧!” 纳兰英华高深一笑:“本世子也不懂公孙老前辈的意思!”“公孙老前辈”几个字,在公孙显听來,似乎被咬得格外用力。 公孙显冷笑:“装蒜,顾凌波根本就沒死!” 纳兰英华皱眉:“噢,敢问老前辈是哪里得到的消息?” “世子真问的出口啊!这样的消息老夫竟然是从别人嘴里得知,而非你这个‘正好跟在她身后’的世子殿下!”当初他们的协议中,明明说好纳兰英华走动江湖之间搜集情报的。 “哼,那样的爆炸,她都死不了,我又去哪里知道,再说了,死不死又怎样,反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顾凌波死了,你那么在乎这个!” “世子是在说笑,我难道要让那黄毛丫头活着踏进江湖盟?试问老夫这些年的心血为何!” 纳兰英华冷笑:“公孙显,你真当我不知道,你的心血就是为了一个江湖盟主,这么个位子值得你苦守这些年,你又为何偏偏要拿那小太子作诱饵,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居心,也别以为我不知道父皇和你都商量了些什么?” 公孙显脸色一沉:“世子,这些似乎与你无关!” “是,你是要称霸中原还是要称霸江山都与我无关,我只想告诉你,既然说好的合作,就别总是妄自行动,一部错,步步错,到时候的结果我怕你消受不起!” “好说!”公孙显惬意地坐靠在太师椅上:“老夫只希望世子能贡献出些有价值的消息,这样老夫再见南王的时候,也好跟殿下美言几句!” 听到这句话,纳兰英华眸光含冰:“……连你都想要挟我!” 不错,他不过是个不为父皇喜欢的皇子,父皇可以不顾他的姓名让他出任如此危险的任务,但那不代表他会任人宰割。 “世子严重了,只不过我想世子需要看清情况,这里是中原,不是南陵国!” 纳兰英华冷哼:“我也想提醒公孙老前辈,这个央朝……还姓燕!” 公孙显脸色骤然阴霾。 “住口,老夫一腔赤胆忠心,启容你玷污!” 纳兰英华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公孙显身后的书阁:“是啊!公孙老前辈与我父皇的斯通信件不知道是放在身后的哪个暗隔里!” ~~~~~~~~~~ 亲爱的朋友们注意一下书后的投票哦,结局从现在开始就要预约了~ ------------ 第十九章 心照不宣(一) “是啊!公孙老前辈与我父皇商议‘大事’的信件不知道是放在身后的哪个暗阁里!”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压抑到了一个极致,公孙显眉毛微蹙,似乎只是被小虫叮了一口般淡定,然而背在身后的手掌几次握紧又展开,功力聚了又懈,懈了又聚。 另一边,纳兰英华也是暗自调整内息,不过却不是为了反击,而是随时准备抽身,挑衅归挑衅,身为南国皇族的骄傲是永远都不能放下的,至少在别人称他“世子”时,必须如此,但真与这个老家伙硬拼的话绝对是不明智的,至少在武学造诣上,他得承认自己是个后辈。 半晌,公孙显眼中的激怒渐渐隐去,又换上了与平时无异的深沉:“纳兰世子,我们都不是不识时务之人!” 老狐狸,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罢手。 纳兰英华心中暗骂一句,面上也收起阴冷,只道:“既然如此,公孙老前辈下一步计划想必也已经安排好了!” “……你认识一个叫戚冰非的人么!” 戚冰非。 戚冰……薇。 纳兰英华眼中的疑虑只停留了及难发觉的一瞬:“不认识!” “那么你认为顾凌波现在在哪儿!” “老爷子这么问,显然已经有估量了!” 公孙显眼角的鱼尾纹凑得更紧,眼神更加阴鹜:“我怀疑,她现在公孙府!” “理由!” 公孙显平时总是微眯这双眼,这一次却难得地正视纳兰英华,,那是一双沒有温度的眼睛,纳兰英华感觉到透骨的寒冷。 突然,公孙显所问非所答道:“他们也快到了吧!” “不出意外,明日便会抵达,目标就是这里!” “既然如此,你明日自己看就是!” 公孙世家是四大家族中最庞大的一个,却也是最忠心耿耿的一族,当年武尊一门惨遭横祸,南宫睿第一个起事,上官靖之对此置之不理,多亏公孙显和百里家联手打压南宫,否则今日的四大家族,也不会等到由顾凌波这等小辈來重整,事实上,十多年來,四大家族犹如一盘散沙,谁也不服气谁,自然这盟主宝座就悬至今日。 不过,四大家族中,南宫极端,总以领袖自居;百里神秘,除了十多年前那一次,再沒有过任何动静,上官无论何时都置身事外,唯有公孙家在外口碑最好,不过据传说公孙显忠心耿耿,从未对盟主之位起过歹念,不然也不会默默无名这许多年。 然而,四大家族内部的情况到底如何,也只有内部的人了解了。 入住公孙府后,顾凌波并沒有太大的动作,只是不时与公孙蝶聊聊天,品品茶,如她所料,公孙显依然本分地当着自己的大家长,甚至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沉稳。 他们都一样,都在等待机会。 轻巧的脚步声传來,不用抬头也知道來人是谁。 “尊上!” “小蝶,这是在你们公孙家,注意改口!” “我若改了口,‘他们’听不到怎么办!”公孙蝶有意无意地瞟了瞟窗外。 顾凌波不紧不慢地道:“做戏总要做得像一点儿才是,别太无视专门负责监视我的肖小,都是人生父母养嘛,天生不入流不是他们的错!” “尊上说得是!”公孙蝶手中不知何时握着的石子突然向窗外一掷:“人不能太贪心,我们想送的情报,听去无妨,偶尔说说私房话也跟來,就太讨厌了!” 窗外立即传來两声闷哼。 顾凌波对于外面的声音完全不为所动,依旧慢条斯理地品茶道:“好歹都是姓公孙的,别下那么重的手!” 公孙蝶无乃白了她一眼:“我比你有分寸!” 顾凌波莞尔:“说吧!什么事需要你特意把盯了我两天的人支开!” 公孙蝶却收了玩笑神色:“他们來了!” “你是指……”顾凌波反应似乎稍微慢了一拍:“哪一伙!” 算算日子,他们也确实该到了。 公孙蝶斜倚窗栏,似笑非笑道:“如果我告诉你两路人马都到了你觉得如何!” 顾凌波皱眉:“在下会觉得老天真钟爱在下啊!” “的确!”这一点,公孙蝶很是赞同,顾凌波做事总是考虑得足够妥帖,因为她必须如此,她已经习惯了老天总是喜欢把最坏的情况一股脑儿地派给她。 “他们难道沒有一家想去拜访一下南宫和上官吗?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先來公孙家!”顾凌波不由嘀咕。 “因为你的想法从來都不正常!” “可是我大哥和信王还有姬大少都是曾经熏陶过我的人,沒理由我会做他们不会啊!至少该有一个想到吧……” 她理想的状况是顾凌霄來公孙家,燕非冰去找其他三家的麻烦,算了,分开这三年多,导致他们之间实在是流失了很多默契。 顾凌波不负责任地开始在心中数落某排行第十又老是给她添乱的王爷,丝毫沒想过燕非冰半路上是收到谁的暗示才改变主意的,既然知道顾凌波沒死,又出现在江湖盟的地盘,那么她不去找公孙蝶难道去找南宫卓然和上官仪吗?就算燕非冰本來的目的不是公孙,如今也可以锁定目标了。 “虽然我是说同样的话,但是我想现在我不得不再重复地问一次!”公孙蝶叹息道:“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 顾凌波报以胸有成竹的微笑,说出口的却是令人吐血的话语:“我说过啊!走一步,看一步喽!” “小姐!”门外传來丫鬟的敲门声。 “说!”公孙蝶不耐烦地道,她记得她吩咐过暂时不要有人來打扰。 “老爷说,请您去见几位贵客,还有戚公子也一起!” “不……” “好啊!”不待公孙蝶回答,顾凌波抢先道,随即给后者使了个眼色。 公孙世家今日宾客满堂,热闹非凡,只是宾主脸上却是肃然依旧,并沒有什么异样的神色。 整个厅堂阴风阵阵,连门口老树上的麻雀都乖乖地闭了嘴。 言不由衷地客套,明褒暗贬地互指,唇枪舌剑,冷眼斜飞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情景,公孙府的下人们不由开始怀疑今年公孙家的风水出了什么问題,怎么几个难缠得主儿全都同一时间找上门來了,再这么下去,这间老屋子怕受不住了。 燕非冰自然是一进门就看见了先他一步的顾凌霄,只是与顾凌霄的冰块脸相比,他显得从容许多。 “公孙老前辈,久仰大名,今日特來拜访!” 刚刚跟顾凌霄一番寒暄的公孙显皱了皱眉:“迎信王大驾,公孙家真是蓬荜生辉!” 燕非冰在江湖上走动并不频繁,公孙显一语点破其身份,他也沒有再刻意隐瞒的必要,只是言行多少又多了些忌惮。 这个老人,不简单。 这是燕非冰对公孙显的第一印象,怨不得他能统率这么大的一个家族,能压制公孙蝶如此之久。 “老人家太客气了!”燕非冰眨巴着眼睛作意外状:“顾庄主,今天是什么风吹动您的大驾!” 他与顾凌霄早在顾凌波离宫前只有过几面之缘,但彼此印象却十分深刻。 “不敢当!”顾凌霄迎视他的目光:“信王殿下不忙于朝堂大事,怎么有空管起江湖闲事來了!” 面对顾凌霄的冰块脸,燕非冰笑得特别灿烂:“治大国如烹小家,非冰不才,不能在朝堂上为皇兄解忧,唯有在闲事上下下功夫了!” 顾凌霄报以冷笑:“我朝得良臣如信王,实在是民之大幸,更是我等江湖闲人之幸啊!” “这……非冰愧不敢当啊!”说完,燕非冰目光扫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子:桃花眼,桃花扇,一支风骨绝佳的花团自衣摆伸枝绽放于胸前,不用问,他的名字已写在外在。 “这位……想必就是‘天下第一’的‘一枝花’尹公子了吧!”燕非冰故意隐去了“美男”二字,不找痕迹地打量这尹之华。 尹之华挑眉:“正是在下,江湖朋友调笑的绰号罢了,信王莫要当真,信王殿下风姿绰约,顾庄主也是玉树临风,有二位在此,尹某还妄称什么‘天下第一’,那实在太不自量力了!” “我看,不自量力的是我吧!” 娇声婉转,红衣女子摇这小金扇款款步出屏风。 “呦呦,今天公孙家这是选美大会吗?人可真全啊!” 一直静静品茶的公孙显闻声请咳:“小蝶,不得无礼!” 燕非冰有礼地道:“公孙姑娘,久违了!” 公孙蝶巧笑,眸光流转:“信王殿下太客气了,小蝶不过是一介弱智女流,,轮武艺不如尊上,轮智谋不敌信王,魄力不如顾公子,便是美丽与手腕也不如‘天下第一美男’的尹公子,哪里有什么好久违的呢?” “公孙小姐未免太过自谦了,今日这等当时豪杰的集会,戚某有幸参与,才是天大的幸事啊!” 低沉却不失轻柔的声音自屏风后传來,紫衣公子长身玉立,原本平凡的五官因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而平添魅力,整个人自然而然地显示出一番别样的风采。 ~~~~~~~~~~~ 踩点失败~更新完毕~ ------------ 第十九章 心照不宣(二) 话音方落,紫衫公子缓缓步出,面若春风,温润如玉。 “在下洛阳戚冰非,见过各位公子,拜见信王殿下!” 公孙显沉声道:“戚公子是小女的贵客!” 尹之华乍见戚冰非时竟觉得那耀人的眸子有些刺眼,随即面色微沉,他是……戚冰薇吗? 顾凌霄也是同时一怔。 戚冰薇,戚冰非……这两个名字,只是巧合。 只是,戚冰薇的眼睛却是盲症未愈,而眼前这人眼睛精亮有神,又与那女子完全不同,而且……顾凌霄突然有了种大胆的猜想:他实在很像一个人。 “冰非……非冰……倒是和本王的名字很像!”燕非冰不似二人反应强烈,也不去看那戚姓男子,只是玩味地品味着那分外熟悉的声音,有的时候,眼睛是最大的骗子,直觉才是最准确的。 “戚公子既然是公孙小姐的朋友,想必也一定大有來头了!”尹之华率先道,今日这公孙家可真是吉星高照,就不知道这位“戚公子”是不是如他所想,來头最大。 此时,屋内人的目光已经完全集中在了这位神秘的紫衣公子神上,尹之华的话正好方便于他们的试探,于是,竟也沒人插话。 面对若干双眸子的紧盯,戚冰非淡定自若,温声道:“在下不过一介书生而已!” “书生!”燕非冰笑道:“还真是文武双全的书生!”步履轻盈,明显是个练家子,只是隐隐似乎有些病气,和某人还真像。 “在下自幼体弱,特习武修身,不过在各路高手面前,实在不值一提!”戚冰非自始至终任众人打量,大方坦荡得不带书生腐气。 顾凌霄凝眉:“阁下认识一位叫戚冰薇的眼盲女子吗?” 此语一出,燕非冰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冰……薇。 这两个字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不过,她连“冰非”这样的名字都能拿來用,倒也沒什么不可能的,想着,燕非冰笑容越发灿烂了。 奇怪,今天心情真很好。 戚冰非故意忽视某人格外灿烂的笑脸,道:“在下有一远房堂妹,闺名正是冰薇,自幼便有眼疾,不过已失散多年,作为兄长,在下也甚是思念,顾庄主可是有她的消息!” “兄长!”顾凌霄乍听这两字竟是怔了怔,随即有些茫然道:“我也有个妹妹……不成才得很!”最后一句,也不知道是气话还是反话。 公孙蝶听了却是冷笑:“顾庄主的妹子若是不成才,我等岂不是连废柴都算不上了!” “小蝶!”公孙显喝了一声。 “失礼了!”公孙蝶言不由衷地扭过头。 “其实公孙姑娘并沒有说错啊!谁不知道二小姐机智无双,人称女中诸葛,美誉‘天下第二’,顾庄主实在是谦虚!”燕非冰刻意在他面前强调“二小姐”三个字,说话间,却是盯紧了戚冰非细微的表情。 果然,顾凌霄眼中冷意又添几分。 “若成才又怎会遭奸人暗算……尸骨无存!”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生冷,顾凌霄丧妹之痛,确属其实。 戚冰非看在眼里,眸中不由闪过一丝异样。 “庄主节哀!” 谁知燕非冰却又煽风点火道:“堂堂天玄武尊,此事岂能作罢!” 那你想怎么样,戚冰非皱眉,燕非冰,你是來闹事的吗? 顾凌霄却是冷声道:“此事与江湖盟无关,天玄武尊与笑傲山庄并无瓜葛,但是,顾凌波的仇,顾某必报!” 话说到此,燕非冰清楚地看见戚冰非身形微震。 戚冰非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他,面色如常。 尹之华望着戚冰非的眼神越发怪异,头脑中无数个思路飞速旋转,渐渐的,唇畔却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虽然不清楚她到底如何作到的,但看起來她果然沒让他失望。 突然,尹之华开口道:“我前几日倒是见过令堂妹,相信她一切安好,戚兄不必挂怀!” 戚冰薇淡笑:“如此,还请尹公子多留意我堂妹行踪了!” 正当厅中数人各怀心思,互不退让之时,公孙显突然沉声道:“各位远道而來,想必都已疲惫,不如暂且在公孙家休息数日!” 公孙蝶与戚冰非对视一眼,道:“小蝶这就去安排各位的住处,既來之,则安之,可不能让人我公孙家不懂得待客之道!” 燕非冰依旧是其中笑得最灿烂的一个:“任谁都知道,公孙家,是‘最’懂得待客的,尹兄你说是吧!” 尹之华一怔,沒想到燕非冰会突然指向他,扬眉道:“当然!”话锋一转,他会过身:“顾庄主也是这么认为吧!” 要留一起留,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逃。 “……正是!” 出乎戚冰非意料的,连顾凌霄也一口应了下來。 好了,真好,这下足够乱了。 公孙蝶好笑地看了戚冰非一样,仿佛在说“这下看你怎么办”。 ~~~~~~~~~~~~~ ~~~~~~~~~~~~~ 武林三大势力的实质领袖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原本空荡荡的公孙府,这样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江湖。 有人说武尊无故逝世,和这一伙人脱不了关系;也有人说,这是笑傲山庄和风云堡联手要打压江湖盟,以避免其重新独霸江湖,不过这些对于某个人來说,都不是最重要的,反正他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选择就是了。 戚冰薇无故消失之后,楼凤炽总觉得哪里似乎被自己忽视了,一路悠然前行,竟然就不紧不慢地被顾凌霄甩在了身后,或者,与其说他被甩,不如说是他故意掉队。 戚冰薇,那个女人,以及诡异的茗儿,他似乎终于想起哪里不对了。 既然跟茗儿有关,不可能与燕非欢无关,而燕非欢会尽心维护到这个地步的人并不多,之前他还以为燕非欢回七茶楼完全是因为赌气,现在看來似乎并非这么简单,能得到非欢的助力,虞红叶的掩护,面对尹之华的猜疑全身而退的女人,似乎就只能是…… 虽然他始终猜不透她因何沒死,也猜不透为何此事会与七茶楼扯上关系,但是既然“老友”尚在已经确定,他还是决定先停下脚步观望,反正三个难缠的角色都已经聚集到了公孙家,那么他索性多积一点儿德,暂时不去添乱了吧!反正,嫁祸他楼家的真凶,铁定和这些人脱不了关系。 找了附近条件最好的客栈,就这么悠闲地住了下去,楼大公子一直秉持着自己的作人原则:他只是一个商人,商不与官斗,商不与江湖斗,不与天下斗,只斗金。 当然,如果这样的江湖事找上他,他也会用最简单的办法处理掉,最简单的办法第一步就是“观望”。 只是,好不容易在外偷的浮生半日闲的楼凤炽还是在客栈里意外地遇见一位老朋友……不,一点儿也不老,说小朋友才比较合适。 “楼大少,你怎么会在这里!”燕昭站在楼梯上,一根指头颤抖地指向眼前不该出现的某位。 这个声音…… 楼凤炽回头,不其然地对上小燕昭见鬼似的眼神,不由嘴角抽搐。 “……该是我说吧!你这小鬼怎么会跟到这里來了!”话音未落,他眼见地看到燕昭身后笑容可掬的男子。 “啧啧!”楼凤炽轻叹:“就知道你不简单了,这位……” 男子眉眼带笑,一脸随和可亲:“在下纪梦回,乃是长乐门长老,早闻楼少大名,久仰久仰!” “原來是洛阳长乐门的朋友,今日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啊三生有幸!” 楼凤炽输什么也绝不会输应酬,姬梦回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最会的就是拍马匹,这两人说是一见如故倒也不夸张,,虚虚实实,时明时暗,交起手來倒很是痛快。 只有一旁的燕昭觉得自己眼前两只狐狸初次会师的场面分外的诡异,就好像两只黄鼠狼因同时看上一只鸡而惺惺相惜……不,是臭味相投而产生了诡异的友谊。 很不巧,他似乎就是那只倒霉的“鸡”。 “噢,阿昭竟然是长乐门少主,真看不出……不不,我当初一眼就看出这个孩子不一般啊不一般,连假扮成个仆人端茶倒水都那么有风度,气宇轩昂,不似常人!” 楼凤炽一番虚伪到不行的说辞让燕昭的胃狠狠地翻腾了一下。 这是在楼家对他大呼小叫的那位少爷。 “哪里哪里,我家少主人坚持要去体验江湖人生,阿昭年幼,我本來是不同意的,可一听说他跑去了江南楼家,纪某便改变了看法,一想到能跟在楼少这样的我辈才俊身边,对少主将來的人生也必定是大有助益啊!” 姬梦回一番鬼话震得燕昭的胃部使劲地抽搐了一下。 这是因他离家而罚他抄了几倍功课的丞相大人。 “阿昭,你干嘛一副快要昏过去了的样子!”姬梦回笑眯眯地比了个警告的手势。 “阿昭少主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楼凤炽特意咬紧了“阿昭少主”几个字。 燕昭此事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欲哭无泪…… ~~~~~~~~~~~~~ 自我感觉这章写得有点乱,以后大修的时候估计会有改动。 谢谢订阅朋友一如既往的支持~ ------------ 第二十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一) 夜,冰凉如水,夜风轻吹,如镜湖中的微澜。 遥远的北方有一颗格外明亮的星辰闪耀,不过,也许它明天就会灭了,犹如身边萦绕的萤火虫般寿命短暂,也许…… 紫衫公子静静地立于窗,默默注视窗外。 “既然來了,又故作深沉!” 一声低笑响起:“一个大男人,半夜守在另一个男人窗外出神,怎么好意思开口啊!” 燕非冰悠然地走出。 窗子很大,两人一窗之隔,并沒有多少距离。 戚冰非扫了他一眼,全然不似白日里那般恭敬:“宫里人的癖好最是古怪,王爷为在下风华之貌所迷,愿与冰非共赴一段不伦之恋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啧啧,冰非,非冰,还真是很般配呢?”燕非冰笑了笑,并不恼怒。 戚冰非倾身半靠在窗台上,抚弄了下鬓角,露出白玉般的耳骨,果然,这家伙白天就已经认出他了。 “喂,不谢我!”燕非冰自墙外靠了过去,易容术他们一起学的,他能认出她不奇怪。 “谢你來捣乱!”戚冰非白了他一眼。 “别跟我说听到顾凌霄要为你报仇你心里不高兴!”燕非冰无奈,真是,就这点小心思,还装什么无情,这点儿道行,想要瞒他还差得远哪。 “……一点点!”有些闷闷地转过身,顾凌波难得坦然地面对他,心灵坦然了,面子就有些搁不下了,所以背过身,她自己这样解释。 一直以來,她对于这位兄长,其实并不如自己说得那般怨怼的,就算当年老爹想也不想就抛弃她,可是……反正她就是知道,如果大哥当时在的话,一定不会同意老爹的做法。 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哥哥是很疼她,和一般的兄长一样,甚至更加宠溺,十几年之后的重逢很是平淡,她当时重伤昏迷,睁开眼的时候认出是失散多年的兄长,不自觉地就开始流泪,,很多年了,很多年沒有过见到一个人就想哭的冲动了,那时候顾凌霄变了很多,跟幼时比,沉默了,稳重了,却也冷淡了,但是,冷淡背后,却从沒有一丝一毫的亏待过她。 那日的决裂,她一度以为她们兄妹情分走到尽头了,她想,沒什么大不了的,就跟当年的爹爹一样,抛弃她了而已,,爹爹是为了哥哥,哥哥是为了江湖,他们都有执著得东西,那样东西比她重要,尽管很悲哀,可事实如此。 可是?自从乔装成戚冰薇那日亲眼见了顾凌霄听闻她已“死”时的反应,她才知道,原來不一样的,顾凌霄的决裂不同于父亲的放弃,换个角度來响:“决裂”才更有利于她当时所处的地位,况且,如今想來,正式决裂之后,顾凌霄除了放出风声外,几乎沒有做任何不利于她的事,只是一心对抗风云堡。 也许大哥的内心也很是挣扎的吧!但是这样就足够了,至少在“她”死之后,顾凌霄不顾一切地跟上去复仇,寻常人家的哥哥也未必能如此吧! 她真的知足了。 “一点点,你就装吧!”“一点点”会让整个人像马上要哭了一样,燕非冰真怀疑顾凌霄的眼神,这样都认不出她:“不过,看你大哥那个眼神,如果知道你沒死,她不会饶了你的!” “呵呵!”戚大公子吸了吸鼻子:“不怕,反正他不会杀我的!” 燕非冰望向他:“这是不是就叫‘有恃无恐’啊!” 戚冰非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的……是不是很气人!” “还好,只发挥了你功力的三分之一不到!” 戚冰非受不了的转过身:“信王殿下,你大半夜的过來跟我一‘穷书生’拌嘴的,邀功的,找茬的!” “以上都有,还有跟‘戚才子’请教些问題!”燕非冰态度好极了。 戚冰非皱眉,今儿一整天这厮都心情好得诡异,洋溢的喜悦全都写在脸上,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是燕昭定亲了还是他赶上大喜日子了。 看了看天色,顾凌波想,也许那人的耐性比他想像得还要强,不会等这些人刚一住进來就行动,既然如此,她索性放心地全力应付某难缠的王爷:“王爷但说无妨,本才子一定尽力回答!” 想绕弯子,奉陪就是。 “其实本王是想打听一下戚公子的堂妹,,‘冰薇’姑娘!” 戚冰非一怔,似笑非笑道:“王爷有意!” “只是感叹戚才子风姿绰约,堂妹必然也是风华绝代!” “一般般,一般般!”戚冰非言不由衷地谦虚:“王爷是何等人物,我堂妹庸脂俗粉,怎堪入王爷法眼!” “我只是对令堂妹的盲目之症感到惋惜以及……意外!” 戚冰薇。 笨想也知道这个名字因何而來,又是何人所杜撰。 怪不得一路进入江湖盟就这么一条路,他却完全沒有留意到顾凌波的踪迹,混入顾凌霄身边扰人耳目,也算她有心了,只是,顾凌霄不是笨蛋,尹之华更不是,不会连一个女人是真盲假盲也看不出來,所以他很想知道,顾凌波的眼睛是怎么在一夕之间由明转盲,又痊愈的,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戚冰非一怔:“你只是想知道这个!”她突然觉得,再见后的燕非冰似乎变了一些,和在风云堡的时候……似乎有点不同了。 燕非冰不在言笑,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眸中的光点让戚冰非联想到方才的那颗星。 戚冰非偏头一笑:“我给你一次机会,换个更有深度的问題!” 燕非冰双手摆花瓶一样将逃避问題的脑袋摆正:“不必,本王愚钝,想不出更有深度的问題!” “那换个有意义的!”戚冰薇偏头向另一边。 “真的不必!”同样的动作重复,燕非冰强调,只是语气却似乎冷了一些。 戚冰非皱眉,不去看他:“在下对堂妹的眼疾所知实在不多,我们只是远房堂兄妹,并沒有那么亲……”话音未落,顾凌波不可思议地瞪视他。 燕非冰笑了笑,抬起点了她穴道的指头:“你还是那么容易放松警惕啊!” “是信王殿下阴狠不逊往日!”戚冰非咬牙道。 又轻敌了。 燕非冰抵过身子,冷声道:“别怪我,是你自己不合作!”说着,一只手探向戚冰非的腰侧:“啧啧,瘦了这么多!” 戚冰非却已久无可救药地感觉不到半丝恐惧,对燕非冰她似乎从來就沒什么危机感,当年出宫时因为这个挨了致命的一掌,如今也依然不长记性,只是,,那人的手太轻,擦过身侧时有些痒。 “江湖劳苦,不似王爷府上锦衣玉食,自然清瘦了,检查完了可以解穴么!”如果只是在她沒几两肉的腰上捏一下,其实他大可不用大动干戈地点她的穴,儿时玩闹时,也免不了身体接触,非冰爱闹,她也是,都是单纯儿女性情,她从不介意。 燕非冰不由怪某人不解风情:“采花大盗若是碰见你都提不起兴致!”这女人根本沒有身为女人的自觉,果然是怪物吧!说着,手却依旧一刻不停地在她腰上刺探,那情景实在不像揩油,倒像在找什么东西。 戚冰非察觉到他的意图后,笑容微僵:“采花大盗不会一直搜我的小金库,喂,出门在外带点盘缠不容易,这位壮士手下留情!” “放心,信王殿下说了,信王府包你吃住!”由于隔着窗栏,废了点工夫才拿到戚冰非腰侧的绣囊,东西到手后燕非冰竟自在里面翻了起來,见到银两,播开;帕子,播开;药瓶,播……拿出來。 戚冰非见到那瓶药落到燕非冰手里,心底一沉,暗叫糟糕,奈何却也无力夺回。 燕非冰瞪了她一眼,将瓶口在鼻间嗅了嗅,脸色一沉。 “顾、凌、波,你不解释么!” 燕非冰似乎被触动了某根极限之弦,顿时沒了绕弯子的心,连名带姓地直指正心虚的某人。 后者很想缩头装乌龟,奈何被点了穴,只好尽量移开眼神。 “顺來的而已!” 燕非冰冷笑:“姬大少的游梦香丸,你这瓶‘顺’得还真有心!”沉下脸,燕非冰狠狠地瞪着她,似乎要用目光将她灼穿两个窟窿。 “凌波!” 很久沒听见这声呼唤了,上一次,似乎还是在望云亭离别之际,那一别竟险些成为死别,如今想來,顾凌波还有宛如隔世之感。 燕非冰继续道:“凌波,一直以來你做了这么多,我都忍了,连我以为我所不能原谅的,我嘴上说着恨,事实上只要你随时回头,我还是可以抛开一切!”握着药瓶的手骤然加紧力道:“很傻是不是!” 顾凌波无声叹息,是啊!傻极了,燕非冰本來就是个傻瓜。 “可是?我就是这么在乎你,尽管我不愿意承认,可我依然在乎你在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突然,燕非冰眼中的火焰跳跃得更加强烈了。 ~~~~~~~~~~~~~~~~~~ 晚了24分钟,因为赶稿,忘了时间了,原谅晴吧!晴只是很希望能有点存稿~新年啦!给大家拜年~~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 第二十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二) “可是?我就是这么在乎你,尽管我不愿意承认,可我依然在乎你在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燕非冰说这话时,眼中竟然不复阴狠,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伤痛,顾凌波宁愿他一如从前般的嘲弄自己,也比看到如此神情的燕非冰要好受得多。 “你……”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燕非冰别过脸,深吸了几口气,他缓缓地说起不相干的事情來:“姬大少曾今认真研究过你的‘滴水穿心’,他说此毒的解药,唯有下毒者懂得制作,别无他法!” “……难为他还记挂!”顾凌波淡淡地道。 一阵风吹过,屋内的灯突然灭了,黑夜,漆黑的夜,不知哪里飘來的云,连朗月疏星也不复存在,到处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顾凌波看不到燕非冰的表情。 “他详细地给我讲解了这毒发作的几个过程,其中有一种可能连你自己也不清楚的,便是间隔性的眼盲,这种症状会随着中毒者的功力运行而发作!” 原來如此,顾凌波心中估量,她一直还以为是那尸蛊搞得鬼,看來那也只是一记微强的药引,真正的问題还是來自于她体内的“滴水穿心”。 “其实不只是眼盲,包括你早期的心病也与此有关,早期还可以用功力來压制,但是前期压制越多,到后期也就越來越痛苦,直到无法忍受!”听了姬梦回的讲解,他才直到,中了“滴水穿心”的人鲜少有真正毒发而死的,多半都是因受不了后期的痛苦而自我了结。 “我一直以为……”燕非冰继续道:“我揣测你的心思总是有八成把握,若是你,当务之急当然是赶快找到解药……” 顾凌波唇畔泛起苦笑。 因为你不是我,所以你揣测不到剩下的两成。 “不过我错得离谱,我沒想到你会不顾一切地选择复仇!” 燕非冰再度握紧手种的药瓶:“当姬大少发现自己包里的两瓶‘游梦’全部不见后,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只有你有能力无声无息地取走姬大少身上的东西,他对你向來沒有什么防备!” 尽管与她站在不同的立场,但姬梦回始终相信,顾凌波不会伤害他,这是他身为老师的自信,但是他失算的是,不伤害不代表不利用。 “回梦香丸”本身是一种毒药,短时间内,会让人产生幻觉;但对于剧痛或者一些急性并发症却有缓解和刺激的作用,比如明目,比如缓解心绞痛,这些都正是顾凌波后來需要的,,但是,它始终是一种慢性毒药,而且不同于普通剧毒:“回梦”的毒,是通过服用次数越來越多,点点滴滴刺激中毒者体内毒素的崔效剂,也就是说,百毒不侵的顾凌波服用回梦后,并不会中毒,但是却会加速她体内“滴水穿心”的发作频率和毒发进程。 虽然可以暂时缓解盲目,但事实上这绝对是一种饮鸩止渴的行为,他太了解顾凌波,她不是会随便轻生之人……然而这里只剩半瓶的“回梦”是不是代表着她已经全盘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 这才是最让燕非冰心痛的,顾凌波从小到大最是惜命,最是瞧不起那些自我放弃之人,到底是什么逼得她如此,想來想去,也只有灭门的仇恨了。 怪不得顾凌波会这样直接地住进公孙府,这样直接地挑衅公孙显,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加紧了步伐,因为她的时间正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复仇对你來说真的那么重要吗?你就这么不顾一切,不顾皇后,不顾你大哥!”即使是有着这样的理由,燕非冰依然不愿相信顾凌波会如此。 黑暗中,顾凌波淡声道:“你曾经懂我八分,如今也算九分了,可还有一分,你却始终不懂,但是你不是我,又怎会完全懂我?那一分,我连自己都不懂!”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执著什么了,仇恨,不完全是,也许是那一线的希望…… 即使在黑暗中看不清晰,顾凌波也知道燕非冰此刻的脸色一定不会好看。 “无论如何你……”突然,顾凌波敏感地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她突然压低声音:“你今晚真不该來!” 白白给那老贼提供了机会。 燕非冰当然也察觉到了,只是却并不敢轻举妄动。 黑暗中的顾凌波,还被点着穴道,四周漆黑,他不能确定对方会不会给他解穴的时间。 二人默契地停止对话,凝神静听周围空气中的动静,无论有什么理由,这个时候显然都不是将话題继续下去的好时机。 突然,一道银光闪过,燕非冰迅速地抽出腰间折扇以扇骨稳稳地将暗器拦截在半空,同时一个回身迅速点了顾凌波的穴道,谁知另一个方向却立刻又有暗器连发而來,那是顾凌波所在的位置,燕非冰回身救援,却已來不及。 黑暗中,只听顾凌波一声闷哼。 “凌波!” 黑暗中,窗内之人突然拉住他。 燕非冰反应过來,就势跃起,屋内之人借力运功,脚下一轻也跟着飞出窗外。 “凌波!” “我沒事!”顾凌波手中沒有兵器,只能听声尽量躲避,不能格挡。 “去屋顶!” 顾凌波与燕非冰到底是多年的默契,二人提气纵身一跃,齐齐落到屋顶其中一个黑衣人身边,黑衣人尚來不及反应,就只见两条迅捷的身影落于左右,一前一后,一招之内将其制伏。 其余人见情况不妙,立刻撤退。 这时候月光终于自云层里撒下一些。虽然很微弱,但在黑暗中确定放暗器之人的位置已经足够了。 这伙人进退似乎十分有组织,当发现情况有变后,竟是整齐地朝四个方向退去。 “追!” 好不容易等來的机会,顾凌波决不放过,搁下一个字后便朝东南方顾凌霄所在的方向追去,燕非冰本要阻止,却终是晚了一步,只有跟上。 笨蛋凌波,也不先看看伤势就跑,当真是不要命了。 不过燕非冰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看來这一切也在她预料之中,不然黑衣人分散到四个方向,她不会想也不想地奔向东南。 燕非冰使上上乘的轻功,不远不近地跟在顾凌波身后,方便注意周围是否仍有埋伏。 两人都是当今武林中上上的高手,黑夜间飞檐走壁,脚下竟沒有多大的声响,加上速度奇快,鬼魅一般,打更人也只当是野猫房上溜过,并未注意。 江湖盟治理之下的公孙府邸面积不小,追了一会儿,顾凌波突然停下。 燕非冰紧跟儿上,注意到这是顾凌霄休息的院落。 月色已然明朗。 顾凌波回过头,深紫色的衣衫在月光沐浴下化为淡紫,周身笼罩着一层月华光晕,衬着眼中的光彩,不似凡人,让燕非冰微怔。 他有不好的预感。 这个眼神他太熟悉了,那是顾凌波每次恶作剧的前兆。 果然,顾凌波望了眼脚下,道:“要不要一起來!” 燕非冰二话不说继续朝东南方飞身而去。 “哪有这么夸张!”顾凌霄不顾此时夜深人静,也不顾脚底下踩着别人家的房顶,痛快地连踢掉三快瓦片,然后赶在顾凌霄发威之前抽身离去。 琉璃瓦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夜里格外的空明。 屋内顾凌霄皱眉。 公孙家的野猫也太嚣张了吧! ~~~~~~~~~~~~~~~ ~~~~~~~~~~~~~~~ 一路追到宅子东南方向,燕非冰渐渐发现了问題所在。 刚才拆分的四路人马此时竟然渐渐汇聚到一个方向,而他因刚才的耽搁已经从追踪转为跟踪。 黑衣人显然有统一的组织,互相打个暗号便朝同一方向聚集。 灵光一闪,燕非冰在手中握紧两颗石子,打向落后的两名黑衣人颈后穴位,暗器上,燕非冰是天生的行家。 “信王殿下身手果然了得!”顾凌波无声无息地跟了上來,声音带着笑意,她当然知道燕非冰下一步要做什么?有了这个帮手她实在是省了不少麻烦。 “少啰嗦,快跟上!” 那两命黑衣人还來不及发出声音,就被前面的人遗忘在黑暗之中。 燕非冰与顾凌波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二人的黑色外衫换上,一模一样的以黑布罩脸,继续朝东南方向而去。 而两名黑衣人则又被点了一重穴道,被摆放在山路上做天然的路标,,方便后來人的追踪。 毕竟这出好戏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欣赏,便沒意思了。 顾凌波似乎对与追踪很有信心,偶而被黑衣人甩开过远的时候她也总是能很准确地找到正确的方向。 半晌,在一座荒宅前,黑衣人失去了踪迹。 “沒错,就是这里!”顾凌波凝神思索了一会儿,随即道:“非冰,你在这里等我,我……”话音未落,燕非冰竟是理也不理她,闪身跟这黑衣人入了院落。 “喂,小心啊!”这次换顾凌波來不及阻止,只能在后小声提醒。 宅子跟顾凌波之前和燕昭发现的那栋如出一辙,若非此时是黑夜,顾凌波当真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燕非冰也见过那栋宅子的废墟,从结构上來说,的确很像。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写着二字,:“小心”。 ~~~~~~~~~~~~~~~~~~~~~ 明天要上奶奶家过年,这一章也帖了,有点急,沒怎么校对,以后改啦! 拜年ing~~大吉大利,福星高照,心想事成,万事胜意~要继续支持《第二》噢~ ------------ 第二十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三) 这里不简单,说不定地面之下也全都是堆满了炸药的隧道,之前进入的黑衣人此时全部消失,仿佛被黑暗无声地吞噬了一般。 突然燕非冰猛地身手揽住顾凌波肩膀,旋身间将其带离原地。 几乎是同时,顾凌波之前所在的地方已经定下深深的一排银钉,,不是银针,是货真价实的透骨钉,被钉上非得**迸裂不可。 这种暗器不似银针灵巧,所以燕非冰轻而易举便察觉了方向,术业有专攻,暗器方面,顾凌波得承认,跟燕非冰比,自己是个外行。 看來,屋主人十之**已经发现了他们。 既然如此,顾凌波索性扬声:“既然如此,何不现身相见,又何必装神弄鬼!” 突然,一声震天的狂笑声响起,强劲的内力使整个院子飞沙走石,原本就微弱的月光被卷起的土砂又覆一层氤氲,使得周围昏天暗地。 顾凌波与燕非冰忙以内力护住心脉。 当初风云堡的崔天远修炼得便是类似功夫,她还记得对方为了给她个下马威以内力震撼使船身摇晃的事,只是,那种程度的内功和这人却又差之千里,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内力修为不足者,只这几声,怕便要被震得吐血。 好一阵狂风卷地过后,那笑声渐渐停下。 顾凌波猛地咳嗽了一下。 燕非冰看了她一眼。 “沒事!”她摆摆手:“一口气憋得长了点!” 燕非冰皱眉,刚想说什么?却见顾凌波扬声道:“老头儿,敢引我过來,却不敢出來吗?” 话音一落,屋门突然打开,两扇门板被气流冲撞得**不停。 锦衣华袍的老者徐徐步出,眸中尽是阴狠暴戾:“你倒真敢跟來,果然跟你爹一样不要命!” “跟來的又何止是我,不然你以为我干嘛要跟你耗这么久!” 公孙显面向燕非冰,冷笑道:“想不到信王殿下也是身怀绝技,身手了得,老夫佩服,不过此事本与你无关,何必受人牵连呢?若是殿下就此离去,老夫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沒有发生!” 燕非冰不由一笑:“老人家,您这是拿非冰当孩子哄呢?” 真是天大的笑话。 与他无关又如何,黑衣人方才分明是要治他于死地,也许公孙显现阶段的敌人并不是他,可不代表以后不是,很显然,公孙显是想一石二鸟,顺手把他也做掉。 况且,如果他沒猜错的话,顾凌波口中的“不是一个人”,指的绝不是他。 顾凌波瞄了他一眼:“殿下,听见沒,我得罪的人很多,要我死的人自然也不少,这不奇怪;你倒好,当个逍遥王爷都能招人怨恨,作人这么失败,还不反省!” 燕非冰状似懊恼:“可不是,不过本王自幼娇生惯养,从不知道反省自身,就是喜欢在别人身上找原因,本王相信,招惹本王的,必然是他们不对!” 顾凌波白了他一眼:“还真是让人无语的自信,公孙老头儿,你看,他不讲道理哎!” “小儿贫嘴,看你能得意到几时!”话毕,他微眯的眼睛突然圆瞪:“撒网!” 顾凌波暗叫不妙,刚想后退,却是为时晚矣。 一张大网铺天盖地遮了下來。 燕非冰眼疾手快地发出三枚石子,朝向东北方一角,果然听几声闷哼,大网一端失去平衡,掀飞起來。 就是现在。 顾凌波也看准了破绽,朝东北角退去。 这样的陷阱虽简陋也最是有效,敲这网丝在夜色中泛起的淡蓝光泽就知道质地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一旦陷落,可能会非常麻烦。 “想得美!”公孙显突然运隔空打出一掌。 隔着一段距离,燕非冰便觉得一股强劲的力道扑面而來,闪身躲避的瞬间,打网一角已然落下。 顾凌波眼看不妙,碍于手中沒有兵器,又不敢贸然去抓网壁,索性心一横,运足了一甲子的内力猛然打向空中。 这一掌,却是带起一道迅猛的劲风,大网由中间整个被掀开。 “非……”顾凌波想说“非冰快走”,却突然觉得胸中一股力道翻涌,喉头一甜,她想也不想地去腰间摸索,这才想起“回梦丸”在燕非冰手里。 然而,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公孙显见大网被掀,正欲再度出手,却又见到顾凌波突然站在中间动也不动,空门大露,瞬间改变了注意,朝另一方的黑暗中打了个手势。 黑衣人接到指令,提剑朝顾凌波刺去,头疼欲裂,顾凌波隐约只见有银光闪烁,剑锋阵阵,只能尽量闪躲。 另一边,燕非冰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刚刚破网而出,十几个黑衣人便提剑而上。 他顺手夺了一把剑。 折扇带着防身固然方便,但真刀真枪动手的时候,未免就显得花哨了,还是这利器取人性命來得痛快。 突然,他听到顾凌波于十步外喊道:“非冰,剑!” 燕非冰不作他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凌空将剑丢了过去,自己用扇子格挡一下,在黑衣人肘部一击,又夺一剑。 然而人却不再与之缠斗,且打且退地靠近顾凌波,以顾凌波的身手,何须他來夺剑,必然是有什么状况了,想着,竟是微微有些心急,这些黑衣人招招尽是杀机,他本來还想彻底清楚公孙显的目的后再作考虑,如今看來不下杀手是不行了。 想着,剑下再不留情,一个“探花式”剑刃自黑衣人颈间划过。 顾凌波接过长剑,便不管不顾地施展起“玲珑四式”,反正这些人对她不会留情的,她也沒有功夫死在这里。 发起狠地挥舞长剑,顾凌波面如霜雪。 分花拂柳; 穿林打叶; 摘叶飞花; 拨云见月; 玲珑四式,近身者死。 燕非冰越靠近也越发现她状况不对,不由道:“凌波!” 这一声让顾凌波似乎略微清醒了一些,非冰靠过來了,那…… 手下的玲珑四式不由出了破绽,肩胛突地一震刺痛,有又粘又腥的液体喷至颈项。 受伤了,但是似乎不重,顾凌波迅速做出判断,手中一招“穿林打叶”猛地挥向刺她之人。 而自始至终,公孙显只是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厮杀,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这只是一出戏,一场表演。 这些黑衣人无论是身手还是内力,哪个都不及这二人的十分之一,然而他们却是死士,是他下重金训练出的死士,因为不计生死,所以前仆后继,所以难以应对,况且如果他沒看错的话,顾凌波该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顾凌波本來因毒发而有些慌乱,可那一痛,却也让她整个人冷静了下來:就是现在了。 也不管周围有多少利刃指对,顾凌波突然抽手自发中把出一根细如银针的长簪,也不知道她按了什么?只听一道白光带着尖锐的响声划破夜空,在半空中爆炸开來。 这一转眼的功夫,背上又重一掌,顾凌波顿觉自己整个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唇畔渐渐有暗紫色的液体流出。 见那光芒,公孙显一惊。 “公孙显,叫他们住手!”趁着大伙注意力被转移,顾凌波挥手又是狠狠的一剑,将周围的死士逼退几个。 燕非冰也借机终于靠到她身边,在见到顾凌波血流如注的肩胛时几乎是浑身一震,趁众人退开,他二话不说地点了她伤口周围的穴道止血。 这女人疯了,跟三年前一样,她的疯病一发作就不要命,鲜血让她又一次疯了。 “退下!”公孙显竟然出奇地给顾凌波面子,他面色阴沉道:“你还有救兵,如果是公孙蝶的话你大可放心,她如今应该正在公孙府书房,我有绝对可靠的人看着她!” 顾凌波方才发射的,绝对是一种信号。 顾凌波倚剑冷笑道:“也许是比救兵更可怕的人呢?” “老夫倒是想见识!” “公孙显!”顾凌波出乎众人意料地并不看他,垂下的眼帘里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阴谋:“做个交易,我今天不是來杀你!” 杀你也不差今天,顾凌波狠狠地想。 公孙显大笑:“小朋友,你以为你顾家还有什么值得老夫交换的筹码!”“天下第二”的顾凌波,他还道有多厉害,也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而已。 “武尊令!” 几个字,如那几根银光闪烁的透骨钉,狠狠地钉进公孙显的心里,然而表面上,他却不动声色地道:“我要那东西做什么?武林盟早已是我囊中之物!” 顾凌波冷冷地道:“那……武尊令内的东西呢?” 公孙显眼中突然杀机迸现:“杀了你,一样沒人知道!” “是吗?”顾凌波已久眼也不抬:“那你的手握得那么紧干嘛?”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与杀机。 顾凌波在赌,也许下一刻公孙显就会杀了她,如果公孙显真得出手,燕非冰赔上性命也沒有胜算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背靠之人的波动,燕非冰突然紧紧握住顾凌波被血浸湿的左手。 ~~ 更晚了,顺道跟大家补拜个晚年~ ------------ 第二十一章 患难真心(一) 似乎是感觉到了背靠之人的波动,燕非冰突然紧紧握住顾凌波被血浸湿的左手。 傻瓜……顾凌波一瞬间觉得身体里有一股暖流涌动,可是头脑里却之浮现出这两个字。 叫你不进來你一定要跟,叫你不要管我你非要管,叫你走……你又不走…… 傻瓜,从小到达一直以为他跟姬大少一样是狐狸,结果却是一直傻得要命的狐狸,不,是不要命吧! 突然,燕非冰道:“谁说杀了我们就沒人知道!” 公孙显褶皱的眼帘似乎轻微颤动了一下。 燕非冰知道自己赌对了:“我既然知道,你认为我府里的人又如何!” 公孙显静静审视着院落中央的两个人。 一个一身是血,却依旧从容不迫;一个眉眼带笑,淡定自若。 这一刻,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 半晌,公孙显突然道:“屋内书案上的灯台右转三下!” 顾凌波仿佛听道自己心里的那根弦断掉的声音……好惊险。 在燕非冰的牵引下,顾凌波昂首挺胸地走向屋内,与公孙显擦肩而过的时候甚至对后者那犀利的眼神视若无睹。 灯台被转了三下后,屋内的书架后方,出现了一条暗道。 “我们进去!”顾凌波轻声交待,手却握得死紧,燕非冰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嗯!” 眼看着顾凌波和燕非冰进入密道,公孙显随后转回灯台。 密道入口恢复如初,丝毫看不出一样。 突然,门外又有匆匆的脚步声传來,听起來其中不乏高手,公孙显心中一冷。 该不会是着了那臭丫头的道吧! 只听屋外一人道:“既然踢掉我屋上三块瓦,屋主人可否出來相见!” 那來人,不是笑傲山庄庄主顾凌霄,又是何人。 ~~~~~~~~~~~ ~~~~~~~~~~ 密道之内阴冷异常,顾凌波不由打了个冷颤。 “非冰,有火折子吗?” 燕非冰见她失血不少,不由皱眉:“你很冷!” 顾凌波摇摇头:“太暗了!” 太…… “什么?”燕非冰听闻一怔。 “太……”顾凌波眨了眨眼,突然,她似乎想起什么? 燕非冰沒有出声,而是无声地隐去气息,不动声色地退开几步。 “非冰!”顾凌波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轻唤:“怎么了?”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静止,四周是无边的寂静,顾凌波心中有些慌乱:“非冰,你在哪,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渐渐的,语气中透出焦急,顾凌波心下沒有底,这个密道她也只是听说过,完全不知道里面有沒有什么要命的机关陷阱,但以燕非冰的身手,就算误落陷阱也不该这么无声无息…… 顾凌波扶着墙朝前摸索,却突然被一双手拉住,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传來,耳畔是熟悉的气息:“我沒事!” 他一直就站在她对面,只是隐去了气息而已。 顾凌波觉得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來。 燕非冰抬手在顾凌波眼前晃了晃,却被顾凌波抓住:“不用试了!” “你……”燕非冰一直以为自己是很会说话的,可生平第一次,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听见是一回事,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是又一回事。 “算了,料想也不肯能继续瞒着你!”顾凌波转过头,沒有焦距的瞳仁漫无目的地寻找:“密道里不暗是不是!” “……有夜明珠,很亮!” 夜明珠,就算是看不到,也知道密道应该很长,要多少的夜明珠啊!真奢侈…… “漂亮吗?”顾凌波突然沒头沒脑地冒出一句。 燕非冰竟然真的认真抬头看了看,然后道:“很一般,沒有宫里的好看!” 顾凌波一笑:“宫里的都是万中挑一的!” “也许吧!”燕非冰心中冷哼,这些虽然品质上及不上宫里,但是数量上却已十分惊人了,就算是皇宫,皇上也沒有用过这么多的夜明珠來照明。 回过头,燕非冰的目光重新锁到顾凌波无神的眸子上:“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早发现她似乎有些不对,却也跟着被她骗了过去,若公孙显方才便知道顾凌波已经双目失明,如今恐怕是又一番局面了。 “破网的时候!”顾凌波淡淡地道。 燕非冰想起方才顾凌波向她要剑的时候,他只以为她内力不济,并沒有想到已经身陷如此陷阱,如今回想,不由后怕。 “为什么不早说!” “情况不允……” 燕非冰猛地抓紧顾凌波的手腕:“我就在你背后,我离你那样近,你说情况不允许,你只要求救难道我会不顾你!” 该死的骄傲,就是顾凌波这种该死的骄傲让他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武功再高又怎样,她目不能视又身陷一群不要命的死士之中,一个不留神……若方才那一剑不是刺在肩胛,若是再向胸口偏移一分,若是再向颈项挪动一分,那么她现在就沒机会站在这里了。 回想起他赶到废墟时听说她在里面的一刹那,当时那种连心跳都停止了的感觉,燕非冰简直不敢再往坏处想。 手腕上的力道渐渐松开來,顾凌波久久听不见燕非冰的声音,不由又不安起來。虽然已经习惯了黑暗。虽然已经不如当初那样慌张,可是知道他在身边又不清楚情况的感觉事实上糟糕极了。 “我不想拖累你!” 如果知道公孙显今天晚上就会动手,她根本不会开着窗子等他出现,说來好笑,她不知道公孙显会不会來,但她却知道燕非冰一定会!” “拖累!”燕非冰笑了:“你做了这么多就只是为拖累,顾凌波,我才发现原來我比你还要了解你,你那可恨的固执到底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是!”顾凌波抬起头,渐渐沉下脸:“我是骄傲,我是固执,我是喜欢享受自己完成一件事的成就感,但是我不迂腐,不是拖累,我要不是怕拖累姐姐,我干嘛要一个人貌死杀出宫去,死很好玩吗?被你打一掌很快乐吗?燕非冰,那一掌是你打的,是你打的,你别忘了!” 一瞬间,燕非冰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的夜里。 那一晚,他看见刺客在宫门前大开杀戒,而拦截之人竟然只有皇城铁卫,禁卫军呢?其他人呢?他不知道所有人都有皇后的禁令不得擅离职守,于是他想也不想地出手,然后……然后那一掌不遗余力,纤细的身子毫无防备地承受,几乎被打飞,下一刻,那人摘下面纱,唇角是暗紫色的鲜血,燕非冰却再也说不出话來。 那眉眼,那嘴唇,怎么不是笑的,顾凌波的笑是长在五官上的,谁也带不走,移不去,这个神情肃穆的女子是谁,为什么长得和凌波一模一样,那……那是谁啊! 燕非冰几乎是震惊的,,那一掌他丝毫沒有留情。 顾凌波抹却有唇角的鲜血,竟是笑了,笑得如此张扬。 之后他就沒來由地生气起來,气她无畏,气她不知死活,气她欺骗,气她逃跑,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几乎失去理智,可是一想到将她伤成那样的是自己,他又狠自己狠得不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在顾凌霄赶到接应的时候之是象征性地追捕一下便将其余人遣退,也许他只是想拖延时间,想让顾凌霄在撤退的时候不那么紧急,抽出些时间多看看她的伤势。 深吸一口气,燕非冰强制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凌波,你是记恨我么!” 顾凌波别过头:“我沒那么无聊!” 她当然知道当时形势很乱,又是夜里,燕非冰当根本沒有认出她來,但是那一掌却让她一瞬间清醒,他们是不同的,不该有交际,又何必互相伤害呢? “可是我一直记恨你!”燕非冰缓缓道:“无论什么理由,你根本不知道那时候我的感受,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变了,沒有一点儿解释,我甚至连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甚至想像不到,,如果你被我那一掌打死了,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一年我过的心惊胆战,总是梦见你浑身是血,千方百计打听你的消息,结果一年后,你却在云崖谷出现,谈笑风生,仿佛脱胎换骨,我那时候真是又喜又气,高兴你无事,却又难过你依然对我沒有解释!” “凌波,我们从小在一起,十年了,我们在这人人自危的后宫坦诚相对十年,我不相信这些你不在乎,我也不愿意相信你对我毫无感情!” 顾凌波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后却无声叹息,她抬起手,顺着燕非冰的手臂向上摸索,然后在臂弯处摸到了不寻常的潮湿。 燕非冰一吸气:“你别乱动!” “你也受伤了!”顾凌波皱眉:“严不严重!” “跟你的比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顾凌波低下头:“何必呢?我都说了,跟我在一起就是倒霉,连你都会受伤!”虽然不知道燕非冰哪里妨碍到了公孙显,但方才对方的杀意不会有假,又是被她拖累的…… “这点痛算什么?我最痛的时候都已经熬过來了!”燕非冰却不容她逃避,他扳过顾凌波的身子,一字一句地道:“我、以、为、你、死、了!” ~~~~~~~~~~ 很抱歉,过年是在是个体力活~~四处走啊!忙晕了~ ------------ 第二十一章 患难真心(二) 顾凌波半晌竟是说不出话來。 又何止是他这样以为,连她自己都当自己死了,要不是那人出手,她现在还在那堆废墟里埋着,也许燕非冰那日抱在怀里的尸体,恐怕非她莫属了。 “我以为你死了!”燕非冰喃喃道:“那一夜,我在‘你’的棺材前站了一夜,想了很多,我才发现我之前自以为是的一切都错了,我那哪里是恨你啊!如果我真的恨你,为什么知道你死了,却又痛的恨不得替你死!” “别说了!”顾凌波突然道:“我叫你别说了!” “我偏要说!”燕非冰埋藏多年的心事终于得以宣泄,哪里肯就此罢休:“顾凌波,你能不能不要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 “我……我把自己弄得可怜!” “对,就是你!”燕非冰斩钉截铁地道:“你可有想过,若非你什么事都一意孤行,一肩承担,事情是否还又其他的回转余地,你心里就这么自以为是,总是以为什么都可以自己一个人來,到头來受了苦吃了亏也只知道自己忍着,谁会可怜你,谁会同情你,只有你自己!” 他是上辈子欠她的,才会跟在她后面不停地担惊受怕;他是上辈子欠她的,才会明明恨得要死也放不下她。 “现在好了,你大仇不但沒报,眼睛还瞎了,一身的剧毒,竟然还想要靠哪该死‘回梦丸’麻痹自己,在废墟你差点死了,可是就算你现在活着又怎么样,你告诉我你还能坚持多久,你这样的身体到底还能走多远,你说啊!” 顾凌波深吸一口气,合上眼,竟是半晌无声。 “……你反驳啊!”燕非冰见顾凌波久久不说话,竟也不自在其來,方才一时激奋,隐忍多年的不甘一气都倾泻了出來,如今见顾凌波并不与他争吵,倒是自己不自在起來。 顾凌波缓缓抬头,表情有几分冷漠:“我说什么?你不是偏要说么,我跟你争什么?我这个样子怎么了?不想管你可以走呀,我又沒有求你跟我來!” “你……管不管是我的事,由不得你要不要!”见顾凌波一脸无所谓,燕非冰忍不住怒气又升了上來,这个时候还想激他,想得美,要是这样就撒手不管,他也不是燕非冰,她也不是顾凌波了。 “我爱怎么做也是我的自由,用不着你燕非冰來管!”顾凌波鲜少这样失控了,可对着燕非冰却总是控制不住的火大。 燕非冰早已铁青了脸:“顾、凌、波,我告诉你,你爱斗,我奉陪;你要争什么江湖,我奉陪;你要死,不、可、能,你这条命我燕非冰早就握得死死的,我不同意,阎王也别想抢!” 说罢,却是自另一瓶中又倒出几粒泛着清香的药丸,强行送到顾凌波口中。 目不能视本就让顾凌波增加了危机感,送入口中的不明东西更是被她本能地排斥,,闻着尚可,入口却苦得厉害,然而状态糟糕的她又哪里是燕非冰的对手,挣扎无用后,被强行敲开牙关的她几乎是在同时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气流涌入口腔。 “唔……咳!” 顾凌波惊讶之初被呛了一下,而燕非冰则利用这个空档,药丸被以最原始的方式喂入咽喉。 然而,某些人依旧丝毫不知满足,又得寸进尺地扫荡她的领域,,唇,牙齿,舌尖,口腔内的侵略者几乎要将一寸一寸都吸附了去,像是在宣布自己的所有权一般,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袭來,在头脑因冲击而彻底停止思考之前,顾凌波猛地将燕非冰推开。 静谧的空间中,两个人都使劲地喘息着,爱美至极。 顾凌波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如今目不能视,否则她根本不知该以什么样的眼神面对燕非冰,吻不是第一次,可是如此深入的,情绪强烈的却是前所未有的,不由让她有些震撼以及……畏惧。 顾凌波突然意识道,对面的是青梅竹马,是挚友,是敌人,也是……男人,一直那么顺其自然,突然将所有暧昧挑明的感觉是尴尬儿怪异的,也许,怪只怪这方面她太迟钝也太单纯。 “你疯了是不是,那是什么?” “毒药,沾者即毙!”燕非冰也是微微的喘息,似乎还沉浸在自己方才暴风骤雨般的情绪中。 “那你也可以等死了!”顾凌波冷笑,他用那种方式喂毒:“沾”得可不会少。 就算目不能视,顾凌波也清楚地感觉倒面前之人的怒气以及那种强忍耐的感觉。 久久,两人之间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气中有不安的因子在流动,诡异的气氛竟似两大高手决斗一般。 然而,。 “噗!” 下一秒,顾凌波竟然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却是笑得眼泪都流了出來。 她只是突然觉得燕非冰方才的两句话可爱至极,平日里那么冷静聪慧的一个人,竟然跟孩子一般赌气说话,还被自己堵得哑口无言,这样想來,她就实在严肃不下來了。 一边笑,顾凌波一边道:“你生气是不是,很生气是不是!” 燕非冰皱眉,像在看一个货真价实的疯子。 顾凌波笑得有些得意:“我就是要气你!” 燕非冰无奈,抬手去探她的额头。 “你才发烧了呢?”顾凌波甩头避开:“莫名其妙训我一通,你以为你是谁,连姬大少都沒这么骂过我!” “……他骂过谁啊!”燕非冰不齿地回道。 姬梦回遇见他们两个向來只有挨老丞相骂的份儿。 “姐姐也沒有……” “你那么会做戏,谁会忍心骂你!”燕非冰不由嘀咕。 “我说信王殿下,说起做戏來,我好像不及您老人家千分之一吧!再说,你何止是骂人,还咬人……”最后一声说得极轻,却还是被很不想听道的燕非冰听了去。 后者微窘迫地瞪向她,见顾凌波毫无反应,这才想起顾凌波如今什么也看不到,不由心下又是一沉,叹了口气,燕非冰挨着她靠墙坐下。 “……喂!” “什么?”燕非冰有些爱搭不理。 “我们好久沒吵过架了!” 燕非冰想了想,苦笑:“你那么忙,哪有机会跟我吵!” “如果……我是说如果!”顾凌波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开口道:“如果我现在把一切告诉你,你会不会再骂我一通!” 燕非冰挑眉:“你这算交换条件吗?” “我有什么是需要跟你换的!”顾凌波别过头。 死要面子。 “不行!” 顾凌波心微冷:“那你想怎样!” “不骂你可以,再加一条!” “什么?” “以后我‘咬’你的时候不许乱动,你看你把我脚踩的……啊!”附加协议以惨叫告终,燕非冰不可思议地盯着手腕上的牙印:“顾、凌、波,你属狗是不是!” “兔子牙齿也很利的!”顾凌波凉凉地笑道,她站起身,踢了踢身边的燕非冰:“起來,起來!” “你又发什么疯!” “给我一颗‘回梦’!”某人颇有不怕死地气势。 “有胆你再说一次!” “……那算了!”燕非冰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顾凌波想了想,又道:“那你简述一下这里的环境!” 休息够久了,该办正事了。 “密道,昏暗但可见,前方未知!”真是“简述”啊! “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姬大少的新成果,味道很糟糕啊!”当然,也可能是“服用方法”太怪异造成的。 “……‘迷梦’,比‘回梦’弱一些,但沒有害处!”终于收会气话,燕非冰认真地解释道:“不过此药与‘回梦’药性相克,同时服用会死人的,你最好小心!” 如果事先告诉顾凌波,她当然死活都不会吃。 顾凌波叹息:“你又何必这么绝,我需要眼睛!” “你更需要活命!”燕非冰冷哼。 老天果然是派燕非冰來克她的。 知道辩解无用,顾凌波只好道:“走吧!我们顺着这通道走下去!” 燕非冰一怔,随即明了,他本來还奇怪,为什么公孙显会改变注意不杀他们而是将他们关起來。 “这里有什么是只有你知道的吗?”公孙显少说守着这条密道该有十几年了,竟然还有秘密无法解开,真不简单。 而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 顾凌波由燕非冰引着,摸索着前进:“不错,这里有公孙显的把柄,当年我爹临终前只告诉了我一个人,连我哥都不知道,而且……”她略微沉吟,然后抬头道:“我是继续活下去还是等死,也要看造化了!” 如果顺利的话,她会让燕非冰知道,她会用“回梦”绝不是一心求死,只是打一个赌,赌时间,赌天是否亡她。 燕非冰似乎有些犹豫。 感觉到了燕非冰的犹豫,顾凌波直言道:“想问什么?你说吧!反正我现在连走路都要依靠你,沒什么资格和你谈条件!” ~~~~~~~~~ 囧~又贴晚了,大家鄙视我吧~~掩面~最近这几章都很言情,很言情啊~~ ------------ 第二十一章 患难真心(三) “想问什么?你说吧!反正我现在连走路都要依靠你,沒什么资格和你谈条件!” 此话一出,燕非冰却觉得心里不痛快极了。 “你爱说便说,反正你在我手里,我又有什么是非要知道不可的!” 顾凌波皱眉,不知道他有生哪门子气。 真是,几年不见,越发小气了。 顾凌波停下脚步:“我沒有别的意思!” 燕非冰也觉得自己从刚才开始便有些失控得过分,顿了顿,不由长长叹息:“我真的是让你逼疯了!” 一直以來,对于顾凌波的欺骗,背叛,敌对他都很气愤,可气愤的同时却又一次一次地容忍,容忍到他都以为自己的底线还会无止境地退下去,直到那日他以为顾凌波已死后,便似乎什么都变了,,这次重逢,他更是冲动得彻底…… 顾凌波感觉到身边人的僵硬,突然觉得心底一股说不出的情感翻涌着,也许是因为黑暗,也许是因为静谧,也许是因为诡异的气氛,也许是因为刚才那一吻的意乱情迷,又也许根本沒什么原因,她只是突然很想安慰燕非冰,手掌稳而紧密地交握着,她却分明可以通过这简单的接触触及到对方心灵上的不安,仅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他忍受了多久。 到头來自己竟然也是怕的,不怕他恨,不怕他报复,甚至不怕他遗忘,却独独怕他因自己而伤心,失落,不安…… 她们两个,如果都不这么聪明,如果再坦诚一点儿,是不是今天又会不一样了。 “喂,你转过來一下!” “嗯!”燕非冰以为她哪里不舒服,不疑有他:“怎么了?” 下一刻,顾凌波的双手不受控制环上燕非冰的腰,脸颊轻轻地帖上近在咫尺的胸膛,对方似乎因她突來的举动震惊不小,浑身僵硬绷直。 “……凌波!” 顾凌波却是更加用了用力,几乎将全身的力量靠了过去。 该说些什么吧!顾凌波想。 可是说些什么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想做些什么?让身边这个男人不要伤心了,她是做了很多事,可是沒有一件是想伤害他,当年的诀别,也是自以为是的为他好,结果,两人的命运竟早已紧紧地缠在一起,根本不是自己单方面可以剪断的。 僵直的身子似乎渐渐放松了下來,顾凌波感觉到自己被这个身子的主人环抱住,越來越紧,越來越深,这样的怀抱竟然比刚才那具有攻击性的吻更令她窒息。 密道里的温度很低,可拥抱间寒冷却渐渐散去,一股温暖的感觉却由内而外的在两人体内溃散开來,由小小的一点蔓延到整个经络,四肢百骸。 全身心的依靠,让顾凌波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原本想要给予对方安慰,最终却是转成自己依赖和眷恋,多年來深藏的情感,一旦面对却是这样汹涌,如浪潮,击打得她溃不成军。 自己……这算是撒娇吗? 感觉不错噢。 背后的手掌由先前的僵硬、不知所措,到如今已经完全转为轻柔的爱抚,一下一下,都叙述着一颗逐渐安稳的心。 这次,竟是换了燕非冰想笑。 这大概是顾凌波这辈子第一次撒娇……老实说,实在是笨拙得可爱哪。 这女人真是他的克星,每次把他气得要死的是她,可是?一点点的回报,却又让他觉得其实之前的一切都沒什么?她还是她,他也沒有变,他们之间也还是十皇子和小阿月而已。 半晌,两人的情绪都沉淀了一些,燕非冰低头轻语:“走吧!” 顾凌波缓缓抬头,却又低下,合上眼,她道:“对不起!” 燕非冰却别有深意地笑了:“你沒机会对不起我了!” 顾凌波有些不服气:“反正都失败了,你能不能轻点儿!” 燕非冰将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移到眼前,摊开顾凌波的掌心,三支银针泛着刺眼的光芒。 被夺去了银针,顾凌波使劲儿抽回被捏得生疼的手腕。 拿他的暗器來对付他自己,真亏她想得出來,不过,燕非冰却并不见太过生气,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反正跟顾凌波在一起,不是不可以感情用事,但一定记得意乱情迷的时候也别对她的小脑袋不设防备就是。 “你这招美人计是新学的,别跟我说你不是第一次施展!”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燕非冰明显降了个声调。 顾凌波笑了笑,心不在焉地道:“这不是走投无路才敢献丑嘛,凌波哪比得上信王殿下‘阅人无数’、‘技术娴熟’!”从刚才的‘咬人绝学’就可以看出來了,顾凌波颇不是滋味地想。 “啧啧,好酸呢?” 姬大少,你就好好等本王回去吧!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人造谣嚼舌,面上不为所动,燕非冰已经在心里将姬梦回凌迟了一百遍。 “彼此彼此!”顾凌波也是不冷不热的。 燕非冰哼了一声:“这个时候还想甩开我自己走,死心吧!前面就算有刀山火海,我也跟定了!” “……为你好还不领情,这世道真是变了!” 嘴里这么说着,顾凌波心中却也默认了现状,方才、方才其实有机会得手的,可是最后关头自己却是犹豫了,真是……唉!克星。 “走啦!傻站着干什么?呆会儿公孙显想通了进來,我们都死定了!” 燕非冰白了她一眼。 这什么世道,被暗算的人沒脾气,出手之人倒嚣张到这个程度,真是沒天理啊沒天理。 ~~~~~~~~~~~~~~~~~~~~ ~~~~~~~~~~~~~~~~~~~~ 暗道很直,很长,几乎沒有什么岔路,夜明珠这种昂贵的东西只在入口处有,再往深处就是一排排的火把,密道时宽时窄,窄的地方人几乎就要贴着墙壁与火焰擦身而过,皮肤被烤得火辣辣的,十分不舒服,而且,越走下去,四周的墙壁也越显得粗陋了许多,火把的间隔距离渐远,赶工的痕迹越來越重。 一路上,燕非冰不停地口述地形和周围的环境给顾凌波听。 “这条暗道沒有其他出口吗?” 顾凌波摇头:“何止有,而且算我们进來这个,一共有三处!” “公孙显不知道!”燕非冰猜想。 “不,我猜他该是把它们全毁了,而且,那几个出口的位置也都有人把守,我们不会那么容易就出去!” “恕我好奇,我们进來到底是要做什么?” 顾凌波半晌不语,又走了一段后,问道:“前面是不是有一条岔路!” 到这里为止,火把的间隔已经十分大了,这样就出现了照明范围的落差,燕非冰自墙头取下一只火把,照过去。 “沒错,你來过这里!” “沒有!”顾凌波摇头:“不过有人曾经跟我详细描述过这里的地形!” 不用说,燕非冰也知道那个人就是前武林盟主,顾凌波兄妹的父亲顾惊鸿。 顾凌波抬手指道:“这个方向,应该有一条岔路,尽头是南宫家附近的,和我们进來那那间一模一样的院子!” 燕非冰听道这里,觉得思路似乎清晰了一些。 显然这是一条在建造四大家族宅院之前便设计好的密道,密道的入口分别是南宫、上官、百里、公孙四大家族府邸的方向,而这件事情,既然公孙显是知道的,那么其他三大家沒理由不知道,只是,这似乎揭示了一件并不乐观的事情。 入口的宅子虽然离家族居所不远,但到底是在地域范围之内的,而公孙显又为什么坚信他们出不去呢? 理由只有一个,他已经掌握了四大家族,怪不得方才他说四大家族已是他囊中之物,如果这个想法成立,那么公孙显已然拥有了江湖盟的所有实力,他对顾凌波所做的一切也就不足为奇了,反正四大家族已经归他所有:“盟主”不过是个头衔,若多个傀儡盟主倒也能为其正名,自然沒什么?只是顾凌波这样的人,很难想像她会居于人下的,所以他欲趁早铲除也是常情,何况两人又是血海深仇,根本不可能共存。 只是…… “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你知道灭顾家满门的凶手是谁,为什么不告诉你大哥!”复仇是两个人的事,她这样一肩承担似乎说不过去。 顾凌波淡然地道:“如果我说我根本不在乎什么仇恨,也沒想过报什么仇,你会不会觉得我沒心沒肺!” 燕非冰倒是想也沒想就否定:“不会,你向來如此!” “沒心沒肺”对于顾凌波來说不是什么突然出现的性格特点,而是她本性的一部分,他说过,顾凌波懒得很,也骄傲得很,与其说她善良,心胸宽广,不如说她根本是蔑视天下,沒兴趣的事不理,瞧不上的事不理,厌恶的事不理,一是懒,二是骄傲,,她觉得天底下压根儿沒什么事是值得她浪费享受人生的时间去记恨的,天大的事也能转身就忘,所以大家才认为她脾气好,事实上她只是什么事都不上心罢了。 ~~~~~~~~~~~~~~~~ 奉上~~初五,我妈说过了今天“年”就结束了~~最后一拜~~朋友们吉祥~~ ------------ 第二十二章 入我相思门(一) “如果我说我根本不在乎什么仇恨,也沒想过报什么仇,你会不会觉得我沒心沒肺!” “不会,你向來如此!” 顾凌波以肘部撞了某人一下以示不满:“我哥那人很执著,小时候的事已经给他的人生造成阴影了,好在有大嫂在,他才稍稍转移了些注意力,如果我再告诉他我知道灭门仇人是谁,他一定会傻傻地将复仇作为人生的唯一目标,那样的话他失去的就太多了!” 燕非冰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只能苦笑:“我发现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以前的顾凌波,把这些都藏在心底,他总是怪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让人知道,每天笑得傻兮兮的,用一张无忧无虑的脸欺骗世人,可如今她细诉起自己的心思來,他却每每跟着心中抽痛。 他就那么不可靠,从來沒能让她放下心坦诚相待,若是自己少一些坚持,少一些骄傲,是不是事情会简单很多,甚至……她当初就不会选择出宫这条路。 顾凌波见燕非冰突然不说话。虽然看不见,也大致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无所谓地笑了笑:“别多想了,就像你说得,我不过是一个懒得伤心难过的懒人,哪里有那么好了,只是,就算我嫉妒,可我落到今天的地步,却跟大哥无关!” “还有别的原因!”燕非冰直觉地察觉她似乎还有什么隐瞒。 顾凌波怔了一下,随即皱眉:“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一定要什么都问清楚!” “我不喜欢你说话说一半而已!”他也只是想……尽可能的分担,不过这话他是说不出口的。 顾凌波无奈,反正不告诉他他也会自己去查,她之所以不说,就是希望这件事被永远埋沒下去。 “我大嫂是虞红叶!” “然后!”天下第一美人虞红叶,他当然知道。 “可是‘虞’其实是她养父之姓!” 燕非冰怔了怔,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哪里就有那么巧了。 顾凌波却终还是证实了他的猜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姓‘公孙’!” 果然…… “其实单单一个姓氏也说明不了什……” “如果只是巧合你觉得我会这么小心翼翼吗?仇人之女与复仇之子的故事向來不是我所爱吧!” 燕非冰眨了眨眼,好吧!是他乐观了。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天底下恐怕只有我!” 当年,虞红叶与顾凌波交好,心血來潮地想知道亲生父母的情况,便托付给人脉甚广的顾凌波,顾凌波查來查去,才知道虞红叶的母亲是当年的江南第一美女凤玉,而父亲很可能就是当时四大家族之人……这样顺藤摸瓜,才发现了惊天的大秘密,当年这事被凤玉刻意隐瞒,又偷偷将孩子送走,知情的人老得老,死得死,她也是歪打正着,此事可以说做得天衣无缝,是以并无人特别关注。 她知晓后心中也是挣扎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让这个秘密彻底沉淀,只告诉虞红叶她的父母是一对普通的农家夫妇,因为实在无力养育才忍痛将她送人。 有些事,果然还是永远埋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比较好。 燕非冰有些后悔提起这个,突然眼前一亮,便顺势转移话題道:“前面有岔路!” 顾凌波一怔:“什么?” “一条岔路,走哪边!”燕非冰回过头。 “不会吧!你看错了!” 燕非冰不在说话,而是牵着顾凌波在两个方向各走了几步。 不对不对……顾凌波努力回想当年的记忆,前面转弯后该是上官家的出口,可这里的确不该有任何岔路啊!除非,。 “非冰,你去看看那边的土,是否有什么不同!”想着,顾凌波又补充道:“注意机关!” 左边的通道赶工的痕迹十分明显,似乎是近日新挖的,泥土都还带着几分潮湿,燕非冰看了看,道:“看來你猜对了,有人在我们之前进來……” “非冰,退后!”顾凌波大喝。 燕非冰不解,但还是直觉的闪身后退回她身边。 顾凌波紧张道:“你怎么样!” “我沒事!”燕非冰不解:“倒是你,怎么突然叫我!” “听……有声音!” 燕非冰凝神聆听,似乎……似乎确实有轻微的呼吸声,如果不仔细听根本不会注意到,而顾凌波因为眼盲的缘故,听力变得极为敏感,是以很是紧张了一把。 “谁在里面!”燕非冰小心翼翼地朝前走了几步,喊道。 轻微的衣料摩挲声以及凌乱虚浮的脚步声渐渐清晰,黑暗中映着火光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 紫英冠,长衫佩剑,身影摇曳,似是受了重伤。 这个身影,燕非冰顿时萌生了似曾相识之感,然而敌友未明,终不敢妄动。 “什么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顾凌波不禁有些焦躁。 那人的身影渐渐明晰,秀气的眉眼,苍白如玉的肌肤,寒湿的鬓角擦在脸颊更趁一丝妩媚. 轻灵却又虚弱的声音传來:“我对你们沒有威胁……” 乍闻这个声音,顾凌波也十分意外:“上官公子!” 公子,燕非冰皱眉,顾凌波看不见,有这等反应不足为其,只是他如今这幅模样,怎么看也…… “难道不是上官姑娘吗?” 话一出口,上官仪眼中的戒备明显加深。 突然,燕非冰脸色铁青,猛地回头面向顾凌波:“顾、凌、波,无缘无故你踩我干嘛?”他无奈地指着白靴子上可憎的脚印。 顾凌波昂首,骄傲不减:“怎么说我踩你,我又看不见,是自己站得地方不对吧!” 不等燕非冰说话,她便温声对上官仪道:“上官公子,听声音似乎受了不轻的内伤!” 上官仪见顾凌波似乎并不打算对她的性别做文章,戒备也放松了一些:“多谢尊上,只是阿仪恐怕命不久矣!” 顾凌波笑道:“难为你现在还愿意叫我尊上……他知道吗?” 上官仪沉默。 “尊上,你的眼睛……” 顾凌波摸索着來道她身边,不由分说地为上官仪把脉:“我沒事,非冰,还有‘迷梦’吗?” 燕非冰拿出一颗交给她。 上官仪竟也不怀疑,只道:“筋脉已损,回天乏术,也只不过多托一段时间而已!” “我知道……”顾凌波低下头:“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等到他來!” 上官仪苦笑:“來了又如何,我倒希望他不要來找我,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何必再错下去……尊上,说白了,你我也只是萍水相逢,谢你助我!” 顾凌波垂眸:“我也只是帮我自己!” 燕非冰虽然不知前因,但从对话中也听知了大概,上官仪口中那个“他”十之**就是南宫家的四少南宫卓然吧!那两人在风云论剑时便有些不对,如今看來竟是纠缠已久。 “谁将你打伤的!” 上官仪强撑着身子道:“是上官家的人……不,该说是那些投奔了公孙显的人!”若非遭人暗算,她也不会被几个肖小伤及如此。 “上官家向來中庸只求自保,如今几个家长更是顺风倒地偏向公孙显,哼,什么忠孝仁义都是狗屁,那老贼心术不正已久,私底下早已勾结了各家势力,如今的江湖盟已是他的天下!”上官仪是上官家不妥协力量中的一支,他到底是家族唯一的“男子”,也是未來上官家的继承人,也因此他的不妥协为自己不断惹來祸患。 “这条密道是卓然玩心突起的时候开凿的,沒想到逃命的时候倒起了效用!” 说到这里,燕非冰和顾凌波心中已然有数,原來多出來的岔路是地下的鹊桥,怪不得她不知道。 “外面已经乱了吗?”燕非冰想起顾凌波临走放的火焰,沒记错的话,那该是笑傲山庄的东西,加上之前踢掉顾凌霄头顶三块瓦,他应该也多少了解了顾凌波沒有死的事实。 而后赶來的顾凌霄难免要和公孙显起冲突,不过虽然是在公孙加的地盘,但是有公孙蝶内应,应该也不至于吃亏,就是不知其他三家情况如何。 上官仪咳了下,虚弱得摇头:“不知道,反正上官家是天下大乱了!” 看着上官仪虚弱的容颜,燕非冰似乎突然了解了为什么顾凌波对上官仪的态度如此不同。 因为他们实在很像,同样的压抑,同样的不得不妥协,同样给自己施加了太多的责任重担,他忽然有些同情南宫卓然,无论怎样,自己如今是守在这疯女人身边的,可南宫卓然还在漫无目的的寻找,而且看如今上官仪的情况,他们未必能见上最后一面了。 顾凌波轻声叹息:“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带你出去!” 上官仪却摇摇头:“多谢尊上好意,只是阿仪自知时限不多,我跟着只会拖累你们,不劳了!” 顾凌波却执意不肯:“不行,你跟我走!” “尊上!”上官仪轻声道:“再往里的密道我们谁都沒有进去过,如果我走远了……他就找不到我了!” ~~~~~~~~~~~~~~~~~~~~~~~~~ ~~~~~~~~~~~~~~~~~~~~~~~~~ 今天勤奋了,米有拖到0点前,表扬我吧~~哈哈~~(被众人pia飞~~) ------------ 第二十二章 入我相思门(二) 上官仪这话说得极轻,可是顾凌波的心却如一记猛敲,心口闷得喘不过气來。 上官仪笑了笑:“反正要死了,也不用再瞒着谁……我到底是还盼着再见他一面,我心里想着,他总会知道來这里找我!” 顾凌波心中竟是刀绞般的难受:“你……你别……” “尊上,帮我把这头冠取下來好么,他总喜欢把我的头发披散开,说这样才有点女孩子的样子……可惜,我是公孙家的傀儡,一辈子只能当个男子!” 顾凌波强忍着眼中灼热的液体,回首道:“对不起,我看不到……” “我來!”燕非冰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燕非冰的手很巧,几下便将上官仪发丝披散开來,那是女孩子特有的发质,轻轻的,柔柔的,带着少女的幽香,只是总被盘成男子发式隐藏起來,可惜了这份美丽。 看着燕非冰娴熟的样子,顾凌波不由想起童年旧事,笑道:“阿仪,信王殿下手巧得很,从小就拿我的蓬头训练,放心,阿仪!”她抬手抚摸着上官仪秀气的脸颊:“你是最美的,一直都是!” 是的,在南宫心里必然如此,不然,这二人又何苦背着风言风语纠缠这些年。 燕非冰弄得很快,然后自己端详了一会儿,笑道:“我以后不做王爷了,就改行去开个店面,专门给人梳头发,养家糊口绝对沒问題!” 顾凌波白了他一眼:“那还不是要感谢我多年的‘牺牲’,利润五五分成怎么样!”因为宫女们都被十皇子折磨怕了,从耳洞到发型,燕非冰都拿她开刀。 “你还说,在风云堡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看你这头发弄的,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來來,干脆本王今天开个张,给你这疯女人的脑袋也焕然一新……” “去去去!”顾凌波一把推开:“你才人不人鬼不鬼呢?” “噗!” 上官仪不由笑出声。 曾经,他们也这样笑闹过,幸福过…… “尊上……谢谢!” 顾凌波忍着心酸:“不必!” 上官仪摇摇头:“南宫家那边的情况要比我好得多,他们的人多半已经不满公孙显的作为已久,尊上可不必与他们相争,游说便可!”相信以顾凌波的能力,那并不难。 顾凌波却默然……事实上,她也不在乎那些。 “尊上,走吧!” 顾凌波顿了顿,终究还是一狠心站起身。 燕非冰回首看了看靠坐在墙边喘息着的上官仪,苍白的面色,因痛楚而咬得泛红的嘴唇,整齐简洁的发髻,单薄的身躯……闭上眼,他扶着顾凌波走开。 上官仪微笑着看那二人走远,心中既羡慕,又苦楚,她感觉到身体越來越冰冷,仿佛生命在无声的抽离,葱白的玉指在地上轻划出几个字,。 从今往后,勿复相思…… 苍白的眼帘缓缓落下,腮上,一滴晶莹划出淡入心中的痕迹…… 对不起,等不到你了。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不知走了多久,顾凌波突然停下脚步。 “你说,她会等到南宫卓然來吗?” “会的!”燕非冰柔声道。 “……那真好!”握紧了燕非冰的手,顾凌波不知为何,依然觉得浑身冰冷,朦胧中,似乎有指尖温柔地抚去她脸上的泪痕。 “奇怪,我又沒有哭,哪來的眼泪!”顾凌波强笑道,最近似乎特别爱流泪。 燕非冰摇头:“那不是你的眼泪,是我的……” ,,只是刚好从你眼里流出來,滴到我的指尖上。 顾凌波一颗心却依旧颤抖得厉害,不知道为何,两人已经走出很远了,她似乎还能听到上官仪那微弱的呼吸,仿佛还能感觉到她越來越冰冷的皮肤。 “凌波,凌波!”感觉到顾凌波的不寻常,燕非冰不由有些忧心。 “是我错了!”顾凌波紧闭双眼:“这次的争斗是我一手安排策划的,我以为让公孙家暂时混乱,可以拖延时间,可我并沒有想把上官家牵扯进來!” 她小瞧了公孙显的实力,她不知道公孙显在发现情况有变后会突然发动上官家的潜伏力量,如果不是她……上官仪也不会因为被突然袭击而受此重创。 “公孙显预谋已久,就算沒有你,这事也早晚会发生的!” 上官仪的力量太过微弱,在那种庞大的实力面前,她当初无法抵制,如今也必然无法承担,她又是那种刚强的性子,必然不会弃家族而去,换句话说,她早已选择了今日的结局,顾凌波出现与否,都不会左右事情的发展,就算沒有顾凌波,还有笑傲山庄,还有风云堡,还有他…… “我真是自以为是的混蛋,做了那么多,到头來爹怨我,大哥怨我,付薇姐姐怨我,你也怨我……可笑,真是可笑,我竟然沒一件是做对了的,还白白害死这许多人!”顾凌波突然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在努力什么?她以为她在保护别人,可到头來,似乎伤害了所有人。 “凌波,你冷静一点!”不知是不是错觉,燕非冰发觉顾凌波自从眼盲后情绪似乎十分容易受波动。 “你听好,我是怨过你,可我现在还是在你身边;你大哥怨你,可他在最后还是二话不说來为你寻仇;公孙蝶不计代价的辅佐你;何笙甚至为你与何箫决裂;燕昭从小到大沒掉过一滴眼泪,却为你哭得要死要活;还有自始至终都以你为傲的姬大少,还有……还有皇后她……她到死都念着你的好,沒有半分埋怨,,如果你是错的,那些这些人的付出又算什么?” “说得好!”突然,不属于两个人的声音从密道另一头传來。 燕非冰顿时集中精神,目光锁紧自黑暗中步出的意外來客。 “早知你连这样小小的生死都看不透,我当初就该任你死在废墟里,何必多此一举地救你出來!” ~~~~~~~~~~~~~~~~ ~~~~~~~~~~~~~~~~ 桃花扇,湘绣衫,凤眼斜挑,一支花朵由衣摆处延伸到胸口怒放,眼波流转间,比平日里又多了些阴霾。 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美男。 “尹之……华!”不知道为什么?燕非冰对着眼前的男人有莫名的敌意。虽然接触不深,却是本能的排斥,其实说起來,这是他与尹之华第一次正视照面,仔细看起來,这人竟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时又想不起來。 顾凌波却不领情,冷声道:“救我,你倒是说说,你救我目的为何!” “你似乎并不意外!” 顾凌波冷笑:“我为何要意外,你以为当日我潜伏于车队,为何不等到达公孙家就自行离开!” 正是因为尹之华。 当日里为了将茗儿隔离出尹之华的勾魂摄魄眼,顾凌波曾与他有过短暂的接触,而泄露他身份的正是那双手。 在废墟的时候,顾凌波便感觉划过自己脸颊的那只手,皮肤细腻得不似常人,可偏偏她清楚得记得那声音绝对是个男子,而且似曾相识,后來在车队,她因为事隔太久。虽然觉得他们声音相像却也不敢确定,毕竟那时候她也是半昏迷的状态,直到那一次指尖相接,却唤起了她的回忆,眼盲之后,对与其他知觉更是格外敏感,她几乎是立即就判断出那人就是尹之华。 也因此,她才会将茗儿骗走,同时自己也离开顾凌霄的车队,独自上路,因为对于尹之华,她的了解太少了,由于虞红叶的关系,她自以为对这位名扬天下的美公子所知足够,但事实上,她错得离谱,而当她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不知道尹之华为何救她,但多年來行走江湖直觉告诉她,此人多半是敌非友。 “的确是我大意!”尹之华皱眉:“不过,你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爆炸之时,你并沒有伤及双目!” 若不是她的眼睛,当日他也不至于认不出“戚冰薇”的真实身份。 乍闻竟是尹之华救了顾凌波一命,燕非冰不只意外了一点点,他看了眼顾凌波,发现她也是全身戒备,看來对这位尹公子不放心的,不只是他一个。 “尹之华,说出你的來历,我们才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顾凌波虽然双目无神,气势却是半分不减。 尹之华笑着摇了摇扇子:“这就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救命恩人!”顾凌波冷笑:“那凌波敢问这位‘恩公’,你又因何出现在地道深处,在我奄奄一息之后!” “可能是缘分吧!”尹之华作叹息状。 “那还真是巧了!” “有些事的确很巧!” 说这话的,却是燕非冰,方才尹之华一笑,她突然想起他像谁了。 “去年皇兄五十大寿,南陵国曾潜使臣送來贺礼,为了表示诚意,这次的使臣同时也是南陵国的皇室成员……” 话说到此,燕非冰不意外地察觉尹之华面色微变,见此情景,燕非冰知道自己至少猜对了八分。 他继续道:“这位南陵皇室也就是南陵三殿下,纳兰世子,我说得对吗?纳兰殿下,如果我沒猜错的话,你的真名,应该是纳兰英华吧!” ~~~~~~~~~~~~~~`` 提前祝贺大家情人节快乐,有情人的快乐;沒情人的,像某晴这种快乐单身,也快乐哈~~ ------------ 第二十三章 身世之谜(一) “这位南陵皇室也就是南陵三殿下,纳兰世子,我说得对吗?纳兰殿下,如果我沒猜错的话,你的真名,应该是纳兰英华吧!” 燕非冰此语一出,不只是尹之华,连顾凌波都是一怔。 南陵的纳兰皇室。 顾凌波突然发现自己多年來理不清的恩怨似乎慢慢寻出了头绪,如果南陵与公孙显有所勾结,那不就是…… “信王好眼力,不过,我记得那日的宴上并未见到十殿下!” 燕非冰终于知道自己的敌意來自何处,南陵虎视大央边境已久,因此燕家人对于纳兰这个姓氏也多有忌惮。 “那日我未曾赴宴,只是后來进宫时于廊桥外远远见过世子一面!”面貌虽看不清晰,但人的气质是不会变的。 纳兰英华略微一回想,随即摇头:“我竟疏忽了!” 燕非冰冷笑:“只是想不到纳兰世子竟如此流连我大央国土,去而复返!” “哼!”纳兰英华哼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我虽代表纳兰皇室,但还不至于贪图小小江湖盟!” “你当然不贪图,但是公孙显呢?你既然出现在这里,别跟我说你和公孙显不熟!”顾凌波扬声。 纳兰英华笑了笑:“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救你,公孙显可是要你死的!”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顾凌波凝眉,突然,她好笑地道:“莫非我当年流落江湖的时候做了什么好事,有恩于你!” 纳兰英华听过却是大笑:“不错,这才像二小姐的语气!” 想起方才自己的失控,顾凌波窘然,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情绪似乎特别容易起波动,经常有种崩溃的感觉。 燕非冰此时突然觉得也许尹之华沒有恶意。虽然自己的身份与其实在相背,但他毕竟救了顾凌波是事实。 尹之华继续道:“我劝你压抑情绪,我虽然不知道你体内的毒蛊是哪种,但看气色已经毒气攻心,蛊毒不同于中原毒术,加上咒术的话往往对人的情绪有很大影响!” 他这样一说,燕非冰突然忆起南陵皇室似乎有育蛊的嗜好,莫非顾凌波身上的毒与南陵有关。 “多谢提点!”怪不得最近时长有不堪负重的崩溃之感,顾凌波心下暗忖。 原來是“滴水穿心”的关系。 “不知道尹公子是如何进此密道!”这也算不得密道了吧!既然连南陵世子都可以进來,顾凌波不无讽刺地想。 “若我说是來助你们的呢?” “好意心领,请给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我身边这位信王殿下,对于阁下的身份也很是担忧呢?”对于沒有因由的好事,顾凌波向來比较疑虑。 纳兰英华看看燕非冰,话里有话道:“我倒也很意外信王殿下会出现在这里,倒真是情深意重啊!人言信王殿下温文有礼,对燕家皇室更是忠心耿耿,如今却抛下风云堡与江湖盟主人困在这密道中,本世子也很惊讶呢?” 顾凌波此刻已恢复了冷静,不动声色地道:“世子是这话说远了,我们只是想看合作的诚意,而非挑拨!” 她跟燕非冰之间的误会已经深到不能再深了,那之中的节沒有一道解开过,可如今他们还是在一起,一句冷嘲热讽的话在这时起不到任何效果。 “合作!”纳兰英华挑眉:“我倒开始后悔帮你恢复冷静了!” “世子无需后悔,感情用事的顾凌波是无法商谈大事的!”顾凌波淡笑间,气势不逊于当日在风云擂台之上。 当然是合作,她不认为纳兰英华会真的毫无私心地來帮她,对于摸索不清的事情,她几乎是本能的报以戒备,何况如今怎么看來,纳兰英华都是和公孙显一党的,她也几乎知道当年父亲要她取出的东西是什么了。 只是纳兰英华又在此时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地道里,一如他当初救她一命时一样让她意外,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与公孙显合谋的是纳兰世子,而作为纳兰英华,他还有自己的目的,而这个目标的实现,显然需要他们的协助,瞬间,顾凌波头脑转得飞快,她转过头,感觉到燕非冰握了握她的手。 看來,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如常的顾凌波,燕非冰竟也觉得松了口气,这么多年,自己也是习惯了这样的她了吧!说來好笑,自己真是受欺负的命,比起方才沮丧崩溃的样子,他倒更乐于见顾凌波元气十足地挑衅以及施展各种阴险伎俩时的笑容。 燕非冰道:“世子何必绕弯子,如今我们身处的地方并非什么安全之所,抓紧时间才是紧要,我想无论世子与公孙显是什么关系,都不会乐见自己被困在这里吧!” 美丽的眸子在两人之间流转甚久,纳兰英华摇了摇扇子:“好!既然两位已经这么明白了,本世子再绕弯子就不对了,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带你们出去,而你们也要助我一件事!” “请讲!” 纳兰英华眸光凛然:“我要这地宫中所藏之物,而那件东西,我知道只有你能找到!” 顾凌波怔了一怔:“然后!” “我只要里面的东西,外边的壳子你要的话大可拿去,对中原武林我沒有兴趣!” 燕非冰想了想:“我想世子感兴趣的应该是纳兰皇室吧!关于这些,非冰倒是听到过一丝风声,只是不知虚实……” “我可以选择不听吗?”纳兰英华目光微冷。 “当然!”燕非冰笑得从容。 看來是真的了。 传闻皇三子纳兰英华并不得南陵国王喜爱,南陵与大央素來有纠纷,只是这几年才刚刚开始有使臣往來,所以南陵使臣其实是个棘手的角色,由南岭国王派了向來沒有什么声望的三皇子前來,就可看出三皇子在皇室的地位,恐怕是众位皇子中最末的。 不过,纳兰英华此人不简单,绝非屈居人下之才,只怕來日在南陵皇室,必然要大有一番作为。 “世子与公孙显和合作不知道是受了哪位皇子之托!”臭名昭著的大皇子,还是心机深沉的二皇子呢? 纳兰英华皱眉:“我真讨厌和你们大央皇室的人打交道,顾凌波,你就这么看着他抢你的风头!”燕非冰知道的太多了,这样对他接下來的计划沒有好处,事实上,燕非冰的出现就是他的失算,他并不想与大央皇室有过多的交集。 顾凌波淡笑:“我如今目不能视,有心无力,自然只能有劳‘忠孝仁义’的信王殿下,再者,皇室之间的斗争,我一个江湖人,呵呵……不参与的好,你们继续便是!” “好一派云淡风清,可惜此事不但与你有关,关联还大了!”纳兰英华突然道。 顾凌波挑眉:“世子请讲!” “顾凌波,我且问你,你可知顾惊鸿当初为什么放任你在外追杀掩护顾凌霄而丝毫不顾父女之情!” 顾凌波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爹向來偏爱大哥多一些!” “偏爱!”纳兰英华大笑:“这个理由足够你在生死边缘徘徊十几年后依然深信不疑!” 顾凌波沉下脸:“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救你,因为我总不能看着我纳兰家的后人被公孙显这种不入流的角色剔除在那种沒人知道的地方!” 不只是顾凌波,连燕非冰都觉得瞬间被抽走了浑身的血液:“你再说一遍!” 纳兰英华见二人面色,心中竟是有一丝报复的快感:“我再说几遍也是一样,顾惊鸿之所以不在意你是因为你根本不姓顾,而之所以顾凌霄被送走得如此及时也是因为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内!” “燕非冰,你不是问我与公孙显勾结之人是谁么,不错,你猜对了,我不过是中间的信使罢了,多年來与公孙显合谋你燕家江山的其实就是当年的二皇子,如今的南陵国主,我的父王,纳兰宏真!” “公孙世家根基稳固,在武林盟成立之前就与不少朝廷达官交好,所以一早在武林盟成立之初,公孙显的目标就不是这个江湖,我父王当日尚未登基,便与公孙显相约里应外合,以此了解中原局势,一旦大央有扩张之意,也好先发制人,而若大央动荡,也好趁虚而入!” “公孙显为何要如此!”燕非冰不解,那不是一个寻常人会有的野心。 纳兰英华看向他:“我不妨提醒你,公孙显并非地道的公孙家人,而是三十年前入敷公孙家的姑爷,据我所知,他本姓宫!” 一句话宛如醍醐灌顶,燕非冰与顾凌波茅塞顿开。 宫姓,乃是前朝皇室之姓。 看來公孙显竟是何前朝王族有关。 ~~~~~~~~~~~~~ 越写越狗血了……大家忍耐,忍耐~谢谢大家的忍耐~ ------------ 第二十三章 身世之谜(二) “不错,如你们所想,公孙显那老家伙恨燕家入骨,做梦都想着颠覆大央王朝,只不过碍于能力所制,这些年一直暗暗囤积实力,当初他与我父王交易过后,便以未满月的四公主为质子,不料此事被顾惊鸿察觉,公孙显便编了故事说四公主乃是自己的骨肉,顾惊鸿暗暗担心公孙显势力,便假意带其抚养婴儿,实际上就是要在日后多一个筹码,当时公孙显羽翼未封,只得答应!”不过这件事进行得及其秘密,连纳兰皇室都不知道。 顾凌波只觉尹之华字字都如赌咒一般,啃噬得她浑身血肉无存,除了麻木,连冰冷都变成一种奢侈的知觉。 “也因此,顾惊鸿才会在最后关头将一切都压在你手上,因为她认为公孙显可能会为了你收手,可笑,怎么会呢?你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公孙显自己的骨肉早被送出了这个纷争的圈子!” 不过,公孙显并未想到顾凌波不但沒死,多年后还以敌手的身份重新登上了武林盟的盟主宝座。 “这一切,你又从何而知!”顾凌波苍白着脸,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纳兰英华面露阴霾:“你以为我这么多年來游走于中原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四处调查买卖情报是为了什么?查出这些,太简单了!” 公孙显当然以为对于顾凌波的真是身份南陵皇室一无所知,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但是他纳兰英华不仅是南陵三世子,更是江湖上的尹之华,他所搜集的情报,远远比公孙显以为的要多得多。 “我只想知道……我亲生父母到底是谁!”顾凌波极力压抑着情绪,这个时候她不能崩溃。 纳兰英华顿了顿,缓缓道:“你母亲是当年南陵第一大将军之女舒容秀,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尽管不愿承认,但尹之华无法否认,当日在废墟决定救她时,也有这样一层缘由在其中。 顾凌波突然很想笑。 好了,现在真相大白了,那么谁來告诉她,她这么多年到底是在做什么? 南陵四公主,竟然是在燕家皇室长大成人的,到头來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中竟然还有这样大的学问,顾凌波突然觉得自己头疼得快要炸开了。 “凌波!”燕非冰注意到她苍白的面色。 “我……我沒事!”顾凌波一开口,却发现虽然心中波澜,但自己此时的声音却平静得出奇:“纳兰英华,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满月的时候,我去看过你,你右手臂上有一块月牙形的红色胎记,不过,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如今还在不在,而且你应该发现了,你的养父母是否从未谈论过任何有关你襁褓时的事情,而顾凌霄则在那段时间被送出山庄一年有余,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你从何而來,你的真是身份,就是顾夫人也不清楚!” 几句话让燕非冰亦浑身僵硬,那块胎记,就在顾凌波右手腕偏上的位置,连他都知道,据说“阿月”的乳名就是由此而來。 顾凌波狠狠地吸了口气。 “我母亲……她还好吗?” 纳兰英华摇摇头:“十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你之前沒打算告诉我这些是么!” “是!”有些惊讶于顾凌波的沉着,纳兰英华点点头:“告诉你这些做什么?毫无用处!” “那真是谢谢你!” 早得知,她必定又要少活几年。 燕非冰摇摇头,面对顾凌波:“我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你真的相信!” “这些都无所谓了!”顾凌波的手默默地抽离他掌中,却在指尖离开的那一瞬间又被牢牢握紧,然后她听到燕非冰的声音,很坚定,很沉稳。 “是,那些本來就无所谓!” 管它什么燕皇室,什么南陵纳兰,这个疯女人他追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站在她身边,其他又有什么重要。 纳兰英华静静地看着那两人,心中竟不复之前的暴躁,事情都说出來,对他竟也是一个解脱。 沉默半晌,顾凌波竟是忽然笑了。 “奇怪吧!知道了所有的事,我倒觉得痛快多了!”顾凌波平静地道:“这么多年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一直也怨恨着,同样是骨肉,爹怎么就偏偏那样对待我,就算他再喜欢大哥,也不至于连正眼都不愿看我吧!我现在终于懂了,原來是因为我根本不姓顾!” “因为我不姓顾,他才在危机之刻毫不犹豫地昭告天下,将武尊令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我;因为我不姓顾,他才放任我流落江湖被追杀,被折磨;因为怕我持武尊令给大哥带來困扰,才在我身上下了‘滴水穿心’……” 燕非冰吃了一惊:“毒是老盟主下的!”顾凌波当时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听闻“滴水穿心”四个字,尹之华眉心紧蹙,这毒实在棘手得紧。 “不是他还有谁!”昂起头,带上顾凌波特有的骄傲,她冷声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的另一个推测便也成立了!” 燕非冰与纳兰英华齐齐一怔。 顾凌波继续道:“我们向前走,不远了,纳兰,你要的东西就在前面,我答应你!” 纳兰英华看向燕非冰:“那他呢?” 燕非冰想了想:“这事对我貌似暂时沒有什么坏处!”直觉告诉他,公孙显的计划不会只有这么简单,那么此时不如顺了纳兰英华的意,他看得出來,这次的计划尹之华只负责传送信息,幕后策划另有其人,而纳兰英华似乎并不想让那人事成。 刚好可以互相利用,很好,不过…… “我始终想知道你会得到什么好处!” 纳兰英华淡定自若地笑了笑:“我的好处就是从此除去一个劲敌,燕非冰,你放心,南陵与大央早晚要兵戎相见,但决不是今天,而是我纳兰英华彻底掌握南陵之后!” “这算是挑战么!”燕非冰挑眉。 “也许!”纳兰英华目光扫向一语不发的顾凌波:“到时候你站在哪一边,就由你自己决定了!” 顾凌波微皱眉,却终究只是淡淡地道:“向前走!” 日后的事,她已不愿去想,反正,她又未必见得到。 ~~~~~~~~~~~~~~~~ ~~~~~~~~~~~~~~~~ 前面不远处,是一块较宽敞的空地,空空荡荡,什么也沒有。 顾凌波停下脚步:“就是这里!” 纳兰英华皱眉:“这里我來过几百遍了,机关在哪里!” “东北角应该有一处凸起的石块,形状怪异!” 纳兰英华走上前:“这里我也敲过不下五十遍,为什么沒有任何反应!” “敲!”顾凌波摇摇头,提剑凭方向感走了过去,剑尖顶至凸起的石块时,她冷冷一笑:“这里不是用來敲的啊!” 突然剑锋一侧,内力灌输,顾凌波起势收手间,火星迸溅,一声爆响后,石壁的小半圈被破坏殆尽。 纳兰英华惊呆,燕非冰皱眉。 顾凌波回过头,笑容不变:“最直接的方法往往是最有效的,就如这个机关,不过是用來破坏的而已!” 话音一落,身后的石壁轰隆隆地震动起來。 墙面似乎能够翻转,只是因为年头过久,机关越发笨重了,好半晌,墙后的石台才在厚重的灰尘中转向地道之内。 地道之内一时灰尘弥漫,三人不由咳嗽不止,顾凌波更是觉得喉头微微有些腥甜,这个味道她太熟悉了。 好半晌,纳兰英华才道:“这里有一座石台,上面的似乎就是武尊令,还有什么机关吗?” 果然,燕非冰心下虽然早有估计,但真正确认却是另一回事,这就是顾凌波虽然一统江湖盟,却以各种理由为推辞,从未出示过武尊令的根本原因,,武尊令不在她手上。 “沒……咳……沒有了!”顾凌波被灰尘呛得很难受:“这么一个破机关竟然能瞒了公孙显十年,果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顾惊鸿正是抓住了公孙显多疑的个性,才设计了这样的大巧若拙的机关。 “那就是武尊令,你拿去吧!里面是你想要的东西!” 纳兰英华不疑有他,上前取下落了厚厚灰尘的牌子,在手中翻转道:“这东西要怎么打开!”看起來竟然连个缝隙都沒有。 “用最直接的方式!”顾凌波颇好心地提醒。 直接。 纳兰英华和燕非冰齐齐地想到了顾凌波方才的“直接”,,满室尘土尚存,那一幕力毁石壁实在让人记忆犹新。 纳兰英华无奈:“顾惊鸿就只会这些简单直白的方法吗?” “也许!”顾凌波不以为然。 燕非冰却想到另一件事:“如果用‘直接’的方法取其中的东西,吴尊令牌不是会彻底毁坏么!” “那东西,当年他也沒准备留给我,又怎么会在意毁坏与否!”顾凌波转过头:“我这样说吧!武尊令其实根本不存在,在武林盟建立之处,谁也不知道有这样东西,是我爹……” ~~~~~~~~~~~~~ 好多好多的对话,写得晕晕ing~谢谢大家支持晕晕的某晴~ ------------ 第二十三章 身世之谜(三) “那东西,当年他也沒准备留给我,又怎么会在意毁坏与否!”顾凌波转过头:“我这样说吧!武尊令其实根本不存在,在武林盟建立之处,谁也不知道有这样东西,是我爹……”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适当的称呼,然而却忽又觉得这样可笑,叫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他将自己当亲生女儿对待,如今又改什么呢? “我爹放出谣言,说有这么一面牌子,记载了他毕生武学,得之便可号令武林盟,修炼神功,从此天下无敌……这就是后來我遭整个江湖追杀的目的,你以为追杀我的人之中除了江湖肖小,就沒有四大家族的人吗?事实上,他们才是出手最决绝的,南宫,上官,公孙,百里,那些所谓的‘叔叔伯伯’的嘴脸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而事实上……”她指向石台:“就是这么一面破牌子而已,你们倒是看看,那上面有什么?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不存在于我身上的破东西,我七岁就几乎死了!” 武尊令算什么?别说顾惊鸿口中的武尊令根本不存在,就是再无敌的神兵利器,也终究比不了叵测人心。 顾凌波道:“还有这一身怪物一样的功力,你们真当那是为了保护我吗?我倒想问问,一个七岁幼童,带着一身强大却不会操纵的功力能谈什么保护?如果是这样我就不会被追得这样惨,我爹当年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又怕我活不到大哥继位,就将一身武功传与我体内,这样,武尊令上有武林绝学的传言就越发真实了,也让那些妄自称为名门正派的人更加不择手段!” 若沒有这功力压制,她根本活不到现在,当年流落江湖,致命之伤何止受过一次,就是在舅舅家也受了不少折磨,现在想來,舅舅舅母之所以会那样对待她,也是因为知道真相的吧!只是,他们也被顾惊鸿的谎言蒙蔽了,误以为她掌握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燕非冰皱眉:“这些当年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早说!”别说是他,就是皇后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的。 “说!”顾凌波像在听笑话:“我怎么说,你要我怎么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冒死杀出宫去!” “七姐被我连累宫中失火生死不明,跟我交好的丫鬟太监一个一个死得离奇,你以为这是巧合吗?最开始,宫里的确是安全的,可是到后來,越來越多的事情告诉我,我已经被发现了,这个宫廷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我不知道公孙显有多大的势力,我甚至不知道下一个死得会是谁,连姐姐都病了,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病’,姐姐虽然贵为皇后,可她在宫里除了皇上沒有任何依靠,燕昭还小,身体又弱啊!姐姐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好再拖累她,还有你……”顾凌波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你与皇上关系微妙,今日是兄弟,明日呢?当他垂垂老矣的时候你却正值壮年,这一点若被人利用,埋下祸根,你要我如何是好!” “你……”燕非冰心中竟是又气又悲,气得是顾凌波竟然隐瞒了这么多,悲得是自己竟到今日才知道事情始末,当初逼走她的,竟然连自己也有份:“你怎么只知道想这些有的沒有的,你倒是想想自己啊!你出宫干什么去,送死吗?” “我沒有别的办法!”顾凌波怒道:“我早出去一天,就少一个人为我丧命,大不了我出去跟他斗个你死我活,也好过在宫里担惊受怕,想來想去,我只有杀出宫去,这样才能真正的和宫里断绝关系,可是……非冰,你对我太了解了,想要让你死心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我特意挑了你生辰的那天,因为我知道,,你最痛恨欺骗!” 最后几个字,竟是如钉子一般插入燕非冰心脏,原來到头來还是被她摆了一道,她费劲心机,竟然就是要自己恨她。 想说什么?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半晌,燕非冰唯有摇头:“凌波,你做得真好,可是……我却依旧要让你失望!” 他是恨过她,甚至那种感觉如今再得知真相后愈加强烈,可是与此同时,他却也越发地放不开她,,顾凌波,是他的劫数,早就认了,真相如何其实已经不重要,知道了,反而只是恨自己当初无力给她依靠,当然,她性格里的执拗,什么都要一人担当的偏执,也的确让人恨得要死。 那个时候,她刚好找到了四处寻他的顾凌霄,这才重伤离宫,不然,出去她也只是死在宫外而已,然而,很快她就知道大哥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不同于从前,大嫂因为向往归隐生活而与大哥起了争执,她这才得到机会离开笑傲山庄,自己以武尊名义号召旧部,四处游说搜集力量,又暗中走动于四大家族年轻一辈之间。 顾凌波声音微微沙哑:“谁知道你那么不可救药,这样都撵不走你!” 燕非冰唯有苦笑。 一直无声的纳兰英华听闻整个事情的经过之后竟也觉得内心微微震动。 “你知道吗?我突然很庆幸你早早被送走,否则我在纳兰皇室,恐怕又多了一个劲敌!”这样她都能活下來,如果在皇室,这个公主绝对比皇子还可怕。 “谢谢,我当你这是夸奖!” “不客气!”纳兰英华笑了笑:“那后來呢?为什么你又要争夺天玄武尊,要重掌江湖盟!” “因为我不服!”顾凌波神色微冷:“他要我死,我偏要活下去,我顾凌波最是惜命,若死了虽然一了百了,却是一场空空连恨都不知,反正最快的情况也不过是一死,我就偏要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这尘世,我多看一日便是一日,我自生來就被别人摆布了命运,我又有什么错,该死之人未死,我有什么理由不继续活下去!” 燕非冰听到此处,庆幸顾凌波并未轻生的同时却又有不详的预感。 “我斗到今日就是为了來这里,因为只有公孙显才能放我进这条密道,而我爹临终叮嘱我说彻底解‘滴水穿心’的解药就在那上面!”顾凌波一手指向石台。 果然,燕非冰心下一沉,解药…… 纳兰英华一看,那上卖弄果然还有一个白色瓷瓶。 “这是……” 顾凌波继续道:“我生平厌赌,因为我讨厌沒有把握的事情,但这一次,我赌了,赌我爹心里还对我存着半丝怜悯,赌这里有解药,可是……如真如你所说,我倒大概可以猜到那瓶子里是什么了!” 原來从一开始,她就根本沒有胜算的,是她太天真了。 纳兰英华拿起药瓶在耳边摇了摇:“赤血蛊王!” 他是这方面的专家,里面的东西他一听便知。 顾凌波缓缓开口,每说一个字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冰冷一分:“‘滴水穿心’百毒不侵,唯独与‘赤血蛊王’相合有所反应,,沾者即毙!” 到头來,利用过后,顾惊鸿的目的,依旧是要她死。 好半晌,燕非冰竟然都说不出话來。 这是太残忍的事实,一个从开始就沒有改变过的结局,这位用尽心机的老盟主,在离开人世多年以后,再一次成功地击垮了他的接班人。 第一次,顾凌波彻彻底底地正视心中的怨恨,第一次尹绝望而如此愤怒,,她叫了多年父亲的人,竟从未想过留给她一条活路。 一步一步,他算得好仔细啊!虽然不是亲生父子,可在心机方面顾惊鸿与顾凌波像得惊人,原來顾惊鸿的死不是结束,不过是他对公孙显另一场报复的开始,自始至终,顾凌波都是他的一张王牌,可再王牌的棋,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当曲终人散,便是毁棋之时。 就像顾凌波所说的,她的命运一早被人设计好,那个人是南陵王,是公孙显,是顾惊鸿,他们其中任何一个都沒有给她反抗的机会,她枉自以为聪明一生,却一生都在受人摆布,如果纳兰英华沒有出现,如果她继续蒙在骨里,如果她这样死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凌波,我们回去找大少,他一定可以解你的毒!”燕非冰不死心地道。 顾凌波沉默半晌,直到燕非冰以为她会这样一直沉默下去,她却忽然点了点头:“好!” 纳兰英华却笑道:“不亏是‘天下第二’的顾凌波,这样的打击都弄不垮你!” 顾凌波面无表情地道:“我还不想死……” 到今天为止,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属于她自己的命运画卷,才刚刚铺展开來。 听到顾凌波这样说,燕非冰突然觉得一颗心放了下來。 他一直知道,只要顾凌波说“不想”,她就必然能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何况这次自己会一直陪着她。 “那么说你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顾凌波淡笑:“我一直都知道!” ~~~~~~~~~~~~~~ 又更晚了,我道歉,一鞠躬……最近好迷茫噢~依然谢谢大家支持~ ------------ 第二十四章 手足同心 晨光初照,燕昭揉了揉犯困的眼,迷茫地伸了个懒腰。 这里是……客栈。 脑子昏沉沉的,似乎不似平日里初醒的状态,燕昭下床,无目的的在屋子里游荡起來。 他记得昨天跟楼凤炽聊了很晚,好像还被灌了点酒,之后不知怎样就睡着了。 对啦!十叔和辣椒姐说去那个什么公孙家,一连去了一天一夜还沒回來,该不会是出了什么状况吧! 想着,燕昭下床准备去找姬梦回,却听门外传來罪魁祸首的声音:“呦,小阿昭,醒啦!” “姓楼的!你昨天给我们喝得到底是什么?” 楼凤炽“啧啧”地摇了摇头:“小阿昭啊小阿昭,我虽然不指望你如今还叫我‘少爷’,好歹也该称呼声‘楼大哥’吧!” “少恶心人了!”燕昭被那三个字惊出一身鸡皮疙瘩,随手倒了一杯茶,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燕昭觉得脑袋清醒了不少。 楼凤炽瞥了一眼,颇不满道:“真是沒见过比你更不可爱的小破孩儿了!” “也沒人请你一大清早來碍我的眼……咦!”燕昭似乎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他看看四周,这里……虽然和客栈的摆设相差无几,但绝对不是他昨天晚上入睡的那个地方。 “这……这是什么地方!” “客栈喽!” “楼凤炽,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师,姬老师!” 看到燕昭眼中的讶异逐渐转变为防备,楼凤炽无奈摇头:“叫吧!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來救、你、的!”最后几个字楼凤炽特意加重了语气,尽管如此,这样的句子在他说來还是十足的不伦不类,一点压迫感也沒有。 于是,燕昭的眼神里除了戒备又多“你是白痴”四个字,他以为谁在跟他唱大戏啊!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相处,明知情况有变,燕昭却依然对楼凤炽提不起半点畏惧,他走上前道:“楼大少,你到底玩什么啊!我十叔还在山上,等他回來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玩!”看了看燕昭,楼凤炽拉了张椅子坐下:“小阿昭。虽然我很喜欢玩,但是这一次,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个游戏一点儿也不好玩!” 燕昭有不好的预感。 楼凤炽继续道:“事情的真相就是,我被人威胁了,所以我把你带到这里,作为解除我危机的筹码!” “……什么危机!” 噢,不哭不闹不胡搅蛮缠,首先了解情况吗? 楼凤炽挑眉:“这样倒是有一些太子的气魄了,很好,男儿遇事沉稳方能成大业!” “……你知道了!”楼凤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事情恐怕就不简单了。 “你要相信,我刚知道这件事不久,而且现在还很吃惊,实在是想不到你这个小家伙竟然这么大有來头……咳。虽然我实在看不出來!”确实,楼凤炽的表情上栩栩如生地写着“怎么可能”四个大字。 燕昭白了他一眼:“喂,到底是谁要你做的!”绑架他见多了,还沒见过这么不着调的绑匪,怪不得昨晚那酒喝过以后会晕的厉害,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宫里自小便要应付不少酒宴,怎么也不至于几杯酒就醉成这个样子。 “说了你也不认识!” 燕昭对楼凤炽眼中**裸的蔑视有些忍无可忍:“你就直说吧!这样我逃出去后也好会过头帮帮你!” 楼凤炽笑眯眯道:“小阿昭,我就知道你最讲义气,不过啊……事情沒有你想像得那么简单噢!”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燕昭气愤道:“你这种人,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來,你说是人家要挟你,我偏不信,必然是人家给了你什么好处,当初你明明说好和小姨的江湖盟合作的,如今你却又应了小姨的死对头顾凌霄,商人的话果然信不过!” 燕昭觉得楼凤炽眼中有一瞬间的异样,然而一闪即逝,终究难以捕捉,再看來,楼凤炽的奸商笑容似乎就沒有变过。 “小阿昭,我该说你是聪明还是鲁莽,竟然想到要激我!” 燕昭别过头:“你本來就是这样!” 楼凤炽突然苦笑:“我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你这个小鬼争什么呢?你向來最爱与我唱反调!” 燕昭心知这人是不会透露什么了,只好退一步道:“楼大少,我只问你,我老师怎么样了!” “放心,他就在你隔壁,他比你难缠多了,下得药多少要重些!” 燕昭一听说姬梦回也落在了他手里,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忧:喜的是自己总算不是单枪匹马,忧的却是如今连姬梦回都栽在了这里,又有谁去联系十叔啊! 突然,一只大手使劲儿拍在燕昭头上。 “喂喂,小子,别一副苦瓜脸。虽然沦为人质,但是你可以放心,只要你少爷我在,不会有人亏待你嗒!” 燕昭使劲挣开,瞪了他一眼,到底转过头去。 一觉醒來被人出卖沦为阶下囚,谁的心情也不会好。 “好吧好吧!本少爷大人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好好休息,想吃什么跟外边说就是!” 出了房门,楼凤炽的神色瞬间阴沉下來。 从來沒有人敢要挟他,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他们沒有机会要挟一个浑身上下毫无破绽的人。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敢动他的人,就是天王老子也要付出代价。 突如其來的一招棋,打乱了不只一个人的布局。 “走了!”燕非冰皱眉。 红椒椒点头:“店小二说,昨天一早,三个人便结账离开了,沒有留下任何话!”那夜燕非冰突然消失,她便寻不着,便现行回了客栈,想不到却是晚了一步。 “三个人,另一个是谁!” 一旁带着斗笠遮脸的女子淡然道:“我大概知道是谁了,那日公孙家的访客无故少了一人,你不会不记得吧!” 燕非冰眸光一闪:“他,他有什么理由!” 女子叹息:“需要什么理由呢?若对方需要他的助力,创造一个理由实在是易如反掌!” 从刚才起就觉得这女子熟悉不已的红椒椒听闻这声音更是浑身一僵:“老……大!” 紫衣女子取下遮脸的斗笠:“辣椒,好久不见……” 顾凌波猛地被一股大力装得险些站不住脚。 “老大,你果然沒死,我就知道啊啊啊啊!” 顾凌波好不容易稳住平衡,淡笑道:“你老大哪那么容易死,呵呵,到是你,怎么还敢跟着这家伙行走江湖!” 红椒椒死抱着顾凌波不撒手:“沒办法啊!王命难违,而且,我也很想老大你……”红衣少女说着,竟哽咽起來:“呜呜……老大,我好想你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声尖叫让顾凌波和燕非冰险些同时失聪。 “老大,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啊!” “咳!”虽然燕非冰知道自己此时不该出声,但是红椒椒的性格他自认比较了解,要感情过于丰富的她发泄完毕,今天晚上估计什么也不必谈了,况且,什么叫“王命难违”,当初不顾忌讳叫着嚷着要出來寻旧主的人是谁啊! “呵呵,这个说來话长了,我们先坐下吧!” 顾凌波依旧是负责安慰人的好好先生,一边拉着哭得稀里哗啦红椒椒,一边拉着燕非冰二人都坐下。 他们能出现在这里,自然要归功于纳兰英华。 纳兰英华能自由出入那条密道绝对是公孙显所意料不到的,一旦他们达成同盟,她与燕非冰可以毫发未伤地下山当然也不是问題,只是,不知道公孙显知道人不见了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消息有限,他们只听说那夜顾凌霄与公孙显正视翻脸,两方对峙甚久,原本是公孙显的地盘,他改是占尽了优势,想不到顾凌霄不知道在哪里变出好些人,硬是将公孙显围了起來。 说到底顾凌霄也不是一般人,这些年來,怎么会不盯紧四大家族的动静,只是沒想到他调集人手如此迅速。 不过,后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顾凌霄便带着人现行离开了,再之后,她也无从得知。 只是,如果燕昭落在野心庞大的公孙显手里,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现在怎么办,我早说让你带燕昭会去,你偏不听!”顾凌波无奈。 “你也不要太看得起我了,若不是你沒事來一场爆炸逃生,那孩子会死活不听话地要跟來,阿昭从小到大都懂事得紧,从來沒有这样坚持过,根本是谁的话也不听!” 果然,跟在顾凌波身边久了,正常的孩子都会变怪了。 “……沒用,连个孩子都管不住!”还给自己找什么理由。 “……你找茬是不是!”燕非冰咬牙。 “哎呀小小气你一下而已,信王殿下不会这么小气吧!呵呵!”顾凌波大而化之的笑了笑,随即正经道:“我们还是來说说正经事吧!” 一直以來这里都只有一个人在不正经而已……燕非冰白了某人一眼。 “我想,他会暗算阿昭和姬大少多半是身不由己,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了解具体的情况!”说着,顾凌波沉下声:“我只希望,不要是我想像得那样……” 燕非冰沉默半晌,突然抬头道:“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诉你!” 顾凌波抬头,不祥的预感萦绕于心。 “三天前,我曾接道这样的信件!”那是由信王府快马加鞭送來的。 “说了什么?”眼盲所带來的麻烦,在阅读上有了最大的体现,顾凌波不由有些心焦,刚才刻意活跃的气氛到底也压抑起來。 “七茶楼那便可能出了点事!” “……你知道!” 燕非冰眸中透出些愁绪:“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么多年,我在江湖中埋了多少人脉……你以为就只为和你争地盘么,七姐的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我沒有理由去打扰她!” 他只能暗中派人远远的保护,尽量不惊扰燕非欢的生活。 顾凌波叹气:“为什么不希望什么?却偏偏來什么呢?” 绝对绝对,不能再把七姐牵扯进來,哪怕带给她一点危险,都是自己天大的罪过啊! 日夜轮换是最自然的交替,可顾凌波有的时候却真的希望白日永远不要來临,耀日之下,等待她的都是无尽的阴谋,一桩又一桩的算计,那些对她有心的,无心的,都在自愿或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与她争斗或伤害着,从未停止。 还是夜里好,这才是她向往的安静的尘世,至少,她可以暂时欺骗自己,一切都很好,大家都很好,明天也会很好,睡一个舒服的觉吧!也许明天早上起來,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惜,。 聪明是一种错,不懂得糊涂渡日却让她一错再错。 突然,小小的声响引起她的注意,顾凌波顿时浑身戒备。 “谁!” “老大,是我!” 红椒椒推门來,她感受到了顾凌波的戒备,不禁心中有些伤感,从前的顾凌波,无论何事,都处之泰然,仿佛天地尽在于胸一般,不似如今的草木皆兵……虽然她不说,但失去了眼睛,内心里到底还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吧! 闻声,顾凌波莞尔:“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我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噢!”顾凌波摸索着在桌边坐下:“那一定很重要了,你说吧!” 红椒椒自腰间拿出一根簪子,递到了顾凌波手上。 顾凌波几乎愣住:“这……” “是庄主要我给你的!” 顾凌波一时只有沉默,她竟想不出一句可以说的话。 红椒椒继续道:“那日,我看到空中的信号,知道事情有异,就跟了过去,正好与文姐他们会合,庄主看那信号就知道是你,你沒死,我看得出他其实是很高兴的!” 也许是习惯使然,红椒椒对顾凌霄的称呼一直沒有变过。 “接着,我们一伙人顺着光摸索过去,正好堵上了公孙显,那院子一片狼藉,明显是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打斗,可公孙显又一口咬定你们不在这里,而我们也却是搜不到你的和十殿下的踪迹,就是这个时候,庄主和公孙显彻底翻了脸,我想庄主是真的担心你,连文姐都说从沒见过他那么不管不顾的!” 怨不得上官家会突然大乱,多半是得到了公孙显的指示需要调动上官家人马支援。 顾凌波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意。 大哥多半是以为她又有不测了,所以才会那样着急吧! 那支簪子是好早以前在笑傲山庄的时候顾凌霄送给她的。虽然细小,内里却藏了足够的火药,看到这个信号,方圆百里内的笑傲山庄兄弟都必须放下一切事宜前去救援,那东西总共便只有两支,,一支被她用了,一支却也被送到她手里。 红椒椒又道:“走之前,文姐将这个给我,说是庄主给的,哎……你知道,我是这边的人,庄主不会多跟我说话的,文姐转告我,庄主要我将这个给你,他的人马退到江湖盟之外,随时等着你下一个信号,不见到你的人,,不会走!” 顾凌波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烫,似乎有什么不受控制了,她抬手一摸,竟又是泪水。 纳兰英华的警告由在耳边,顾凌波只有尽量压制汹涌的情绪,她可不能在这个关头毒发。 “老大……我知道我沒有立场说什么?但是你们到底是兄妹,等事情结束之后,谈谈吧!”到底也在笑傲山庄混了好些日子,她知道顾凌霄其实对顾凌波不坏。 顾凌波笑了笑:“谢谢,谢谢你,也谢谢文碧!” 虽然身不在一处,但她知道,这几个姐妹,都为她操了不少心,燕非冰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如果她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否定了,那么她怎么对得起这些不顾立场,不顾一切,真心对她好的人,那些伤害她的人可以忘记,可是这些人,却不能忘,不能否定,只能报答,而报答的第一步,就是她得努力活着,活到再也沒有力量为止。 “那……老大,我回去了!” “嗯!”握着手中的簪子,顾凌波突然觉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鼓舞,这样,就又多了一份筹码了。 那么,她也该有所作为了。 “等等!” “老大!”红椒椒在门口停住脚步。 “麻烦你把你另一个老大叫过來!” 红椒椒怔了一下,然后愣愣地“噢”了一声。 不一会儿,燕非冰闻声而至:“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是不是胸口又疼了!” 姬大少不在,身上的药也不多了,燕非冰不由有些头疼。 不料顾凌波却半点愁容也不见,一双眸子分明沒有焦距却还是晶亮得像要滴出光彩來。 “燕军师,你这边有多少人马!” ~~~~~~~~~~ 瓶颈啊瓶颈,让我顺利的突破吧……吐血ing~ ------------ 第二十五章 天下大乱(序章) “燕军师,你这边有多少人马!” 哎。 燕非冰一怔,这个跟吃错了药一般大半夜精神奕奕地女人是谁啊! “你沒发烧吧!” 顾凌波却不回答,只更夸张道:“燕,,军师,本帅问你,我军山下还有多少人马可调遣!”某人还学着戏台上生生拽了个腔。 燕非冰皱了皱眉,一开口却道:“将军需要多少人马但说无妨,非冰自天宫借來就是!” “噢!”顾凌波像模像样地点头:“如此大善,军师果有通天只能,能得天兵相助,则此战,吾必胜已!” 看來不愁沒人了,顾凌波似乎又找回了当日在云崖谷谈笑风生,指点用兵的感觉。 “你果然发烧了吧……”燕非冰再度去探某人额头,却被“啪”地一声拍开。 “你知道什么?”顾凌波仰首一笑:“我这是大战前的兴奋!” 说着,顾凌波一摇手中的簪子。 燕非冰接过一看,立刻想起那日夜里顾凌波最后放出的信号,那么这东西所代表的人便可想而知了。 顾凌霄这一剂“定心丸”送得倒也真是时候,只是…… 见燕非冰沉默,顾凌波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我哥知道真相是么!” 所谓“真相”,当然是指顾凌波与顾凌霄不是亲生兄妹的事实。 “其实,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是,如今我自己清楚了事情的來龙去脉,我反倒有种踏实了的感觉,无论有沒有血缘,他到底当我是亲人,我是他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与其告诉他这一切,让他伤心,我宁可骗他!” 燕非冰叹气:“你说得我懂,这样做倒也是你的一贯风格,只是那个纳兰英华恐怕沒有想像种的好对付,你不会真的对他放心吧!”何况……据他所知,顾凌霄也未必真如她所以为的天真得什么也不知道。 “真心假意又如何呢?他当日到底救了我,先不管那是否存在的血缘关系,我至少可以确定他暂时不想要我死!”否则,无论是尹之华还是纳兰英华,在废墟,在地道,甚至在车队,他有太多的机会下手了。 顾凌波继续道:“只要我活着,他的任何手脚都在我眼下,不怕他耍花招;我若死了……”虽然看不到,也知道燕非冰此时的脸色不好看,顾凌波轻松地笑了笑:“我若死了,不是还有你吗?” 燕非冰若认真起來,未必比她差,何况他还有更有利的身份和权力。 “我为什么要帮你!” 顾凌波一怔,随即道:“啊!王爷你也大可开出条件就是了,只不过如今凌波能力有限,只能尽力而为!” “顾凌波,你吃定了我了是不是,你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看出來了,这女人如今是越发不把他放在眼里了,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真是气人啊……燕非冰不得不叮嘱自己可千万莫要失了冷静。 顾凌波一手托腮,笑眯眯道:“是,我知道,可我也知道就算我不答应你也不会丢下我不管呀!”好多有利的条件呢?她不利用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哎。 “好,很好!”燕非冰收敛笑容,在她跟前坐下,一本正经地道:“姬老师教育我说,人一旦落入劣势,就要立刻想办法扳回一成,至少不能输了气势!” “嗯,老师也是这么教育我的!” “我以为,我现在处于劣势了!” “王爷因何有如此想法呀!”某人很配合地装模作样。 燕非冰无视某人搭腔,继续道:“所以,我如今要不顾一切地赢一口气回來!” 哎。 顾凌波有不好的预感。 “……王爷莫要冲动呀!” “你放心,本王很冷静!”燕非冰的声调一步一降:“首先,我要‘冷静’地把你绑回信王府;然后,再更加‘冷静’地把你囚禁起來,与姬大少一起研究针对一种叫做‘滴水穿心’的咒蛊的解药;最后,至于什么笑傲山庄,什么江湖盟,都见鬼去吧!亮他们也不敢与朝廷过不去,那么,与我何干!” “王爷到底失了冷静呀,纳兰英华好歹是纳兰贵族……”好可怕,比起她的“破釜沉舟”,他的这招“眼不见为净”实在是直接多了。 “那又如何!”早都知道顾凌波会这么说,燕非冰一摊手:“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信王而已,效命的是当今圣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君沒要臣死,臣也不必去找死吧!” “你你你……信王,你的忠心呢?”顾凌波哑然,这家伙是摆明了耍无赖么。 燕非冰斜眼:“为官之道,在于进退有度,在于公私分明,在于不越权,不逾矩,不在我的责任范围之内,我看到了又如何,况且纳兰英华又不是以世子身份來访,不过一个江湖消息贩子尹之华,我在意他干什么……啊啊啊!顾凌波,你踩我干什么?” 这女人不仅是个疯子还很暴力。 “你是存心和我唱反调是不是!” “是你太嚣张,根本不好好听我的话!” “不就是跟你回王府解毒养伤治眼睛吗?”多大的事儿,顾凌波狠狠地“切”了一声。 “原來你果然知道啊!”燕非冰言不由衷地冷哼。 顾凌波刚想回嘴,却又停下,想了想才道:“其实天下可以休息的地方何其多,干嘛非要去你那儿呢?不如我找个像红枫谷那样的地方隐居,种种花草,你要是闲了就过來看看我,你看好不好!” “不好!”燕非冰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否决。 “为什么?” “你在说笑话吗?因为我太了解你了,你这种人,必须绑在身边,一刻也不能让你离开视线,,否则……哈哈天晓得你又会捅出什么篓子來!”上次是三年前血溅玄武门,这次是什么? “我沒有那么无聊好不好,我只是想好好混日子而已,一沒野心二沒体力,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顾凌波皱眉。 “可是你是天下第一的倒霉蛋!”燕非冰瞟了她一眼。 “喂……”顾凌波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小小的打击了一下:“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一个纳兰氏后人,给你这个信王殿下带來什么麻烦……”啊!最近的感觉越发敏锐了,顾凌波似乎感觉到说这话时有人用眼神活活在她身上看出两个洞來,于是僵硬地一转:“……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就更要去了,坚决把你连累到底,大不了我们一起行走江湖卖豆汁儿也不错哈哈!” 白了她一眼,燕非冰不否认这话也让他松了口气:“凌波……我答应什么事都不会再逼你,但你也需答应我一件事!” “啊……你说!”为燕非冰突然的让步一怔,顾凌波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答应我,至少你自己别放弃!” 一句话,竟让顾凌波无从以对。 “凌波,点头!” 顾凌波不动,内心是无比的挣扎。 “我拜托你,点头!” 有些事,哪里由得她说得算呢…… “顾凌波!” 这一声,似乎猛地叫回她的魂魄,第一次如此清醒的意识到,她是顾凌波,是顾凌波。 她这些年來,自以为是的救人,而事实证明她却伤了很多人,如今她体内的魔就要吞噬她的生命,她终于可以再不做错事了呢?可是?如果……如果她的死对于燕非冰是一次更巨大的伤害的话呢? “……算了,刚才的话当我沒说!”燕非冰起身,叹息:“你果然不懂啊!我真相看看有一天,你知道我死掉后的样子!” 活着的人,未必会感激那些留他们于世上的“英雄”。 顾凌波突然猛地打了个冷颤。 有些事,是她的禁忌,从不去想。 燕非冰欲走,却发现一直手似乎牵住了他的衣袖,他回过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无神的眸子,却是很坚韧的表情。 “我答应你!” 燕非冰怔住,似乎还沒有体会她的意思,毕竟她沉默了太久了,不只是一炷香,一盏茶那么久…… “我答应你尽最大的努力活着,即使很累,很苦,即使我很想念姐姐,我也要活着!” 燕非冰突然发觉自己心中竟然暖得厉害,有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直冲胸口,似有万语千言欲诉,而脱口而出却是,。 “……将军,明日一战,人马方面,安心便是!” “……噗,很好!”顾凌波强忍着笑点头,无焦距的眸子竟然溢出些许神采:“明日,我便要这江湖盟中天下大乱!” 然后,我便和你会去隐居,再不为这天下事烦恼。 ~~~~~~~~~~~ 终于到最后了,如今字字句句都很小心啊~ ------------ 第二十五章 天下大乱(一) “你再说一次!” 公孙显拂案大怒,砚台落地应声而碎。 手下之人惶恐道:“回……回老爷,上官家计划本來一切顺利,却不知怎么被上官仪得了消息,她说二位掌事心怀不轨,当即便要拿下,于是两伙人就起了冲突!” “岂有此理,上官秋和上官永那两个家伙不是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吗?怎么会连一个沒用的上官家主都摆不平!” “老爷,开始的时候,的确是二位掌事占了上风,上官仪重伤,退入房中密道,不知所踪!” “密道!”公孙显皱眉。 看來是他失算了…… 这整个山体之内,四大家族间的密道纵横交错,但是出口都已经被他控制住,除了南宫,,南宫睿那老头子固执得狠,发誓过永生不进那条密道应该不会错,而上官……看來是他低估了这个丫头,当初他威逼上官敬之立女子为家主,正是因为考虑到女儿怯弱,将來控制起來也比较容易,想不到这个上官仪出息得很,翅膀硬了竟然想要自立门户。 “后來呢?”照这么说,上官家应该已经彻底归入公孙才是。 “后來,外面突然冲进一群人,为首的那个……是……是……” “说!” “是南宫三少!” “南宫卓然,他竟然公然挑衅我!” “如今,上官家已大乱,走得走,逃得逃,剩下的人也都被南宫卓然囚了起來,里面的情况也不得知晓!” “老爷,有人送信來!” 公孙显意外地皱眉:“送來!” 一纸大红信封如喜帖一般被呈了上來,公孙显看完却是仰天大笑。 突然,清润如水的声音传來,青衣公子两袖生风,带得满室一股怡人药香:“公孙家主可是有了什么喜事!” “公子來得正好!”公孙显将那信笺扔回案上:“不妨看看这‘喜帖’吧!” 青衣公子从容地取过信之,只见上面几行龙飞凤舞地狂草: 老贼,明日午时无涯顶,敢來一会否,顾凌波书 倒真是简单直白呢?他不由微笑。 “黄毛小儿,老夫放她一条生路,她倒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了!”之前不知道他们如何出的密道,如今听闻上官仪之事,此事倒也合理了。 “很有趣呢?会上一会又如何!”那儒雅公子将信纸折好放了回去,一派从容淡然。 公孙显一怔:“公子的意思是!” 那公子笑如春风:“时机已然成熟,如今,她要天下大乱,我们乐得给她,她要当英雄,我们便如了她的愿,,只盼明日之后,咱们都不要后悔才是!” 公孙显沉吟半晌,终究有些不放心。 “妥当!” “绝对妥当!” ~~~~~~~~ ~~~~~~~~ 燕家皇朝统治着一个风云诡谲的时代,一切表面上的平静都抵挡不住层面之下的激流暗涌,尔虞我诈,无论朝堂,江湖,还是边塞,均是如此,似乎有无数的势力在潜伏,在等待,等待伺机而其,谋取大业。 在历史的洪流中,所有的轰轰烈烈,也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就如那一年的江湖,所有的力量最终以各种形式集结在一名女子手中;就如那年的无涯顶,多少多少的故事,就像那崖下的山风,呼啸过后,只剩徒然,又指望谁永远的纪念…… 大乱,乱的是世道,还是人心,又有谁会去考证。 顾凌波与燕非冰并肩而立,不由叹息:“可惜这里的好风景,哎……”她又看不到。 “不过是山,云,花,草,他们的寿命可比人长多了,等你眼睛好了,我陪你再來看便是,有什么可惜!” 顾凌波整了整被吹散的鬓角,唇畔浮起燕非冰熟悉的笑容:“你不必多想,我只是想起了从前而已!” 这片地方,是她幼时的最爱,所以想也不想的把决战地定在此处。 突然,清脆的呼声传來,随风而來的还有欢快的铜铃声。 “尊上!”公孙蝶收到信笺后迅速赶到,果然见顾凌波以及众人皆已到了无涯顶。 “小蝶,怎么样!” “老头子挡了我一阵儿,还好我早有准备!”公孙蝶看起來有些疲惫,应该是经过了一场恶战:“不过,尊上,这一次我已经亮了所有底牌,公孙家所有忠于原主的旧部都已经动用,大概有公孙显三分之一的人马……这……” “足够了!”顾凌波点头:“人马只是个概念,我们到底不是两军对垒,并不是要大家拼上去互送性命!”当然。虽然如此,沒有也是万万不行的。 “明白!” 顾凌波点点头:“你身边这位是……”听脚步,公孙蝶身后似乎还有一人,这样一直默不做声,顾凌波也难以判断其身份。 “……连我都不认识了!” 顾凌波忽闻这声音竟是心间一颤:“阿……笙!” 公孙蝶无奈道:“老大,我早跟你说过他的倔脾气了,你甩不掉他的!” “笨蝴蝶,开什么玩笑,甩我,我这么得力的助手会被甩,要丢也是丢你才对!”何笙状态似乎不错,整个人看起來神清气爽。 “何笙你找死……” 见这对冤家重又聚首,顾凌波心情也随着喜悦起來。 “对了,阿笙,我记得你不是去找你大哥……了吗?”何箫,想到这,顾凌波注意到一直沉默的燕非冰。 何箫好像是他那边的人吧…… “喂,你干什么呢?”她随手向身边推了一下。 “你们主从团聚,干我什么事!”燕非冰别过头。 “阿笙!” 何笙根本是完全当燕非冰这个人不存在:“噢,和我大哥打了一场,打完就赶过來了,都是兄弟,有什么解不开的!” “何箫还真是心软,这样的弟弟也还要啊……”想起那日在废墟何笙的一番话,燕非冰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顾凌波皱眉。 “非冰!” “我替何箫抱不平,不行么!” 何笙冷笑:“那还真要替兄长感谢你啊!”小人,真后悔当初指点他來江湖盟。 顾凌波一头雾水,燕非冰和何笙向來不是沒什么交集吗?他们两个闹什么脾气。 “客气客气!” “跟大名鼎鼎的信王殿下当然要客气!” “停停停!”顾凌波站到两人中间:“我顾凌波当了一辈子聪明人,还沒像今天这么迷糊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尊上,我们來商量一下对策吧!别理他们!”公孙蝶见怪不怪地拉着顾凌波离开。 何笙与燕非冰对视片刻,终究叹了口气:“算了,我哥要我告诉你,你不在之时,京城之事,你大可放心!” “沒别的了!”燕非冰摆明了“我就是拿乔你奈我何”。 “……沒、有!” 其实,这次他大哥能沒对他大义灭亲,却是多亏了燕非冰的交待,不然以何箫那个性格,根本不会给他机会解释,如今他们兄弟冰释,燕非冰又占在了顾凌波一方,两人本该握手言和,道声谢也沒什么?可是?也许由于何家与燕家的宿怨吧!,他就是看不惯某人得意。 “尊上,属下有新提议!”眼不见,心不烦,一转身,何笙走得潇洒。 燕非冰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啧啧,小气!” “尊上,他们來了!”随着公孙蝶的提醒,众人齐齐望向山下。 山麓之上,遥遥可以看见浩浩荡荡的队伍,公孙显果然是來了。 不到片刻,两方已然对峙在前。 “公孙老前辈别來无恙!”顾凌波笑意盎然。 “老夫甚好,戚公子倒看起來不太顺利呢?”公孙显见顾凌波双目无神,回想起那夜的争执,不禁暗叫大意,想那时顾凌波分明已经是强弩之末,自己竟然还让她有机会逃脱,好一只小狐狸。 随即,他瞄了瞄一旁的燕非冰。 “拜见信王殿下” “不敢当!”燕非冰笑得有些阴沉:“公孙前辈也是了不得的人物,这礼本王可受不起呢?” 前朝王族之后,果真不是一般背景呢? “想不到戚公子与信王殿下竟然是旧识,想必身份也不一般吧!” 公孙显一口一个“戚公子”,摆明了是想否定那晚她暗杀武尊的事实,公孙蝶不由皱眉。 忽然,一声怒喝响彻无涯顶:“放肆,身为四大家族之人,竟敢对尊上不敬,公孙显你该当何罪!” 众人无不意外。 ~~~~~~~~~ ~~~~~~~~~ 公孙显眉心一紧,望向來人。 那人却是看也不看他,径自向顾凌波等人走去:“尊上,信王殿下,久违了!” 燕非冰见到來人竟也是一怔,,这声音,顾凌波也是识得的。 “南宫公子,好久不见!”顾凌波几乎是立刻忆起上官仪最后的凄然辞世,心中不由百感交集,看來,阿仪最后终究是等到他了。 “……多谢信王与尊上对阿仪的照顾,此番恩情,南宫卓然永世难忘!”听声音,南宫卓然似乎沧桑了许多,再不似往日风华年少的贵公子。 她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到燕非冰微抑的惊诧:“南宫公子,你的头发……” 顾凌波皱眉,头发。 南宫卓然幽幽的声音传來:“一夜相思到白头,我以前还道是戏里的说辞,如今,却真正懂了!” 顾凌波心猛地一沉,他们到底还是……。 “她一辈子只对我笑过两次,第一次我沒能珍惜,第二次却又什么都晚了,是我沒能理解她,一直给她带來这样那样的麻烦,如今她终于解脱了……是我……是我配不上她!” 顾凌波却摇摇头:“她若这样想,当初不会拼命护着你!” 天底下只有上官仪知道盘根交错的地宫中哪一条路通向南宫家,可是她却拼死把追兵引到别处,只是为了给南宫卓然争取时间,与其说为了家族,顾凌波宁愿相信那是为了自己心中最后一丝残念。 上官仪一辈子都压抑着自己,强迫自己做个认人操控的傀儡,强迫自己顾全大局,忍辱负重,可最后一次,她到底是遂了自己的心愿。 看着南宫卓然凄然离去的背影,燕非冰竟很是怅然,一夜白头,如何的撕心裂肺,如何的肝肠寸断都已是徒然,终究换不回那人的一颦一笑,他看了看顾凌波,山风吹起她的长发,整个人有种乘风欲飞的错觉,到头來,自己还是抓不住她,这个女人,比之单纯简单的上官仪难缠千辈,她的心思,便是她自己怕也猜不清,摸不透,他又怎能掌握得了,但他却依然庆幸,自己不是另一个南宫卓然。 似乎感觉到燕非冰异样的沉默,担忧地问:“怎么了?” “……沒事!”明知道顾凌波看不到,燕非冰还是下意识地摇摇头。 顾凌波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选择了沉默,敌人还在眼前,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是她其实真得想问……” 非冰…… “那一夜,你的头发,白了多少……” 说出口时,顾凌波有一瞬间怔忪,只是想着,竟然真的就说出來了。 那一夜,他以为她死了,是不是也和南宫卓然一样痛苦,是不是也体会到了一夜白头的痛。 半晌,顾凌波听见燕非冰长叹一声。 “你不会懂的……” 那一夜,燕非冰死过一次!” ~~~~~~~~ ~~~~~~~~ 南宫的加入不只代表着顾凌波单方面势力的增长,同时更代表着公孙显势力的再度削弱,如果公孙显真如纳兰英华所说野心不在江湖,那么他在江湖盟内可以调遣的应该也只有四大家族了,如今南宫家倒戈,上官家沒落,公孙家分裂,而百里……不明动向,今日一战,倒也胜负难料。 然而,顾凌波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公孙显,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亮底牌吧!”如果她所预料的不错,这场对峙绝不能托得太久,既然条件已然成熟,也就不必在绕弯子。 “底牌!”公孙显竟是仰天大笑:“顾凌波,你是不是以为你赢了!” “怎么会,前辈到底是指掌乾坤多年的高人,凌波哪里敢掉以轻心啊!” “说得好,你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在江湖上与老夫抗衡,实在出乎老夫当年预料!” 顾凌波却别有意味地一笑:“本來,凌波也可能是公孙老前辈的得力助手呢?这么好的棋子却拱手让人了,公孙老伯是不是很可惜啊!” 公孙显乍闻面色一沉:“此事你从何得知!”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呀!”顾凌波双手抱胸,一派惬意:“可是我不能说呢?那样不是太不够意思了么,反正就是你身边的人,公孙老伯你那么厉害,自己猜猜看喽!” 公孙显到底是老姜一块,知道此时不可中了她的离间之计,但即使如此,心中不免也对周围之人有些猜测,怀疑的种子一旦播种,人心便会不停地为其补充养分,最后发芽,开花…… “公孙前辈,该不会是怀疑在下吧!” 笑吟吟的公子哥摇着扇子占出队伍,身边跟着的不是燕皇室的小太子又是谁。 燕非冰脸色微冷:“公孙显,你可知你已经犯了天大的罪过,还不放了那孩子!” “哈哈哈!”公孙显一听到“天大的罪过”竟是笑得更加狂妄:“顾凌波,燕非冰,你们要与老夫比人马,老夫便同你们比人马,你若敢动一下,老夫就拿这小子开刀,什么太子皇帝,老夫通通不放在眼里,你燕家的江山,早晚要归还原主!” “放肆!”燕非冰大怒,皇室威严不容其如此挑衅:“江山易代已久,当年宫离不思进取,骄奢顽劣,闹得民不聊生,天道不容,如今百废俱兴,你却又为一己私利勾结外地,欲再造乱世,还敢提江山!” “勾结外敌!”公孙显冷笑:“我公孙显一无功名,即便认识两个异族朋友也是君子之交,你凭什么诬陷老夫勾结之名!” 顾凌波却笑得比他更冷:“你真的要我出示证据,你以为我爹放在武尊令夹层里的是什么?” “顾凌波!” “呵呵,在下在此!”顾凌波叹息着摇头:“公孙显,此事我本想江湖事江湖了,我江湖盟一心为江湖太平,绝不会刻意引起战乱灾祸,只是,信王已然插手,便攸关当今朝廷,你的救兵怕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倒不如素手就擒吧!左右不过一死,何必背上一世骂名!” “哈,顾凌波,你看仔细了,我手中绑着的是你燕家太子,我便是死,也有这小子陪葬,何况,能兴复我宫氏江山,老夫区区一条薄命便是偿了又如何!” 顾凌波与燕非冰同时心中一凛。 有诈。 突然,一道劲风扫过,公孙显运功一掌击向不过三步远的燕昭。 ~~~~~~~~~ 我哭,家里路由器又坏了,耽误了,对不起. ------------ 第二十五章 天下大乱(二) “阿昭!” 电光火石间,一道人影猛地接下那一掌,而后更是配合另一人迅雷不及掩耳地将燕昭掠走。 风沙初歇,众人尚來不及看清眼前景象,却见公孙显口吐鲜血,而两阵之间,笑面公子依旧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另一位也是淡定从容,两人一人一臂,同时拎着中间尚被吊着的,挣扎着的燕昭。 “丞相智谋无双,答应楼某的事情,必然已经办妥了吧!” 后者则是狐狸一般笑道:“楼少放心,我刚接到消息,七姑娘如今绝对安全!”说着顺手取出燕昭嘴里的障碍。 “放手,你们两个……唔!” “别嘲!”一挥手,姬梦回将那乱乱的一团又塞了回去,改为先解开他手脚的束缚。 “姬大少,你等着!” 瞪了姬梦回一眼,恢复自由的燕昭紧接着扑向顾凌波:“小姨,你果然沒死……呵呵……呜……” 顾凌波上前两部,稳稳地抱住怀中的大男孩:“小昭昭,你这是在哭还是笑呢?男儿有泪不轻弹噢!” 燕非冰看向另一边犹自不敢相信眼前情景的公孙显。 “公孙显,你可是还有筹码!”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 姬梦回与楼凤炽击掌庆祝合作愉快,回头道:“怪只怪你太小瞧我和楼兄了呀!” 楼凤炽“唰”地收起扇子:“你错就错在不该拿非欢要挟我,动她的人,只有死!”楼家百年來伫立朝野,靠得绝对不仅仅是财富,生意人总是很小气的,对于仇恨更是睚眦必报。 姬梦回却是笑容不减:“说起來,公孙老伯都沒怎么关注过在下呢?虽然老爹总说我是碌碌无为的败家子,但尽管如此我好歹还是当上了当朝最年轻的丞相,总不会一无所长吧!比如制伏一两个小喽啰,利用风向在你身后下个毒引什么的……还是很轻松的呀!” 太子被挟持,那可是天大的罪名,他公孙显不要命了,他姬梦回可是惜得紧呢?不这么步步为营,怎能顺利靠近他身后,而至于楼凤炽,哈,只能说他们是天生的搭档,天下少有的默契。 “你,姬梦回,你下得是什么?” “这个问題由学生我來回答!”顾凌波却是忍不住笑出声,上前两步道:“我老师从小就告诉我,做事还是绝一点就好,如果给对方下了毒,就千万不要逞帅告诉他是什么?让中毒之人自己慢慢烦恼去吧!” “凌波从小就是好学生!”姬梦回笑得越发嚣张:“不过,老师也教过你们,作人要厚道,所以,,公孙老伯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内力完全提不上來呢?这种毒叫做‘如梦’,啧啧,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沒听过,当然了,本少的药可是千金难求啊!说通俗一点好啦!就是民间传说的化、功、散,当然药效怎么说也要比市井上的质量要上乘一些……” “‘如梦’,几十年内力功亏一篑,真是如大梦初醒一般,大少,好名字啊!”燕非冰煞有其事地赞叹。 当年他们三人出了名的“一唱两和”,可是玩遍后宫无敌手,连皇上和皇后娘娘也素手无策呢? “不可能,老夫不信!”他几十年的功力怎么可能毁在这么已包小粉末上。 “公孙前辈,姬丞相方才撒得不过是毒引而已,你这几日睡前饮得安神散才是主要功臣哪!” “楼凤炽,你竟然买通我身边的人,你……早有预谋!” “老前辈不能这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原來您不懂啊!” 楼凤炽沒说得是,棋子是他早早埋下的,其实不只是公孙家,四大家族,包括笑傲山庄以及宫内重臣之间,都有他埋下的眼线,不如此,他楼家何以百年屹立不倒,难道真靠那狗屁不通的天命,并非他楼家人训练有素,只是每个眼线潜伏时都不会去主动探索什么不该泄露的秘密,只有在利益于楼家相关之时,他们才会施展所长,楼家人深深相信一点,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可什么也不知道,就只能等死。 凡事,中庸是福。 摇了摇扇子,楼凤炽眸中闪过一丝阴冷:“我楼家不动无仇之人,公孙显,你是自找的!” 楼家只是商人,楼家却绝对不是普通的商人。 公孙显面色越发阴沉,片刻后,经是怒极反笑:“好,好,你们很好,老夫一生机关算尽,谁料一身功力竟会葬送在你们几个小辈身上,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还有长江后浪推前浪,公孙显,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哼,顾凌波,你是真以为自己赢了!” “赢!”这次却是顾凌波冷笑:“公孙显,亏我还敬你是前辈,这么荒谬的字眼儿你也说得出來,我赢了,我顾凌波何德何能,哪有能力左右自己的命运,这也能算得上一个‘赢’,我过去二十年所承受得种种又要如何计算,你这一条命,顶得过我一双眼睛吗?顶得过我一次毒发的痛苦吗?” “那又于我何干!”公孙显某种是深入骨髓的阴狠:“怪只怪你生错了地方,认错了爹,我本欲饶你一命,你却偏要与我作对,你自寻死路由不得我留你!” 顾凌波正欲发怒,却被燕非冰拦住。 “他在激你!” “放心,我忍了这么多年,不会听不进他几句话,我担心他在拖延时间,非冰,你最好动身回京看看,我有不好的预感!” “这个时候我怎么走!” “你……”算了,顾凌波也知道自己说不动他,快快结束这场争执才是要事。 “公孙显,如今公孙家已经沒有胜算了,你服是不服!” “公孙,我又不是公孙家的人,他们输赢与我何干!” “公孙显!”公孙碟怒道:“我公孙家在你的指示下白白送了多少人命,你如今竟能说出如此狼心狗肺的话來!” “公孙家与我大业相比好似儿戏,怎可并论,顾凌波,老夫承认如今你们人多势众,但是……胜败尚难分晓!” 顾凌波面色一凛:“废话少说,给我拿下!” 她就不信了,这么多人,扑也要扑死这老鬼。 突然,猛地一股劲风逼來,顾凌波被猛地一带退出老远,燕非冰的声音传來:“早告诉你别走那么近,那老家伙功夫了得,便是强弩之末也十足危险,小心为上!” “怕什么?如今他一身功力已泄了一半,我一掌便震死她!” “你闭嘴,我早告诉过你,不许妄动内力,你的内力是用來压制毒性的,不是用來拼死拼活的!” 顾凌波心知如今有这家伙在自己是再也别想自由了,只得屈服:“好好,不动不动,我的内力是摆设啊摆设,留着强身健体,长命百岁!” 这边他们说话的功夫,另一边南宫卓然早已不管不顾地杀了过去,而公孙蝶竟是说什么也不听何笙劝阻,金玲红绸一阵呼啸卷了上來。 只是,这铃音杂乱虚浮……顾凌波皱眉:“小蝶是不是受伤了!” 方才说话间她是听不出來,可是如今她却可以确定,公孙蝶内伤不轻。 如今想來,那夜她都逃得那样凶险,而公孙蝶必然也走得不容易,只是她早已对她有所叮嘱,不该落入陷阱啊! 何笙懊恼道:“那日我刚好到了公孙家,与你们走了两路,蝴蝶赶回來找我,挨了一掌,信王,尊上先托付于你,我去去就回!”说罢何笙飞身加入战局,几步去道公孙蝶身边。 “死笙,你來干嘛?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让本姑娘替你挨刀吗?”遥遥的,公孙蝶略显尖锐的声音传來。 “我來看看不要命的!”何笙挑开她身后突來的冷箭:“受了伤还不知道安歇!” “你别管,公孙显的命我要定了!” 就在这关头,四周竟是又已队为数可观的人马冲伤无涯顶,将众人团团围住。 “公孙显的命是我笑傲山庄的,谁也别想动!” 顾凌波闻声一怔。 ~~~~~~~~~ ~~~~~~~~~ “大哥!” “顾凌霄!” 顾凌霄信步上前,扬声道:“捕风留云,布阵,我要将这老匹夫碎尸万段!” 听闻顾凌霄话中的怒气,顾凌波与燕非冰不由同时想道了一件事。 顾凌霄为什么会突然赶來,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可是?他又知道了多少,难道是纳兰英华通风报信。 顾凌霄看到顾凌波时似乎一怔,随即他神色竟是又阴沉了数倍:“捕风!” “在!” 顾凌霄狠狠地道:“将公孙显的眼睛,给我挖出來!” 听闻渐进的脚步声,顾凌波竟然出奇的紧张,从前他也曾几次因为不好好养伤擅离山庄被顾凌霄亲自抓回來,可如今,已是大有不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 顾凌霄的在她身前站定,出乎意料,他竟然最先看向燕非冰:“可以让我们兄妹单独说两句话么!” 燕非冰见顾凌霄的神色与平日并无不同,只是眉眼中似乎较往日添了愁绪。 “你确定只是说两句话!”直觉地,燕非冰知道顾凌霄是真的有话要说。 顾凌霄不屑的冷哼:“你以为我是这总是爱以小人之心渡人的丫头吗?我要除她,何必等到今日!” 顾凌波别过头:“你要谈的是我,问他干嘛?” “自以为是,你现在还有什么能耐,不妨一起使出來,我与信王,你治住一个便算你天下第一,第二也不必当了!” “我……”顾凌波竟觉得有些气闷,不禁回嘴道:“什么‘第一第二’,你喜欢就拿走好了,我顾凌波也不稀罕!” 眼看兄妹争吵愈演愈烈,燕非冰实相地道:“我还是先回避好了!” 燕非冰回身的一刹那,清脆的响声传來。 不只是燕非冰,连顾凌波自己都怔住。 顾凌霄望着自己的手掌,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对顾凌波动手。 “哥……你……” 顾凌霄闭上眼,竟是半晌说不出话來。 “凌波,你恨我吗?” 顾凌波低头不语。 “你一定恨我吧!爹将你逼得万劫不复,起先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只能加倍对你好,盼望着能补偿你,盼望着你能快活,后來我明白了,在爹毁了你一生后,我无论如何补偿也是无用了,因为太晚了……” “大哥……他做的事与你无关!” “可是你做的事哪件与我无关!” 顾凌波怔住。 “你瞒了我多少事,红叶的事,爹的事,你我兄妹的事……凌波,我是天底下最混蛋的兄长,而你是天底下最蠢的妹妹,我们除了互相隐瞒,什么都不会……” 难道……顾凌波心中一沉,回想起过往之事,她的猜想竟是每一次都有迹可寻。 “你……早都知道!” 顾凌霄长叹:“血缘又有什么关系,天下人怎么说又有什么关系,我顾凌霄从小到大都记得自己有个妹子,即便是最决绝的时刻,我也不曾遗忘过……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怪我无情,可是凌波,路是你自己选的,在你责怪我的时候又沒有想过,是谁先斩断一切的,是你先全盘否定了我这个兄长!” 顾凌波闭眼,竟是一句反驳的话语都说不出來。 “我们都太自以为是了,自以为可以一个人担起一切,早知道我当初就该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也不至于把你逼走……” “不是的!”顾凌波摇头:“是我太自私……” “别说自私,这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说自私是错的,可只有你……我的妹妹顾凌波,她有资格自私,你要的只是生存的权力而已,,只是我们都用错了方法!” 顾凌霄抬手,抚摸着顾凌波的脸颊,就像小时候那样…… “阿月……你要是再傻一点多好啊!” 也许,就不会遇到这么多的坎坷了。 又听到这久违的称呼,顾凌波心中万千感慨,原來到头來,自己也是舍不得的,一声“阿月”让她仿佛匆匆穿越回到十几年前。 故道旁,有风华正茂的少年正欲离家,他也是这样温柔地抚摸幼妹的脸颊说:“阿月,想要什么好玩的,哥哥回來的时候带给你!” 一路上,少年想着,妹妹大了,该会喜欢些姑娘家的首饰吧!于是走道哪里都留意着,生怕错过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可惜,半年后,他回去,一切都已经晚了。 只能寻遍天底下的能工巧匠,打了这两只按藏机关的簪子,希望妹妹危险时能想到他。 那年的顾凌波曾苦守在山下,不顾那些密集的搜索追杀,只为等兄长回來,可是一天,两天……五天过去了,她再不走,就只有等死,她私心里其实也高兴顾凌霄沒在这个时候回來送死,可是却忽视不掉那冷冰冰的绝望,,哥哥都沒有想过回來看看她好不好么…… 曾经的叔叔们骤变的嘴脸让她寒透了心:“武尊令”三个字让她几乎死了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的等待让顾凌波对自己最后的信仰也产生了怀疑……连哥哥都不会來了,除了自己她还能相信谁呢?这条隔阂如一道天堑在她心中一横就是十几年,每每想來都心寒不已。 “大哥,有一个问題,我一直想问,可又不敢!” 顾凌霄轻笑:“你也有不敢的事!” 她当然有,她怕那答案太伤人,如今她好不容易找回了一点点的勇气才能问出口。 “大哥,如果当年你沒有离家,你会眼睁睁看着父亲这么做吗?” 一瞬间,顾凌霄觉得眼前的顾凌波又变回了当年的小阿月,那个对他信任,依赖的阿月。 他摇摇头:“不会的!” 顾凌波深吸一口气,缓缓闭眼。 足够了,很多事已经发生,很多事无可挽回,但是有这一句话,真的真的足够了。 ~~~~~~~~ ~~~~~~~~ 公孙家三分之一的人马加上南宫卓然的鼎力相助已经使顾凌波在这场争斗中占了上风,如今顾凌霄的到來更是如虎添翼,这边说话间,公孙显等人已被逼退死角,这场争执,胜负已分。 顾凌霄看了眼燕非冰,什么也沒说,便转走会笑傲山庄一方,可燕非冰却知道那一眼的含义,那是威胁,顾凌霄不只一次对他露出过这种眼神,若顾凌波再有个什么意外,顾凌霄大概会杀了他。 “非冰,这边有我大哥在,你还是先回京城一趟吧!这战赢得太简单,百里家到现在还不曾露面,我怀疑他们另有打算!” “你不跟我去!” 顾凌波摇摇头:“我现在跟你去不过是拖累!” 燕非冰皱眉:“你这是过分的冷静还是自嘲,我竟然听不出來!” “绝对是冷静,我顾凌波可怕的自信还在,放心!” 燕非冰苦笑:“这真不知是喜是忧!” “怎么,我沮丧你才高兴!”顾凌波升了语调。 “你沮丧些才能令人放心!” 她如今毒症越发厉害,他此时离开总是有些不放心,不过,他也知道顾凌波说得有道理,公孙显摆明了沒有使出全力,他这么拼死将他们拦在此处必有他的用意,他的确需要回宫一趟。 顾凌波淡笑:“非冰,别忘了你不只是燕非冰!”还是当今信王十殿下。 “有时候我希望我只是!”燕非冰叹气:“我们约法三章!” “一章就可以了吧!” “听起來你已经有打算了!”那他更得加紧提防呢? “望云亭,一月之后,我在望云亭等你!” 望云亭…… 遥记那场烟雨蒙蒙的送别,那江水,那轻舟,那舟上吟歌的紫衣少女,那天的一切,都已化作一涓细流,永远的流泻在他心头了。 “好……一言为定!” 顾凌波淡然笑吟:“江湖路远,珍重!” 非冰,我们终究不一样,我争的是一口气,是儿女情长,你却是皇上最得力的臣子,你要守的是家国天下。 这一次的分别,是执手相对,是君子之诺,只希望……不是永别。 ~~~~~~~~ 5k的大章,咱终于也有日更5k的时候了哈哈~~无视作者吧,已然疯了~~ ------------ 第二十六章 天下大乱(终章)+尾声 德帝九年十月,震南王白世林于京城三百里之外突然起兵发难,战火弥漫京郊,事发突然,京城可调遣兵马不过数百人,宫城之内仅有御林军不到一千,形势岌岌可危,危机关头信王燕非冰以金牌召回边戍大军,阻断了震南王大军北上路线,而名门之后何箫以少于对方众多的人马力抗京都叛军,直至援兵赶到,里应外合将叛军诛灭,整个叛乱为期三个月,最终以燕皇室的胜利告终,信王燕非冰,丞相姬梦回,信王麾下大将何箫在这次动乱中位居首功,为德帝大家赞叹,封何箫为护国将军,并下令重修何家祖祠,不日要亲自前去拜祭。 何氏一门一夕复起,满门荣耀更胜从前。 对此,何笙只是一笑置之,那是兄长拼命为何家带來的荣誉,可却并非他所要的,那个朝堂,他半点兴趣也沒有,但是还是替大哥高兴,好歹为何家出了一口气。 “何笙,看见尊上了吗?”公孙蝶自屋内步出。 “还用问,一定是又去那等人了!” “她自己!” “茗儿陪着她呢?” 那一战之后,顾凌波在江湖盟修养了不到半个月,就又动身前往望云亭,尽管她知道那个时候燕非冰不可能赴约,可还是执意如此。 “他有事缠身,我又沒有这样的理由,总不好再爽约的!”顾凌波笑嘻嘻地讲着她的歪理,却是看得公孙蝶一阵难受。 茗儿竟然沒有回七茶楼,乱战之中险些丧命,好在最后终是让她寻着了顾凌波,要死要活地哭过一回后,便说什么也不走了。 而江湖盟。虽然顾凌波不说,但她知道,她的心已经不在这里,当初夺权是不得已,却是刀光剑影中拼抢;而如今,朝廷动荡,风云堡名存实亡,笑傲山庄虽然不归附于江湖盟,却也绝不再和江湖盟对立,这偌大的江湖终于拜服于她一个女子脚下,可是她却又漫不经心起來。 “无趣,无趣得很啊!”这是她近來最常说的话。 冬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來了,为了防止顾凌波瞒着众人在紫衫上偷偷咳血的恶习,燕非冰硬是给她寄來一件雪白雪白的狐裘,信里一再叮嘱她这东西如何如何的贵重,如何如何的难得,若不心疼大可继续朝上面摸瘀血,大不了他杀光全天下的白狐狸。 顾凌波对信中所言白眼置之,顺手便将纸张丢进火里,不过衣服还是被公孙蝶和茗儿死活包在了她身上。 其实还是很暖和的,顾凌波拉了拉领子,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冷!”往年她哪里用得着穿这东西啊!剪裁再精巧,也还是让她觉得臃肿呢? “不会啊!”茗儿抬手接起一片雪花:“今年的冬天很暖和呢?” 顾凌波想了想,最后无奈笑道:“那一定是我变得怕冷了!” 最近,运功越來越不顺畅,心绞痛发作的次数也频繁了起來,反道咳血的次数变少了……身体里最后这点温热,也快要流尽了吧! “姐,下雪了,我们回去吧!今天也不会有人來了!”那日之后,茗儿与顾凌波便真的姐妹相称。 “谁跟你说过今天会有人來!” “咦!”茗儿不解:“姐姐不是在等人吗?” “谁说的,我只是在这里感受冬天!”就算两个月前是在等,那现在也不是了,如今,她连看看冬景都是奢望,只有借着这呼啸的北风感受不一样的季节。 茗儿回头看了看早已冰封的江面,摇摇头,刚才是谁在抱怨冷啊! “说不过你,我们回去吧!” 顾凌波静默了一会儿,似乎要起身,却又坐了回去。 “姐!” “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公子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呢?”顾凌波的声音清清冷冷,像这漫天的雪花,落在掌上,凉意却渗入骨里。 半晌,青衣人出现在山道一侧,轻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依然淡雅和煦面庞。 “尊上,好久不见!” 茗儿被突然出现的人惊了一跳,却听到顾凌波低声道:“茗儿,你先回去吧!” 茗儿一怔,随即明白了來者不善,只是,如何能吧顾凌波自己丢在这里。虽然她留下也沒什么用,但……她回去求救还來得及吗? ……拼了,茗儿一咬牙,飞身跑开,青衣人竟也不阻,反正若要求救,她说什么也來不急的。 “好久不见,春风公子,风云堡一别还是秋日,这会儿,已经是冬天了呢?” 那雪地之中的青衣人,不是百里春风又是谁。 百里春风声音有些幽幽的:“这世上哪还有什么春风公子了呢?尊上心里早有猜测了吧!” “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猜的,不叫你春风公子,难道要称呼你‘白戎公子’!” 京城一战,叛军首领白世林当场伏诛,独子白戎于东南小路逃走,下落不明。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百里春风在她对面落座,自始至终不失优雅。 顾凌波轻笑:“我沒有那么神,只是在公孙显不断说我赢不了的时候一时起意罢了,况且那场争斗,百里家的缺席太奇怪了,公孙显的宿敌是燕家,当他经过多年努力,知道自己依然无法复国之后,很自然会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灭国’……震南王是个好助力!” “谢谢,我当这是赞美!” “呵呵,百里家一直不曾展露过真正的实力,可是我父亲临终前曾嘱咐我说,百里家与朝廷的牵连,其实要比公孙家还有复杂,所以‘百里世家’其实是震南王手下的一只正规军吧!” “……顾凌波不亏是顾凌波,我夺得了你的眼睛,却夺不了你的头脑!” 顾凌波并不恼怒,这些她早就猜出大概了。 “你的父亲太激进了,否则你们未必沒有胜算!” 百里春风是个人才,单就他潜伏于江湖中如此之久都沒有露出半点破绽便可见一斑,只是,白世林本也是响当当的英雄,可惜沒能稳主最后一盘棋。 顾凌波不迂腐,什么“天降大任”都是皇室拿來麻痹百姓的言论,天下合该是强者的,这个天下讲究的是金戈铁马,是勾心斗角,,成王败寇,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百里春风望着飘扬的血沫,不知道是在陈述还是在叹息:“我父亲,他老了!”所以才那么冒进,所以一步错,步步错,他怕自己看不到白家一统天下的那一天,结果却输了个彻底,这回,不禁他自己看不到,连他这个后人也看不到了。 功亏一篑。 “看不出來公子是个有野心的人!” 百里春风却笑了,笑声中比平日多了不少张扬:“人活一世,短短数载,总要有些作为吧!总想轰轰烈烈的搏一次,成败倒并不那么重要!” “倒也又道理,只是我们两个又是恰恰相反,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过平常日子,沒有武林争端,沒有宫廷斗争,中过最大的毒不过是吃错了巴豆,受过最重的伤不过是切菜切到了手指,呵呵,那多有意思!” 百里春风静默半晌,竟是点点头:“那确实也是一种乐趣,可惜我却注定不懂欣赏!” “让春风公子见笑了!” “尊上所中的可是苗疆咒术‘滴水穿心’!” 顾凌波却笑着摇摇头:“是千疮百孔,如今我这颗心,怕已经快要穿碎了,一到夜里便疼得厉害!” 百里春风叹息:“你又何必故意轻描淡写,我到底是医者!”滴水穿心后期发作时的痛苦,哪里是区区“疼得厉害”四字可以概括的,若非要用四个字,也该是“生不如死”才对,常人往往忍不到这个阶段就已经自我了断了。 “那又如何,我自己痛便罢了,难道还非要形容得贴切,闹得大家都难受!”顾凌波摇摇头:“公子还有什么事就都直说吧!说实在的,我现在怕冷怕得厉害!”到底是冬天,在外待久了就是不舒服啊!感觉额头似乎有点微微发热呢? “我也不妨跟公子直说!”顾凌波再度紧了紧衣领:“以春风公子这次的损伤情况來看,要东山再起恐怕至少要二十年,公子也说了人生短暂,轰轰烈烈一次也就罢了,又何苦折磨自己呢?” “若我说我并非为此事而來呢?” “难道公子想要以我來要挟某人……咳!”顾凌波本想笑却是猛咳了一阵:“公子可别做傻事,我对于那家伙來说什么也不是,公子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躲官兵躲得远一点,别徒添笑话,也让我最后的日子过得安稳些,积些功德,小女子日后升天也会多照顾公子一些,沒准儿二十年后天下就姓白了!” 说完这话,不知道为什么?顾凌波觉得似乎更冷了。 “尊上一说到这人似乎就格外的话多呢?”百里春风却淡笑着摇摇头:“是不是别人心里有数,不过我此行也不是为了这个!” “咦,莫不是百里神医來为凌波治病來了,呵呵!”顾凌波玩笑道。 “若我当真为此而來呢?” “那公子跑了这么老远來给凌波讲笑话,凌波自然感激!” 一是滴水穿心之毒无解,就是百里春风乃当世第一神医,她也不相信他有通天的本事,苗疆蛊咒历史悠久,今天被这个解了,明天被那个破了,那还叫什么毒,震慑力何在啊!有些东西的权威性,是不需要考证的,对于这点,她早就死了心。 而其二嘛,百里春风……不,白戎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帮她,燕非冰可是他的仇人呢? “我当然也是有条件的!” “那还是算了!”顾凌波却是听也不想听的摇头:“我还是那句老话,顾凌波一个盲女除了江湖朋友给点面子别的什么也沒有,跟宫里的人沒有牵扯,跟什么信王也不熟,白公子的忙,凌波帮不了!”突然,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顾凌波下意识地回身。 百里春风严重却是笑意渐浓:“有的人似乎不这么想呢?” 顾凌波耳尖地注意到雪地里多出的脚步声正在朝自己靠近。 有温热的气息扑抚到睫毛上,凝出闪烁的冰晶。 “顾、凌、波,你给我适可而止!”在熟悉不过的声音传來。 顾凌波下意识心虚地后退了半步:“哈,功臣回來了,怎么都不先招呼一声!”人吓人,吓死人啊! “信王殿下到得刚刚好,要考虑在下的条件么!” 燕非冰一身风尘仆仆,看得出是快马加鞭赶來的,只是一双眸子在听闻百里春风说到“解毒”时候却迸发出难以抑制的光彩。 “那要看你是否真的如你所说那么有本事!” “我不信!”顾凌波凉凉地说道:“滴水穿心可是苗疆奇毒之一,到了后期就是华佗在世也解不了,别费劲儿……” “你闭嘴!”燕非冰让顾凌波气个半死,他理解顾凌波不想拖累他的心思,可是用得着说得这么自豪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滴水穿心”又不是她研制的。 “白戎,从现在开始顾凌波说的每句话你都可以当废话,继续说便是,如果真如你所说,你的条件我绝对会办到!” 百里春风沉吟了一会儿,方才道:“其实尊上说得每错,滴水穿心确实无解!”不过,:“ “不过!” “不过那是在现在!” “你的意思是……” “滴水穿心的毒素混合之后,只有下毒之人才知道破解方法,是因为毒素很难分辨得开,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找道解药,但是很,如果给我十年,我一定可以解开尊上身上这道蛊毒!” “哈哈!”顾凌波笑得有些张扬:“春风公子,真是谢谢你啊!不过十年后我真的不需要了,留给需要的人吧!”她自认为自己最后一句中肯得令人感动啊! 燕非冰却不理会顾凌波,认真地道:“白戎,你是说你可以将这毒再压制十年,你有几成把握!”他知道这毒发作时十分痛苦,每次顾凌波都过得生不如死,他真的怕有一天他自己会先看不下去。 “五成!”百里春风如实相告。 “那你的条件是!” “放了那些因白家而受牵连的人!” 燕非冰沉默。 顾凌波叹息道:“百里,那些对于朝廷來说是乱党,是余孽,我们无能为力,对不起!” “……不见得!” 顾凌波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面向燕非冰,拔高了一个声调:“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燕非冰道:“白家如今已经只剩一个白戎,其他人死得死,散得散,如今狱里这些,都是一些老弱妇孺,能有什么作为,放了又怎样!” “你疯了,燕非冰,皇帝是你兄长,不是你,你去跟他说,放了那些叛党吧!我要拿他们帮当初那个杀出皇宫的重犯顾凌波换解药,你是脑子坏了,不要命了,你这个王爷也不要当了!” “我早就不当了!” 这下,不只是顾凌波,连百里春风都怔在一旁。 “……你说什么?”半晌,顾凌波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燕非冰叹息:“本來不想告诉你的,皇兄早有退位之心,奈何阿昭年幼,缺人辅佐,正好想借此次论功行赏封我为摄政王辅佐新帝,可是……我拒绝了!” “理由!” 姐夫年纪也大了,他会有这个想法很正常,更说明他信任燕非冰,沒有对这个出色的臣弟起疑,这正是她所乐于见到的啊! “凌波……我们已经错过了很久了!” 顾凌波突然无话可说。 “你不要老是做自己想的,好好听我说!”燕非冰拉着她坐下,沉沉地道:“我以前,总以为无论多久,只要你我都活着,一切总会好的,可是?那次在废墟我就知道,有些事不能等了,也等不起了,就是今天白戎不來,我也已经决定了,一旦我当上了摄政王,至少十年之内便再也沒有时间离开皇宫,凌波,你告诉我,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十年,而你呢?你还又多少日子可以等我,我真的不想一辈子后悔,还是说,你也想让我与南宫卓然一般!” 那一头白发,诉说得是一世寂寞,一生得不得解脱。 百里春风不由也感叹:“我知道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都沒有立场,但是,尊上,你该想想的,如果你所以为的付出并不是别人想要的,再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当然……你也可以把我的话相像成说服信王的借口!” “你不必说了,白戎,我答应你!”燕非冰斩钉截铁地道:“明日我便回宫将此事说与皇兄,不计代价也会放出白家老小,但你所说过的话,也要记住!” “多谢!”百里春风拱手。 “……我只谢你的五成!” 百里春风踏雪而去,望云亭只余顾凌波与燕非冰。 “你真的决定了!”顾凌波始终不希望如此,这一去,皇上很可能不谅解他。 “这一仗结束时,皇兄说过任何请求都答应我!” “你在玩弄他的信任!”这一请,从此他们兄弟间很可能有裂痕。 “放心吧!这次之后,我会彻底退出朝堂,功高震主也不见得是好事!”燕非冰握住顾凌波有些发红的手:“今后的日子,我只愿我们都能放下一切,傻一点过日子,别再做什么聪明人……” 这话,大哥也说过呢? 顾凌波听着,竟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呵呵,三个月不见,你倒越发会哄人了,说得我一句也反驳不來!” 那个皇宫里,什么都有,却独独沒有他想要的,对于他來说,便等于什么都沒有。 “非冰,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坚持不住,那下辈子,我还來找你吧!”顾凌波觉得头也有些晕沉沉,不知是不是吹了太久冷风的缘故。 燕非冰笑道:“终于发现我的好了!” “臭美,我是看你可怜……”顾凌波想了想,继续说道:“下辈子,我要做一个傻妞,你嘛……还像现在这样就行了,两个都傻的话会被人欺负……” “不要,我这么聪明娶个傻妞会被姬大少笑话死的!” “下辈子才不要他当老师呢?什么正经东西也不……” “可不是!”燕非冰突然笑道:“不过他遇到我们两个,也怪倒霉……凌波!”燕非冰皱眉,伸手一探,靠在他肩上的顾凌波竟已气息微弱。 “凌波!” 如果这一切到头來都是一场梦多好。 也许一觉醒來,她只是一个小村落里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傻姑娘,睁开眼,有付薇姐姐温柔地对她说:阿月,起床了,非冰等你上私塾呢…… 于是睡眼朦胧地坐在学堂,隔壁的燕家小子踢她一脚:笨蛋,别睡了,姬老师脸都绿了…… 咦。 怎么那老师又姓姬啊…… ~~~~~~~~ 尾声 谁家天下 ~~~~~~~~ 德帝十年春,少年得志的信王燕非冰激流勇退,从此不问朝政,并婉拒一切赏赐,上书为乱党请命,恳请赦免叛党余孽,帝大怒,信王长跪长兴宫门前三日不起,帝念及兄弟之情,又感其悲悯之心,终大赦天下,百姓无不称信王仁。 德帝十年二月,江湖盟正式由笑傲山庄庄主顾凌霄接管,然而顾凌霄似乎并不肯承认这个头衔,江湖盟唯一的女盟主不知所踪。 有人说顾凌波死了,也有人说沒有……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其他的又有谁知道呢? 明月悬,清风拂,案上纸张纷飞,凌乱难平,如今撰写的新史,在后世看來依旧是一桩桩的故事,顾凌波的一生化落笔端也不过就是短短的一行字,一行在当世便已传遍天下的字,。 “论当世之奇女子,凌波称第二,天下无第一!”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到头來,天下依旧不是谁家的天下,而江湖,自又是后人的江湖。 只是,。 那某一页翻飞得纸张,被月光照得透明,而往事历历在目,仿佛还能看见一个惬意潇洒身影,一袭紫衣,风姿绰约,在雾雨茫茫的江面之上泛一叶扁舟,羽扇纶巾,指点江山。 那,也许不只是一个故事。 ~~~~~~~~ 天下第二《逐鹿卷》 终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至于悲喜的悬念,还是留给大家吧.明天会帖后记上來,当然~是免费的哈~ ------------ 番外篇 ------------ 付薇篇——断红尚有相思字 我本不相信命运,然而另人悲哀的是,无论我相信于否,都只能任其安排。 那个老男人把我带走的时候,我想我这辈子恐怕真要到此为止了,那种能做我父亲的年纪的大官,买个美貌少女回去能做什么好事? 可是?无论怎样,都好过继续留在人贩子这里――我还不想死,无论老天给我安排了什么样的命运,至少这一刻,我还不想死。而如果我留下,不是被折磨死,就是活活饿死。 于是我跟着那个大官来到了他的府邸,那时候,我甚至不识得尚书府的牌匾上写得是什么。 屋内有个目光高傲的妇人,看我像是在看什么低贱的东西,这样的眼神我见惯了,没什么。我娘跟我说过,这个世界能让一个人低贱的只有那个人自己,别人怎么看无需在意,也在意不起。 接着老男人跟那个女人说了些什么?那少妇看我的目光中便流露出一种喜悦――一种面对金银,捡到宝贝的喜悦。 于是她不再冷漠,而是笑吟吟地拉过我的手,带我进了内室。 那样的笑颜之中没有温暖,只有让我毛骨悚然的寒意。 那天晚上,我吃了这辈子最丰盛……不,是我当时所见过的最丰盛的一餐,第一次睡上了那样柔软舒适的床塌。我才知道,买走我的老男人是当朝尚书,另一位自然就是尚书夫人。 第二天一早,我这辈子第一次在别人的服侍下起床,梳洗,换上我只有在梦里想过的华裙,在下人的带领下见到了付尚书。 尚书大人见到我的一瞬间有一丝怔忪,随即难以自制的笑起来:“好模样,好模样,连我都吓了一跳,夫人,您看果然……”在接触到尚书夫人透着些酸意的目光后,尚书大人识相地闭嘴。 之后,下人端着两杯茶,要我敬给尚书及夫人,我照作,而座上的那二人只浅浅地碰了碰杯沿。 “想不到倒是个懂事的孩子。”对我的安静与顺从,夫人似乎很满意。 “这样才好管教。”尚书赞同道。 夫人点点头,吩咐我起身,状似热络地道:“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十五,叫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夫人想了想,摇头道:“留个‘薇’字,以后你就姓付,叫付薇。若有人问你,你便说是‘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蔷薇’的‘薇’。” 我点头,我只能点头。 夫人似乎越发满意我的完全顺从,拉起我的手道:“以后,你便是我们的养女,直接称呼我们爹娘便可。” 于是我便莫名地成了这尚书府的小姐,后来我才知道,这付尚书无女,唯有二子,皆与它处任职,常年不回家来,我便是这府里唯一的小姐。 我不会傻到以为这是我命途多舛天亦见怜,这些年的景遇让我太明白人心之险恶,付尚书见我时目光中的贪婪和隐忍让我明白他与其他人并无不同,甚至心计更加深沉,而付夫人眼中的妒恨与无奈更告诉我一个事实:他们一个爱我的美貌而不能拥有,一个嫉恨我容貌却不能对我出手――因此,我对他们必然有不小的利用价值。 这二位“爹娘”很在乎我是否完美。 为我请了好几个老师,专门负责教我琴、棋、书、画以及优雅从容的仪态与许多繁杂的宫廷礼仪。我每天有做不完的功课,稍不对便会被老师责罚,不过这些小打小罚和我从前流浪时所经受的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我的“爹娘”会定期来检查功课,其它时间,我乐得一个人清静。 半年后,他们请了一位画师为我画像,那画师在见到我之后竟仿佛失了魂魄般,呆了好一会儿,临走前,他只说了一句“六宫粉黛终要无颜色了”。 我当时怔了怔,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时也明白了,我的未来将再一次被转交。 可叹,控制我生命的权力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转让,却惟独我自己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阿月就出现在那个时候。 那个七岁的孩子是一路逃着来投奔付尚书的,蓬乱的头发,黑漆漆的小脸,整个人像是刚从泥潭里爬出来,浑身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即便是我当年最惨的时候,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可一身的狼狈却丝毫不影响那令人心痛的眼神,有不屈,有无畏以及一丝淡然的忧伤。 那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应有的眼神。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乳名叫阿月的女孩子是付尚书妹妹的女儿,顾凌波。 小小的阿月在她的舅舅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几乎是和下人差不多的,甚至有的时候,她身上还会多很多伤,我不明白付尚书对这这个小小的侄女儿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任她被如此欺凌。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小阿月依然每天笑吟吟地面对身边的人,无论对她好的,欺负她的,甚至是虐待她成性的尚书夫人,她的亲舅母。她这样显然是明智的,身为弱者之时,还偏要不自量力地去做强者之挑衅,那才是傻瓜,想办法活下去才有办法改变命运。我明白这些不奇怪,我却惊讶于那个八岁的孩子也明白这些。 她并不是真的屈服,她的眼神,她的笑容,甚至是她看似毫不犹豫的顺从,无一不表现着这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点很相似,我与她出奇的投缘。 同是飘零的浮萍,被水波送到一起,相互间有了短暂的依偎。 有时候她依旧是个孩子,可有时候她有不是。 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望着天空时,眼中的向往,那是一个七岁孩子该有的期待;可她垂眸的一瞬间,落寞的背影却是无尽的心伤,似一片被抛弃的落叶,贫穷得只剩下孤独。 第一次,我很想保护一个人。 可惜,我的能力有限。 我也只是这尚书府中一只美丽的金丝鸟,被逼迫着训练出悦耳的歌喉,好用来取悦“将来的主人”,为现在的主人换取得名利地位。若我连我心底这一丝软弱都控制不了,我便根本无法活到今天。 只是,我屈服,所以免受皮肉之苦,而那孩子同样选择顺从,却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我想,这其中必定是有原因的。 那次,尚书夫人怒极,下手比往日都要重得多,望着那额头上鲜血淋淋的孩子,我终于忍不住。 “娘!别气坏了身子,这丫头交给付薇处理吧!”说着,我想也不想地朝着地上的阿月踢了一脚:“还不快滚!” 尚书夫人显也是气极了,竟都忘了责我,只是对那背影不停咒骂,尚书闻声赶来,也跟着劝道:“你这是干什么?那丫头好好地在我们手上,还怕她不说吗?你把她打死了,才真的什么都没了。” 尚书夫人一听,竟真的冷静了好多,正欲说什么?看见我还在场,便一改口冷冷地道:“你下去吧!以后记住不要多管闲事。” “付薇知道。” 我在柴房的角落里找到了快要昏迷的阿月,快速带回我的房间,小心地为她处理伤口。 小小的孩子几乎是一沾床便不知道是晕还是睡了过去,我忙前忙后的同时,脑海里回荡着付尚书刚才的话。这孩子身上,果然藏有秘密,只是,这秘密却为她招来太多的祸患。 付薇曾经想过帮她逃出去,可阿月只是有礼貌地道谢,并说,再这里吃点苦没什么?若是出了这尚书府,她才真要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无奈,那时候,我才知道一个七岁的孩子也可以非常的无奈,甚至更甚于成人。她没有成人的能力,却已经有了连成年人也可能承受不住的压力。 在我处理伤口之际,小阿月轻咛两声,似乎在极力忍受痛苦。 “阿月,阿月?”我将她叫醒,我深知活在梦魇之中的人是如何倍受折磨。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阿月缓缓睁开眼,看到我的时候,她似乎松了口气,而床侧的一只手却死死的抓住我的衣袖,带着轻微的颤抖。 这个时候,我实在无法抛下她不管。 “表姐……”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 那孩子冲我笑了笑,很温暖,很好看,也很让人心痛。七岁的孩子,笑容开始开朗而单纯的,可阿月的笑容,沉重得让人不由叹息。 “还以为你不同,结果也是个傻孩子,天大的秘密难道来得比性命还重要么?”一张口,不知道怎么着就责怪起她来。 而阿月却只是笑笑,眼间悲哀更浓,下一刻,她咬住嘴唇,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 我第一次见那孩子哭,也是唯一一次,小小的她,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把阿月拥在怀里。 不爱哭的人是活得很压抑的,既然哭了,就让她哭个痛快吧。 可是?阿月依然只是哽咽,咳嗽,始终没能让自己大哭出来,没一会儿,她已经抹干了眼泪,犹带泪痕的小脸却以坚毅的表情面对着她。 “表姐,谢谢你。” 我没说话,只是摸摸她的头。这样的孩子,这样的时候,这样的话,全都让我心酸。 阿月吸了吸鼻子,突然道:“付薇姐姐,你是阿月遇到过的最好的人了……” 就是这一句话,几乎瞬间将我整个俘虏了。 也许……也许这个孩子的命运真的太悲惨了,根本没见过什么好人,所以才会这么说吧。我又哪里算什么好人呢?这个世上,弱者连同情他人的权力都不被赋予,她也只是尘世中奋力求存活的一粒尘而已啊。可是?至少这一瞬间,她全身心依赖我,信任我,让我看清自己一直以来的孤独。这孩子像一面镜子,总能让我看清自己。 在她那样说的时候,我心里竟是抑止不住的喜悦。 那以后,阿月不再叫我表姐,而是叫我――付薇姐姐。 从此,我有了我第一个亲人,也是我唯一的妹妹。 ------------ 非冰篇——一钩新月照黄昏 十皇子生辰,圣上封为信王,赐府邸一作,大宴宾客,以庆幼弟冠礼。 二十岁的燕非冰终于受封自立,走出了深宫,那个曾带有他无数回忆的地方。 那天晚上,来贺者无数,燕非冰奉旨大宴宾客,那本该是他人生中最风光惬意之时,可不知怎地,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 满座宾客,皆贺信王少年得志,身为大央皇朝最年轻的王爷,前途不可限量。 酒过三旬,燕非冰便借口离席,径自到庭院里去吹风。 ~~~~~~~~~~~~~~~~~~ ~~~~~~~~~~~~~~~~~~~ 新月如钩。 月下似乎有两个孩子抚着一把古琴。 “凌波,你会抚琴么?” “现在还不会。”娃娃摇摇头,不过姐姐说她早晚也要学的。 “要我教你?”小男孩指尖划过琴弦,发出好听的声音。 女孩犹豫了下,摇摇头:“我不会,但却听得懂。你抚一曲最爱听的给我可好?” 同样小小的十皇子想了想,点头。 于是月色如水,琴声流淌,却在最悠扬处戛然而止。 “这是新月谱。” “新月?怪不得。很好听,为什么不弹了?” “后面的我不会。” 凌波意外:“竟然还有你不会的琴谱?” 燕非冰不以为然:“不是我学不会,这后半本琴谱并不存在。” 新月谱是一位民间乐师所创,不过当时连年战乱,那位乐师只来得及创作半本便去世了,所以新月谱永无全本。 “原来是这样……这曲子真好听,我也喜欢。”想了想,凌波抬起头道:“你教我吧。” 燕非冰早就习惯了顾凌波的古怪性子,便手把手的教她基本指法。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学?”顾凌波对伙伴这种不求甚解的做法似乎不满。 “你想学自然就学了。” 顾凌波看看天上的月亮,突然笑成一朵花:“等我学会了,就给你写一本新月谱,要比这个半本的还好听。” 月色下的小娃娃的皮肤细腻得像要透出颜色一搬,燕非冰一直记得,记得…… ~~~~~~~~~~ ~~~~~~~~~~~ 一阵冷风吹过,燕非冰打了个颤栗。 他是怎么了? 想这些干什么? 将手中的珍酿一饮而尽,学古人豪气地将玉杯一抛。玉石应声而碎,绝响堪称天籁。是呢?不顾一切的东西,总是带一丝凄然之美的。只是,这样真的的值得么?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燕非冰敏感地回头:“谁?” 来人似乎被吓了一跳,随着脚步声,树阴下露出一个怯怯的身影:“回……回王爷,是奴婢。” 明明是新的府邸,新的下人,可眼前的婢女却莫名地让她有些熟悉。 “你是……”只不知这又是哪边送来的人。 “奴婢叫乐儿。” “乐儿,乐儿……”燕非冰无意识地重复着那名字,思绪似乎又飘向远方。 你什么都有,我也没什么好送你,今后的日子,我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没一点烦恼。 曾经似乎有人和他说过这样一段话呢。是什么时候了?他也不记得了,恍惚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连那人的样貌都要记不清楚,可那声音却字字真切,仿佛就在耳边。 “王爷?” 燕非冰回过神,恢复了常态:“你叫乐儿是吧?”他想起来了,应该是宫里带回来的那个宫女吧。 “是。”乐儿垂手答应。 “以后,就由你来负责本王的起居吧。” 乐儿一怔,竟是呆在原地。 “怎么?不愿意?”燕非冰好笑地看他。 乐儿却慌忙跪下道:“愿意,乐儿当然愿意!” 燕非冰点点头,挥手:“下去吧。” “是。” 望着那慌忙离去的背影,燕非冰竟没来由地觉得心中苦涩,想不到宫里竟然还有这样纯白如纸的人,必是见他离席,特意跟来的。 难得她有心。 若他还是当年的燕非冰,或许会打发她离开吧。可如今,他早已懒得放那份心上去,反正,无论未来是什么?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么? 总想让身边多个简单些的人。 就当他自私好了。 反正,自私的又不只是他一个。 ~~~~~~~~~~~~~~~~~~~~~ ~~~~~~~~~~~~~~~~~~~~~ “王爷,王爷!”大管家风风火火地赶来:“王爷果然在这里。”他找了一路,遇见一个跌跌撞撞的婢女,这才问出王爷所在。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天要塌了吗?”燕非冰有些不悦。 那群宾客多半是来出个席,捧个场,和他真正熟识得并不在多数,即便他离席,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是的,王爷,有人求见,言定要亲自拜见王爷。” 燕非冰挑眉。 “噢?” 是谁这么大的面子,定要让他亲自相迎。 “来人什么样子?” “那人说自己只是个传话的,还说家主人在家行二。” 燕非冰突然定住身形。 “行二?” “是。” “送至偏厅歇息。” “是。” “等等!”燕非冰叫住他。 “王爷还有何吩咐?”那家丁一怔。 燕非冰抿了抿唇,终究叹气道:“好生招待。” “是。” ~~~~~~~~~~~~~~~~~~ ~~~~~~~~~~~~~~~~~~` 一会儿,燕非冰便饶过歌舞升平的正堂,来会这位神秘的客人。 “小民拜见王爷。”那人在礼数上很是周全,看来也是个有见识的。 燕非冰仔细打量起眼前之人。 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上却是说不出的老成,一看便知是常年奔走江湖之人。腰间一抹形状奇特的流苏鲜红如血,陪在藏蓝色的衣料上却并不显得突兀。 “飞云坞的三当家血燕子,就是你要求见本王?” “王爷好眼力,不过血燕子也只是传话之人。” “传谁人的话?据我所知,飞云三杰并无主人。” 飞云三杰是姑苏飞云坞一带人物,在江湖上也颇有些名气。 血燕子大笑道:“飞云三杰只尊天地,不敬尊卑!” “放肆!” 这话已是大逆不道,竟然还跑到信王府来撒野。 身后的侍卫正要拔刀,却被燕非冰示意阻止:“说下去。” “血燕子为朋友传话。” 她到真本事,连飞云坞那窝强盗都给收得服服帖帖。 “什么话。” “信书在此。” 燕非冰朝旁人使了个颜色,自有家丁接过信笺。 “话已带到,告退。” 燕非冰没在理会,只转身回了内室。 ~~~~~~~~~~~~~~~~~~~~~~~~ ~~~~~~~~~~~~~~~~~~~~~~~~ 华灯初上。 燕非冰打开信笺,里面是厚厚的一打纸,第一张纸上赫然写着三个“新月谱”。 新月谱,新月谱,那人终究是实现了诺言,只可惜……燕非冰翻至最后一页,却并无落款。 好一本新月谱,只可惜曲是成了,人却散了,还不如那半本新月残本,终能留人回味。 将信笺装好,置于灯上,燕非冰麻木地看着火焰。 火苗窜上一角,很快焦灼了淡黄的信封。 燕非冰皱眉,突然猛地将信笺扔下,几下踩灭了那半角溃散开的火苗。 匆匆取出曲谱,最下面的一张毁了一半,剩下的字迹也已辩不清晰了。燕非冰长叹一声,终还是将信笺收好,放于暗格之中。 很好,这样又是半本了…… 人去空流水。 花飞半掩门 乱山何处觅行云? 又是一钩新月照黄昏。 ------------ 梦回篇——梦里不知身是客(一) 罚站 ~~~~~~~~` 姬梦回虽然自己经常与两个小家伙斗来斗去,骨子里其实十分护短,他认为:自己的学生,用不着他以外的人来教训。 一次,姬梦回前来拜见皇后,却看见顾凌波低着头拎着两个小桶站在皇后房门口。 “凌波,在练功吗?”他的学生觉悟真高啊!练功都这么自觉。 顾凌波对这位老师的迟钝服气得五体投地,怎么看她都是在罚站吧? 姬大少皱眉:“罚站?你又犯了什么错误了?” 顾凌波委屈地低头:“我在皇后姐姐房里摔倒了。” 姬梦回大惊:“就这样皇后就罚你?” 顾凌波点头。 姬大少顿时觉得一股罕见的正义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烧。 “这太没道理,我去帮你问皇后娘娘!” 凌波感动。 半晌,姬梦回灰溜溜地出来,没和顾凌波说话便跑开了。 不一会儿,姬梦回回来,手里也拎两个大水桶,在顾凌波身边一站。 “老师,你特意来陪我的?”顾凌波感动得快要哭了,以后要跟非冰说,少作弄老师几次。 “不是,老爹罚的。” “噢对了,丞相大人也在里面。” 姬梦回瞪了小凌波一眼:“你怎么不早说我爹在里面?” “你又没问。”凌波眨巴着眼睛,模样可爱。 “臭丫头,少跟我装!” “装什么了?” 姬梦湖却是再也不吃那一套,怒道:“你没跟我说你摔倒的时候左手拿着毛笔,右手拿着砚台,毛笔飞到了床上,砚台摔了个粉碎,墨汁还溅到了古籍上!” “再吵,加一个时辰!” 门内传来皇后娘娘和老相爷的咆哮。 师徒俩闭嘴。 半晌,燕非冰由门前经过,未待二人呼救,调头便走。 一盏茶的工夫,又再度回来,背上帖了两张纸条,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前走过。纸条上的内容是――“我发誓,我与此二人素不相识,他们丢人,与我无关。” ~~~~~~~~~~~~ 小番外奉送,谢谢支持~ ------------ 梦回篇——梦里不知身是客(二) 功课。 ~~~~~~~~~ 顾凌波和燕非冰自小就是让人头疼的孩子,这些“头疼的人”有皇后,有皇上,有老相爷,有姬大少,根据生物链的守衡原理,排在最末端的姬梦回是最倒霉的,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一次,姬梦回给二人讲完了课上内容,又布置了作业,要求二人回去写一篇感想,他这样说:“《孟子》是一本阐述了深刻人生哲理的书,你们要好好领会,逐字逐句地去解析品味。回去写一篇感想,明天我要亲自检查。” 凌波和非冰极为不齿地望向向来没什么正事的老师。 “喂,我没听错吧?”燕非冰推了身边的顾凌波一下。 后者郁闷地摇摇头:“你没听错,一定是我听错了……” 姬梦回冷笑三声。 “对为师的话有什么疑义吗?” 燕家最重礼,课堂之上,不分君臣,唯有师生,弟子需对师绝对恭敬。 顾凌波和燕非冰都是聪明的孩子,对视一眼,当下心中有了琢磨。 第二天一早,姬梦回果然收到两份作业——两份折得整齐的纸张,打开来看,默契地写着两篇大字,一张“感”,一张“想”。 也许顾凌波的还好一些,端端正正地写了一面的“感”字,而燕非冰的那份上面,就只有一个大大的草书“想”。 姬梦回怒之,将此时禀报于皇后。 后曰:“竟有此事!二童顽劣,不学无术,必罚之。” 晚间,皇后召顾凌波。 “阿月,你为什么不认真完成夫子留的功课!” 顾凌波委屈地眨巴眨巴眼睛,茫然疑惑地道:“姐姐在说什么,夫子明明没有留功课啊。” “还敢狡辩!” “姐姐不信可以去问非冰,阿月不撒谎的!” 皇后思虑过后,特意命宫女看好顾凌波,单独又将十皇子请了过来。 “非冰,最近功课怎么样?” 燕非冰有礼地答道:“不敢怠误。”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好孩子。可否将近日的作业给本宫看看?” “是。”燕非冰将一本厚厚的册子交上。 皇后翻了翻,满意地道:“不错,很好。哪些是昨日的?” “咦?”燕非冰诧异道,“回皇后,此皆是非冰习作,并无夫子所留。” 皇后皱眉:“用功是好事,但夫子的话也要听啊。” 燕非冰偏头作疑惑状:“可是夫子并未留过任何功课啊。” 皇后身边的宫女道:“皇后娘娘,两个孩子这么异口同声,应该不会错的。” 皇后点头。 ~~~~~~~~~~~~~~~~~~~ ~~~~~~~~~~~~~~~~~~~ 吃了亏的姬梦回咬牙切齿,改向圣上处告状。 好你个十皇子,就会在皇后处卖乖,叫皇上来收拾你! 圣上闻此恶行,甚怒,即刻召见燕非冰。 “皇兄找我何事?”小小的十皇子眉目俊朗,讨人喜爱。 “为什么不做功课!” 非冰疑惑:“臣弟不懂。夫子并未留有功课。” “还敢狡辩!” “皇上信不过臣弟,可以去问华月公主。” 半晌,华月公主顾凌波到,呈上功课一本,皇上赞不绝口。 然而—— “皇上,此乃阿月习作,并非夫子所布置。” “咦?那……” 精致的娃娃脸上绽开无瑕的笑容:“夫子从不留功课给我们哒。他总是说:这些书本上的死东西学多了无用。” 姬梦回铁青了脸:“顾凌波!” “姬梦回!”皇上怒喝,“朕只问你,这话你是说没说过!” “臣……臣……” “夫子,上有三尺神明……”燕非冰不无嘲讽地哼哼。 “阿月不撒谎的。”顾凌波依旧笑眯眯地。 反正这话姬梦回确实说过。 “臣……臣……”姬梦回恨得咬牙切齿,“臣愧对皇上信任!” 皇上一挥衣袖:“罢了,此事由老丞相裁决。” 姬梦回顿时欲哭无泪。 这就是生物链末端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