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一) 更新时间:2013-07-14 在林彧萱十四岁的时候,她就深刻地体会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自量力的去做好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两个时辰,那么林彧萱绝对会选择一个人在房里生闷气,打死也不会独自偷跑去清凉山那颗桂花树下散心的。因为她在回来的路上……嗯……捡到了一个人。 说是“人”她还是有几分确定的。如果那人穿的是白衣服,那她肯定尖叫着跑开了。因为任何一个女孩子在荒郊野外的晚上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人,都会联想到“鬼”……不过鬼应该都不会穿深蓝色衣服的吧? 想想也挺郁闷的。林彧萱记得那些书里面写的,有人捡到的东西要么是一大包银子,要么就是一个可以在江湖上或是在皇宫里可以呼风唤雨的通行令牌,怎么碰到自己,就成了一个大活人了?呃,还不知道是个活的还是死的…… 想到死人,林彧萱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把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音大士呼唤了个遍,希望诸神保佑自己逢凶化吉……呃,准确的来说,是逢人化吉。 只见那个人浑身被藤蔓缠着,像个被线包好了的粽子。个头也不大,应该是个少年。身穿一身深蓝色的长袍,应该是很好的料子,因为他的衣服在月光下有一些轻微的反光。他的头发看起来很糟乱,可能是沾染了地上的土和草屑吧。他趴在地上,看不见他的脸。 其实心里还是有一点惧怕的。怕那人已经断气,或者是满脸鲜血……那样她会至少一整年都做噩梦的。狠一狠心,还是走掉算了,就当没看见不就行了。 可是刚走两步,她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万一那人没有死怎么办?如果他没死,就因为她没有救他而丢了性命,那她不就成了一个杀人凶手了吗? 想到这里,林彧萱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己的双手,最后还是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不行,我这双手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 于是她坚定了一个信念:救自己的人,让别人说去吧!她握紧了双手,神情严肃,好像在战场上视死如归的士兵盯着奔过来的敌人一般盯着地上的人,慢慢的走了过去。 由于害怕那人是满脸鲜血,林彧萱并没敢看他的脸,只是摸了摸那人的脉搏,好像还是有的,只是很微弱。他身上也受了伤,因为他的衣服好像被树枝和藤蔓挂得破破烂烂。有些皮肉已经被刮破了,伤口的鲜血…… 林彧萱不敢再细看,赶紧拨开那些藤蔓,背起他,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不过背起他的时候,林彧萱闻到了他的身上有一股香香的味道,还挺好闻的。心里顿时觉得清爽起来。 只是没过多久,她的四肢就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小腿发酸,手臂发麻,有好几次背上那人都差点滑下来,实在背不动了,也会把他放到地上,拖着他的胳膊或腿拖一会。 一时发善心要做好事的冲动就造成了这个非常严重的后果:一个时辰后,林彧萱背着一个好像比她还高的家伙,呼哧呼哧,满头大汗,双颊通红,两步一停,三步一歇的好像喝醉酒回家找不到路的壮汉,走在除了他俩便空无一人的郊外平坦的土路上。 刚开始还好些,坐下休息的时候,林彧萱还会小心翼翼的把那人放下,因为怕碰到这人身上的伤口,越往后休息的时候,林彧萱都像丢一个大麻袋一样地把那人丢到了路中间,任他像一滩软泥一样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倒下。 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大口喘着粗气,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嗯,四月的天儿活动得太猛了也是会热死人的。 须臾,气息稍平稳些后,抬头看看天空,月亮已经很高了。心想,这已经到城外了,马上就到城里了,再走一条街就到家了,终于快到家了,终于可以放下这个大麻袋了…… 呀,等等,一想到家,林彧萱一拍大腿,完了,这会只怕家里早已锁了后门了,想要进去又得从客栈里进,又得惊动大伙了。 林彧萱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住在叔叔家,叔叔家是开客栈的。他们家就住在客栈的后面,和客栈之间有一条悠长的回廊相连。客栈一般晚上都会有值夜班的。 而家里则只会在庙会那几天留门到亥时。平日里没什么事,就都早早的锁了门了。另外,她是一点功夫也没有的,当然也不会翻(和谐)墙。 当林彧萱在脑子里做如上一番算计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她身旁的那个被她捡到的人早已经被她摔得有点意识了。只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罢了。 等林彧萱恢复了平稳的气息和力气之后,又准备去把地上躺着的那人背起。原先只顾着赶路,也没顾上看着人的模样。这时,累的精疲力尽的她早已经忘了之前心里的恐惧,一不小心看见了躺在地上那人的脸。 好家伙,原来她无意中救了一个大美人!还是个男的。 只见眼前的这个人躺在光滑的青石板上,脸色发白,闭着双眼,但眉目清秀,鼻梁高挺,下颌棱角分明,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一般,嘴唇纤巧秀气。 光是闭着眼睛,就已经美得敢叫天地失色了,更不敢想象这个美人睁开眼睛会是什么样子的,这人长得这么好看,原来自己救了一个美男子啊,这回可真是赚了。 想想自己,生下来就是一副平庸的相貌,林彧萱真的觉得上天不公得不是一点半点。一个男的居然也能生成这幅颠倒众生的模样,还让她这种普通样貌女子怎么活啊? 心里又有一丝丝的低落。眼睛又不由得的移到那个人的脸上,这个人长得真好看诶!皮肤看起来也很光滑哦!不知道摸起来怎么样……想着想着,手竟然情不自禁的想要去摸人家的脸。可是在碰到的那一刹那,又赶紧离开,好像她碰到的不是那个人的脸,而是一团火。 不过看那人没醒,林彧萱也放心了。不然被别人看见了孤男寡女在夜里的郊外做出这番举动,肯定会被人误以为是私会的小情人了。唉,什么也别想了,救人要紧。林彧萱深吸一口气,又将那人背了起来,朝着已经不远的家里赶去。 “当,当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当,当当……”平整的青石板上映出更夫打更的影子。睡着了的靖安城此刻显得愈发的空阔寂寥。 平安客栈的店小二坐在凳子上,左手支着头,闭着眼睛,张着嘴巴,头如捣蒜地在柜台前值着夜班。他的背后是一块块写着菜名的木牌子,挂在墙上,供客人选择,柜台旁边就是通向二楼客房的楼梯。约有十多丈见方的客店里所有的凳子都整整齐齐的垒放在桌子上,地板上已经擦得可以映出人影。 一阵风吹来,嬉闹的风从没关紧的窗缝中偷跑进来,所以厨房门框上用来隔开外界视线的布帘子也跟着风一起飘起来。 可这帘子竟没有一星半点的油腻,要么就是这家店客人少,要么就是这家店主人爱干净。小店的墙上还挂着一些画有花鸟鱼虫的字画,供一些客人赏玩。 就在店小二听着更夫渐渐变小的打更声,准备停止“捣蒜”,想要趴下打个盹的时候,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就拦也拦不住的闯进了客栈里,硬生生得把他从梦境里拉回到现实中。 店小二极不情愿地清醒过来,看见门上确实有一个大大的黑影。估计是有客人来住店了吧。不敢多想,连忙边揉揉眼睛跑去开门:“来啦!” 快要到门口的时候,他听见了门外一个听上去十分微弱的声音:“开门呀是我!”心下疑惑,难道不是要投宿的房客? “吱呀”一声,小二便打开了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这团黑影便扑在了他的身上。“哎呦!”小二一下子便被一个“高手”给压倒在了地上,屁股和后背都被生生的被摔成了八瓣,他感觉自己的尾椎骨和脊梁骨都快碎了。这回可是彻底醒了。小二痛得五官都皱到一起去了。 “阿生啊,出什么事了?”一个提着一盏灯笼披着外衣的王福趿着鞋快步走过了过来。他是店里的账房先生,脸上稍稍有一些岁月的痕迹,从他面目的轮廓可以想象,他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个清秀少年。 “啊福叔,你快来看看,这是谁啊,压死我了,快快……”小二阿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因为他这个半躺不躺的样子真的很难受,还有他的屁股真的很痛。 福叔赶紧把灯笼拿上前去,蹲下身子,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见这门口倒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浅紫色长裙但有很多褶皱,在地上趴着,好像在喘气;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袍,看起来很华贵,但却到处都是划破的口子,破破烂烂的,仰天正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正打算凑近些去看看他们的长相,那个趴在地上的穿月白色衣服的人突然示意性地抬了抬手,十分微弱的说:“是我福叔!”天呐,这趴在地上喘气的人,居然是他们掌柜的侄女,他看着长大的堂小姐——林彧萱! ------------ 第二章 虎落平阳被犬惜(二) 更新时间:2013-07-14 大约一盏茶后,福叔终于从林彧萱嘴里搞清楚了状况。原来吃晚饭时阿萱和老板娘秦夫人闹了一些不愉快,吃过晚饭后她便一个人跑到郊外清凉山的那颗桂花树下去散心。 回来的时候,在路边的草丛里看见了这个人,于是就把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给扛了回来。 “阿萱啊,福叔并不是说你做得不对,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万一你捡回来一个江洋大盗或是官府正在追缴的逃犯,那我们就是惹祸上身了啊!你这……”想到这里,福叔无奈的一拍大腿,“唉……”只能无声的叹息了。 “福叔……”喝了三大碗水的林彧萱此刻正在地上屈膝坐着,双手抱着一个和她脸蛋差不多大的碗,手肘内夹,已然恢复了呼吸。她的额头和鬓角的汗已经快干了,几缕发丝湿湿的贴在鬓边。嘟着嘴巴低着头望着地面,一副“我错了,以后不敢了”的表情。 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福叔,你要是我不救他,他肯定就被虎狼给吃了!而且我们救了他,他还得感激咱们呢!说不定咱们还能因为他结交上有权有势的人呢,咱们这是一本万利啊!”不愧是商人家的孩子,救人都想着做生意。 “好了,”福叔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床上躺着的人说道:“身上的伤倒是不重,可是头上起的这个包肿得很大,我也不是个郎中,不敢妄下定论。这样吧,先让他在这里住一夜,明天给他请个郎中……” 眼看林彧萱还坐在那里傻傻的,心想这孩子是不是累傻了。 “好了好了,都这么晚了,赶快回去睡吧啊,听福叔的好不?”福叔也拿出杀手锏,对林彧萱哀求道。 林彧萱一听福叔这么说,马上站起身来:“好吧,福叔我马上回去,那明天你记得给他找郎中,我走了。”说完拍拍身上的土,转身就走了。 这丫头,说风就是雨的,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福叔心里暗自摇头道。 本来平静的一晚就这么被林彧萱折腾过去了。她已经累得要虚脱了。所以一回到屋里连衣服都没脱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这一夜,她睡得很香,很香…… 只因她睡得太香了,以至于鸡叫了五遍她还没醒。 “咚咚咚,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林彧萱没有醒。 “小姐,小姐!”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林彧萱还是没有醒。 突然,窗户不知怎么被人打开了,窗外出现一个一脸睡容,打着哈欠的女孩子,大约十四岁的样子。头发也乱糟糟的,显然也是刚醒不久。 只见她好像踩上一个什么东西,毫不费力的就坐到窗台上跳了下来。每一次叫不醒小姐的时候,她都是这样从窗户进来。她知道小姐睡觉爱给窗户留个缝,除了刮风下雨雪,一般都是开着的。 不过,这一跳,倒是把她彻底跳醒了。因为她一个不慎跌倒了地上。 “哎哟!” 不过这一声倒是把林彧萱给弄醒了。 “谁啊?”林彧萱费力的睁开惺忪的睡眼,本想起身看看是谁摔了,浑身却酸疼的紧,根本动不了。 挣扎了半天,才看见她的丫鬟莲蓬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时候,她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 “莲蓬?你怎么了……” “还说呢,都是因为你啦,你昨晚做什么了啊?平时我一叫门你就会醒的。今天怎么叫你也没动静,我正打算进来摇你呢!” “哦……”显然,林彧萱还是有点犯糊涂,还没从完全醒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莲蓬只是在自顾自的站起来,径自走到屏风外面的桌边去喝水:“小姐啊,你快点起床吧,”她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待会老爷他们吃早饭了,你还没有到,老爷又要生气了。” 林彧萱镇定了一下,终于想起来,她昨晚还救了一个人呢!对,这个男的还是个美男子,长成这般摸样真是暴殄天物。嗯,她决定吃完早饭再告诉莲蓬这个惊人的消息。 “莲蓬,快点,时间来不及了,你赶快帮我打点热水来,我得擦擦身子,换件干净的衣服。”经过一夜的时间,她身上的汗已经干了,衣服变得黏黏的,贴在身上很难受。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沐浴了,只能尽快把自己收拾利落了。 一盏茶时间过去之后,林彧萱终于收拾完毕,一身淡粉色窄袖纱衣,只是沿着双耳连成的线把头发分为上下两部分,然后把上半部分的头发梳成两个小辫子,一左一右并排挨着梳在脑后,下面的头发都散着。 还在每个辫子上各绑了一个淡粉色的长长的丝带,扎成了两个蝴蝶结,素面朝天,清爽利落的出现在前院大厅里。 看着她的家人都已经坐好在等着她入席,昨晚闹成的不愉快又暂时压下,起码要在叔叔的面前做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叔叔早!”林彧萱一脸阳光地给正在喝茶的林成学请早(林成学看了她一眼,简单的“嗯”了一声),又微转身,给她的婶婶请早,只是低了一低头:“婶婶早!” “嗯,快坐下吧!”林成学的妻子秦音也没有看她。 林彧萱也不想管那么多,所以小碎步赶紧入座,入座后又给只比她一岁的她的堂妹林彧岚眨了眨眼。两姐妹会心一笑。于是一家人开始吃早饭。这就是她的家人。叔叔、婶婶和堂妹。她从小到大就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听别人说,她娘不过是在她很小的时候死了,好像还是因为她爹死的。 林成学年轻时也是当地有名的秀才。不过后来一直没有中举。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迫于生计和好友王福一起合伙开客栈。除了这家客栈,林家在靖安城南还有两家规模较小的客栈。日子还算过得去。 一家人简单的吃完了早饭,大家都各忙各的去了。林成学去店里巡视一下,完了要跟好友去清凉山的富阳河边散步,秦音约了王夫人去看戏,林彧岚有自己的事要忙。 林彧萱无奈,只得回到自己房中。情绪有点糟糕,因为看见婶婶秦音,又想起她昨晚说的那句“白养她十多年了,还不该给家里出点力吗?” 这句话想把刀子一样插在林彧萱的心里。忧愤和抑郁一时无处排解,便回房练字去了。每当她心中烦闷的时候,她都会选择练字还平静自己的心情。 不过昨晚用的力气太多,手臂还是很酸痛,只是练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练不下去了,林彧萱只得放下手臂。 突然门外有人敲门。林彧萱和旁边为她扇扇子的莲蓬同时抬头看向门口。林彧萱示意莲蓬去开门,莲蓬放下扇子去了。 开门一看,是林彧岚房里的丫头绿珠。只见绿珠走上前来,对着林彧萱福了福身。对林彧萱说:“堂小姐,有人叫我给你传话。”林彧萱看了她一眼:“说吧!” 谁知绿珠竟走上前来,对林彧萱耳语一番,言罢,林彧萱对绿珠说:“你先去,我马上就来。”绿珠依言退下。 只见林彧萱对莲蓬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一会儿我有事要交代你。”没等莲蓬答应,她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等她终于到了客栈,阿生赶快跑来迎接她:“小姐,福叔已经请来了郎中,正在给那小子治病呢!” “哦,好好……”林彧萱正准备快步像福叔的房间跑去,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突然拉住要跑开的阿生的袖子:“你等会。” 阿生一脸茫然:“堂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林彧萱一脸奸笑:“你小子下手够快的啊。快说,你何时跟绿珠好上的?” 阿生憨笑着摸着后脑勺:“也没多久的小姐,我正打算告诉你呢!真的,没打算瞒你。” 林彧萱当然不信:“哼,算了。不过你小子想的也挺周到,有了绿珠这条线,方便我们以后传话。”搞得好像要密谋什么大事似的。 话说林彧萱到了福叔的房门外,还没进门就看见郎中从里面走出来,向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了,接着出来的就是福叔了。 看见福叔,林彧萱就笑了。从小到大,福叔都是在做着同一件事,那就是给她“擦屁股”。比如说四岁的时候,她把一个邻居的男孩给骂哭了,婶婶没敢告诉叔叔,只是说了她两句,最后还是福叔语重心长的教育了她,告诉她做人要有君子风度,不要跟那些小人一般计较,并拉着她上门给人家登门道歉。 再比如说五岁的时候她很嘴馋,总是爱吃一些街头小摊的小吃,可是又不敢去向叔叔或婶婶要钱,就一个人偷偷地拿了点柜台上的碎银子。结果等她吃饱喝足了回到客栈里,福叔淡定的坐在客栈里喝茶,一边看着账本,对她说:“阿萱,以后缺钱了给福叔要,福叔会给你的。”然后林彧萱羞愧的低下了头。 感觉到眼前有一个人的手掌在她眼前晃悠,才把她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中,原来是阿生。 “堂小姐,你在想什么啊?郎中先生走了,你不是要去看看那个美男子吗?” “哦对对”,林彧萱恍然大悟,“谢谢你啊阿生!”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阿生一时竟看呆了。 等阿生从林彧萱的微笑迷魂阵中醒过来,重新把手上的毛巾在半空中甩了一个半圆形的弧度搭在了肩膀上,准备去忙活的时候,林彧萱的尖叫声便钻入了他的耳膜:“啊!” ------------ 第三章 虎落平阳被犬惜(三) 更新时间:2013-07-14 触手可及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就连看自己的身体也看不到。好像不知从何方飘来了一阵桂花香,感觉自己趴在一个柔软窄小的地方,一颤一颤的,还嗅到有一股桂花的香味…… 可是再一眨眼,又闻不到了。还是那片熟悉又陌生的黑暗。 “有人吗?”试探性的问了一声,可是就连自己的回音也听不到。禁不住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奔跑起来,却哪个方向才能逃离这里。 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如同一只在迷宫中急于寻找出路小白鼠,越跑越快,越跑越害怕。 “这里有人吗?”可惜还是没有人回答他。直到没力气再跑时,只得停下脚步,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周围可以听到唯一的声音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声。 一抬头,发现前方有一丝的亮光。顿时欣喜若狂。如同一个已经在沙漠中已经三天没有喝一点水的人发现了一汪碧泉一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那光明奔去。 可是离光明越近,却越觉得寒冷。原来那束光的源头是一把剑。而这把剑正握在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人的手上。他的面具和剑上的光交相辉映,让人不寒而栗。 “你……”不知为何,明明看见了一个活人,却比什么都没看见还要害怕。 面具人什么都没有说,直接举起了剑向他刺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随着那把剑的刺进,刺眼的白光骤然淹没一切,亮如白昼,他闭眼挣扎着大叫。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深蓝色的顶纬。而他的手正死劲的抓着一个人的手腕,她手里还抓着一块白色手绢。 顺着手腕看上去,一个眉目婉约,眼神深邃,鼻梁微挺,嘴唇小巧的女孩映入眼帘。 “放开我!”林彧萱喊道。此刻的林彧萱却已由恐惧转为了愤怒。 本来一进门,看到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得十分妥帖,心里十分高兴。看来把他交给福叔是最正确的选择。 刚想看看这人的伤怎么样了。他却一直闭着眼睛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头上还冒汗,自然地拿出手绢来,给他擦汗。 可还没碰到他就被他一下子抓住了手腕。他的力气很大,抓得她很痛,后来,那人就睁开了眼睛,不做所措地看着她。 林彧萱吓了一小跳,不过还是抵不住满心的气愤: “喂,你知不知道”,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尖, “我,看清楚了没,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是我把你从清凉山的山脚下救回来的。你可不知道你自己有多重,把我现在胳膊和腿都还酸痛着呢。你怎么报答我?” “咳咳。”福叔背着手出现在他俩身后,出现的还有听见她的呼声急忙赶来救人的阿生。林彧萱顿时安静了。转身眯起了眼睛:“福叔你来了啊,你快看他醒了。” “我看见他醒了。福叔给你讲过吧,施恩莫忘报!如果世人都抱着想要别人报答自己才会去救人的话,那我们这个国家的风气该成什么样子了?”王福孜孜不倦的教诲着。 林彧萱立马服软:“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多做好事,也一定不要人家报答我。” “嗯……以后一定要记住了啊。不然福叔该生气了。”福叔看见个台阶就下来了。 “嗯嗯嗯。”林彧萱点头如捣蒜。 床上的重病号彻底被无视了,刚想动一下,脑后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呻吟了一声,想要用手去摸。 “慢着!”福叔伸出右手手掌,伸向着床的方向,示意他不要去摸脑后:“这位少侠,你的后脑被磕得可不轻啊,郎中说要好好休养,不得随意乱动。” 他躺在床上,双手抱拳,对福叔说道:“多谢……大叔……救命之恩。” 福叔笑了:“诶,少侠不必多礼,救你的可不是我,阿萱没说谎,是她救的你。”林彧萱在福叔身后瞪圆了双眼,晃着脑袋,一副“怎么样,这回你信了吧”的样子。 “哦,”他再次双手抱拳,“那多谢阿萱小姐救命之恩。” “算了算了。福叔跟我讲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是一时脑热才救的你……” “咳咳!”福叔目斥林彧萱,打断了她。感叹道,这丫头就是太实在,一点谎都不会撒。 “呵呵,不管怎样,诸位都是在下的恩人。等在下养好伤,日后定当报还。”说着又要抱拳。 “不用不用不用。福叔说了,施恩莫忘报的。”林彧萱赶紧解释道。好像此刻要他报了恩就是犯了法似的。 “好了好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是赶紧养好伤。阿生啊,桌上有一张郎中开的药房。快去抓药吧!店里,就先让阿竹替你看着吧!”福叔道。 “诶,好嘞,我这就去!”阿生又把毛巾在半空中甩了一个弧度,搭在肩上,步步生风的走开了。 福叔转过身来面向门外:“你先在这里。我去再对一遍昨日的帐。再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吃的。” 一提到厨房,林彧萱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厨房哦?福叔你确定要去厨房吗?不用我替你去吗?” “厨房有什么的。里面又没有怪物。”福叔逞强道。 林彧萱忙着点头,也装傻:“哦……没有怪物,只是有一个叫玉荷的女人罢了。” 福叔佯装生气:“鬼丫头,拿你福叔开涮。行了,我去了,你看看他就回去吧,我叫阿生来照顾他。” “嗯嗯,我看完他就回去。”听见阿萱的保证,福叔很高兴。因为福叔知道,阿萱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撒谎,也不会使诈。就是这一点,像极了她的母亲……想到阿萱的母亲,福叔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叹息一声,又看了一眼阿萱,摸了摸她的头。 林彧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傻傻的冲他笑了笑。又拍了拍她的脑袋,走了出去。 待福叔一出门,林彧萱嗖的一下转过身来对着床上的人,走到他床前:“快说,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为什么会出现在清凉山脚下?” “我……”他没想到面前这位少女还是个百变的,一会是花蝴蝶,一会就变成了会蜇人的蜜蜂。 “少废话。快点说。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的命现在就是我的。你是生是死得由我说了算。如果你敢说假话,我就送你上西天!”林彧萱尽可能的吓唬着他,希望可以吓到他。 “啊?哈哈哈哈!”他看着她那奶声奶气的小娃子样儿还要吓人,他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喂喂,你笑什么啊?”林彧萱不明就里,显然没多大耐心了。 “我……”他眸色一暗,“我记不得了……”如果那些噩梦也算是记忆的话,那他这回是说了谎了。 “什么?”林彧萱声音大得了。“真的假的?你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明显的不相信。 “我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林彧萱还是不信。 “嗯。”他非常确定。 “哦……那你先好好养伤吧!”说完就转身向门外走去。 他暗自好笑。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可爱的女孩子,虽然长相不出众,但是真的十分可爱。他突然有点希望自己就是那个福叔,可以有个女孩子在自己身边撒娇耍赖,把自己的话当做圣旨,给自己讨价还价。 林彧萱一脸疑惑地回了房。莲蓬坐在凳子上喝茶。 看到林彧萱进来,也不说话,等着她先开口。 林彧萱也觉得该告诉莲蓬了。于是便将半日内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莲蓬。主仆俩在屋里窃窃私语。可是福叔房里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 其实刚才说要去对账只是一个借口,王福只是稍稍走开了一下,本来打算去厨房的,可是走到半截还是没有勇气去主动招惹玉荷,心想还是别让她多想了吧。于是只是告诉了恰好路过的小为,要他给盛碗粥送到自己房里。交代完便原路返回了。 在原路返回的路上,王福拿出了手心里的玉佩翻看着。 那是昨晚替那少年换衣服时他身上佩戴的玉佩,那是一块极为罕见的玉石。 这玉石通体透红,不知是鸡血石还是血玉,上面还雕刻着一只凤凰,这凤凰正振翅向上飞翔,美丽的羽毛熠熠生辉。 这雕刻的手艺绝不是一般工匠可以做到的,像是宫廷里的匠师的手艺。放在阳光下一看,就是活生生的一副凤凰浴火的景象。福叔这些骇然了,昨晚在灯光下看还没有发现这凤凰是如此的栩栩如生,这下在阳光下看则是一览无余了。 王福越看越惊异。这块玉佩这么罕见,为什么会佩戴在这少年的身上?难道这位少年是个名门公子,离家出走了? 不对,听阿萱说她发现他的时候,他浑身被藤蔓所缠绕,应该是从山顶上掉下来的。 那难道他是被仇家追杀才沦落至此吗?刚才看他言谈举止都彬彬有礼,不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念及此,福叔竟越想越迷糊。忽地眼神一暗,摇了摇头,重新把玉佩放在袖中,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自己房门口。门口敞开着。他看见那少年已经坐在桌子旁喝茶了。敢情是渴了。嗯,阿萱有一点是讲的不错,这少年是生得一副颠倒众生的脸。 福叔不再多想,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病号看到门口有人进来。赶忙起身抱拳作揖:“福叔。” “公子既然叫我福叔,那就不必多礼了。你也看到了,我和阿萱阿生他们几个小辈之间都是毫无顾忌的。你坐吧!”说着自己便走向病号旁边的一个凳子。 “嗯,福叔也坐。”他并不敢比福叔先坐下,只是拿出个另一个紫砂茶杯,给福叔倒好茶,然后恭敬地把茶端到福叔身前。然后坐下接着喝自己那一杯没喝完的茶。 “敢问公子你是哪里人氏?”福叔问道。 “福叔,我……不知道……”病号答道。 福叔满是惊讶:“哦?听公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氏。你真的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 第四章 虎落平阳被犬惜(四) 更新时间:2013-07-15 “嗯。”病号看着杯里的水,无力的答道。其实他多么希望自己记得些东西。哪怕只是一个画面也好。可是他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王福将信将疑:“既然这样,你就先在这里养伤,过两天好些了,我让阿生带你去他那里住下。” 王福思索了一下,“没有名字也不方便,这家人姓林,你又是阿萱救回来的。以后就叫你阿林吧!” 阿林?阿林……听上去也蛮好听的,病号不由得喜笑颜开,自己也有名字了不是吗? “多谢福叔!”布满笑容的脸庞像一朵迎着朝阳的向日葵那般灿烂无暇。 王福看见便傻了。倒不是说被他的笑容迷倒了。只是心里很犯愁,这张脸若是让众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正准备起身走开,忽又想起袖中的玉佩,拿出来给他:“这块玉佩是你的。” 阿林看着这块玉佩,皱了皱眉,伸出手去接下玉佩,拿在手里看着。 “嗯,这块玉佩是我的,”阿林确定的回答。 “怎么?你能记起来了?”王福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阿林失望的摇了摇头:“只是觉得熟悉而已。” 福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不起来就慢慢想,不急。”便走开了。 阿林拿着那块通体透红的凤凰玉佩,陷入了沉思中…… 话分两头。这边福叔和阿林谈完之后,那边林彧萱和莲蓬也窃窃私语完了。 莲蓬不相信林彧萱捡回来的男子能有多好看,因为林彧萱平时就是个花痴,只要是个男子,长得差不多的她都会说是美男。莲蓬明显不相信。 “你不相信你就自己去看啊!”林彧萱多莲蓬说道,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切……”谁说她俩是主仆?这会绝对是敌人,“去就去,不过他要真的还是那种文弱书生,我以后就再也不信你了,”莲蓬用右手大拇指一擦鼻尖,“哼!”去了福叔居住的院子。 “嘿嘿。”林彧萱暗自好笑。她坚信莲蓬绝对是输家。只要一想到莲蓬颓废挫败的样子,心情就会很好,于是上屋后去浇花。 她所居住的屋子后面有一块空地,除了屋墙上的一墙爬山虎,地上满是荒草。他们现在住的院子,是叔叔生意做大了之后才买下的。 再后来叔叔渐渐对生意不上心了,全都交给了福叔,退居幕后。后来生意便越做越大,在城南也开了一家分店,前几年在城东又开了一家。生活也渐渐好了起来。 她五岁搬到这个院子里住,挑了这个有着一墙爬山虎的屋子居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喜欢有植物环绕的感觉吧。 只有树没有花太不像个女孩子住的地方了,所以从去年开春便开始种了很多花,有月季、梅花、菊花、百合、玉兰等等。还有这株从清凉山的那珠老桂花树身上移植过来小桂花。 已经到初夏了,可这株桂花还是看上去蔫蔫的,可能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吧。 看见那珠桂花的样子,林彧萱的心情也随之转黯。叹了一口气。向小院的角落走去。 那里有一个大水缸,是王福知道她要养花之后,叫店里的伙计阿竹给她搬过来的。 每隔几天,阿竹就回来给她挑一些水过来,倒进缸里。水缸里有用半个葫芦做成的瓢。用来浇水很方便。 此刻的她就舀来满满的一瓢井里的水,一株一株浇着花。正在想这桂花为什么长得一点都不好,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她听见了福叔在叫她:“阿萱啊,你在屋里吗?” 她连忙大声喊着答应:“没有,福叔我在屋后头呢!” 福叔摇了摇头,这丫头,就不能好好呆在屋里看会书吗?整天就知道玩。 背着双手绕过屋子,向屋后走去。 只见身穿一身淡粉色衣裙的小萱站在花丛中,裙底已经被泥土沾湿,笑嘻嘻的端着一瓢清水侧身眯着眼睛望着他。 头上的发带挂在旁边的一颗玉兰花枝上,一缕头发在胸前,剩下的头发在身后,简单朴素,超尘脱俗。 百花在她的映衬下,都仿佛失去了颜色,只剩她在这天地间,唯我独香。 她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光圈,天真无邪的笑容在阳光下好似被定格了一般。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一个故人,在多年前也是这般站在一对花丛中,笑眯眯地对他说:“福子哥,这里的花好香啊!” 福叔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不可自拔,直到林彧萱跑到他面前,探着头,右手使劲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大声的叫他:“福叔你怎么了?” 他才缓过神来,对着林彧萱一笑:“福叔没事,只是想起了你的……”福叔眼中的笑意像潮水一般退去,只剩下了落寞,“想起了一个故人…… “哦……福叔,你是不是在想你的情人啊?”刚才她分明就是从福叔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迷恋和深情。 会是什么样的女子,会让福叔一直牵挂着呢? 福叔赶紧换上一脸正气,做出一副老家长的架势:“你个小滑头,这么没大没小的。” “得得得,不想说就算了嘛!”林彧萱换了个手拿瓢,转身准备接着浇花去。 “诶,等等,这话还没说完呢!”福叔才想起来自己来是有正事的。 林彧萱转过身来,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发带:“你说。” “阿萱啊,我给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子起了个名字叫阿林。等他伤好了,就先叫他在店里帮忙吧!我下午去给你叔叔说一下。对了,在没有完全了解他这个人的人品之前,不要跟他深交,知道吗?”福叔道。 林彧萱收敛了笑容,十分认真的说:“嗯,福叔我听你的。” 福叔放心了,拍了拍她的脑袋:“去玩吧!” “嗯,福叔慢走!”说完便跑去了。 福叔看着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的那只“小蝴蝶”,不由得笑了。 与此同时福叔房里的阿林却比较苦恼。本来他正在福叔的房里喝水,突然一个身穿红棕色麻布衣服的妇人打开门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这端着粥进来的当然就是玉荷了。 小半个时辰以前,她刚给一大家子男女老幼、房客主子们做完早饭,已经很累,正在招呼厨房的伙计们一起吃早饭,就看见起晚了的小为两眼放光的走进了进来:“姑姑,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玉荷嚼着馒头的嘴巴突然停了下来。脸上一红,故意不看大家,只看桌上的菜,镇定了一下稍微加快了的心跳,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他来这干什么?” 小为无视玉荷的反应:“福叔说叫我待会送碗粥到他房里。估计是早晨在店里没吃饱吧。” 玉荷这下心里五味杂陈,上次见他是在十七天前。那天是堂小姐初潮来临的日子,吓得那小丫头跑到她这里,一下子就扑到她怀里哭得哇哇震天响。 当时她正在和面,腰间还系着围裙,她一扑倒把围裙上的面粘到自己身上了。她哭着对玉荷说:“姑姑,我快要死了。” 吓得玉荷顾不得满手面粉,随手拍了拍就抓着林彧萱的肩膀,神情严峻的问:“到底怎么了快说!” 于是林彧萱把事情红着脸都说出来了。越说哭的声音越大。越说玉荷脸上的神情就越放松。 等到事情全部搞清楚之后,玉荷便笑了,用满是面粉的手抹去林彧萱脸上的泪珠,跟她说:“小萱不用怕。这是每个女子都会有的,我家的姑娘从今天起就成了大姑娘了!呵呵呵!” 林彧萱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哭了,小说的问:“那我会一直这样流血吗?那我不会把血全都流干吗?” 玉荷又忍不住笑了:“不会的傻孩子,过个三五天就会好的。肚子痛不痛啊?哦对了,这几天不要碰凉水。先回屋里躺着,姑姑这就给你熬姜汤喝啊!” “嗯。那我回房去了。”林彧萱终于安生了。 “乖。”玉荷牵着林彧萱的手往外走,走到门口,就看见王福背着双手站在门外,那一副他多年未变过的姿势,在她的梦里也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她就觉得好幸福,哪怕他不是为了等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她就觉得自己掉在一个漩涡里,一眼万年,不可自拔了。 直到小萱挣脱她的手,扑倒王福的怀里才使她反过劲来。只见王福温柔地用手擦拭着小萱脸上的面粉。擦完之后,王福对着玉荷投来感激的眼神,郑重地点了点头。 玉荷也对着王福笑了一笑。 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这个场景却每晚都出现在玉荷的梦里,让她自那以后整整七天的脸上都不自觉的挂着迷人的微笑。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又能再见到他,她赶紧打了一盆水,重新洗了把脸,又在脑后重新挽了一个光洁如新的髻,在脸上擦了些平时不用的胭脂水粉,戴上了一副平时不戴的耳环。整理了一下衣裳。盛好粥,向福叔房里走去。 厨房和福叔所居住的地方并不远,只隔着一道院墙而已。 本想敲门进去的。可走到门前一看,门根本就没有关严。透过门缝,正好可以看到屋里坐着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的侧脸,头上还包着纱布,正在用王福的茶杯喝水。 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是谁?凭什么在他的房里,用着还是他最喜欢的那套紫砂茶具?她知道王福是个爱茶懂茶的人,一般人除了小萱不会轻易的碰他的宝贝的。 这人到底是谁?她的手已经不受她大脑控制的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屋里的人转过头来看着她,也站了起来。二人同时的问:“你(您)是谁?” ------------ 第五章 虎落平阳被犬惜(五) 更新时间:2013-07-16 玉荷因为去给王福送粥而看见阿林在他房间里,还用着王福最爱的那套紫砂茶具。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感伤,他为什么都对别人好,偏偏不对自己好?突然有一种局外人的感觉,想要放下食盘上的粥赶紧离开。 却见那小伙子手足无措的解释着:“这位大婶,我是……啊,那个……福叔是我……”阿林正想着该怎么说。玉荷却伸出右手,立掌,示意他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了。” 实际上她心里想的是,难道王福单身这么多年,开始有了断袖之癖了?不能吧?他当年那么的喜欢小萱的娘啊! 不过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再说面前这小哥长得这么水灵这么俊俏,任谁看见都会心动的啊!前段时间不是还传出来说黄员外居然是个段袖,还在家里养男宠呢! 难道……唉,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活生生就变成断袖了。真是让人心寒心痛啊! 玉荷一边低头思考着,一边把粥放到桌子上,准备离开。却不知这时莲蓬已经从窗外看戏的转为屋内演戏的了。 “我我我……我来证明一下。玉荷姑姑,他是小姐昨晚从清凉山下救回来的人。无处安置,福叔就安排他暂住在自己房间里了。” 这说话的自然是看见误会便闯进来的莲蓬。说完还顺便偷偷瞄了一眼那位美男子。而此时那位美男子也正救星般的看着她,一时间心如鹿撞,如坠云雾。 玉荷突然像一个溺水的人被人救出了水面,能够自由的呼吸了一样,右手捂着心口,左手扶着桌子,坐到了身后的凳子上,两眼回神,还一边小声说着“吓死我了”。 “你……你……你是小姐救回来的那个人吗?”莲蓬看见阿林居然破天荒的结巴了。 “嗯,”阿林看到这里有人欢迎自己,就很高兴,不由得勾起唇角笑着回答了起来,“福叔给我起了个名字叫阿林。叫我阿林就可以。这厢有礼了。”说着又双手抱拳一揖。他好像很喜欢行抱拳礼。 莲蓬刚从他如暗夜星辰般的眼眸中缓过神来,又差点被他的笑容的给迷晕。赶紧福了福身,也还了一礼:“我叫莲蓬,是把你救回来的那位堂小姐的贴身丫鬟。” “哦……”阿林耸了耸浓密有型的眉毛,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那莲蓬姑娘请坐吧!” 莲蓬连忙拒绝:“不不不不不,您受伤了,怎么能轮到我坐呢?你快躺着去吧!好好养伤才是正经。” “不不不,莲蓬姑娘是客人,我怎么能回去躺着呢?”阿林也拒绝。 玉荷看着他俩这你一句我一句的跟唱戏似的,有点腻了:“诶我说啊,你俩就别在这唱戏了,你——”指着阿林,“赶紧回去好好养伤,你——”指着莲蓬,“做你该做的事情去。” 岁月造就了一个人本原没有的气场和风范,年岁大的玉荷在小辈当中自然也有一些威信。 不过最重要的是林家人本来就是商人,没有官家大宅里面那么多的等级制度。奴才里不分什么一等二等,大家都是同样等级的人。 这没了等级,自然就该尊老尊老,该爱幼爱幼,该干嘛干嘛。 “是。”莲蓬依言低头退了下去,不敢再逗留。阿林却好像获取了什么重要信息似的微微皱眉,站在原地看着地面没说什么,心想,原来小萱小姐为了救他也是花了很大一番力气的,虽然她不要报恩,以后也要对她好一点。 于是玉荷再转身对阿林说:“看来这碗粥是给你喝的。刚才看你行礼,手臂应该也没什么大碍,这粥你就自己喝吧!”说完起身便走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阿林一个人。他不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到底是敌是友,又似乎本能的害怕别人只是逢场作戏,表里不一,对每个人哪怕最细微的神情都很留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好像本来就会拿筷子吃饭一般的,是身体里面原有记忆造成本能的反应。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中,如此的戒备别人是一件很煞风景,很伤感情的事。 一个人默默地想着事情吃完了浓浓的冰糖荷叶粥,感觉肚子饱了。又默默地躺倒床上去闭目养神,却不敢再次入睡。他怕再梦见那些血腥残忍的画面,因为那是他可怕至极,厌恶至极的东西。 不过此时的林彧萱倒不可能会像阿林一样想得那样多。她浇完花之后,已经微微出汗,疲惫不堪。本想回去换身衣服,却……却躺在床上睡着了。 结果莲蓬激动得像一阵旋风似的刮进林彧萱屋里的时候,看见她家小姐在屋里倒头大睡,本来很激动的心情顿时就消失了大半。 “唉!”可能她家小姐累坏了吧。嗯……回想一下,那人好像比小姐还要高半头哦。真不知道瘦弱的小姐是怎么把他从清凉山弄回来的。真服了小姐了。 不过要是看见这么漂亮的大美男,她也会立刻浑身充满力气的把他驮回来的。 她不知道的是,刚开始林彧萱压根就没敢看阿林的脸,如果看见了,在还没了解他体重和体味的情况下,她肯定会以为是一只公狐妖变化成的美男子,绝不可能把他救回来的。 万幸的是她先背了他一段,知道他有影子,很重,没有狐臭,才敢确定他不是鬼也不是妖。好吧,其实林彧萱的胆子真的很小,很小。 屋内的光影随着日头的升起落下一直在重复着长长短短的变化。 转眼间阿林已经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了。总体上来说还是风平浪静的,当然如果那几件小事不算的话。说是小事,真的是非常非常小的事。 比如说福叔向林掌柜的禀明了阿林的事,林掌柜已经同意他住下,作为回报他坚持要去店里帮忙,林掌柜也同意了,不过福叔嫌他长得这张脸太招眼,只允许他在厨房帮玉荷的忙,不允许他上前堂去招呼客人。 再比如说有一天阿生病了,店里只剩下阿竹一个人照应,忙不过来,只好派他去临时帮忙。小萱姑娘知道之后,像阵风一样的跑去外面不知道干嘛了,走的时候叫他稍等片刻。结果她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副假的络腮胡子,原来是叫他粘在脸上,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那胡子可是花了血本了,粘在脸上就只剩下两只眼睛了)。 不过他长得这双桃花眼,还是引来了几个女客官的频频侧目。 再比如说有一天他在端菜的时候,不小心被烫伤了手指,红红的,又伤在上手,很影响干活。 小萱小姐亲自来给他送了点她自己种的芦荟和仙人掌,声称这两样东西都是可以治烫伤的。她把芦荟切开,用带肉的一面敷在伤处,敷完了还用仙人掌汁敷在烫伤的地方,说这样可以不留疤痕。 其实他没伤多重,只是烫了一下而已。男子汉挺一挺也就过去了,没有女孩子那样娇气。不过他还是乖乖地任林彧萱给他敷好了伤药,那一刻他心里痒痒麻麻的,想要急于脱离这种场面,可是自己又该死的很享受。 再比如说有一晚小萱姑娘突然诗兴大发,叫店里力气最大的阿竹给她搬来一个梯子,学着古人爬到房顶上去喝酒赏月,说是这里风景好,视野开阔,还要赋诗一首,不许别人打扰她的雅兴。 可是刚对着月亮喝了两口桂花酿,嚷了一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就醉得不省人事了,理所当然的从房上滚了下来(这也叫赋诗吗?这叫背诗)。 当时他恰好要去给小萱小姐送一些厨房新进的茶叶,正好听见莲蓬的一声尖叫,看见已经快滚到房檐边上的小萱,想也没想就扑到了小萱的身下……还好她不重,不然他真得摔伤了(不过他还是在床上躺了三天)。 还有一些小事就小的不能再小了。 比如平安客栈的大伙都已经认识和接纳了他,内院的莲蓬和小岚姑娘看见他已经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激动了; 比如说他搬到阿生房里和阿生同住,晚上阿生轻微的呼噜声让他刚开始睡不好觉,不过后来习惯了也能睡了; 再比如小萱姑娘送了他一条围裙,可以在厨房里上班的时候系上,不会被溅出来的油弄脏衣服,而小岚姑娘送了他一根白玉簪,很漂亮; 比如小萱姑娘和小岚姑娘在下棋的时候,他跑去围观,当时两姐妹在棋盘上正相持不下,杀得如火如荼,难解难分,貌似小萱姑娘还处于下风。 他突然插手替小萱姑娘下一棋子,使得小萱立刻起死回生,惹来小岚姑娘怒目而视(作为补偿,他答应亲自陪小岚姑娘多下几局,应小岚小姐要求,还是独自相陪的); 比如说小萱姑娘在浇花的时候,他会给她往屋后的花园提过去一桶水,省的她老是端着一个瓢跑来跑去,那样水容易溅出来,她的裙角会湿掉。 作为回报,小萱姑娘亲自给他做了一个盛满桂花的香包(小萱小姐的女红真的很差,说是香包,其实就是找了一块鹅黄色的布料,把晒干的桂花花瓣都包了起来,扎成了一个小圆球,然后用线把开口的部分结实的缝了起来); 比如说莲蓬给他绣了一双鞋,福叔给他发了五两银子的工钱,他自己买了两块布料,一匹白色,一匹天青色,请玉荷姑姑给他做了新衣新裤; 又比如说,他头上的包越来越小了,他也不再做之前的那种被人追杀的噩梦,而是做着一个完全不同却越来越清晰的梦…… ------------ 第六章 几人欢喜几人愁(一) 更新时间:2013-07-17 六月,城中暑气渐盛时,平凉山上却还是在过五月。灰墙褐瓦的已经近三百年的历史。寺里的尼姑并不多,只有三十来号人,平日里除了打坐念经,打扫庭院,接待香客,也无所事事,乐得清闲。幸好这寺庙不太闻名,人也不多。所以不失为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从金光寺的后门出来,往北面走一段大约半个时辰的山路,便绕到了平凉山的后山。金光寺位于平凉山东侧半山腰。南面的山体蜿蜒向西南,与靖安城的清凉山相接。从清凉山深处发源的富阳河沿着山体用西南向东北穿流而过。 北山的半山腰上,一座不大的茅屋藏在青山绿水间,建在难得的一块平整的山地上,绿树环伺,泉水叮咚。 酉时柔软的阳光透过层层的树叶,斑驳地洒在山间的地面上,洒在茅屋前的摇椅上躺着的白衣女子闭目养神的脸上。 一身白色麻布衣衫,未施粉黛,未配首饰,只闭眼假寐,却雍容华贵。她的摇椅一下一下微微的晃动着,洁白纤细的玉手随意的放在摇椅的扶手上,右手食指随着摇椅的频率,一下一下轻叩椅臂,和着山间黄昏清柔的晚风,宛如一曲惬意悠然的画卷。 一阵风拂过,几枝树叶晃动了一下,她的身前便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身材颀长,身型健硕,面目冷峻,眉星剑目,双手抱拳,骨节分明,躬身而立。 女子缓缓睁开眼睛,一双妖艳的桃花眼清眸如水,一扫先前的慵懒神态,极力隐藏着眼中的关切,佯装威严,轻启朱唇:“羽儿有消息了?” “嗯,”黑衣男子放下手臂,“属下不负重托,终于探得公子羽现在在靖安城的一家客栈里。”他本来还想说公子羽在客栈里当伙计,但不是十分确定。因为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羽怎么会到小店里去当伙计?他怎么也想不通,索性先把自己确定的部分说出来吧!其他的等他自己亲自证实了再说不迟。 “哦?”女子突然睁大了眼睛,显然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讲已经有点不可思议,“那他为什么不回来?忘了他娘了?也不带我出去玩玩……整天被她们看着,烦都烦死了。我昨天就去西山采了几个野果子,她们居然发动全寺的姑子找我!我要是会武功,早把她们两个给砍了!哼……” “……” “决意……” “嗯。” 女子望向远方的天空:“我想回家。” “回皇宫里去吗?” “那不是我的家……” “回叶国?” “嗯……” “带公子羽一起走吗?” “看他了,想跟我走就走,不想走就留下。我不强迫他。”话虽然说的很无所谓,眉宇间却尽是无奈。 “可垣国的皇帝会放你走吗?” 摇椅上的女子突然坐了起来,满腔怒火:“他又不需要我,凭什么囚禁我?他老得都可以做我的父亲了。况且,他还有那么多女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何必多做纠缠?如果两个人没有缘分,又何必非要绑在一起?他不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我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会禀告王上,请他尽快安排。” “嗯,你告诉我哥,就说他妹子快死了,他外甥已经死了一次了!” “……” “退下吧!” “是。” 夕阳并没有吝啬的只把它的温柔倾泻在平凉山,也铺满了这间约三十丈见方的书房。 书房里两位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子,只穿着袜子,坐在鹅黄色的榻榻米上,中间有一张矮矮的茶几。一位身穿月白色丝绸华服的男子懒懒的坐着,姿势很随意。另一位身穿藏蓝色袍子的男子则正襟危坐地跪坐在月白衣男子对面斟茶。 水起水落,小小的茶叶在茶碗里转着圈圈,仿佛遇到深海漩涡的小船,去留不由自己。 丝丝热气蒸蒸直上,水汽缭绕间,月白衣男子拿起一个斟满了的茶杯,先放在鼻下闭着眼睛闻了闻,微笑着点了点头,心想林府的乌龙茶果然不错,比皇宫里的还香。继而把茶杯拿到嘴前,浅浅地啄了一口,又点了点头,须臾过后,等茶不那么烫了,才翻动着茶杯慢慢的全部喝掉。 月白衣男子道:“几日不见,林大学士的茶艺见长了啊!” 藏蓝色衣服的男子却好像没听见似的,说着完全不着边的话:“公子羽失踪了。” 月白华服的男子仿佛听见兔子会飞了一样地惊诧,顿时睁大了眼睛:“哦?他不是在平凉山上陪着他的母亲——若久贵妃诵经礼佛吗?怎么失踪了?他去哪了?” “我只是想把他软禁起来,掌控在自己手里。可惜他逃脱了。”藏蓝色衣服的男子只看着眼前的茶杯。 “你!……”太子殿下公子宫突然睁大了眼睛,哐地一下把茶杯很用力地放到茶几上。脸上显然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啊?” “商量?五年前,三太子公子角崭露头角,文韬武略,德才兼备,深得人心。我就告诉过你,先下手为强,提防公子角。你不听。先前的小树苗现在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如今朝中三分之一的大臣拥护三太子,皇上又有意废储,你还不抓紧时间布下放线?现在又出现了个公子羽,他的名气比之当年的三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三太子好歹是我们中原人,五太子公子羽的亲舅舅可是叶国的皇帝!他要和他舅舅里应外合……等你反过味来,我们就完了。” “说的也是啊……可……可是,他也是我弟弟啊!”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有妇人之仁?你不防着他,人家可防着你呢!”心中不由得感慨,怪不得皇上要废太子,这太子的确缺乏当帝王的眼光和胸襟,还有手段。 “防着他?那你说,”太子公子宫直直的盯着林成阳的眼睛,十分悲凉地说“我要不要防着你呢?” “……”林成阳一时语塞。 “这事,你……先别轻举妄动,容我再考虑考虑。”说完便起身出去了。 林成阳摇了摇头,又自己拿起了一杯茶,仰起脖子来,像饮酒那般一饮而尽。面无表情,心里却五味杂陈。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他是不是也该看清一下形势了? 话分两头。话说最近几晚阿林老是坐着几个同样的梦。 梦里总是在一个金碧辉煌,奢靡香软的地方,有一个如天仙般的白衣女子,把他抱在肩头,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他总爱握着她发髻上的钗环流苏不松手,而那女子总会满眼堆笑得轻轻把他的手指掰开,佯怒道:“羽儿不乖了吗?” 有时,她还会把他搂在怀里,宠溺的抚摸着他的头,对他说:“羽儿乖,多吃一些才能长高高,长壮壮,才能不被坏人打倒!来,张开嘴,啊……”便把香气扑鼻的食物用银勺送进他嘴边,他赶紧张开嘴,把银勺里的食物吞了下去。 那食物好不好吃,他在梦里也尝不出来,可是每次他闭着嘴巴咀嚼的时候,那女子就会很开心,仿佛他吃的不是饭,而是可以延年益寿的仙丹。她还老是亲他的脸,眼睛里的幸福都已经要溢得到处都是。 可有时候,这个女子却也十分可怕。她高高在上,声色俱厉:“娘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可以左右手同时写字,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会下棋会背书,更不要让他们知道精通六艺……你这样锋芒毕露,总有一天会招来灾祸的你懂吗?” 说完这些她总是一眼也不再看他就拂袖而去。 而他转眼就会到了一个荒凉的郊外,眼睛可以看到的都是树干和草丛,一个人影也没有,身后不远处便有个戴面具的人提着一把剑追杀他,他却怎么跑也甩不掉那人,等到他跑到一个山崖边上已经无路可走而身后的杀手又朝他冲过来的时候,他就会挣扎着从梦中惊醒。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这样,也不知道这些梦境到底是不是真实的记忆,更不知道该给谁去说,能不能说。 每到这时他都会拿出那块凤凰浴火的玉佩,握在手里,望着窗外的树叶或是月亮,沉默许久。 那血玉好像有了温度一般,抚慰着他那一刻茫然若失孤独无助的心情。 难道那些梦境不只是梦境,而是他原有的记忆吗?难道他的爹娘是皇亲国戚吗?他都失踪这么久了?他们会着急吗?他不知道。眼下也只能待在这里。只是得空了,一定要去外面问问有没有谁家儿子失踪了的。保不齐就会有自己的家人。 想到家人,平安客栈的大伙也让他感觉到了亲情的温暖。倘若他找不到父母家人,在这里待着也未尝不是好事,况且这里还有福叔、玉荷姑姑、阿生、阿竹、小为……当然,还有那么可爱娇俏的……小萱小姐……阿林不知道,想到林彧萱的时候,一丝迷人的微笑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七月,靖安城会进入一段称为数伏的日子,数伏天也是一年之中最闷热的天儿。 这一晚特别的热,树叶一动都不动,一丝丝风都没有,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感觉是在一个大箱子里呼吸。什么都不做,只是干坐着,身上就会冒出一层汗,扇扇子也不管用。 林彧萱这个怕热也怕冷的人,夜里热得睡不着,又爬上了房顶(这回不用阿竹给她搬梯子了,上回的梯子没有搬走)。屋顶上面确实有一些凉风,也不是特别的凉,但空气通畅,比闷热得让人窒息的屋里强多了。 林彧萱只穿着一身丝质的白色中衣,躺在屋顶上头枕双臂看着星星。 刚看了一会,就瞥见隔她的屋子有好几间房子距离,明亮的月光照进一个窗户里,里面的人也是穿着一件白色中衣,在床上躺着,闭眼皱眉,表情十分痛苦,嘴巴不知嘟哝着什么,两只手还在空中乱抓。 她仔细一瞅,是阿林!他好像是被梦魇到了。他俩的房间其实隔得不近,她也只有在躺下的时候才可以看到他的窗,如果她坐着,肯定看不到。 心里涌起一股想要去看个究竟的冲动。青涩莽撞的少年,永远都是想一出是一出。 她“噌”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决定夜访阿林兄。 小心翼翼的从光滑的瓦片上走到房檐边的梯子上,然后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爬了下来,之所以这么慢,一是因为怕声音大了惊醒别人,二是怕吓得太快,万一踩空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岂不是要丢掉半条小命?所以在阿林被梦魇这万分“惊险”的时刻,林彧萱还是坚持“欲速则不达”的原则。 她下地之后一溜小跑越过了几间房屋几个小院,来到了他的窗外。 通过窗子一看,他还皱着眉,额头上都是汗,手已经安生了,静静地放在他身旁两侧。 看了一下阿林旁边的床铺,是空的!阿生不在!哦,对了,阿生今天放假,他回家看老母亲去了,所以屋里只剩下了阿林一个人。 轻轻地推了一下门,门没锁。心里挺高兴。 推开了一个够她自身进去的缝,便没有再推大,怕弄出声响。 踮着脚轻轻走到他床边,坐了下来。看他的表情好像很痛苦似的。 唉,她这是捡回来一个什么人啊?白天的时候看他也挺精神的啊!听玉荷姑姑说他特别懂事,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择菜洗菜,杀鸡剥鱼,刷碗洗盘,他一点也不挑。你叫他去干他就去,你还没说叫他去干,他就已经干完了。 而且他干任何事,都会很优雅,像一只老鹰去抓一只兔子,一匹马和一头驴比赛跑,一只老猫去抓一只死耗子一样地从容镇定有魄力。 他的气质是天生的,不是后天可以锻炼出来的。同样是穿着店小二的衣服,阿生穿上还是店小二,他穿上却俨然是一副有钱人家的公子出门游玩的样子。 玉荷啧啧称奇,看来这“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也有失灵的一天。 他人也很聪明,别人要用一个月才能熟练的工作,他只花了七八天就游刃有余了,就连小为都服了他了,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神仙”,第一自然说的是他极具灵性,悟性也高,这第二,当然是说他的长相了。 此时此刻这位“神仙”却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神仙,因为他正满头大汗,脸颊泛红,领口微敞,正躺在凉席上微微晃动着脑袋。 他的表情像极了因为贪玩而找不到归途的孩子正在着急地寻找回家的路,像极了一头误入狼群的羊羔在四处奔跑着寻找生还的突破口。 忍不住,缩了一下手臂,把袖口握在手心里,上前去用袖子给他擦额头上的汗。 一下两下三下,擦完了额头擦鬓角,擦得差不多了。却看见他脖子上居然也是汗,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擦,因为她的袖子那块已经被他的汗湿透了。正低头想着调整一下袖子,换一个干的地方给他擦汗,却看见面前的人已经悠悠转醒。眼睛睁开一个小缝儿,双眸无神地望着她。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手还停在他的脖子旁边。想着还是先微笑一下缓和一下尴尬局面,可阿林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 第七章 几人欢喜几人愁(二) 更新时间:2013-07-18 独属于阿林的男子气息一下子笼罩了她。她一下子傻掉了。 人生中第一次和一个男子离这么近。而且两人都是只穿着一层薄薄的中衣! 她一下子脸红了。 脑子里全都是那句“男女授受不亲”。正打算推开他,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却闯入了她的耳朵。只听见这个抱着她的人小声说着“我错了”“我也再也不敢了”“你别走……” 这三句话他一直重复说着,搞得她一头雾水。他在说谁啊?是在跟她说吗? 眼下他力气那么大,她试了试,根本推不开他,而且他一身的汗,大夏天的两个人抱在一起不可能不热,搞得她身上也很难受。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正的不行来反的! 她轻轻地抬起手,想要拍拍他的背,可也不知道该怎么放下去自己的手,整个动作显得很笨拙,不过为了尽早脱离阿林这个大火炉,还硬是把心一横,抱住了他。 嘴里还装模作样的嘟囔着:“不怕不怕,我在这里,不怕不怕,我保护你……”拍了好一会,他才安静下来。 感觉到他的力气没有那么大了,她自己的心却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可能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一个男子的身体吧,她还是会害羞的。 如果此刻房中有镜子,她一定会看见她自己的脸已经像熟透了快要发霉的苹果一样的红。 她轻轻地掰下他抱着她腰肢的手臂,扶着他的臂膀,当他的脸从她的肩膀上移开,和她的脸离得很近时,她才发现,阿林真的长得很好看,以前没有近距离观察过,现在离得近了,越看越好看呢! 阿萱看着他的脸,微微向往了一下这张脸要是长在自己身上该多好…… 唉。还是别想那些有的没了的。轻轻地把他的头放倒在凉席的枕头上。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她才用左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那里有头小鹿拼了命的撞啊撞,她都有点受不了了。 想想还是赶紧离开吧。于是三下五除二,再次轻手轻脚的站起了身,走到了屋外,轻轻地把门虚掩上了,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不过她不知道还有另一双眼睛在暗地里仔细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一路飘飘忽忽的回到了屋里,这下更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无聊的看着帐顶的花纹。满脑子都是那个慌乱而结实的拥抱,还有他身上的属于男子的气味……心里乱糟糟的,怎么也睡不着。 怎么说这也是她第一次跟福叔以外的男子肉体接触啊,而且还是个同龄的男子,更何况,还是个气质若空谷幽兰,外貌如神仙下凡似的翩翩佳公子! 一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朦朦胧胧中睡着的时候,更夫都已经敲了四遍的更了。没睡几个时辰,天便亮了。 夏天的夜晚似乎特别的短,白天特别的长。卯时刚过不久天便亮了。年迈的太阳公公慢慢的从东方爬起来,早晨的太阳还不刺眼,正像一个大大的鸡蛋黄一般悬在东方的天空中。 清晨和黄昏正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因为此时阴阳交(和谐)合,天地都是一半黑夜一半白天,此时的太阳和月亮都是慢悠悠的,一个走,一个来,就好像值班的人交接岗位似的。看不出他们的悲喜,也看不出他们是否留恋这个世界。 夏日的黎明特别的清爽。还留恋在梦境里的人们,在靖安城的公鸡的打鸣声中各自开始了自己忙碌的一天。当然,此刻起床的也有我们的美少年阿林。 也许每天都是这个时间点起床的。鸡刚叫第一遍的时候,他就朦胧着醒了过来。 身上的薄衣软软的贴在身上,背后的衣服有些发潮,可能是夜里出汗把它湿透了。坐起身子来,伸了个懒腰,环顾一下四周。咦?门怎么没锁啊?哦,对了,他嫌昨晚热,关着门睡觉的话不透风,就把门给打开了,只是虚掩着。 嗯,没事了。忽然想起来,他昨晚好像又做了一个与前几日同样的梦境。拿出枕下的雕刻有凤凰的血玉玉佩,握在手心里抚摸着。 他想起来了,在梦里,母亲坐在他床边,温柔的抱着他,像小时候一样,还不时地拍拍他的后背,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着“别怕,我在这呢……” 本来还觉得是梦境,可此刻一回想,却愈发觉得真实。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汗衫,上面居然有一种淡淡的桂花的味道……嗯?桂花?桂花的味道?那不就是……啊?小萱姑娘? 难道他昨晚抱的是他的救命恩人——小萱姑娘?不会吧?他怎么可以亵渎他心中这世上最可爱最美好的仙子呢?还是仔细回想一下…… 嗯,他记得他当时好像微微睁开了眼睛,恍然间看见自己床边坐着一个白衣女子,她是背对着月光坐着的,根本看不见她的脸! 难道昨晚那个梦中的女子真的是小萱姑娘?那到底是他梦见了小萱姑娘,还是那根本就不是个梦境呢?他不敢确定。可是那股熟悉的桂花味道他不会记错的。他的嗅觉比一般人要敏感很多。天生的没办法。 正在琢磨着要真是小萱姑娘该怎么办。阿林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一切事情上都极具灵性、悟性很高的他,一遇到林彧萱就会自乱阵脚,手足无措,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想了一圈还是决定先用自己的老招数,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静静静…… 可是越让自己镇定,就越镇定不下来。 自己分析了几种情况:如果不是真实的情况,那只是一场梦,那就好说了;可是如果确实是抱的小萱小姐,那他们两个就是有了肌肤之亲,传出去会对姑娘家的名声不好,而且以后也会难嫁人,要是这样的话,那他就娶了她,一辈子对她好;可如果抱的是别人,男子还好说,女子的话,该怎么办呢? 还有,如果真的是小萱,而她自己却不承认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阿林又陷入了沉思。他并没有察觉到在自己刚才考虑到的各个情况中,为什么如果是小萱就那么既然决然、毫不犹豫地决定娶她,如果是其他女孩,他却不知该怎么办而犯了愁。 其实在他心里,小萱和别的女孩已经不一样了。这种潜意识,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更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答案,听见隔壁的阿竹和小为已经起来了,在院里的井边绞着辘轳给大家打洗脸水,小声的谈论着昨晚有多么多么的热。不再多想,赶紧找好一件外衫,匆匆忙忙的起床梳洗去了。 他这边倒还好说,可难坏了那边的莲蓬。昨晚小姐不知道干什么了,特别难叫醒。坐在她床边,撩开蚊帐,摇了她半天,她才微微的睁开眼,一看是莲蓬,又翻了个身面朝墙里睡去了。 把莲蓬气个半死。又摇了她半天,说:“小姐,你快起啊!大家伙都已经起来啦!” “嗯……嗯,我不去吃早饭了,你去跟……我叔叔说一下……”说完又睡去了。 莲蓬真是拿她没办法。无奈。只得照她说的去办了。唉,这个只知道吃和睡的小姐,真是个极品啊,她真是服了她了。 这一下,睡到了日上三竿。一睁眼,屋里地板上的阳光已经白的很刺眼了。原来自己睡了这么久。看来睡前还是少管闲事的好。省得搞得自己莫名的兴奋,还翻来覆去地直到筋疲力尽才能入睡。 莲蓬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见屋里已经打好了洗脸水。起身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洗了把脸,梳好了头发,还是以前的老发型。只是今天换了一个浅绿色的发绳,因为她今天穿的是一身浅绿色的裙子。等她穿戴好,喝了一碗茶漱了漱口,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 可能是昨晚有了那么一段“艳遇”,今早的心情非常好。林彧萱一路像一个花蝴蝶一样,一会儿看看路边开的野花,一会儿拽拽长长的柳条,一会儿又伸着手去撩花园池里的水,走到厨房,辰时也已经过了一半了。 等她到了厨房,却只见阿林一个人坐在一个小木凳子上择菜,左面是一大篮子的菜,有青菜、油麦、油菜、西红柿、黄瓜、豆角之类的,右面是一个干净的大瓷盆,用来盛放择干净的菜,都是给中午的客人做菜用的。以前林彧萱来的时候,也会和他坐在一起择一会菜。一边择菜也会一边谈天说地。说得不亦乐乎。 不过此时,林彧萱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个人。唉。有时候你不想见某个人,可他就是偏偏出现在你的眼里,不想遇见都没办法。 阿林见来人是她,“咳咳”清了清嗓子。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强自镇定的继续择菜。 林彧萱见他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自己找来个小凳子,坐在他对面,和他一起择菜,和平日里的普通上午没有什么两样。 两个人都在小凳子上默默地坐着,一个是双腿微开,淡然自若,一个是双腿并拢,用手肘撑在膝盖上,微倾身子,表面上是若无其事地在择菜,心里则都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阿林心想,那股桂花味又有了,刚才没有,嗯,这院里也没有别的人喜欢用这个味道的香囊。昨晚一定是小萱姑娘无疑了。那么她来这里干什么?怎么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以她那猴急猴急的性子,早该来质问他昨晚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此刻还坐在这里这么从容淡定?难道昨晚不是她?不会啊…… 林彧萱心里则在想,他看我的眼光怎么躲躲闪闪的?难道他昨晚是装的?祖宗啊,不会吧?老娘被人吃了豆腐了?他不会是故意的吧?可看着不像啊?要是在平时,他肯定笑脸相迎的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啊,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就在俩人各自心怀鬼胎的面对面择菜的时候,玉荷姑姑挽着袖子走进了厨房的小院,一进门就看见他们俩这般谁也不说话都唬着个脸择菜的场景,目光自然的移到了他们手上的菜,不由惊呼:“哎呀我的妈呀!你们俩这是在作孽啊!” “啊?” “啊?” 两人俱是从梦境中惊醒一般,慌忙中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害羞似的赶紧移开,看向玉荷,“发生什么事了?” ------------ 第八章 几人欢喜几人愁(三) 更新时间:2013-07-19 “我的两个小祖宗诶!”玉荷小跑到他俩跟前,指着地上的菜叶说: “你们看看,啊,这根青菜还好好的,你们怎么就给择了啊?阿林啊,你平时手脚挺利落的.今天你是怎么了?小萱啊,这些菜虽然不多,可也都是你叔叔花了钱,你福叔雇人从田间地头用车拉回来的啊!这菜也是人家菜农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啊!你说说你们,啊?叫我说什么好?” 两人往地上一看,可不是,他俩都在想着别的事情,都把好好地菜叶给择了,还扔了。两双眼睛都瞪圆了。 阿林连忙鞠躬道歉:“对不起玉荷姑姑,真对不起,”外表却镇定自若、不慌不忙,“您看这样好不好,这些菜没有挨着地面,只是放在一些烂菜叶上面,还不是很脏,洗干净了还可以吃,我自己吃掉这些好不好,把我的那份菜钱省出来就可以了。” “别别别,还是我吃吧,都怪我来找他,他才分心了的!”林彧萱低着头,一副肠子悔青了的表现。她小时候也过过几年苦日子,知道幸福生活来之不易。要知道,有一些较为贫困的农户家庭,只能挖些野菜来充饥! “行了行了,我看也就那几颗菜,隔壁那家酒楼不是有养鸡吗,去喂给那些鸡吃吧!记得洗干净啊!还有,下不为例啊!”说完便摇着头一边挽着另一边的袖子,一边往厨房里走去了。 剩下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目光无处可逃地对在一起。“扑哧”一声,两人都笑了起来。 笑得傻傻的,笨笨的,像个小孩子。 在夏日明媚的阳光下,两人的脸蛋特别像刚桃子,因为绒毛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阿林长长的眼睫毛也像镀了金边一样闪闪发亮,林彧萱的浅绿色发带飘到了胸前,在阳光下也绿得发亮,几近透明。 但是,还是会有煞风景的事情出现。 比如说在这个无比完美的瞬间,林彧萱的肚子不适时宜的叫了一声。她不好意思地杆赶紧捂住了肚子,又把头低下去了。阿林很诧异,难道她没吃早饭吗?林彧萱又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阿林,一副被你看穿了的表情。 阿林拍了拍她的胳膊,起身跑去厨房里,不一会便出来了,双手端着一碗小米粥,碗里还有一只铜勺。 用眼神示意她做到原先择菜时坐的小凳子上,林彧萱依言坐了。他弯下腰把碗递给她,自己则满意的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收拾地上的残局。 “你没吃早饭吗?”阿林收拾着菜叶,眼睛看向地面,耳朵早已竖了起来,听着她用勺子舀起来一小勺的粥,慢悠悠的在最边“呼呼”地吹两下,送进自己嘴里。 “嗯。我起晚了。” 起晚了?阿林这下更加确定要试她一试了:“那个……我……昨晚不是故意的……” 此刻的阿林紧紧盯着林彧萱的眼神,一个细小的表情他都没有错过。 只见林彧萱红着脸低下了头:“那个……那个……” 一时竟然没有了词汇,心想他居然知道了!难道他当时醒着吗?那他是故意抱着她的?那他不是占她便宜了嘛? 不过他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是她占他便宜吧?一抬头看见对面的阿林很严肃的盯着她的眼睛,顿时慌乱了。 她坐直了身子,强自镇定:“哎呀没关系的啊,你只不过是小小地抱了我一下啊!” 说这话时她声音很小,不过对面的阿林还是听见了。看来他猜的没有错,微微一试,她便露出马脚了。 此刻,他的眼睛仿佛天上的雄鹰,看到盯了很久的猎物自己闯进了他的陷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充盈着他的心。 他只能用早已经准备好了的话回应她,语速不紧不慢:“我会对你负责的。” “啊?”林彧萱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啊,不用的,”仔细搜寻着自己脑子里的词儿,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说,“嗯……嗯……那个……” 阿林满脸疑惑的看着她,想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 突然林彧萱吸了一口气,看样子是想到了:“那个你昨晚不是梦魇了吗?不知者不罪嘛!” 那边的阿林却生气了,谁知道她会这么说。难道女孩子都不在乎自己被谁抱吗? 难道她以前也被别人抱过吗?把心一横,就算被别人抱过又怎样,他自己也抱过她了,不是吗?那按照“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他就该娶她,照顾她一生一世,不是吗?对。于是手掌一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林彧萱也不敢再说了,因为阿林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别说她还没见过阿林这么生气过。 他生起气来也是蛮可怕的,好害怕自己会成为导火索,成为可怜的牺牲品。 她还是保持沉默吧!所以她又红豆粥端起来,接着喝。可是却一点味道也尝不到了。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抱了你。而且昨晚我们穿的都很少。男女授受不亲。我应该对你负责任。我会去跟福叔还有林掌柜说清楚,等明年你十五岁,我就娶你。” 一听到阿林要娶她,林彧萱一下子就呛住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阿林也吓住了。赶忙从她手里接过碗,放到旁边的地上,用手掌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她一直在咳嗽,小脸都憋红了。 他看着很心疼,这个傻丫头,至于不至于啊。不知道她往气管里吸进去了多少红豆,这么难咳不出来。 更加心疼得拍着她的后背:“你看看你,不能慢点喝吗?又没人跟你抢……”语气里满是愤怒,可是又满是关心,满是宠溺。 不知道是不是阿林拍她后背起了作用,还是被阿林这样的温柔给吓到了,林彧萱缓缓地停止了咳嗽。 她转头看着身旁的阿林,脸上的红晕还没有退去,羞涩的说:“阿林,我……我……我配不上你……” 阿林惊诧地无以复加:“你说什么?” 林彧萱又想了一想,还是决定说出来:“我说我觉得我,我配不上你。” 她正要接着说下去,阿林打断了她:“你是不是嫌弃我没有背景,是一个一无所有还失忆了的人?你是不是……” 她又连忙摆手摇头:“不是不是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你天生就有一副绝世的相貌,而且气质出众,估计也是整个靖安城里最美的男子。我家世一般,无父无母,寄人篱下,而且长得也不漂亮。我不会弹琴唱歌,也不会跳舞画画,我没一点长处,还只会惹麻烦……” “我们认识快三个月了,我阿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知道!长相家世,我从来都没有在乎过!” “我知道。可是……”林彧萱突然像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一般的盯着阿林,“阿林你,你不会是因为想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才对我以身相许的吧?” 阿林被她突然提出来的异议搞得无语了,她的想法怎么那么多啊? “不是的啊,唉,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呐?唉……” 阿林气得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十分懊恼。此时的他毫无气质形象可言,像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子趴在地上耍赖不肯起来。 不过还好,玉荷的声音就在这一刻从屋里传来:“阿林啊,择完菜了没?帮我把去柴房取点干柴过来!” “哎,这就去!”阿林大声回答着。走之前,望了一眼林彧萱:“你先回去吧,晚上我去找你。”说完就走了。 林彧萱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等到阿林走了,她才麻溜地回自己房里去了。像受了惊吓一般,一回到屋里就直奔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心砰砰砰的一直在跳。全世界除了心跳声,她什么也听不见了。脑海里总是回放着阿林的那句“我会对你负责的”“等再过几年,我就娶你”…… 一遍遍的刻在她脑海里,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屋里嗑瓜子的莲蓬看到她家小姐这个样子,十分诧异。吐掉一个瓜子皮,走到床前,拍了拍被子:“小姐,这大夏天的,你不嫌热啊?” 听见莲蓬的声音,林彧萱深呼吸了一下,还是把被子从自己头上掀开了:“我没事,就是还有点困,我再躺会,哈!” 她笑眯眯的回答莲蓬,尽量像以前跟莲蓬讨睡时一样的笑。搞得莲蓬不知所以,由她去了:“你别再蒙着头了,小心热出毛病了。” 看到莲蓬被她骗了过去,十分高兴,连忙答应:“嗯嗯嗯。” 莲蓬不知道的是,她家小姐已经情窦初开了…… 七月的夜晚,明月皎皎,微风徐徐,垂柳依依。鸡鸭归笼,鸟儿归巢。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静谧,和谐。正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如果没有那么一两对痴男怨女私会一下下,简直都对不起这良辰美景。 同样,阿林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晚上出去约会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说因为总是想着晚上要去找小萱姑娘,白天才会老是神情恍惚,差点出错。幸好小为在旁边和他一起盛菜送菜,要不然搞错了客人点的菜,就得让阿生和阿竹出丑了。 这样一天下来,不累才怪。本来就已经够繁重的工作了,某萱还来这搅和,所以某林就更累了。吃完晚饭,他本来想靠在床上小憩一下再去找小萱的,可是太累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其实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今天是浑浑噩噩度过的,林彧萱也是。 她也被阿林上午的话给惊着了。她都不敢相信他说要娶她。把自己的胳膊都掐红了还是不相信。心里期盼着他晚上过来,又害怕他过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出去走走。她最擅长的就是逃避现实。 于是就又背着莲蓬,自己一个人偷偷地从后门溜了出来。向清凉山上走去。 清凉山属于太极山系的最南端,在靖安城的西面。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清凉山上有没有神仙没有人知道,清凉山下有条河倒是真的。这条河叫做富阳河。 林彧萱一个人坐在河边的大石头,脱掉了鞋子,浸在河水里,踢着脚,玩着水花。 任河畔的风吹起她的发梢,玩弄着她的发带。 闭着眼睛,听着耳边阵阵蛙鸣,享受一下这清凉的夜风,让它们肆意的穿过自己的发丝,耳膜,衣服,身体……直到感觉自己都要与周身的风融为一体,随风飞走……当真惬意无比。 在河边坐了一会,夜有点深了。河里的水开始泛凉,她便翘起腿,把自己的脚晾干,拿起自己的鞋袜回到岸边的草丛里,找了一块有斜坡的草也比较多的地方,躺在草丛里,望着头顶的夜空,闻着草丛、泥土、和河水的味道,有点昏昏欲睡了。 可是刚进入梦乡,就听见有人在叫:“小萱姑娘!你在哪啊?” 听声音好像是阿林的。糟糕!阿林居然来找她了! ------------ 第九章 情到用时方恨少(一) 更新时间:2013-07-20 既然人家都来了,你不答应,万一人家找到了你,多尴尬呀!所以还是答应了吧: “喂!阿林我在这!”她坐了起来,向着声音的方向摆了摆手。幸好她穿的是浅绿色的衣服,在黑夜里很好辨认。 阿林听见她的声音便发现了他,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向她这边跑过来。 林彧萱看着他跑过来,简直就像是黑夜里奔跑的一匹白马一样,嗯,阿林的气质的确是天生的,刻意模仿都模仿不来。 阿林跑到跟前,看到林彧萱在一个斜坡上的草丛里坐着。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我吃完饭,小睡了一下,后来突然醒了,去找你,你不在,莲蓬说你肯定来清凉山了。我问了一下路,就来了。”说着他也坐在她身边。浓郁的男子气息一下子笼罩了她,脸又红了。 “哦……”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躺倒草坪上继续看着夜空发呆。与其说错话把气氛搞僵,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只是心却很乱,再也恢复不了之前的平静了。 阿林也躺了下来,躺在她的左边。也头枕双臂,望着夜空:“今天是七夕。” “嗯?是嘛?”某萱日子过得一直很混沌,除了过年过节过生日,其它的节日记不太准。 “嗯,牛郎织女今晚会在鹊桥相会的。”某林很神往的看着夜空。 “……” “今天上午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你想……好了没?” “啊?哦……我……”预料中的吞吞吐吐。 “如果你觉得昨天的那个理由不够,那现在这个理由该够了吧?” “啊?什么理由?你说话别绕弯子好不好?” “你的脚,被我看到了。”他的语气十分镇定自若。仿佛在说“你的头发乱了”。 一听到这句话,林彧萱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曲起腿,脚踩在草地上。手忙脚乱的拿过身边的鞋袜就开始穿。该死的。 刚才她看到他之后,跑到她身边之前明明还有一段时间,她怎么就忘了穿鞋了? 肯定是被美人计给迷倒了。真讨厌自己。该死的。 看着身旁的林彧萱脸红着七手八脚穿袜子的样子,阿林真是忍不住要笑了:“喂,我说你就别穿啦,我都看见了你还穿?你不觉得有点晚吗?”说着也坐了起来。 “你管我!”林彧萱不理他。她已经把袜子穿好了,正在穿右脚的那只鞋子。 “你穿上我也已经见过了。女子的光脚是不能被男子看见的。可是你的已经被我看见了,所以我必须对你负责。” “我……行了,这事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啊!”某人还在垂死挣扎着。 “好,那我现在再给你一个理由。”不厌其烦的林彧萱正想问阿林,他又想到了什么理由了。一转头,迎面而来的却是阿林一张放大的脸。嘴唇被他的唇覆在了上面。他的左手抚摸着自己的脖颈,右手死死地扣着自己的后脑。此时被强吻的林彧萱完全愣怔了。 本来以为会推开他的阿林此刻香软在怀,没有任何接吻经验的他,像一只还没有学会飞翔便被推到了空中的小鸟,扑腾着翅膀,想要学会它本来就该会的技能。 他没有松开她。继续贴在她的唇上,辗转反侧,左手自然而然的环住了她的细腰。 就在他感觉到林彧萱已经安静了,他可以长驱直入横冲直撞的时候,她突然用了很大的力气,推开了他。抬起了右手,给了他一巴掌。 他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她为什么要打他? 其实林彧萱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她居然打了他。她从来都没有打过人。她看着自己的手掌,不敢相信,也不敢看他。怕他的脸会红肿。怕他审判的目光会看穿她的慌乱和不堪。 终于还是她先开了口:“阿林我……对不起……” 说完便准备站起身来走开,她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不想再和他呆在一起哪怕一会。 看到她想要站起身来,阿林开了口:“慢着!” 林彧萱便像猫面前的耗子,狼面前的小羊一样,不敢动。以为他要和她吵架,却只见他拿起她的另一只鞋子,托起她的左脚,温柔地帮她穿上了鞋。 看着默默给她穿鞋的阿林,他的头发有几屡荡到了胸前,他的睫毛很长,很浓密,比她的好看多了,她每次搂着镜子侧着脸看自己的眼睫毛的时候也会幻想自己有一天也会长出来这样的眼睫毛。 她以为他会发狂,谁知他竟是怕她跑步伤了脚,还给她穿鞋…… 林彧萱的防线几近瓦解:“阿林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本来以为他会说喜欢她笑,喜欢她可爱之类的话,可他的答案却让她更加迷茫。 他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你怎么又不知道啊?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啊?”林彧萱恼了。 “我要娶你。”他一贯的简单明了。 “为什么要娶我?” “我不知道。” “……” 林彧萱被折腾的没办法了:“你真的喜欢我吗?” “嗯。” “那……你真的会娶我吗?” “嗯。” 林彧萱的嘴角勾了起来,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此刻却是有一些高兴的。任何一个女孩子,在初尝爱情的年纪,碰到哪一个向自己表白的男子,心中都会涌起一望无际的波澜和涟漪。 那不仅只是一个异性对自己的魅力的肯定,更是对自己人生的肯定。 可是阿林还是看见了她嘴边的笑容:“你也喜欢我吗?” “谁说我喜欢你的?”某萱典型的口是心非。 可某林却信以为真,十分认真的说:“我会对你好的!” 其实某林也是第一次,他内心也有一丝不为人知、掩饰得很好的羞涩。 林彧萱这才抬头看向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他如海洋般深邃的眼神,赶紧移开,看到了他的左脸。那里只是稍微有点红,毕竟她的力气很小,不会打多重的。 某萱又低下了头:“刚才……我不该打你的。对不起。”鞠了一躬还。 看着面前这人因为打了自己还鞠躬道歉,某林不由得失声而笑。 等着暴风雨来临的某萱被这阵笑声搞懵了:“喂,你笑什么?” “咳咳,没什么。”他停止了笑声,“我们回去吧!” “嗯。” 于是两人互相搀扶着,从草坪里站起。正准备往家的方向走去。某林又有了想法。 “慢着!” “怎么了?”某萱有点不耐烦了。这都什么啊?一出接着一出的。 只见某林吞吞吐吐地说:“你敢不敢跟我……私定终身?” “啊?”某萱又被惊到了。 某林有些挫败:“你不敢吗?” “谁说我不敢?” 于是扑通一下就先跪倒了地上,抬头看着阿林,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看我像不敢的吗”。 阿林看着跪在地上的她,她的头发稍微有些乱,发丝和发带随风飘扬,她就那样跪在那里,平静的望着他,仿佛她那一跪,就是她一生的承诺。 他正了正头上的发髻,捋了一下散着的头发,把它们归顺,放到肩前,把衣服上的褶皱拉平。左手把长袍的下摆高高的撩起,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郑重地跪到了地上。 两人双手合十,望着天上的着月亮,彼此看了一看,互相点了点头,同时说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林彧萱(阿林)愿与阿林(林彧萱)在此私定终身,日月为鉴。如违此誓,人神共愤!” 说完一起磕了三个头。一拜,直起上身,二拜,再起,三拜,再起。 磕完了头,两人都直起身来。阿林自然而然的握住了林彧萱的双手,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眼前的林彧萱,他好像有点激动,因为他握着她的手有些发抖,也有些冰凉。 她好像还看见他的眼睛里有光,难道他哭了吗? 林彧萱不知道他在激动什么,只能对他微笑着地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阿林道。 “嗯。”林彧萱求之不得。 阿林自己很快站起,然后扶着林彧萱也站了起来,往家的方向走去。 阿林硬是要拉着林彧萱的手,阿萱试了几次使劲抽也抽不出来。 林彧萱的手脚比同龄女孩都要小一些,跟阿林比当然更小了。阿林在她尝试了几次之后,轻蔑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就是在说“你别白费力气了”,林彧萱只能回瞪他来泄愤。 他们刚才躺过的地方,那里的草丛被压得矮矮的。一个黑影出现在那里。看着远处相依相伴的两个身影。眼里闪过一丝清冷和落寞。 其实清凉山离城里真不远。阿林也是走了一遍才知道。 虽然山体蜿蜒很长,可是路程却没有那么多弯,都是直路,撑死有六里路程,他望了一眼,这路真不怎么长,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完了。 真不知道她当初把他扛回来怎么就用了足足两个时辰还多!他真是服了她了。难道女孩子的力气都这么小吗?那看来他要多吃一些,长壮一些来保护她了。嗯,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还是不够强壮,他可是任重而道远呐! 双双离去的两人在月光下摇晃着手赶路。阿林时不时的看看身边的她,只见她低着头只看脚下的路,也不说话,一会看看风景,一会看看夜空,就是不看他。 他笑了。女孩子家可能就是比男孩子害羞吧!不管她了,由她去吧!只是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心里只想这辈子都不再松开…… 林彧萱不看他,他干脆也不看她了。于是右边的那个向右看,左边的那个向左看,跟赌气似的,可是两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手还都紧紧地握在一起…… 靖安城西的风景真的很不错。清凉山东北面的一座山,叫做平凉山。两山相连,只是中间那段山体处于低谷,和地面形成了一个坡度。 虽然山上看起来怪石嶙峋,草木丛生,其实很好攀爬。 不知是谁开辟了一条登山的路,那一条路上都不长草了,因为经常有樵夫要上山砍柴,要登上去难度也不大。小时候林彧萱和她的堂妹林彧岚都在福叔的陪伴下登上去过。 富阳河是发自清凉山的南端,绕过清凉山和平凉山向东北流去最后汇入北海。 平安客栈在靖安城的北面,两人自然是顺着富阳河走。林彧萱在右,阿林在左。当他们走过清凉山,走到平凉山地段的时候,阿林向左一看,突然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 他一看见平凉山的山头,心就很害怕。他难受的蹲在地上,很多画面像海浪一样轰得扑向了他,把他淹没得体无完肤…… ------------ 第十章 情到用时方恨少(二) 更新时间:2013-07-21 世上的事情,瞬息万变。有可能只是一眨眼的事,所有的一切就都跟之前不一样了。 此时毫不知情的林彧萱看到蹲在地上抱着头十分痛苦低声悲鸣的阿林,手忙脚乱花容失色,之前脸上洋溢的幸福荡然无存:“阿林!阿林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你看看我啊!” 她使劲摇晃着阿林的胳膊,可他只是抱着头,不理她,他还在消化自己的记忆。 林彧萱看他没反应,晃他他也不理她,吓得哭了出来:“阿林!呜呜,阿林你怎么了?你肚子痛吗?还是头痛啊?你告诉我好不好?呜呜呜……” 阿林终于想了起来,他的名字叫做凌宵羽,今年十五岁,是垣国当今乾宁皇帝三十六岁时才出世的也是当时最小的皇子。 他的母亲是位于垣国东面的叶国的黎昌公主——若久漠。一个十分聪颖,并且精通药理的解毒圣手,也就是经常出现在他梦里的那个白衣女子。 他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子,父疼母宠,锦衣玉食。 他身边一直都有很多奴才陪他玩耍。他儿时的玩物都是临海国家进贡的珍珠贝壳,和内陆国家进贡的奇珍异兽。 他记忆力超群,三岁时就背会了三字经和千字文。五岁时跟着宫里的师傅学习六艺。驾车、礼节、六乐、射箭、算数、书法,他样样拿手。尤其是书法,他可以左右手同时写不同的字。 他有很多很多的姐妹,却只有四个哥哥。最大的太子哥哥比他大十九岁。最小的哥哥也比他大五岁。宫里的老嬷嬷都说,在宫里男孩子不好养活。他听过不过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五岁时,丽妃娘娘好不容易怀了小弟弟,没过多久就掉了(刚怀孕的时候,可以通过诊脉得知胎儿性别)。 六岁时,有一个宫女坏了父皇的骨肉,可惜不久就被人打掉了。 七岁时,沈婕妤怀了七个月的孕,听说也是一个小弟弟,可是她却意外落水,一尸两命。 八岁时,舒贵妃难产而死。 九岁时,他终于有了一个小弟弟,却没活到两岁也死了。 他越来越感觉到这皇宫里危机四伏,暗箭难防。原来他的饮食起居都是母亲每日花了很多心血多次检验过的,他活到这么大也真是多亏了母亲。 他终于懂得,只要你是皇家的人,就会有人来篡夺你手中的权力,要么就是控制你,要么就是杀害你。他终于懂得了母亲的一番苦心。 于是便向父皇请旨,到平凉山的金光寺去诵经礼佛,祈祷父皇江山稳定,国运昌隆。 可是皇宫里的黑手依然没有放过他,在一个平静如常的夜晚,刚准备入睡的他听到房顶有人,便从寺庙后门跑掉了,一路跑到了平凉山的南面。可那贼人穷追不舍,惊慌失措下失足从山崖边滚了下来。 所以看到平凉山南面的那个山崖,他的记忆才会瞬间苏醒。 凌宵羽被一阵哭声吵醒,渐渐从记忆中醒来,一抬头就看见他面前这个泪流满面,满脸担忧关切之情的女子。 看见阿林抬头看她的林彧萱,顿时欣喜若狂,顾不上擦泪就关切的问道:“阿林你好点了吗?你是不是肚子痛啊?你吓死我了你!”说着轻轻地打了他的胳膊,又想要哭,仿佛刚才还没哭够。 凌宵羽也不知怎么回事,想也没想就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他感觉好累,唯独紧紧抱住她才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此刻的存在。 他此刻谁都不想做,他只想做她的阿林,做一个能够常伴她身边,和她一起看世间无常、细水长流的阿林! “嗯,我白天太累了,昨晚又没睡好,所以头有点痛。撑一下就好了。夜深了,我们赶紧回去吧!”他用大拇指擦拭着林彧萱脸上的泪。 她好像哭了很久,脸上满是泪痕。他看了很心疼。 “嗯嗯。”林彧萱忙不迭的点头。 两人站起默默相伴着往家里走去,只听见渐行渐远的二人中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你以后难受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另一个声音说:“嗯。一定……”言语中的幸福溢于言表。 过了一个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七夕夜,夜里能睡得着才怪。又加上刚刚恢复记忆,心情却是很复杂。 到底是谁要杀他?母亲现在怎么样了?他娶了阿萱在哪里生活?把她带到宫里吗?他不敢想象失去自由的阿萱会是怎样。 阿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已经四十遍了,一会叹气,一会傻笑,死活睡不着。 他睡不着倒也算了,还折腾得别人没法睡。这不,阿生迷迷糊糊起床去茅房,上完茅房回房后,趁着月光,看见阿林还睁着那双大眼,便口齿不清地说到:“你怎么还不睡?” 阿林看了一眼正在床边脱鞋正敲起腿,准备上床再睡的阿生,就问:“阿生,你喜欢过一个人没有?” 阿生此刻却被问住了,大大的“啊?”了一下,那表情分明是在说,你小子大半夜的不睡觉问这个干吗? 阿林自己嘿嘿一笑解释一下:“我睡不着,聊会天呗!” 阿生躺倒床上,他们两个都是单独的床铺,同时头朝墙里睡,所以他看不见阿林的脸,只是看着窗外的夜空,好像在想念谁一样,说:“当然喜欢过了……” 可又突然转换了神色,“我可十八了!比你小子大多了。老子心智没问题,当然喜欢过女孩……” 阿林一听,喜上眉梢,好像看见了同盟军:“诶,那你说说,你和她最后怎么了?” 阿生说:“她家境比我好,家里有三头牛,我家穷的只有我和我娘两个人,我又一直在店里做工,这么多年也没混出个样子,她爹不同意,就分开了。现在,我又和绿珠好上了……她不嫌弃我,喜欢我办事灵活。还说跟我一辈子也愿意……”说着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阿林一听,顿时觉得原来人人有本难念的经,自己这里又何尝不是? 阿萱是一个自由惯了的人,如果让她去宫里跟自己过那种刻板的生活,他都不敢想象,况且那种勾心斗角和战场一般的生活,他也不想再过下去了!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和阿萱过一辈子平民生活,远离那些无聊的纷纷扰扰,只和她在这家店里,生很多孩子……想到这,又开始傻笑了…… 阿生发现他的聊友不说话了,稍微大声的叫了他一下:“阿林,傻笑啥呢?” 阿林立刻回神:“没啥。嘿嘿。快睡吧!”说完闭上了眼睛。 阿生不干了,干嘛只让他坦白,他自己倒不说自己的事了:“喂!我还没问你呢!” 阿林却翻了个身,留个阿生一个后辈。气得阿生够呛。心想明天再问你小子,哼。 其实阿林根本一夜都没睡,可能是因为太激动了吧?刚要睡着,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林彧萱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都好像刻在他脑海里,赶也赶不走。刚要眯瞪一会,又仿佛闻到了她唇齿间的香气,就会腾的一下醒过来。一整个晚上跟疯掉了似的。 知道东方泛了鱼肚白,他才结结实实的睡了一觉。 折腾了一晚,第二天起得来那是不可能的事,等到醒过来,天已经大亮了。起身跑到厨房,一个人也没有,不过灶台边有两个碗。上面还各有一个盘子倒扣着,可能是怕凉掉。 不用说肯定是玉荷姑姑给他留的饭。掀开盘子,一股浓香的玉米味扑鼻而来,原来是玉米粥。另一个盘子掀开里面是一小碟咸菜,还有几个小笼包。 微笑着把它们都吃得干干净净,想着去跟福叔请一天假。他都失踪这么久了,不知道母妃有没有着急。决定还是回平凉山看看。 天刚蒙蒙亮。平凉山上居然起了雾,金光寺的黑色大门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缝儿,一个小尼姑拿着扫帚眯着眼睛从里面走了出来。身穿灰色素衣,顶着一个大光头便出来了。只是好像她很困,还一边走一边打着呵欠。 走下台阶走到空地上,地上根本就没有几片落叶。真讨厌,还让人家起这么早来扫地。连个觉也睡不好,又打了一个呵欠。心想,师傅他们还在睡觉,这回也没人过来,先小睡一会吧! 于是把心一横,又走上台阶来,挑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在大门前的柱子旁,靠着大柱子,搂着扫帚把儿,吸了吸鼻子,左手钻进右手的袍袖里,右手钻进左手的袍袖里,闭着眼睛,开始打盹。 恍惚间,感觉自己前面有一张好大的八仙桌,桌子上全都是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生猛海鲜,满满的摆了一大桌子供她享用。 她高兴地哈哈大笑,左手拿起一支鸡大腿,咬了一大口,满嘴流油。右手又拿起一个熊掌,正想咬一口,却听见有人在叫:“小师傅!” 瞬间觉得自己嘴巴里并没有肉,眼前一片黑暗。缓缓睁开眼,眼前有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上面还有两只眼睛…… “啊!”意识到她面前站着一个男性,不由得失声尖叫。 那男子好像也被吓到了,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骇然:“你怎么了小师傅?” 无尘这下子可是彻底的醒过来了,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只见眼前站着一位应该比她高多半头的男子,他的声线很年轻,打扮却很古怪,呃,确切的说,那满脸的胡子很古怪。 不过来者是客嘛,赶紧撑起了身子,拿起身上的扫帚,左手立掌在胸前,鞠了一躬: “施主有礼。” 那男子赶紧双手合十还了一礼:“小师傅,我是来找人的。” 无尘发现这位施主的眼睛很漂亮,和……哦,对了,和那位天仙娘娘的眼睛有点像,晃了晃脑袋,把思绪拽回来:“哦。施主您找谁?容我先通传一声。” “你们寺院里面不是住着一位贵妃吗?我就找她。” 原来是问她呀?无尘心里了然:“她现在不在寺里住了,到北山去了。那里有一个茅草屋,她的两个侍女也在那。” “哦……那多谢小师傅了,”说着又双手合十给她鞠了一躬,“小生先走一步了。” “嗯,施主不必多礼。”小尼姑无尘回礼。 说完那施主便走了。无尘望着那男子远远的背影。呆呆的出神。 ------------ 第十一章 霜殒芦花泪湿衣 更新时间:2013-07-22 这个满脸胡子的男子,当然就是那平安客栈的厨房伙计――阿林。 本来也不想带这个胡子的,太热天的,戴了会很闷热。可是他这张脸又这么出众,不戴的话仇家认出他来,仔细一想还是戴上吧!于是就这样出了门。 与小尼姑师傅分别后,向北山已行了小半个时辰。 太阳已经完全脱离了黑暗,把它的阳光尽数洒在这座幽静的山林里。说是北面,其实准确的来说算是偏东北面,所以不是正北,阳光还可以找得到,树木也不是特别矮小。只是母亲怎么挑了一个这样的地方呢?她能受得了这里吗? 正想着,便看见了那个茅草屋。只见她母亲在屋前逗着一只笼子里的小鸟。心下疑惑。她什么时候喜欢养鸟了? 正想现身去找她,可又一想,还是不行,万一她身边的那两个丫鬟发现了自己,那自己还怎么回客栈啊? 那样的话行踪不就暴露了吗?一暴露行踪,他就只能做他的公子羽,回到皇宫里做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了。不行,不能让她们发现他。 可是都走到这里了,不让母亲看他一眼,又不甘心。于是眼珠一转,有主意了。 只见阿林躲在一颗足足需要三个成年人才能环抱的大树后面,学布谷鸟叫。 以前也没和母亲玩过,此刻就只能靠母子间的心灵感应了。 他先学着叫了两声,声音比较小。等学的差不多了,才大点声音叫出来。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看了一眼,母亲没反应。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母亲还是没反应。 有点急了,正想叫第三遍,却听见母亲说:“我要出恭,你们在这里等会。”说完便往他的方向走来。当即欣喜若狂。看来他们母子俩真的有心灵感应,母子连心呐! 母亲渐渐走进,心里也越来越高兴,他从小就是母亲一手带大的,从来没有离开过母亲这么长时间,一想到母亲就可以看见自己了,心里真的很激动。 可是母亲越走越近,却不是往他正对着的地方走来,而是往他旁边的那颗距他大概有一丈远的大树那边走去。 心里大惊。难道母亲真的要去出恭?她没有听出来他的暗号吗?心里顿时泄了气。 等到他母亲若久漠走向他旁边那棵树,他看着她母亲就他面前三四步的距离,赶紧举起双手乱摇,做出很大的动作想引起她的注意。 若久漠一转头,发现有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站在树后,难道她要偷窥自己出恭吗? 正想大声呼救,只见那男子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胡子,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瞬间嘴巴张成了月饼的形状。原来是自己的那个小祖宗――凌宵羽! 若久漠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怕自己太过激动让那两个监视她的侍女看出端倪,只得又生硬的把头转过来,面向正前方,眼睛却斜着看向自己的宝贝儿子,耸了耸眉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凌宵羽点了点头。 若久漠也不敢走远了去解手,怕那两个侍女起疑心,来这边寻她。给他的宝贝儿子使了一个颜色,叫他背过身去。 于是凌宵羽只能无奈的面朝大树。不去看母亲。 须臾过后,听见若久漠咳嗽了一声。知道母亲示意他可以了。 这才慢慢转过身来。母亲若久漠又用唇语示意他等一会。他点了点头。 若久漠慢悠悠的走到茅屋前,对其中一个侍女说:“我早饭没吃饱,你再去寺里给我弄点来。”边说边往她的摇椅那里走去,躺在摇椅上,装作一副饿得不想动弹的样子。那个侍女点头便去。 嗯……还有一个侍女,怎么办呢? 苦思冥想了好一会,怕他的宝贝儿子等急了,信口乱说吧:“哎哟,我,我,我肚子好疼啊,”说着还捂着自己的肚子,脸上也很配合的做出一副很痛苦的表情。 身边的侍女一下子吓懵了,娘娘一直身体很好,怎么肚子突然疼了? “你傻站着干什么,快去叫人来呀!哎呦!哎哟……”越叫越大声。 那个侍女只得服从:“好好,奴婢这就去,娘娘您忍着点。”说罢提起裙子便往寺里的方向跑去了。 等那侍女走远了。凌宵羽一个箭步从树后冲了出来,跟身后有疯狗追似的冲向自己的母亲,跪着扑倒母亲怀里。 “母妃……”泪便落了下来。 若久漠也掉了眼泪,把儿子的头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脑袋,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凌宵羽的头发里:“羽儿,叫我娘。” 凌宵羽搂着母亲的腰,在若久漠怀里喊了一声“娘”。 若久漠把他抱得更紧:“羽儿你是不是长高一点了?来抬起头来让娘看看。” 凌宵羽听话的抬起头来,满脸泪痕。若久漠便抬起手臂,给儿子擦泪。 眼前的儿子确实比三个月前精壮了一些,想到儿子在外面吃苦了,心里有些难受:“羽儿,你怎么一直不回来找娘呢?害娘想你想得好苦。” “羽儿也想娘啊!儿子那晚从南山山崖上滚了下去,头受了伤,暂时的失去了记忆。多亏了一位姓林的姑娘把我救回去,我才捡了一条命的。” “哦,是哪家姑娘啊?娘可要见见她,好好谢谢她。” 一听说娘要感谢阿萱,凌宵羽脸上居然红了:“娘,我,我想娶她。” 若久漠一听愣住了,突然破涕为笑:“娶她?你个小屁孩才多大啊就要娶老婆?” 凌宵羽不服:“我都十五了!” 若久漠假装惊讶:“哇,羽儿都这么大了啊?那是不是过两年就比娘还要大了呢?” 凌宵羽一听知道母亲是在说,在她眼里,他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心里不高兴了:“娘,她真的人很好,很可爱,不像宫里的那些蛇蝎美人心机深重,我真的喜欢她嘛!” 若久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玩闹着,刚见面也不想跟儿子闹翻,况且他虽是她儿子,但他也是一个男人。是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同时拥有好几个红颜知己的? 也就随着儿子的心意吧:“好好好。等娘成功脱离苦海了,我们一起去她家提亲,然后把她娶进门给你当媳妇好不好?” 凌宵羽这才高兴了:“嗯……”又把头埋进母亲怀里。 若久漠笑了:“都多大了还撒娇呢?” 凌宵羽说:“我才十五岁呢!” 若久漠哈哈大笑:“刚才还说自己都十五了,这会又说自己小了?” 凌宵羽说不过母亲,只得转移话题:“娘,你为什么搬到这里来住啊?这里虽然景色好,可是多不方便啊!” 若久漠一脸正经的说:“我已经和你舅舅联系上了,他一有空就会来救我的。住在这里,没有那么多双眼睛,她们两个还好解决一些。” 复又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羽儿,你愿不愿意,随娘去叶国小住一段时间?” 凌宵羽微低头考虑了片刻:“可以带上阿萱吗?” 若久漠疑惑:“阿萱是谁?” 不知为何,在老娘面前谈论阿萱,凌宵羽老是脸红:“就是……林姑娘啊……” 若久漠看着自己儿子的脸色时红时白的,都快笑死了:“哈哈,好好,带上她。啊!好了好了,她们估计快回来了,你赶快走吧!娘在这里什么都好,不用操心娘,知道吗?” 刚刚相聚一会,就又要分开,凌宵羽当然心里十分不满。不过也只能这样。人在势力弱的时候,必须要学会忍。只有此时的忍,才能换来未来的狠。 “嗯,娘,我一有时间就来看你!” 若久漠赶紧推开自己的孩子:“好好,娘等着你啊!快走吧,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你还年轻,娘不想你被他们再带回到皇宫里,从此就过着那种永无休止的斗争生活,你先走,等娘去找你,啊,快!” 凌宵羽只得默默地一步三回头的下了山。 下山的时候,他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和母亲从皇宫这个敌暗我明的战场远走高飞,找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和阿萱一起,从此过着没有烦恼没有忧愁的生活…… ------------ 第十二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 更新时间:2013-07-23 指尖的日子,如流水一般在指缝间滑过。有了一个自己爱的和爱自己的人的生活仿佛被画上了各种画一样缤纷多彩。 与现在相比,以前的日子就好像是一张白纸一样了无生趣。 有人说爱情最美的部分就在于确定关系之前的那段暧昧不明的日子。而现在林彧萱和阿林就正在处于这段日子中。 暂时不能公布的恋情被小心翼翼的藏在阿林干活时眼角的笑容里,藏在两人见面时的会心一笑里,藏在林彧萱流着口水做的梦里……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的恋情还是在小范围里被人所知。 比如说阿生,比如说莲蓬。 这两个人都是他俩身边的人,他们知道了当然是避免不了的事。 阿生倒没说什么,莲蓬就比较激动了,她甚至还满心期待地靠着林彧萱的肩头乞求着:“小姐,你嫁给他为妻吧,把我也带过去,哪怕让我给他做填房也行啊!” 当时林彧萱就打了一下莲蓬的脑袋,不以为然道:“瞧你那点出息……” 莲蓬却像遭受到了侮辱一样:“我就这点出息怎么了?我就是喜欢阿林。就是想嫁给他!要是别人来抢他,我第一个不愿意!不过他要是喜欢小姐那就好说了,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嫁给他嘛!哦?” 林彧萱彻底无语了,难道这小丫头早就有了这个打算的吗?怎么那么多人都喜欢阿林啊?她的情敌到底有多少啊?林彧萱顿时觉得自己前景堪忧。 如果嫁给了阿林,那不就是嫁给了无休无尽的吃醋生活吗?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 不过这醋还说来就来。 就比如说中秋节那晚,估计对于他俩来说都是这辈子最难忘的夜晚了。 那晚是节日,林府理所当然的会把大门留到亥时才会关。 林彧萱很兴奋,吃完晚饭嚷嚷着要一起去街上看花灯。 平日里可以并排走九辆马车的平安大街,此刻却到处都是人。每家每户都走出门来去凑热闹。 街上男女老幼都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每个人都如沐春风的笑着聊着。整条大街,灯如繁星,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和过年一样的热闹。 林彧萱换上一身喜庆点的水红色衣裙,和莲蓬一起,叫上了福叔和玉荷。 福叔自然要拉上阿生,玉荷自然也拉上了阿林,作为好朋友,阿林也拉上了小为。 一行七个人并排在街上走走停停,队伍有点壮观。 林彧萱故意想要给福叔和玉荷制造单独的环境,本来想拉上阿林单独走掉,可是又害怕别人看出他俩的关系,就故意跑快几步,到前面转身对大伙隔着几个人喊了一句:“我上那边去看看!”一转身就消失在了人海里。 这可急坏了阿林,赶忙跟福叔说:“我去趟茅房。” 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应付身边的玉荷的福叔,其实并没有听见阿林说什么就点了点头,心里把林彧萱给骂了一千遍了。他就知道跟这个鬼丫头出来没什么好事。 这边得到特赦令的阿林急忙冲向人群,引来身边几位姑娘的目光。他才想起来,今天出来的太忙,他忘了带假的络腮胡子了!完了。 但愿他的这张脸不要招惹来太多的桃花运就好。唉,还是先找到阿萱再说吧! 他跑了大半条街,还是没找到阿萱,不免有些心急。 恍然间,看见不远处右前方有一个身穿水红色衣服的女孩,她正在一个小摊边,看着吊在她头顶的花灯。 可能是她身高不够,够不到,只是眼巴巴地望着那盏花灯。 阿林摇着头苦笑,平时叫她多吃一点她都死活不吃,挑肥拣瘦,这会知道长得高的好处了吧?心想以后一定要拿花灯会这件事来督促她多吃饭,让她长高点。 他慢慢的穿过人群,朝着远处那一抹水红色走去。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仿佛他俩之间正在行走着的人都只是景色,只是衬托,只是个会移动的虚化了的物体。除了她,一切人物都已经模糊。 天地间只剩他与她,除了她他谁也看不到。 他慢慢的走到她的左边,并没有看她,右手揽过她的腰(感觉到她的身子轻颤了一下,可他的手没有拿开,还是放在她的腰上),左手拿过他头顶的花灯,摘下来放到他俩中间。 那是一盏画有一朵盛放的荷花的花灯,那荷花在一片绿油油的荷叶上,摇曳生姿。 看来阿萱的品味提高了啊!当下脱口而出:“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盏灯不错啊!” 他看了一眼花灯,缓缓地放到了身边女孩的手里。花灯从二人面前缓缓地下降。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小巧的花灯,等到花灯完全放到她手里,他才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两人目光相接,两人俱是一愣。 阿林愣的是眼前这个女子生竟得一副绝世的容貌——一明眸皓齿,肤色白腻,杏眼桃腮,美目流盼,双颊带晕。整个人如水仙花幽香暗动,温柔可人。 可她不是他的阿萱! 那女子愣的也同样是眼前这位公子的样貌,他眉目如画,眼眸如星,肤如凝脂,飘逸潇洒,绝色倾城。唇角的一抹微笑,让她的心无可遁形。 可是那抹微笑却好似昙花一现,瞬间落败。因为他眼中此刻只有惊诧和慌乱。 阿林赶忙退了一步,双手抬起抱拳,不小心踩到了后面一个人的脚上。 只听见一个壮汉的声音:“谁这么不长眼,敢踩掉老子的鞋?” 阿林连忙转过身:“这位仁兄,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踩掉的。”连忙作揖鞠躬。 壮汉转过身来,本来还想发一通火的,奶奶的,老子也敢惹!可回头一看,是个眉目清秀的小伙子,看样子挺老实的,可能是不小心踩掉的吧! 一看人家这么有礼,连番鞠躬,赶紧道歉,态度也还不错。心想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余光看到他身后有一位特别漂亮的小娘子,还是个美人胚子啊!心里立刻跟明镜似的了。 “哦~”这一声“哦”拐了好几个弯。 壮汉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小伙子,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美人,说:“嘿嘿,小伙子,看见了天仙一般的小娘子,也要记得看路啊!你踩了我还好说,你说你要是踩着了小娃娃或是老人家,那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是,大哥教训的是……哦,不是……我没有……” “诶!”壮汉缩回身子,好像要否决他,“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连我都懂,你们读书人还能不懂?哈哈哈哈……” 这壮汉十分应该十分有力气,他笑的时候,都可以感觉到地面在震:“下回可要记得看路啊!” “大哥说笑了,这个姑娘跟在下的……跟在下的娘子身穿的衣服一样,在下和娘子一时走散了,误以为这位姑娘是在下的娘子,才造成了误会。刚才在下冒犯了这位大哥,”给壮汉鞠了一躬,“当然还有这位姑娘”,说着又是一鞠躬,“这里给二位赔不是了。” “诶我说啊,你就别老鞠躬了,看得我脑袋疼。你们读书人,就是太在乎这些礼节。没事儿,不就踩掉了鞋吗?小事一桩,你就别鞠躬了,赶紧找你的小娘子去吧!只是这么好看的美人都不动心,难道你娘子长得比她还好看呐?哈哈哈哈……” “哪里哪里。我家娘子和这位姑娘各有千秋罢了。大哥海涵,小弟这里谢过了。” 说完又要鞠躬,却被壮汉拦下了:“我说了别鞠躬了,不然我又脑袋疼了。行了行了,我得走了。后会有期啊!”抱拳施礼。 “后会有期。”说完抱了一拳。 壮汉又看了一眼那个美人,转身走了。 阿林也转过身来,抱拳低头,面向那位姑娘:“姑娘,想必刚才您也听清楚了,是在下冒犯了您。对不住了。您要打要骂,在下悉听尊便。” 这个姑娘名叫李湘君,是靖安城太守李陶然的掌上明珠,一听说这位公子只是认错了人,而且已经有了娘子,顿时心里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 只是面对这公子的时候,脸上的红晕又不由自主的出现了:“这位公子既是无心,那小女子也不便再追究了。只是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我不是什么公子,我只是平安客栈里的一个伙计。我叫阿林。”阿林也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在这一点上和林彧萱如出一辙。 那女子暗暗记下:“我叫李湘君。” “李姑娘有礼。”说着抱拳鞠了一躬。 “公子有礼。”李湘君福了福身。 “既然姑娘宽宏大量,那我们后会有期了。” “嗯,后会有期。” 说完抬头朝姑娘点了点头,转身走掉了。 他不知道的是,身后那位李姑娘一直含情脉脉的望着他离去,直到消失在人群中。 他更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一丝不差地落在了林彧萱的眼里,她的手里还拿着两串糖葫芦。呆呆的站在离事故发生地不到二十步的距离…… 她看见阿林朝着离她越来越远的方向走去,十分生气,拿着两串盯着他的背影奋起直追。不一会她和阿林之间便只剩下四五个人了。却见阿林不走了,停了下来。 正纳闷他怎么不走了?他不找她了吗?走偏一点,到他的右后方。 这下看清楚了。看不见还好,看见了更可气,原来又有一个美女挡住了阿林的去路。 这个女子梳着简单的半月髻,头上插着两根长长的金镶玉流苏步摇,白衣胜雪,亭亭玉立,并不张扬的打扮看起来却一身贵气。 她站在阿林身前,脸上还带着白色的面纱遮住了下半张脸。 可是已经可以看出来她是个美人了——眉如远黛,眸如清泉,肌肤透白,吹弹可破。身着一身洁白的纱裙,有如江南水月般秀美,温润如玉,清澈如水。 连她看呆了。原来这世上还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子! ------------ 第十三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二) 更新时间:2013-07-24 诶不对,摇了摇脑袋。她怎么也被这女子给迷惑住了?她现在可是正在勾引她的情郎啊!不管阿林怎么想,他们可是在清凉山下富阳河畔发过誓言的。 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二十二了,径直走到他俩身边,瞪着他俩中间的空气,一句话也不说,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很生气。 那个白衣女子被忽然站在他们旁边的红衣女孩搞得不知所措,不知道她站在这里干嘛。只见她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表情还气鼓鼓的。眼睛却又不看她,也不是看向面前那位公子,只是看着他俩中间的空中某个点,一句话也不说。 可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个女孩子就被刚才和自己说话的那个男子抱住了。 他好像抱得她很紧。不过她只能看见这个男子的后背,和他肩头的那个女孩子的脸。他比她高,所以拥抱她的时候,她的头自然而言的仰了起来。这时,那红衣女孩不再是瞪着一个虚无的点,而是在怒视着她。 这样的场景让她觉得被赤,裸裸地蔑视了。因为她还没有上战场就被已经打败了。她也是女人,她了解她眼里的话,她是在用眼神说:“这个男人是我的。” 那公子还在小声抱怨着:“你去哪了?都不等我就自己跑掉了。我都找不到你了……”话语里满是宠溺。她已经听不下去了。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她就更觉得匪夷所思了。 只见那男子松开那女子之后,那女子把手中的一个糖葫芦给了他(男子脸上出现了一丝傻傻的微笑),然后自己拿着另一串糖葫芦咬着大步流星的走开了。走之前还重重的“哼”了一声。 “诶?你等等我啊!”一见那女子走了,这位公子也慌了,赶忙跟她告别:“姑娘,我先告辞了!”边说边往那女子的方向看去,看来他的心已经随着那女子去了。 没办法,只好微微点了点头:“公子慢走。”可是她却没有听见他的回应,因为他已经跑了过去。 这个白衣女子是靖安城中最大的烟花之地——满园春里卖艺不卖身的头牌花魁——柳诗诗! 慕名而来的世家子弟在夜夜笙歌的满园春里一掷千金,都只为一睹真容,博美人一笑。多少男子为了见她只能够在妈妈那里花钱排队等日子。 可那些个人都是些流连声色场所的纨绔子弟,或是只想跟她巫山云雨的登徒浪子,试问没日没夜到妓院买醉的人,能有几个是真正能靠得住的好男儿?她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只有刚才那位公子,她只是远远地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只那一眼,便可以感觉到,他就是她一直都在默默寻觅着的良人。 可惜她的良人此刻正陪在别的女子身边,还是个姿色中等的女子。 心里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像霜打了的茄子,被大雨打落的绿叶,明明还不到凋零的时刻,却因为那场大雨,只能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任人践踏。 身边的珍珠催促她:“姑娘,我们走吧!”她只得望了望不远处他的身影,那个红衣女子把两串糖葫芦都给了他,还在用两手拍打他的肩膀。 那位公子一脸的茫然,就算被打也没有走开,嘴里好像还在说话,可惜太远听不到了。 不一会,那女子打够了也解气了,扭头便走了。公子便立马跑着追了上去,手里还拿着两串糖葫芦…… 她叹了口气,转身走掉了,不知为何,珍珠觉得,姑娘此刻的身影,比看见这位公子前更孤单了。珍珠也叹了口气,小姐好不容易看上一位公子,却已经心有所属了。眼下,小姐又得闷闷不乐好几天了。 此刻心情不好的当然不仅这白衣女子一个人,当然还有阿林。 莫名其妙的被阿萱打了一顿,看起来她还好像很生气。 阿林:“你怎么了?为什么打我啊?” 阿萱:“还说呢你!你懂不懂守点夫道啊?我刚离开一下下,你就跟美女去搭讪了。还不止一个!”越说越气,“哼!” 阿林:“啊?你都看见了?之前那个女孩,她跟你穿的衣服颜色一样。我还以为是你,认错人了。刚才那个白衣女子呢,是因为我正在找你,她却在路边一直看着我,我就上前问她,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女孩子,梳着两个小辫子。那她说没有了,又问我是谁,为什么要找你?我正跟她说,你就出现了!” 看着眼前这个怕被误会而满脸焦急、说话都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阿林,林彧萱的气也解掉了大半。伸手从他手里拿过一串糖葫芦,边咬边说:“你要是骗我,你就死定了!” “不骗你不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阿林一脸的无辜。 阿萱这回真信了:“暂且信你一回。那我们去找大伙吧!” 看见阿萱不生气了,阿林也喜上眉梢,忙不迭点头:“嗯嗯嗯。” 两人一边边吃着糖葫芦,一边随着人流慢慢的走着。只是阿林的样貌太招人了。还是不断有女子偷偷看他。 阿林怕阿萱生气又跑掉,趁阿萱不注意,悄悄地把手移到了阿萱的腰上,在偷偷地看了一眼阿萱,她正在看周围的花灯,并没有注意到他。心里很高兴。慢慢的紧紧的搂住了她。 心里正在因为楼住了阿萱而高兴,却听身边的阿萱边吃着糖葫芦边说:“今年的花灯种类好多啊!去年只有芝麻灯、蛋壳灯、刨花灯、稻草灯,今年又多了好多新花样,我刚才看见好几种新的花灯叫不出来名字,还特意去问了一下那卖灯的,有鱼鳞灯、谷壳灯、瓜籽灯、还有鸟兽花树灯呢!” 看着阿萱掰着手指在炫耀着自己的记忆力,她的笑容在诸多盏颜色灯光的照耀下,却是比花灯更美,更让人心醉,忍不住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 阿萱的脸顿时红了。用手摸着刚才被他亲过的地方,欲拒还迎的轻轻打了一下阿林的胸膛,羞涩靠在了他的肩头。 两人此时对于异性的身体都是十分懵懂的,彼此都是对方的初恋。从小到大也都十分恪守整个社会中约定俗成的规矩,比如说男女授受不亲,就是众所周知的戒律。 可自从两人以双手合十的虔诚,以日月为鉴,对彼此的终身发过誓之后,一些小亲小抱之类的,两人也慢慢接受了。 阿林看着怀里的阿萱,仿佛觉得自己此刻不是在灯海,而是在人间天堂。怪不得古人有那么多的诗句用来形容男女之间的爱情,什么“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有什么“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都在此刻,全部都懂了。原来诗词并不是说你背会了你就懂了,很多情景需要你亲自去体会,你才会了解它背后真正的含义,与它在精神上产生共鸣。也只有亲身体会产生共鸣,才算是真正的读懂了这首诗。 而如今,望向怀中佳人,怀中人也微抬头看着他。现在在他们眼中,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彼此,彼此就是整个世界…… 不由吟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阿萱立即对道:“今天是八月十五啊!” 阿林:“……” 然后两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过后,突然的安静显得气氛有些尴尬。两人又互相微笑了一下,抬起头,一盏惟妙惟肖的鸳鸯灯印入眼帘…… “咦?这上面画的个不是鸳鸯吗?” “嗯。鸳鸯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呢!很多文人作诗都喜欢以鸳鸯作为诗中意象。” “诶?为什么一只的羽毛那么漂亮,另一只却那么丑呢?” “鸳鸯都是这样的啊!” “哦。那那只漂亮的一定是母的,丑的一定是公的了?” “你正好说反了。” “啊?”林彧萱眼睛瞪得特别大,“你说那只漂亮的是公的?” “对啊,不信你去看书里讲的,或者问问养鸳鸯的,不就知道了?” “你说的一定是对的了。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很像鸳鸯啊?” 阿林笑了,阿萱又在因为外貌而自卑了,他没有回答,而是紧紧地搂住了林彧萱…… 话分两头。与那边林彧萱和阿林吵闹得热火朝天不同,福叔和玉荷这边,却显得有些冷清。 却说林彧萱自己先离开之后,福叔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果然不一会阿林找了个借口离开,莲蓬、阿生和小为吵着说,要去旁边那条街上看舞龙,一齐跑掉了。 只剩下他和玉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被动地随着人流的速度流动。还得担心被人流冲散了,却又不敢挨的太近。赏个灯比他算一个月的帐还要让他觉得累人。 俩人都十分尴尬地走了一会,也没有年轻人那么重的玩闹心了。感觉有人拽他的袖子,是玉荷。 只见玉荷往东边努了努嘴,示意他往那边走。他一看,原来东边有一条小路。 靖安城都是南北为街,东西为路。街要比路宽很多,所以过年过节都会在以南北向的大街上举行活动,而一般在这种时刻,东西向的小路上人就会比较少。 玉荷福叔都已经人到中年,早已没有年轻人对节日的热心劲。福叔一看玉荷指的方向,立刻心领神会,微笑的点了点头。于是两人慢慢从人群中朝着旁边的一条小街挪过去。 ------------ 第十四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三) 更新时间:2013-07-25 玉荷比王福更靠近路口,自然比先王福摆脱了人流,继而回身等着王福从人流中抽身。 她回头望着人群中闪避着行人的王福,心里突然燃起一种想让这一刻静止的感觉,就这样让她可以慢慢的看着他为自己而来。 路上这么多行人,世上这么多方向,她却只想让他,就这样走向自己。 王福从人流中走出来之后,赶紧深呼吸了两次:“天呐,这人一多,我就不舒服……”正想继续腹诽几句靖安城的人口问题,却看见玉荷正在深情款款的望着自己。 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气氛一时间尴尬无比,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单独待在一起了。 最后还是玉荷打破了沉默:“我们……”用手指了一指路中央的地方,脸上的娇羞难以掩饰,“往里面走走吧!” 王福:“好啊!”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让自己看起来也是高兴的,潜意识里并不想破坏这个节日的夜晚。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谁都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让此时的气氛有些糟糕。在爱情里面,爱得多的那个人一般都是主动的,主动示好,主动服软,主动打破沉默。 玉荷:“这么多年来,你心里还有她吗?” 王福:“……” 玉荷:“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对小萱那么好,比她叔叔林老二对她还好。你这么做都是因为你还爱着她娘,是吧?” 王福:“我对她好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她是雀娘的女儿。阿萱确实很乖,很可爱。” 玉荷:“真的吗?不是因为别的吗?” 王福沉默了一会,老实说:“刚开始几年确实有。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对她的思念都已经转为和阿萱的亲情了。现在对于我来说,亲情比什么都重要。这辈子,阿萱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玉荷却好像遭雷劈了一样:“你、你、你说什么?阿萱是你和雀娘……亲生的女儿吗?” 王福此时突然明白,这女人就是世上联想能力最强的物种。不经意间看见玉荷的面孔,却见她此时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十分迫切地希望他告诉她真相,只得张口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一直都把阿萱当成我的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你也不想想,她要是我的女儿,我可能让她姓林吗?” 王福又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用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都说到哪了?我跟雀娘之间除了儿女之情,其他的东西可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怎么会有我的女儿?阿萱真的是林老大的孩子!真是的,思路都被你给带歪了。”说完叹了口气,还摇了摇头。 这下玉荷心里的阴霾被风吹奏大半。可是王福的下半句又让她从云雾顶端坠落到了泥土里——只听王福小声嘀咕了一句:“阿萱要是我亲生女儿才好呢……” 一句话,便使她如坠冰窖,刺骨的寒风瞬间袭来。原来他那么希望阿萱是他和雀娘的亲生女儿,原来他还喜欢雀娘。 王福见玉荷木着一张脸,呆呆地望着地面,双眼无神。心想她又怎么了,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当即问她:“你怎么了?” 玉荷如丧考妣的答道:“没……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如果她的竞争对手是个活人的话还好说,可是阿萱的娘早就在她十个月的时候就投河而死了,要她去跟一个死人去竞争,那她还怎么可能竞争得过她? 无论她做什么,都比不上一个不在的人在他心中的位置。 看玉荷的脸色有点差,王福走进了她,右手放在她的肩膀,关切的问:“你没事吧!”此时看着眼前的王福,玉荷心中百感交集:“没什么,回去吧!” 两人便一齐转身往回走。一转身,就发现了站在路口看向这里,并目瞪口呆的林彧萱和阿林! 阿林本来站在林彧萱的左后方,他只是轻轻地把手放在林彧萱腰侧。其实当他们八目相对的时候,他完全可以趁夜色,把手偷偷地从林彧萱腰侧拿起,再偷偷放到自己背后就好。这样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也不会有人撞破,他们两个本来关系就比平常人进一些,直接跟王福他们说他俩是在花灯会上偶遇的,王福他们肯定也会相信。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而此时被眼前场景完全震傻了的林彧萱根本没意识到身边的那个男子往自己身边靠得更近了。她此时看见此情此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立马用双手捂住了眼睛,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福叔:“……” 玉荷:“……” 却见阿林走上前来,跪在二位长辈面前:“福叔,我和阿萱上天注定,此生有缘,于清凉山相遇,靖安城相会,日久生情。且两情相悦,已有肌肤之亲,早已私定终身,立下厮守诺言。请您看在我对阿萱是真心实意的份上,成全我们吧!” 林彧萱此刻更傻了,明明是他连撞破了福叔他们的“奸情”,怎么这主动权眨眼间就转到福叔他们手里了?这小子是故意的吧? 正在想着怎么收场,阿林突然一把就把她拉得跪在了他身边。他力气好大,跪倒地上的时候还被一颗小石子给硌住了膝盖,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阿林还以为她是不想跪,故意装作没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把她拉跪下以后,就自己恢复了抱拳的姿势,好像自己犯了大罪了一样。 “肌肤之亲?是……什么意思?”由于情势急转直下,搞得王福也有点发懵,不过他还是抓住了关键词语,比如说这个肌肤之亲。 一旁的玉荷也傻了。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阿林依然那副冰山般坚定的样子,道:“请二位长辈成全。” 王福没明白,到底这“肌肤之亲”是指他们两个有了肌肤之间的的接触,还是有了苟且之事?唉,这俩孩子,搞什么啊?还是再问问阿萱怎么说吧! 王福向阿林摆了摆手,意思是你先别说话,问阿萱:“阿萱啊,福叔问你,你跟这小子到底进展到何种地步了?”言语间竟有一丝慌乱和紧张。 他知道,女孩子在这方面都是容易受害的一方,比如说阿萱她娘…… 林彧萱到这会才有点反应过来,原来阿林是想让福叔知道他俩的事儿,看了一旁身边的阿林,她现在都要恨死他了,心想,你小子故意的吧你?哼,回去再跟你算账。 阿林只是跪在那里不说话,他好像也在等,等她的答复,想看看她是不是如他一般笃定。 “福叔,我喜欢阿林,阿林也喜欢我。我们就在清凉山下富阳河旁私定终身了。” “什么时候?”福叔很会问一些关键信息。 “七夕之夜。”阿林答道。 七夕之夜?这个答案如此隐晦,更是一语双关啊!七夕,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同样也是地上的小情人们谈情说爱偷偷相会的日子。 在七夕的夜晚,孤男寡女在荒郊野外,私定终身……会不会…… 王福觉得现在有阿林在场,肯定问不出来什么。还是等和阿萱单独相处的时候,再好好地盘问她。 “哦……那有什么的?年轻人嘛!”沉寂了很久的玉荷突然开口。 只是这句话一说出口,王福就狠狠的瞪了她一样,让她把后半句噎了回去,她想说的后半句是“这很正常啊”。 其实靖安城是也一个不小的城,只是民风淳朴,尚不是很开放。不过那句话怎么说的,越是压抑的地方,就会有反抗。偶尔也会有未婚先孕的女子出现,大家闺秀中有,小家碧玉的也有。似乎已经不多见了。 可是大家还是对这种事情很反感,所以也有很多人反对一些年轻人不顾长辈的意见玩什么私定终身的把戏。 当然王福也是属于顽固家长派那一拨的,又加上阿萱是女孩,还有她的母亲雀娘的前车之鉴,他就格外小心。生怕阿萱被哪个小鬼头骗去了心,又骗去了人,毁了自己这后半辈子。 不过眼下的这个人是阿林,起码还在他的掌控之下,要是阿萱爱上哪个官家子弟,只怕要是人家公子出去沾花惹草,他也管不了人家了。 “咳咳,”福叔清了一下嗓子,“这件事我们回去再说。阿林,我想先考验你一段时间,等你通过考验了,你们再去禀报林掌柜,届时我会在旁边帮你们说话。” 阿林欣喜若狂,连忙朝着福叔拜了下去,却被福叔拦下了:“先别拜这么早。等你通过了考验,我们再拜不迟。” “这……怎么个考验法儿啊?”问这个问题的却是阿萱。她对这个考验很感兴趣。不过阿林此刻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王福对着阿林说道:“你什么都不用做。还是每天做你该做的工作。你只要做你自己就行了。男女之间的婚事从来都是一场赌博。此时对你千般好万般好,也不能说明什么,因为就连你自己也不可能保证今生始终如一。倘若你们真的会结为夫妇,等到我百年之后,你和阿萱之间不再有情分,我又怎能奈何得了你?” 阿林连忙抱拳低头,解释道:“福叔,请您相信我。” 看到阿林和王福之间的气氛有点糟糕,玉荷连忙上前打圆场:“算了算了,阿林这不都一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呢吗?他这孩子挺实诚的,不爱跟人家耍心眼,干活利索手脚麻利,肯定是个好孩子。我说,都这会了,大家也都没有兴致观灯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说完王福便背着双手,大步流星的先向客栈行去了。 玉荷赶紧扶起了两位小辈,林彧萱的膝盖已经硌得麻木了,一起来还有点不太适应,当即揉了揉腿。阿林十分诧异,难道跪一会也会腿疼吗? 玉荷以为只是跪久了有些麻,也没在意,等阿萱站起身,拍了拍她的手,又看了一眼阿林,就上前追王福去了。 又剩他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很疲惫了,什么也不想说了,阿林便扶着一瘸一拐的阿萱往平安客栈的方向走去。 ------------ 第十五章 天长路远魂飞苦(一) 更新时间:2013-07-26 分明早已过了立秋节气了,本应比前些日子凉快些的京城,又遭遇了秋老虎,这几天的中午尤其的热。尤其是临近中午那当,日头毒得好似盛夏一般。 张二子因为早晨贪睡了一小会,没来得及吃早饭,此时双手扛着肩上的轿子,被头顶的日头晒着,腹中空空,只觉得前心贴后背,两耳发鸣,两眼昏花,双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越走越热,越热越晕,走着走着,就看见眼前同样抬着轿子的牛小宝的身影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又变成了三个,终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这一下子便热闹了。本来十分平稳的八抬大轿此刻因为一个人忽然倒下而突然倾向一边,轿夫们承受不住重心的突然转移,都“诶!诶!诶!”地叫了起来。 忽然“哄”的一下,轿子落地了。所有人都箭一般的冲向轿门的位置:“大人!”还有几个人小声的问:“大人没事吧?” 轿门旁边的林管家满面担忧,急忙掀开花纹繁复的藏蓝色轿帘,往里一看,大人只是稍微受了些惊吓,并没受伤。 林成阳看见大伙都挤在轿门口看他,知道大家担心,笑着说了一句“我没事,快去看看发生何事了”便走了出来。 他脸上并没有惊慌的神色,不过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不过大人的帽子都被撞歪了,此刻正斜着待在大人的头上,可见这摔得也不轻。林管家急忙来给大人把衣冠整理好。 这时人们发现原来是张二子在抬脚的过程中晕倒了,牛小宝掐他的人中掐了好一会他才醒。等他醒过来,眼中恢复了焦距,又吓得赶忙跪着推开了牛小宝,爬到林成阳的面前哭喊道:“大人!呜呜,大人,小的知错了,”说着就一直磕头,“大人受惊了,”又磕了一个头,“都怪小的,都是小的的错……”说着就开始掌嘴,一边掌嘴还一边说一遍“小的知错了”…… “够了!”一声不大的呵斥声传来,张二子停了下来,跪在一边,唇角流血,满脸泪花。看来真舍得下手打自己啊! “我又没有要责怪你,你为什么要打自己呢?”林成阳问。 “小的该死。”张二子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唉,行了,下去吧!”说着挥了挥手,“这里离家也不远了,我们走回去吧。”说完便自己走到前面去了。 后面的几十号人一看大人走了,赶快抬着空轿子跟上了大人,已经有一个家丁顶替了张二子的位置。 林成阳一路心事走到了家门口,一进家门,余光间看见一个粉色身影朝自己扑过来,只听见一个娇嫩的女童的声音:“爹爹!”说着就窜到了林成阳的身上。 林成阳抱起九岁的女儿林彧苏,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便抱着她往里走。刚走两步,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便赶紧迎了上来,看样子大概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苏苏快下来,你都多大了还叫你爹抱你。” “诶!无妨无妨。”林成阳看了她一眼,便抱着林彧苏往屋里走。林彧苏一听见爹爹这么说,更加肆无忌惮的搂着爹爹的脖子,并在爹爹脸上亲了一口。 林成阳享受一般的“嗯……”了一声,继而问道:“今天都读的什么书啊?” 怀中的林彧苏答道:“今天先生开始教苏儿学《孟子》这本书了。” 林成阳答道:“哦~~《孟子》啊?来跟爹爹说说师傅都讲了点什么?” 望着眼前渐渐走远的父女俩,紫衣女子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她是林成阳娶的第一个小妾,这大院里的二夫人——刘月一。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 林成阳还有一位正妻,是当朝乾宁皇帝的长女——长宁公主。碍于公主是正妻,女人又好善妒,她也是怀孕后临产前才被老爷收了房的。 她本就是厨房的一个姿色平庸的厨娘,春宵一夜被大人宠幸后还怀了孕,还当上了二夫人。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吧? 像她这样的出身,哪个不是给人家做小妾的命?再说她嫁的可是当朝的驸马、一品大员,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老爷对她还不错。她觉得,此刻远处亲热的父女俩,一切都值了,不是吗。 看着前面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行渐远,不敢多想,急忙跟上前去。大概行了一盏茶时间转眼到了她所居住的黎芯苑,穿过院子,走进屋里。那对父女已经坐在客厅里,已经不断有仆人来回穿梭着上饭菜了。 看见女儿又坐在老爷腿上,指点着她父亲给她夹哪个菜。心下摇了摇头。这个死丫头,她父亲不在的时候,也会自己好好吃饭。怎么一到父亲面前,就会娇气得像个刚满月的小婴儿?真搞不懂老爷为什么还那么宠她。 慢慢走到饭桌旁,悄悄地坐在旁边,把女儿不爱吃的菜都摆到了她面前。一看她这样,女儿不干了:“娘我不喜欢吃青椒!” “就是因为你不喜欢吃,我才叫你吃的啊!吃饭怎么可以挑食呢?一挑食就长不好身体了,还会长个小矮个。你看彧枫哥哥,人家只比你大两岁,都比你高一头了!” “嗯。娘说的对,吃饭挑食就长不了大个子了。”林成阳温柔的说。林彧苏一脸委屈的看着他,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爹连你也不帮我…… “来,吃一口青椒。爹陪你一起吃。”说着就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青椒,然后看着林彧苏挑了挑眉,瞪大了眼睛,做出一副“这青椒真的很美味,不尝是遗憾哦”的样子。 林彧苏只得挑了一块最小的青椒,然后迅速的塞进嘴里,仿佛吃黄连一般的皱着眉头嚼着嘴里的食物。然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咽下去,又马上挑了一块很大的瘦肉,顾不上等它不烫就塞进了嘴里,好像喝完药的人赶快吃糖一般。 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回首看一眼爹妈,却见她们都很诧异的看着她,然后哈哈哈都笑了起来。他们一笑,她倒生气了。明明是他们叫她吃的,她吃了他们又笑她,真没天理。 索性决定不理他们了,自己拿起筷子抄菜吃开了。 见女儿乖乖吃饭不再撒娇耍赖,林成阳用筷子帮女儿弄开一块鸡肉,边弄边说:“我想回老家去看看。” “嗯?老家?是……”仔细在脑子中搜寻了一下,“靖安城么?” “嗯。我不想惊动大家伙,只带着你和几个孩子回去祭拜一下爹娘就好。” 知道夫君先前只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少年时父母便双双去世,只有一个兄弟相依为命。所以家境并不好,要不是当年高中状元,估计这辈子都只能在一个小乡村里种地了。 听说老爷好像和家里的兄弟闹了什么别扭,所以才多年未归。突然一听说要回老家,有点不太能接受。 “那……我们何时启程呢?”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把朝里的事情交代清楚了再走吧!不急。” 其实提到回家,林成阳也是自己逼自己的。逃避了这么多年,该鼓起勇气面对了。希望雀娘过得很好,不然他会痛不欲生的。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靖安城平安客栈的三楼一个小小的雅间里,却是一番不同的景象。 这是一间大约三丈见方的小屋子,窗子敞开着,透过窗子可以看见靖安城大多房屋的屋顶。 屋里的设备及其简洁,只一张圆桌,四个凳子。墙上满是字画。西墙那里有一个短短的榻,上面铺着绣着一只喜鹊的蓝色棉垫。榻上还放着一把七弦琴和一方矮桌,矮桌上摆着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还有两个各盛放了黑白棋子的棋盒。 一块屏风将墙边的卧榻和圆桌分开。是一块纯黑色木质的镂空地屏风,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只四块,各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 这刻法怎样不知道,却觉得,看见那梅便好似能闻见暗香幽幽,看见那竹便好像看见了竹林似海,看见那菊便顿时觉得清香漫飞,看见那兰便觉得高雅脱俗。 四块屏风各自成画,组合在一起后却又相得益彰,当真是世间名品。 其实这副屏风便是林掌柜的宝贝,这个小雅间是他自己的私人场所,平时想和至亲好友畅谈的时候,他都会选在这里。叫阿生给他上两个小菜,上一壶小酒,和自己的好友在这个十分幽静不会被外界打扰并且视野开阔的地方,当真是人生一件乐事。 不过他今天邀请的不是他的那些文坛好友,正是他一辈子的好朋友——王福。 他们两个正坐在圆桌上喝酒吃菜。王福面向西,林成阳面向南冲着窗户。 哥俩上来先连干了三杯酒,接着吃菜的空挡,王福先开了口。 “说吧,把我叫这什么事啊?” 林成学一笑,吃了一口炒腐竹,边嚼边说:“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王福一笑,一边挑弄鱼肉里的刺,一边说:“快说啊!别磨磨叽叽的。” 林城学微微收敛了一下笑容:“阿林和阿萱什么时候好上的?” 王福一听,有些吃惊,慢慢地把剔好刺的鱼肉放进嘴里,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看出来的?” 林成学有点恼:“你当我傻子呀!我虽然不常来这店里,阿萱可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呢!她有什么变化我能看不出来吗?” ------------ 第十六章 天长路远魂飞苦(二) 更新时间:2013-07-27 王福一听来了兴致:“诶,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成学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样子,本来还想卖个关子,可看见王福那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还是决定说了出来: “我记得那是刚过夏天的时候吧,有一次阿萱从房上摔了下来,听下人说是阿林那小子扑到她身下救了她。那是第一次,我还以为阿林是想报答阿萱的救命之恩,也就没在意。可是上个月,阿萱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阿生他们也来看她了,可是阿林不一样。他眼里的关切之情明显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他还跟玉荷学煎药给阿萱喝。只要他看见阿萱,魂魄就好像被吸走了一样,两只眼睛都没动过地方。如果说这些都还不算,那前天咱俩过生日,阿萱为了给我们做长寿面不小心造成厨房失火,阿林不顾性命,冲进厨房去救出了阿萱,这件事还能不算吗?” 王福只得无奈的笑了笑:“阿林那小子,还真是个痴情种。阿萱这丫头,这回可是捡着了,”继而又神情凄凉的望向窗外的天空,道,“这都是阿萱她娘的在天之灵保佑的她啊!” 林成学并没有顺着他说把气氛转悲,而是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你跟我仔细说说,这个阿林是个什么来路。我看他在这个年纪,待人接物言谈举止都落落大方,不像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阿萱把他救回来那天,他穿的什么衣服,身上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没有?” 王福一听这个,顿时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他身上有一块血红的玉佩,上面刻着一只凤凰。他穿的那件衣服表面上什么花纹都没有,可是拿到在阳光下侧着看,可以看见那上面的暗纹,好像绣着一条麒麟。嗯,没错,是麒麟。” 林成学直直地看着王福的眼睛,微微皱眉,握着酒杯,很严肃的听完这些,沉思了一会,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 头低下来的时候,眉头已经展开了,好像还有些许笑意:“老王你不爱读书所以你不知道,咱们垣国的图腾是龙,可咱们东边有一个国家叫叶国,他们的图腾却是凤。他的衣物上绣着麒麟的暗纹……就算不是皇子,也可能是哪个王爷家的公子。这回,他可是撞到我的枪口下了。呵呵。” 王福听了若有所思,又觉得不对:“诶?怎么叫撞到你的枪口下了?” 林成学吃了一口芹菜:“你也知道,阿萱从小就一直跟着我,我也把她当亲闺女养,大哥当年对不起她娘,我也觉得对不住她。阿萱毕竟是个女孩,出嫁可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啊!我希望她长大了能够嫁个疼她爱她的好夫君,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我林成学虽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可我也不容许我林家的女儿去给人家做小,自降身份。如果她是单相思的爱上了一个纨绔子弟而因为家世问题只能给人家做小,那我宁愿她嫁个爱她的平民百姓为妻,免得她受别人欺压。当然最好的情况就是能有一个身份显贵的人,真心的爱我的阿萱,一辈子都对她好。现在这个阿林来路不一般,又恰巧失忆了,你说我如果现在把阿萱嫁给他,不算趁人之危吧?” 王福一听,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有些怅然若失:“可是现在的事,谁能保证以后还会是怎样呢?你我百年之后都化作一坯黄土,那时候他要是对阿萱不好了,我们能从棺材里跳出来揍他一顿么?” 林成学一听就笑了:“当然不能,不过我相信我的眼光,我不会看错的。阿林这小子这回是豁出命了。他是真心喜欢咱家的丫头。我都看了好几个月了,不会错的。” 王福:“唉,好吧,就按你说的。可是阿萱才十四。按照咱们这的规矩,女孩子到十五岁了才能嫁人啊!再说阿林现在失忆了,没有他父母亲大人的同意,我们怎么把阿萱嫁给他啊?” 林成学一听有些发愁,看来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些。这两兄弟果然是好搭档,每个人考虑问题的角度和方法不一样,所以两人在一块讨论问题最能立竿见影了。 看见林成学没话说了,知道他根本就没考虑到这块的事,王福赶紧给他个台阶下:“那要不然,我们先探探阿林的口风?” 林成学叹了一口气,又自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了:“好吧,改日等他们从那场火灾里缓过劲来了,心境也都平和一点的时候,我们再找他说。” 王福道:“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果有双顺风耳能够听到林成学和王福在三楼雅间里的谈话,估计此刻在厨房忙得脚不沾地的阿林会高兴地蹦起来的。 其实玉荷已经催过他四回了,让他回去躺着休息。主要是因为前天他们伟大的堂小姐为了给林掌柜和账房先生王福做两碗长寿面,搞得他们的厨房走水了。 玉荷记得当时浓浓的灰烟当时很吓人,她也只是稍微走开了半盏茶时间,小萱小姐就把厨房搞成那样了。 要不是临危不乱的阿林狂奔到水缸边,舀起几大瓢水,从头顶浇到自己身上,后用湿毛巾蒙住口鼻,在脑后打了个结,冲进火舌肆虐的厨房里把晕倒的堂小姐林彧萱给抱出来,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阿林好像没什么问题,只是被冷水浇湿,感染了风寒,略微有点打喷嚏。小萱小姐终于也在昨天早上醒了过来,只是受了些惊吓,找郎中来开了几副药,好好休养就没事了。 只是这个厨房成了堂小姐的禁地。玉荷还记得,林掌柜的的脸黑得跟包公似的,他郑重声明,以后不允许林彧萱再靠近厨房。 阿林这小子也真有情有义,身体稍稍见好就跑来厨房帮忙。玉荷拦不住,也由他去了。 看着他已经很熟练的切着案板上的土豆丝,每一根的粗细都很均匀,细可穿针,恍然想起阿林今年四月刚来的时候,连刀也不会拿,现在却已经可以帮她的忙了,不只学会了切菜,还学会了简单的烹炸炒煮,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脸上洋溢着欣赏的赞许。 却见阿林正切着菜,门口出现了一个桃红色的身影。阿林抬头一看,神色骤然一冷,皱着眉头放下了刀,一个箭步冲到了厨房门口。 玉荷一看,原来是小萱来了。今天她穿着月白色衣衫,披着一身浅桃红色的披风,头发只是简单的在腰间打了一个结,脸色有点苍白,不过精神不错。 一丝笑容浮现在了玉荷的脸上。自从知道了他们两个小辈私定终身之后,玉荷就很高兴。她并没有考虑过那阿林是什么来历,她只知道这两个孩子是真心相爱的,阿林很喜欢小萱,小萱也喜欢他。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支持他们。 正想着,却见阿林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用眼神询问他可不可以暂时离岗,出去一下。玉荷笑着点了点头。阿林和阿萱顿时也冲着玉荷笑了一笑。然后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他们走到了连接客栈和林府的那条过道旁边的抄手游廊上,找了一个小亭子,坐在石凳上。 两人并没有面对面坐着,而是相邻地坐着。四只手都放在石桌上紧紧相握,四目相对,什么话都没有说。 最后林彧萱被阿林的那一眼深情看得有些害羞了,不得已低下头,最先打破了沉默:“你今天还打喷嚏吗?” 阿林却不舍得移开自己的目光:“我没什么事了。我年轻着呢!身体壮!嘿嘿。”说着,还松开了林彧萱的手,朝着自己的肩膀打了两下。 林彧萱连忙去抢他打自己的手:“好了好了,相信你了,不要打了。” 阿林一看她这幅模样,顿时觉得有戏:“怎么?你心疼了?” 林彧萱赶忙松开他的手,看向别处,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谁说我心疼了?那你打吧!” 阿林一下子搂住了她的腰:“我知道你舍不得。”说着就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林彧萱却试图推开她:“这里会有人来的!你快点放开啊!” 阿林放开了她,却还抓着她的手:“怕什么?我前天跑进厨房去救你,只怕你家人早就看出来我们关系不一般了。” 林彧萱一听这个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那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不同意?” 阿林:“他们要是不同意,肯定昨天就来找我谈话了,现在还没有动静,只怕是在商量对策。你放心,我们是对着月亮上的嫦娥仙子发过誓言,定了终身了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娶你。” 一说到嫁娶,林彧萱的脸蛋又不自觉的泛红了。可是她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题,表情变得十分恐惧: “那要是你的爹娘找到了你,你是不是要跟他们走?那万一他们不喜欢我,不承认我是他们的儿媳妇,那可怎么办?” 阿林却一脸淡然:“他们管不了我的事。我想娶谁是我自己的事。这辈子我就你一个妻子。他们不认也得认。” 阿林一脸的自信,想让身边的人知道,有他在就万事俱备了,不用她操心。 可是当他看向林彧萱的时候,林彧萱的脸上却是秀眉紧皱,直勾勾的看着阿林,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似的:“你怎么知道你的父母管不了你的事?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阿林一下子惊醒。他好像无意间说漏嘴了。低着头眼睛来回乱转的再想办法,阿萱却一把转过他的身体,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的眼神对上自己的,表情十分严峻:“你说话啊!” 阿林心想,要不要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呢?如果告诉了她,她会不会更加觉得配不上自己,而不同意嫁给自己? 他太了解她了,她太要强,绝对不会同意嫁给别人家做小。而如果她要嫁给自己的真实身份,则只能做妾。所以眼下还是不说的好,两只手拿下她的手腕,又握住她的手,道: “你想太多了。我是说在娶媳妇的时候,都是给自己儿子娶的,当然好坏都是自己儿子说了算了,要和儿媳妇过一辈子的儿子又不是他们。所以我才说他们管不了我的事啊,事实上天下的父母都管不住自己的儿子喜欢谁,娶谁,不是吗?” 林彧萱有点被他绕晕了。两只眼睛十分迷茫的看着阿林。 阿林知道自己蒙混过关了,赶紧搂住阿萱,说:“要是我想起来了一定告诉你,好不好?” 林彧萱在他的怀里还是一脸的茫然,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感觉到怀中人没有动静了,知道她也许是累了。扶开她,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然后深情款款的说:“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回去吃点东西,嗯?” 林彧萱看着地面点了点头。任由阿林把她托起,然后扶着她回到了房间。 ------------ 第十七章 天长路远魂飞苦(三) 更新时间:2013-07-28 “易刻,我们已经在晔洋城待了几天了?” “回大人,今天是第四天了。”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答道。 “原来我们已经在这耽搁了四天了……”林成阳望向窗外,目之所及都是刺眼的白。近几日,北方突降大雪。他们在回老家的半道上因为风雪太大而暂时被困在了晔洋城中。 此时他们刚刚离京城大约四百里。距离靖安城还有大约六百里路。本来冬天赶路就不太容易,更何况带着四个孩子。 好不容易走了近一半了,却又碰上大雪。耽搁时间越长,林成阳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刘月一看着望向窗外眉头紧锁的林成阳,自己也十分心疼。把心一横:“老爷,我们不等了,今天的雪小一点了。我们这就启程吧!” 林成阳看着一心哄自己开心的爱妾,心里不是滋味,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就算你我二人可以坚持,那些个孩子们又怎么能坚持的住呢?再等等吧!” 这一等又是两天。两天过后天放晴了,他们才坐着马车一路向南,往靖安城驶进。 刚走了一天的路程,要渡过一条真定河才可以继续南进。可是由于暴雪,真定河结了冰,无法通行。又耽搁了半个月。本来十天就能赶到的路程拖拖拉拉走了近一个月。 本来还想着回家过年的林成阳此刻随着年关的临近,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不过还好,终于在大年三十的黄昏赶到了靖安城。想到终于可以和阔别多年的弟弟一起过个除夕夜,林成阳激动地落下泪来。 其实从在马上远远看见靖安城的城墙门楼上写着的两个大大的篆体“靖安”两个字,他早已忍不住老泪纵横。十五年了!他这个远方的游子终于回家了! 一进城门,看到熟悉的城墙,熟悉的石板路,熟悉的老槐树,就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林成阳不由得念到了这首诗。坐在马上看着街上忙着采购年货的人们。思绪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段日子。 在他十三岁那年,他的父母因病双双去世,家里只剩他和弟弟两人相依为命。弟弟比他小两岁。还好他们有一个好邻居叫雀娘,一个好朋友叫王福。 王福家里是开小茶馆的,又是独子,条件比起他们两兄弟自然要好。王福比他小一岁,比弟弟大一岁,但恰巧和他弟弟是同一天生日。 因为这一层缘分,比一般朋友更为亲密,仿佛他们不是朋友,而是兄弟三人。王福还经常会接济他们兄弟俩。现在想起来,就连他当年上京赶考所用的盘缠,都还是王福给他的。 把思绪从记忆中抽回,吩咐护卫易刻带着女人孩子先去找家客栈住下。他自己孤身去了以前住的院子,但愿弟弟一家还在那。 可惜事与愿违,等他按照记忆中的路七拐八绕终于走到他们家以前的老宅子那里时,夕日的小院却早已没了踪影。 兄弟俩的读书声仿佛还在耳边回绕,他仿佛看见两个小小少年在院子里并排坐在两个小板凳上读书,身后的父亲手里拿着戒尺,有板有眼的在教他们《中庸》。 可是眼前却不是脑海中的那一副场景,只有另一座以前没有的高大的院子。起初还以为是走错了,仔细回想一下来时的路,应该是没错的。那肯定就是房子不在了。 无奈只能原路返回。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哪,顿时怅然若失。回到原地天都已经黑了。易刻站在那里双手抱胸,怀里还揣着一把剑。在等他。 走上前去,易刻也发现了他,拿着宝剑拱了拱手:“夫人他们去了平安客栈,吩咐我在这里接应大人。” 林成阳点点头,示意他带路。于是两人便默默向平安客栈行去,一路无话。 只因他们是从北边来的,平安客栈又在城北,所以没用多久他们便到了。站在客栈一楼的大门前,看着头顶牌匾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平安客栈”,林成阳面无表情的进了门。也许是多年未归,看见什么新鲜的地方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家平安客栈,十五年前就没有。 刚走进大堂,一位身穿浅棕色衣服的店小二便哈着腰笑脸相迎:“二位客官是吃饭还是要住店啊?” 林成阳微笑了一下,说:“住店。先前是不是有一位家丁和一位夫人带着四个孩子过来住店了?我们是一起的。” 店小二恍然大悟:“哦~您说那位夫人啊,我记得。我给您这一行人安排了三间上房,不知道够不够啊?” 林成阳低头默默地把自己的人都分配了一下,三间房够用了。出门还是行事低调的好,避免铺张浪费,给孩子们做个榜样。于是对小二笑着说:“够了,谢谢这位小哥。” 店小二一听人家叫他小哥,面上略显羞赧:“嘿嘿,大爷您这边请。”说着便领着二人上了二楼客房。边上楼边说:“今晚就是除夕了,您这是要去哪啊?” 林成阳道:“我本就是靖安城人,少年时离家,现在才回来。” 店小二恍然大悟:“哦……那您今晚怎么不回家住啊?” 易刻眼中冒出些冷气,林成阳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没事,然后转过头来:“呵呵,我的亲人不知道还在不在这里居住。” 店小二又恍然大悟:“哦……” 易刻心想这店小二的话还真多。 说着就到了。店小二给他们指了一下都是哪三间房,还好都是挨着的。又领着他们进去看了看房,还好,很干净。小二还告诉他那位夫人和小姐现下正在左手隔壁那间,三位公子和家丁都在右手隔壁那间。 又说:“这丑话我得跟您说在前头。这两日我们掌柜的要嫁女儿。所有人都很忙。所以过年这几天,诸位就不能自行点菜了。到了饭点,我们会把做好的菜端到大堂里来,想吃什么你就自己拿什么。对不起了诸位,多多担待。” 易刻听了十分恼火。哪有这样的客栈,还不能点菜了。 可林成阳听到的关键词却不是这个,嘴巴停在茶碗边:“嫁女儿?” 店小二躬身立着:“是啊,不过不是掌柜的的亲生女儿。是他的亲侄女。从小都是他和我们账房先生一起带大的。和亲生女儿差不多。” 易刻不知道老爷此时怎么对人家嫁女儿感兴趣了。却见老爷又问:“嗯,把侄女当成亲生女儿对待,也是一位好人啊!那敢问什么时候成亲呢?” “嘿嘿,您可是赶巧了。就在明天,大年初一。” “哦?”林成阳这回可惊到了。谁家会在大年初一嫁女儿啊? “嘿嘿,我们掌柜的的家就在这客栈后面住,估计明天所有的房客都会去讨杯喜酒喝,您也可以去沾沾喜气啊!那小的就先告退了。到吃晚饭的时候,我会在下面喊你们的。” 说着就甩了一下毛巾,重新搭在肩上,准备走人。 林成阳和易刻谈道:“不知道这家掌柜的姓什么。” “姓林啊!”门外的店小二听见了便答了一句。 林成阳如遭雷劈,以为自己听错了:“易刻,他刚才是说姓林吗?” 易刻感觉到老爷此时的不对劲,赶忙点头:“对,是姓林。”心想难道这家店的掌柜的是老爷的亲人么?不会这么赶巧吧? 林成阳闭着双眼,双手撑着桌边棱角,努力镇定了一下。再次睁开,已经恢复了平静:“我们明天去喝喜酒。”像是在发布一条命令。 易刻也十分配合地双手抱拳,迅速低头:“是。”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天明。林成阳一夜没睡好,可能是近乡情更怯吧,在自己老家地界上睡觉,居然还失眠了。想想真是好笑。恍然间竟觉得昨晚吃的饺子有股熟悉的味道,一时间竟想不起来是在哪吃过的了。 天刚蒙蒙亮,便和妻子一起起床梳洗了。正打算出门去看看,竟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从床上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头发乱糟糟的,揉着眼睛,张口就来跟自己要压岁钱。 林成阳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女儿,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 又等四个孩子都起了床,梳洗好,给他和刘月一一一叩首拜年之后,他们二人才从衣袖中拿出昨晚就准备好了的红包分给几个孩子。孩子们得了压岁钱都很高兴。嚷嚷着要去街上玩。 温柔的呵斥他们现在不准去。先吃早饭。便领着几个孩子下了楼。 刚打开门走到走廊上,就有一位慌忙往前赶的年轻男子不小心碰了他的肩膀:“呀,对不起啊,不是故意的。” “无妨。这位公子这是要去哪啊这么急?” 那男子并没有停下脚步,回头跟他说:“去吃流水席啊!掌柜的要嫁女儿,早中晚饭都是流水席。”讲到最后声音小的都快听不见了。 林成阳想起来了,他家这边是有这个风俗。谁家办喜事,都是要办流水席请亲朋好友和街坊来吃饭的。 随着刚才那男子一路走来,来到后堂,到处可见耀眼的红绸随着晨风轻舞飞扬,墙角依稀可见雪的影子。这里比京城靠南近千里,果然气温要比京城高。风也不似京城那般刺骨。像极了母亲的手,柔柔的吹在脸上。 走过长廊,来到林府大院,已经坐了近一半的客人了。靠近主位的都是些年纪大的,下首几桌都是年轻的。他们八个人挑了墙角的一桌。坐下后,陆陆续续开始给他们上菜。 这会是吃早饭,所以没有那么多荤菜,只是简单的几个小菜,小米粥,包子,馒头,饼等一些北方人都爱吃的面食。 看到久违的家乡菜,林成阳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抓着筷子的手竟然都有点颤抖。 刘月一发现了老爷的不正常,一心扑在老爷身上。不过身边还有个女儿,还得照顾她吃饭,所以异常忙碌。 林城阳的三个儿子也都吃惯了山珍海味,一时间换换普通农家菜,倒也吃的不亦乐乎。 宴席上并未见到林掌柜的身影。只是见一个紫衣女孩和一个中年男子在招呼大家。一家人悻悻地吃完早饭,应小孩子们的要求上街玩耍去了。 转眼便玩到中午,买了一大堆的东西,易刻和家丁林七两个人四只手都快提不过来了。 除了十三岁的老大林彧唐,和十二岁的老二林彧枫双手空空,十岁的林彧苏手里一个风车,一个糖葫芦,九岁的林彧正两手都拿着小泥人,一个猪八戒,一个孙悟空,一路追逐玩闹跑回客栈。 午饭同样是流水席。只是菜品都要比早上的隆重。简单的吃了午饭,回去睡了个午觉。等着黄昏的到来。 ------------ 第十八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一) 更新时间:2013-07-29 下午申时三刻,后院的唢呐一齐开唱,吹得人心震天响,伴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组成一首热闹非凡的乐曲,人声也愈发嘈杂。 林成阳心想可能吉时快到了,急忙和刘月一换上一身喜庆一点的衣服,叫林七拿上上午买的那枚和田玉花鸟纹如意,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向后院林府走去。 远远看见张灯结彩的林府门口有站着几个人,不断地有人大老远的就拱着手来贺喜,献上备好的贺礼。 好像还听见一句“林老板”,一句“李老板”,一句“恭喜恭喜”,一句“快请快请”。 门口靠里一些还支着一张桌子,一个年轻人坐在那里记录礼单,桌旁有几个小厮专门负责接礼。 林掌柜站在门口左面,林夫人站在右面。两人俱是一身深红色的衣服,看着很是喜庆。 林成阳隔着大老远就觉得林掌柜的身影好熟悉,走得越近越这么觉得。刚要走到门口不到十步,就见靖安城太守李陶然领着几个家丁,每个人都挑着一担的礼盒走到了门口。怕李太守认出他来,林成阳突然转过了身,把刘月一吓了一跳,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了摇头。 刘月一一看远处的人,看气质很像个做官的。原来老爷是怕同僚认出他。 其实她也不懂老爷为什么对这户人家嫁女儿这么感兴趣,还送了这么大一份厚礼。有时候还真是搞不懂男人都是怎么想的。不过她也无权过问,只能听吩咐办事。 林掌柜看见太守大人居然也来了,赶忙躬身相迎,把李大人请了进去,一时间门口处只剩下了林夫人。刘月一拽了拽老爷的袖子,示意他可以转过身来了。 林成阳一转身,看见李陶然李大人不在门口了,便带着孩子和随从走了进去。 林夫人当然不认识他。不过来者是客,自然笑脸相迎。 示意林七将贺礼奉上,林夫人一见那玉如意,吃了一惊,这玉如意色泽莹润,只怕不是俗物,心想难道是阿林家的亲戚:“敢问这位老爷是?” 林成阳道:“我是林掌柜的……友人。” 林夫人恍然大悟道:“哦,那快请里面就座吧!吉时就快到了。” 林成阳便领着妻儿随从,坐到了昨天那个角落里。刚坐了大约半盏茶时间,就听见奏乐的停了下来,人声越来越小,顿时安静了许多。 忽有一个声音响彻苍穹:“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林彧苏和林彧正两人还小,吵着要跑到前面去看新娘新郎拜天地,就让两个稍大点的儿子领着他们去了,还嘱咐了他们看好弟弟妹妹。 靠近红地毯的宾客都坐着,座位在周边靠远一些的年轻宾客的都跑到红地毯旁边看热闹,一时间座位上好多都空了,剩下的几个人也有几个伸长了脖子向中央张望,希望能一睹新人风采。 却听见邻桌站起来观看的一位小姐说:“快看啊,新郎官长得真的很俊哦!” 另一位小姐也站着说:“是啊,你说这林家的堂小姐也不过是一般长相,居然能够觅得这般俊俏潇洒的如意郎君,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呢!” 先前那位小姐不屑的说道:“哼,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看那新郎官长的那双桃花眼,肯定是个花心大萝卜!” 后面那位小姐说:“是不是花心那谁知道啊?不过这种男人谁不想嫁啊?” 先前那位小姐也赞同:“这倒说的也是。”随后两人对视一眼便哈哈大笑起来。 林成阳从她们的谈话说回神,远远看见一个红红的身影由门口处进来,红地毯两侧都已经站满了人,根本看不见那新娘的全身,也就只能看见几个红影,那红影慢慢的走过堂院的红地毯,走上大厅里去。 先前那大嗓门的中年男子又开始喊道: “跪!”继而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拜——天地——!” 须臾后又喊道: “二——拜——高堂——!” 接着道: “夫——妻——对拜——!” 最后是: “送——入——洞房——!” 只见几位喜娘领着两位新人向内堂走去。两挂大红鞭及时的炮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小孩子们害怕的捂住了耳朵。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又都开始摇头晃脑的吹吹打打,观礼的宾客也都回到座位上。 安静的院子顿时又变得如同煮开了的水一般,就连跟身旁的人说话也有点费劲。八样冷菜十六样热菜一一上桌,大家说笑着开始喝酒吃菜。 很多刚开始不认识的人,通过饭桌上的缘分,开始了一通通的“久仰久仰”、“幸会幸会”、“哪里哪里”…… 都该吃饭了,孩子们还不回来,刘月一正打算去找孩子,却见四个孩子终于手拉手回来了。四张小脸均是脸色煞白,刘月一一看便傻了。忙拉住大儿子,问:“这是怎么了?” 林成阳也发现了孩子们的异常,佯装镇定的等着他们回答。 大儿子林彧唐目中无神,好像还没反过劲来:“新郎官是……是羽舅舅。” “什么……”林成阳和刘月一瞬时如遭雷劈,愣在座位上。刚想把儿子拉到身前仔细盘问,却听见不远处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钻入耳朵:“林成阳!” 却说这边林彧萱和阿林拜完堂送入洞房之后,男在东女在西的坐在床边,喜娘递给阿林一根杆秤,阿林接过,挑起喜帕,一张精致的小脸在喜帕下姿容艳艳——眉似柳叶弯弯,瞳似秋水幽潭,琼鼻高挺小巧,红唇娇嫩欲滴。 林彧萱平时从来不化妆,也没梳过发髻。却不知这女子精心打扮打扮,居然和素颜有着天壤之别。要不是那一双清澈悠远的眸子,阿林都以为眼前的人儿不是他要娶的那位了。 “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喜娘的一句话才把阿林拉回到现实中,估计自己刚才看媳妇的花痴样都被人家喜娘看到了。林彧萱都一直没敢看身边的人,笨拙的抬起胳膊,接过酒杯。宽大的袖子使她感觉十分难受。平时都是穿袖子很窄的衣服,这一身凤冠霞帔搞得她很是受罪。 阿林也赶紧拿起酒杯,两人微微转身面向对方,穿过对方的手臂,慢慢抬起凑到嘴前,仰头喝了,把酒杯还给喜娘。 “恭喜二位新人喜结连理,恭祝二位白头到老,早生贵子!”喜娘说完以后带着两个丫鬟退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直到屋里安静了。林彧萱才敢看身边人,四目相对,她才发现原来阿林看了她很久了,尴尬着道:“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奇怪?” 阿林笑着摇了摇头。 阿萱扶着自己头上的发髻一下子便躺到了床上,闭了眼睛:“唔,累死我了……” 阿林俯身在她旁边:“起来吃点东西。” 阿萱一睁眼睛,发现两人的脸离这么近,有点害羞,忙起身:“你先出去一下,我想换件衣服。这件太难受了。” 阿林却自己躺正了身子,闭眼养神,一动不动。 阿萱生气了:“喂,你听到没有啊?” 阿林还是不动。阿萱便动了动他的腿。他还没反应。难道是睡着了?不可能!刚才还说话呢!阿萱慢慢上前靠近了阿林的脸,想要看看他是真睡还是假睡。 阿林突然翻身,一把把她压在身下,吻住了她的唇。 阿萱被佯装睡觉的阿林占到了便宜,很是生气,两只手死劲的推着他的肩膀。 可阿林像一座大山压在她身上一样,根本推不开。 稍不留神,阿林的舌头便撬开了她的牙关,在她的唇里横冲直撞,阿林的吻技越来越娴熟了,阿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任他摆布。 正想着咬他的舌头一口,却没注意到阿林的手已经移到了自己的胸前…… 阿萱一下子竟有些害怕,更加用大力气的推阿林:“唔……唔唔……” 意识到身下的人可能想说话,阿林微微起身,重获自由呼吸的阿萱拨开他放在自己胸前的手:“你干什么啊?” 沾染上阿萱口红的阿林此刻也有了一双红唇,本来就长得很妖娆的阿林此刻更显妖媚,可他的神情却很严肃,眼神很坚决:“阿萱,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这是为人妻者的义务!你不可以拒绝我。” 阿萱顿时觉得此刻阿林很像一个帝王,总是利用自己手中独一无二的权力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知为何背后泛起一丝寒冷。 早已经被撩起欲火的阿林看身下的可人儿,只见她眼神中满是无辜和迷茫,像一头迷路的小鹿,心中的怜惜顿时无可遁形。 俯下身在她唇上温柔的一啄,然后躺下把阿萱搂在了怀里:“对不起,我刚才太莽撞了。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嗯……”阿萱只得答应。 听见怀里的人应允了,阿林把心放回到了肚子里。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臂,正准备重新营造气氛,门外的一阵敲门声却不识时务地破空而入。 “谁啊?”阿林气愤的坐起身问。阿萱趁机赶忙坐起,整理一下自己的衣冠。 “姑爷,是我莲蓬。” “哦,来了。”阿林站起开门,看了一眼林彧萱,她的发髻稍有些凌乱了。决定不让莲蓬进来了。走到门口处,开了一个小缝,问莲蓬什么事。 “姑爷,掌柜的说,叫您和小姐一起出去给各位客人敬酒。” 心下疑惑,别人家不都是新郎出去敬酒的吗?哪有新娘子出去抛头露面的?便问:“怎么阿萱也要出去?” “老爷说,这里都是女方家的亲戚,您都不认识,叫小姐陪您一起敬酒的好。” 说的也对,平常人家成亲,都是把新娘抬到男方家,拜天地和送入洞房的环节都是在男方家完成,自然到敬酒的时候,都是男方出去敬酒,因为此时男方是主,来者都是客人。如今,他们成亲的环节都是在女方家完成,所有的宾客都是女方家的,自然阿萱也得出去敬酒才是。 “好吧,我们即刻便去。”又跟莲蓬交代了一些事情,她便微笑着跑开了。 转身回到屋里,绕过屏风,看到阿萱已经把发髻拆了,把那身凤冠霞帔脱掉了,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大红色轻纱质的中衣。后背晶莹娇嫩的肌肤隐约可见,阿林一时间竟不由得呼吸有些加重。 此刻的她正站在衣柜前对着几身喜服发呆,不知道该穿哪件。林彧萱的身材并不怎么好,也只是比最差的好那么一点点罢了。 可是这世上就是有一句话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啊,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阿林都差点把持不住。悄悄走上前去,从背后环紧她,闭上双眼,闻到她身上的桂花香,愈发的迷恋:“阿萱,你好香!” 噙住她的耳垂,阿萱顿时感觉有电流经过身体一样,赶忙推开阿林。满眼情欲的阿林愈发的对阿萱羞涩的拒绝反感起来。如果不是要出去敬酒,他肯定现在就把她给办了。 极力忍住怒火与欲火,保持新郎官该有的风度:“赶快穿上衣服,我们出去敬酒。” “啊?” “啊什么啊?你不会是让我给你穿吧?” “不是不是不是……”阿林此刻的表情都能够吃人了。林彧萱连忙挑了一件衣服穿了起来,穿好之后,随便绾了个发髻就要出门。 阿林一把拉住她:“你穿成这样就敢出门?别人一定以为你被我打了一顿呢!” 阿萱扑哧一声笑了。阿林忍不住也笑了。因为房事闹的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 ------------ 第十九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二) 更新时间:2013-07-30 今天是农历大年初一,夜空中挂着一弯纤细的月,好似情人的眉毛一般,含情脉脉。 两位红衣的新人被林掌柜领着以桌为单位一一敬酒。鲜艳的红衣在亮如白昼的林家大院里,仿佛两朵盛开的红莲,集聚了所有人的目光,承载着所有人的祝福。 林成学此刻都被忙得晕头转向,脚不沾地。王福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拜完堂就找不到人影了。 派去找王福的阿竹回来了,在林成学耳边说,福叔在东南角那一桌坐着,说碰到故人了,叫您也去看看。 哦?故人?什么故人?这会这么忙,哪有心思去喝酒交朋友啊?再说他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什么故人他不知道?心下疑惑,撇下阿萱和阿林,自己先跟着阿竹过去了。 隔着几桌远远看见王福和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坐着说话,王福脸上的表情就好像那人欠他三百万两似的。再看一眼那人的背影,一时间觉得有些熟悉。 慢慢走到跟前,王福发现了他,向他摆了摆手,招呼他赶紧过来。那背影也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顿时周身结冰,愣在当场。 虽然他们二人都蓄了长长的胡须,与彼此脑海中的那张脸略有不同,可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坐在王福旁边的人,就是他的亲大哥——林成阳! 呆愣了几秒,林成阳站起来,向他慢慢走过来,两个人的左手“啪”的一下握在了一起,像是掰手腕似的姿势,接着又都用右手狠狠的打了对方肩膀一拳,继而却都泪流满面…… 纵使再多的恨,纵使再多的伤,纵使再多的痛,他们依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 两个人四只手用力的握在了一起,而后又用力的互相打了对方肩膀几拳。 男人就是这样,关系越好就和你打得越欢。 林成学眼中闪着泪花:“大哥!” 林成阳同样也是:“二弟!” “呵呵呵。”两人都流着眼泪笑了。 “月一!”席上的刘月一小碎步跟上,林成阳指着刘月一道,“这是我的二房,你嫂子。” 林成学看了她一眼,觉得她长得有点面熟,不过还是鞠了一躬,道:“嫂嫂。” “见过小叔。”刘月一福了福身,立刻招呼孩子们过来。四个孩子三男一女按照长幼排好了顺序,一一站在林成学和林成阳中间,叫了一声:“叔叔过年好。” 看到林家有后了,林成学不由得老泪纵横,想到秦音当年因为生林彧岚的时候难产,以后都不能再生育了,他也没有续娶,一直为没能给林家留个后而夜不能寐,觉得就算死了都没脸去见祖宗,这下看见哥哥膝下有三个儿子,更是激动得落泪:“哎哎哎,叔叔这就回去给你们包红包啊!等着。” 说完便擦了擦眼泪,刚走两步,忽又转过身来,神色复杂的看了王福一眼,又对林成阳道:“大哥,王福都跟你说了?” 林成学点了点头。 “那……我让阿萱过来?你今晚要和她相认吗?” “不,不,还是不要了,她今天已经很累了。明日再说不迟。” “好。”林成学又转过身去走了。 刚走过一桌客人,王福复又追了上来:“你知不知道阿林是谁?” 林成学还没从大哥回来的兴奋中缓过神来:“啊?是谁啊?” 王福十分认真地,却也十分小声地说:“你的亲家就是当今的皇上!” “皇上……”林成学还没反过劲来,“皇上?”他立即停下了脚步,又愣在了原地,这下听明白了,“这这这……真的假的?” “你哥说的,他是皇上最小的儿子,当今的五太子——公子羽,就是他啊!” “你……说什么?”林成学一时难以接受,有些晕眩。王福赶忙扶住他:“老林!” “没事,我没事……这回下的赌注可太大了,我可斗不起了我,观音菩萨大罗神仙玉皇大帝,请你保佑我儿阿萱能够逢凶化吉……”说着双手合十在胸前默默闭眼祈祷。 说曹操,曹操就到。眼见林彧萱和阿林相拥着便向他们这边走来了,林彧萱发现叔叔脸色不对:“叔叔你怎么了?” 林成学看着眼前的侄女满脸的关切,又看了一眼她身边同样一身红衣脸上充满担忧的阿林,心里极力控制自己:“叔叔不胜酒力,有些累了。” 听到叔叔这么说,林彧萱很心疼:“叔叔你快去吃点东西,歇一会吧!剩下几桌交给我们就好了!”然后冲着阿林眨了眨眼,阿林对她宠溺的一笑。 看见眼前的一对璧人如此的心有灵犀,林成学的心又一点点的放到了肚子里:“叫你福叔陪着你,不懂的规矩就问他,知道么?” “嗯。叔叔你快回去吧!阿竹你扶着点。”身后的阿竹连忙上前来把林成学扶走了。 话说今晚林彧萱怎么敬了这么多桌酒还没醉呢?这当然归功于阿林了。对于上一次林彧萱喝了两口酒就醉倒了的情况,阿林吩咐莲蓬,往他们俩的酒壶中只放入四分之一的酒,兑上四分之三的水。 搞得林彧萱还以为自己酒量见长了。内心的小火苗又燃起了。 看到角落里的那一家人她都不认识,而且还正自己这边看来,就带着阿林和福叔往东南角那边走去。王福也不管她,就跟她走了过去,心里也正想看一场好戏。 走到桌边,林彧萱看见那位大叔看着自己眼睛都直了,走到他面前:“这位大叔,您是我叔叔的朋友吗?” 那位大叔没反应,还是看着她。她转头看了看阿林,阿林看这位大叔的眼神也很复杂,好像在回忆什么。林彧萱回过头,那位大叔还在盯着她出神,一时间有些尴尬。 “咳咳!”还是王福的一声假咳嗽把林成阳惊醒了。 面前这个一身红装的女子,长得……实在是太像雀娘了。对,她本就是雀娘的女儿。嗯。是他和雀娘的女儿。 只是雀娘再也回不来了,她再也看不到这一身红装的女儿出嫁了……想到这里,林成阳心痛的无以复加。 无意中看见了她身边同样一身红衣的男子。林成阳的眼睛顿时睁大了——孩子们没说错,他真的是公子羽! 他这多半年长高整整一头,也精壮了许多。如果只看背影,根本认不出来是以前的那个公子羽。男孩子的个头都有一个的突飞猛进的时期,阿林正好就是十五岁。初夏四月时林彧萱刚到他的眉毛高,此时正月初一,林彧萱却只能够到他的下巴了。男孩子的个头说高就高了。 只见公子羽对他摇了摇头,他顿时明了——原来公子羽不像王福说的失去了记忆,他显然已经恢复了。如果失忆了又怎么会认得他?此时只能默默地点点头。 阿萱看这个大叔不再盯着她看了,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随意拿起桌子上的一个酒杯,道:“大叔,您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很高兴。我是小辈,先干为敬!”说着一仰头,便把酒喝了。 阿林也从桌上拿起一杯酒,陪了一杯,先前的那个酒壶貌似被阿竹拿去了。 林成阳也赶紧拿起一个酒杯,仰脖喝了。 阿萱正想在说些什么,只觉得眼前的大叔,由一个变成了两个,又变成了三个,四个,五个,慢慢的眼前一黑,便倒下了。 阿林正觉得哪里不对劲,一看身边的新娘摇摇欲坠,连忙把她抱在怀里。 林成阳一下子傻掉了:“这这这……怎么回事啊?快叫郎中!” 王福却很淡定:“不用了,她一喝酒就这样。刚才拿错酒杯了。” 阿萱倒下的那一刻,阿林也吓住了,听王福这么一说,顿时放松了,是他不好,忘了告诉她不可以乱喝客人桌子上的酒了。 “对不住了,我先把她抱回去。”对林成阳说道。 “好好好。”林成阳忙不迭的点头。目送着一对红色身影的离去。 默默的吃完这顿宴席,告诉孩子们看见羽舅舅的事绝对不可以说出去,孩子们不知所以然的点了点头。 差不多一直到酉时二刻,客人才全部走光。望着满院狼藉,林成学吩咐伙计们赶紧吃饭休息,明早再打扫不迟。 酉时已过,亥时三更,冬日料峭,夜色渐浓,寂静非常。 林成学,林成阳,王福三个人聚在林成学的书房里。林成学坐上首,林成阳和王福面对面坐在椅子上。 三人脸上三种神色。林成阳的神色有些恍惚,王福的神色好像看见了仇人,林成学的神色好像是在做梦。还是王福打破了沉寂。 王福冷着一张脸,道:“舍得回来了?” 林成阳答非所问:“雀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林成学本来还想问阿林真的是五太子公子羽吗?把阿萱嫁给他会不会是个错误?一看面前怒火中烧的两人,心想还是待会再问吧!不然三个人三个问题会把大家搞乱的。 王福眉毛一挑:“还用问么?当然是被你害死的!” 看着大哥神色凝重地从座位上起身,把表情仿佛要吃人似的,林成学赶忙说:“大哥,还是我来说吧!”林成阳看了他一眼,复又坐下。 林成学缓缓道:“你走后两个月,雀娘才得知自己怀了孕。她一个大姑娘家,未婚先孕,处处受人白眼,遭人唾弃,东家也辞退了她,也没人肯聘用她。她承受了很大压力,才把孩子生下来。 她刚刚生下阿萱没几天,京城有人传回信来说你高中了状元,皇上还许配了长宁公主给你,赐给你新府邸居住。雀娘本以为你会接她们娘俩去京城,可是左等右等等不来信儿,却在一个月后收到了你与她恩断义绝的信。她抱着阿萱哭了一整晚。 本来有孩子她还能活下去,可阿萱十个月的时候,患上了很严重的咳嗽,因为没钱治,病越来越重。后来还是我知道了才带着她们娘俩去看病,郎中说阿萱得的可能是痨病,活不了几年了。雀娘终于不堪负重,在一个晚上,投了河。” 听完这一切,林成阳的脸上早已满是泪痕。他真的不知道雀娘居然怀孕了,更不知道她居然因为他承受了这么多,回神一想:“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告诉我她有孩子了?” “她不让,说是想给你个惊喜,”说话的是王福,陡然声音变大,“可是你却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林成阳羞愧的看向王福,只见王福也泪流满面了。 林成学接着说道:“后来,碍于雀娘的事,我也和你断了联系。我不想阿萱知道,她娘是被她爹逼死的。我不想她从小就生活在仇恨里,我宁愿她什么都不知道,快快乐乐的长大。” 王福早已泣不成声:“你不知道雀娘她当时有多难。她怀孕的时候都不敢上街露面。一个人挺着大肚子,下着雪还坐在小板凳上给人家洗衣服赚钱,那水冻得都要结冰了!可是她还是会笑着承受这一切。你知道她的性格有多要强吗,每次我们接济她,她都不接受。每次搞得都快翻脸了,她才会收下。可她一有钱还是会还给我们……” 林成阳低着头嘤嘤哭出声来,林成学眼里也闪着泪花。 “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当时你正抱着你的公主在京城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怎么会知道雀娘是怎么熬过来的?雀儿……雀儿……”王福已经痛得跪倒了地上。 林成学擦了擦眼泪,刚想去搀起王福,却见王福倏地站起来,跑到窗边推开窗子大声喊:“雀儿你看见了吗?你心心念念林大哥回来了!你日思夜想的那个王八蛋回来了!你看见了吗?呜呜呜呜……” 林成学赶忙拉回他厉声吼道:“你想让全院人都知道吗?你不怕阿萱听见吗?”说着赶忙关上了窗子。 王福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好像没听见一样。 林成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拳头一下一下打着自己的胸膛,任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地板上。 王福听见林成阳在打自己,一下子扑过去,拽着他的领口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伸手过去就是一个拳头。 林成阳的嘴角瞬间流了血,和之前的眼泪混在了一起,站稳了身子,道:“来,接着打!” 王福却停了手,愤恨却又无奈地道:“打你?打你雀娘就能回来吗?打你,就能弥补小萱这么多年来缺失的爱吗?你知不知道小萱有多难?她每天乐乐呵呵的,只有我知道她心里有多难受。 她无父无母只能寄人篱下,你知道她看见别的孩子有爹疼有娘爱,她有多眼馋吗?你知道她为什么从来不戴首饰钗环从来不穿绫罗绸缎吗?因为她怕给她叔叔增加经济负担!她只能尽量减少自己的开支,还装成很喜欢简单朴素的样子。 试问哪一个女孩子在花季之年不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们想过她的感受吗?她和她母亲一样的要强啊!可她能怎么办?你告诉我啊?她能怎么办?” 林成阳哭着喊了一句:“阿萱……” 王福又给了他一拳,大声吼着:“你不配叫她的名字!你不配做她的爹!” 林成学赶忙上去拦架,却听见了一身门开的声音。 “吱呀!”在幽静的深夜里像一首乐曲一样安详,可三个人听了却极其害怕,睁大了眼睛。 三人同时望向门口处,只见一身红衣的林彧萱站在门口,茫然失措的望着屋里的三个人…… ------------ 第二十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三) 更新时间:2013-07-31 多半个时辰前,洞房中。 林彧萱混混沌沌的渐渐有了些意识,感觉头有些痛,口很干,把手从被窝里面拔出,揉了揉微痛的太阳穴,还未睁眼,道:“莲蓬,水……”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是倒水的声音,感觉那人又走了过来。 上身被人托起,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茶杯碰到了自己唇边,连忙张开嘴把水喝了。因为很渴,所以喝的有点急。 “慢点喝。”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是莲蓬!林彧萱连忙睁开眼,屋里并没有点蜡烛,只是看见好像是一只穿着红衣服的人的手臂在自己身前还拿着茶杯,才意识到自己房里有个男人。 对啊,从今天起,她就要和他每晚都睡在一起了。想到这不禁有些害羞。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的那身厚厚的棉衣已经被脱去了,发髻也被拆掉了,一头乌黑的青丝软软的趴在枕边,而自己身上则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 阿林把茶杯放到床边的一个矮凳子上,脱了鞋,也钻进了被窝,从背后用自己长长的双臂环住了她。 阿萱问:“我怎么会醉啊?” 阿林笑了:“你个大傻瓜。我们敬酒时喝的酒,都是我让莲蓬在里面兑了水的。你最后喝的那一杯是从人家桌子上拿的,没兑水。” 阿萱也笑了:“哦,呵呵,我还以为我酒量见长了呢!”须臾,又问:“我睡了多久了?” 阿林:“半个时辰多一点。” 阿萱:“哦……” 少时间的沉默之后,感觉阿林渐渐地把她抱紧了,心跳突然有些加快。 听见阿林的呼吸越来越沉重,阿萱有点害怕,转过身去看他。 阿林也脱了喜服和棉衣,和她一样,只穿了件大红色的中衣。此时,他的眼睛好似暗夜之月,皎洁如玉盘,明亮似灯火。情不自禁抚上他的眉毛和眼眶,失神道:“阿林,你的眼睛,好漂亮……” 阿林慢慢握住她抚摸他眉的那只手腕,另一只手臂猛地一紧,把她拉向自己的怀中,吻住了她的唇。阿萱不敢动坦一下,怕像之前那样的拒绝他,再惹他生气。任由他撬开自己的牙关,撕咬吮吸,任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上四处游移。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渐渐迷失在阿林的吻里。 就在她被吻得呼吸失控,昏天黑地的时候,阿林突然把她翻身压下,铺天盖地的吻像雨点一样侵袭而来。外衣被他撕开,亵衣也被他扯下,女子白皙姣好的胴.体在黑暗中仿佛美丽绽放的白兰花,在无人所至的寂寞山谷悄然开放,这一刻,这朵白兰花好似有了魔力一般,阿林的心、眼、手都再也移动不开。 这一刻哪怕身下的只是一朵会变化的食人花,他也认了。 这一刻的他已经被欲望完全控制了心智,他脑中现在就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她! 由衷而赞道:“阿萱,你好美……” 这一刻,他就像一只挣脱锁链的雄鹰,于无边无际的天空中,恣意翱翔;像一条入海的游龙,于宽阔无际的海洋中,徜徉翻腾;更像一只冲破牢笼的野兽,于宇宙苍穹之中,肆意狂奔…… 没有人可以阻拦他,没有人能够阻拦他。 他疯狂地吮吸着她的身体,留下属于他的印记。霎时间,白皙的皮肤上尽是点点红痕。 阿萱被他的疯狂有些吓到了,浑身只觉得苏苏麻麻,呼吸也逐渐变得粗重起来。她不记得阿林身上的衣服是怎么消失的,落入眼中的只是他如净瓷般的肌肤和精壮的胸肌。 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和所爱的人,肌肤贴着肌肤的感觉也会如此美妙。 阿林早已经失去了理智,现在就是天皇老子过来,他也没空搭理了。 听着阿萱的呼吸也逐渐加重,知道自己成功的勾起了她的欲.望,终于迫不及待地分开支起她的双腿,挺身而入。 “啊!”阿萱吃痛叫了一声,急忙去推身上的阿林。 可他并没有抽身,两只手摁住了阿萱试图推开她的胳膊,更加一点点一点点的深入,直至她的最深处。 “痛!”看见阿萱痛苦的表情,心中顿生不忍,又上前吻住了她的唇,给她温柔,引开她的注意力。 阿萱只觉得浑身无力,只得攀住他的肩膀,慢慢适应他的存在。 感觉身下的人眉头稍稍舒展的时候,阿林便开始慢慢的进出,原来阴阳交/合的快感竟如腾云驾雾羽化登仙一般,不由自主的吻上她粉红色的蓓蕾,逐渐加大频率,直至高.潮,几近疯狂…… 两人终于完全彻底的结合在了一起,阿林满足享受般呻.吟出声,顿时感觉到化身成了两只大鹏鸟,在天空中肆意的温存缠绵……缠绵……缠绵…… 其实第一次,对于林彧萱来说是有些痛苦的,阿林的急切,疯狂,笨拙和不得要领,折磨的她体无完肤。可是婶婶讲过,嫁人了就要好好侍候自己的夫君,估计这也是其中一项吧?夫为妻纲,出嫁从夫,不是吗? 终于,激情褪去。两人浑身都冒了汗。身上有些黏黏的,很难受。 阿林极不情愿的从她身体里抽出,轻轻地亲吻着身下疲惫不堪的女子,抚摸着她额上的汗水,占有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阿萱终于是他的人了,她的身子是他的了,他终于完完整整的得到了她。 阿萱也无力地抬手,拂去阿林额头上冒的汗,眼中的柔情泛滥得几乎要将阿林淹没。 感觉到了阿萱在给他擦汗,知道她心疼他了。万分不舍的停止了亲吻,上前搂住她,给她盖好被子。 其实两人身上还有汗,只是冬夜寒冷,不盖被子只怕会着凉。阿萱怕冷,阿林只得牢牢拥住她,给她温暖。 “快睡吧!”阿林道。 “嗯。”阿萱道。 两人枕着头下长长的大红色的鸳鸯枕,两人的头发早已混在一起,相拥而眠…… 就在阿萱将将要睡着的时候,门外一阵很小的声音将她从梦乡拉回现实,声音有点像福叔的,好像是在吵架。 本来想继续睡去的,可是那声音似乎越来越大。想要起身去看看,可是阿林好像很累。他的呼吸此时已经变得缓慢而悠长,应该已经睡着了。 那吵架的声音越来越紧,不断有人吼叫。他们所居住的院子并不大,就那么六七间屋子,以主院为中心,环绕在其周围。所以主院有什么动静,周围的院都能听见。 本来不想去的,可是那人还在吵。难道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阿萱还是决定去看看。 轻轻地拿开身上阿林的胳膊,掀开棉被,坐起来,想找件衣服穿上。讨厌的阿林,都快把她的衣服撕烂了。真讨厌。穿上一身薄薄的中衣以后,悄悄站起,蹲在床上,然后起身,弯着腰,迈开腿跨过了阿林。 掀开睡前阿林放下的床边帐帘,踩在床前放鞋用的床榻上,趿上鞋,从屏风上随便拿了件棉衣披在身上,就往那声音的源头寻去。 走出门,被冷风一吹,浑身顿时打了个寒战。外面还真有点冷,林彧萱吸了吸鼻子,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往前院的正房走去。 刚到叔叔居住的主院门口,看见里面还亮着灯,槛窗上映出了三个人影。看身形应该是男人的。叔叔怎么这么晚还不睡?那两个人是谁?怎么会在叔叔房里? 上前去打算看看叔叔在忙什么,走上台阶,竟听见福叔再喊:“你们想过她的感受吗?她和她母亲一样的要强啊!可她能怎么办?你告诉我啊?她能怎么办?” 福叔这是在说谁啊?这个他是个男的女的?福叔这是怎么了? 又听见一个苍老悲恸的声音微弱的喊了一声:“小萱……”这个声音……对了,是她最后敬酒的那位看着她失神了的大叔,他干嘛叫自己的名字啊? “砰”的一声,好像有个人给了另一个人一拳。她听见叔叔叹息了一声。 又听见福叔大声的吼着:“你不配叫她的名字!你不配做她的爹!” 时间,瞬间凝滞。林彧萱鬼使神差的推开了门,屋里果然是叔叔、福叔和那位大叔。他们三个人脸上都满是眼泪,福叔揪着那个大叔的领子,正挥舞着拳头,要砸向他。叔叔目瞪口呆的先看到了自己。而后那两个人看到自己也都傻眼了。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四人的大脑都在飞速旋转。 王福想:阿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听见了吗? 林成阳想:小萱?我的女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 林成学想:小萱怎么来了?她偷听了多少?有多少人在偷听啊?完了…… 林彧萱则在想:这到底怎么一回事?谁能告诉我答案? 最后还是林成学上前一步打破了沉默:“小萱,你怎么不穿好衣服就出来了?你这样披着衣服会着凉的。”说着就要拉林彧萱进来。 王福推也似的放开了林成阳的领口,“哼”了一声,转身到一边背向他们不说话。 林成阳的领口还耸立着,并没有恢复原状。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林彧萱面前,看着地面:“小萱,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娘……呜呜呜……”说着便哽咽了。 林彧萱还没有回过神来:“你说……什么?你是谁?” 林成阳抬起头看着接受不了现实的林彧萱,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把心一横、一字一顿的说:“我就是你那个禽兽不如、丧尽天良、朝三暮四、爱慕虚荣、鬼迷心窍、自以为是、离经叛道,该千刀万剐了的、爹……” “你说……什么?”林彧萱一脸疑惑地问道。她绝不相信这个跪在她面前老泪纵横的男人是他的爹。 “福叔,你不是说我爹已经死了吗?”林彧萱看向福叔的背影,问道。 “我巴不得他死了……我现在恨不得要杀了他!”说着王福又转过身来,准备踢林成阳。 “住手!”一个紫衣女子闯了进来,扑倒林成阳身边,是刘月一。 屋内四人都很诧异,怎么又闯进来个人?而且这个女的竟和阿萱有三分相似之处。阿萱的眉眼长得很像雀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对,这个女子长得与雀娘也有几分相像! 只见她也是闪着泪花,蹲在跪着的林成阳身边:“够了……” “老爷这么多年来,一直深深的自责,责怪自己辜负了雀娘对他的感情。我原先不知道雀娘的名字,现在知道了,终于明白老爷为什么总是爱画麻雀了。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一个‘雀’字。” 林成阳哭得眼泪模糊:“快别说了!别说了……” 刘月一猛地站起:“我要说,我要说!既然今天都在这里,那我们就都说出来,何必遮遮掩掩?” 自从之前在晚宴上看见了林彧萱的面容之后,发现自己和她有三分相像,又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她才知道,原来老爷当年娶她,只是因为她长得像小萱的娘。 仔细回想一下,老爷后来娶的小妾,估计也都是和那林姑娘的娘长得几分相似。她瞪着林彧萱,脸上浮现出一丝疯狂地微笑:“小萱,你知道你今天嫁的人是谁吗?” 林彧萱眼里闪着泪花,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傻了,还没缓过劲来:“谁啊?” “他就是……” “闭嘴!”阿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也是披着一件喜服,双手背后,神情凛然,气势如夏雨冬雪一般浑然天成、不容抗拒,“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气贯长虹,不怒自威,就连林彧萱被他吓到了。 他默默走上前来,仿佛主宰黑夜的王者。他把林彧萱身前的衣服紧了紧领口,背对着诸位长辈,温柔的小声说道:“怎么不叫醒我?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林彧萱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真的好高啊!以前看他不用这么仰头的。只见他在自己额头印上一吻,右臂拥着她转过身来,对着林成阳道:“林学士,请起吧!” 这一句话把当场的人都给炸蒙了,此刻的阿林真的很像一个王者。他有权利生杀予夺,一笑一怒就可以让一个人青云直上或者灰飞烟灭。除此之外,没人能够掌控得了他,除了他自己。 刘月一连忙扶着面无表情的林成阳站起身。 “我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先把眼下的事解决好了再说吧!”阿林道。 ------------ 第二十一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四) 更新时间:2013-08-01 自从跪倒在女儿面前之后,林成阳一直心神恍惚,他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了。眼里全都是雀娘的音容笑貌。 她每逢过年给他做的新衣服,她不惜摔伤腿上树给他摘的苹果,她给他彻夜包的饺子,给他纳的千层底做的一双双布鞋,给他绣的一对对并蒂莲鞋垫,用她做工赚来的月钱给他买的狼毫毛笔,给他梳头,给他唱歌,给他种花,给他洗衣服,给他做饭,给他生孩子,给他所有她能给的一切…… 可是他又给了她什么?冷淡?拒绝?背叛?抛弃? 不!老天啊,他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不报应在他身上,而是报应在雀娘身上?老天啊,你睡着了吗?为何不睁开眼睛看看?他才是最应该受到惩罚的啊! 事到如今,逝者已矣,一切也都来不及了,他还能做什么? 对了,他们还有个女儿活在世上不是吗?对,他还可以补偿他们的女儿。 可是他又做了什么?他几年来一心想要软禁控制起来的人,居然是在未来成为他的女婿!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折腾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竟全都是一场空…… 老天为什么不下一道雷把他劈死?他不想再这样苟且的活在世上了! 只见林成阳舒展了眉头,眼神不知望向哪方,抱拳冲着阿林道:“微臣林成阳,以下犯上,谋害五太子,请五太子治罪!”对着阿林叩了一首。趴在地上不肯抬头。 如果说先前林彧萱闯进门相当于给微澜的湖水扔进一块大石,那么林成阳这句话就像是又扔进了一块殒石。 阿林,当然也就是五太子凌宵羽,此时也十分诧异:“此话怎讲?” 林成阳抬起头,上半身直起,眼中依然没有焦距:“天顺三十年四月十四那晚,是罪臣派属下去平凉山金光寺刺杀五太子,以下犯上,谋害皇子。请五太子赐老臣死罪。”说着又叩了一首。起身,微转,对林彧萱说:“小萱,你母亲是我害死的,你杀了我给她报仇吧!” 凌宵羽心中突然怒火中烧,他没想到,一心想要杀死自己的,居然是这个文质彬彬、满腹经纶、舞文弄墨的大学士! 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林成学看见大哥如此讲话,知道他是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了,可是亲兄弟谁忍心看着自己的大哥去死呢? 连忙跪在林成阳的身边,也朝着凌宵羽磕了一个头:“求五太子开恩呐!我哥他虽然罪不可恕,但是也罪不至死吧?不管怎样,我们已经把女儿嫁给你了,就算是我们赔罪了还不行吗?求您啦!” 明明知道自己说的一搭不对一搭,可还是想试试看。毕竟大哥是萱儿的生父,五太子要是真心爱萱儿,不可能不顾她的感受。此时林成学才觉得,自己把阿萱嫁给他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起码可以让大哥少受点罪。 看见自己面前跪着三个比自己大一辈的人,昔日高高在上的掌柜的也满脸泪痕的苦苦哀求自己,凌宵羽的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不由得握紧了右手,这才意识到自己怀里还有一个人。 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只见她两眼噙泪,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真的是……五太子?” 凌宵羽终于在林彧萱面前露出了原形,只是此刻他心里很没底,不知道阿萱知道会不会生气他瞒着她一直到成亲洞房之后。 此刻的他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过林彧萱心想,林成阳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肯定不会认错人,而且他自己刚才也承认了。 他只能默默地看着林彧萱,什么话都没有说。 沉默便代表了赞同,不反对,不拒绝。 林彧萱的一滴眼泪突然从眼眶里掉了下来,她慢慢挣开凌宵羽的怀抱,眼泪却愈发掉的汹涌。 看到阿萱挣开自己,凌宵羽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急切的道:“阿萱你别哭啊!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说着用另一只手给她擦眼泪。 林彧萱一下子挡开他,自己后退了一大步,突然笑了起来:“呵呵呵,原来我一直活在一个男人的抛弃和另一个男人的谎言里,真好笑啊,哈哈……” 看到她这个样子,当场的人都很心疼,林成学也落泪了,王福和林成阳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听见她这么说,林成学赶忙从地上站起,上前一步,疼爱的道: “没有!阿萱你没有!你一直都活在我们大家的爱里。你要是那么说,我和你福叔这么多年,不都白疼你了吗?” 听见叔叔这么说,林彧萱觉得他说的也对,起码她还有爱她的家人,她的身后永远都有他们,不是吗? 于是便跑到叔叔怀里,失声痛哭。 看到阿萱难受,王福心里也过不去,厉声的对凌宵羽道:“阿林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告诉阿萱你的真实身份?你刚来客栈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等你记起来了及时通知我,你做到了吗?男子汉大丈夫,说了不算,算了不说,像个什么样子?” 凌宵羽连忙解释:“福叔,您误会我了。我是答应过您,可是我怕我说出来,你们害怕惹祸上身要把我送走。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我很喜欢和大伙待在一起。请你们不要赶我走。” 又看到跪在地上的林成阳,无奈道:“林大人,你是阿萱的生父,如今阿萱是我的妻子,我不好拿你怎么样。只希望你以后别再对我下杀手就好。” 跪在林成阳身边的刘月一忙不迭的应道:“好好好,一切都遵照五太子吩咐。” 搞定了这边,凌宵羽又移步到林彧萱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阿萱,对不起……” 其实林彧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突然从林成学怀中起开,嗖的一下子跑到了门外,身上披的大红喜服也掉到了地上。 “阿萱!”凌宵羽和林成学同时喊道,凌宵羽更是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一时间主屋内只剩下他们几个老辈。 看见林成阳跪在地上满脸泪痕,面无表情,林成学知道此时劝他他也不会听他的,便把王福拉走了,然后悄悄地把门关上了。 出门后,王福问他:“你说阿萱会不会有事?”因为天气很冷,说话都会吐着白气。 林成学叹了一口气,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望着黑黑的夜空,道:“不知道啊,不过我相信,她会挺过来的。这个时候就看阿林,哦,不,看五太子是什么态度了。” 王福恨恨的道:“他要是敢对不起阿萱,自己一走了之,就算拼了这条老命,我要和他同归于尽!我说什么也不让阿萱重走雀娘的老路!” 林成学皱着眉摇了摇头:“这会谁也不敢预料会发生什么事,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要是敢对不起阿萱,我和我哥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天色不早了,忙了一天,赶紧回房睡觉吧!” 二人点点头,便分头走了。 却说林彧萱跑回自己房中,便插上了门。跑到床上趴着任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大红喜被上。门外顿时响起来敲门声和阿林的声音:“阿萱,阿萱你开门呐!” 此时她最不想见的就是门外的人,对门外喊道:“你走啊!别来烦我!” 这便安静了,林彧萱正想着,他也真听话,她让他走他就走了,就不知道多敲一会吗?说不定待会她就心软了呢?他真是一点也不心疼她,顿时越哭越凶,渐渐地从哽咽变成了抽泣,哭的越久就越喘不上来气,哭着哭着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咳……咳咳……” 这时忽然有一只手掌在拍打着自己的后背,林彧萱立即翻过身,便看见脱了棉衣大氅的阿林坐在她床边,心想他怎么进来的?阿林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我从窗子跳进来的。” 啊?又来这一套?肯定是莲蓬告诉他的,刚才可能哭得太忘我了,竟没听见有人跳窗!林彧萱坐起来,推着他就往外轰:“你走啊,我不想看见你!” 可是她的力气哪里有阿林的大,根本连他都推不动,片刻后只得放弃,愤怒的道:“你不走,我走!” 说着转身就要往塌下迈步,可阿林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她顺势跌坐在了他怀里。阿萱使劲掰着他的手臂,恨恨的道:“你放开我你!” 阿林硬是使出全力搂着她,厉吼道:“我不放!” 他的一声怒吼似乎吓着了林彧萱,感觉到她不动了,连忙转过她的身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温柔的道:“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好不好?” 阿萱抬起头,悲伤难掩道:“我家的门楣太低,我配不上你。呜呜呜……”说着又哭了起来。 阿林真是抓狂了:“你胡说什么呢?我们不是都已经拜过天地了吗?你是我的妻子嘛!你忘了?我们不是还跟嫦娥仙子发过誓的吗?” 阿萱微微止住了哭声:“发誓管什么用?那戏本子里面都唱了,男人都只会甜言蜜语,得到女人的身子之后就翻脸无情……” 阿林生气道:“你以为我也和他们一样吗?阿萱你错看我了。”说着起身放开了她,一甩胳膊便向门外走。 走了三步便又停了下来,他还是舍不得就这样丢下她一个人。硬着头皮放下身段转过身,看见林彧萱坐在床边,两只眼睛眼泪汪汪看着他,像盛满了水的容器,不断的往外流泪。 终于忍不住,又回到床边,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阿萱你别想了,其他的事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至于对你是真情还是假意,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去证明的,好不好?” 阿萱只得点了点头。 可是这世上就是会有贪心的人。阿林接着道,“那如果我通过了考验,你下辈子还可不可以做我的娘子?” “嗯?”阿萱错愕的看着他,没明白什么意思。 “你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阿林一脸得逞的坏笑。阿萱这才明白过来,气鼓鼓的盯着地面,只听他接着道,“快睡吧,时辰不早了!” 说着掀开大红喜被,阿萱脱了鞋躺到了最里面,继而阿林也躺到床上,两人紧紧相拥而眠。 ------------ 第二十二章 为谁辛苦为谁甜(一) 更新时间:2013-08-02 一夜无话。 北方的冬天,尤其的昼短夜长。这一觉,便睡到了天空已经透白了。 林彧萱悠悠转醒,身体慢慢地恢复了知觉。慢慢睁开眼,自己居然躺在一个人的怀里,哦,她又忘了她已经成亲了。微微动了一下,浑身酸痛无比。 感觉到怀中人在动,阿林也醒了,这才发现原来在被窝里,媳妇儿把腿敲到了自己腿上,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离自己很近,她的气息还柔柔的吹在自己脖颈上,顿时有些心跳加快。毕竟还没有适应这种清晨醒来美人在怀的感觉。 可惜这种感觉还没有维持多久,怀里的人就慢慢远离了他,他不允,自己又伸手搂紧她。不抱还不打紧,抱了一下,突然就……很想要她。 心里有一丝胆怯,知道阿萱心里现在并没有完全打开隔阂。可是又有几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在自己最爱的女人身边能控制得住的?不管了,她现在是他的妻子,现在谁也管不了他。 翻身起来,压在她身上便吻她,她的味道好似上瘾的毒药,越饮越上瘾,他早已无法自拔了。 “唔唔唔……”阿萱死劲的用双手的拳头推打身上的人,阿林无奈,只得恋恋不舍得离开她的唇,双臂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十分委屈的看着身下的美餐。 “你为什么推我?”凌宵羽问。 “你为什么对这种床笫之事这么门清啊?是不是以前有宫女给你侍过寝啊?” 原来她是在怀疑这事,天呐!女人的嫉妒心和想象力真强大,连忙解释:“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我也是洁身自好的好不好?我其实是听阿生和小为他们讨论过的,所以知道应该……”凌宵羽欲言又止。 “什么?你们这些男人没事做就聚在一起讨论这种事?”林彧萱很生气,男性们在她眼里的形象顷刻间都垮塌了。 “不讨论女人,那讨论什么?”凌宵羽一脸无辜。 “你是不是看见个女人都想跟她这样啊?说!”林彧萱一副审犯人的样子。 “哪会啊?你当我是畜生啊?每个男人只有在看见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会想和她这样啊!我承认,不是说所有的男子想要你都是因为爱你,但是如果一个男子很爱你,他肯定会想要你,比如说我对你就……” “哼,我不相信。” “那你要怎样才肯相信啊?”凌宵羽无奈了。 林彧萱想了想,她自己也不知道,算了,此事再议吧,转移了话题:“我问你,你的那个五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听见老婆提正事了,知道逃不掉了,还是乖乖躺下回答吧! “我父亲就是当今的乾宁皇帝,我母亲是叶国公主。我有二十多个姐妹,四个哥哥。我是最小的皇子。昨晚你爹也说了,后面的你都知道了。不过你叔叔说的也有道理,不管怎样,他们养了这么大的女儿拱手送给了我,的确也划得来。”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林彧萱翻着白眼,复又转移话题,“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我们私定终身那晚,七夕。”凌宵羽盯着头上的帐顶,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林彧萱很气愤。 “告诉了你,不就等于告诉大伙了吗。”某人犯了错还振振有词。 “我嘴有那么松吗?” “……” “你为什么要娶我?” 又来了。还是说实话吧:“我喜欢你跟我平等的相处,我不希望我们俩像我父皇和他的那些妃嫔一样,见个面得三跪九叩,想亲热会儿还得翻牌子。” “那你还会回宫吗?” “能不回去就不回去。那种虚无的浮华生活我都已经过腻了,与真实的平淡相比,我还是喜欢真实的感觉。” “那,我……”她还是叫不出来“爹”这个字,可是某人已心领神会。 “他是太子的人,太子大哥近两年得不到父皇的宠爱,怕父皇废掉他,改立别的储君。所以这两年对我们几个兄弟小动作不断,只不过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也都相安无事。” “哦……那那晚也有人救你吗?” “好像有,不然我不可能跑得比杀手还快,一定是他被人缠住了。” “哦……听你这么一说,还挺可怕的。” “当然了,我……” 一阵敲门声闯入了他们的耳朵:“小姐!姑爷!小姐!”是莲蓬的声音。 “这丫头越发大胆了。”林彧萱皱着眉坐起来,准备去开门。 “还是我去吧!”阿林在床边,比她行动更方便,所以按下她,自己披上衣服去开门了。 “什么事啊莲蓬?”只开了一个门缝。 “姑爷早安!”小丫头没忘了礼数,“姑爷,你看……”说着闪开了门口。 凌宵羽往门外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傻眼了:“阿萱你快来!” 听见凌宵羽十分急迫的喊自己的名字,林彧萱赶忙起身,顾不得穿上棉衣就跑到了往屋里嗖嗖吹凉风的门口,只见林成阳和刘月一两人跪在他们的新房门前,林成阳背后还背了很多的荆棘。 林彧萱终于明白了,这是上演“负荆请罪”的戏码呢?正想上前去告诉他们甭演了,她没恨过他,也从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爹,没他她一样活得好好的。 此刻她的怒气已经冒出头顶了,最受不了这种会演戏博同情的人了,噌的一下便从屋里跑了出来,跑到他们跟前,大吼着: “你们在这干什么呀?起来呀!你们这是想干嘛啊?想让所有人都看见吗?你们这样叫别人怎么看我啊?你们这么大岁数玩这个有意思吗?”她一边说口中还一直冒着白汽,冬日的早晨真的很冷。 一看发疯了的娘子,凌宵羽也傻了,正想跑出去缓解一下场面,又回来取了两人的衣服(不是喜服)跑到院中,先给阿萱披上,自己再穿上了衣服。示意莲蓬快去叫人来。莲蓬会意跑开了。 “林大人,你何苦如此呢?你这样让阿萱怎么做呢?” 见地上跪着的两人还是望着地面不说话,阿萱受不了大吼着:“你们给我起来啊!” 他们还是没反应,凌宵羽觉得不对劲,上前走进二人,发现二人脸色发青,嘴唇煞白,探了一下两人的鼻息,竟然十分微弱。凌宵羽大惊,难道他们从昨晚就开始跪到现在吗? 一摸林成阳的身子,果然冰凉无比,不敢再耽搁:“阿萱快让开,他们都冻僵了!”说着就抱起了刘月一,往他们的新房里快步走去。 阿萱听见他的话便傻了,盯着地上低头跪着的林成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这是要干什么?要她知道他的悔恨吗?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娘还能死而复生吗?她这十五年的时光还能重新过一次吗?他这样做又能换来什么?难道只是想赎掉内心的罪孽,换来自己内心的平静,而要别人别无选择毫无退路的接受他的道歉吗? 闻讯赶来的人看见此情此景都瞪大了眼睛,林成学一边系着腰上的腰带,一边快步往这边走,脸上的表情如丧考妣:“老天爷呀!这发生什么事了?” 绕过长廊,走到屋前,发现了跪着的大哥和台阶上发呆的侄女,林成学好像一切都明白了,大哥还是那样,事事都要求做到完美,力争以后不后悔,他现在要为他一生所犯的最大错误埋单,不然他会死不瞑目的。 念及此,林成学也没法子了。他知道此刻他大哥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了。只是在一边看着,眼眶里泛着泪花。秦音也面露忧色的站在他旁边。 正在这时,凌宵羽从房中冲了出来,一出门就发现现场多了两个人,本想打个招呼,还是先救人要紧,还冲到台阶下,把林成阳背后的荆棘扔到地上,横抱起来就往屋里快步走进去了。 林彧萱只是眼中无神的望着空中某一个点,看见叔叔后回过神来,道:“叔叔,你劝劝他吧!你就告诉他,他没有对不起我。我从小到大虽然失去了很多的爱,可是你们也给了我温暖,给了我亲情。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已经为人妻了。我已经不再需要父爱了。” 说完,自己便向院外走去。 “快去熬些姜汤过来,”凌宵羽走出门来对莲蓬说道,然后对林成学说,“叔叔,我去看看她。” 林成学点了点头,凌宵羽又看了一眼秦音,秦音也点了点头,他便顺着林彧萱的身影跑去了。 看见自己老婆蓬头垢面的就要出大门,急忙拉住她:“你不梳妆就敢出门啊?” 林彧萱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头发还乱着,衣服也没穿整齐。可眼下也没地方去,只好去找她堂妹那里整理一下了。 二人便向林彧岚所居住的西南屋行去。 到了林彧岚那,整理好以后,三人坐在方桌上吃早饭。 “堂姐,你想过以后怎么过吗?我听爹爹说,你逃不掉要跟着堂姐夫回宫的命,是吗?”林彧岚问道。 “我不想去。”林彧萱用瓷勺搅拌着碗里的粥,谁也不看。 “诶……”听见这句林彧岚好像很失望似的。还是问她姐夫吧!“诶姐夫,你们这些皇子,也可以选择像平民百姓这般生活吗?” 凌宵羽嚼着嘴里的黄瓜,用勺子搅和着碗里的粥,神情平和的道:“可以啊!发个诏书昭告天下说自己死了,然后改个名,换个姓,不一样过日子么?” “啊?”林彧岚长大了嘴巴,“还要宣布自己死掉啊?听着怪恐怖的。” “看你姐了,她想去哪就去哪。我跟着她。”说着,用筷子从小碟子里夹了一块桂花糖放到了林彧萱的红豆粥里。 “姐夫你对我姐真好。什么时候也能有个像姐夫长得这么俊的男子也来对我好点啊?” 捧着碗喝粥的林彧萱突然笑了:“你个小妮子,思春了是不是?没事儿,过两天也让叔叔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把你嫁了,不就有人对你好了?”也许只有面对同龄人的时候,她才不会那么的紧张,那么被动。 林彧岚嚼着嘴里的油条,哀叹一声:“唉!如意郎君,可遇不可求啊!” 林彧萱和凌宵羽都笑了。 须臾过后,一阵敲门声闯入了笑声不断的小屋:“当当当!” 三人同时看向门口。门并没锁,来人敲的是门框,原来是阿生,三人同时问:“何事啊?” “姑爷,外面有几位客人,说是要找你。” “哦?”想到在这里并没有几个人认识自己,难道是京城里的人么?“来了几个人?都什么打扮?” “六个。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四个年轻的,应该是他们的随从。虽然穿的很朴素,但是气质很像有钱人家。” “他们怎么跟你说找我的?”凌宵羽若有所思。 “他们说把新郎官叫来。”阿生如实回答。 “好吧。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阿生退了下去。 ------------ 第二十三章 为谁辛苦为谁甜(二) 更新时间:2013-08-03 凌宵羽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林彧萱心里也开始打鼓,不会是宫里的人吧?他们才刚刚成亲就要分离吗?不由得握住了凌宵羽的手。凌宵羽看向她,微笑了一下,又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脸上的笑容可以融化寒冰,道:“没事,我去看看。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敢造次。” 说完便起身出去了。 林彧萱放心不下,捧起碗呼噜呼噜把粥喝完,跟堂妹说了一句“我去看看”然后就一溜烟的跑掉了。 林彧岚一看她堂姐去看热闹了,怎么能少了她?赶紧把半根油条吃掉,碗里的粥也喝完,嗖的一下也跟着往客栈跑去了。 真不愧是两姐妹,一样爱凑热闹。 林彧萱不多时就跑到了前堂客栈。大厅里居然没有客人,就连她的阿林也不在。 天呐!难道是阿林被他们抓走了? 忽然一下子就站不住了,捂着心口扶住了旁边的方桌,怎么她就这么命运多舛呐?老天爷还让不让她休息一会了啊?昨晚刚成亲,第二天一早夫君就被人家劫走了。她比窦娥还冤枉吧?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这是什么命啊? “阿萱!”忽听得阿林叫她。声音仿佛是从天上传来的。抬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难道是她出现幻觉了? “阿萱!快上来!”一回头,原来阿林站在客栈的二楼扶手边,微笑着向她摆手,叫她上去。林彧萱破涕为笑。提起裙角,噔噔噔踩着木质的楼梯便跑了上去。 凌宵羽正面对着她微笑,她冲他跑过去,一下子扎进他的怀抱。凌宵羽一下子傻了,媳妇这是咋了?才刚分开一会就这么需要自己了? 稍稍放开怀里的人,低头一看,原来她哭了,一时慌乱:“怎么哭了?怎么了?” “我以为,你被他们抓走了……呜呜呜……”林彧萱又哭着把头埋在了她怀里。 凌宵羽却幸福的笑了,拥紧了怀中的人,柔声的说:“我不会抛下你的,我发誓。” “嗯。”林彧萱在他怀中闷闷的应了一声。 “好了,快进去吧!我娘和我舅舅来了!” 林彧萱抬起头愣住了:“你说谁?” “我娘和我舅舅。我舅舅是叶国延康皇帝,我娘是当朝贵妃。他们昨晚就在宴席上,混在喝喜酒的房客那几桌,要不是你半途中晕倒了,我们挨桌敬酒的话还能提早见他们一面呢!这不今天早上,他们来看你这位新媳妇了,顺便也看看我,嘿嘿。” 其实凌宵羽蛮会讲话的,他明知道实际上是“他们来看我了,顺便看看你”,却故意说成“他们来看你了,顺便看看我”,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一颠倒位置,轻重立马就显出来了。 “啊?那……我这个样子有没有很丑啊?”看见阿林摇了摇头,又赶紧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还有啊,叶国的礼节是怎样的?和我们一样吗?” “一样一样,入乡随俗嘛!都是自家人见面,不用那么紧张的啊!”说完还在自己媳妇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拉着她的手,推开门走进一间客房里。 林彧萱进去只见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坐在榻上,榻的中间是一个矮桌。那个黑衣男子的身旁并排站着四个高大威猛的男子,应该是御前侍卫。 榻上两人均是一脸微笑。其他的也不敢多看,只是低着头等吩咐。 她和阿林今天穿的是一身情侣装,是婶婶秦音请靖安城里最好的绣工给他们量身定做的一身浅橘色的冬衣。 若久漠看见儿子欢天喜地的拉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姑娘走了进来。两人穿着同一个颜色和款式的衣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只见这小姑娘虽没有十分姿色,却也有独特的动人之处,眉眼宽阔修长,虽是单眼皮,但那双眸子却好似黑宝石一般隐隐发亮。一头青丝更是飘逸柔顺,黢黑如墨,怪不得儿子会看上她,这个姑娘的确看着讨喜。 只是这姑娘此刻好像十分不自在,一直紧紧地握着儿子的手。心想,第一次见面,有些紧张在所难免,昨晚看见儿子儿媳妇拜天地时,她还激动得差点冲上去呢,更别说让人家孩子突然来见婆婆了,肯定也很紧张呗。 “我来介绍一下吧!”凌宵羽开了口,“舅舅,娘,这是我昨天娶的娘子,叫林彧萱,是这家客栈老板的侄女!” 听完,若久漠和若久渊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然后又把林彧萱往二老身前拉近了一些,用手掌介绍自己的老妈:“这是……咱们的娘!” 林彧萱冲着若久漠福了福身:“娘……” “诶,乖!”若久漠笑嘻嘻的回答。 林彧萱这回离她近了才看清楚,原来她的阿林长得这么美都是因为上一辈打下的基础好啊!嗯……爹美不美不知道,反正他娘长得是真美。 正想着这遗传条件优厚了真不错,就被凌宵羽拉过去一点,冲着若久渊道:“这是我们的舅舅,也是我们唯一的亲舅舅哦!”说话还挑着眉睁大了眼睛,在强调着这个唯一。 若久渊双腿敞开的坐在榻上,一个手肘撑着榻上身旁的矮几,另一之手随意的放在大腿上,此刻正笑眯眯的看着林彧萱。 若久渊的眼睛没有若久漠的那样妩媚。他的眉骨有点高,眼窝比一般人深一些。这一点凌宵羽貌似是遗传了他舅舅,不过没有他舅舅眼窝那么深,而且凌宵羽的眼眶给人的感觉是清秀俊雅,而若久渊给人的感觉是不可一世。 林彧萱连忙双手交叠,放到右胯间,微微侧身,蹲下去行礼:“舅舅!” “诶!自家人不必拘礼,”若久渊道,“来,第一次见面,按照这里的风俗,应该给点见面礼。覃诤!”说着,离他最近的那个侍卫,也就是覃诤,转身去屏风后取出一个盒子,拿到了林彧萱身前。 林彧萱看了凌宵羽一眼,他扬了一下眉,示意她接下。她便立刻抬起手臂接下了。 “这见面礼怎么能少了我的呢?萱萱,过来!”若久漠道。 头一回听见人家这么叫自己,林彧萱还有点不太习惯,凌宵羽主动接过她手里的盒子,她慢慢走到了若久漠身前。 只见若久漠从自己手腕上退下来一个白玉镯,盯着那玉镯,感伤的道:“这是我嫁人前,羽儿的外婆亲自给我戴上的,今天我把她给你戴上。” 一听这个,林彧萱突然退后一步,认真的道:“娘我不能收,这玉太珍贵了,我不能要的。” 若久漠一听便笑了,凌宵羽也走上前来,问若久漠:“娘,你真的,要把它给阿萱吗?” 若久漠生气道:“娘何时开过玩笑啊!好了,这玉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来!”说着一把拉住了林彧萱的左臂,不由分说的便给她套上了。 事已至此,林彧萱看了凌宵羽一眼,见他也神情复杂,还是先还了礼吧,赶紧福身道:“谢谢娘!” 见儿媳妇乖乖收下了那白玉镯,若久漠嘴角露出了微笑,道:“要是觉得受之有愧的话,就早点给娘生个乖孙子玩,不就行了?” 说罢,屋里的人便都小声笑了起来,林彧萱羞得脸红都红到耳朵根子了。 忽听见若久渊身旁的一个侍卫对着门的方向警戒的喊了一句:“谁在那里?” 四人的目光皆聚于门口处,只见林彧岚哆哆嗦嗦的走了进来,双手摆个不停:“我不是坏人!”然后走到林彧萱旁边,指着她道,“我是她堂妹!”然后垂着手臂,低着头不敢吭声。 林彧萱连忙道:“娘,舅舅,她是我堂妹,我叔叔的女儿。她是无心偷听的。” 若久渊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哦。无妨无妨。既然都来了,不见见萱萱的家人,也说不过去。这样吧,萱萱啊,去把你家人叫来!”皇帝一贯的颐指气使。 “这……”堂姐妹俩都看向凌宵羽,犹豫着要不要去。 凌宵羽点了点头,对堂姐妹俩说:“你们一起去吧!跟叔叔好好说说,不要惊动别的人。” 姐妹俩点头,对着二位长辈行礼后躬身退了出去。 见她们出去了,凌宵羽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把若久渊送给林彧萱的小盒子放到了桌子上,问:“娘,你走了,宫里没动静么?” 若久漠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道:“我已经留了封信,说去叶国小住,不日便会回去。” “那有没有说我?” “我说你在山上待不住,已经周游四方,体验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去了。” 其实垣国的皇子在十六岁被封王之前,都要出去游历一番,体察民情,增长阅历,便于以后更好地治理一方水土,保一方百姓平安。 “哦,这样最好了。”凌宵羽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了,然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对若久渊道:“舅舅,你可不可以把你的一个大内高手留给我一个?” “嗯?怎么了?”若久渊尝着店里端上来的栗子糕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也许上次被追杀的经历对他影响太大了吧。 “好吧,他们几个身手都不错,决意又一直在我们中间传递消息,就留下他保护你的安全吧!” 决意上前,双手抱拳道:“是!” 凌宵羽这才安心的靠在椅背上,笑嘻嘻的与母亲和舅父拉起了家常。 却说林彧萱和林彧岚从客栈二楼一口气跑到后堂和宅院之间的宽阔过道上,才停下来,两人都摸着自己狂跳的心口。此时大院中,已经有人把昨晚宴席上的桌椅收拾的差不多了。所以院中没有几个人。 林彧岚目中无神的发着呆:“我这辈子,居然还能在咱家,看见一位皇上……” 林彧萱以同样的表情:“我也是……我居然还嫁了个皇子……” 刚知道他身份的时候,还没觉得他的不同,此刻只觉得他真的与众不同。帝王家的孩子的气质果然是从小锻炼出来的。这玩意后天培养的话,只能是照猫画虎,照葫芦画瓢,只能形似而不可能神似的。 “我们还是赶紧去吧!别让那位皇上等急了。”林彧萱道。 说完两姐妹又向主屋跑去。 ------------ 第二十四章 为谁辛苦为谁甜(三) 更新时间:2013-08-04 老一辈这边,林成阳和刘月一各自都被灌了两碗姜糖之后神色都好一点了。不久林成阳便醒了过来,可惜他醒了之后一直双眼无神。只因他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却又找不到方法来赎罪,想死还死不了,可心如死灰不复温,哀莫大于心死。 林成学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劝他,只能希望能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哥心头的死结能慢慢被掩盖吧! “爹!” “叔叔!” 听见门外自己的两个宝贝闺女在喊自己,林成学连忙从床边的凳子上站起,向门外走去。刚走两步,两个丫头就闯了进来。 “你看看你们啊,还有没有姑娘家的样子?疯跑什么?”秦音道。 “叔叔,婶婶……”林彧萱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床上的林成阳也看了她一眼,她还是叫不出来那声“爹”…… “哎呀还是我说吧!爹,我堂姐夫的娘和舅舅来了……” “什么?”这回不仅秦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就连林成阳也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几人均是吃了一大惊,“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听阿林说,他们昨晚就在宴席上。”林彧萱道。 林成学着急的一拍大腿:“哎哟坏了坏了坏了,这也太失礼了。” “老爷!”阿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又怎么了?”林成学不耐烦的道。 “太守大人来了!”阿竹老老实实的道。 “他怎么又来了?”林成学发愁的单手扶着自己的额头。 阿竹:“……” “成学,你扶我起身!”林成阳忽然有气无力的道。 “哥,你这是?”林成学道。 “你去应付那个李大人,看看他有何事造访。萱儿的婆家来人了,既然我在这,要是不去的话,成何体统?别忘了公子羽的舅舅是叶国的万岁爷啊!” 说良心话,林彧萱此刻确实是有一点感动的。一方面她也怕把叔叔叫去后,人家又问她那个陌生人问了她十几年的问题“你爹娘呢”,她只能装作不在乎的说“都不在了”。 其实她每答一次心里都会痛一次,而且说出来之后,别人还会觉得她可怜什么的,她却觉得是赤裸裸的低人一等。 这是第一次,有人她父亲的身份,出现在这种需要家长出现的场合,她心里有一种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凌宵羽可以给她的那种依靠。父亲可以给女儿的依靠是任何男人都替代不了的。 “你……”林彧萱走到床前,低着头,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想说,您、身体、真的、可以吗?” 林成阳看到女儿关心自己,差一点流出眼泪来,原来她需要的从来都不多,都是他能够给的,用力挤出一丝微笑:“呵呵,老夫这把骨头,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听见大哥这句话,林成学也放下心来,对着门口的阿竹道:“你先领他去书房,说我即刻便去。”阿竹点头走了。 刘月一毕竟是女子,身子骨没有男子那么精壮,以至于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林彧岚和秦音又都是女眷,男女授受不亲,所以只有林成学在一边扶着林成阳。 林彧萱不忍心,就上前一步,想要扶着林成阳。 她就是这样,嘴上吵得比谁都厉害,心里该担心还是担心,该尽责任还是会尽责任。 比如说此刻的她,在面对这个,让她十几年孤苦无依的父亲林成阳时,还想要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可以扶一下他。 不想让这么大牌的亲家等久了,林成阳走得虽有些颤颤巍巍,但是走的很快。他尽量使自己的身体保持平稳,想要在女儿面前做出一副虎虎生风,年轻力壮的样子。 因为这也是一个她需要他的时刻,他不可以再让她失望。 因为他已经让她失望了整整十五年了。 不多时便到了那间客房中,林彧萱上前轻轻敲了敲门。继而听见门内的脚步声渐渐清晰,然后门就开了。门缝中出现了凌宵羽的脸,看见自己,他也笑了。 他往林彧萱身后一看,看见了两位长辈,收敛了笑容。把门完全打开,迎进了二位。 看见两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进门,若久渊和若久漠都站起身来。一见进来的人,若久漠立刻皱起了眉头,这萱萱怎么是林成阳的女儿? 思虑间,只听凌宵羽道:“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 “不必介绍了。平日里老臣多在宫中走动,也曾在宴席上远远目睹过二位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说完双手抱拳,躬身而立,“微臣林成阳拜见贵妃娘娘,拜见国舅爷。” 说着就要下跪,若久渊起身扶住林成阳阻止了他行跪拜礼:“林大人切勿行此大礼,吾与舍妹只是微服出巡,此番只是来看看羽儿和萱萱,一般家常礼节即可。” 说着将林成阳和林成学引到了屋内右侧凌宵羽刚才坐的那排座位上,林成阳坐上首,林成学坐下首。凌宵羽则和林彧萱两人都坐到了左侧座位上。 看到林成阳来了,凌宵羽知道了这林大人和阿萱的关系肯定是缓和了。无论怎样,只要阿萱高兴便好。 只见林成阳拱手道:“二位亲家远道而来,不辞辛苦,不知可否在此小住几日,也好让林某尽尽地主之谊啊!” 听林成阳这么说,凌宵羽也很高兴,满心期待的看向舅舅和娘。 若久渊和若久漠对视了一眼,继而若久漠道:“既然亲家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听这句,凌宵羽喜上眉梢,林成学道:“二位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呀!在下这就下去吩咐厨子正午时多做几道好菜,招待远方的贵客。”说着就站了起来,抱拳行了一礼。 “亲家慢走。”若久漠道。 林成学和林成阳对视一眼,又和林彧萱对视了一眼,便走出门去了。 林彧萱心里当然还是跟自己的叔叔比较亲,一下子把她丢在一大堆陌生人堆里,唯一熟悉的叔叔又要走开,心里有些忐忑。所以林成学出门的时候,故意给她使了个颜色,叫她别害怕。 “哦,羽儿,带着萱萱出去玩吧!我有要事要对亲家公讲。”若久漠道。 二人一听俱是愣了一下,他们要谈什么事需要背着他们两个小辈啊?不过凌宵羽觉得还是少问得好,能说的话早就说了。于是便点了点头,和林彧萱同时站起,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等他们二人走出去关好门之后,若久漠把玩着手上的戒指,冷冷的道:“林大人,你的女儿可真多啊!” 林成阳一听,知道贵妃指的是在腹诽阿萱的身世,坐在座位上躬身道:“说来羞愧,阿萱是我上京之前留在家乡的女儿。” “哦?”若久漠抬眼看着林成阳,“那好,我们不看以前,那以后呢?” 林成阳知道,她指的是自己是不是还要站在太子的阵营里针对各个皇子,心想这贵妃真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没一句废话:“阿萱是我的女儿,可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欠阿萱良多,只能用后半生去弥补她。只要她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成阳也是久经官场、老奸巨猾,他并没有说以后要好好对公子羽怎样怎样,满口说的都是自己的女儿林彧萱,言下之意便是他只是为了他女儿的幸福,跟公子羽无关。不过女儿出嫁从夫,要想女儿过得好,自然是要让女婿一生顺利,富贵平安。 在若久漠看来,他已经站到自己儿子阵营里了,起码不会再跟自己儿子做对了。 若久渊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妹妹啊,你可知道,有时候,这文人的笔杆子是可以匹敌千军万马的啊!有几个文人替你写文章,就掌握了天下的悠悠众口,掌握了自己的身后之事啊!羽儿这亲成的,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我从没想过让羽儿继承大统,也从没想过替羽儿结交朝中大臣。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林大人是羽儿的岳丈。不过这样也好,有林大人这位父亲,萱萱也可以做羽儿的正妃了。这是林大人的妻子是皇上的长女长宁公主,也是羽儿的大皇姐,可萱萱是你的女儿。这不是有点乱了套了吗?”若久漠问道。 若久渊也皱着眉头,心想也是啊,这下可不好办了:“话是这么说,可是,我看羽儿这回是陷进去了。要是不立萱萱为正妃,只怕他又要多生事端。” 林成阳道:“垣国人最在乎的是血统,叶国最讲究的是伦理。长宁公主为先皇后所生,而且也不是萱儿的生身母亲,萱儿和公子羽也并不是不可以成亲。就是家里那几个孩子,以后会叫着比较别扭。” 若久漠和若久渊都是叶国人,对垣国人看重的到底是伦常还是血缘并不太了解。听林成阳这么一说,也都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若久漠点头道:“要是这样的话,还好些。” 林成阳微笑道:“小女不才,承蒙五太子错爱,只怕不懂规矩,以后闹了笑话。” “诶~”若久漠不同意,“学那些个规矩有何好处?我看萱萱这样就挺好的。我在深宫里待了快一辈子了。每天三跪九叩的,也真毫无趣味。不如在民间过得逍遥快活。” “林大人切莫见怪,我这妹妹就是这般心直口快。”若久渊笑着道。 林成阳也微笑着道:“哪里。若久贵妃才是真性情啊!”说着三人都笑了起来。 “诶,亲家,我们初次来靖安,你也带我们转转啊!” “不瞒亲家说啊,我十五年前离开故乡上京求官,前几日才回来,很多地方都记不清了,不过我弟弟一直住这里,有什么美食美景皆可问他。” “好啊,那就带我们转转这后院吧!”若久漠道。 “那在下却之不恭了。请!”说着便站起身来,微笑着弯着腰伸出左手指向门口方向,若久漠和若久渊便站起身来,往后院走去。 话说林成学走出房间后,告诉阿竹,叫他去吩咐厨房的主厨玉荷中午多做几个拿手好菜,要招待贵客。阿竹点头便去。这才快步向后院书房走去。 只是不知道这李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昨天就送了那么大一份厚礼,今早又亲自过来。真搞不懂。 林成学的书房是主院的西厢,刚走到主院里,就从门外看见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的李陶然双眉紧皱,难道是有事要求他? 不敢再想,连忙向屋里走去。 用余光看见有人进来的李陶然一抬头看见是林掌柜,顿时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迎向门口。林成学对他作了一揖:“李大人大驾光临,真是……” 谁知李陶然一把拉住他,停止了那些寒暄的客套:“林老板,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我有一事相求啊! ------------ 第二十五章 知君用心如日月(一) 更新时间:2013-08-05 林成学眼睛都瞪圆了,他会有什么事求着自己,问道:“哦?” “我今天是为了闺女不要这老脸了。我想问问昨日你家那姑爷不是入赘的你们家吧?”李陶然焦急地问。 林成学想他问这个干什么?不过还是实话实说了:“不是啊。我们是嫁女儿,他是娶我家的女儿,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么?” 心想就算是不合规矩也该是族长过来,也不能是他啊,这又没犯法,只是办事的地点不和规矩而已。 “不是不合规矩,是……”李陶然欲言又止,憋得脸都红了。 林成学心想你到底要说什么:“大人但说无妨。” “唉,都是我那闺女不争气啊!八月十五花灯会上,我那女儿与你家姑爷偶遇,便一见钟情,自此以后是茶饭不思,寝食难安,非他不嫁。我听说阿林是个厨房伙计,当然不同意。又托了几位媒婆,尽数搜罗一些家境好,长相俊的男子画像给她挑,挑好了就嫁过去。可谁知这祖奶奶一个也不看,还整天寻死觅活的,只怕……只怕……”说着竟抽泣起来。 林成学听到这里,虽然很惋惜,但是也明白他的来意,无奈的看向别处。 “我也不愿女儿做小,可是这丫头我实在拗不过她。我实在没辙了!湘君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您的呀!”说着高高的抱起拳头,对着林成学拜了几拜。 “咳咳,”林成阳自己做到一张椅子上,抠着自己的小指甲,道“老哥啊!您来找我说这事,不觉得有点找错人了吗?” 李陶然没反过味来:“嗯?” 林成学笑了一笑,一脸正气,义正言辞的道:“李大人,虽说您是一城太守,全靖安城的百姓无不属您管辖。可是我家阿萱昨天刚出嫁,这么多乡亲街坊都看着呢!两个小辈可是三跪九叩的拜了天地,正儿八经的明媒正娶的!你让我第二天就给自己的侄女婿娶小老婆,我还是人吗?你只为自己的女儿着想,我就不为我的亲侄女着想了吗?我若如你所愿,你让我以后在这靖安城里还怎么混?” 李陶然顿时也愣住了,他知道此次前来可能会失败,可没想到上来就碰了一鼻子灰。 林成学一甩袖子,背对着他,大声喊道:“阿竹,送客!” 门口走过来一个伙计道:“李大人,您这边请!”说着伸出了手臂为李陶然指路。 “唉。”李陶然一甩袖子走出去了。 话说凌宵羽和林彧萱从客房里被赶出来以后,便往自己的新房走去。一路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惹得几个洒扫的下人频频侧目,气得林彧萱直瞪凌宵羽,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凌宵羽反而嬉皮笑脸,就是不怕她的威胁。 闹着闹着就到了新房门口,刚一进屋,由外间进到里间,就看见了镂空屏风后一屋的孩子。忽地想起来屋里还躺着位病号。 孩子们听见有人进来,都转过身来看向门外。 凌宵羽和林彧萱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尴尬时,听见婶婶秦音喊了一声:“谁啊?” 这下不进去也不行了,林彧萱连忙应道:“是我,婶婶。”于是和凌宵羽一起绕过了屏风走到了床前的空地上。 此时刘月一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嘴唇有些发白,还是很虚弱。她看见林彧萱小两口走了进来,挣扎着坐起身来,秦音连忙在她身后垫了一个垫子,让她靠的舒服一些。 只见她坐起来以后,指着林彧萱对着几个孩子道:“叫姐姐。” 她说话的时候,几个孩子还扭头看着她,话音一落,几个孩子齐齐转过头,奶声奶气的道:“姐姐!” 又指着凌宵羽道:“叫姐夫。” 几个孩子却支支吾吾的面面相觑。年纪小的林彧苏和林彧正乖乖地叫了声姐夫,年纪大点的林彧唐和林彧枫都是长宁公主所生的儿子,对于他们来说,尽管只比他们大两三岁,但是按辈分来说,凌宵羽确实是他们的最小的舅舅,他们自然不能叫姐夫。 林彧萱十分纳闷,怎么轮到叫姐夫就吞吞吐吐了? 凌宵羽上前一步,对两个老大老二说道:“在这里先叫姐夫吧!” 林彧唐和林彧枫默默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都别在这围着了,”秦音道,“阿萱啊,你先带几个弟弟妹妹出去玩吧!刘夫人需要休息,啊!” 林彧萱懵懂的道:“哦。”于是便和凌宵羽带着几个孩子别别扭扭的走到了门外。 刚走到走廊门口,便看见阿竹领着太守大人出来了。林彧萱自然认得他,一年前轰动靖安城的黄员外被杀一案,是李大人开堂审理的,她当时还拉着林彧岚去看过,因此认得他。 李陶然此时也看见了凌宵羽,心想这位应该就是那个阿林了吧,他和林掌柜的侄女穿的衣服明显就是一对。 怪不得女儿会喜欢他,这阿林果然长得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可是人家已经娶妻了,难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只能给一个厨房伙计做小吗?越想越不是滋味。 凌宵羽和几个孩子自然不认得李陶然,只有林彧萱给他点了点头,正要往外走,却见林成阳正领着若久漠一行人往林府里走来,正走到他们不远处了,距离他们不过二十步的距离。 李陶然一见林成阳,顿时傻住了,他没见过他身后的两个人,不过看那两人,一黑一白,虽一身寻常衣服,气质却淡雅出尘,优雅华贵,只怕不是俗人。 就算这两人不认识,可是林大人他可是认识的,他们还是同一年考上的秀才呢!只是人家比他有才,后来又高中了状元,他只考上了个举人,当年还是走了三品校尉舅舅的后门,才落得个老家靖安城太守的官职。 就在李陶然、林成阳一行人和林彧萱一行人三方面面相觑的时候,林成学突然从主院里走了出来。一看这家伙,人都到齐了,想凑都不一定能凑这么齐呢! 心里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真怕李陶然跟阿萱说什么。 阿萱是个善良的孩子,她要是听说李小姐因对阿林一见钟情而得了相思病如今奄奄一息的话,她肯定会忍痛割爱,二话不说就命令阿林把李小姐收了房的。 如果这个李陶然其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道貌岸然人面兽心,威逼利诱阿林,非要他立他闺女当正房的话,那阿萱不就成了二房了? 不行,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让阿萱知道李小姐的事! 林成学仔细分析了一下地形。林府大院在北,客栈在南,中间有一条宽阔平坦的过道相连,过道两边都是命仆人们挖的水池,水池之上是两条抄手游廊,一左一右两边各一个。 林成学看见大哥他们刚从客栈过来,正站在过道中间,阿萱阿林他们站在东北边,自己和李陶然站在西北边,都离大门不远,所以如果想要李陶然消失,就得往西走。 想到此处的林成学拉着李大人就往西走,李陶然不明就里,被他拽的差点跌倒,吃了一惊,道:“诶,你要拉我去哪啊?林掌柜!” 看着林成学怒气冲冲的拉着李陶然就走,当场的人都糊里糊涂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林成阳急忙快步上前,手臂伸向他们俩的那一方,示意他们停下,问了一句:“成学,发生何事了?” 看见林成阳过来,李陶然马上双手抱拳作揖,跟林成阳问好,林成学也放开了他。林成阳正想问到底怎么了,却听见林成学突然上前一步,站在了林成阳和李陶然的中间,冲着林彧萱大声喊:“阿萱啊,带着弟弟妹妹和亲家一家上街去玩吧!” 林彧萱没反应过来:“啊?” “叫你去就快去,冷愣着干什么!”林成学发怒了,他是真的害怕李陶然把那事说出来。 “哦……我马上去。”林彧萱还是很听话的。尽管她不知道叔叔为何生气,既然说了,那就按他说的办好了。 凌宵羽拍了拍她的手,微笑了一下。其实他也觉得林成学有点不正常,不过还是得听长辈的。便和林彧萱带着四个弟弟妹妹向若久漠他们走去。 其实若久漠也被林成学那个态度唬住了。心想这萱萱的叔叔在闹什么啊?不过看着儿子带着儿媳妇走过来了,心里还是很高兴。便和儿子他们一起从客栈出去了。若久渊对他们的小事不感兴趣,只要一家人能够在一起就好。 看弟弟有些不大正常,林成阳知道可能这个李陶然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叫阿竹先退下,便问:“李大人,今日造访所谓何事啊?” “林大人。恭喜恭喜。”李陶然深深鞠了一躬,看见林成阳真人竟然在此时此地出现,就知道自己女儿没什么指望了。 他以为林家兄弟俩十几年一直没联系,肯定是断绝关系了,才想着来试一试水的,谁知道这林老大竟突然又回来了,这出戏可越来越难唱了,人家当然向着自家人了。 “行了哥,我和他还有事说,先走一步啊!”说着林成学就拉着李陶然走了,李陶然每天呆在府衙好吃好喝的供着,缺乏锻炼,自然比不上经常出门遛弯爬山的林成学力气大,就被他这么一步一个趔趄的拽走了。 林成阳只得暗自摇头,不知刘月一醒了没有,便向新房走去。 林成学把李陶然拽到一边,回头看见大伙都散去了,才恶狠狠的道:“你知道我家姑爷是谁么?” “谁啊?”李陶然满脸疑惑,他不就是个伙计吗? 林成学上前对李陶然耳语一番,须臾,李陶然竟吓得睁大了眼睛。林成学站直了身子,洋洋得意:“我说啊,你还是回去好好劝劝你家闺女吧!何必非在一棵树上吊死呢!虽说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可是人家不中意咱闺女,那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吗?” 说着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李陶然,作了一揖便转身走了。 ------------ 第二十六章 知君用心如日月(二) 更新时间:2013-08-06 却说凌宵羽和林彧萱带着若久漠、若久渊、林彧唐、林彧枫、林彧苏、林彧正一伙人走到了大街上,若久渊的四个大内高手分别散入人群,保护大家的安全,其他的人三三两两一起往平安大街南面走去。 若久渊、若久漠和凌宵羽走在最后面,中间是林家三兄弟,最前面是手拉手的林彧萱和林彧苏。 林彧苏从小就只有兄弟,没有姐妹,突然蹦出来一个大姐姐,心里自然很高兴。拉着林彧萱的手问东问西,问这问那,两姐妹聊得不亦乐乎。 看见阿萱在前面聊得那么开心,凌宵羽竟也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看见自己臭儿子的冲着前面儿媳妇儿的身影直乐呵,若久漠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脑门:“瞧你那傻样!” 凌宵羽转过头来,对着母亲嘿嘿一笑,讨好似的拉住了若久漠的左臂。 若久渊则一直在观察周围的景象,道:“这靖安城确实和京城不一样啊,这里的人,”思忖了一瞬,似乎是在找词形容,“看着都很憨厚。” “对呀对呀,这里民风很淳朴的。娘,您在这里多住几天吧好吗?”凌宵羽撒娇道。 若久漠看了若久渊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多几天少几天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一样要分离?你听话,娘办完事就回来。” “办事?办什么事?”凌宵羽越来越觉得娘有事瞒着他。 若久渊突然插话:“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十六了,都成亲了!”凌宵羽严肃的道。 若久漠扑哧一笑,又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昨天大年初一,你父皇肯定要领着诸位皇子大臣祭天祭祖,你没到场,估计他已经派人来寻你了。” 凌宵羽不明就里道:“你不是给父皇写信说我出去游学了吗?” “信是写过了,可是那游学本就是走走形式,迄今为止还没听说哪个世子游学超过一年半载的。”若久漠道。 “那我就直接等到要过生辰在回宫,拜天祭祖之后,父皇就该给我封王拜侯,划封地给我,到时候再带上阿萱安安稳稳的做个闲散王爷,不就行了?” 一直没有插话的若久渊突然平静的道:“只怕你这一去,会有人认为是纵虎归山、放龙入海,费尽心机从中作梗,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如愿以偿的。” 凌宵羽虽然聪颖,可是对世事和人事的参透毕竟不如在朝廷里摸爬滚打了近四十年的舅舅若久渊,显然这一点,他就没想到。 此时听舅舅这么一说,顿时觉得确实是个问题。思忖片刻,道:“舅舅所言极是,我会仔细考虑。” 话还没说完,林彧萱就一阵风似的跑到凌宵羽身边,对着若久漠和若久渊点了点头,便附耳道凌宵羽耳旁,悄悄的说:“阿林我没带钱!孩子们要吃豆花!” 凌宵羽听罢无奈的笑了笑,往怀里一摸,神情一冷,糟了,早上出来的太匆忙了,他也没带钱。 看到阿林的表情,林彧萱无语问苍天,他们俩真是绝配啊! 凌宵羽只得厚着脸皮,笑嘻嘻对若久漠道:“娘!” “嗯?”若久漠停在一个小摊前看一个风筝,若久渊在后面一个摊位看古董。听见儿子如此这般表情,知道没什么好事,“怎么了?” 只见凌宵羽挠了挠额头,半天憋出来几个字:“出来得太急,没带钱。” 若久漠彻底被他打败了:“唉。”接着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元宝,塞到凌宵羽手上,摇了摇头,接着转过头去看风筝去了。 凌宵羽和林彧萱便手牵手地拿着银子跑去豆花摊付账去了。 因为已经是大年初二,所以街上大多数人都出摊了。林家的四个孩子昨天和父母出来的时候,因为人生地不熟所以只是随便逛了逛,跟着在这里长大的林彧萱出来逛,就知道哪条街上的红豆羹最香甜,哪一家做的米糊最够味,哪一家做的豆腐脑最好吃…… 若久漠几位长辈只是挑了一间茶楼喝茶,在二楼向下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群,等到正午时再一起回客栈吃饭。凌宵羽把母亲河舅舅安顿好以后,又找到林彧萱他们,一直逛到午时才回客栈。 正午时分,林成阳、刘月一、林成学、秦音、若久渊、若久漠、王福、凌宵羽、林彧萱、林彧岚十个人围在一张大圆桌上,若久渊道:“今日没有君臣,没有恩怨,只是家人!大家喝个尽兴,来!”说着,十个人都站起身来,端起酒杯,碰在一起:“新年快乐!干杯!” 就让大家暂且忘记那些不好的记忆,暂且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暂且忘记尊卑有别长幼有序,暂且忘记身上所肩负的责任,就在这一刻,定格这一刻,享受这一刻,疯狂这一刻。人世间哪来的那么多纷纷扰扰,谁说不可以今朝有酒今朝醉? 十张脸齐齐仰脖干点杯中的酒,复又低下头把杯心朝外,示意都干完了,继而都落了座。当然为了避免林彧萱又一口闷之后醉酒晕倒,她的特制酒壶了又兑了水。 若久渊和林成阳一左一右的坐上首,若久渊下首依次是若久漠、凌宵羽、林彧萱、林彧岚,林成阳下首依次是林成学、王福、刘月一、秦音。四个孩子和四位高手则在内堂的八人圆桌上用餐。 席间,若久渊和林成阳谈起了靖安城的过年习俗,林成学除了时不时的插一句嘴,顺便还和王福探讨了一下这次成亲到底花了多少钱,秦音则和刘月一在聊着育儿经,林彧岚腹诽着自己明年也要出嫁,林彧萱想起昨晚洞房之事,羞红了脸跟她说出嫁一点也不好玩,若久漠则不断地往儿子碗里夹银耳、胡萝卜、山药、韭菜、香菇之类壮阳的蔬菜,另外还夹了一些猪肉牛肉。 凌宵羽不知道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之她这样搞得他头很大。他都这么大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母亲还把他当做小孩子一样给他夹菜,这还像话吗?小声的道:“够了娘,您也吃啊,别光顾着我啊!” “吃啊吃吃,你多吃一点!”若久漠笑嘻嘻的道。 凌宵羽无奈只能将盘中餐吃掉。其实凌宵羽从小被精通药理的若久漠耳濡目染也懂得几分药理,只是根本没往传宗接代那方面想罢了。 若久漠看着乖儿子都吃光了盘里的食物,满意的露出了笑容。 忽听若久渊道:“羽儿和萱萱,可愿随舅舅去叶国小住几天啊?” 一句话,不仅凌宵羽和林彧萱愣住了,当场的人也都愣住了。林彧萱也看向凌宵羽,凌宵羽看向林彧萱,又看了一眼若久漠,若久漠只是微笑地看着他。他竟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舅舅,阿萱和林大人刚刚相认,我不想这么快就分开他们。您看这样好不好,等过完正月,我再带她去叶国接母亲回来,您看如何?”凌宵羽道。 其实一听若久渊的建议,林成阳也着实吃了一惊。延康大帝做人八面玲珑,深藏不露,两国邦交也经常因为他做人圆滑而陷入尴尬境地,此番如此明示,不知是何居心?正狐疑间,忽听公子羽婉转的拒绝了他的提议,不禁满意的捋了捋胡子。 若久渊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小两口,只得干笑了两声,道:“好,那就一个月后等你去叶国接你母亲。” 小半个时辰之后,大家便都酒足饭饱作鸟兽散了。林成学安排了两间厢房给若久渊兄妹两个居住,若久漠说要跟儿子住得近点,于是就住在了新房旁边的一个小别院。 吃完午饭回到新房里,林彧萱才打开早上若久渊送她的那个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只十二翅的金凤钗。 “哇!”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金钗的林彧萱惊得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的拿起那金钗,竟比她的手掌还要大,要两只手掌才能托起。上面的凤凰嘴里吊着一小块水滴状的翡翠玉石,栩栩如生,简直要变成真凤凰似的。 可是被这宝物的精美绝伦给惊到了的林彧萱心里想的却是,这东西这么沉,戴在头上,不得多难受呢! 看着媳妇悲愤失望的又把那金凤钗放到了盒子里,合上盖子,放到了梳妆台抽屉的最里面,凌宵羽愈发诧异,上前道:“怎么?不喜欢啊?” “不是啊,我是觉得这东西太贵重了,不是我应该带的。” 凌宵羽牵着她的手走向床边,拦过她的纤腰,道:“怎么不是你应该带的啊?你带什么都配得起的。” “哪有?”林彧萱否认,“你见过我带那么贵重的东西吗?再说拿东西太沉了,戴在头上我肯定都走不了路了。” 凌宵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林彧萱又举起左手腕上的白玉镯,问:“这个玉镯也太贵重了。”说着就要往下捋。 “诶诶诶,”凌宵羽连忙阻止了她,严肃的道,“这是娘送给你的,除非是送给我们的女儿或者儿媳妇,不然不可以摘掉的哦!” “啊?”林彧萱嘴巴张得大大的,她实在不喜欢戴钗环首饰,乍一戴真觉得别扭。总是不小心就碰到了,还是习惯手腕空空,行动自如。 “唉,我的傻媳妇儿啊!这可是上好的白玉,白玉呢,也叫羊脂玉,这块玉可是外婆家的传家宝呢!你可要好好戴着啊!”凌宵羽微笑的道。 “唔……”林彧萱一下子倒在了床上,“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啊?你就不能是个平凡人吗?” “我在你面前,还不平凡吗?”凌宵羽脱掉外衣,顺便弯腰帮她把鞋脱掉,准备睡午觉。 “一点都不平凡。”林彧萱望着帐顶,双眼无神的道。 “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快来睡觉!子时午时都要睡的。”说着就来帮林彧萱宽衣解带。 感觉到有人在脱自己的衣服,林彧萱刷的回神,瞪了凌宵羽一眼,挥开他的手,捂着衣领,噌的坐了起来:“我不睡了,你睡吧!”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往外走。 可惜又被凌宵羽一把抱住了:“都这会了,大家都去睡午觉休息去了,你又要去哪?” 林彧萱一想也是,只能悻悻然道:“那你不准碰我啊!” 凌宵羽温柔的一笑,道:“嗯。” 林彧萱这才脱掉棉衣棉裙,心满意足的钻到了被窝里。 ------------ 第二十七章 知君用心如日月(三) 更新时间:2013-08-07 刚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就听见身旁凌宵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手臂又环上了自己的腰身,他的气息徐徐的吹在自己脸上,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决定不理他,把头转向另一边。 忽地感觉他的呼吸越来越近,他的唇也吻上了自己的脖颈,林彧萱忽的睁开眼睛,正要转过头去推身边的男子,却迎面而来却是唇上一软,凌宵羽的身体又缓缓地移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次的他十分的温柔,他的吻好像流水划过肌肤一般轻缓,并没有昨晚的急切。就在他将手伸进她的衣襟,抚上她的双乳的时候,林彧萱才反应过来,她上当了! 因为实在是累了,她想起昨晚她越反抗他越不听,于是决定更换策略,柔柔的说道:“阿林,我好累,你让我睡一会好吗?” 身上的阿林突然停止了亲吻,满眼的情/欲还未褪去,林彧萱知道这样很扫兴,但是她下体真的很痛,不想再被折磨一次,只能使苦肉计了,于是故作可怜状冲着凌宵羽一眨眼。 凌宵羽只得把手从她衣襟里抽出来,十分委屈的躺到她身边,搂住她乖乖睡觉了。 于是林彧萱心满意足的进入了梦乡。 刚睡着不久,就感觉脖子痒痒的,睁开眼睛,却见凌宵羽发了疯似的亲吻着她的前胸,两个人身上的衣物竟都不见了。她的头脑嗡的一声炸了一个响,彻底醒了过来,望着眼前呼吸急促的阿林,他这是疯了吗? “喂,你怎么唔……”还没说完就被他堵住了嘴。用力推也推不动身上那座大山。心里愈发的后悔,就知道不能和他一起睡,暗想自己好像不是嫁了一个男人,而是嫁了个野兽,嫁了个……疯子。 一时间,春寒料峭的新房里,温度急剧攀升,并且激/情四射,春色无边…… 激/情过后,头发乱糟糟的林彧萱,靠在中间的床壁,坐在床内侧的中间位置,抱着绣有鸳鸯戏水的大红喜字棉被,盖着自己胸部以下的身体,肩膀和脖颈处的红痕“新仇旧恨”叠在一起,愈发的清晰可见,愤愤的冲凌宵羽喊道:“我以后要和你分、床、睡!” 凌宵羽气得上前夺她的棉被,声色俱厉地道:“你要是不想再被蹂躏一遍,最好收回刚才那句话!” 林彧萱眼中竟有了泪光:“你、你欺负人……呜呜……” 凌宵羽彻底被她打败了,有嫌弃自己丈夫宠幸自己多的么?父皇的那些妃子都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父皇宠幸呢!自己怎么娶了怕被宠幸的老婆,唉:“我错了好不好?”拍了拍身旁床上的空位,“快过来睡!” “我不过去!呜呜……” “你过不过来?”凌宵羽皱着眉头,没耐性了。 林彧萱发现他自从揭穿身份之后,发火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心想还是少惹为妙,省得又被这个禽兽欺负,便小声嘀咕着:“过去就过去。”说完便小心翼翼的挪到了他身边,背对着他,不理他,不看他。 看着林彧萱爬过来了,知道她还是屈服于他的淫威了,凌宵羽内心的到了极大的满足。便不顾她的反对,紧紧搂着她,闻着她头间的香气渐渐睡去……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不知不觉便到了二月。 若久渊若久漠兄妹俩大年初五就走了,凌宵羽十分不舍,拉着林彧萱一直送他们到南门外才回来。林成阳一家也在正月初八赶往京城去了,走之前给林成学留下了很多银两。除此之外,若久漠留下了决意保护凌宵羽,林成阳也留下了易刻保护林彧萱。 在这一个月里,凌宵羽做了王福的助手,除了每日帮王福进货点货,记账查账,核对账目之外,他还凭记忆,写出了一份皇宫里的菜谱,无偿的给了玉荷,叫她多学做几个宫廷里的菜肴,毕竟民以食为天嘛!饭做的好吃,自然会有人慕名而来。一传十十传百的,客栈的生意也会被带动起来的。他是一心扑在了生意上,想要让平安客栈做大做强。 林彧萱这个月倒是还和平常一样,就是嫁人了就应该梳发髻,让她很恼火。因为她根本就不会梳。每天还是散着头发,做未出阁的打扮,大家也就由着她去了。 每日除了吃了睡睡了吃,练练字,浇浇花,就是和阿生斗斗嘴,再和莲蓬一起逗逗愚笨的阿竹。最近,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又在缠着易刻练剑。期间,不是把别人伤了就是把自己伤了,气得凌宵羽真想把她锁在屋里不准她出来。 哭喊无果的林彧萱只得发誓不再练剑了,才得以恢复自由身。 今天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街上会有舞龙队,林彧萱吵着要去看舞龙,凌宵羽只好决定二月初三再启程赶往叶国首都凤凰城。 夜里亥时三刻,大多数人都已经睡着了。周围很安静,也很黑,因为是初二,所以月光并不好。林彧萱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死活睡不着,翻过来翻过去,终于把睡着的凌宵羽惹毛了:“怎么还不睡?都快三更了,快睡!”说着给她往上提了提被子,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揽,抱紧她,要她睡觉。 可是某人还是睡不着:“阿林。” “嗯?” “我们后天走好不好?” “啧……”凌宵羽睁开了眼睛,看着怀里的人,慢悠悠的道,“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日日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嘿,还给她玩这个,难道不知道她没出过远门,不想出去丢人现眼吗? “我……我……”某人不知道该怎么说。 “睡觉!”凌宵羽忽然将一条腿压到林彧萱的双腿上,她也不能再翻来覆去了。无奈只好睡觉了。 晚上林彧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条大河的这头,阿林在大河的那头,中间只有一条颤颤悠悠的索桥,那索桥中间也没有木板,还随着风晃晃悠悠的,面前的大河波涛汹涌,急浪滔天,根本就过不去。心急如焚的她真想长出翅膀飞过去,可是她不可能有翅膀啊!于是便着急的哭了出来,忽听见有人在耳边叫她:“阿萱、阿萱!” 慢悠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面前不是那条河,一脸担忧的拍着自己的脸的阿林,是她的阿林。看清是他后,便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紧紧地,牢牢地。 凌宵羽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了,他其实已经醒来有了些意识,忽听见她在梦里嘤嘤哭泣,用胳膊肘撑起上身,把她叫出梦魇,谁知她醒来以后就抱着自己不撒手,只能安抚的拍拍她的背:“我在这呢!你有我呢!” “嗯。”林彧萱微微松开了一些凌宵羽,脸上恐惧的神色稍稍褪去了。 “来跟相公说说,都梦见什么了?”凌宵羽柔声道。 “梦见咱俩中间有条好大的河,我想找你可我过不去。”言语间神色凄然。 “好了好了,不过是个梦嘛!”上前轻吻她的额头,须臾便起身,“我不是在你身边呢吗?你看我还能亲到你呢!” “嘿嘿。”林彧萱破涕为笑。 “好了快点起床了,再不起我就又要控制不住了。”凌宵羽望着身下的林彧萱,满眼柔情的道。 谁知林彧萱竟然欺身上前趴到了凌宵羽的身上,学着他的样子,笨拙的吻着他。 凌宵羽的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媳妇儿,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娶的那位,心想她是不是被谁附身了?不过他跟本经不起挑逗,就这么被她轻轻一吻,他的呼吸和心跳便慢慢加速了。 手指慢慢在她背后游移,原来女性的后背以及身侧的线条竟然这么完美,以前抱着她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啊? 双手慢慢抚摸着她的修长的脖颈、柔弱的双肩、柔嫩的肩胛、纤细的腰身、迷人的双/胯、勾魂的臀部,最后抚摸到滑腻的大腿、性感的腿心,凌宵羽的呼吸早已急促到失去了控制,疯狂地亲吻着趴在他身上的女子,他就是被她心甘情愿的吃的死死的,而且越来越上瘾,越来越癫狂…… 这一次,是他们这一个月以来,林彧萱主动的需索,凌宵羽彻底的被她征服了。他不知道,被充分挑起欲望的女子也可以很疯狂很疯狂,两人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从未有过的快感将两人直接升入天堂一般,终于幸福的呻/吟出声。 林彧萱心想,也许这就是在家的最后一次了。她不知道此番去叶国,等到回来的时候还能不能再回到这里,于是更加留恋这个地方,留恋这栋院子,留恋他们的新房。 这里有他们新婚一个月的美好回忆,有她痛楚的初夜,有他温情的眼眸,有着她从女孩到妇人,从身体到精神上的蜕变和成长…… 想到自己刚才发狂般的举动,林彧萱起床之后就一直红着个脸低着个头,笑得凌宵羽搂着她亲个不停,直到莲蓬捧着洗脸水走了进来,才放开她。 不急不慢的吃完早饭,阿竹和阿生便跑过来替他们将拎行李拎上马车了。其实行李也并不多,只是几季衣裳而已。两人手牵手向主院前的大堂走去。莲蓬跟在他们身后,眼圈已经泛红了。 叔叔一家和客栈的大伙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他们了。碰面之后,便一齐往外送他们。 “阿萱,吃不惯那里的饭就回来,姑姑给你烙大饼吃!”玉荷双眼含着泪花道。林彧萱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堂小姐,要是有什么东西叶国有、咱这没有的,就多买点回来,倒手一卖就能挣老多钱呢!”说这话的是小为。 其实小为也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他只是不喜欢把气氛搞得太悲情,所以发挥自己的幽默天分,想把这场别离变成欢送会,可是他还是失败了,因为自己心里也难受的很。 “去你的,有你这样的吗?”阿生生气的道,“堂小姐,我和绿珠成亲的时候,你一定要回来啊!”林彧萱用力的点点头。 “小姐,你早点回来!”老实的阿竹笨笨的道,眼中的依恋和不舍犹如孩童一般。 “小姐,你到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啊!我把月钱攒下来,等你回来都给你买桂花糕吃!”莲蓬红着眼睛道。 林彧萱猛地一把抱住莲蓬,两人早已泣不成声。 这些都是她陪着她从小长到大的亲人,她从来没有一天离开过他们,突然要远行,自然仿佛割肉一般的不舍和疼痛。 “阿林,我告诉你,别觉得阿萱跟你去了异国他乡,你就可以欺负她了,你要是对她不好,我就扎个小人诅咒你!”玉荷道。 “就是。”阿生阿竹小为齐声应道。 凌宵羽连忙抱拳作揖:“诸位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一定,”看了一眼林彧萱,“会对她好的。” 秦音则把林彧萱和莲蓬叫到一边,意味深长的道: “阿林毕竟是五太子,普通男人还都是三妻四妾,更别说王侯将相了,如果他真的娶了别的女子,你也不要吃心,一定要学会凡事多忍让,行事勿急躁,在外面不比在家,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不要只看表面,凡事能忍则忍,话能少说就少说,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不知为何,秦音说着说着,林彧萱就哇哇哭了起来。她一直觉得秦音不喜欢她,没曾想,在她临行前,婶婶竟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往日的心结仿佛一瞬间就打开了,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林成学则对凌宵羽说:“我把阿萱交给你了。出了事,唯你是问。” 其实知道凌宵羽真实身份以后,林成学一直对他毕恭毕敬的,可是,说到自己侄女的终身幸福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的放了狠话。 “叔叔,相信我。”凌宵羽微笑的道。 在场的王福听见他们的谈话后,道:“我相信你,可我不相信的是你周围的那些人。” 凌宵羽暗自想了一会,心想福叔真是话里有话,他说的他周围的人,那可多了去了,真要小心防备的话,还真是防不胜防。片刻后,蕴含深意的看了王福一眼,对王福道:“福叔,您的提醒,我记下了。” 王福点了点头,接着走到林彧萱身边,用大拇指擦了擦脸上的泪:“快别哭了。” 林彧萱看到王福又忍不住流泪,道:“福叔你好好保重,您眼睛有点老花,阿林不在,就叫我妹给您记账,她识字儿的!” 王福眼圈也有点泛红,依然笑着点了点头。 “好了,你再哭会天都黑啦!”林成学道。其实他心里也十分舍不得,阿萱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突然远行,他也十分不舍,可是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一走了之。 “叔叔!”林彧萱生气的跺脚,鼻子的囔音越来越重了。 “快走吧!”说着就转过了身,不忍心再看。 凌宵羽推着她上马车,她只得恋恋不舍得上去,然后透过窗子探出头,跟他们摆手,带着哭音喊道:“我会给你们写信的!” “姐,你早点回来!”林彧岚跟着马车跑了两步,使劲挥舞着手臂。 林彧萱也回应了一句:“知道了!快回去吧!”然后看着越来越小的亲人的身影,再一次的放声大哭。 别了,我的亲朋; 别了,我的故乡; 别了,我的青春。 ------------ 第二十八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一) 更新时间:2013-08-08 叶国,凤凰城,凤凰宫,正华宫宫门口。 “娘娘,娘娘,娘娘!”一个身穿湖蓝色宫装的小宫女从宫门内气喘吁吁地跑向宫门口。 身着橘红色软烟罗的兰贵妃乌洛兰正行至正华宫门外,就看见小蝶高声呼喊,心里一惊,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微敛心神,保持镇静:“何事如此慌张?” 小蝶跑到她身前不远处,跪下道:“娘娘,公主她……” 公主?难道是曼云又发脾气了?乌洛兰有些不耐烦:“她又摔东西了?” 小蝶喘了一口气道:“今天没有,公主听说垣国的五太子公子羽今天就能到凤凰城的消息后,就一直哭个不停,刚才还哭晕了过去。” “什么?”乌洛兰一听花容失色,她宁愿听见的是女儿把满屋子的陶器瓷器全部摔碎了的消息。二话不说提起裙角,快步向正华宫的偏殿鸑鷟殿走去。 刚走到门口,果然听见女儿若久曼云嘤嘤的哭泣声。 一踏进殿门,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对她屈身行了一礼,她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于是一干人等鱼贯而出,最后两个宫女轻轻地关上了殿门。 缓步走到女儿的身边,见她趴在香软的檀香木矮床上埋头哭泣。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便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脸上的妆容都已经哭花了,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母妃,表哥、今天、就要到了。” 乌洛兰点了点头:“我已经知道了,”坐到了床边,“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就到了,你父皇和姑姑会在朱雀殿门前迎接他们的,身为贵妃,我也必须去。” “我知道,可我、还是、很难受,”说着就要哭,见母妃又要劝她,接着张口道,“我知道,三岁时,姑姑让我嫁给表哥做媳妇,只是为了哄我,可我真的把它当做是允诺,我还把闺阁的名字换成了鸑鷟,就是寓意我和表哥啊!” 乌洛兰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傻孩子,鸑鷟是最痴情的凤凰,一生忠贞不渝,一个死去,另一个也不会独活。可这份情义也是相互的啊!” 一听“相互”二字,若久曼云哭的声音更大了,正想再劝她两句,忽听见门外响起自己的贴身宫女碧月的声音:“娘娘!” “进来吧!”乌洛兰道。 吱呀一声大门便开了,碧月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看了一眼满脸泪痕的公主,还是决定不跟娘娘附耳说了,便低头躬身道:“垣国五太子公子羽携妻林氏已然到了玄武门外,皇上命各宫妃嫔到朱雀殿门口列队相迎。” “什么?”母女两人同时惊道。 “小蝶,”若久曼云忽然站起身来冲殿门外喊道。 小蝶慌慌张张的跑进殿里躬身一揖,道:“公主。” “赶快给我梳洗打扮,我要去接表哥!”若久曼云用手掌擦着脸上的泪痕。 “不行!”乌洛兰起身道。 “为什么?”若久曼云狠狠的道,“我倒要看看我表哥娶了个什么货色!” 乌洛兰严肃的道:“你去照照镜子去!” 若久曼云一下子扑到了梳妆台前,一看,自己的眼睛居然都肿得不能再肿了,而且还很红,这样子出去,谁都知道她哭过了。 “你现在还要出去丢人现眼吗?”乌洛兰冷冷的道。 若久曼云用食指轻触自己的下眼睑,肿的很厉害,一想到不能第一时间看到表哥,恨恨的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盒便使劲摔到了地上。 看见女儿又开始摔东西了,知道她恢复正常了,乌洛兰便不再理她,对碧月道:“更衣!”说着便大步流星的向正华宫正殿俪坤殿行去,碧月小碎步跟了过去。 今日乃是二月二十六,行了二十三天的路程,终于到了叶国都城——凤凰城。 一进城门,林彧萱撩起马车车帘好奇的向外张望。只见,与垣国人上着短襦,下着长裙不同,凤凰城大街上的女眷上身穿着裸肩长裙,上身披一件短小的轻纱,肩膀和手臂的肌肤若隐若现。 叶国位于垣国东部偏南,国土面积和叶国相差无几,而凤凰城又位于叶国东南端,再往东行三十里就是茫茫无际的东海。这里比叶国靠南几千里,必然比叶国热很多,刚不到三月,居然都有人穿纱衣了。 而大家一路往南也在不停的减少衣物,林彧萱只带了两件夏衣,只好在路上又多买了几件,顺便给相公凌宵羽也买了几件,总而言之,两人婚后的衣服从来都是他一套,她一套,而且两人从来不穿不一样的衣服,总是身着情侣装出现。 看见林彧萱脸上的表情,凌宵羽不用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你也去换上那种衣服让我看看啊!” 林彧萱推开他的脸,明知道她胸不大,还非要她穿那种衣服,气愤的道:“我哪有她们那么开放啊!在垣国,女孩子的手臂是不能露出来的。” “这不是已经到叶国了吗?入乡随俗嘛!”凌宵羽一脸坏笑。 林彧萱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有想起来了什么,抓着凌宵羽的肩膀,瞪圆了眼睛,道:“你不准看那些女孩子,听到没有?” 凌宵羽故意气她:“我从小到大每年都会在这里住一小段时间,每年都看过了啊!” “你!”想到自己相公以前就见过这样香艳的场景,气得林彧萱背过脸去,突然一阵风吹了进来,车帘被风吹了起来,看到街上的女子的穿着,气得她用手使劲拍了一下吹起的车帘:“哼!” 凌宵羽看她这幅样子笑了出来,伸手揽过她,道:“我骗你的,非礼勿视嘛!况且,我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你,就算看见那些女子的身子,脑海里也还是会浮现出你的脸庞,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还怕什么?” 林彧萱在他怀里闷闷的道:“我也不是那么小心眼了,那你想看的话,只可以看我一个人穿那样的衣服……” “好好好。”凌宵羽满口答应,忽见林彧萱靠在他怀里,脸蛋红红,女子的娇羞勾魂摄魄,便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 两人正在马车里吻得激/情忘我,欲仙欲死的时候,感觉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林彧萱因为惯性驱使,一下子扑在了凌宵羽身上,她的牙齿还磕到了他的下唇。 凌宵羽闷哼一声,林彧萱连忙起身查看他的伤情。只见他的下唇只是被磕红了,没有流血,林彧萱放下心来,还好还好,没破了相,不然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凌宵羽问道:“什么事?” 只听易刻在车帘外道:“侍卫在察看决意的腰牌。” 凌宵羽一听,由他们去,回身一看,林彧萱还在盯着他的嘴唇看,笑了一下,安慰她道:“没事。” 忽听门外有个声音道:“马车里都是谁啊?” 凌宵羽一听,放开媳妇儿,掀开帘子,站在马车上,厉声道:“连本太子的车驾也不认得吗?” 那侍卫一看是黎昌公主的儿子,马上跪在地上:“小人有眼无珠,望公子见谅!”言毕一挥手示意,便让他们进去了。 南方官话与北方官话差别不太大,字句意思都相同,只是读音略有差别。 说实话,刚才听见凌宵羽气贯如虹的跟侍卫说话,林彧萱一下子惊到了。她从来没听过她的阿林这样对人说过话,他在她印象里从来都是温顺谦恭的,从没见过他颐指气使的样子,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晃晃悠悠又行了两盏茶时间,听见周围想起了号角声,忙问:“怎么了这是?” 凌宵羽将她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微笑的说:“这是贵客来临时才吹的号角声。” 其实他们也不是什么贵客,宫里经常有姑表亲或宗室子女进宫小住,也没有这么盛大的欢迎仪式,主要是因为若久渊就这一个亲妹妹,又只有这一个亲外甥,自然物以稀为贵,在若久渊眼里,凌宵羽就跟自己的儿子差不多。 所以凌宵羽进宫与那些和若久渊同父异母兄弟姐妹的孩子进宫,接待的仪式和场面可差得太多了。 “哦。”林彧萱点了点头,忙问,“我今天穿的怎么样?不会失礼吧?” 她和凌宵羽今天穿的都是一件淡紫色的纯棉夏衣,上衫下裙,垣国传统的服饰。 “不会,这样就很好啊!”凌宵羽握住了她的手,“你不要紧张,叶国和垣国的礼节一样的,多行礼肯定没有错。” “哦。” 说话间马车便缓缓地停了下来,感觉到驾车的两人都下了马车,车帘被易刻掀了起来,凌宵羽首先走出马车,倏地一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继而回身,伸出双臂驾着林彧萱的下腋,她也扶着凌宵羽的肩膀,双足轻点,跳下了马车。 抬头一看,高高的台阶上已经站了一群锦衣华服的人,大约有十几个。只匆匆瞟了一眼,凌宵羽便拉着她的手,往台阶上走去。 第一个台阶两旁竖立着两只高大的神鸟,鸟头有些像凤凰,可是却有四只爪子,稳稳的矗立在那里,端庄严睦,周身用铜铸造。 林彧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神兽,忽想起听凌宵羽说过叶国的图腾是凤凰,所以很多神兽也都是鸟类。只是幻化成不同的外形,代表了不同的寓意,保佑着叶国老百姓的衣食住行。 台阶两边皆是白玉般的栏杆,每隔一小段距离,上面矗立着一颗同样质地的神兽首,刻工精妙,线条流畅,看样子应该也是凤凰一类的吧。 整个台阶上的砖头也都是清一色的大理石,心想这叶国果然是比垣国国力强盛,但看这皇宫,就不是一般的造价。 片刻后,他们终于爬过了那高高的台阶,来到一个宽阔的地界,只见若久漠和若久渊都是一身明黄色柔绢服饰,站在朱雀殿前。若久漠另一边还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妇人,心想,这个应该是皇后吧?他们三人身后站着几位少年公子和妇人。 这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说的真没错,林彧萱记得在靖安城的那个小客栈里的时候,若久漠和若久渊都是一身家常服,也很自然,没想到两人都穿上名贵奢华的衣服时,竟比之前威严了许多,不由得心里产生一丝胆怯。 这里的妃嫔和比大街上那些女子的服饰要华贵的多,而且皆在手肘处披着一段和纱衣不同颜色的长长的披帛,气质万千,雍容华贵。 忽感觉凌宵羽拽了拽她的袖子,一看他的眼睛,顿时会意了。两人齐齐跪在地上,道: “儿臣(儿媳)拜见舅舅,万岁万岁万万岁,各位舅母,千岁千岁千千岁。” “羽儿萱萱,快快请起。”若久漠上前一步将凌宵羽扶了起来,若久漠将林彧萱扶了起来,林彧萱看见自己婆婆,心里顿时生出一丝亲切感,甜甜的叫了一声:“娘!” 若久漠笑着大声应了一句:“哎!”笑得合不拢嘴。 林彧萱被若久漠拉着说话,却看见不远处的一位身着翡翠烟罗绮云裙的妃嫔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得她有些毛骨悚然,既然都看见了,她只得冲那妃子点了点头施了一礼。 “快来让我看看羽儿的娘子!” 林彧萱一转头,看见刚才站在若久漠另一边的妇人,身穿明黄色大袖纱质长裙,梳着高高的发髻,圆圆的脸蛋,大眼双皮,高挺的鼻梁,有型的红唇,正笑眯眯的向她走进了几步,道:“果然乖巧可人,不然又怎么会把羽儿这匹野马驯服了呢?” 若久漠看到林彧萱眼中的茫然,连忙介绍:“这是你舅母,素和皇后。” 林彧萱谨记相公的教导,多行礼肯定没错,连忙屈身,道:“见过皇后娘娘。” 素和佩真笑着一摆手,道:“叫什么皇后娘娘,和羽儿一样叫我舅母便是了。这里还有几位舅母,几位表哥,以后再慢慢认识就行了。” 林彧萱只得笑着点了点头,忽听见若久漠道:“别在这站着了,快进来!”说着拉着凌宵羽,看了一眼林彧萱就往殿里走去。 ------------ 第二十九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二) 更新时间:2013-08-09 若久渊带着凌宵羽走在最前面,若久漠带着林彧萱走在他们身后,往后依次是皇后、两位贵妃、和几位皇子。 若久渊的皇子比起垣国的乾宁帝来说,可多多了,除去儿时夭折的,共有皇子十二位,公主九位。不多大多数都比凌宵羽大,皇子们十六岁封王后就分到各地做王爷去了,宫里如今只剩下三个最小的皇子,分别是十太子若久恒、十一太子若久杭、十二太子若久翔。九位公主也已经嫁出去八位,如今只剩下最小的公主若久曼云在宫里。 落座后,一溜湖蓝色纱衣的宫女端着茶杯鱼贯而入,和大街上那些女子的服装差不多,只是在外面套的衣服袖口很窄,林彧萱想,大概身份越尊贵的女子,袖口就越宽吧。 这些宫女都没有梳发髻,而是从后颈处捋了两缕头发到胸前,一左一右,其他的头发都只是梳的光光的,松松的在肩后挽了个结。 林彧萱心想这招好嘿,既简单又省事,改天自己也梳一个玩玩。 叶国的男子服饰倒和垣国没有太大差别,两国本就离得近,很多民风民俗,着装饮食都互相借鉴,去粗取精,再结合本地的文化元素,分别做出些小改动,倒也相得益彰。 此时的朱雀殿里,皇上皇后并排坐在上首,皇上那边的下首依次是凌宵羽、若久漠、林彧萱,其他的人都坐在皇后那边的右首。 几位太子看见凌宵羽来了,也很高兴,互相询问着最近看了什么书,练了什么功夫,若久渊也和几个小辈一起谈论着,还指点了他们几招射箭的窍门。 若久漠则是悄悄地问林彧萱,几天和她的宝贝儿子同一次房,月事来的是否正常之类的,林彧萱不知道她竟然这么着急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问她这事,刷的一下羞红了脸,只是简单地说道:“我们还没有做好当父母的准备。” “准备什么?到时候不会也得会了。”若久漠大言不惭的道,正想跟儿媳妇说点能够早日怀上孕的秘方,忽看见门外闯进了一个桃红色的身影,脸色忽地一沉。 林彧萱也发现了婆婆的异常,转过头向殿门口一看,是个身穿桃花云雾烟罗衫的女孩,头上梳着十字髻,身高应该和她差不多,只是身材比她好多了,酥胸半露,深深的乳沟若隐若现,细细的小蛮腰是她做梦寐以求的身段,而且那女孩的垮也很宽厚,臀部高高翘起,就连她看一眼都被勾去了魂魄。 再细细的看她的脸,巴掌大的鹅蛋脸上顾盼神飞,大大的眼睛双眼皮。只是眼睛好像红肿了,难道是哭了吗?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像丢了魂似的跌跌撞撞,一路跑到凌宵羽身前,痴痴的望着他,一动不动。 “曼云,还不快见过你表哥和表嫂。”看着若久曼云这幅鬼样子,若久渊就来气。这孩子,最近越来越不懂事了。 林彧萱这才发现这女孩盯着自己相公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凌宵羽连忙站起身来,抱了一拳,微笑着道:“曼云表妹,一年多未见,别来无恙!”接着走出了桌席,绕到林彧萱身边,向她伸出手,她鬼使神差的把手伸向他,慢慢站起来,也走出桌席,站到大殿中央的空地上。 只听凌宵羽拉着她的手,对那女孩说道:“我来介绍,这是我的新婚妻子,”又用手掌指着那女孩温柔的道,“这是我表妹,曼云。” 林彧萱心想他的表妹,应该是公主吧,躬身施礼道:“见过公主殿下。”言毕起身。 谁知若久曼云竟盯着她的脸一直看,死死的看,看得她心里都有些发毛。偷偷看了一眼凌宵羽,只见他皱着眉头盯着若久曼云,也不说话。 忽听见曼云用不大不小,但是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表哥,我还以为你娶了个凤凰,谁知竟然是只野水鸭。” 这句话仿佛一个炸雷炸在林彧萱脑袋顶。她知道,只要是看见她和凌宵羽站在一块的人,都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如果不是当时叔叔和他都坚持成亲,她也不会嫁给他的。 原因就是怕出现这种被人家认为配不上他的情况,谁知尽管小心翼翼的过了两个月,这种情况还是出现了。 凌宵羽气得胸腔都要爆了,别人诋毁他可以,就是不可以诋毁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林彧萱感觉到凌宵羽抓的她的手都痛了,知道他在极力忍耐。 “放肆!”若久渊站了起来,大声吼道,“你还会不会说话了?还有没有一个公主的样子?” 身穿翡翠烟罗绮云裙的兰贵妃乌洛兰急急忙忙跪倒殿中央的红地毯上,解释道:“皇上,云儿这两天感染了风寒,发了高烧,她脑子现在不太清醒,容我……” “我现在很清醒,”若久曼云打断了她的母妃,走到若久漠面前,道,“姑妈,我三岁的时候,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在这里,就在这个朱雀殿里,你对我说等我长大了就把我嫁给表哥的,你都忘了吗?” 林彧萱听闻顿时愣在当场,难道自己的相公以前就和别人订过娃娃亲吗?急忙看向凌宵羽,只见他一脸茫然失措,皱着眉头,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情。 “你闹够了没有?”若久渊突然吼道,显然是一点耐性也没有了。 这时,皇后慢慢走下来,对若久曼云讲道:“曼云,当时我也在场,你姑妈那么说是因为你一直哭闹,不肯放姑妈回垣国,你姑妈为了逗你开心,才开了这个玩笑哄你的嘛!” 若久漠也起身,走到若久曼云道:“曼云,你没有带过孩子,可你也总见过别人带孩子吧?小孩子哭闹的时候,大人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哄哄她也就是了,有谁当真的呢?” “可我就是当真了呢?我从小到大,都一直以为自己长大了就可以嫁给表哥,为什么到现在才有人告诉我这是一个玩笑?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他。” 若久渊正要叫人把她带下去,心想着再和羽儿商量一下,不行就让曼云和萱萱平起平坐,不分大小,却听见凌宵羽道:“表妹,你说的那个约定,母妃从未跟我提起过。我跟阿萱两情相悦,情深意长,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妹妹。” 若久曼云转过身对着凌宵羽大声道:“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是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才是青梅竹马!为什么你要娶这个狐狸精?她要是长得比我美,我也就认了,可她明明什么都不如我,你为什么喜欢她不喜欢我?” 林彧萱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家这么羞辱,按她说的,好像长得丑就是罪过,长得丑就注定得不到幸福似的,心中的自卑和委屈一时无处宣泄,一滴一滴的眼泪夺眶而出。 凌宵羽感觉到手背上有被滴了一下的感觉,一看竟是眼泪,再一看林彧萱,她已经低着头哭了起来,顿时心痛到无以复加,他最怕心爱的女子因为一副臭皮囊遭人唾弃,被人唾骂,深呼吸了一口气,保持镇定,淡定的道:“我的女人只有一个,就是我身边的林、彧、萱,而且,”双眉一扬,“永远,都只有这一个。” 他说的是女人,不是妻子,也不是夫人。他怕如果说妻子之类的,曼云会说“我不要名分,我只想做你的女人”,所以他不想留下任何言语上的漏洞,用的词汇是“我的女人”。 一旁的妃嫔都站起身来,生怕这个脾气暴躁的曼云公主把羽儿的新媳妇暴打一顿。 林彧萱见一个白衣男子从席间站起,像一朵云似的飘到他们中间,优雅的冲着他父皇道:“父皇,表哥表嫂舟车劳顿,一路辛苦,我先带他们到凤羽宫稍事歇息。” 若久垣没辙,只能先这么着了,于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吧! 得到特赦令,凌宵羽和林彧萱对着各位长辈福了福身,便转身向殿外走去了。 等到他们走远了,若久渊噔噔噔大步流星的走到台阶下,“啪”的一下给了若久曼云一巴掌,若久曼云顺势跌落在地上。 “皇上!”乌洛兰急忙跪着爬过去,“皇上开恩啊!云儿也是一时糊涂啊!” 若久渊气得直发抖:“有你这样的吗?啊?你这样有意思吗?传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话。连普通老百姓都能分辨出来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哄话,你连这个都听不出来吗?还敢有脸来要你姑妈兑现承诺?啊?你当你今年还是三岁吗?” “哥,你别骂她了,”若久漠上前一步道,“这事都怪我,都怪我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又说了那么一句话。”说罢转身走出了朱雀殿。 话说凌宵羽和林彧萱神情恍惚的向凤羽宫行去,十太子若久恒在前面领路,后面还有两个宫女两个太监。 叶国的皇宫,又叫凤凰宫,和凤凰一样,金色的墙,金色的瓦。而且宫也很大,从朱雀殿出来,行了近半个时辰,才走到凤羽宫。 若久恒领着他们一直走到凤羽宫门口,看见他们两个满腹心事的样子,心想自己还是赶紧走掉给他们俩留点空间吧! 于是道宫内之后,对凌宵羽道:“表哥,我就送到这吧!” 林彧萱见那白衣少年转过身来,仿若天上的神仙一般。 他跟凌宵羽差不多高,比凌宵羽清瘦许多,他的眉眼十分像若久渊,眉骨很高,眼窝很深,与凌宵羽的眉眼也有五分相似。只是凌宵羽给人的感觉是清秀俊雅、潘安再世,若久恒给人的感觉则是飘渺若仙、不食人间烟火。 “我每年过来都是住这里,岂会不知道路?你是故意替我们解围的。多谢了!”凌宵羽说着抱了一拳。 “哪里?”若久恒看了林彧萱一眼,道,“表嫂脸色不太好,快进去歇会吧!”说罢一点头,绕过他们便走了。 凌宵羽只能拥着林彧萱走进了自己居住的青鸾殿。 殿里摆设怎样,林彧萱也没心思看了,她只是记得一进门就金碧辉煌,闪闪发亮的,可是她真的没有心思欣赏了,自己傻傻的做到一个椅子上,把手支在扶手上,撑着额头闭着眼睛。 凌宵羽关上了门,坐在了她身旁的椅子上,握着她的另一只手。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有的只是长长的沉默。 ------------ 第三十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三) 更新时间:2013-08-10 就在凌宵羽以为林彧萱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见她说:“我终于明白,在家最后一晚我做的那个梦的涵义。” 凌宵羽一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忙问:“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林彧萱放下手臂,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不是胡思乱想。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之间隔着一条大河,这条大河就好像是我们的家世、身份、成长环境、人际交往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就算是有差距又怎样?”凌宵羽不明所以。 林彧萱并没有回答,眼睛只是盯着空中某个点,道:“阿林,我嫁给你,是不是个错误?” 凌宵羽霎时间明白了她所指的,忙解释:“你在想什么啊?阿萱你有点主见好不好啊?你不要听曼云瞎说!” “她没有瞎说。”林彧萱忽然提高了音量。 “不管她瞎说不瞎说,我只求你乖乖呆在我身边,不要因为别人的几句闲言碎语就怀疑我们的婚姻质量,担忧我们的婚姻前景,”他站起身,走到她身前,蹲到她身旁,紧紧抱住她的腰,“说不定,我们的孩子现在已经在你肚子里了,你说这些话,他会不高兴的。” 一筹莫展的林彧萱忽听见他说这个,林彧萱也没办法再较真了,他说的也是,自己都已经是他的女人了,女子嘛,自古至今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无论他是个书生、屠夫、商人、抑或喂马的、赶车的、拉粪的,她还不是一样要跟着他吗? 就算差距大又怎样呢?呆愣了一会,心想就追下去也没什么劲,这个时候就需要一方努力的去适应另一方的生存环境。在靖安城的时候,他一个堂堂的皇子都为她去客栈厨房当伙计了,她就不能放弃自由做他的女人吗? 不想再想了,便接着他的话,嗔怪道:“就你没正经。” 凌宵羽紧紧抱着她,全神贯注的留心她的反应,听见她会开玩笑了,知道她暂时放下那些隔阂,便抬起头看着她。 林彧萱也看着怀里的凌宵羽,心想,这就是她的男人,她这辈子的男人。不管他爱不爱她,他都是她的男人。 想了一会,忽然发现阿林这张脸长得真的很美,如果不是他的身高和喉结,肯定会有人认为他是个女子吧?如果是个女子,也一定是个使得诸王争霸的红颜祸水! 对,越想越觉得阿林真是投错胎了,这么好的一张脸怎么长在男人的脸上,正想着想着,却感觉那张脸在自己眼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唇上一软,他的气息一下子笼罩了她。 辗转良久之后,他才放开她,两人的气息都有些紊乱。凌宵羽倏地一把抱起了林彧萱,大步流星的向内室走去。 意识到他想干什么,林彧萱连忙说:“喂,现在是白天啊!” “白天又怎样?我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 “喂,不行啊!你快放我下来啊!” “我不要!” 说着就急切的把她放到床上,二话不说便欺身上来,一通狂吻。 叶国的气温比垣国要高,两人身上的衣物都不多,凌宵羽上来就向林彧萱的大腿内侧摸去,正准备脱掉衣物,享受云雨之欢时,听觉比常人灵敏的林彧萱听见门外好像有人说话,急忙去推在她锁骨处乱啃的凌宵羽:“门外好像有人啊!” 满眼情/欲的凌宵羽才不管有没有人,只要不是非见不可的,谁来了他都不操心,一把将床帘扯下,道:“管他谁呢?” 说着着急忙慌的扯开林彧萱的腰带,褪下她的襦裙,一件件扔到了地上,一路向下亲吻着她的肌肤,一边脱下自己的衣物,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心跳也逐渐加快。 林彧萱听见门外的声音很嘈杂,好像有人在吵吵,隐约还有那个曼云的声音,心里愈发慌张。不知道为何,她对那个曼云的印象非常不好。她气势汹汹,脾气暴躁,如果和她共事一夫,那自己可没几天还日子可过了。 就在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阿林突然猛地一下进到了她身体里。 “啊!”林彧萱吃痛尖叫了一声,“你快点出来啊,痛死我了。” 凌宵羽不理她,又颤抖的声音说道:“谁让你……不专心,这是……对你的……惩罚!” “啊!”林彧萱是真的痛,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自己没专心,没勾起情//欲,一方面也怕被撞破,心里很忐忑。 凌宵羽上前吻住她的双唇,双手抚摸着她的双乳,开始疯狂地进出。 林彧萱听见好像有人开门了,心里想着赶紧结束吧!被人家撞破大白天的干这种事真不好。片刻之后,终于感觉到他的律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接着,一股暖流奔射而出,他终于又一次的射到了她身体里,身上也都出了汗。 “你快点下去啊,门外好像真的有人!” 听到林彧萱这么说,凌宵羽气得抽身而出,心想晚上再找你算总账。在她臀上轻轻的打了一下,喘了几口气,极不情愿地穿上丢在床角的衬裤,坐在床边,伸腿到床下,光着膀子就掀开了帐帘—— “啊!”只见若久曼云站在他们的床前大约一丈远的檀木屏风内,盯着满地的衣服,眼睛瞪得大大的,嘴也张的很大。很显然,一个大姑娘家还没见过这么香艳的场景。 “你、你们……” 凌宵羽刷的一下又拉上了帘子,因为林彧萱还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 他没穿鞋就站起身来,冲着若久曼云怒吼:“你懂不懂一点规矩啊?进门都不会敲门的吗?” 忽然从若久曼云身后闪出来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跪倒地上直磕头,道:“请公子羽赎罪,奴才是在拦不住曼云公主,这才惊扰了公子和夫人,请公子羽赎罪!” 林彧萱现在未被封妃,因此奴才宫女侍卫等下人都暂时尊称她为夫人。 凌宵羽看见有下人在,忍住怒气,道:“你们都先下去。”一干人等才退出了殿外。 若久曼云看着凌宵羽精壮的肌肉,她还从未见过成年男子的身体,不由得有点脸红,不过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道:“表哥,你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对不对?” 一句话,把帐内忙着穿亵衣的林彧萱也惊到了,难道阿林真是做给她看的,想让那个曼云死心的吗?难道自己被利用了,只是配合他演了一出戏而已吗?心里顿时有些失落。 凌宵羽被若久曼云搞得快要抓狂了,怎么自己和媳妇儿解决一下,也会被人认为是逢场做戏啊?终于爆发了:“我说你……”,接着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表达,接着指向门外佯装平静的道,“你给我滚!”看她没反应,接着怒吼了一声,“滚呐!” 若久曼云哭着道:“你以前从来不会对我吼的。你一定是做给我看的对不对?你是不是恼我被尉迟介求亲了,所以这么快就成亲,想要报复我?故意要我死心的啊?” 凌宵羽彻底被女孩子的自恋心态搞无语了,也怕帐内的阿萱起疑心,厉声说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尉迟介,也不知道他向你求亲了,我对你,从来都没有过男女之情,我看见你就恶心。明白了吗?你就是脱光衣服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对你感兴趣的,你懂吗?”声音到最后逐渐加大,确实有点吓住若久曼云了。 凌宵羽从地上拿起一件中衣,披上身上,边走边系上了腋下的结,走到殿门口,看见院子里二十多个奴才和台阶上的兰贵妃,所有人盯着殿门口,胆小的宫女都捂着眼睛,气上心头,冲着他们便吼道:“这么多人,连一个弱女子都拦不住,养你们干嘛啊?都给我滚!” 接着看了一眼兰贵妃,一甩袖子哼了一声走向内室去了。 谁知等他走进去时,却看到若久曼云竟然掀开了帐帘,压在林彧萱身上,掐着她的脖子,嘴里还喊着:“你这个骚货,勾引表哥,你是狐狸精!” 凌宵羽赶忙上前,眼见林彧萱已经被她掐的喘不上来气,一把拉过若久曼云,抬手就是一巴掌。他这一巴掌用了全力,一点也没留力气。若久曼云被打得趴到了地上,凌宵羽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双眼冒着可怕的凶光。 这一刻的他已经发狂了,怪就怪她碰了他的阿萱,他自己从来都不舍得打她一下,她竟然敢打他的宝贝?他一定要十倍奉还! 兰贵妃看见了屋里的场景,吓得连忙跑进来,哭着掰凌宵羽的手:“公子手下留情啊!” 喘过气来的林彧萱突然看见相公在掐那个女子,连忙晃悠着身子趴到地上,去拉凌宵羽,她已经穿上了一身中衣,正打算穿外衣的时候,若久曼云忽然掀开帐帘,掐住了她的脖子。 可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相公掐死啊,拽着凌宵羽的胳膊,有气无力的说:“阿林,你快放了她,我没事,没事的!” 直到若久曼云开始翻白眼了,凌宵羽才推了一把,放开了她。一把搂住身边的女子,对母女两人道:“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们加害她,我会要了你们的命!滚!” 说罢,兰贵妃扶起呼吸急促的若久曼云快步的走开了。门口看热闹的奴才都快堵住门口了。看见母女俩出来了,都作鸟兽散。 凌宵羽看着林彧萱脖子上的掐痕,猛地一把把她搂进怀里,道:“我这就去跟母亲说,我们明天就走。” 知道相公是在安慰自己,微笑的道:“如果来一天就走的话,舅舅会怎么想,别人会怎么想,而且奴才们会传着说,你骄纵你的妻子欺负曼云公主,还把公主给打了,打完就走人了,会影响你的名声的。” 其实这些凌宵羽早就知道,他只是被那个嫉妒心过重的女人快要逼疯了!况且这个不仅嫉妒心重,而且自恋到无以复加,真不知道她怎么会活在这个世上。 凌宵羽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曼云从小被舅舅宠坏了,脾气暴躁,性格冲动。我倒不是怕她欺负你。要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曼云只是个小喽啰,我是怕暗处的那些人会加害于你。” 林彧萱从他怀里抬头,微笑着道:“我们又不在这里呆很久,过几天就回垣国了啊!” 凌宵羽叹了口气,又紧紧地拥住了林彧萱,只怕这仅仅是个开端,回到垣国京城,明枪会有更多,暗箭也会有很多,他们可能再也无法过那种闲散安逸的生活了…… ------------ 第三十一章 幽音变调忽飘洒(一) 更新时间:2013-08-11 二月二十七日,丑时。叶国,凤凰宫,方寒苑。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白日就很凄凉的冷宫,在夜里仿佛黑暗中哭泣的幽灵,丝丝的凉风伴着冷宫女子凄迷哀怨的歌声,闻者毛骨悚然。就连巡逻的士兵经过冷宫的时候,背脊上都会冒起鸡皮疙瘩。 虽然已近三月,可是夜里还是会有些冷。光秃秃的大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位中年女子的身影,只见她身材中等,神色匆匆,身穿黑色裹胸长裙,外批一件黑色纯棉窄袖儒衫,蹑手蹑脚的来到了冷宫方寒苑西门外。 方寒苑是叶国皇城凤凰宫中的冷宫,宫里住的皆是被皇帝废黜了的妃嫔。此时夜色渐浓,宽阔的道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黑衣女子狐疑的看了看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影,忽然轻轻吹起了口哨,那口哨前段平缓,到后段转了几个音。 须臾,不远处也想起了轻轻的口哨声,与她不同的是,那阵口哨声上来就很婉转,到后面才趋于缓和。 黑衣女子听见便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片刻之后,一个同样黑衣女子,大约十五六岁,梳着和宫女一样的发式,眉眼秀丽,皮肤白皙,快步走到了中年女子的身前,道:“对不起姑姑,我来晚了。” 中年女子:“没事,我也是刚到。你找我有何事?” 年轻女子抿了抿唇角,道:“姑姑,你能想办法把我安排到青鸾殿当值吗,最好做林氏的贴身宫女。” 中年女子闻言叹了一口气,走开了一些,侧背对着她,道:“你还是放不下他吗?” 年轻女子脸色微红,害羞的点了点头:“嗯。” 中年女子不明白,决心问一问,道:“妍儿,你不要再犯傻了好吗?他估计早就忘了十年前救过你了,你何必非要这般犯傻呢?天下的好男儿多得是啊!” 年轻女子一愣,镇定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道:“姑姑,你说的,我都懂,可是要是没有他当年给我的那一大包金子,我早就死在来京的路上了,我也见不到您的面儿了,不管他需不需要,我都得报答他啊!” 中年女子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年轻女子接着道:“我只求能够呆在他身边做个奴婢,就心满意足了。以前他一直都是单身,我无法接近他,现在他有妻子了,我可以去接近他的妻子从而接近他,求姑姑满足我这个心愿吧!” 中年女子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一切因果皆已注定了啊!罢了,我尽快安排吧!” 年轻女子脸上的忐忑不安顿时一扫而空,粲然一笑,道:“谢谢姑姑成全。呃,姑姑,他是不是比去年高了很多啊,我在宴会上看见他差点都没认出来。” 中年女子一脸惊讶:“你都跑到宴会上去了?” 年轻女子立刻收敛了笑容,小心翼翼的道:“我给了上酒的茶儿五两银子,求她让我替她去宴会上送酒,她答应了,我只是用余光瞟了他一眼,只看了个大概身形,没看清脸。” 中年女子无奈了,道:“我真拿你没办法。你就那么喜欢那小子吗?唉,罢了罢了,谁让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侄女呢?不过你过去之后,也得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年轻女子笑得仿若一潭秋水般温柔宁静,冲着中年女子用力点了点头。 “好了,快回去吧!”中年女子道。 “嗯。”说罢两人都转身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两个时辰前,亥时一刻,青鸾殿中。 脸色绯红、醉眼迷离的林彧萱摇晃着凌宵羽的胳膊,道:“阿林,你陪我去荡秋千好不好?”说着就往门外走。 “诶诶诶,”凌宵羽赶紧拉回来她,心想真不该叫她随便喝那石榴酒,她的酒量真的太浅,连清淡的果酒都会醉,“我们明天就去荡秋千,你现在乖乖躺回去睡觉,啊!” 说着就要抱起她往内室走,刚碰到她的小腿,却被她一把推开,只听她迷迷糊糊,口齿不清的道:“我就要现在去。”说着就往门外走。 凌宵羽抢先一步,挡在门闩前,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笑眯眯的对着林彧萱道:“你看都这么晚了,秋千们都睡着了,我们明天等它们醒了再去荡,好不好啊?” “啊?”林彧萱吃了一惊。 趁着傻媳妇还没缓过劲来,凌宵羽连忙推着她往内室走,边走边温柔的道:“对啊,我们现在乖乖睡觉,明天我一定带你去,来,跟相公拉钩!” 林彧萱哆哆嗦嗦晃晃悠悠的伸出小手指,凌宵羽连忙用小手指拉住她的小手指:“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说着走到了内室的床边,扶她做好,然后帮她脱了鞋袜,又帮她在床上躺好,这才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转身走到殿门口,又望了一眼林彧萱,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两手轻轻关上殿门,走了出去。 半盏茶时间过后,林彧萱忽然坐了起来,小声的道:“阿林你骗我,秋千明明还会有值班的。我就是要去荡秋千。”说着就自己起身,连鞋子也没穿,便一个人拉开门,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她出来之后,也不知道去哪找秋千,就一个人在宫里瞎逛,忽而听见一阵似笛非笛、似箫非箫的声音,绵柔悠长,便向着那声音寻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竟然来到了一处小巧的别苑。一跨过圆形的拱门,就见这里满苑桃花悉数绽放,桃花的香味萦绕鼻间,偶尔还有一两片桃花花瓣随风飘落,中间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不知蜿蜒向何方。 林彧萱被眼前的美景深深的震撼了,从未见过这么大一片桃林,和这么美艳的桃花。脚下因为没有穿鞋,而被鹅卵石硌的有些脚疼,林彧萱又清醒了些。 那悠长凄凉的乐器声越来越清晰了,林彧萱忽然生起一股好奇心,想去看看是谁,还想看看吹得这么好听的乐器到底是什么玩意。于是两只脚一深一浅的向小径深处寻去。 一盏茶后,林彧萱来到了一个水上游廊上。 整个游廊皆是木质的,低调简约,朴素典雅。不远处的一盏孤灯仿佛黑夜的精灵,顽皮的火苗随着微风轻轻摇摆,灯下的人影也忽大忽小。只见一个白衣男子立在游廊的一个拐角处的四角方亭子里,背对着她,在吹奏一种乐器。 幽幽笛音,仿佛涓涓爱恋,如泣如诉,沁人心脾,萦绕心头,缕缕相思,惆怅绵长。 林彧萱边听边往那小亭子行进,走着走着,听着听着,好像听懂了这吹乐人的心境,一滴一滴的泪不由自主的落下,到最后竟低声哽咽了起来。 忽地乐声一停,男子并未转身,低声道:“谁?” 林彧萱刚还沉浸在乐曲里,忽听见乐声突然停了,有些如梦初醒的朦胧,好像听见有人问自己,便急忙上前走了两步,道:“我。” 白衣男子慢慢转过身,是白天的那个十太子若久恒。只是林彧萱的醉眼朦胧,跟本就没去看他的脸。 若久恒之所以心中郁闷,是因为白天听说了表哥和表嫂的事,心想自己何时才能有一位同样可以让他失去理智几近癫狂的红颜知己,哪怕让自己喜欢上一个人,尝试一下爱情的滋味也好。于是便自己一个人到这落花苑吹吹陨笛,抒发心情。 正沉浸在自己的乐曲中,恍然间听见身后有人哭泣,便停了下来,询问来者何人。一转身,却见是白天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表嫂,只是此时的她眼波流转,媚眼如丝,竟不似白天那般胆战心惊,满眼恐惧。 若久恒的话一般都很少,除了面对父皇,有些话不得不说,其余时间很少说话。看见来人是她,也没心思主动搭讪,她要听就在那里听好了,他也不想管。 林彧萱看他又要接着吹,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那笛子,把若久恒也吓了一跳。 看见若久恒一脸错愕的盯着自己,林彧萱连忙解释:“你别吹了,这首曲子好伤心啊,我都听哭了。你换一首吧!”说完便松开了笛子。 谁知若久恒竟把笛子放到了身前的桌子上,侧过身对着小池的上空,抬头望了望天上的繁星,双手背后,道:“没有其他心情。” 言下之意,他吹曲子只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从来不为迎合别人去吹别人爱听而不符合自己心境的曲子。 林彧萱一屁股坐在了长廊的栏杆长凳上,拿起那笛子,道:“我吹。” 说着就把笛子凑到自己嘴边,学着他的样子,用力的吹着。可是这笛子竟比箫还难吹,她用力吹了半天也都只是一些残破断裂的音节,猛地一下声音很大,下一秒又没声音了,根本吹不出来他那样悠扬的乐曲。 殊不知这陨笛是若久恒的得意之作。若久恒精通音律,当然也会自己动手制作乐器,可是又嫌世上的乐器种类太少,没有他想要的那种声音,于是便自己做了这幅陨笛,只有气息深厚的人才可以吹出曲调。 其实林彧萱此刻还是半醉半醒的状态,如若平时,她才不会这么丢人现眼。不过她这一举动倒是把若久恒逗乐了。 看着小表嫂小脸都憋红了还在用力的吹,若久恒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柔声道:“不是你那样吹的。” 说着从她手中拿过陨笛,放到自己嘴下,先前那笛声便悠然而出。 林彧萱这下好奇了,怎么他一吹就有音儿,自己吹就没音儿呢?又猛地一把从若久恒手上夺下陨笛,拿到自己嘴边,又试了一遭,可是费了半天劲还是吹不出来,着急的便开始嗲声嗲气的撒娇:“阿林,我吹不出来!” “阿林?阿林是谁?”若久恒很纳闷,她把自己当做谁了? “阿林就是你啊!”林彧萱拿着笛子,靠到若久恒肩头,撒娇道,“你教我吹好不好?” 一看她这幅模样,若久恒以为自己表哥娶了个红杏出墙勾引男人的荡妇,连忙扶正她的身子,站起身来,猛地一撤,远离了林彧萱。 林彧萱顺势便倒在了栏杆边的长椅上。这一倒倒让她清醒了一些,用力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 其实若久恒的眉眼还真有几分与凌宵羽相似,只是不像凌宵羽那般风华绝代,倒也是个翩翩公子。 林彧萱一看,这不就是阿林吗?可是他为什么远离了自己呢?顿时哭了出来:“阿林,你不要我了吗?呜呜……” ------------ 第三十二章 幽音变调忽飘洒(二) 更新时间:2013-08-12 若久恒被她搞得手足无措了,只见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又怕招来别人,撞破了他们对谁都没好处,心想还是先把这位姑奶奶哄得不哭了再说吧。 只能将计就计的坐到她身边,结巴的道:“我、我、我……” 一看她的阿林又坐到了她不远处,林彧萱顿时喜笑颜开,笑得像个孩子般天真无邪,自己又贴近了若久恒坐,把头靠在他肩头,小声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忽然一阵微风从林彧萱飘向了若久恒,一股酒气飘进了若久恒的鼻腔,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位表嫂竟然喝醉了,那她嘴里的那个“阿林”可能就是叫的他表哥! 对,这下对了。不然看她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淫/娃荡/妇啊!对对对,这下好办了,若久恒正在想着接下来怎么把这个醉酒的女人送回去,却感觉到肩头的人不动了。 难道她睡着了? “咳咳!”若久恒清咳了一下,她果然没动静,肯定是睡着了。 若久恒真头疼,早知道真该叫一个奴才跟着自己来落花苑的,现在还得自己送她回去。 低头一看,她竟然没有穿鞋,洁白小巧的凌波玉足仿佛两朵白莲花一般清雅娇嫩。头一次看见女孩子赤脚的若久恒不由得心跳有些加快。 打算双手横抱起她,有那么一刹那,他的脸离她的很近很近,她的唇就在他眼前,可能是因为若久恒自幼丧母,并没有怎么接触过女子的身体。 他看着怀里的醉酒的女子,虽不是国色天香,却也娇俏可爱,生平居然第一次有了生理反应,呼吸一下子乱了,赶紧闭上眼,屏住呼吸,不让她身上的香气扰乱自己的心情。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再看下去会怎样对她。第一次离一个女子这么近,心跳快得竟要跳出来一般。 搂住她柔软的身子,他不知道女孩子的身子竟这么香软,手指竟像是上瘾了一般不想离开她的身子。赶紧扶正了她,将她的两只手臂放到自己肩上,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伸到她的腿下,猛一用力抱起她,不敢多想便往凤羽宫青鸾殿行去。 走至半途中,林彧萱又朦朦胧胧醒了,搂紧了抱着她的“阿林”,在若久恒耳边反复嘀咕着三句话:一是“阿林不要离开我”,二是“阿林你不要娶别人”,三是“我真的好喜欢你”。 听到最后,若久恒的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只得随口乱应道:“好好好。” 等到他终于走进宫,正往青鸾殿行去的时候,碰到正急急忙忙找人的凌宵羽。 四目相对,周围瞬间结冰。 其实凌宵羽和若久恒的关系与各自与别人的关系相比还算是要好的,可是看见自己的女人此刻正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谁心中都会生出一股怒气。 若久恒也体会到了凌宵羽的心情,不过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从容淡定的对凌宵羽道:“她喝醉了,自己跑到落花苑去了,我正好在那。”他的话,能少则少。 凌宵羽什么都没说,上前接过此刻已经睡熟了的林彧萱,却见她脸上依稀有些泪痕,手里还握着一把海蓝色的陨笛。这把陨笛他知道,是若久恒自己做出来的乐器。只是这陨笛怎么会在阿萱手里? 若久恒正想拿回笛子,却见林彧萱把那笛子放在胸前。那么敏感的地方,他还是先别取了的好,明天再老找她要也可以。 便道:“陨笛,我明天来取。”说着点了点头,抱了一拳转身离去。 凌宵羽也点了点头,在林彧萱的额头印上一吻,转身快步向青鸾殿内行去。 半个时辰前,凌宵羽把林彧萱哄睡了之后,便孤身去了凰华殿。母子两个一个多月没见了,没谈心了,确实应该抽个机会单独聊聊天。 一想到母亲书案上画的那个男子的画像和母亲脸上的泪痕,凌宵羽只得装作没看见,心想以后有空了一定要好好查查母亲出嫁前的陈年往事。 青鸾殿的殿门敞开着,屋里的奴才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还有门口那两个在打瞌睡。心想怪不得阿萱跑出去这么久都没人发现,身边没个贴身丫鬟怎么行。心想明天一定要给阿萱挑几个丫鬟帮他一起看着她。 顷刻间便走到了内室的床边,把林彧萱轻轻竖着放到床上,见她的脚底都粘上泥土了,便走到盆架旁,端起一盆水走到榻前。 心想此时如果叫奴才来续热水只怕会把阿萱吵醒,又摸了摸水,还可以,不是冰凉的那种,便掀开阿萱的裙角,女子洁白的小腿暴露在空中,接着把阿萱的双脚放进金盆中,轻轻的给她洗掉脚底板上的泥土。 可是凌宵羽错误的估计了女子对寒冷的敏感,脚底的清凉刺激到了林彧萱处于深度睡眠的神经,渐渐地有了些意识。 感觉有个人在用毛巾擦自己的脚,迷迷瞪瞪睁开眼,发现了蹲在床边的阿林,轻轻叫了一声:“阿林。” 凌宵羽听见她叫他,心里纳闷她怎么醒了?抬头一看,只见林彧萱迷迷糊糊地半眯着眼睛叫自己的名字,还以为是她说梦话。嘴角勾起一丝迷人的微笑,自己深爱的女子在睡梦中都喊着自己的名字,难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吗? 于是接着转过身,把阿萱脚底的金盆用脚踢开一下,轻轻把擦好的脚放到床榻边,正想要去把金盆拿远一些,站起身来,忽听见身后的阿萱凄惨的叫了一声:“阿林!” 吓得正在挽袖子的凌宵羽连忙转过身来,诧异的看着已经完全睁开眼的林彧萱。 林彧萱见刚才叫他一声,他也没应,以为他不想理自己了,又见他站起身来,以为他要出去,不和自己同睡了,顿时着急了,一下子就撑着支起了上半身,叫了他一声,见他回头,拉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扯,凌宵羽便被她的劲道扑倒在了她身上。 只见她紧紧地抱着自己,道:“阿林你别走!你别走!”说着就又要哭。 她抱的很紧,凌宵羽有些喘不过气来,又怕自己高大的身躯压着她,柔声哄着她:“我不走,我不走,我是去把洗脚水放远一些,别让你起夜的时候踢翻了它。好不好?” 听见凌宵羽不是要离开她,林彧萱便点了点头,稍稍放开了一些自己的相公,看着他把洗脚水放到了盆架上,又脱掉了外衣,又把她躺正,自己躺在了床的外侧,林彧萱手里的陨笛早已经在她刚才躺下后洗脚前,就从她手里滚落到了床尾。 凌宵羽上前把林彧萱的外衣脱掉,见她委屈的看着自己,心想她肯定是还没酒醒,此刻自己干了什么都不知道。 看见凌宵羽在温柔的给自己脱衣服,林彧萱突然道:“阿林我喜欢你。” 此刻的林彧萱被今日的一幕幕给唬住了,上午若久曼云的发狂发飙,下午阿林一直都没有出现,晚上的宴会上,那些舞女们的水袖居然抚上了阿林的肩头和脖子,不断地在他面前扭动水蛇般的小蛮腰,连她都看得瞠目结舌了。 这叶国的舞女也太风骚了吧? 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身边的男子竟是所有女子的梦中情郎,顿时觉得自己能嫁给他,真是菩萨和祖上同时显灵、积了十六辈子的阴德、外加踩了天狗屎运了。 也许是喝了酒,胆子也大了,她不想再被动的看着自己的相公被人勾引,她也想让他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她也很心仪他,便借着酒劲,向自己的男人表白了。 凌宵羽听闻突然愣住了,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从来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表达自己的爱意。女子在爱情里永远都是被动的,如果主动示爱会被人认为是败坏门风,更别说主动跟男子表白,这是要付出很大的勇气的。 要知道很多人家的女孩子,在给她说亲时,就算她自己十万个愿意,她也不会说“我相中他了,我要嫁给他”,而是会羞红着脸说“一切遵照父母大人的意思”。 尽管已经成亲了,可是头一次听见这么赤裸裸的表白,凌宵羽还真是吓得不轻。 见相公没反应,林彧萱急了,两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道:“我这里满是你,都是你,我爱你。” 凌宵羽彻底被她的举动惊呆了,愣了好一会才反过劲来,突然呵呵呵的傻笑起来,接着一把抱紧了她,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出来凑热闹,凌宵羽心里关于她和若久恒到底有没有事的猜疑突然间烟消云散了。 这一刻,是凌宵羽此生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 拥紧她躺到床上,放下帐帘,挂着嘴角的微笑,安心的睡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辰时一刻,因为昨日发生的那场闹剧,现在根本就没有奴才敢上青鸾殿中敲门,怕坏了公子羽的好事,大家再吃不了兜着走。 凌宵羽醒来时,发现自己枕着林彧萱的肩膀,脸庞便是她的胸口,想起来她昨晚说那里满是他,就满意的又闭上了眼睛假寐。 林彧萱在此时也悠悠转醒,发现天已经大亮了,相公躺在自己身上,看他没动,应该还睡着,便想把他移开,谁知他的头却动了动,知道他醒了,便道:“阿林,我们是不是又起晚了?” 凌宵羽听见她醒了,往上爬了爬,枕到她旁边的枕头上,说:“怕什么?我又不用去上朝。我今天得给你挑几个丫鬟,和我一起看着你。” “看着我?”林彧萱一愣,“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看我做什么?” 凌宵羽心想,得,这位又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便道:“好好,不是看着你,是伺候你!” “我不用人伺候,我自己可以。”林彧萱狡辩。 “你是我的老婆,怎么可以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现在先给你挑两个贴心的凑合着,回京城了,再好好挑几个。” 林彧萱只得听他的。 忽然听见殿门开了,有个人走到了内室的门外,道:“公子、夫人,公主请您二位去用早饭。”来人是屈姨。那他嘴里的公主就是若久漠了。 “知道了,这便去,退下吧。”凌宵羽道。 “是。” “谁啊?”林彧萱听见一个陌生中年女子的声音。 “是屈姨,她是我娘的贴身丫鬟,从小就一直跟在我娘身边,她的本名叫屈茵,后来岁数大了,我们就都叫她屈姨了。”凌宵羽道。林彧萱点了点头。 屈茵转身出门,命令一个身穿天蓝色宫装的领头宫女带着十多个宫女进了大殿,这些宫女有的捧着漱口茶杯,有的捧着痰盂,有的捧着新衣新鞋,有的捧着脂粉钗环,有的捧着盛有清水的洗脸盆一一走进了青鸾殿中。 林彧萱一打开内室的门,就被这阵势吓傻了。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伺候她起床,看见那身衣服,两条腿突然不经使唤的迈了过去。 那是一身和这里的妇女一样的衣服,月白色的露肩长裙,外批一件印有团花图案的轻柔帛纱大袖衫,衫上花团锦簇,争奇斗艳,拿起在自己身上比了比,竟然很合身,心里顿时很高兴。 可是一看阿林的衣服,他的却只是一件月白色的袍衫和一双藏蓝色的凤纹宫靴。一想到今天不能和相公穿情侣装了,心里不免郁闷。 洗漱完毕的凌宵羽看见娘子在那里发呆,便过去从背后搂住她,在她耳边道:“怎么了?” 发现自己的相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和自己亲热,林彧萱顿时脸都红了,羞羞的道:“我们今天穿的衣服,不是一对的。” 凌宵羽看了看那些衣服,一脸坏笑的道:“那你就不要穿那轻纱了,和我一样穿月白色不就好了?” ------------ 第三十三章 幽音变调忽飘洒(三) 林彧萱转羞为怒,一拳打在凌宵羽肩头,凌宵羽便止住了笑,道:“好了好了,不闹了,母亲还等着咱们呢!快去洗漱!” 林彧萱只得跟着那个领头宫女进了内室,身后几个丫鬟便跟了去。凌宵羽拿起那件白袍衫便穿在了身上。 刚喝了两盏茶,内室的门便开了,只见身穿月白色露肩襦裙,外罩烟水百花裙,佩一条嫩绿色的披帛,远远一看整个人仿佛绿叶红花般生机勃勃,好像下一刻就会有蜜蜂蝴蝶落在她身上一样。 她还是一贯的未施粉黛,只是简单的在左侧挽了个堕马髻,髻上简单的插了一只白玉孔雀簪,耳上戴着一副长长的金线翡翠珠耳坠,只是简单地做了些装饰,就把凌宵羽都看傻了。其实女孩子的气质和形象很容易受外界影响,换一件衣服就能够改善许多。 就这很多首饰都还没用上,应林彧萱的要求,本来还戴了很多的东西,都摘了下来。 其实他没注意到的是,林彧萱脖子上还带着两条蓝宝石金项链,手腕上除了婆婆给的那只白玉镯,另一只手上还带了一只翡翠玉镯,一只紫玉髓镯子。左手中指还带了枚金镶玉戒指。走起路来只觉得沉甸甸的,而且还叮当作响,真不舒服。 可是看见相公脸上惊诧的表情,自己受再多罪也值了。 只见凌宵羽的眼睛一直都没有从自己身上移开,盯着自己慢慢走到眼前,向自己伸出手,示意把手交给他。 林彧萱笑眯眯的把手交到他手上,被他紧紧握住,便被他引着,向正殿凰华殿走去。 凰华殿乃是凤羽宫正殿,以前是若久渊和若久漠的母亲,也就是太后娘娘的寝宫,若久渊兄妹俩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太后殁了以后,若久漠便住到了正殿凰华殿,直到出嫁前。嫁给垣国乾宁帝以后,这里也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布置摆设,一切照旧,若久漠也会每年带着凌宵羽过来小住,西配殿青鸾殿便是凌宵羽的寝殿。 坐落在树影间的凰华殿,金黄金黄的琉璃瓦顶在耀眼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一层金色的光芒,飞檐上的金凤,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竟似欲腾空飞去一般。黄棕色的槛窗竟有两丈高,因此空间十分广阔。 跟随着一脸慈祥的屈姨向凰华殿行去,片刻间便到了。 到了凰华殿,一对晶莹可爱的小夫妻青春飞扬的站在自己面前,若久漠高兴地差点落泪,她最希望的就是这个样子,不需要那么多儿子,也不要那么多儿媳妇,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人,一家三口吃个早饭,就像当年自己、哥哥和母后三人一起吃早饭一样,这就够了。 当然儿媳妇给她生个乖孙子的话就更好了。 刚刚落座,屈姨便招呼着宫女们一一将早餐端了上来,有的摆筷,有的布菜,有的上羹,一时间清净的凰华殿热闹了起来,十多个人伺候三个人吃早饭,伺候的比用餐的要多出好多倍。 林彧萱虽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有点小小的惊慌失措,心中有点小小的腹诽这种奢侈的排场,不就是吃个早饭吗,这么多人伺候,至于的吗?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还是随遇而安,入乡随俗吧,人家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呗。 一时间也非常怀念以前可以随心所欲肆无忌惮的吃饭的那些日子。 一碟碟精致的小菜和羹汤端上了桌子,皇家的菜肴果然色香味意形养样样俱全,反正也没外人,林彧萱便动筷开始吃早餐。 不经意间,撞上了凌宵羽的眼神,竟发现他一直在偷看自己,羞红了脸专心低头吃饭不再看他。 实际上凌宵羽是由于从没见过林彧萱这么漂亮过,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向身边的娇妻,终于看的林彧萱都不好意思抬头夹菜了。 看见自己儿子的那花痴样,若久漠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才使得凌宵羽微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林彧萱顿时也舒服了许多。 可能是觉得这么干吃早饭,有些无趣,林彧萱便找了个话题由头,问婆婆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谁知若久漠的脸上竟有一丝忧伤一闪而过,凌宵羽则是轻咳了一声,林彧萱一头雾水,怎么这个也不能问吗? 忽听得凌宵羽拉着她的手说:“阿萱想不想过情人节呢?” 林彧萱忽听见那三个字,顿时来了兴趣,殊不知已经被某人转移了话题:“情人节?” 凌宵羽嗯了一声,接着道:“每年的三月初三,是叶国的情人节。那一天,青年男女就会成群结队的到凤凰湾边欢聚、唱歌、跳舞、恋爱。有的村落还会举行一些比赛活动,各村男女在一起唱歌、跳舞、抛绣球,以此挑选心仪的对象。” 林彧萱越听越有劲,到最后竟然激动的用双手拉住凌宵羽的手臂,道:“那我们也去吧好不好?我们就装作还没有成亲,还都是单身啊!然后你把绣球抛给我,我再把我的抛给你,不就行了?” 听见林彧萱的提议,母子两个都呵呵的笑了起来,凌宵羽放下碗筷,用他的大手盖着她的两只小手,充满深情的看着激情飞扬的娘子,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于是林彧萱便开心的把碗里的羹三下五除二都吃光了。 看到林彧萱一副巴不得下一秒就是情人节的样子,若久漠也笑了,儿子真是娶了个活宝啊!顿时又好像想到了什么,道:“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下啊!” 说罢便向西侧的书案走去。做到书案后,提笔写了两副养生药膳,一副给儿子,一副给儿媳妇,好叫他们早点给她添个乖孙子。 写好之后,身边的宫女便连忙递给了小夫妻,林彧萱盯着全是一些中药名字的纸,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便问:“娘,这个是什么?” 凌宵羽虽然不是精通医术,但是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从小就被若久漠耳濡目染的他,当然也懂得几分药理,看见自己的那一副药膳就知道母亲什么意思了,于是便对母亲投以微笑,道:“母亲放心,我们会努力的。” 林彧萱更糊涂了,脱口便问:“努力什么?” 若久漠笑了出来,道:“好了,拿回去好好按照方子上的调养吧!我去佛堂坐坐。” “是!”一听母亲发话,两人起身行礼便退了出去。 走出凰华殿外,凌宵羽对屈姨说:“去把大内总管赫连西,带二十个乖巧听话的无主侍奉的宫女过来。” 屈姨点头,回头吩咐了一个身穿墨绿色宫装的小太监,小太监得令便去。 “叫他来干什么?”林彧萱问道,凌宵羽正要回答,她以为他又要去忙,连忙却又开了口,“你陪我出去转转好不好?我们昨天上午刚到,接着你又陪了舅舅一下午,晚上又和娘聊天去了,就只在晚宴上陪我吃了顿饭,我们都好久没有单独在一起了!” 她口里的“好久”,实际上只有一天的时间而已。 其实凌宵羽想要告诉她,男人的事情自然比女人多,他不可能一天到晚陪在她身边,偶尔的应酬还是要去的嘛。可是看她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想她刚来到这异国他乡,身边除了他也没个熟悉的人,自然对他比以前更依赖,也就点了点头答应了她。 林彧萱顿时喜上眉梢,高兴地拉起凌宵羽的手蹦了起来。 刚走下台阶,就看见有一架四人抬的辇舆走进了凤羽宫宫门口。凌宵羽和林彧萱同时望向那黄色辇舆,只有四人说明不是皇帝妃嫔,不是皇子就是公主。那辇舆的顶上雕刻的尽是凤,想必是皇子。 两人对视一眼,便向那辇舆慢慢走去。 不多时,那辇舆便停下了,只见若久恒一袭白衣从辇舆中飘了出来,望向他们。 林彧萱心想,真烦人,相公刚答应自己享受单独的二人时光,又蹦出来一个搅局的,唉,还是在靖安城的好,没有这么多需要应付的人。 凌宵羽心想,这表弟也真急性子,说今天来拿陨笛,这才辰时三刻便来了。 双方慢慢走近,互相行了一礼,林彧萱一脸的垂头丧气,看了一眼若久恒,便在凌宵羽身后东张西望的看景色。 若久恒则是被林彧萱的打扮惊到了,本来还怀疑站在表哥身边的女子是谁,谁曾想走进了竟是昨晚那个又哭又闹,不是抢他笛子,就是害他起了生理反应的表嫂!心想以后这酒绝对得少喝,不然自己干过什么都不知道。 “表哥,我来拿回陨笛。”若久恒一贯的寡言少语。 林彧萱心想什么陨笛?我们垣国只有笛子。 却见凌宵羽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伸出右手,指向青鸾殿的方向,道:“那只笛子被阿萱放到内室去了,这边请。”说着两表兄弟便一齐往青鸾殿走去,把她落在了后面。 林彧萱心里愈发迷惑,什么叫做被我放到内室了?我几时见过那陨笛啊?气冲冲的忙跟上他们往殿内行去。 长长的裙摆、轻纱以及披帛,让她觉得十分难受,怪不得那些娘娘穿着这身衣服动作都那么缓慢,因为穿上之后想快也快不了,只能慢慢的走,这样看起来就会好似弱柳扶风、碟过花丛一般。 真受不了这零零碎碎的衣裳,提起裙角,便快步向青鸾殿走去,身后的一帮小宫女只能快步跟随。 ------------ 第三十四章 芳树无人花自落(一) 等她到青鸾殿的时候,只见凌宵羽和若久恒向内室走去,连忙快步跟上,绕过屏风,只见凌宵羽命一个小太监从他们的床尾那里,拿过来一个海蓝色的笛子。 说是笛子,却比笛子要长,说是箫吧,却比箫要细那么一点点。笛子的尾部还穿了一个小洞,上面吊着深紫色的流苏。 这陨笛之所以会是海蓝色,是因为它是取材于西南处无人所至的热带雨林区的一种竹子,叫做凤鸣竹,只因这竹子周围被风刮过时的声音很像是凤的啼叫声而得名。这竹子的颜色本事墨绿,上百年才会发蓝色,这根海蓝色的竹子只怕也有上五百年的历史了。 全天下会用这么名贵的竹子做乐器的只可能会是皇家的人了。林彧萱当然不知道自己昨晚跟人家夺的笛子竟比自己大了那么多岁,甚至可以说是和自己祖宗一辈的了。 其实凌宵羽完全可以让一个太监自己去殿内取,他是故意让若久恒看到,那根笛子放在了他和林彧萱共眠的床尾,以此暗示他,他在阿萱心里什么都不是。 若久恒也不是那愚昧不堪的人,自然懂得他的用心。不过自己对那位表嫂本无男女之情,心想他这一招真是多余了,不过既然他都这么想了,拿自己顺水推舟一下好像也没错吧,于是拿着笛子在手指上轻轻转了一圈,置于怀内,对林彧萱道:“表嫂若喜欢,改日表弟再为表嫂做一只如何?” “啊?”林彧萱不明就里,为什么要给她做啊?她又不会吹笛子,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不会吹的。” 若久恒见她那一副客气见外的样子,果然和昨晚不一样,心想还是喝醉了的她比较可爱。 林彧萱看到此情此景,心想难道是自己昨晚喝醉了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吗?便走到凌宵羽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一副“发生何事了,你也不告诉我”的表情看向他。 凌宵羽看到她的眼神,心想不知者不罪,何必搞得她好像发生什么不贞的事了似的那么严肃?于是温柔的帮她把滑到手腕处的披帛重新捋到她大臂处,转身微笑着对若久恒道:“改日,你我合奏一曲如何?” 若久恒看向窗外,道:“好啊,今晚亥时,落花苑,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请!”凌宵羽指向门外。 “请。”若久恒便打头往殿外走。 刚走到殿门口,便见赫连西领着大约二十个宫女,清一色的湖蓝色宫装往青鸾殿行来。 若久恒纳闷的看向凌宵羽,问:“这是?” 凌宵羽见赫连西的办事效率还挺高,微笑着说:“没什么事。想给你表嫂挑两个贴心的丫头伺候。” 若久恒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凌宵羽看若久恒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请他一起往殿里的上座走去,等着那一批宫女的到来,自己坐在上座的左首,若久恒早在他下首的左侧第一个座位,并对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道去把林彧萱请到殿外来。 须臾,林彧萱便跟着小太监从内室低着头,悻悻然走到他身边。凌宵羽示意她做到右首上座,她便乖乖做到那里,还以为是要看一出好戏。 只见一个大约三十多岁,中等个头的太监,头戴黑色太监帽,帽上还镶着一颗浅绿色宝石,身穿藏蓝色的太监服,右手驾着一个拂尘,领着二十个低眉顺目的宫女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那些宫女自动的四人一排排的站好,站成五排。 接着赫连西笑眯眯的对凌宵羽道:“老奴带领栖禽苑二十名宫女听候公子羽吩咐。” 栖禽苑乃是所有新进宫的宫女接受宫廷训练的地方,只有通过考试的人,才能够当上宫女。如果各宫里一时不缺人手的话,那些合格的宫女就只能待在栖禽苑,听候差遣,哪边缺人了就补上空缺。 “嗯,好。她们都是来历明确,知根知底的吗?”凌宵羽问。 赫连西一时错愕,犹豫的道:“这个……” “罢了。”说罢,凌宵羽自己站起身来,向第一排的宫女面前走去,盯着那些宫女仿佛天上的老鹰盯着地上的野兔一般,走近之后一个一个的看,看完一排接着看下一排。 若久恒心想这表哥也真是细心,为了给表嫂挑几个贴心的宫女也亲力亲为,传出去的话,公子羽会被天下女子称颂为模范丈夫的。只是那位表嫂此时正茫然的看着表哥,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眼见凌宵羽逐个看完了那二十名女子,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便上前问林彧萱:“阿萱,你有看中的吗?” 林彧萱这才想起来他说要给自己挑贴身丫头的事,随便看了一眼,发现这些宫女也都不错,不过也都很面生,心想还是不要了:“没有,”又站起身抓起站在她身后的一个本就是青鸾殿中的宫女,道,“有她就可以了”。 其实那个宫女只是刚才伺候她穿衣梳妆的宫女其中之一,看她小巧可人,干活也细致,也就不用再挑什么人了。 “行,那个归你,可是一个也太少了,起码也再挑一个啊!”凌宵羽道。 林彧萱心想,我以前就是只有一个莲蓬伺候,不也好好的吗?为什么还要再挑?看向那么多宫女,自己也不知道选哪个好,便拉起第一排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宫女,道:“就她了。” 凌宵羽知道她不会选,也不想选,随便敷衍了事,如此心态,选不选不都一样吗?唉,一挥手,示意赫连西:“把剩下的都带下去吧!” 赫连西点头称是,刷的一下将拂尘在空中画了圈,正要开嗓叫大家退去,却见中间靠后面的位置突然走出来一个宫女,道:“夫人,您也选我吧!” 坐在座位上正在吹茶叶的林彧萱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抬头一看,一个宫女跪在地上,低着头,叫自己选她。 还没想好怎么说,凌宵羽便走上前,道:“抬起头来。” 地上的宫女缓缓抬起头来,冰肌玉骨,眉横凤凰,梨颊微涡,眼眸明亮,顾盼生辉,略施粉黛,荑手纤纤,齿若编贝,也是一位清秀佳人。 林彧萱本来还想收下,一看是位美人,又怕抢走她的相公,坚决不收了,道:“嗯,姑娘,我不用那么多人伺候的,两个人就够了。况且我在这里呆不久的,你不用……” 不曾想这宫女竟打断了她的话,道:“夫人,我本是垣国人,只因家中贫寒,母亲早亡,父亲为了给兄长凑钱娶亲,无奈将我变卖。我独自漂泊近两载,受尽凄寒孤苦,凌辱责骂,几经辗转,竟便被卖进这千里之外的凤凰城中为奴。奴婢没有一天不思念着故乡亲人,就连做梦都几次三番梦见自己回乡与亲人团聚。请夫人收下我吧!哪怕只是能伺候夫人一天,也了却奴婢的思乡之情了。” 这女子口才了得,陈述身世时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到最后竟带了哭音。殿内大多数的宫女都被她给说得掉了眼泪,大家也都想起了自己远方的父母家人,想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有的甚至嘤嘤哭了起来。 林彧萱觉得人家也挺不容易的,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便道:“嗯……那好吧,就留下你吧!” 地上的女子破涕为笑,连忙磕头:“谢夫人大恩大德,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夫人!” 林彧萱心里又开始后悔,看她这么会说话会来事,万一勾引自己的夫君可怎么办,连忙声明,道:“我不是个刁蛮厉害的主,但是你们也一定要恪守本分,不可以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三个宫女连忙跪在地上,称:“谨遵夫人教诲。” 接着看了凌宵羽一眼,只见凌宵羽盯着那个垣国的女子若有所思,须臾便对赫连西道:“都下去吧,告诉管事宫女,就说这三个宫女我要了。” “是。”赫连西躬身而退,继而带着其余宫女退了下去。 若久恒听见林彧萱最后那句话,知道了她在担心什么,暗自笑了笑,也站起了身,行礼道:“表哥表嫂,小弟告退了。” 林彧萱也福了福身,见凌宵羽便往外送他去了,回头又做到椅子上,问:“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先前本就是青鸾殿的那个宫女道:“奴婢唤作蝉儿。” 后来,她随便一抓,抓到的宫女道:“奴婢若水。” 最后那个垣国女子柔声道:“奴婢雪妍。”林彧萱点头记下。 凌宵羽此时已经送完了若久恒,上前道:“若水,以后你就是夫人的贴身宫女了。”若水点头称是。 复又道:“夫人这几日的的饮食起居你们要照看好了,夫人胖了有赏,瘦了或是出事了就唯你们是问,知道吗?” 三人听闻均跪下,道:“奴婢知道了。” 凌宵羽接着道:“都忙去吧。” “是。”接着蝉儿和雪妍退下了,若水留在了林彧萱身后,听候差遣。 林彧萱嗔怒:“为什么非要我胖?” 凌宵羽一笑:“你不赶快吃胖些,怎么好给我生儿子呢?” 林彧萱一听羞红了脸,轻轻打了一下凌宵羽,别过脸去不理他。 一说怀孕,凌宵羽想起来那养生药膳的事了,从袖中掏出那两张药膳,差若水送到凤羽宫的膳食坊去,吩咐厨房一日做一次便可。若水应声而去。 ------------ 第三十五章 芳树无人花自落(二) 林彧萱见若水离开,便问:“你为什么不让那个雪妍做我的贴身宫女呢?” 凌宵羽望着空中的某一个点,道:“直觉吧,我不太喜欢那个雪妍。” 林彧萱一听这个,高兴坏了,她只是怕那些长得比自己漂亮的女子留在自己身边,万一因为和相公朝夕相处,王八对绿豆看对眼了,那可就没她什么事了。 这下听见夫君说不喜欢那个长得漂亮的女孩,心里自然高兴,猛然扑倒凌宵羽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就在他脸上大大的亲了一口。 凌宵羽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了,心想媳妇这是怎么了?不过看她笑眯眯那傻样,也懒得去问她了,便搂着她,让她坐在自己怀里,端起茶杯喂给她喝。 不知为何,自从昨晚她跟自己表白了之后,就越想变着法儿的对她好,哪怕她想要那天上的月亮,他也要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决意和易刻呢?为什么我一直看不见他们的面?”林彧萱问道。 凌宵羽看她喝了点茶水,把茶杯放下,道:“这里是后宫,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出去。” “哦。”林彧萱悻悻然,忽地双眸一亮,道,“我听说这里离海不远,你有空的时候带我去看海啊!” 不知为何,凌宵羽听见这句话竟十分心疼,因为林彧萱话里有句“你有空的时候”,以前她从来都不需要说这几个字,现在的她已经接受了他偶尔有时会比较忙,把她自动排在第二位。而且她自己也平静的接受了,丝毫怨言也没有。 也许从小的经历使林彧萱比别人来说更容易接受一些改变不了的事实,在一些大事面前更加镇定从容,比如说无父无母,比如说寄人篱下,比如说突然蹦出来一个父亲,比如说嫁了一个皇子…… 凌宵羽看着此刻满眼期待看着自己的林彧萱,忽然用力一把把她紧紧拥进怀里,仿佛此刻紧紧地拥抱她才能弥补他对她的亏欠。 林彧萱被他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又怎么了。不过她是他的人,他想抱她,亲她,要她,她都必须无条件答应,所以也就任由他抱着,不敢乱动。 只听凌宵羽在她耳边颤抖的说道:“我答应你,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林彧萱觉得此刻的他有些不正常,难道是又被自己感动了? “启禀公子,曼云公主求见。”雪妍和若水同时进殿道。 林彧萱连忙从他怀里挣开站起身来,双颊红晕尚未褪去,凌宵羽看着怀中美人离开了自己,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最讨厌这种破坏气氛的人了,还又是那个曼云,极力保持风度,道:“叫她进来吧!” 林彧萱连忙往内室走。看她又想要逃避,凌宵羽一把拉住她,示意她坐在他旁边的位子上,林彧萱无奈,又挪到了他旁边。 片刻后,若久曼云便进了殿,依然梳着十字髻,身着天蓝色裸肩襦裙,肩披白色透明软烟罗,佩白色披帛,整个人清新素雅,仿佛天上下凡的仙子。 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类人,无论穿什么衣服都能穿出不一样的惊艳效果,若久曼云就是这样一类人,当然好的身材也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 若久曼云上前对他俩行了礼,林彧萱也向她行了礼。她便上前一步道:“表哥表嫂昨天是我太鲁莽了,今天我来给你们道歉。” 凌宵羽一副无关痛痒,视若无物的看向若久曼云身后殿外的风景,并没答话。林彧萱上前一步道:“呃,没关系的,都是些小事罢了,说开了就没事了,”说罢,莞尔一笑,指着旁边的座位,道,“快请坐吧!” “不用了,”若久曼云又向凌宵羽的方向行进了一步,道,“表哥,我们做不成夫妻,还是兄妹吧?” 凌宵羽脱口而出:“当然。”一副“你还想说什么”的样子。 若久曼云看着地面,点了点头,心想表哥还没有被她迷惑的不明事理,可能是他真的爱她吧?可是心里又有一些不甘心,又抬起头,问了一下那个昨晚自己反复的想了一千遍的问题:“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输在哪里了?” 凌宵羽看了她一眼,平静的道:“谈不上什么输赢,只是你给的,不是我想要的。” 若久曼云无力的点了点头,道:“好,”又转身对着林彧萱道,“表嫂,表哥是个重情的人,我希望你能代替我,”说到此时,眼中仿佛有泪光,“好好照顾他。” 也许说出来别人会不相信,林彧萱此刻真的能够体会到曼云的心情,那是一种痛心,一种无奈,也是一种绝望,要一个女孩子放弃她从小爱到大的男子,无疑是残忍的。可是爱情就是这么自私,很多人的心都太小了,只能够装得下一个人。 林彧萱只爱了凌宵羽半年上不可自拔,更别说若久曼云爱了他那么久。只见她上前一步,郑重其事,敛容屏气的对若久曼云承诺:“我答应你。” 若久曼云意味深长的了她一眼,一丝疲惫和看破一闪而过,又看了一眼凌宵羽,终于滴下一滴泪来,却还强装无所谓地道:“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言毕微微一笑,仿佛顷刻间又变回那个叱咤风云、无所顾忌、高高在上的公主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林彧萱竟鬼使神差的跟上她,冲着她的背影道:“我送送你。”说罢便走到若久曼云的身边,微笑的看着她。 若久曼云被她的话给惊到了,见她微笑的看着自己,脸上也对露出了微笑。她上前擦掉她脸上的泪,两个女子便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也许这一刻曼云还是没有彻底完全的放下,不过她觉得,或许这个表嫂是个很好交往的朋友。于是两人相伴而出,向凤羽宫宫门口行去。 凤羽宫不算小,从青鸾殿出来,向宫门口走也要走两三盏茶时间,两人都只是默默地走,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两人都趁对方向前看路的时候偷偷瞟两眼身边的人,彼此的距离也渐渐拉近,林彧萱觉得曼云也不似昨日那般无理取闹,而曼云则觉得林彧萱也不像是天生的狐媚子。或许有的时候,第一印象真的只能参考而已。 看到眼前的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子从昨天的你死我活到今天的如胶似漆,蝉儿真的感觉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其实公子羽把她们两个都娶了不也挺好的吗?你看她们现在不也挺能处得来的嘛!再说了如果公子羽一直都只有一位夫人,那多没意思啊,夫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公子一出门,夫人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待着,太孤单了。要是我以后嫁人了,必须让相公多娶几个姐妹陪我玩才行。 其实这个时候有这种想法的不止蝉儿一个人,就连林彧萱心里也有点这个念头,或许多一个姐妹和自己一起伺候相公,也是个不错的主意,省得他每晚都跟个禽兽似的蹂躏她。 可惜凌宵羽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是一个从一而终的人,此生就只想找一个女子,跟她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有一个阿萱,就够了。 “其实,我昨晚一夜都没睡,我想了一个晚上,母妃也跟我聊了很多很多。”若久曼云边走边说,语速很慢。 “唔?”林彧萱显然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谈心事。 “母妃说,女孩子就应该像你一样,找一个他爱你比你爱他多的人做夫君,这样自己的后半辈子才会幸福。” 林彧萱心想:你们怎么看出来他爱我比我爱他多的?道:“其实我觉得成亲之后,都应该相亲相爱嘛!是相互的,你说对吧,嘿嘿。” “是啊,但是……唉,算了,我好不容易想通的,别再被你绕回去了。” “哦。”林彧萱心想这公主不发脾气的时候也挺通情达理的,只是不知道哪根筋突然搭对了,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两人没有继续谈话,到了宫门口便微笑着点头分手了。 一转眼,便到了晚上,凌宵羽差凤羽宫太监刘驰将他放置于凰华殿东厢里的那把九霄环佩好生抬到落花苑的凉亭中。 九霄环佩琴,又称“伏羲琴”,以梧桐作面,杉木为底,通体髹紫漆,乃是一把千年古琴。它的声音温劲松透,纯粹完美,为古琴家所仰慕的“仙品”。 另外这句古琴也是一把认主的琴。因为很多人弹奏时,它的音色和音质都极为普通,甚至比别的琴还要差,只有在凌宵羽手下重现天籁之音。 所以它的原主人叶国的左丘子大师便把这把九霄环佩琴送给了凌宵羽。 凌宵羽本想一个人去赴约,没成想林彧萱死活非要去,直说自己没听过他弹琴,非要去给他捧场,无奈只得带上她去了。她一去,那三个丫鬟也都跟去了。 凌宵羽林彧萱一行人不到亥时便往落花苑行去。林彧萱发现原来落花苑离他们住的凤羽宫只隔着一座宫殿,只走了一刻钟便到了。 落花苑并不是凤凰宫中最大的花园,却是最清净、最典雅、最朴素的花园,没有那么五彩纷呈的雕梁画栋,只是满苑的桃花开得仿佛天上的云彩飘落到了凡世,目之所及皆是迷人的桃花,清幽恬淡的桃花香竟也迷得人如痴如醉。 林彧萱一跨进落花苑,便被满苑的桃花迷倒了。她不知道的是其实自己是第二次来这里了,她拉着凌宵羽的手问:“为什么叫落花苑呢?这里的花开得这么好,还取个那么伤感的名字……” 凌宵羽正要回答,却听见背后传来若久恒的声音:“花开只一时,落花是它的宿命,不是吗?” 回头一看,果然是他。只见他还是穿着一贯的白袍衫,双手背后,大步流星向前走来。 须臾,若久恒就追上了他们的步伐,于是三人一起向前行去。若久恒边走边问:“羽兄,我们很久没有合奏了。” 凌宵羽笑了一下,道:“是啊,上次合奏时,是前年秋天吧!” 若久恒悠然道:“是。” 凌宵羽叹了口气,时光飞逝。前年秋天,他还待在叶国的凤凰宫里和表弟合奏畅饮,把酒言欢。这才刚过了一年半的时间,他竟经历了生离死别,又认识了一位蕙质兰心的好姑娘,尝到了传说中爱情的滋味,结束了自己漂泊孤独的单身生活,开始成为一妇之夫,一家之主。 如果按照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顺序,他想“齐家”,他应该已经做到了吧? 不多时便到了一个落花苑的水上凉亭。林彧萱听凌宵羽讲了那九霄环佩的传说之后,心心念念要见一见那把大牌的亲,到了凉亭后,只见那琴面着红漆,琴质浑厚,作圆首与内收双连弧形腰,腹有“九霄环佩”篆书。 伸出手指,在那九霄环佩琴上胡乱拨弄了三五下,自然不成曲调,心想她果然是听不出来什么音质音色。当即害了羞,对着凌宵羽笑着吐了吐舌头,便乖乖离开了那琴,做到木桌的另旁,去吃若水给她备的糕点了。 ------题外话------ 这两天怎么这么安静呢?不喜欢看了吗?有什么批评建议请指出哦! ------------ 第三十六章 芳树无人花自落(三) 二月二十七日,亥时,落花苑,水上凉亭。 这座水上凉亭位于落花苑正中央的莲花池中心,处于几条长廊的交汇点。落花苑中的长廊两边皆是栏杆长凳,供游人休息赏景。 古琴音,即天地之音,松沉旷远,安静悠长。这里的“静”有两层意义,一是抚琴需要安静的环境,二是抚琴更需安静的心境。 若久恒故意把合奏之时定在夜晚亥时的落花苑,就是为了给彼此一个安静的环境和一个安静的心情。 凌宵羽坐到亭中的圆凳上,伸出玉指捋过丝丝琴弦,嘴角含笑,好似在与一位老友说“好久不见啊,你这段日子过得好吗?” 林彧萱从没见过凌宵羽弹琴,也不知道他会弹琴。一来没有时间,二来没有心情,总之是没有机会。此时此刻,她可得好好睁大眼睛看看,阿林是如何弹琴的。 若久恒也坐在周围的长凳上,握着陨笛抱着胸,靠着一颗柱子闭目养神,他好像也在等。 只见凌宵羽深呼吸了一下,镇定片刻,抬手试了几个音,继而给古琴调了调音,等到七根弦的琴音全部调好后,闭眼冥思了片刻,忽然睁眼看了一眼林彧萱,把林彧萱吓了一跳,心想你看我做什么?有我什么事吗? 不过他只盯着她看了一小会,便抬手在那九霄环佩琴上拨出了第一个音符。接着,个个音符随着他的手指缓缓逸出,只弹了几个音,林彧萱便一下子愣住了—— 虽然她不懂音律,可是她还是听出来阿林弹的是她刚才随意乱拨弄的那几个根本不成曲调的片段,只是这一小段曲调在被阿林添上后面几个音符后便变成了一首悠扬的曲子。 林彧萱只觉得,这首曲子仿佛是在讲述一个故事——一个邻家小伙看上了一位年轻的姑娘,心生爱慕,眠思梦想,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终于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向姑娘表白了心迹。 可是姑娘当时并未给他答复,于是他比之前更加焦躁不安,茶饭不思,直到姑娘向他表示愿意与他结成连理,白头偕老。小伙子心愿达成,欣喜不已,终于抱得美人归,和那位年轻的姑娘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阿林不仅把林彧萱随意乱弹的那个片段当做主调,还依据“起承转合”的规律,给它配上了妙不可人的前奏和扣人心弦、引人遐想的尾声,更是将它作为主旋律,反复吟唱,只是改编后半段的音调,不断地把整首曲子的意境和情感推向高/潮。 若久恒也通过他的琴音体会到了他的所思所想,他精通音律,自然是以专业的角度来听这首曲子。除此之外,还听到凌宵羽指下的散音松沉旷远,泛音清冷入仙,按音如同天籁。手指下的吟猱抑按,余韵悠长,时如人语,娓娓道来,时如心绪,缥缈无常。 一曲终了,林彧萱的魂魄好似飞到了天外,直到凌宵羽晃了晃她的身子,她才回过神来。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况且这首曲子的主调竟然还是她随手乱弹的。她望着眼前的凌宵羽,有那么一瞬间她十分怀疑这还是那个在平安客栈的厨房伙计吗? 看见林彧萱那副呆愣呆愣的样子,凌宵羽扑哧一下笑了,拍了拍她的脸,道:“怎么了你?傻了啊?” 林彧萱还未来得及答话,若久恒便从不远处的长凳上站了起来,道:“表哥的琴艺出神入化,小弟一时技痒,也来献献丑吧。” 林彧萱只得闭了嘴巴,只是看了一眼凌宵羽,乖乖坐着等着若久恒吹笛子。 若久恒一开始吹奏,林彧萱便觉得这笛音好似在哪里听过,可是仔细想又想不起来。刚听一会,又瞪大了眼睛。 原来若久恒也以她刚才弹的片段作为了主旋律,后又加入了一些自己的创作。只是整首曲子的情感色彩与凌宵羽的大为不同,他似乎更多的是在抒发一种寂寥伤怀、悲愁无助的心境,好似一位老者,在讲述那些沧海桑田的故事,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曾经。 琴音悠长,笛音悠远。不同的乐器,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境,虽然主旋律相同,但是演奏出来的却是两首完全不同的乐曲,在场所有的人都被这两位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技艺折服了,听完这两首天籁之音,只怕死而无憾了。 一曲终了,忽然听得有女子哭泣的声音,大家互相一看,原来是林彧萱身后的婢女雪妍。见大家都看向她,她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珠,道:“扰了圣听了,奴婢只是听见十皇子殿下的笛音,太感人了,竟一时忍不住哭了出来,请夫人责罚。” 她是林彧萱的人,自然打骂皆是听从她的吩咐,林彧萱心想,这有什么的,这还要责罚吗?便道:“不用了,这种事人之常情嘛,要怪也只能怪十皇子的技艺太高超了。” 听见这话若久恒倒是无语了,难道技艺高超还有错吗?这位表嫂的思想真是不可以常理推断。 谁知凌宵羽忽然插了话,只听他道:“阿恒,对于一些小事,不妨听之任之。你越关注它,便越会被它束缚。” 听见这话,若久恒心中更是引凌宵羽为知己,情不自已的上前几步,用右手抚上了凌宵羽的肩膀,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接着对他身后不远处的太监子和道,“把金华酒端上来。” 凌宵羽记得曾经有一本书里写道:“金华酒,有绍兴之清,无其涩:有女贞之甜,无其俗,并以陈者为佳,盖金华一路,水清之故也。”不想今日便能尝到这金华酒了,看来若久恒有备而来。 须臾,小太监便端上来一个小巧的酒壶和两个小巧的白玉酒杯,一一斟满,退了下去。 若久恒拿起一个酒杯,道:“来!” 凌宵羽也拿起酒杯,二人举杯,同时仰脖,一饮而尽。 “这两首曲子这么好听,可要给它们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呢?”雪妍突然开口道。 结果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座的几位都暗自低头揣摩给这两首曲子起个名字,凌宵羽淡淡的道:“我那首叫做《羽萱曲》吧。” 听见凌宵羽取的名字,林彧萱一时羞红了脸,意识到他把自己的名字放在里头,林彧萱忙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道:“不可以,怎么可以把我的名字放在里头呢?再换一个!” 凌宵羽反握住她,道:“为什么要换?就这么定了,”又看向若久恒,道,“该你了。” 若久恒这下犯了难,他俩作的曲子都是以林彧萱弹的片段为主调的,凌宵羽取她的名字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自己若是也取她的名字,只怕在外人看来会有些暧昧,索性把这个烫手山芋推掉,道:“小弟愚昧,不太会取名字。” 其实若久恒刚才开始吹的时候,凌宵羽就想到了,不过他还是更多的认为表弟只是在和自己拼技艺,不可能对阿萱有任何情愫,毕竟他们才相识两天,就算有过昨晚的偶遇,阿萱也尽数忘得干净了,而表弟一直自命清高、孤芳自傲,应该不会像他一样会对一个民间丫头感兴趣,不过还是决定试探一下,正好雪妍提了这个由头,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看向雪妍,见她刚给林彧萱斟完茶,低头垂手在一旁立着。心想不如试探一下这个雪妍,便道:“既然这个提议是雪妍提的,不如就让雪妍来起名字吧!” 雪妍一听,顿时诧异的抬头望向凌宵羽,显然是被他这个提议惊到了。 不知为何,凌宵羽觉得她和自己眼神相对的时候,竟像是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的惆怅,愈发觉得这个雪妍有故事。 只见雪妍转身面对着他,低头道:“十皇子的那首曲子不妨叫做‘孤情莫’。” “孤情莫?”若久恒思索片刻,嘴角渐渐有了笑意,道,“好名字,雪妍可曾读过书?” 雪妍想也没想便答道:“儿时家境尚可,也识得几个字。” 凌宵羽暗暗记下,道:“那就叫这个名字吧!正好合你的心情,不是吗?” 若久恒粲然一笑,又冲着雪妍点了点头,命太监斟酒。 意识到当着女眷的面,若久恒不好意思表达自己的心情,又看到阿萱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喝酒,也怕她这个“一沾倒”忍不住抢他的酒杯,便对她说:“你先回去吧,我稍后就走。” 林彧萱仿佛也看穿了他的心思,瞪了一眼若久恒,悻悻然带着几个宫女回了青鸾殿。 果然,若久恒与凌宵羽连饮了三杯之后,道:“羽兄,前年秋天,就在这,你说你不会早成亲的,怎么……” 凌宵羽知道他指的是林彧萱,喝了一口酒之后道:“世事难料啊,我也不知道在那半年之后,就遇到了她,”说罢也摇着头嘿嘿笑了两声,哀叹世事无常。 接着道:“或许等你遇到那个中意的女子,你便迫不及待的和她成亲,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我曾以为那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竟烽火戏诸侯实属荒谬至极,却不曾想等我真正爱上一个女子时,竟也体会到了那周幽王的心情。” 若久恒安静的听完这一切,只是一口口的往口里灌酒。他八岁时母亲因病去世,自那以后也关上了自己的心门,从未想过去尝试爱情,固执的待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以为不去爱就不会受到伤害,可是现在依表哥的说法,似乎他再关上心门的时候,他也失去了一些东西。 两个人怀着不同心情喝酒,不多时,一小坛的酒便被他俩喝光了。不过二人酒量和酒品都极好,喝完酒也和平时无异。 见酒喝完了,凌宵羽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忽听若久恒道:“表哥,爱一个人,是何感觉?” 凌宵羽思忖片刻,只能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完便离去了。几个太监小心翼翼的包好他的琴,向若久恒行了一礼,搬起九霄环佩琴便向凤羽宫行去了。 话分两头,却说林彧萱悻悻然回到青鸾殿之后,殿中的宫女便伺候她睡前沐浴。调好水温后,脱下所有衣物,纤纤玉足踏入盛满桂花的浴盆中,随着她的进入,水慢慢的没过了她一寸寸的肌肤,停在了她锁骨下一寸的位置。 若水和雪妍拿着加了香料的猪苓给她洗头发,蝉儿和另一个宫女用丝瓜瓤给她搓澡,这么多人给她洗澡果然洗得快,不一会便洗完了,本来还想多泡一会,可是又抵不住困意,只得从水中起身。 擦干身子,穿上轻柔的纯棉中衣,便吩咐宫女们退下,自己躺到了内室的床上。将将要睡着的时候,感觉有一条粗壮有力的臂膀揽过自己的腰身,酒气渐渐笼罩了自己,恍然间好像还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轻声道:“我也爱你……” ------------ 第三十七章 三月残花落更开(一) 本章节内容作者正在修改中.... ------------ 第三十八章 三月残花落更开(二) 就在凌宵羽和林彧萱回宫的当晚,凌宵羽收到飞鸽传书,是他在垣国的一个好友姬胥发来的,上面言简意赅的写道皇皇子因为纵容属下贪赃舞弊、侵占田地、行贿受贿、残害忠良等十三项罪名,被皇上罢黜了他的皇太子之位,命令各位皇子急速回京。 凌宵羽接到传书,告知母亲后,便连夜向舅舅请辞,如实相告。若久渊立即应允,允诺他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除此之外还派三十位大内侍卫随行伴驾,一路护送他们一家三口回垣国京城。 此时已近子时,凤羽宫里却乱成了一团,若久漠在凰华殿指挥宫女为她收拾行装,青鸾殿中的林彧萱却为跪在地上的雪妍犯了难。 “你快点起来吧!这个……我……”林彧萱有时候越着急就越嘴笨。 雪妍流着泪道:“夫人,您就带奴婢走吧!您脾气最好,人也好,奴婢上哪找您这么好的主子啊?奴婢一直把您当做自己的亲人,求您别抛下奴婢啊!”说着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这个……你先起来说话吧!” “不,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这下林彧萱可是愁死了,当时说好的只是临时伺候她,临了临了要走了,她却祈求自己带她走,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一个青白色的身影进了殿,林彧萱抬头一看,眉头顿开,雪妍回头,看见凌宵羽回来了,忙转过身,给他磕了一个头,道:“求公子让夫人带我走吧!” 凌宵羽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雪妍,径自走到大殿的椅子上首,坐下喝了口茶,道:“你是这皇宫里记录在册的宫女,我怎好随意带人走呢?” 其实凌宵羽说的只是个幌子,宫里的婢女是记录在册的不假,可是也经常有被王孙公子看上,直接找个由头领走做小妾的也多的是,尤其是那些宫中的舞女歌女,极有可能跳个舞唱首歌就被主人送给了哪位公子王爷,所以宫婢名单也是一直在更新的。 雪妍更换了哭腔,知道泪水对男人不管用,跪好了慢慢讲道:“公子,您是高高在上的的皇子,想要带走一个奴婢还用跟谁商量吗?求您看在我这几日尽心服侍夫人的份上,带我回去吧!到了垣国,夫人若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可如何是好?” 其实林彧萱也不想带走她,虽然她服侍的确实很合她的心意,但是看她那一副魅惑人的样子,身上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她可不敢把这样一个勾人的小妖精带在身边。 此时屈茵走了进来,视地上的雪妍如无物,对着座上的二位道:“公主差我来问,可收拾妥当了?还有何时启程?” 凌宵羽看了一眼水若和蝉儿都已收拾妥当,不想浪费时间,便对屈茵道:“告诉母亲,这就出发,”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磕头的雪妍,冷冷的道,“那你跟着来吧!”说完起身拉起林彧萱的手便往殿门口走去。 雪妍破涕为笑,磕头起身,走到水若和蝉儿面前道了个别,拿起两个包袱,顾不上蒙蒙小雨,便追出了门。 叶国都城凤凰城距离垣国都城京城近三千二百里地,他们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一日行二百里地,终于在第十六日黄昏时刻到达了垣国京城。 若久漠和林彧萱一路被颠得七荤八素,夜不能寐,到了京城就也都精神极差,再加上路上有些水土不服,林彧萱到了京城便病倒了。 凌宵羽将她安排在自己的寝宫泽芳宫纯阳殿中,换了身衣服,让从小到大服侍他的太监张珂叫太医来给林彧萱瞧病、宫女黄鹂和雪妍一起好好照看着点,匆忙吃了些晚饭垫了垫肚子,便去向父皇请安复命去了。 行至勤政殿中,恰好从殿中退出来一个人影,竟是他的岳父大学士林成阳!林成阳看到他也大吃一惊,连忙躬身行礼,他本想上前扶住,可是一看到周围这么多侍卫奴才,也就忍住了。 “老臣拜见五皇子殿下。”林成阳跪下行礼。 “林大人请起,”凌宵羽道,见林成阳起身,看了一眼勤政殿中透出来的烛光,续问,“父皇可好?” “殿下放心,皇上精神尚可。”林成阳道。 “好,那你退下吧,”看到林成阳眼中含有关切之情,心想可能是担心阿萱的事,便小声的道:“一切放心。” 林成阳神情顿时放松了,微微一笑,躬身道:“老臣告退。”言毕便退开了。 凌宵羽这才大步流星的走进勤政殿,刚一跨过殿前的门槛,大内总管秦志岩便看见了他,低头在乾宁帝凌钦哲耳边动了动嘴唇,单手撑着头批奏章的凌钦哲猛然抬首,看见一个身长八尺的少年翩然行至殿中,扑通一声跪在了殿中央,朗朗而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凌钦哲的呼吸竟然乱了,颤声道:“你是……羽儿?” 殿中的少年抬头,泪痕显现,道:“是!父皇,我是您的羽儿。” 凌钦哲急忙放下毛笔,右手伸向凌宵羽,道:“快走近些,让父皇看看。” 凌宵羽一听,站起身来,大步行至凌钦哲身旁,复又跪在凌钦哲膝边,看着凌钦哲,一年未见,父皇鬓边的白发又多了几根,脸上也多了一道皱纹,一阵心痛淹没了他的神经,他不该那么自私,只为了避开宫中的小人,把风烛残年的父亲丢在这危机四伏的宫中,如今看见父亲的样子,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凌钦哲看着一年内长高了一头多的小儿子,声音也变了,高兴的老泪纵横,把凌宵羽搂在怀里,仿佛他还是个孩子一样。 人往往是在看见后辈长大成人的时候愈发觉得时光匆匆,年华老去,由衷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凌钦哲不由得感叹道:“羽儿长高了,也长大了,身子骨也结实了。父皇可是老了哟!” “不,父皇您不老,你才五十二岁,您一点都不老!”凌宵羽急忙辩解。 凌钦哲听见此话忍不住发笑:“都五十二了还不老啊?” 凌宵羽摇了摇头:“不老。” 凌钦哲不想跟儿子继续探讨这个老不老的问题,转移了话题,道:“跟父皇说说,此番游历,都有何感受啊?” 凌宵羽微微离开了凌钦哲的怀抱,跪正了道:“儿臣觉得这人世间,天地万物,各行其道安身立命,只有万法自然、勤政爱民、避免暴政、惩治贪官、减免赋税,只要让天下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田种,就能永保皇祖基业千秋万代。” 听见十六岁的小儿子这一番言论,凌钦哲十分惊诧,没曾想羽儿竟有如此治国之才,高兴地捋了捋胡子,笑眯眯的道:“嗯。看来羽儿这一年成长了不少啊!”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太监秦志岩。 秦志岩也点头笑了笑,道:“五皇子殿下自小便聪慧过人,无师自通,无所不能,老奴佩服得五体投地啊!皇上,不是老奴瞎吹,五皇子出将入相,世上还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呢!” 凌宵羽笑了一下道:“秦公公言重了,要真是照您所说的,那我不成神仙了?” “哈哈哈哈……”凌钦哲和秦志岩都笑了起来,凌宵羽也一起笑了。 三月十四的垣国京城并没有像叶国凤凰城那般春回大地春满人间,甚至夜间寒气逼人,可是偌大的勤政殿里却寒谷回春、春意浓浓。 林彧萱因为受了风寒,刚进京城的时候,还发着高烧,神志不清,后被凌宵羽一路抱回泽芳宫,所有的太监宫女全都看在眼里了,不过皇子出宫游学回宫后也有带回民间女子做侍妾的先例,所以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五位皇子中,只有三皇子回宫时孤身一人,其他的皇子都是带回了红颜知己,四皇子更是带回了九位侍妾,与四皇子相比,五皇子只带回了一位算是少的了。 只是这五皇子似乎带回来个病秧子,病得连路都走不了,还是五皇子一路抱回宫的,大家都很想知道这女子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掳得五皇子的心。 林彧萱醒来时,感觉烧已经退了,浑身轻巧了许多。睁开眼睛,落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顶纬。明黄色是只有皇室才可以用的颜色,难道自己是在大垣朝的皇宫里?低头一看,身上盖的是杏黄色的被子,上面绣着流云百福的花纹,忽然很想见阿林,便撑着身子坐起来。 眼前是一间比青鸾殿稍大一些的房间,只是和青鸾殿的布置风格大为不同。青鸾殿的布置精致婉约、雅韵清秀,而这里的布置却是低调沉稳、大气磅礴—— 身下躺的是鸂鶒木雕曲竹式墨床,床上挂着群青色的帘子,床下放着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离床不远处是玉云龙纹青铜香炉,青烟袅袅,地上铺着可以映出人影的青石板,窗台下的高几上摆着几盆绿萝和吊兰,屋子中央放着一张圆桌,桌子上铺着酱紫色的锦缎桌布。 看见桌子上有茶杯和茶壶,便想去喝口水。掀开棉被,趿上鞋子,刚刚站起身走了两步,便看见凌宵羽面露忧色的走了进来,身后好像还跟着个小个太监。 凌宵羽一进屋,看见林彧萱醒过来了,刚刚走下床榻,连忙迎上去扶住她,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起来了?雪妍呢?”说罢便吩咐身后的张珂,“去把雪妍叫来,黄鹂跑哪去了?还有,吩咐宫里所有的下人,把她当皇子妃对待,不得有半点疏忽。” “是。”张珂退了下去。 林彧萱一笑,道:“我只是想喝杯水。” “你去床上躺着,水我给你倒。”说罢还点了点头,示意她听他的。无奈只能躺回去。 ------------ 第三十九章 三月残花落更开(三) 林彧萱重新躺回床上,此刻她的脑子十分清醒,看着凌宵羽跑去给她倒水,心里五味杂陈。在叶国时,奴才们尊称她为“夫人”,其实这也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称呼,不过鉴于她和凌宵羽都是暂住的客人,所以奴才们也不想拂了客人的意,自然顺从。 可是这是在垣国皇宫,是凌宵羽的家,自然不能再任由着他们的心意。听见他刚才吩咐奴才们以皇子妃的规格等级待她,心里自然很温暖,不过她也知道那不过是镜花水月,根本没报什么希望做他的正妃。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还会不知天高地厚的认为自己可以做他的正妃,可是自从在叶国凤凰城住了九天之后,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亲人,他的权势,他的才华,他的外貌……一切的一切,都觉得自己和他相差太大了。 其实在回垣国的路上,她都想好了,和别的女子共事一夫也不是不可以,就看阿林会娶什么样的女子进门了。如果她以后的大姐是一位知书达理、温婉贤惠的大家闺秀,而其他的姐们也很容易相处,不会背地里使绊子下黑手的话,那她还可以就这么将就着过一辈子。 可是如果他娶进门的女子只要有一个不太好对付,就会一块臭肉坏了满锅汤。那她就离开他。当然最好是可以怀上他的孩子,然后一个人出走,一个人把孩子带大,了此残生。 最远的她就想到这里,可是一想到要离开他,心里又十万分的不舍,又加上旅途劳顿,郁结难舒,并且也确实有些水土不服,便病倒了。 正胡思乱想间,听到阿林在叫自己,猛然回神,看见面前的他十分焦急的看着她道:“阿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着又着急忙慌的将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温暖的一笑,起码他现在还会为自己着急心疼,不是吗,你又怎么舍得离开他,柔声的道:“我没事,就是很累。” 凌宵羽一下子便抱紧了她,声音发抖:“对不起,都怪我太心急了。其实晚几天也没关系的,都怪我,”言毕稍微推开了林彧萱,道,“你打我吧!你打我两下我心里会好受些。”说着就拉起她的手臂,往自己胸膛上打。 “别,不要。”林彧萱使劲和他夺着自己的胳膊,用力过猛,脑袋又有一些发晕,便一下子顺着他的力道,栽到了凌宵羽怀里。 凌宵羽忙搂住她,被吓了一跳,连忙道歉:“你头晕了是不是?都怪我,对不起。” 林彧萱有气无力的道:“我没事,给我点水。” 凌宵羽这才赶紧把水拿给她喝,喝完水之后,又扶她躺好。他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道:“明天,我就拉上母妃,一起去跟父皇说我们的事,我让父皇封你为我的正妃,我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林彧萱正想说,有些事不必强求,凌宵羽又开了口:“我答应过叔叔他们,而且,”凌宵羽眼中的柔情几乎要淹没一切,停顿了一下,郑重其事的道,“我也答应过你。” 林彧萱无奈,只得对他笑了笑。 凌宵羽一直都是一个言出必行掷地有声的人,所以第二天一早就来到若久漠居住的揽月阁来请安,顺便说明了来意,请求若久漠和他一起去跟凌钦哲说林彧萱的事。 若久漠是凌宵羽的母亲,她自然料到儿子对于动了真感情的事都会先下手为强,毫不犹豫的占据主动权,所以第二天一早起来也盛装打扮了一下,想着待会和儿子一起去见凌钦哲。 果然刚吃完早饭,儿子便过来了。母子两个屏退左右,单独在房里商量对策。 若久漠的意思是,如果说明林彧萱的真实身份,只怕会有人以乱伦的眼光看他们,虽然他们两个并无一丝半点血缘关系,但毕竟她的生身父亲是皇长女长宁公主的驸马,而他和长宁在辈分上是姐弟。 虽然说垣国人更看重的是血统,但是也十分重伦理,还是小心谨慎些好。如果不加考虑就说出来,只怕会被好事者引以为据,再夸大渲染,添油加醋,也对阿萱的名声不好。 其实这一点凌宵羽也想到了,可是如果不谈阿萱的生父,那她就肯定做不了他的正妃了。他曾经很小的时候就立下过誓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此生此世只会和一个女子白头到老,立志不要像父皇那样娶那么多妃子,搞得后宫乌烟瘴气的。 而且儿时的经历对他影响也很大,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假,更何况后宫这么多女人!一个阿萱他还没琢磨透,哪有心思管别的女人? 这么一想,凌宵羽更纠结了,想了好半天,还是没想出来。只要是关系到林彧萱的事,他都会变得十分抓狂,十分愚笨,到最后两手一摊,撂挑子不干了:“我不管,反正我要她做我的正妃。” 真正无奈的是若久漠,如今也只好先领着他先向勤政殿去,心想实在不行就只能给林彧萱安排个假身份。 从揽月阁出门,经过观景的问月轩、漪澜小筑,绕过淑妃所居住的永华宫和皇后的寝宫关雎宫,便来到了皇上的寝殿勤政殿。 到了殿门口,麻烦门口的李公公通传一声,只见李公公道:“皇上已经吩咐过老奴了,贵妃娘娘和公子羽来的时候不必通传,二位直接进去就好了,”继而神色一肃,道,“皇后娘娘也在。二位请进吧!” 说罢一甩拂尘,伸臂做出了个“请”的姿势。母子两个对视一眼,母在前,儿在后的向殿中行去。 本来以为殿里就皇上一人,结果张皇后也在那,若久漠怕人多口杂,会干扰皇上的思维,便小声问了问凌宵羽:“要不要改天说?” 凌宵羽暗自低头想了一会,又抬头道:“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若久漠无语了。 行至殿中,凌宵羽跪下,若久漠屈身,二人同时开口道: “臣妾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儿臣拜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凌钦哲微笑着看着他们行礼,接着抬手示意:“爱妃,羽儿快快请起,赐座!”他坐在台阶上正中央的龙椅上,张皇后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言罢,两个小太监搬来一把椅子,放到了殿中靠近皇后方向的位置。 说罢,若久漠便坐到了椅子上,却见凌宵羽依然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清咳了几声,见他还没起来,皇上便发话了:“诶?羽儿,你怎么不起身呐?”好奇的停顿了一下,眼球一转,神色便明朗了,道,“说吧,有什么事要求父皇的啊?” 若久漠心想,知子莫若父,皇上真不愧是羽儿的父皇,他想干什么他都能猜出来。 “父皇,儿臣小的时候,您就跟儿臣讲过,男子汉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儿臣不愿欺瞒父皇,今日所求之事乃是为了履行儿臣当初许下的一个诺言。”凌宵羽跪在地上,背脊挺直,头微低,双臂端平,目前抱拳,语速略慢,字字铿锵。 “什么诺言啊?”凌钦哲饶有趣味的听着,他也很感兴趣,一向傲睨万物、昂首天外、侠风傲骨的小儿子会对谁、对何事许下诺言。 凌宵羽放下手臂,抬起头,对着凌钦哲的目光,镇定从容的道:“儿臣在民间时,与一位女子心意相通,互生情愫……” 听到这里,若久漠竖着耳朵,提着一颗心,静静聆听。凌钦哲则是一副放松了的神色,原来是这事,看来即使是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也会为情所困呐!回过神来接着听。 “……儿臣在民间时已与她结为夫妻,求父皇赐予她皇子妃的身份,好让儿臣履行自己的诺言。” “哦?”凌钦哲一愣,“结为夫妻……是什么意思?”一旁的张皇后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显然的一惊。 凌宵羽镇定的道:“就是请来当地所有的族人和父老乡亲街坊邻居,三跪九叩拜了天地,”停顿了一下,又道,“当时母亲和舅舅也在场。” “哦?”凌钦哲大吃了一惊,皱着眉头看向若久漠,略显怒色,“你怎么不在信里告诉朕呐?” 若久漠连忙起身,缓缓的走到殿中央,边走边想,看了一眼凌宵羽,躬身道:“其实臣妾也是上了羽儿当了,羽儿只说要臣妾即刻赶去,并未说清楚是何事。等臣妾赶到的时候,也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况且,臣妾看那林氏伶俐乖巧、善解人意,也就没有当场反对这门亲事。” 接着抬起头来,嗔笑道:“皇上您还不知道羽儿的个性?他认准的事情,十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呢!” 凌钦哲这才敛去怒色,点了点头。凌宵羽是他看着从小长到大的,知子莫如父,贵妃所言,也不一定就不会发生啊! 一旁看热闹的张皇后忽然开了口,道:“自古以来,原配做不成正妻的例子多了去了,哪位皇子在出外游学的时候不会收进来一两名女子啊?羽儿虽然天资过人,可是毕竟年轻,阅历尚浅,很多事还没有参透,婚姻大事自然由不得他胡来。” 凌宵羽面露鄙夷之色,心想,我要娶谁关你什么事? 只见张皇后又软绵绵的对皇上撒娇道:“皇上,您忘了,臣妾曾让您考虑过撮合敏敏和羽儿的。” 张灵敏是张皇后亲弟弟的小女儿,年方十六,已过了及笄之年,可以嫁人了。 其实张皇后也不是有意想要娘家的侄女攀龙附凤,只是皇上膝下的皇子只有五位,所以这阴盛阳衰的后宫里,皇子就更为珍贵。 况且亲侄女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与其嫁给王孙大臣家的世子,还不如直接嫁给皇子来的体面。可如今只有五皇子尚未婚配,这个五皇子妃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摩拳擦掌想要据为己有,收入囊中。 而且,现在皇上又废了大皇子的储君之位,那么五皇子也有被立为储君的可能,如果皇上真的传位于五皇子,那么五皇子的正妃自然就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 本想着让弟弟的女儿占据这个宝座,可谁知如今半路上又杀出来个程咬金,很多宗室女和大臣千金都没抢到的皇子妃的位置,凭什么便宜了个乡村野丫头?不行,此事绝对不能随了某人的心意! 凌钦哲一听有些错愕,仔细一回想,好像是有这件事。皇后弟弟的女儿张灵敏和羽儿同岁,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那孩子他见过,长得也很水灵,落落大方,温柔得体。仔细一想,又想起来皇后只是跟他提过此事,他当时并未许下承诺。 便道:“确有此事。不过,朕记得,朕当时所说的,是要先看看羽儿的意思,”接着转头看向跪在殿中的凌宵羽道:“羽儿啊,您看这样好不好,朕把张国舅家的小女儿和那位林姑娘一并赐予你,封张灵敏为皇子妃,林氏为良娣,如何啊?” ------------ 第四十章 不是花中偏爱菊(一) 凌宵羽急切的道:“父皇此事万万不可!皇后娘娘,羽儿并非对您不敬,只是……”可能有点激动,言语上有些接不上趟,停顿了一下,道,“只是,羽儿和张小姐只见过三次面,相互之间并不了解……”又停顿了一下,内心十分纠结,既怕惹恼了皇后,又不想违心的娶别的女子,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只见若久漠起身走上台阶,走到凌钦哲的另一边,对他小声的道:“皇上您不知道,羽儿这次是真的动心了,就算您把张小姐嫁与他为妃,林氏专房专宠,她要再生下个一男半女,羽儿又要嚷嚷着为她讨赏了,这皇子妃的位置只怕还是那林氏的,您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凌钦哲也小声的说道:“爱妃此言差矣,倘若上来就把一个林氏封为羽儿的正妃,那我皇家威仪和颜面何在?随随便便一个民间女子都能做皇子的正妃的话,天下人将如何看朕,如何看待皇室啊?” 若久漠脑筋转的也很快,想也没想就接下去道:“天下百姓自当更加感激皇上您的天恩,更加崇敬、爱戴、欣赏您这位皇帝啊!” 凌钦哲觉得若久漠说的也有道理,而且在外游荡了近一年的儿子刚刚回来,他也不想因为一个名分问题跟儿子闹别扭,生闷气,况且他刚刚废黜了大儿子,不想再伤了他和五儿子的感情。 不自觉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儿子,紧皱双眉,满脸焦虑,果然是像爱妃说的那样,是动了真情。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陷进去过?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必太较真呢? 可是他还是觉得一个普通民间女子没资格给儿子做正妃,便对若久漠道:“如今,就看她的肚子争不争气了。实在不行的话,就给那个林氏安排一个身份吧!” 若久漠心中狂喜,道:“臣妾正有此意,”余光瞥见皇后一脸冷气,又道,“可是姐姐那边,就……” 凌钦哲抬手示意她不要说了,意思是交给他办吧,对着殿中的凌宵羽道:“羽儿啊,张灵敏的事以后再议,朕先封林氏为良娣,日后再寻个契机,择个良辰吉日,封她为妃吧!” 凌宵羽倏地呼出一口气,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了。他知道父皇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既然这么说,就不会是假的。连忙躬身给父皇磕了一个头,道:“儿臣多谢父皇恩典,也替林氏多谢父皇母后成全。” 当然,他口中的“母后”自然是指张皇后。只见张皇后依然十分和蔼的坐在椅子上,即使生气也依然面露微笑,仪态万方。 林彧萱一觉醒来,身边的床位已经凉了,看来他很早就出门去了。今天感觉好了很多,没有昨天那么虚弱了。 其实她的身体也还不错,主要是一下子去从四季均衡分明的靖安城去到叶国那么潮湿温暖的凤凰城,再到只有夏冬没有春秋的京城,任谁也会受不了的。况且她第一次出远门就绕了这么大一圈,自然有些吃不消。 不过年轻就是好,刚躺了两天就好了。 林彧萱起身穿衣梳洗,刚准备梳头,就见雪妍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她已经换上了这里宫女的服装,一身浅粉色上衫下裙,只是头发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在脑后挽了个结,双耳下留出两缕头发。 一见她起了,雪妍也很高兴,笑着道:“我正想着给您去打些洗脸水来,您就醒了。看来我和夫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林彧萱今天心情也很好,并没有计较雪妍到底称呼自己什么,笑着道:“雪妍,来帮我梳一下发髻吧!” 雪妍把金盆放在盆架上,拍了拍手,一边挽袖子,一边往林彧萱这里走,道:“好啊,夫人想梳什么样子的发髻呢?” “和以前一样,还梳堕马髻吧,简单利索。” “嗯,好。” 林彧萱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雪妍给她梳头,却从镜子里看到一个身穿鹅黄色宫装、手脚精干、姿色普通的女子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盘子上有几个碗碟,有个碗上面好冒着热气。 那女子也从镜子里看到了她,连忙把盘子放到圆桌上,走上前来,跪在地上道:“奴婢黄鹂,是五皇子的贴身侍女,五皇子殿下叫奴婢好生伺候您。” 林彧萱对着镜子并未转身,道:“快起来吧!阿……我是想说,五皇子他去哪了?” 黄鹂站起身,将碗碟从盘中端出,放到桌子上,道:“五皇子一早便去了贵妃娘娘的寝宫,看时辰,应该也快回来了。” “哦。”林彧萱失望的道。 片刻之后,发髻梳好了,雪妍微微一笑,道:“夫人您快点好起来吧,不然啊,公子的脸色可是一直很难看呢,搞得我们这些奴婢大气都不敢出。” 林彧萱一听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他还黑着脸?我都没见过他黑脸的时候。” “是呢,”黄鹂也插嘴道,“我从小就服侍公子,从没见过他这么紧张一个人,”接着又凑近了她们,小声的道,“就连贵妃娘娘生病的时候,都不曾见过公子这么着急担心呢!” 正在拿着瓷勺喝粥的林彧萱低头小声道:“是吗?” 刚把粥喝了一半,便听见门外有人在叫喊,只是太远了听不清楚,三人均看向门外,黄鹂须臾便转过头来,对林彧萱道:“奴婢出去看看。” “嗯。”林彧萱点了点头。黄鹂一闪身便出门去了,果然是个利索的丫头。 不一会儿,黄鹂和张珂便眉飞色舞的进了门,林彧萱正纳闷呢,有什么事好高兴的,只见张珂咧着嘴道:“林姑娘,我刚才在勤政殿门口偷听到了,皇上要封您为良娣。” 黄鹂也笑着头如捣蒜般的点头。 “良娣?”林彧萱一脸错愕。“良娣”这个词,她也是第一次听说,所以并不知道它的具体概念代表了什么。 张珂看她的表情,心想这位林姑娘可能不知,便道:“每位皇子都配有皇子妃一人,居正一品;良娣两人,居正三品;良媛六人,居正五品;承徽十人,居正六品;昭训十六人,居正七品;奉仪二十四人,居正九品。” 林彧萱迷迷瞪瞪听完,被这些陌生的词汇给绕晕了,后面几个都没记住,不过还是记住自己的了。“良娣”,说的通俗一点,就是小妾呗,姨娘呗,原来自己还是做不成他的正妻。 倒不是说自己有多么在乎名利,只是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而已。本来以为自己不报希望的话,就不会太失望,可还是总想心存侥幸,没想到面对现实时需要的勇气却超过了自己所拥有的勇气分量,一时间啼笑皆非。 张珂看见林彧萱面无表情,语重心长的说:“林姑娘,您别生殿下的气。奴才在门外听的清清楚楚的,殿下想立您为正妃来着,可是皇后娘娘不同意,所以您先做这个良娣吧,等您生下了小皇孙,皇上自然会赏您的。” 林彧萱无奈的一笑,难道在这皇宫里,生孩子不是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只是为了给自己讨赏吗?为了加固自己的地位吗? 如果连生孩子都成为了一种手段,那她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不能成为手段和工具。心里不自觉的对这皇宫产生一种从骨髓里蔓延出来的厌恶和鄙夷。这皇宫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 几个奴才看她只是一味的发愣,不说一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小五!快出来迎接本少爷!”一个懒散的男声在院中响起,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快让本少爷看看你那副臭德行变了没,啊,出来啊,大男人窝在屋子里干什么,像个女人似的。” 张珂和黄鹂一副十分疲惫无奈的表情,听见那男子的声音之后就仿佛听见叫他们去绕着皇宫跑十圈一般沮丧。 林彧萱和雪妍都是一惊,心想这是谁啊这么大胆。只见张珂走出门外迎了过去,林彧萱也起身,任由雪妍扶着她向门外走去。 只见庭院中行来一位身着冰蓝色丝绸襦衫的公子,领口和袖口都绣着竹叶的花纹,头上插着白玉簪和腰上系着的白玉九环蹀躞带在阳光的照射下交相辉映,映衬出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脸上的笑容颇有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韵,一双杏眼美目流盼,下巴微抬,手持一把纸质折扇,大摇大摆一步三晃的向殿中走来。 “这是?”林彧萱问黄鹂。 黄鹂脸上的表情好像十天没睡觉一样:“是公子胥,殿下的发小,镇国公姬砂的二公子,比殿下大一岁。因为姬家的大公子战死沙场,家里就剩下他一个男丁了,皇上因此也很喜欢他疼爱他,把他当自己儿子一样的对待。” 说话间,姬胥便走进了寝殿,屋里的奴才都给他躬身行了一礼,林彧萱站在屋内靠里一些,只是微皱眉头看着他,显然很好奇他这个人,一时间也忘了行礼。 “诶,刚才我在门外就看见屋里站着两个陌生脸孔,你们是谁啊?”姬胥问。 张珂连忙上前一步躬着身子,道:“这是林良娣和她的婢女雪妍。” “哦~”这一声拐了好几个弯,接着嘿嘿一笑,走到二位身边转圈的看,道,“我说小五怎么乐不思蜀呢,敢情有美女相伴啊?” 他走到雪妍身边,停下,又刷的一下打开折扇,嬉皮笑脸的问:“你是谁家的女儿啊?和小五进展到哪一步了?” 屋子里所有人的脸刷的一下都绿了,姬胥竟然以为雪妍是凌宵羽的红颜知己!林彧萱一时间尴尬无比,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把那个姬胥塞进地缝里。 “不是啊!”黄鹂脱口而出,正想往下解释,忽听见门口一个小太监用极高的嗓门通报:“殿下回宫——” ------------ 第四十一章 不是花中偏爱菊(二) 屋里的奴才宫女稀稀拉拉跪了一地,林彧萱没有跪,一来她还没有习惯见她的阿林也要下跪,二来她觉得她也不用下跪。 所有的人都跪下了,林彧萱一下子鹤立鸡群,姬胥双眼一瞪,显然十分惊诧,一时间尴尬无比,对着林彧萱讨好的一笑,正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凌宵羽便进了屋。 只见他今日穿着雪白的朝服,胸前绣着用银色丝线绣着一头踩着祥云的麒麟,漆黑如墨的发髻在头顶一丝不乱的梳着,头戴着金丝造的束发冠,上嵌一圈小夜明珠,一根金黄色的冠带从冠上垂下,垂在耳旁,直至胸部,腰间系着十四环翡翠蹀躞带,足上穿着藏青色蟒纹靴子,他的皮肤好似天山洁白的雪莲花,他的眸子是浩瀚的璀璨星际,整个人仿佛是从云端走下来似的。 只是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此时只是黑着脸,背着双手,盯着地面,大步流星的走进寝殿,低着头道:“都起来吧!”一抬头,看见屋里姬胥和林彧萱两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奇怪,心下疑惑之前发生何事了,看了姬胥一眼,道:“你怎么来了?” “我……” 姬胥话还没说完,凌宵羽便直接走向林彧萱,左手扶着她的肩膀,右手手掌抚上她的额头,一探,嗯,不烧了,看来以后也不会再发热了,柔声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林彧萱用余光看到位于她左前方的姬胥目瞪口呆,也没理他,微微一笑,道:“好多了,你去哪了?我醒来就看不到你了。” 听见林彧萱这么说,凌宵羽一时心里很难过,是啊,以前她醒来时都会第一眼看到他,今天是第一次他没有陪伴她一起醒来,心里的愧疚瞬时把他淹没,他就是这样,阿萱简单的一句话就把他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情搞得天翻地覆、痛心疾首。 “小五,”姬胥徐步走上前来,看着林彧萱道,“这是?”复又看向凌宵羽,示意他介绍一下呗。 凌宵羽一笑,道:“这是我的妻子,姓林,闺名唤作彧萱,”又对林彧萱道,“这是姬胥,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林彧萱屈身行礼:“见过公子。” 姬胥也合上纸扇,双手抱拳,一侧头,道:“先前失礼的地方,还望姑娘海涵。” 林彧萱一笑,道:“呃,没关系。” 凌宵羽一时发蒙,道:“先前发生了何事?” 姬胥正在脑海里组织词汇解释,林彧萱忽然插进了话:“没什么,小事而已。你去哪了?起这么早?去上朝了?” 凌宵羽看向张珂,向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张珂立即会意,挥袖示意殿中的奴才宫女都退下,雪妍和黄鹂也麻利的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碗筷,退了出去。 只见凌宵羽垂头丧气的道:“我没有去上朝。我去跟父皇说我们的事,他知道后,只同意封你为良娣,稍后,旨意就会传达到各宫了,”复抬头对上林彧萱的目光,急切的道,“对不起,不过我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办到。” 林彧萱出乎意料的平静让凌宵羽手足无措,看来她本来就没有报什么奢望。一个男人,如果自己的女人都不对他报任何希望的话,内心的挫败感犹如一只猛兽,将他男人的尊严和做人的信用啃噬得体无完肤。 “没关系,我不在乎名分。”林彧萱淡然的道,好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凌宵羽知道她又是在口是心非,她眼中流露的淡然很不正常,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那是绝望,连忙用双手抓着她的双肩说道:“你不在乎我在乎!” 一旁旁听的姬胥顿时明白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了,悠然的走到圆桌旁,把扇子搁在桌上,一手拿起一个茶杯,另一只手拿起茶壶,边倒水边说:“这事不急。不行就找个大靠山,不找也行,最简单的,就是赶快生个儿子。皇上子孙稀薄,你一有儿子啊,皇子妃的位子自然非你莫属。”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个,林彧萱就发疯了,她睁开凌宵羽的双手,快步走到姬胥的跟前,冷冷的道:“难道在你们眼里,生孩子就是为了得到名和利吗?” 姬胥一下子被问住了,宫里的女人不都这样吗?就算你被皇上碰到手心上,没有子嗣依然都是镜花水月,伴君如伴虎,唯有血脉亲情才最可靠,宫里母凭子贵的多了去了。 林彧萱越想越生气,为什么他们在说那么不堪的事情是,脸上的表情竟然那么习以为常,忽然变大了声调,道:“我林彧萱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从来都是靠自己。我从没想过靠别人,更没想过要利用自己的孩子!” 凌宵羽心想坏了,这事触到阿萱的底线了。其实阿萱表面看起来很随性,总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实际上她的性子轴得很,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她绝不允许别人玷污她心中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其中有一条非常重要的方面,那就是亲情。 姬胥大吃一惊,不知道这姑娘为什么火了,心想伸手不打笑脸人,便勾起唇角,裂开嘴巴,露出牙齿,嘿嘿一笑,解释道:“那不是‘利用’,那是……” “够了,”林彧萱转过身背对他,声音不大不小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和这宫里的女人,不一样。”撇下这句话,便直接向内室走去,砰的一下关上了里间的门。 剩下两个大男人在外间面面相觑,两人都叹息了一声。或许他们从小接触到的这深宫中的“手段”,花样实在是太多了,就连简单的结婚生孩子都跟权势名利有关,他们从小就泡在这里面,自然而然的就往那阴暗的方面想。殊不知,这些东西,在某些人的心中,都还是很神圣的。 凌宵羽自己也坐到姬胥的身边,自己倒了一杯茶喝着。 姬胥看着一年多未见凌宵羽,他比一年前高了近一头,道:“你,长高了不少啊,”凌宵羽看着桌面点了点头,他便接着道,“本来你比我矮多了,现在快跟上我了。” “我现在和你一般高好不好?”凌宵羽不屑的道。 “那咱俩比比。”姬胥不服。 “比就比。” 说罢两人同时起身,绕到凳子后,背对着背,都用右手去摸对方的头顶,一探,还真是一样高。两人转过身,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微微一笑,复又坐到了凳子上。 姬胥道:“想过你父皇会力谁为储君吗?” 凌宵羽呆呆的愣神,道:“不知道,我觉得三哥的几率大一点吧!” 姬胥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无论如何,千万别让皇上看出来你有治国之才,不然你就在劫难逃了。”看来这姬胥也不爱那金銮殿上的龙椅。 “我知道。我本来就不想做皇帝。不然内臣外交、财政税收、兵将分配我都头疼,更别说这后宫里的一后四妃九嫔、二十七命妇、八十一御妻了,还不把我折腾疯了?” 姬胥扑哧一笑,问道:“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凌宵羽知道他问的是阿萱,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妻子。” “救命恩人?你不是为了报答她吧?”姬胥一脸错愕。 凌宵羽否认:“你想到哪去了?我要是想报答一个人,高官厚禄,金银财宝,良田美女,我哪样给不起?何必非要娶她为妻呢?” 姬胥心想,说的也是。看来小五是真心喜欢那位姑娘。 里间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凌宵羽一转身,顿时愣在当场。 只见林彧萱换上了自己临行前在靖安城穿的衣服,头发也梳成了未出阁时的打扮,肩上背着一个包袱,起身走到凌宵羽面前,凌宵羽赶忙站起身来,她便要将左手腕上的白玉镯退下来还给他。 凌宵羽见状,吃了一惊,立即阻止,大吼道:“阿萱你要干什么?” 林彧萱力气没有他大,两只手腕被他牢牢地攥住,动弹不得,哀求道:“你放我走吧!这里不是我待的地方!”说着便想用力挣脱他的手。 可是根本不起作用,她的骨架本就比同龄人纤细,手脚也比同龄人小,自然比不过正当少年血气方刚的凌宵羽。 “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啊!你为什么非要离开我?”凌宵羽道。 林彧萱挣扎了半天,没效果,生气的对他吼道:“你放开我!” 凌宵羽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只是说“我不放,”而是讲道:“就算我放开你,你走了,这里距离靖安城近一千里路程,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上路,无人陪伴,身上又没有足够的盘缠,你觉得我放心吗?” 林彧萱一听,顿时停止了挣扎,眼中流露出热切的期待,道:“那你跟我一起走啊!” 凌宵羽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再离开这里吗?其实也不是不可以,那些虚浮的荣华富贵怎可与她相比?只是该怎么跟父皇和母亲说呢? 林彧萱看他低头沉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她就知道他舍不得离开皇宫,舍不得他的皇子之位,舍不得这些权力地位,她终于明白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她看着没有回答的他,一颗心如坠冰窖,一直以为他是站在她这边的,他是和她心意相通的,竟不知一直都是她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了。 趁他沉思的空当,林彧萱倏地一下从他掌中挣脱,扑向大门边,停住,打开殿门,正要迈步,忽听得凌宵羽大喊:“阿萱!”继而她便被人紧紧从后面环住了腰肢。 不用说,肯定又是凌宵羽,她低头闭着眼睛便在他的手背上用力咬了一口。 “啊!”姬胥的声音从她脑后传来。林彧萱一下子周身结冰,愣在当场,急忙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腰间的是一双身穿冰蓝色丝绸的手臂,大吃一惊,难道抱住她的是姬胥? 挣开他的怀抱,急忙回过身来,果然是他! 此时此刻,凌宵羽急忙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姬胥正龇牙咧嘴的看着自己被咬的手背,林彧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结结巴巴的道:“我……对不起……我以为……” 姬胥吹了吹被咬破的伤处,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林彧萱,道:“算了算了,我跟你男人是八辈之交,替他挨一下子,不碍事。” 原来刚才林彧萱和凌宵羽对话的时候,姬胥正好坐在她的侧前方,他可以看得清她脸上所有的表情,但是凌宵羽却是背对着他。 所以林彧萱问凌宵羽要不要和她一起走而凌宵羽陷入沉思的时候,他就觉得林彧萱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起身想要去劝劝架,就看见林彧萱睁开了凌宵羽,向门口跑去。 他自然二话不说,上前就抱住了她,女子柔软的肢体和她身上独有的桂花香一下子使他心跳加快,如坠云雾,那一刻,他只知道他要紧紧的抱着她,不能让她走。 正享受时,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她竟然低头咬了他一口!她是一点没留情,一向细皮嫩肉,没受过丁点伤痛的他一下子便叫了出来。 ------------ 第四十二章 不是花中偏爱菊(三) 凌宵羽听姬胥这么说,十分纳闷,要知道,姬胥十分爱惜自己的皮肤,就连夏天被蚊子咬个包也要腹诽好几天,各种涂抹的东西轮番上阵,他每次都嘲笑他太女孩子气了,一点都不男人。 每到这时姬胥就会十分淡定的说:“我这叫爱自己,懂吗?”此时听到他这么说自然十分惊诧,不过还是赶紧哄好怀里这位姑奶奶再说吧。 “阿萱,你别走好不好?” 林彧萱看姬胥没说什么,也放下心来,发现自己的双臂被凌宵羽牢牢地拥着,知道自己今天走不了了,冷笑一声,愤愤的道:“你绑得了我一时,可你绑得了我一世吗?” “喂喂喂,我说句公道话啊!”姬胥插进了嘴,“这个,阿萱啊,你嫁给他的时候,不知道他是皇子吗?” 林彧萱摇了摇头。 姬胥双手抱胸,沉思了片刻,脸上又露出了轻佻的笑容,接着道:“那,如果你事先知道他是皇子,你还会嫁给他吗?” 林彧萱低头不语,凌宵羽的心顿时冷了,姬胥依然笑如春风。 “好,不回答就是不会了,那能告诉我理由吗?”姬胥道。 林彧萱谁也没有看,平静的讲道:“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 “嗯,好。那,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呢,虽然家世不如小五显赫,但我起码也是世家子弟,我的父亲是侯爵,将来我也可以继承爵位,而且我并未婚配,”说到这里,林凌两人的脸色都变了,心想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姬胥接着优哉游哉的道,“我也不喜欢皇宫里的生活,你不如改嫁给我,我们一起去游遍天下,逍遥江湖啊!” 其实姬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出来这么一个主意,明知道说这些话是来试探她的,可是心底里居然冒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疯狂的期待,期待,这不是试探,而是认真。 门口的两口子一时间都愣住了,林彧萱心想这姬胥还是阿林的好兄弟好哥们吗?哪有夺人妻子的朋友啊?凌宵羽的神色此时稍见平缓,好像已经明白了姬胥的用意。 “怎么样啊?林姑娘?”姬胥一脸媚笑。 林彧萱挣开凌宵羽的手掌,道:“我……我不喜欢你,怎么可以嫁给你?况且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姬胥笑着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既然你都是他的人了,又何必计较他的身家背景呢?现在你有两条路,一是跟一个你不爱的人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一是跟一个你爱的人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你选吧!” 姬胥双手背后,下巴微扬,眼皮上翻,成竹在胸。凌宵羽也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林彧萱,想要知道她的答案。 林彧萱看出来了姬胥是在试探她,心想我为何要上你的当?你这个套下得也有点太明显了,深吸一口气,道:“我两个都不选。” 凌宵羽和姬胥两人都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姬胥只是耸了耸肩,凌宵羽走上前,对她说道:“好了,阿萱,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人了,你这辈子只能呆在我身边,你逃不掉的。” 林彧萱心里只觉得十分难受,扑到桌子上,埋着头不吭声也不说话。姬凌二人都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浑浑噩噩过了一天,林彧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也不见人。不过雪妍把饭送进去,她倒是乖乖地都吃光了。 只要她肯吃饭就好,凌宵羽心想。 抬头望望,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凌宵羽不知道今晚去哪里睡。他的寝殿现在已经被林彧萱霸占了,昨晚两人还是同眠共枕睡的,才刚过了一天,就要分房睡了吗?心里自然而然的涌起一阵难过。 本想出门散散心,路过寝殿的时候,却看到槛窗上映出了阿萱的侧影,凌宵羽鬼使神差的走近槛窗,伸手抚摸着那个影子,想象着能够触摸到她的感觉。 不知为何,触摸到她影子时,嘴角竟然不自觉地勾起,脸上浮现出倾城的微笑。不论如何,她现在还在自己身边,不是吗?只要他想见她,推开这扇窗就可以看见她,不是吗?不由自主的小声说道:“今晚我就在外面陪你。” 谁知雪妍正端着个冒着水蒸气的木盆往殿里走,正好看见了在窗口痴情守候的凌宵羽,凌宵羽而且也看见了她,雪妍连忙屈身行了一礼,凌宵羽背着手对她笑了笑,她便推开门进殿了。 林彧萱刚才正好在书案旁给叔叔写信,雪妍进门时,她刚好写完。 “夫人,泡个脚吧!”雪妍抬了抬手中的木盆,还是习惯叫她“夫人”,林彧萱“嗯”了一声。 将信折好,放进从书柜里翻出来的一个信封里,放到了书案上,起身走向内室,看到雪妍已经坐在木盆另一边的小板凳上在等她了,她便加快了脚步,坐到床边便开始自己脱鞋。 “夫人,我来吧!”雪妍连忙给她脱另一只。 她微笑着阻止:“没事的,雪妍,你不用跟我客气的,我以前的丫鬟,私下里也和我以姐妹相处,有些事情我自己可以,不用什么都靠你来做。” 雪妍一时间有些错愕,以前她不是她的贴身婢女,现在天天和她在一起相处,才发现林彧萱真的是个从来不摆架子的人,什么事自己能做的就自己动手,从来不肆意使唤人。 恍然回神,看见林彧萱自己脱了鞋袜,慢慢的把脚放进热水里,水温似乎有些烫,咧着嘴巴不自觉的“咝咝”吸气,还皱起了鼻子。 雪妍忽又想起了凌宵羽,便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公子羽,他还在门外。” 林彧萱一听,故意装作一副关我什么事的样子,道:“站……就站着呗!他是公子羽,又是五皇子,想站在哪里不行啊?” 雪妍一笑,试探的道:“是啊,反正这两天天气回暖了,也不怕夜里冻死他,就是,不管了!” 她说的是反话,其实她是故意提醒林彧萱,夜里屋外还是挺凉的。 “那……他……”说着林彧萱又向门外的方向望了望,对他,她终是狠不下心来。 雪妍看了她一眼,心想,其实她还是关心他的,便对着她微笑了一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起身,打开了内室的门,又走到大殿门口,把大殿的门打开,走出大门,冲着门外发愣的凌宵羽,灿烂的一笑,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凌宵羽一时间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意思?雪妍出来把门打开了,难道是阿萱原谅自己了?自己应该没有会错意吧?眼见雪妍都走远了,这门应该是给自己留的,阿萱果然还是心疼自己啊! 连忙走了进去,回头把门关好了。果然还是屋里暖和。 “雪妍!雪妍,你去哪了?喂!”林彧萱的声音。 凌宵羽一愣,走进内室里,两人目光相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上午闹了些别扭,此时已经过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了,两人的火气都没那么大了。 “你、帮……帮我拿一下擦脚布呗!”林彧萱低着头支支吾吾。 “啊?”凌宵羽没反应过来。 林彧萱一气,愤愤的道:“帮我拿一下擦脚布啦!” “哦哦,”凌宵羽连忙走近她,可是又很茫然,“擦脚布在哪里?” 林彧萱无语了,指着离床不远处的地方:“在那个盆架底下的栏杆上搭着,有一块淡黄色的麻布。” 凌宵羽走过去一看,果然有,忙拿起来,回身过来,看着林彧萱给他伸手要擦脚布,想也没想,便坐到地上刚才雪妍坐过的小板凳上,把手伸进水里,捞起她的一只脚,另一只手拿着擦脚布给她擦脚。 林彧萱的脚十分小巧白皙,脚趾甲也圆丢丢的十分伶俐可爱,拿起擦脚布慢慢擦拭着,从脚背,到脚心,脚踝,再到每个脚趾缝。刚刚泡过的脚丫隐约还冒着几缕水汽,凌宵羽一时间忍不住,在她的脚踝处亲了一口。 林彧萱浑身一震,他的唇好柔软,碰到自己皮肤的那一霎那,好像被电击了一样。 凌宵羽抬头看向她,只见她双臂撑着床面,无辜的看着他给她擦脚,他最受不了她那样的眼神,单纯得没有一丝杂质。心跳忽然加快,强逼着自己不许胡思乱想,接着低下头,去给她擦另一只脚。 其实两人自从离开凤凰城之日起,便一直没有行房,大半个月没开荤了,凌宵羽自然有些忍不住了。 林彧萱越来越觉得面前的阿林有些不对劲,见脚已经擦好了,他还握在手里,想要抽出脚来,他却紧紧握着,无奈只能上前叫他:“阿林。” 只见阿林忽地抬头,眼中的情欲倾泻满地,松开她的脚,起身跨过木盆,猛地一把便将她压到了身下。 林彧萱用力推开吻她的凌宵羽,道:“你又疯了你。” 凌宵羽深情地看着身下的人,细细的看着她的额头、眉宇、眼眸、脸颊、鼻子、嘴唇,又从下至上看了一遍,她确实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但是自己就是越陷越深,不可自拔,道: “阿萱,你以后都不要再跟我闹别扭了好不好?” 林彧萱看向别处,傲慢的说:“那……得看你表现如何了。” “我一定好好表现。”说着变上去解她的衣衫,“阿萱,你是不是给我下了上瘾的毒药了?” “啊?”林彧萱一脸错愕,听明白他的话后,不屑地道:“我都没下药,你都这样了,我要是再下药,那得成什么样儿啊?” 凌宵羽一笑:“哟,某人小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快来让我把她的小尾巴减掉!”说着就拉下了床帘,帘上映出两人交颈而卧,温情缠绵。 只听帘内传来两人的对话: “喂,你个色鬼!” “谁让你勾引我?” “我哪里勾引你了?” “你自己还不知道?” “我本来就没有。” “你就有。” “唔……” ------题外话------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嘿嘿,这一个月因为家人生病住院,没有及时更新。先对各位粉丝道一声抱歉哈!大戎一般不会弃坑,粉丝们不要担心了,呵呵。 ------------ 第四十三章 此花开尽更无花(一) 更鼓传,刻漏长。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二更天了。一向浅眠的黄鹂一觉睡醒,听见有一人进了卧房。翻过身一看,不出所料,是雪妍。 只是今晚雪妍的神色有些异常。心想难道是公子和良娣又吵架了? 雪妍看见黄鹂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看她,忙换了另外一幅神色,笑了一下,道:“我本以为自己手脚够轻了,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 “没关系,主要是因为咱们的主子好伺候,白天没干什么累活,所以晚上才睡不着。”黄鹂答道。 雪妍坐到梳妆台前,卸下了身上的佩饰和首饰,正脱掉外衣准备睡觉。 黄鹂看她心不在焉,满面愁容,满腹心事的样子,便忍不住小声的问:“公子和夫人……又吵架了?” 雪妍如梦初醒,转头看向黄鹂,道:“没、没啊!”继而敷衍的一笑。 黄鹂心想她也没有理由骗自己,而且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多心了,公子那么喜欢林良娣,应该是不会舍得跟她吵起来的。可是雪妍的样子,一看就是有事。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奴才,最擅长的就是观察人的微表情,平常公子一个微笑的表情,哪怕是他脸上的一小块肌肉动了动,她也能八九不离十的猜到公子的意思和心情,张珂最佩服的就是她这一点了。 雪妍也意识到黄鹂似乎还有话想问,便先堵住了她的嘴,道:“哎呀好累啊,快睡吧!明个还得早起呢!”说罢便躺到了屋子西边的床上。 这间屋子是她们二人专用的卧房,黄鹂的床支在东边,她的床支在西边,两人这几夜除了一个出去值夜,另一个单独睡一间房,今晚两人都不用值夜,所以才会有这一番对话。 雪妍趟到床上,翻身向里,背对着黄鹂,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去而复返偷看到的凌宵羽和林彧萱温情的画面。他对别人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小心,一如十年前一样。 “要是他对我也可以像对夫人那么好的话,该多好……”雪妍心里不由得想道。 “想我和那林彧萱作对比,她又比我好到哪去了?大家不过也都是一般人家出身。她的姿色也和我差很远,怎么她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我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也得不到的东西?” 雪妍家里就是一般农家,而林彧萱出身于商家,按照“士农工商”的等级制度,林彧萱自然没有她出身高贵。 雪妍越想心里越是不平:“从小我就过着孤苦无依风餐露宿的生活,直到遇到了他,我才体会到人世间的温暖,难道我想让这温暖持续的时间长一点也不行吗?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老天爷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为什么别人就可以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而我就得一辈子屈居人下,为奴为婢呢?” 她沉默了一会,又想道:“不,我不能坐以待毙。自己想要的都必须自己努力去争取,我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坐享其成。老天不开眼也没关系,我要做我自己的老天!”想到这里,雪妍使劲咬了咬自己的牙床,接着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睡去。 天顺三十一年,三月二十,正式册封林彧萱为良娣的旨意才到达泽芳宫纯阳殿。负责宣旨的秦志岩左手拿着拂尘,右手拿着圣旨昂着头大摇大摆的走进泽芳宫,身后跟着二十多位端着各类赏赐的宫女,宫女的后面还跟着六尚主管,每位主管身后都跟着两名司侍女官。 凌宵羽已经十六岁,按例已经可以上朝参政了,一早便上朝去了,林彧萱起床后就在殿里转悠,就在她窝在纯阳殿东北侧的书房里翻凌宵羽以前的画作时,忽听见黄鹂气喘吁吁的跑来叫她赶紧出去接旨,说秦总管已经进了泽芳宫了。 林彧萱一脸茫然,正想问秦总管是谁,就被黄鹂一把拽了出去。 匆匆忙忙来到纯阳殿门口,便看见满院子的人正行色匆匆的往殿里走,林彧萱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良娣”不就是个三品吗?动用这么多人,至于的吗? 只见秦志岩下巴微抬,趾高气昂的迈进纯阳殿,走进堂上,转身,睥睨了一圈屋子里的人,在林彧萱脸上流连了片刻,清了清嗓门,大声道:“林氏接旨。” 言罢,林彧萱和纯阳殿一干人等皆面北而跪,秦志岩便打开了圣旨站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民女林氏彧萱,温婉明慧、淑顺贤明,特此作配五皇子为良娣,赏黄金百两,绫罗绸缎、金银钗环若干,望日后为皇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钦此。” 黄鹂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种阵势也不是没见过,就怕林良娣一时吓破了胆,别再闹笑话才好,用眼睛的余光瞥了瞥身前的林彧萱,只听她不疾不徐,不卑不亢的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鹂被她临危不惧的表现折服了,只见她伸手接过亲总管递过来的圣旨,缓缓起身,微笑着对秦志岩道:“公公一路辛苦,请到后堂喝些茶水,歇息片刻。” 秦志岩微笑着弓着身子,道:“哎哟老奴也想啊,可是皇上身边此时也没人照看,老奴得赶快回去复旨啊!” “既然如此,嫔妾就不强留了,公共慢走。”说着福了福身。 秦志岩也弯了弯身子:“老奴告退。” 此时那些宫女端过来的赏赐已经全数摆放到了东侧的内室里,出来跟林彧萱行了个礼,便跟着秦公公走开了。纯阳殿的另一个管事太监冯则元带领几个小太监在详细记录、分类归置那些赏赐之物。 殿里此时只剩下了几名女官,只见一个人近中年、身穿深蓝色宫装、有些发福的女官走上前来,道:“林良娣可能不认识我们,我是陈尚宫。”林彧萱微一倾身,点了点头。 她又分别将另外五位主管一一介绍完毕,微笑着道:“我们尚宫局是六尚之首,您有什么需要的就只管吩咐我们便是。” 言罢,一个身穿橘色宫装的女子上前一步,道:“我是尚食局的主管——姜尚食,请问良娣平日里有什么爱吃的和忌口的,好让下官记录下来。” 林彧萱明白了,这一伙人是来问她一些私人问题的,便微笑着道:“我爱吃甜食,尤其是桂花糕,不喜吃辛辣的。”姜尚食身后的一个女官提笔记下,姜尚食也退回了原地。 一个身穿紫色宫装的女官上前一步,声明她是尚服局主管,给她量了量身材,又询问了她喜欢什么颜色,什么布料,什么花纹,什么丝线等等等等。 后来几位主管一一询问记录,这一通折腾,全都弄好时便到了巳时。六位主管正打算走人,凌宵羽便回来了。行礼寒暄之后,又都走了。 她们前脚刚走,又来了一个陌生的中年宫女,带来了张皇后的赏赐,另一个是屈姨,带来了若久漠的赏赐。只因林彧萱只是一个小小的良娣,所以其他嫔妃并未送来贺礼。 等到她们都走了,林彧萱累得扑到离她最近的椅子坐下,端起茶杯猛喝了口茶。 看她这幅样子,凌宵羽不觉好笑,道:“这才哪到哪啊,你就这么累,只怕下午还会有嬷嬷来叫你学规矩呢!” “什么?”林彧萱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的能吞下整个茶碗。早知道做皇家的儿媳妇这么累,她说什么也不会嫁给他了。 果然不出凌宵羽所料,下午果然过来两个老嬷嬷,来教林彧萱学各种各样的宫规,气得林彧萱直说凌宵羽是乌鸦嘴。 鉴于林彧萱已是正三品的良娣,需要学的规矩并没有刚进宫没有任何品阶的采女不同,所以只学了七天便学完了。 这七天里,除了林成阳来看过她一次,倒也没有人来拜访她,她毕竟只是个妾,又不是什么正妃,所以那些妃嫔公主之类的也都不想自降身份的来探视她。 凌宵羽平时又很忙,老是看不见人影,他不陪她去,她心里就没底,所以平时也就一直待在泽芳宫里,懒得出门。好在泽芳宫也够大,单单一个纯阳殿就比她家的客栈大了近五倍的面积了,这么大的一个宫也够她转的。 其实一个良娣并没有资格住这么大的宫殿,主要还是因为皇子出宫之前都是住在泽芳宫里,而凌宵羽如今是这宫里唯一的皇子,其他的皇子都已经封了王,在皇宫外的京城中也有了自己的别苑,而如今宫里唯一的皇子凌宵羽又只有她一个女人,所以这么大的泽芳宫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居住了。 就在林彧萱以为除了每天给长辈请安之外没别的活儿了的时候,后宫里权位最高的女人闯入了她的世界。 那是三月二十八的下午,凌宵羽带着张珂去拜访他的授业恩师,也是垣国有名的圣人南宫震,殿里只剩她一个人。 午觉睡醒之后,便靠在双翘头红木贵妃榻上醒盹,身后的雪妍在为她剥荔枝,忽听见殿门口的太监们高声通传“皇后娘娘驾到”,连忙起身走到殿外相迎。 走下台阶,只见从殿门口走进来一帮人,最前面两个太监领路,然后两个宫女跟着,然后才是一个身穿明黄色曳地长裙的金碧辉煌的妇人,头上戴着华丽的凤冠,冠上饰以金丝凤鸾,珍珠玉翠,与衣衫上的金色彩凤交相辉映,真真晃人眼睛。 身后紧跟着一个太监为她举着高高的黄罗伞,后面还跟着大约三十多个太监宫女,具体多少个林彧萱也没机会看了,此刻她已经在台阶下跪好,低头看着地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等到她看见头顶的上空突然暗了一点,知道皇后已经走近她了,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努力保持镇定:“嫔妾林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说着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头顶传来一个比寻常女子略粗一点的声音:“嗯,这规矩学的还不错。行了,起来吧。”说罢林彧萱便慢慢的站起身来,只是还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皇后道。 ------------ 第四十四章 此花开尽更无花(二) 跪在地上的林彧萱缓缓将头抬起来,这才看见眼前传说中的皇后娘娘,这个全天下至高无上的女人——她四十五岁左右的样子,中等身高,小麦色的皮肤,但比寻常人家保养要好很多。眼角隐约有几道鱼尾纹,不过岁月的痕迹没有丝毫影响她的美貌,倒是给她增添了另一份经岁月洗礼后才有的稳重、大气和沉着。 同样,看见林彧萱庐山真名目的张皇后心里想的却是:我当是何等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原也是一般的小家碧玉。想必是公子羽看惯了这宫中国色天香的美人,所以想换换口味吧!那本宫带来的那几名女子就派上用场了。 盘算完毕,张皇后勾起唇角,轻启朱唇,道:“平身吧。你和羽儿一样,叫我‘母后’就好。进殿叙话吧!”不再看她,直接向殿里走去。 “是。”林彧萱站起身,挥手示意黄鹂几个宫女上茶,随后紧跟着张皇后进了大殿。 林彧萱看着向首座走去的张皇后的背影,心中有一种十分不想的预感。她的第六感一向都很准。不管怎样,她既是后宫中的女子,自然应该受皇后的管束,她进宫这么多日子,都没有主动向皇后请过安,实在是于情于礼都不合。 黄鹂将茶水奉上之后,林彧萱便在殿中站好,道:“臣妾自幼生长在民间,初入宫中,对宫中规矩不甚了解,直到前几日,嬷嬷们对贱妾教导了一番,妾才知将宫中礼数了解一二。有何失礼之处还望母后责罚。”尽管她努力镇住心神,可手心里还是冒了汗。 雪妍将茶水奉上,张皇后在大殿中央左面的榻上做好,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听完林彧萱的这一番话,心想:看来你也不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明白。既然你自己有错在先,你也认识到了,那就休要怪我了。 只听张皇后平声静气的道:“常言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既然你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那我这个长辈若是揪着不放,就有些过分了。可是这晨昏定省的规矩是老祖宗定下来的,我们这些后辈又不得违背。那你看,本宫当如何责罚你啊?” 林彧萱低头看着地面,心里十分后悔。其实她本想去拜见皇后娘娘的,可是凌宵羽似乎对皇后十分有成见,每次她一提起,他就会说:“她一不是我的生身母亲,你二不是父皇的妃嫔,何必要向她每日请安?我说不用就不用。” 这下可好了,人家找上门来了。还专门挑了个凌宵羽出门的时间,她怀疑这泽芳宫里是不是布有有张皇后的眼线,怎么一抓一个准儿? 事到如今,只好受罚了,林彧萱把心一横,扑通一声跪下,先向张皇后扣了一个头,抬起头来接着道:“今日是臣妾不懂规矩,仅供这么长时间,都未向母后请安,请母后责罚。” 张皇后本来也不是专门为了罚她而来的,她是专门来立威的,她就是要林彧萱知道,谁才是这后宫中权位最高,地位最尊贵的女人。她面无表情,慢条斯理的说:“玉不琢,不成器。念在你是初犯,又属无心之过,本宫便罚你在此跪两个时辰,再抄写三遍大垣国后宫宫规,你服还是不服啊?” 话音刚落,林彧萱想也没想就接口道:“服。儿臣叩谢母后恩典。” 张皇后嘴角隐隐有一丝得意的笑容,黄鹂雪妍等一干人等皆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彧萱受罚。 “哦,对了,”张皇后对身边的一个跟她同年纪的贴身侍女道,“昔梅,让她们进来。” “是。” 林彧萱不敢直视张皇后,直视望着地面,看见一个侍女走到门口,听见她说:“你们四个进来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脚步声消失以后,张皇后道:“羽儿快要过生辰了,这四位奉仪是我尽心为羽儿挑选的侍妾,就当做是寿礼了。她们都是身世清白,能生能养的士家女子,今日羽儿不在,你替他接了也好。”奉仪是皇子的老婆们中位分最低的称谓,居正九品。 她接着道:“如今五皇子还没有娶正妃,宫中就属林良娣位分最高,你们四个要好生伺候五皇子,协助林良娣治理好泽芳宫宫中事务,尽早为皇家开枝散叶。明白吗?” “是。”四位女子齐声道。 林彧萱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一般,她甚至偷偷拧了拧自己的大腿,可腿上的疼痛残忍的提醒她,这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的确,从今往后,阿林就不再属于她一个人了,他和她中间忽然多了四个人,她要和四个人一起分享他,分享他的宠爱,他的人,他的心。 她一直以为,阿林是天上地下无所不能的人物,没有任何人能够强迫他去干他不想干的事。可她忘了,这世上依然有比他权力更大的人,比如说面前的这位张皇后。 这世间还是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你想怎样就会怎样的。你在人前享受到无比的尊贵和无上的荣耀与你背后付出的代价、牺牲的自由,是成正比的。 做人还是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不然就连这小小幸福都会遭老天妒忌的。 “好。德妃娘娘约了本宫看戏,本宫就先行一步了。” 满屋子的奴才宫女皆下跪,齐声道:“恭送皇后娘娘。” 张皇后起身行至林彧萱身前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道,“你可不要让本宫失望啊!” “是。”林彧萱木然的应道。 张皇后嘴角含笑、轻移莲步,从容优雅的走出了泽芳宫。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今天的天气真好,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鸟语花香。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只要那个林彧萱活的不舒服,那五皇子就活的不舒服了,五皇子一不舒服,若久漠就不舒服了。这样,若久漠每天都会挂着一张臭脸,时间久了,皇上也就不会那么频繁的去揽月阁找她了。另外,还为侄女灵敏出了一口恶气,实乃大快人心啊! 出泽芳宫,行至专门用于观景的漪澜小筑,皇后一行人坐在亭子里休息。 “娘娘,您还要劝说皇上将敏敏小姐许配给公子羽做正妃么?”昔梅问。 “当然还是要劝的。事在人为嘛!谁让咱们大垣朝的皇子太少了呢!我还是不愿敏敏嫁给她心仪的那个司徒将军。一介武夫有何前途?最后还不是要死在战场上?倒不如嫁给皇子,总比将军夫人要高贵得多吧?”张皇后道。 昔梅点点头。 张皇后忽然想起来什么,问:“诶?五皇子的生辰具体是哪一天来着?” “四月初九。今日乃是三月二十八。”昔梅答道。 “嗯。好,到他生辰那天,也是他封王的日子。本宫就在那天,让我们的五皇子好事成双……”张皇后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可是看起来却让人在春日里感觉到背脊发凉、毛骨悚然。 “皇后娘娘!” 一个太监的声音从亭外传来。张皇后举起手,示意后面的奴婢们都退下,脸上显出鄙夷的神色。 不一会,勤政殿的一个小太监便一路狂奔,扑着跪到张皇后脚下,鬓边淌着几道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皇后娘娘可是让小的一通好找,小的是奉秦总管之命过来传话的。” 秦志岩是个十分守规矩的人,如果不是有重大事项,他是不会这么着急的派人来传话的,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张皇后心头忽然萦绕起一阵阴云。 “什么话啊?”昔梅问道。 “戚国国主的亲侄子潘云海大将军谋权篡位,带领三万士兵包围了戚国都城奇光城,杀死了皇帝,自立为王了。” “什么?那三公主呢?”张皇后忽然有些把持不住,急切的问道,“戚国的太子呢?本宫的外孙呢?”语气中显然已经带了哭腔。 小太监摇了摇头,道:“这个……小的不知啊。” “娘娘!娘娘!快宣太医啊!”昔梅忽然大声的喊道。张皇后已经昏厥,不省人事。 原来这三公主是张皇后亲生的大女儿,十七岁的时候远嫁到垣国为妃,后来为戚国国君生下了戚国的三皇子,也就是后来的戚国太子。戚国发生了政变,三公主和戚国太子下落不明,张皇后一时接受不了,气急攻心,便昏了过去。 却说张皇后走后,林彧萱就没有再站起身。她脸上任何表情都没有,也不说话。就是呆呆的跪着,目中无神。 黄鹂看着十分心痛。她知道林良娣此时心里一定十分难受,可是又无可奈何。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女子可以当做礼物相互赠来赠去,公子羽身为皇子,收到别人馈赠的美女也会是很常见的事情。希望林良娣能够以此为起点,慢慢接受这“家常便饭”吧。 “夫人,这四位奉仪……怎么办?”雪妍跪倒林彧萱身边,悄声问道。 林彧萱眨了眨眼睛,眼中有了些神韵,木然机械的道:“泽芳宫不是还有很多闲置的宫殿吗?收拾出四间房来,分给她们住吧!” “是。”雪妍点头。黄鹂也听见了林彧萱的话,急忙吩咐一些宫女太监去收拾屋子,对四个女子道:“四位奉仪请随我来吧。”随后那四个女子便都退了出去。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林彧萱道。众人遂退出了门外。 偌大的殿内又剩下林彧萱一个人。其实与普通人一样,刚开始跪着受罚的时候,林彧萱心里还十分郁闷委屈。本来她说去给皇后请安的,可凌宵羽硬是告诉她不用去,她才不去的。这本就是不是她的错,却还要她受罚,心里十分不平。 转念一想,阿林他是尊贵的皇子,他不理会皇后那一茬是因为他不怕皇后,可不代表她也不必理会。吃一堑长一智,林彧萱“举一反三”的本领还是十分擅长的。暗自决定以后不能再随便轻信阿林的了。 她看着周围华丽无比的摆设,随便拿起一个茶杯就能买下她家的整间客栈。可只要他一不在,她就好像失去树木可以依靠的藤蔓,只能软软的瘫倒在地上任人欺凌。 她不知道凌宵羽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心里本能的盼望他能够早点回来解救他,可又怕他回来看见她受罚而难受生气,多生事端,又盼望着他晚点回来。 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一个时辰,她膝盖以下的腿都没有动过地方,时间一长,大腿也开始发麻。她感觉自己都快没有下半身了似的,两个膝盖骨十分酸痛,就连轻微的动一动也会很痛。她又吩咐了奴婢们不得打扰她,所以中间也一直没有人来过。 林彧萱实在是受不了了。偷偷扭过头,看了看殿门,发现殿门都是关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人盯着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早就没知觉了。 “早知道没人看着我,我才不跪这么长时间呢!”她将双手撑到地面上,伏着身子,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双脚,居然动不了!紧咬牙关,撑着地面,慢慢坐到地面上,接着用两只手使劲将两条麻木的腿抬起。 大约两盏茶时间过后,她才将自己那两条石头一般的腿抬起来。不知道是太费力还是膝盖过于酸麻,她痛的五官都拧到一起去了。 “你是皇后你就了不起啊,你是皇后就可以随随便便罚人下跪吗?你自己没有跪过吗?不知道跪两个时辰的话,膝盖会痛死的吗?哼!”林彧萱曲起两条腿,坐在大殿的地扳上,一边揉着膝盖小腿一边小声嘀咕着。 刚想站起来去喝口水,忽然听到殿外响起了太监悠长的通报声:“殿下回宫——” ------题外话------ 那个,先对大家说一声抱歉。最近一周学校的无线网死活上不去,所以没有发得了文,但是大家不要心急,国庆假期结束之后我会恢复每日更新。我会更加努力,写出大家都喜欢的文!最后祝大家国庆假期愉快!\(^o^)/~ ------------ 第四十五章 此花开尽更无花(三) 兴民大街是垣国京城最主要也是最为繁华的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街。座座高楼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整个垣国最大最豪华最齐全的酒楼、妓院、钱庄、赌坊、客栈、绸缎庄、古玩店等等等等各式各样的店铺都开设在这条大街上。同时,这条大街也是京城最大的乞丐聚集地。 “大爷,您行行好,赏我点钱吧!我爷爷得了重病,急需诊金医治呢!”一个大约五岁左右的男孩,身子圆圆滚滚的,捧着一个有满是缺口和裂缝的碗,尾随着一位二十多岁衣着鲜亮的男子的袖子,点头哈腰的乞求着。 他的小脸黑不溜秋的,头发乱糟糟的,发丝间还夹杂着几根杂草屑,光着脚丫,穿着都是大窟窿小眼儿,破破烂烂的衣服,其中一个袖子只剩下了半个。 “去去去,哪来的臭乞丐。”年轻男子鄙夷的一扯袖子,男子又加快几步离远了小男孩。 一连问了四五个人,都像想要避开一摊屎一样的用嫌弃的态度对待他,小男孩受到了极大地打击,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走着走着,一个身穿白衣白靴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抬头一看,竟是一个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的男子,若不是他的身高,他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漂亮的姐姐。 小男孩从未见过长得比女子还要美的大哥哥,一下子把自己讨饭的台词也给忘了,只是傻乎乎的愣在原地看着那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伸出手,在他的破碗里轻柔的放入十两金子,道:“小弟弟,能带我去见你爷爷吗?” 小男孩如梦初醒,听见公子这么说,又十分不解,问:“你怎么知道……” 白衣公子忽然笑了几声,他的声音如同山涧泉水一般好听:“我刚才在那边观察了一会你,你比同龄的孩子都要胖,而且你的下巴、脖子、还有指甲缝都十分干净,要么就是你刚刚做乞丐,要么……你本来就不是乞丐。” 小男孩一脸的惊讶,心里对这白衣公子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十分敬佩,可是又有些不确定,问:“我怎么确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你带我去见你爷爷不就知道了?”白衣公子笑着说道。 小男孩无法,只好带他向一条小巷走去。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来到一棵大槐树下,树下侧身躺着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乞丐,用右手支着脑袋闭着眼睛,张着嘴巴在睡觉,呼噜打得震天响。他和小男孩一样的乞丐打扮,只是面色红润,并不像生病的样子。 “爷爷。”小男孩蹲到他身边,声音不大不小的叫了一声。老乞丐没反应。 “爷爷!”小男孩提高了音量,语气中有了一些不耐烦。老乞丐还是没反应。 小男孩泄了气,凑到老乞丐耳朵边,大喊了一声:“师——父——” 老乞丐忽地惊醒,眼中的睡意还未消退,着急忙慌的问:“啊?怎么了?” “师父,这位公子找你呢!”小男孩指指身后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说:“师父,咱能不能别玩这种游戏了?下回您又要扮成什么人约你徒弟出来见面呢?” 老乞丐露出了无赖一般的笑容,坐直了身子,靠着大槐树,道:“好徒弟,你也了解我的嘛!我不喜欢规规矩矩的生活嘛!人就应该把一辈子当两辈子,甚至三辈子来过,去体验各种各样不同的人生,才不算白来这世间走一回啊!佛家说的什么来世今生,我可不信……” 听见二人的对话,小男孩惊讶的瞪圆了眼睛,指着那白衣公子,结结巴巴的问:“师父,你说他……他就是我的……那位……师兄?” “师父,您又从哪收来这么可爱的徒弟,像个肉包子似的。你让他上街去装乞丐,哪个会信啊?”白衣公子笑着说道。 老乞丐却不理他那一茬,毫不客气的说:“行了行了,快点带我们去吃点好的,喝点好的,这都好几天没开荤了。”说着曲起腿,单手撑地,准备站起来。 白衣公子也不嫌弃他脏,忙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叹了一口气,拉起小男孩的脏手,笑眯眯的对他说了声:“走吧!” 于是,一行三人便向兴民大街上行去。一位比天仙还要美的公子,一手扶着一个老乞丐,一手拉着一个小乞丐,这三人组合在大街上必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目,回头率百分之二百。 一个时辰过后,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老乞丐和小乞丐坐在京城最大的酒楼——沽月楼里大吃大喝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小男孩靠在红木制成的椅子上,打着饱嗝,老乞丐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道:“我说徒弟啊,你这两年是吃了什么了?长得跟那地里的拔节的玉米似的。” 白衣公子答非所问:“师父,我看您能吃能喝,面泽红润,想必身子骨也没什么大碍。那您这次找我来,是有什么别的事吗?” 老乞丐白了他一眼,道:“我想你了不行吗?” “……”白衣公子懒懒的抱着胸靠着椅背,直勾勾的看着老乞丐,一副“我倒要看看您什么时候才能给我说正事”的样子。 “唉,算了。其实我呢,就是想告诉你,我前几日饥饿难耐,就起来夜观天象,忽然发现未来天下大势的运转有些不妙,周遭形势错综复杂,恐怕会有大事发生。你身为皇室中人,手握重权,一定要小心谨慎,做任何决定之前一定要考虑周全,但是也一定要找准机遇,抓住时机。” 这年轻的白衣公子,自然就是微服出巡的公子羽,那位白发乞丐便是他的授业恩师,学贯古今、未卜先知、无所不精的南宫震。 听见南宫震的话,凌宵羽心中有种不安,师父今天这是怎么了?老提什么机遇啊,皇室啊,时机啊,决定啊,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好,师父,我一定按您说的做。”凌宵羽心想师父说的也没错,这么久没见面,先顺着他说,让他高兴高兴。 南宫震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继而脸上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说:“其实这次找你来,除了告诉你我的发现,还有一件事。” 凌宵羽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掉,道:“师父但说无妨。” 南宫震忽然转头对小乞丐说:“小茂,你先出去自己玩会,师父跟师兄说两句话。”小茂乖乖地点了点头,依言退了出去。 凌宵羽看师父将小师弟请了出去,心想难道是要说什么比先前那事还要重大的事吗?骤然打起十二分精神,想听师父的下文。 南宫震一脸严肃的问:“朝中的大臣有几成是支持你的?” 凌宵羽有些意外,没想到逍遥江湖的师父会关心这些事,随口说道:“没多少。怎么了师父?”虽然嘴上那么问,但是凌宵羽心里已经有了几分肯定,师父想要让他去竞争太子之位。 果不其然,听见凌宵羽这么说,南宫震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思虑良久,才说:“罢了。我看那三皇子还凑合,不管真的假的,倒挺会收买人心的。羽儿,师父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凌宵羽心里有几分打鼓,这个当下,师父会让他答应什么事呢?心中不免有些犹疑,不过既然师父提出来了,那他不答应就有些对师父不敬了,毕竟师父对他有知遇之恩,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他,他更没有理由反驳了:“什么事,您说吧。” 南宫震看到了他眼中的犹豫,不过还是决定说出来:“你师父我,终生就收了你一个徒弟,师父知道你无意夺嫡,可是你二哥资质一般,四哥荒淫无度,老三虽然在朝中颇有威信,可其母身份卑微、血统低贱。所以你父亲很有可能立你为太子。师父想你莫要抵抗,顺势而为,将来继承大统,做一个勤政爱民的……” “师父!”凌宵羽打断了他,急忙说,“如果我还是以前的凌宵羽,我一定会听从您的建议,而且那太子之位也一定会是我的囊中之物。可如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继续说道,“如今一切都不同了。徒儿只想远离一切是是非非,只想和……和知己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他口中所说的知己,自然是林彧萱,还有他的好朋友姬胥,好表弟若久恒。 “知己?我看,是红颜知己吧?”南宫震眼中似乎燃起了怒火,他太了解凌宵羽了。 凌宵羽这幅样子,一看就是坠入情网而不可自拔。刚才南宫震还想问呢,怎么时隔两年不见,他的好徒弟竟然笑容满面,神采奕奕,脸上还泛着红光。刚刚他们在吃饭时,他还看见凌宵羽还会痴痴发呆,傻傻发笑,原来是动了春心了。 听见师父生气了,凌宵羽急忙解释:“师父,您别生气,我没想瞒着您,我本来想带她来见您的,可您每次约我都是于各种意想不到的身份和地点,我怕不跟您打声招呼就把她带来,当面戳穿您的身份,有损你的威名和形象嘛!”说完还嘿嘿笑了一声,向南宫震陪笑脸。 南宫震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有些失望,叹了口气,说:“罢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女人嘛,只不过是男人掌中的玩物。你自己把握就好,我跟你提的事,你自己回去再考虑一下。知道吗?” 凌宵羽知道此时如果不答应师父,只怕会伤师徒感情,于是说:“我答应您,您说的事我会考虑,但是如果结果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希望您老也别生气。” 南宫震十分无奈,也只能随他去了,于是点了点头,道:“嗯。对了,你这两年都干什么去了?怎么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凌宵羽遂将这两年所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南宫震,等他们聊完,已近酉时了。 “公子?公子!”张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凌宵羽道。 酒楼雅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张珂出现在门口,急忙行了一礼,慌慌张张的说:“公子,我刚才在楼下大堂里的一位官爷说,戚国皇帝被杀,后宫里面所有的妃嫔也都被杀害了。” 凌宵羽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惊呼:“什么?” ------题外话------ 大家国庆节快乐哟! ------------ 第四十六章 谁道沧江总无事(一) 戚国,奇光城,皇宫,玄明殿。 一队身穿黑色铠甲的士兵拿着刀戟在皇宫的大道上整齐划一的走过,也不知道大白天的在巡逻些什么。一位身穿纯白色丝质衣衫,露着右半个肩膀和手臂,清瘦高俊的短发男子跨进黑色的门槛,门两边站岗的侍卫立即用右手捂着自己的心脏位置,单膝下跪,说:“皇上。” 短发男子抬了一下手,低眼看着地面,平静的说了声免礼,又问:“国师可在里面?” 两名士兵站起身,低着头回答:“在。”短发男子这才向殿内行去。 门口的两个侍卫抬起头,胆战心惊的看着那男子离去的背影,待那人走远后,其中一个士兵看了一眼另一个士兵,哀怨的说道:“兄弟,你说我们这么做对吗?明明是反贼,我们现在却还得叫他皇上,真是……”他竟一时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算了别说了,”另一个士兵看了看四周左右,并无其他人,转回头,面露惧色的悄声说道,“现在正在捉拿造谣生事的人,任何散布对新皇不利言论的人都要被处以极刑!你忘了昨日刚刚处死一百多名造谣生事的读书人了?可不敢乱说了。憋死也得憋着!” 先前那位士兵一副“知错了”的表情,好好地点了点头。两人这才站好,不再聊天了。 那位白衣半臂装的清瘦男子便是戚国的新皇——潘云海。跟他的名字一样,他的人也好似山顶巅峰的一片云海一般如梦似幻。 只是此时的他却满腹心事的走进玄明殿,环顾四周,发现殿前正中央的矮榻上正跪坐着他以前的军师,现在的国师桑戟。 桑戟面前有一个碧绿得近乎透明的棋盘,上面刻画着一些黑色的方格,交点处散布着些黑白两色的棋子。国师的对面,也就是棋盘的另一边并没有人。 他抬手示意殿内正行礼的宫女们全都退下,径直走向棋盘的另一边,看了一眼这棋盘,棋盘上摆着上百来枚黑白棋子,继而坐到了桑戟对面,问:“怎样?还没研究出来吗?” 桑戟抬眼看了一眼潘云海,抬起右手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微微低头算是施了一礼,接着看棋盘上的棋子,慢悠悠摇了摇头。 仿佛是预料之中的一样,潘云海到没有多大失望,径自拿起一旁的茶盏,先拿到鼻下闻了闻香气,继而呷了一口茶,说:“垣国的五皇子八岁的时候只花了五日就解开了这个棋局,你都研究了几个月了,还没解开?” 桑戟叹了一口气,将食指和中指夹着的一枚白色棋子放入棋盒内,也拿起手旁的茶盏,忽然桀桀的一笑,那一笑是那么的诡魅,那么的令人心生恐惧。他说:“能解开又怎样?不出半年,他就会死在我们的手上了。”说着右手狠劲一握拳,好像用的力气越大,就能把五皇子握死似的。 “可我们跟他无冤无仇,而且,他也是她的弟弟……”潘云海泄了气一般的说。 桑戟忽然放下茶盏,两只手用力的趴在棋盘上,满棋盘的棋子一下子全都散乱了,还有几枚掉到了地上。他身子倾向潘云海,双眸中迸射出了些许狂热,仿佛出逃的困兽,回头已无路可走。他快速的说:“陛下此时不可又半点妇人之仁!想那公子羽,八岁时便可解开这天下难题,倘若他只是个书呆子的话,那倒无碍,只怕他非池中物,乃是真正的人中龙凤。此等人才我们坚决不能坐等他强大起来,不然以我们这弹丸小国的力量,如何抗衡大垣国啊?” “可是,杀了一个五皇子又能怎样?摧毁一国的实力又不是只靠杀一个人就能解决的。再说你知道凌钦哲就一定会派五皇子前来营救梨妃吗?再说,垣国五皇子死在了我们手上,凌钦哲会善罢甘休吗?若久渊会袖手旁观吗?我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桑戟先是思忖了良久,接着又是鬼魅的一笑,说:“若久渊好说,凌钦哲……我们可以将五皇子软禁,与他谈条件啊。相信我,我的皇,有我为您出谋划策,您称霸东方的梦想定将早日实现……” 桀桀的大笑声又传了出来,惊得殿外的树上的麻雀扑棱棱的飞起,而后却又被风声吹得支离破碎。 垣国都城,京城。 凌宵羽将身上的银两全数留给了师父,便和张珂一起辞别了南宫震,快马加鞭赶到了纯阳殿门前,门口站着负责通报的太监话音刚落,黄鹂便一路小跑到了路边,想要对凌宵羽说今天下午发生的事,谁知黄鹂却看见公子皱着眉头大步流星的边走边大声说:“黄鹂,更衣!快点。” 身后的张珂还的一溜小跑的跟着他,听见公子的吩咐,也手舞足蹈的指挥着黄鹂和雪妍身后的几个宫女:“快点快点,都愣着干什么呢?手脚麻利点。” 眼看公子还有四五步就要到台阶了,黄鹂也不请安了,直接说:“公子,夫人在殿里被皇后娘娘罚跪呢!” 凌宵羽“吱”的一下停住脚步,此刻的他已经站到了台阶上,回头看着台阶上的黄鹂,十分诧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黄鹂差点撞凌宵羽身上,见他回头,跟他距离过近,急忙退后了一步,说:“下午,皇后娘娘突然造访,说良娣自打进宫以来一直没有去给皇后请过安,所以才罚她跪两个时辰的。” 凌宵羽深吸一口气,翻了几下白眼,一手掐腰,一手抚额作无奈状,转过头正想转身进殿去,黄鹂又说:“皇后娘娘还为公子送来四位侍妾,封为奉仪,当做是公子十六岁寿辰的贺礼。” 凌宵羽愣愣的转过头来,此时听见太监通报才急忙赶往大殿门口的四位奉仪也都到场了,扑倒在地上,跟凌宵羽叩头,道:“臣妾叩见公子羽,公子羽万福。” 看见地上穿得花红柳绿的四个脑袋,凌宵羽差点没忍住将手指插进头发里,此刻的他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愤恨的说了声:“都起来吧。”说完转身就向殿里跑去。 张珂快他一步,给他推开大门,殿里竟然有些黑暗,凌宵羽还没跨进门槛就喊:“阿萱,阿萱你在哪?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掌灯?黄鹂!” 夏日的黄昏,门外还能看见人,屋里却已经有些黑了,再加上凌宵羽刚从殿外踏进殿内,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自然看不见殿内的情形。一声令下,十多个小宫女急忙拿来火折子,将殿内所有的蜡烛一一点亮,偌大的主殿慢慢的亮了起来。 就在宫女们手忙脚乱的点灯的时候,忽然传来了林彧萱的声音:“你别吵她们了,我在这。” 等大殿亮起来后,凌宵羽这才看清,林彧萱已经站了起来,她站在靠近主座的榻前,想必当时皇后一定是坐在那主座上,所以她也就跪在了那里,此刻正揉着膝盖带着几分委屈和埋怨的看着他。 凌宵羽绕过殿中的大青铜香炉,来到林彧萱身前,蹲下身去,伸出手想要碰林彧萱的膝盖,谁知林彧萱忽然说:“别,别碰我。” 凌宵羽以为她生气了,其实她只是怕他弄痛她。他直起身子来不知所措的看着她,说:“对不起,你还疼吗?你跪了多久?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不派人去通知我呢?她想挑你的错还不容易吗?今天只是罚跪,万一是打你二三十大板,你也……” “算了,别说了,人家是皇后,我只是皇子的一个小妾,我拿什么跟人家抗争啊?再说我本来就有错。”林彧萱生气的说道。其实她也没生多大气,今天是她没理,自然只能吃哑巴亏。 见凌宵羽闭嘴了,接着说道:“以后啊,我可不要听你的了,你这家伙太张狂了,这样很容易犯错的,犯些小错还好,万一引来杀身之祸就不……” 她的嘴巴上忽然被覆上了一只大手,凌宵羽眼中迸射出狠辣的光芒,说:“她敢碰你一根手指头,我灭了她张……!” 林彧萱害怕的瞪大了眼睛,用双手用力的捂住了凌宵羽的嘴巴,一时间失去重心,膝盖又用不上劲,直接跌在了凌宵羽怀里,顾不得膝盖上传来的疼痛,急切小声的说:“快别说了,这里人多眼杂,小心隔墙有耳。”凌宵羽只好点了点头,林彧萱这才放下手。 他双手紧紧地圈着林彧萱,怕她再跌倒,转过头对殿里其他的人道:“黄鹂,留几个宫女伺候本公子更衣,其余闲杂人等都出去吧。”说罢抱起林彧萱便准备往内室走。 “啊!”一个女子的惊呼声在清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引人注意,凌宵羽循声望,却在皇后送来的那四位奉仪中,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他的动作一下子停滞了,林彧萱也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只见他盯着一个身穿水红色曲裾的女子,明眸皓齿,美目流盼,犹如一朵红莲初出水,只是身形瘦弱,脸色蜡黄,想必是疾病缠身,药不离口。只是阿林看见她为什么会一愣呢? ------题外话------ 那个,关于题目,对不起了啊各位,大戎没精力将所有的七言古诗名句跟剧情结合之后再修改润色了,所以后来就一直沿用有名的七言律诗了。从今天起,大戎尽力每日都会更新哦!期待吧? ------------ 第四十七章 谁道沧江总无事(二) 这位身穿水红色衣服的女子,便是凌宵羽失忆时在靖安城中秋节花灯会上偶遇的李湘君。当晚凌宵羽与林彧萱于花灯会上走散,将李湘君误认为是林彧萱,还因此闹出了笑话。 却说李湘君因为在去年中秋节花灯会上与当时的阿林偶遇之后,便对这个平安客栈的小伙计一见钟情,回家之后也茶饭不思,日日夜夜在书案前画他的肖像。自此以后茶饭不思,小病不断,身子也变得十分孱弱,竟也卧床不起。 过新年时,听说平安客栈的堂小姐嫁给了店里的一个貌若潘安的小伙计,她失望透顶,可又想拼死一搏,终于以死相威胁,要爹爹把她嫁与阿林为妾,爹爹拗不过她,只好前去,可是回来听爹爹说,那林小姐的生父乃是当朝大学士,她们小门小户的还是不要跟人家抢女婿了。 她的心也就渐渐死了,这次皇后娘娘忽然要选亲信家的女子进宫做妾,爹爹曾受其恩惠,自然要将她送进来,而她更是哀莫大于心死,想来此生既然不能嫁与自己最心爱的男子,那嫁与谁都是一样,既然如此,那何不嫁给一个皇室子弟,不敢保后半生荣华富贵,可也肯定衣食无忧。 于是乎,她便一路从靖安来到了京城,又被皇后带到这这泽芳宫纯阳殿,成了五皇子的侍妾。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开了眼,眼前的,她的夫君——五皇子公子羽,竟然和那客栈小伙计阿林长得如此相像,她终于惊得叫出声来,傻傻的看着眼前的公子羽,或许上天是公平的,失去了一个阿林,却又给了她一个公子羽。 此时看见公子羽为自己驻足,李湘君更是心如鹿撞,呼吸急促。他真的长得很像阿林,可他的气质超尘脱俗,不容侵犯,比起温柔亲和的阿林,另有一番味道。 可惜公子羽只是稍稍愣住了一下下便抱着林良娣进了内室,一大帮宫女忙跟了进去,只剩她们四个人在大殿中面面相觑。 忽然一位陈奉仪开了口:“我们名义上是公子的侍妾,可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奴婢。不如我们也进去吧,刚才公子不是说要更衣吗?” 这倒是说的实话,垣国虽然实行一妻多妾制,但是妻妾制度等级制度十分森严,处于最下等的侍妾,连妾的地位都不如。有所出的还好些,没有生养侍妾,其地位就如普通奴婢一般。她们刚进宫,虽然是奉仪的名分,不过充其量也是个奴婢,还是要降低姿态,小心行事才是。 “有道理,我们虽然是公子的侍妾,但是比起那些宫女,伺候起公子来也要方便一些。走!”沈奉仪道,说罢便打头向内室行去,紧接着陈奉仪也跟着进去了。 李湘君看了一眼剩下的蓝奉仪,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也携起手跟着走了进去。 这纯阳殿也真是大,比她家的客厅要大出许多倍,绕过饭厅便来到了公子居住的内室,透过珠帘,李湘君看到,公子正背对着她们,有四个宫女正在给公子换外衣,其中一个就是公子经常挂在嘴边的管事宫女黄鹂,旁边一个貌美如花,国色天香的宫女双手捧着一个十四环羊脂玉蹀躞带垂首立着,左边两个宫女已经准备好了黑色银边流云纹靴子,右边两个宫女已经准备好了十二珠鎏金束发冠。 这么多宫女,个个手脚麻利,而且井然有序的在身边伺候着,大家都忙着做事,没人吭声。她们四个一时也插不上手。李湘君从没见过皇子换装,竟比她这个官家小姐打扮的时候要繁琐费事多了,偷偷瞟了一眼其余三位姐妹,她们也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内室一角传来:“你们四个有什么事吗?” 听见林彧萱的话,凌宵羽也是一愣,他转过身,只见皇后送来的那四位奉仪都站在珠帘外,正看向这里,也不知道为何,看见她们四个,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一个身穿鹅黄色纱衣的女子上前一步,先是行了一礼,后道:“公子万福,良娣姐姐万福。方才我们姐妹几个听说公子要更衣,我们怕人手不够,便想前来帮忙。” 凌宵羽一下子就听出了这话里的破绽,他自小在这宫中长大,身边伺候他的宫女自然不在少数,她们四个又不是从小就伺候他的,怎么可能人手不够?想来看他就直说好了,何必找那么多借口跟理由?他就是不喜欢那些爱耍心计的女子。 “不必了,我有要事要去找父皇,你们在这里好好伺候良娣就好了。”凌宵羽坐到床边,任两个宫女给他穿靴子。 穿好以后,他转过头来看着坐在床上的林彧萱,叹了一口气,伸出右手,大拇指轻轻地在她脸蛋上蹭了蹭,心想她从小到大可能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她就像是一株平凡的小草,虽然她没有花朵美丽,没有树木高大,但,任尔东西南北风,哪怕是一把天火,她依然能够在来年春天倔强的发出新芽。心里更是泛起无边的怜惜,他温柔的说:“在我回来之前,你要好好的。” 林彧萱可不知道他此刻的心理过程,看他如此慌张的回来要更衣,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师父怎么样?” 凌宵羽将她的手捧在手心里,说:“现在还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先去打探一下虚实,具体情况回来我再跟你说。” 林彧萱只得点了点头,说:“别着急,路上慢点。” “知道了。”凌宵羽松开她的手,站了起来,走到珠帘前站住,两个宫女已经给他将珠帘掀开,四个侍妾急忙给他施了一礼。 他双手背后,下巴微抬,拿出他平日里如冰山一般的威严,对四个侍妾说:“你们既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人,本公子也不好拒绝。不过既然来到我这里,你们就必须守我这里的规矩。如果让我发现你们心术不正,我可不会顾忌你们是女子就心慈手软。行了都退下吧,这里虽是主殿,也是林良娣的卧房,以后没什么紧要的事,不得随意进入!” 四个女子听闻之后,脸上均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没想到外表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五皇子,说话竟然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李湘君想,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既来之则安之了。于是与四人齐身屈膝行礼:“谨遵公子吩咐。” 凌宵羽说完又回头看了看床上的林彧萱,对她微微一笑,一甩袖子转过身,四位女子急忙站到两边,两边各两个,给他让开路,他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直到凌宵羽走远了,李湘君还在傻傻的愣神,她刚才清清楚楚的听见,公子说里面躺着的那位良娣姓林。林,靖安城里嫁给阿林的那位平安客栈的堂小姐,不也姓林吗?那,这个公子羽会不会就是那个阿林呢? 方才也听过皇后娘娘说“林良娣如何如何”,不过当时还没见公子的模样,所以也没想到。现在看见了这公子竟和那平安客栈的小伙计神似,他又那么疼爱那位姓林的姑娘,她就更加怀疑阿林和公子羽是同一个人了。 “喂,你发什么愣呢?赶紧给姐姐打声招呼,我们就走吧!待会就要吃饭了。”蓝奉仪碰了碰李湘君的胳膊,催促她道。 李湘君这才回过神来,看见其余三位姐妹都看着她,一下子觉得很不好意思,说:“哦,好,那我们赶快进去吧。” 侍女又将珠帘撩起,她们四个进到了内室中。先前那个国色天香的宫女正坐在床边给林良娣揉腿,她们四个便向床的方向走去。 看见那四个女子又走了进来,林彧萱十分不解,问:“诶?你们又过来干什么?刚才,公子不是叫你们退下了吗?” “还没给姐姐告退,我们怎敢先行一步呢?”站在最左面的陈奉仪上前一步,身材高挑,丰乳肥臀,身穿鹅黄色褙子,下穿白色云缎裙,接着说,“姐姐,我们初来乍到的,也不懂怎么伺候公子。可是于情于理也该来跟您打声招呼。小女子名叫陈簪,今年十六岁。”说完便退了回去。 林彧萱点了点头。左二的一名身穿紫绡翠纹裙的女子上前一步,举止端庄,吐气如兰:“小女子名叫沈思琪,今年十五岁。” “我叫蓝依,今年十四岁。”一个身穿浅蓝色和白色相间半臂,下配齐胸襦裙,娇俏可爱。 最右边的一个身穿水红色长裙,彬彬有礼的女子走上前,不紧不慢的说:“我叫李湘君,今年十五岁,家父乃是靖安城太守李陶然。”说罢,她抬起头直视着林彧萱的脸。 林彧萱一听是靖安人,一下子两眼放光,微笑着说:“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一个老乡,我也是靖安人。” “哇!”周围一阵骚动,没想到公子竟然娶了两位靖安的女儿,这靖安城难道出美人么?看来公子真跟靖安人有缘分啊! 看到林彧萱的反应,李湘君心里又确定了几分,这个公子羽饶不了就是去年中秋节的那个客栈小伙计阿林。可是如果他真的是五皇子,那他为什么会沦落到一个小客栈的厨房里去做伙计呢?李湘君越想越不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以后寻个机会再仔细查探一番。 ------题外话------ 呜呜,怎么都没有人收藏呢?难道大家不喜欢吗?受打击了。有追文的读者吗?就算是有一个,我也会写下去的!给点鼓励吧!跪求点击收藏!/(ㄒoㄒ)/~ ------------ 第四十八章 谁道沧江总无事(三) 却说凌宵羽离开泽芳宫之后,便向勤政殿行去。行至殿门口,站岗的太监正要通传,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太监只好把腰弯得更低,给他行了一礼,他才大步向殿中走去。 勤政殿的高台中央坐着皇上,左侧坐着皇后,右侧坐着贵妃,堂下坐着几个年长的兄姐。大家脸上的表情各异,有的哭天抹泪,有的眉头紧锁,有的穷凶极恶,有的云淡风轻。 五个大臣正站在大殿中央,其中一个正站在中间正拱着双手说着什么,台阶上的皇帝正抚额倾听,并没有意识到门外有人进来。 只听其中一个身穿墨绿色朝服的大臣说:“据探子最新的回报,潘云海起兵并非他本意,乃是他身边的军师桑戟煽风点火,一味的撺掇,唯恐天下不乱。他先是写了一份讨敌文书四散传播,上书书写着戚国国主潘韫历年的政治军事败绩,扬言谋反乃是顺从天意,解救苍生,因此此次谋反在朝野和民间也有一小部分的支持者。” “桑戟是何人?”皇后不解的问道,她的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不久。 那位大臣咽了口吐沫,接着说:“回皇后娘娘的话,桑戟,乃是戚国河东人氏,自幼熟读兵书,倒背如流。善于排兵布阵和奇门遁甲。十年前,潘云海因鹿山之战被困于戚国边境的南陵城,桑戟献上一计,才解潘云海之众将士于危难之中,自此以后他便长随潘云海左右,为其献计献策,潘云海也很少再吃败仗,就连我们驻东南边境的赵连奎将军也忌其三分。” “原来叶国与戚国的鹿山一站,我堂兄槐安王就是败在了这个桑戟手上。”贵妃若久漠若有所思的嘀咕道,却引起了凌宵羽的注意,不由得脱口而出,叫了一句:“母亲。” “羽儿来了,赐座。”皇上凌钦哲放下撑着额头的手臂,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宠爱的微笑,示意太监给凌宵羽搬座位。 “嗯,儿臣参见父皇、母后、母妃、各位娘娘和兄姐。”几个姐夫、嫂嫂和大臣也都向他行了一礼。受礼完毕之后,他便坐到了左侧三位皇子的下首。 垣朝十分重视血缘,皇家血脉最为珍贵,因此即便按辈分来说,凌宵羽应该向他的嫂嫂和姐夫行礼,但是在垣国礼节上都是先君臣后父子,因此他只用给兄姐行礼,而姐夫和嫂嫂也要向他行礼。 看到儿子来了,若久漠自然很踏实,温柔的说:“羽儿,你来的正好。你三姐她出事了。” 凌宵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来这小道消息也不全是无中生有,于是就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那个丧尽天良的潘云海,他居然把自己的亲叔叔杀了,自己做皇帝。”皇子后面一排的上首,长宁公主说道,她就是凌钦哲的大女儿,林成阳的正妻。 “潘韫的很多妃嫔已经被潘云海霸占,只有你三姐下落不明,还有戚国太子也失踪了,多半是母子两个携伴逃了出来。”皇帝凌钦哲插了一句。 “在戚国,继位的君主可以将先帝的妃嫔收入后宫,自主享用。在我大垣,实乃乱伦兮!长贞公主能够逃出生天,保全名节,不愧为皇室嫡女,实乃我大垣之典范呐!”一个身穿藏蓝色朝服的文官拱着双手朝天叹息道。“长贞”是三公主的封号。 说到这里,张皇后又开始低声哽咽,哭诉道:“我那苦命的女儿啊……” 凌钦哲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愤愤的说:“这不都在这想办法呢吗?就知道哭哭哭,哭管什么用?” 若久漠赶紧干咳了一声,提醒凌钦哲,这还当着儿女和大臣呢,多少给皇后留点面子,笑呵呵的说道:“皇上,姐姐担心也是正常的嘛。儿女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亲生女儿失踪了,做娘的肯定十分着急,请皇上见谅啊!” “她着急,朕就不着急了吗?宵娜不也是朕的亲生女儿吗?”凌钦哲气呼呼的说,若久漠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父皇,事到如今,儿臣觉得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即刻出发寻找三皇姐和太子,另一路人马直奔戚国,包围奇光城,取潘云海项上人头祭奠戚国祖先,而后再迎接新皇继位。”三皇子宁王凌宵角道。 “三皇子好计谋啊!常言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们此战师出有名,再加上粮草充足,兵马齐备,双管齐下,天佑我大垣,此战,我军必然能够克敌制胜,凯旋而归,进而彰显我大垣国国威啊!”一个文官大臣跪地膜拜。很显然,他是三皇子宁王阵营里的一员“得力干将”。 而凌宵羽想的,则是出兵到底有没有必要。据他的了解,戚国国主潘韫也是个普普通通的皇帝,一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政绩。如今换了个潘云海,身边又有个桑戟这等能人,所以他们能不能把戚国治理的更强大,他倒是拭目以待。 据他在靖安城生活过的经历,和老百姓亲自长时间接触之后,他才真正的体会到,其实对于百姓来说,只要有饭吃,有衣穿,管他谁做皇帝,反正田赋交给谁不一样? 不过,他老爹肯定不会像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那般考虑。作为统治者,当然不希望看到邻国强大起来,戚国一旦强大,势必会侵犯垣国的利益,父皇势必不会坐等它强大起来,必然趁其国内大乱,国力衰微之时,一举歼灭,最次也是令其俯首称臣。 可是凌宵羽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战争,所以尽管他想到了打仗这个法子,他也没有提出来。他已经十分懂得要收敛自己的才华和光芒,把这个舞台让给别人去尽情的舞蹈,他的心一多半都还留在纯阳殿里。 凌钦哲点了点头,他也有意趁此机会,将那弹丸小国收归大垣国版图之中,可又怕兴起战事,会耽误百姓生产,心里有些犹疑不定,可是三女儿受辱,如果娘家人连口气也不出,势必有些被天下人耻笑了,皇家颜面自然挂不住,心里有些打鼓。 一眼瞥到五儿凌宵羽气定神闲的坐在诸位皇子的下首,垂着眼睛盯着地面,看不出他是喜是忧,气自不打一处来,努力压住火气,道:“此良策也不是不可行。羽儿,你有何见解啊?” 凌宵羽慢悠悠的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大殿中央,站在诸位大臣前,对着高台上的父亲,镇定自若的说:“父皇,此计当然可行。可如今最关键的,是我们能不能在战场上打败潘云海,换句话说,我们能不能在计谋上打败桑戟。赵连奎将军常年驻守在东南,自然对当地环境十分熟悉,故,我们只需派遣最善于谋略的军师前去即可。” “可是,要派谁前去呢?”二皇子代王凌宵商自言自语的问道。一句话向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在场的人都开始交头接耳的探讨。 “皇上,您别忘了,我国同样也有一位圣人精通排兵布阵和奇门遁甲之术。”镇国公姬墨忽然开口道,他是姬胥的父亲。 后面一个大臣恍然大悟,脱口而出的说:“啊对对,南宫震南宫大师!” 有人配合自己一唱一和,姬墨不禁微笑着捋了捋自己花白的山羊胡子。他知道姬胥每天都跟五皇子公子羽混在一起,本来公子羽的人气日盛,朝中也开始有一小部分大臣拥护他,而自己的儿子跟五皇子那么要好,他自然也跟着脸上有光。 可是后来五皇子竟然变得十分低调,事事不愿出头,让他十分焦急。如今碰到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就算公子羽不出头,他也要拼一把,把这个机会给他扔过去。 凌钦哲当然知道姬墨打的什么主意,可是他从心里也很想知道,平时只爱下棋弹琴吟诗作画的五儿子能不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有一番作为,索性试一试吧,便说:“南宫震大师恐怕已经年过花甲,羽儿,你可愿将替你师父献计献策,上阵杀敌啊?” 刚才姬墨一开口,凌宵羽就知道没好事,他果然将父皇的目光成功的引到了自己身上,这下可如何是好?他抱拳一揖,说:“儿臣当然愿意远赴戚国,找寻三姐和外甥,为三姐讨回公道。可是儿臣并无实际作战经验,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是啊是啊,”若久漠也忙接下话茬,“再过十天就是羽儿十六岁的生辰了!这……” 凌钦哲一拍额头:“呀,前几日还想着怎么给羽儿庆生呢,这会就忘了,该打该打。” 看皇上这幅愧疚的神态,张皇后心里惴惴不安起来,她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她下午刚给五皇子送去四名侍妾,她什么意图,想必路人皆知,可到了晚上她却有求于他,生活真是会捉弄人。 事已至此,为了女儿,她这张老脸也不要了,恶人就让她一个人做吧!于是就对皇上说:“可是皇上,娜娜也是您的孩子啊!您只想着给幺儿庆生,就不管嫡女的死活了吗?” “放肆!”凌钦哲厉声一吼,他的右手用力的在龙案上一拍,两只眼斜瞪着身旁的张皇后。满屋子的人除了皇上皇后全部都跪到了地上,齐声道:“皇上息怒——” ------题外话------ 那个,大戎写文和托尔斯泰、莎士比亚一样,是没有大纲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想到哪写到哪,所以一边往后写,也一边改前面的。大家闲余时间可以翻看一下前面几章更改过的地方。还有那个,求收藏哈!\(^o^)/~ ------------ 第四十九章 世途倚伏都无定(一) 凌钦哲叹了一口气,说:“皇后你应该明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娜娜出嫁的那一天,她就成了戚国人了,羽儿能一样吗?皇子十六岁要干什么你不知道吗?是要封王的啊!是要在天坛祭祖殿里敬拜祖先神灵的。不是朕偏心,倘若娜娜是男儿,羽儿是女子,朕也还是一样这么考虑的。” “皇上英明——”殿中其余人齐声道。 凌钦哲满面倦容,说:“都平身吧!”待众人起身之后,凌钦哲接着说,“这样吧,秦志岩,给朕宣个旨意,命三品中领军郑友光,带领一千禁卫军,至戚国与我国交界边境之地,暗地寻找三公主与戚国太子潘云昇,找到之后快马加鞭告知与朕,即刻出发。” “是!”跪在地上的秦志岩扣了一个头,正准备起身,又听见凌钦哲说:“到底派何人前去,皆在五皇子举行封王大典之后决定,此事休得再提。” “臣遵旨。” “都下去吧,姬爱卿留下。” “是。”一干人等三三两两的结伴走出勤政殿,殿内只剩下凌钦哲、姬墨、秦志岩和几个小宫女。 姬墨不知道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估计肯定是跟公子羽有关的,索性先开了口问道:“敢问皇上有何吩咐?” 凌钦哲同样也不喜欢绕弯子,就开门见山的说:“姬爱卿啊,朕什么心思,想必你也明白吧?” “常言道:百炼成钢。皇上想让五皇子多加历练,将来好成大器,保我大垣国运昌隆,为我大垣百姓谋福利。”其实姬墨也不甚了解皇帝究竟中意哪位皇子,所以也只能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了。 凌钦哲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嗯。姬爱卿深得朕心呐!你也知道,羽儿他,就好像是一只肌肉、骨骼、爪子和牙齿都刚刚生长齐备的豹子。他这次回来,除了给林氏封妃的时候跟朕红过脸,其它的大事小事,他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朕就是想找个机会,让他知道,身为皇子,自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责任和重担。” 姬墨明白皇上所想说的话了,说:“皇上所言甚是。公子羽天性纯良,心智淳朴,虽然天资聪颖,智商超群,可是仍缺乏一定的实践锻炼,尚不知人心险恶啊!” 做臣子的基本素质,就是在一些无关痛痒、影响甚小的事上情顺着君主的意思讲。当然如果这件事正好可以让自己达成心愿的话,那就更得顺着圣意说了。 “对!朕想让你把他变成一只肌肉强健,牙尖爪利,驰骋天下,威震四海的猛豹。也好让朕百年之后得以安心啊!” 凌钦哲和姬墨都说到对方心坎里去了,对于皇上的提议,姬墨真是巴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他立刻单膝跪下,扬声说道:“臣谨遵皇上旨意,定不负圣意,待到凯旋之时,皇上定能看到一只威猛无比的豹子。” 凌钦哲看着地上的姬墨,微笑着捋了捋胡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却说凌宵羽在出勤政殿门之前看了一眼若久漠,若久漠向他点了点头,于是他走出殿门之后,便等母亲过来。母子两个相会之后,便相伴往揽月阁的方向行去,等离那些是非之人很远了,凌宵羽才开了口:“母亲,你说的鹿原之战是怎么回事?” 若久漠看了看天空,又看了一眼儿子,语重心长的说:“具体战况我也不太了解,我听你舅舅说,这个桑戟是一个行事大胆、狡猾多变之人,他的战术纷繁多变,构思奇巧,出乎意料,难以预测。此番前去必然会有一番恶战……” 凌宵羽神情凛然的听完这一切,沉默了好一会,才说:“这么说,桑戟这个人,还挺难对付的。” “羽儿,你要永远记住‘兵不厌诈’这四个字。在战场上,千万名将士都命悬一线,什么道德啊,君子啊,统统给我抛到一边去!” 若久漠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凌宵羽本来还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母亲忽然停下,他倒是有一瞬间的错愕,正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母亲,却见母亲用闪着泪光的双眼凝视着他。她的两只手忽然慢慢的抬起,用力握住了他的双肩,哽咽的说:“记住,娘……要你活着!” 其实刚才在大殿上,若久漠就已经开始担心了。常言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凌宵羽这还没出征呢,母亲就已经担心的不行了。凌宵羽想,也许父皇想的也是对的,他就是被母亲保护的太好了。 “娘,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我这就回去温习兵书,明日就去找姬叔叔,让他带我进军队里视察。你别对儿子这么没信心,你别忘了,我可是有名的公子羽啊,没有什么能难得住我的?好了,您别多想了。时候不早了,我先送您回去吧。”说罢母子两人便向揽月阁的方向行去。 送若久漠回去之后,凌宵羽满腹心事的向纯阳殿走着,一路黑着个脸,遇见谁也懒得多说几句,搞得在路上碰见的宫女太监们都小心的跪在路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到了纯阳殿门口,示意门口的太监不用通传了,刚走到大院中,忽然一声熟悉的呼唤钻进他的耳朵:“阿林!” 尽管觉得声音不对劲,可他还是条件反射一般的转过头。只见院中的花丛旁站着一个身穿水红色曲裾的女子。 他当然记得,她就是去年在靖安城中秋节花灯会上偶遇的那位小姐。她的身形真的和阿萱很像,如果不是殿里的长明灯皆已点上,他还真的会以为站在那里的女子是阿萱。 “真的是你!”李湘君装作很意外的样子,走近了几步,双手相握,在身前伸直垂下,身子前倾,她的发丝随着身体的晃动而垂到身前,俏皮可爱,天真无邪,问:“你到底是平安客栈的小伙计阿林,还是堂堂的五皇子呢?” 凌宵羽心里挂念着主殿里下午刚被罚跪的那位,本不想理她,可又想不如快刀斩乱麻,别给她留有任何幻想,以免节外生枝。他不想有任何人在他和阿萱中间拦着,于是就说:“阿林是我,五皇子也是我。我认得你,可我希望你别再记得我。”说完转过头抬腿就向殿中行去。 李湘君快步跑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极力隐藏自己脸上的羞怯,不甘心的说:“中秋夜与君相逢,贱妾此生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我曾以为,此生再与你无缘,相思成灾,差点连小命都丢了!如今老天有眼,奴婢……” 她一时竟有些激动,言语上有些词不达意,一会说“我”,一会说“贱妾”,一会又说“奴婢”,凌宵羽自己都有点被她搞乱了。只听她接着说:“不管怎样,那些都过去了,我以后一定……” 凌宵羽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和犹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在演戏,可他真的不想再跟她聊些什么了,便道:“我不管你是如何经历生死的,也不管你是如何费尽心机来到这里的,我只希望你能安守本分,别多生事端。” 李湘君心想:不行。这一次,老天把你又送到我身边,我再也不会白白浪费掉这次机会。 她咽了一口唾沫,镇定了一下心神,继续努力保持着微笑,说:“公子对妾身的本性不甚了解,可来日方长,湘君一定会让公子明白妾身对公子的一片痴心的!” 讲到这里,她的脸上又呈现出一丝红晕,她说:“林姐姐…她…她膝盖受伤了,恐怕…伺候不了公子,今…今晚…可…可否…让奴婢伺候公子?” 凌宵羽当然知道她所说的“伺候”便是侍寝,心想这女孩子有时候为了爱情也挺大胆的嘛!可当下无心再与她多做纠缠,深呼吸了几下,努力保持皇子的风度,冷冷的说:“从来没有人可以左右本皇子的选择,让开!” 李湘君心想,他怎么是块顽石啊?到口的美食都没兴趣吗?娘曾说过“天下乌鸦一般黑”,她就不相信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于是她的小姐脾气也犯了,不甘心的说:“如果我就是不让呢?” “来人!”凌宵羽一声怒喝,六七个在院中站岗的宫女立即上前听候差遣,“把李奉仪立即送回她自己的寝殿,不得有误!” 几个宫女立即包围了李湘君,低着头齐声说:“李奉仪,这边请。” 面前没有了拦路纸老虎的凌宵羽,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大步向殿内行去。片刻间他便进了殿门,殿里静悄悄的,想必是林彧萱睡着了,殿内的侍女们正要行礼,他示意她们噤声,赶紧出去,于是偌大的殿里,又剩下他们二人。 昏黄的灯光如冬日的阳光一般照的内室暖暖的,凌宵羽心里忽然泛起一阵伤感,他多么希望每天晚上都可以有这样一盏灯火是为自己而留,而且屋内还会有一个贴心贴肺的红颜知己在守候着自己。可惜好景不长,身为皇子的他也身不由已,因为在不久的将来他也要远赴戚国去征战沙场,为国效力了。 凌宵羽悄悄走进,脱掉靴子和外衣,躺到床的外侧,轻轻的拥紧了林彧萱。他疲惫的闭上眼睛,闻了闻她身上的清清的桂花香味,深呼吸了一口,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一只暖暖的小手忽然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原来林彧萱还没睡。 凌宵羽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用力搂紧了林彧萱,他的脸紧紧贴着她,说:“你没睡啊?” 林彧萱放下手,又伸到被窝里,放到他的大手上,说:“就快要睡着了,你就回来了。” 凌宵羽慢慢张开眼,慢慢的说:“阿萱,有几件事,我要跟你说。” ------题外话------ 以后我尽量保持工作日正常更新,哈!求点击、评论和收藏!\(^o^)/~ ------------ 第五十章 世途倚伏都无定(二) “什么事,你说呗。”林彧萱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自从成亲之后,家中大大小小的事不都是他做主吗?还有什么事需要这么正式的跟她商量呢?她转过身面向他,看着他,努力想要在他的眉宇间探寻一些信息。 “第一件事,皇子过十六岁生日时要被封王,下月初九我就满十六岁了。第二件事,我有个三姐,她嫁给了戚国的皇帝潘韫,可是不久前潘韫的亲侄子潘云海谋权篡位,杀了潘韫,三姐带着戚国太子,也就是我侄子成功出逃,可惜下落不明。第三件事,父皇要在封王仪式举行完毕之后,派我去戚国平定祸乱。” 林彧萱显然被他连番的惊吓给吓懵了,呆呆的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半天没说话。 “喂!阿萱你想什么呢?”凌宵羽微微起身,拍了拍她的脸。 林彧萱终于回过神来,她却蹦出来一句凌宵羽意想不到的话:“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说……是去戚国?”凌宵羽不可置信的重新问了一句,想要确认她说的是什么。 林彧萱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就好像在说“我要去花园”一样。 凌宵羽真没想到她会闹这么一出,颇有些意外和错愕,离开了她一些,半撑起身来,说:“不行!军营中不允许携带女眷,身为王侯,底下有上万双眼睛盯着我呢!我必须以身作则,不能以身犯法,坏了军中的铁律!” 林彧萱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跟能言善辩的凌宵羽争论问题,是最愚蠢的举动了。一眼瞧见了自己的膝盖,脑中又有了新词,急忙说:“那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宫里,你放心吗?今天被罚跪,说不定明天就被打板子,后天就被砍头了!” 凌宵羽上前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巴,生气的说:“你说什么呢?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 林彧萱不屑的白了他一眼,拿下他的手,说:“我说的不对吗?给你说实话吧,嬷嬷们教的那些规矩,我根本就没听进去几条,听进去的也早就忘光了。你要是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保不齐又会犯错误,被哪尊大神抓住小辫子我都活不了啊!” “如果你做了皇后,那就没有人能把你怎么着了。”凌宵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说完之后,自己都被自己惊到了。也许无意识状态下说出的话才是最真心的吧,身为皇嗣,对于极有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一种天生的占有欲。或许,他在心底里并没有排斥做皇帝。 “你说什么?”忙于研究膝盖的林彧萱倒是真的走神了,确实没听见他说什么,翻了个身,趴在他身边,接着说,“你教我个法子,让我以后也可以变得强大起来呀!” 凌宵羽回过神来,听见她的话,不觉莞尔:“有些天生圆滑的人,天生精于计算,一生都在与别人勾心斗角中生活;而有些天性纯良的人,经历挫折磨难和人生经历之后,有的会变得小心谨慎,三思而后行;有的会变得愤世嫉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也有那么一小撮人,会选择避开那些世俗和争斗,选择在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过完此生。而你,就是最后一种人。” 林彧萱灰心丧气的把头栽倒枕头里,闷闷的说:“我只是不想把生命浪费在那些没用的东西上。争斗有什么意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是我的总会是我的,不是我的,也强求不来。可是,我选择了你,不就是选择了无休无止的斗争生活吗?哎呀,哼嗯……” 凌宵羽有些无奈,任她自己在床里又蹬被子又捶枕头,只是在一边宠溺的看着她。 她看凌宵羽没出声,就自己爬起来,转移话题:“诶,你看我这么不适合待在这里,那……你就让我和你一起去戚国吧!我混在你们军队里就行!” “胡闹!”凌宵羽瞪着眼睛,想不到她这是唱的哪一出。 林彧萱料到了他的反应,撒娇的说:“你放心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宫里啊?” 凌宵羽一下子无话可说了。确实,没有他的庇护,把她自己留在这到处都是暗算和埋伏的皇宫里,只怕是步步惊心,朝不保夕。而且,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是他的软肋,如果阿萱落到了别人手里,那无异于掌握了他的半条命。凌宵羽平生最恨别人威胁他,所以他决不允许别人拿阿萱的姓名开玩笑。 可是他还是觉得有些冒险,毕竟刀剑无眼,沙场上那么多人,只怕他无暇顾及她,可是他心底又有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身为一国皇子,如果连区区一个弱女子也保护不了,那不是让人看笑话了吗?便说:“把你一个人丢在宫里,我确实不放心,让你跟着我也不是不行。” 听他这么一说,林彧萱脸上终于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凌宵羽接着说:“可是,一,你是这宫里的正三品良娣,总不能无缘无故就从宫中消失了吧?二,行军打仗可不比游山玩水,危险程度可不是你能够想象的。而且,军中艰苦,你身子薄弱,虽然不常得病,可是体能和耐力也比不上男子啊……” 林彧萱往他怀里钻了钻,闷闷的说:“那我也要跟你走。跟着你,在哪都是天堂。没有你,在哪都是地狱。”林彧萱说的倒是真心话。 凌宵羽心里的幸福和愧疚又顷刻间涨满了胸膛,在她额头上深深的印上一吻,叹了一口气,将林彧萱紧紧拥进怀中,道:“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我到底该不该娶你。” 林彧萱浑身一震,被他这句话惊到了,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怀疑他们的婚姻。虽然她以前老吵吵着跟他成亲是被他骗了,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如今却听见了他的质疑,心里不禁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片刻之后,林彧萱从他怀中分开,低声问道:“你……后悔娶我了吗?” 凌宵羽有些错愕,他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竟然感染到了怀中敏感的女子,也许他不该给她一丝一毫的不确定,于是露出笑容,宠溺的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继而忽然敛声屏气,郑重其事的说:“娶了你,我此生不悔。我只怕不能给你想要的幸福。我此生最怕的,就是你不幸福。” 林彧萱静静地看着枕边的夫君,沉默了良久。娴静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好像被镀了一层银光一样,忍不住抬起手,轻轻的在他如净瓶一般的皮肤上,描画着他的眉形和眼眶,边画边说:“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凌宵羽轻轻握住她的手,翻身而上,轻轻的吻住了她的双唇。也许当语言已经无法表达你所要表达的感情时,只有尽情、炽烈、疯热的云雨缠绵才能更好地阐释倾诉自己的倾慕、爱恋、誓言和决心。 天顺三十一年,四月初九,是一个天气十分晴朗的日子。虽然京城的位置在黄河以北,但是也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夏季的气息了。这一天,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偶尔吹来一阵夹带着花香的微风,让人心旷神怡。 皇宫以北的天坛,今日要举行隆重的封王仪式。辰时二刻,一排一排的士兵穿着铠甲,前面几排是将领,手中未拿兵器。后面大部分都是普通士兵,手里拿着或戟或矛,面无表情,不动神色,整整齐齐的站好,从皇宫前的高台上望去,竟像一大片乌云一般。 高台上最上层站着皇室成员,中间一层站着各位大臣,左武右文,最下面一层是分别摆放着一排长长的金色号角和红皮大鼓。所有人都穿戴整齐,头发都梳得一丝不乱,敛声屏气的站立着,等待封王仪式的开始和结束。 片刻过后,秦志岩秦总管的声音便从头顶上传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五子,贵妃若久氏所出,龙驹凤雏,雪胎梅骨,惊才风逸,壮志烟高。因其已至成年,按照祖制,理应分封为王。今此良辰吉日,特封吾儿宵羽为潇王,望吾儿能够将‘心怀天下,普济万民’的八字祖训牢记于心,望日后振兴我大垣。钦此!” 凌宵羽掀起前襟,单膝下跪,抱拳揖礼,道:“谢父皇恩典,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台中层的文武大臣和广场中站立的上万名士兵一起跪下,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潇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上万人的声音如同一条条小溪汇成了大海,一股股的浪潮汹涌壮阔的涌入人们的耳朵,加上周围的墙壁的回音效果,更显气势磅礴,气壮山河。 凌钦哲举起右手,向身前一划,大声道:“诸位平身——”声音传到很远很远,广场上都可以清晰听见他一层一层逐渐变小的回音。上百名大臣和上万名士兵齐齐站起身来,铠甲和兵器摩擦的声音干脆利落,整齐划一。 “东南戚国,逆贼横行,叛臣作乱,民不聊生。作为邻邦友国,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更有甚者,我朝嫡女长贞公主,身为戚国皇妃,亦为戚国储君之母,如今下落不明。众位将士可愿远赴边疆,讨伐逆贼,救回三公主?”凌钦哲朗声道。 “吾等听候皇上调遣。”广场上所有的士兵全都单膝跪下,声音如同巨浪一般,排山倒海。凌钦哲、姬墨等人皆满意的露出了微笑。 凌钦哲道:“羽儿,朕给你五万兵马,东南边境赵连奎那里亦有五万军队驻扎。十万精兵从今天起皆听从你的调遣,秦志岩,将虎符赐予五皇子!”秦志岩颔首,领着一个端着金色盘子的小太监走下台阶,盘子上放着统领十万军队的虎符。 忽然一个石青色的身影站了出来,抱拳道:“父皇,儿臣认为此事欠妥。” ------题外话------ 内什么,因为每章字数都达到了三千以上,而且一切还都在谋划阶段,阿戎实在没有精力维持正常更新了。不过断更不会超过三天,大家放心。^—^ ------------ 第五十一章 世途倚伏都无定(三) 这站出来讲话的人,是三皇子宁王凌宵角(音同绝)。在场的人皆被此番戏剧性的变化有些震惊。宁王阵营里的人更是替宁王捏一把冷汗,不同意给五皇子兵权的话可以日后再挑个时间单独向皇上进谏啊,何必非要挑这个时候呢? 凌钦哲也是微微有些惊诧,说:“哦?哪里欠妥了?” “回父皇,论国土戚一垣四,论人口戚一垣五,据兵部所获数据,潘云海以及其亲信所率领的军队加在一起也不过六七万。倘若我们率领十万大军前去讨伐邻国的逆贼,只怕会被宵小之辈误传为是侵略别国,激起戚国百姓们的怒气,本来的‘师出有名’‘天经地义’的事却变成了‘居心叵测’‘假仁假义’‘欺凌弱小’,实乃有损我大垣国的生威和名望啊!” 听完凌宵角的进言,凌钦哲沉默了,其实他也是觉得五子首次出征,才给他这么多的军队。否则带的人少了,反而丢了皇家的面子。可三儿子说的也不无道理。 凌宵羽看了凌宵角的背影一眼,这还没出征,自家人就因为带多少兵马的问题争论起来了,实在是可悲可叹。其实他本来就不想带那么多的兵马,一来是三哥说的那一点,二来他的军事能力毕竟没有得到过证实,他也怕稍有疏忽,让别人为自己枉送了性命。 于是他也就站到凌宵角的身旁说:“父皇,这十多天,儿臣跟兵部诸位大人请教了许多问题,研究了戚国与我国军队历年的大大小小所有战役。兵部尚书童大人曾说,潘云海的军师桑戟最善于列阵。儿臣认为,避实就虚才是上上之选。” “怎样个避实就虚法啊?”凌钦哲问道。诸位皇子和大臣也都向他投来好奇和质疑的目光。凌宵羽接着说:“列阵的主要目的就是治兵,阵法的操练就是要把乌合之众训练成严肃整齐的军队。阵的奥妙不在兵的多少,而在于纪律是否严明,士兵是否有足够的战斗力。只要从军中选出精锐,练成精兵,不敢说能以一敌百,最起码也能以一抵十。” “对啊,桑戟一味的追求阵法的奥妙,顾此失彼,自然就会对军队的训练有所松懈。五皇子此计甚妙啊!”镇国公姬墨不由得赞叹道。 “是啊是啊,五皇子此言有理啊!”另一位武将也随之附和。 凌宵角看见凌钦哲的脸上的表情由惊异和好奇转为平静,最后隐隐露出一丝笑容,心想,五弟这一回可是在众位文武大臣面前出尽风头了,不能所有的好事都由他占了吧,便说: “五弟所言甚是,可既然要挑选精兵,必然要去除老弱病残。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家中独子和上有妻儿老小的士兵会位列其中,儿臣斗胆肯请父皇改革兵制,赐予独子者和负担繁重者免除兵役,让每一个战场上的士兵都能够奋力杀敌而无任何后顾之忧。” 凌钦哲深深的点了点头,右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微笑着说:“羽儿说的有道理,角儿的建议也十分合理。既然如此,挑选精兵一事就交由羽儿亲自去办,时间以十日为限,杨建忠、杨立义两名将军,跟随潇王左右,听候潇王差遣。” 武将那一旁的大臣中走出两名身着同样铠甲的将军,眉眼轮廓有些相似,应该是兄弟俩。二人单膝跪在地上,抱拳低头,道:“谨遵皇上旨意。” “好了,就这么定了。羽儿,这虎符,你还是先收下吧。至于全国兵制改革的事情,就交由代王和宁王共商协定。” 秦志岩这才赶紧带着身后的小太监将虎符盛到了凌宵羽身前不远。二皇子代王凌霄商走上前,站到凌宵角、凌宵羽的身旁,抱拳。三兄弟一齐道了声:“是,父皇。” 凌钦哲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眼角开始有了明显的笑意,膝下几个儿子都长大了,可以为他分担很多事情了,心里自然安慰许多,高兴的道了声:“秦志岩,回宫。” 秦志岩看凌宵羽的贴身太监张珂收下了虎符,忙站回到台阶旁,一甩白色的拂尘,用尖细的太监桑高声道:“皇上起驾——” 诸位大臣、皇子和士兵皆跪下,齐声道:“恭送皇上。” 凌钦哲走下高台,乘辇舆回宫去了,凌宵羽他们才站起身来,诸多文武大臣都拥上前来双手抱拳,笑嘻嘻的跟他道喜,大多说的都是“恭喜潇王,贺喜潇王啊!”,要么就是“潇王爷师出名门,年轻有为,此战必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啊!”,还有的说“潇王真乃有志青年,前途不可限量啊!” 凌宵羽只得堆起笑容,嘴里不断地说着:“过奖过奖,哪里哪里,岂敢岂敢……” 一大群人拥着他缓缓地向高台下走去,其他三位皇子均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等场景,心中不免感慨。 四皇子魏王凌宵徵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眼前一帮趋炎附势的大臣,心里涌起无限的感慨。五年前,他被封为魏王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大的场面,也没有这么多的大臣前来祝贺,更没有可以统领十万精兵的虎符。 同样是“贵舒贤德”四妃所出的皇子,凭什么凌宵羽就可以拥有那么多,而他却拥有的那么少?就凭他亲舅舅是叶国的皇帝吗?他的外公还是三朝老臣,为凌氏江山奉献了一辈子呢!如此说来,还是他家为凌氏皇族贡献大呢! “王爷,不如我们先回府吧!这有什么好看的。”一旁的小太监提醒他道。 凌宵徵用两道凌厉的眼光盯着凌宵羽的背影,恨恨的一笑,道:“此战,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赢。走!”一甩袖子,大步的越过被众人拥着的凌宵羽便离开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此时还并肩站在一起,看着不远处慢慢移动的凌宵羽。他们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对于那些攀龙附凤,溜须拍马的场景见得太多了。这些都是一些趋炎附势的臣子。如今,五皇子已然成为潇王,而潇王妃的位子却还悬空以待,这些跟他道喜的臣子中一多半都是家中尚有未出阁的女儿的人家,自然要跟五皇子套套近乎。 自古以来,皇子们娶正妻的时候,都要权衡利弊,看这女子的娘家势力大小。倘若五皇子有意结交,娶了他们的女儿,最起码也是个王妃啊,当然如果此次五皇子一战成名,皇上一高兴,封他为太子,那他们的女儿就有可能是太子妃啦!那百年以后,等五皇子继承大统,那太子妃自然就是皇后了。 “时光过得真快啊,当初那个整天只爱挥毫泼墨弹琴博弈的公子羽,如今已经是统领大批兵马的潇王爷了。”二皇子代王凌宵商看着不远处的凌宵羽的背影感叹道。 “我也很想知道,五弟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说的那般出将入相,无所不能。”三皇子凌宵角道。 凌宵商有异议,他眼角含笑的看着远去的凌宵羽,向前迈出了几步,道:“我就完全相信五弟,他一定可以打败潘云海,凯旋归来的。” “哼,只怕有些人是爱屋及乌吧?”凌宵角忽然开口道。 凌宵商刷的一下转过头来,他本就生得魁梧彪悍,此时的他双眉紧皱,双目圆睁,眼眸中似乎有熊熊怒火在燃烧。他愤恨的走回来,极力的握紧双手,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在群臣百官面前发怒。他逼近凌宵角的脸,从牙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再敢胡说八道,当心鱼死网破。” 凌宵角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和忐忑,语气忽然变得没那么坚硬了,说:“兵役改革一事,你我各出一份奏折,交与父皇查阅。具体事宜,等五弟出征之后再行商议吧!”言毕便大步向高台下走去了。凌宵商愤恨的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也愤愤的背着双手离去了。 走下台阶,给凌宵羽道喜的大臣终于都走得差不多了,杨建忠杨立义两兄弟双手抱拳围了上来,凌宵羽看见他俩行礼,便道:“二位将军不必多礼。此番前去戚国,就要劳烦二位将军了。关于行军打仗,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请二位多多指教。” 杨家两兄弟对视一眼,咵的一下单膝跪在了地上,抱拳齐声道:“末将不敢,只愿跟随王爷鞍前马后,死而后已。”他们的铠甲好像很重一般,磕在地上还能听见声响。他们的声音和他们的铠甲一般,慷慨激昂。 凌宵羽看他们两兄弟也就二十多岁,还没有被朝中的吏气所熏染,还带着几分江湖中的豪气和英气,心中不免又对他们添了几分信任和亲近,上前一步虚扶了一把,道:“二位将军快快请起。” 杨家兄弟站起来后,他又道:“接下来,你们尽快将这五万军队中的老弱病残挑出去,只选择十五至二十五岁之间年轻力壮的士兵。选好之后,我们再根据每个人所擅长的技能决定他的兵种。这期间,我会不间断地去军营中巡视,看看你们工作做得如何。” “是。” 交代完毕,凌宵羽这才舒了一口气,总觉得今天有些不对劲,环视一周,发现几个哥哥都已经走了,广场上的军队也开始有秩序的撤离天坛广场。张珂招来辇舆,凌宵羽正准备坐上去,忽然想起来,今天参加封王大典的大臣中并没有见到一品大学士林成阳! ------题外话------ 今天更一次,周末就不更了哈!祝大家周末愉快。另:本文虽是架空,但也是属于正剧类型,喜爱乌龙狗血架空剧,只为寻个乐子的,请自动绕行。 ------------ 第五十二章 人自伤心水自流(一) 垣国京城皇宫,神武门。 今日的神武门异常的忙碌,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侍卫们接到上头的指令,说今日乃是五皇子的寿辰,宫中要举行寿宴,所以要严查所有出入宫廷的人,防止刺客趁机混入皇宫,犯上作乱。 忽然,宫内的前门广场上远远地行来一架普通的蓝色马车,似是要出宫。赶车人的面目也看不太清楚,只能大概看清是个身着民间服装的太监。等马车行到了神武门附近,一个中等个头的侍卫定睛一看,赶车的人是个不经常出宫的生面孔,便拦住了马车,声称要查看马车内坐着的人。 其他的侍卫也都提高警惕,向马车靠近了一步,只等长官一声令下,就擒下这蒙混出宫的人。 一只纤细的小手拿着一块凤凰浴火的玉佩从车帘缝中伸了出来,圆润的指甲在眼光下反射着微亮的光。侍卫不仅清楚的看到了那玉佩,还看到了那拿着玉佩的人,手腕上戴着一只上好的的羊脂玉手镯。 侍卫瞬间就对这马车中人的身份有了眉目,赶紧收起兵器,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双手抱拳,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拦了贵人的马车,请饶恕小的不敬之罪。” 那只小手缩回马车内,不一会便传出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罢了。” “放行!”侍卫一声令下,其他的侍卫才都散开,重新站回自己的岗位,马车继续向前行驶,出了宫门。随后马蹄声越来越紧,也越来越小,不一会便消失在了众位士兵的视线中。 马车晃晃悠悠的向位于京城东北方向行驶。穿过无数的大街小巷,高楼民房,大概行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之后,随着车夫的一声“吁”,拉紧的缰绳命马儿在一间装修简约的两层小楼前停下。 待马车停稳后,车夫跳下马车,小碎步跑到车厢后面,抱过来一个三个台阶一样的木头凳子,放在马车旁边,看了看前后左右,在车帘门口弯着腰说:“夫人,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可以出来了。” 车帘被掀开,一个身穿紫银色碎花披风的女子扶着车夫的手走出车厢,下了马车。 林彧萱褪下头上的帽子,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思雀楼”,点了点头,抬腿走进酒楼大门。因为还不是吃饭时间,所以店里没什么客人。她一进去,便有一个小二哥点头哈腰的迎了上来。 小二看她梳着堕马髻,面容清秀,穿戴不凡,想必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媳妇,便说:“夫人里面请,请问您几位啊?” 不知为何,一看见客栈酒楼一类的东西,她心里就会涌起一阵暖洋洋的感觉,林彧萱看见他,又想起来了自家客栈里的小二阿生,便微笑着说:“我是来赴约的。” 店小二恍然大悟,说:“哦哦,您是我们老板要请的客人吧?” 林彧萱笑着点了点头。 “您这边请。我们老板恭候多时了。” 说着店小二这就将她引到了二楼的一个开着门的雅间,一到门口,林彧萱便看见林成阳站在屋里,背对着她,正在窗外看景色。 听见脚步声,林成阳也转过头来,看见林彧萱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门口,眼角不自觉的有了几分笑意。一看见她,他就会想起死去的雀娘,内心的负罪感就撑胀得他无地自容。他总想将所有她失去的都补偿给她,好弥补自己此生犯得最大的错误。 林彧萱走进雅间内,小二自觉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坐马车累不累?坐下喝杯茶吧!”林成阳走向紫檀木做成的圆桌,伸出左手翻过桌子上倒放着的茶杯,右手提起茶壶,给林彧萱倒茶喝。 “不太累,我自己来就好了。”林彧萱见他给自己倒茶,有些受宠若惊。伸手准备去抢茶壶。无论如何,她也不敢让一个长辈给她倒茶啊! 林成阳快她一步,努了努嘴,示意她坐下。他知道,林彧萱和他待在一起,总是很客气,而且也有些不太自然,父女两人心的距离还是有些远。 林彧萱只得乖乖坐下,接下他倒的茶,拿到嘴边喝了一口。 林成阳自己也坐下,坐到她身边,仔细的看了她一眼,说:“到这边怎么样?皇宫里的饭菜吃得惯吗?看你气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那几个奉仪给你小鞋穿了?” 林彧萱没想到他一上来就问她这么私人的问题,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在这京城里,没有叔叔,没有福叔,她也只有林成阳这么一个贴心人了,也许她不应该在心里和他隔开太大的距离,可是又怕说得太多了会让他操心,就说:“这两天没睡好觉,没什么大事。” 林成阳也不知她是在说谎还是说真的,知道她还跟他保有距离,一时也不想硬逼她,就说:“你不用跟我见外,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不管怎样,我都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林彧萱点了点头,一股暖流萦绕心间,说:“我在宫里挺好的,公子他对我也挺好的,”忽然又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哦对了,您让彧枫弟弟传信给我,还把我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到底所为何事啊?” 林成阳一抬眼,眼中的宠爱消失了大半,对上林彧萱的眼睛,说:“你,是不是打算要跟公子羽一起去戚国?” 林彧萱大吃一惊,心想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打算?一时间经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我就知道你要去,”林成阳忽然变得很生气,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提高了音量,“公子他也同意你去吗?” 林彧萱根本没打算告诉他她要去戚国的事,也没想到他自己会猜到,还这么生气,专门把她约出来谈这事,便说:“他……刚开始不同意,后来……我……” “好,你不用说了。阿萱,听我说,那打起仗来风云变幻,敌我难分,你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家去那凑什么热闹啊?而且,你以为他去那里就跟去玩了一样吗?咱不说戚国的军师如何高明,单说咱国家的这几个皇子,他们会眼睁睁的看五皇子成功凯旋吗?”林成阳皱着双眉劝说她,双手还不自觉的做起了手势。 林彧萱本来也知道此行凶险,可还是凭着一股“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傻气想要去试试,此时听见林成阳教育她,对于未来的恐惧又摆到了她面前,逼着她面对,她知道林成阳说的是对的,可是她又不想妥协,就说:“可我也不能待在宫里啊!那里面全是有权有势的人物,动不动就要人命。我无权无势的,我怎么跟人家斗啊?” 听见林彧萱这么说,林成阳心里不禁涌起一丝难过。 都是他,都怪他。也许他不娶长宁公主,或许凭着他在朝野中打拼了这么多年的资历和苦劳,再加上公子羽的真心和恒心,说不定林彧萱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当上正妃,可惜他却是这样一个驸马身份,着实让人心里有种功亏一篑的感觉。 见林成阳不说话了,林彧萱又想起他刚才说的最后几句话,便问他:“你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其他的皇子都不希望看到他破敌吗?” 林成阳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林彧萱瞬时间顿悟了。如果凌宵羽此战大获成功,那他在朝中的声望就会大幅度的提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如果太成功了,就极有可能招来皇子们的妒忌。如今储君未定,各位皇子当然都想在皇上面前拔得头筹,他们必然不会希望凌宵羽打胜仗的。 想到这里,林彧萱额上不禁冒起了冷汗。饱读史书,阅历丰富的林成阳不愧是在朝野中摸爬滚打了数十载,对于皇室中手足相残同室操戈的例子看的太多了。 她心里忽然对自己的相公生出无限的怜悯和疼惜。或许生在帝王家,并不比生在寻常人家好多少。可是现实终归还是现实。 “那怎么办?”林彧萱还是有些不甘心,“我们不能眼看着他们害阿林啊!他是我的夫君啊!”情绪激动处,她竟不自觉的用两只手抓住了林成阳的小臂,眼中的哀求和希望让林成阳无法逃避。她说的对,她是他的女儿,而公子羽是她的夫君。她不能袖手旁观,他自然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林成阳思虑了片刻,伸出右手在她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说:“先不要自乱阵脚。你刚才说得对,后宫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的确不能待。我看公子羽不日就会出征。不然这样好了,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回去了,这间酒楼是我的产业,我吩咐手下人给你腾出一间房来,你就先在这里……” “不行!”林彧萱打断了他的话,“他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来找我的。而我在京城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他自然会来跟你要人的。” 林成阳看了林彧萱一眼,揶揄道:“我又没说不告诉他,看把你急的。” 林彧萱瞬时间羞红了脸,低下了头,放开了林成阳的手臂,忽然又想起来刚才没说完的一个话题,又说:“我……我还是想去戚国,跟他在一起。” 林成阳的脸忽然又变得很阴郁,显然有些发怒了,他厉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话吗?这利、害都跟你摆的一清二楚了,你怎么还是那么任性呢?” ------------ 第五十三章 人自伤心水自流(二) “我不是任性!”林彧萱辩解道,“我现在是他的妻子,我和他是一体的。你让我在这里好吃好喝,他却远在边关风餐露宿,命在旦夕。你觉得我能坐得住吗?” “可是你去了又能怎么样?你能帮忙献计献策吗?能帮忙扛枪持盾?会骑马射箭吗?你连洗衣做饭都不会,你去那呆在他身边只能是他的累赘,只会让他分心!所以你还不如待在这里,让爹保护你。”虽然她从未叫过他“爹”,可他却早就认了她做女儿了。 “可是,我们自从相识之后便从未分开过,你把我们分开,他不能好好过,我也不能好好过,这不是要了我们两个人的命吗?”林彧萱撒娇的埋怨道,眼中已经有些潮湿了。 林成阳也年轻过,他自然也明白女儿所说的那种年轻人热恋时的思念,那真是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可惜他已经是过来人了,他比他们看问题更加客观,更加懂得“来日方长”的含义。 听见林彧萱这么说,他尽管理解,但是也没耐心解释了:“好了,我是你亲爹,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听我的,不会吃亏的。这几天,你想待在他身边也可以。至于戚国,你就不要去了。” 林彧萱越听越觉得不舒服,林成阳的话就好像是导火索,一下子就点燃了她心中的恨和怒,凭什么他就可以凭着是她爹的身份左右她的自由?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去哪了?在她成长的过程中,他并未付出丝毫心血,现在凭什么管她啊? 她冷笑一声,呆呆的望着眼前的桌面,冷冷的说:“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说罢站起身来,准备转身。 林成阳被她的举动着实惊到了,他还没意识到到她居然生了这么大的气。见她要走,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顺势把她重新拽到了椅子上坐好,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做不要我管?我既然是你爹,我不管你谁管你?” 林彧萱抬起双眼,直视向他,眼中满含着不满和愤恨,故意说:“你从小到大都没管过我,现在知道管我了?” 林成阳当场有些错愕,松开了林彧萱的手臂。他的表情由严肃专制转为深深的愧疚,说:“我知道因为你娘的事,你一直都在恨我,也一直都没有原谅我。可是我一直都在努力做一个好父亲,努力补偿给你!这件事是咱爷俩的心病,我们以后再谈。现在谈的是你能不能去戚国的事,我们别把两件事混为一谈了,一码归一码……” 林彧萱不想再听他说教,就打断了他,慢条斯理的说:“如果我说,我一定要去戚国呢?” 看女儿心意已决,林成阳有一那么瞬间的错愕,不过他又立刻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他只是沉默着不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林彧萱忽然觉得脑子有些沉,上眼皮似乎有千斤重似的,直想睡觉。一眼看到眼前的茶水,忽然想起自从她一进屋,只有她喝了一杯,而林成阳一滴都没碰。 “这茶……”可惜她已经抵挡不住那浓浓的困意,一下子就扑倒在了桌子上,失去了知觉。 林成阳看着睡去的林彧萱,抬起手掌轻轻的抚摸了几下她的脑袋,自言自语的说:“傻孩子,战场上都是男人。你一个女孩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一辈子很长很长很长的。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他就会回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唉……”说罢摇了摇头,轻轻的将她抱起,送到了里间的床上。 片刻之后,林成阳走出了雅间,轻轻关好房门,正准备下楼去跟掌柜和店小二交待好生照看着林彧萱,忽然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大人,小的斗胆,敢问您与我家夫人事情谈完了没有?怎么不见我家夫人出来啊?”这说话的,就是驾车将林彧萱送过来的纯阳殿管事太监,耿禄。他的地位仅次于张珂之下。张珂常伴公子左右,所以有很多时间都不在宫里。所以,殿里很多大大小小的事,也都是他和黄鹂一起做主决定的。 林成阳驻足一看,这人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可是却没有胡子,而且,听他这么讲话,推测他应该是宫里的公公,就说:“哦。是这样,你家夫人自幼就是民间长大的,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想在这里住两天。你回去禀告五皇子,如果要见人的话,就到林府上找我。”说罢绕过耿禄,大步的走下楼梯去了。 耿禄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也是一个十分机灵的人。他跟夫人待了有一段时间了,夫人不是那种爱让人操心的人,如果她真的想要在这里待几天,她一定会亲自吩咐他转告公子她的行踪的。所以她一定是被困在屋里了。 可他看林成阳这么放心的走下去了,也不怕他进去把夫人带走,所以这附近一定有高手埋伏着。心想,还是赶紧通知公子要紧。于是,疾步下楼向后院跑去牵马,快马加鞭的向皇宫里赶去。 回去的时候,因为车里并没有坐人,再加上耿禄心急如焚,所以速度比来的时候快了很多,差不多是来时的两倍,以至于才过了半个时辰,他便已经赶到京城中心区的几条繁华的街道上了。 向右拐过一个弯,他竟然看到公子的车驾竟正往他左边的方向疾驰而来,驾车的是公子身边的老仆人老吴和张珂。可惜老吴和张珂都眉开眼笑的在驾车的位置上聊着天,两人都没有发现他,想必他们也不会想到耿禄会驾着车出宫来吧? 耿禄大叫了一声“吁”,猛地一把拉紧了缰绳,马儿受惊,嘶鸣了几声,高高的撩起了前蹄,耿禄的身子也跟着马车颠簸了一阵。这一急刹,惊得周围走动的老百姓都频频回头驻足观看,还差点掀翻了马车边的几个小摊。 终于,老吴和张珂也发现了迎面而来的耿禄。老吴也赶紧将马车停了下来。 “耿禄?你怎么……”张珂大吃一惊的问道,他实在不敢相信,他居然在宫外看见了耿禄。 “公子!”耿禄不理会张珂的疑问,一下子跳下自己的马车,直往公子的车驾前奔去。 看耿禄这幅样子,张珂和老吴也感觉到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了。两人也都跳下了马车,张珂正要掀开车帘,却见公子自己掀开了帘子。 “耿禄?”见到耿禄,凌宵羽也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啊?发生何事了?” 耿禄定了定神,长话短说:“今早,夫人让我驾车送她到京畿附近的一间酒楼里去赴约。我把她带到那里去之后,就没见她出来。我找过去,却看见林学士林大人出来了,他叫我转告公子,要见夫人的话就去林府找他。” 一丝惊诧在凌宵羽眼中一闪而过,不过又立刻转为了平静。刚才在封王大典上,林成阳没有来,他就预感到不对劲了,这不他在去镇国公府的路上就恰好碰到了往回赶的耿禄。 “你把夫人送到哪间酒楼去了?”凌宵羽问道。 耿禄早已把地名和道路熟记于心,公子一问就脱口而出:“瑞兴北大街东边的思雀楼。公子您现在要去吗?小的现在就能带您去。” 思雀楼……凌宵羽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林彧萱的娘闺名唤作“雀娘”,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林成阳取的。他思虑了片刻,对几个下人吩咐道:“张珂,你派个信得过的下人去通知姬大人,说我临时忽然有事发生要处理一下,会稍晚些时候到。老吴,你还驾着我这辆马车,先回宫。耿禄,你带我和张珂去思雀楼吧!” 说罢,他便下了自己的马车,乘上耿禄的马车,带上张珂,撇下了老吴和一帮随从,一路绝尘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一伙人便来到了思雀楼。凌宵羽感觉到马车的速度在减慢,随着耿禄的一声“吁”,他就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来。马车还没停稳,耿禄和张珂就都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接着凌宵羽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三个人走进店里,店小二点头哈腰的急忙迎了上来。 凌宵羽今日出宫并未换衣服,身上穿的还是王爷在朝中的打扮,一身明黄色的朝服,胸前和背后皆用金线绣着蟒纹,袖口和袍边也都是金色滚边绣着祥云的图案。 小二一看便惊呆了。这身着明黄色的,绣着四爪金蟒的,必然是皇子啊!走得越近,小二对凌宵羽的打扮看的越清,再加上他眉宇间不容侵犯的气质,小二作势就要下跪。 此时耿禄和张珂也发现了公子今天的打扮不对。这身打扮上镇国公府是没事,可是要是来这民间小地方,老百姓们自然就有些受不了了。 张珂急忙拦住了店小二下跪,说:“小二哥不必多礼。” “这位小哥,一个多时辰以前,我的这位属下是不是带着一个梳着堕马髻,长相清秀,面容和善的夫人来过这里?”凌宵羽问道。 店小二镇定了一下,听见凌宵羽的问题,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低着头看着地面摇了摇头,说:“呃,没有没有,”接着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旁边大吃一惊的耿禄,接着说,“小人上午并未离开店面,这位大人并没有来过小店。” ------------ 第五十四章 人自伤心水自流(三) “你说什么呢?怎么大白天的说瞎话啊?刚才你和你们掌柜的一起出来接待的我们夫人,现在又说没见过,你什么意思啊你?”耿禄一时克制不住,迈出一步来要跟小二理论。 凌宵羽抬手制止了他,眨了眨眼,又对小二说道:“小二哥,请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店小二点了点头说了声“哎”,转身向店里小跑过去。须臾,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便满脸堆笑的拱着双手走了过来,边走边说:“哎哟,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凌宵羽对他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受礼回礼,说:“掌柜的,一个多时辰以前,我的这个属下陪同我的夫人来你这间店里品茶,现在我来接她回家。可你的店小二说没见过我家夫人。这是为何啊?” 掌柜的和店小二互相对视一眼,又都低下了头。掌柜的说:“今日上午,小的跟小二一直都待在店里,并未看见任何客人前来啊!” 听见掌柜的这么说,耿禄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窜了出去,不理会掌柜的等人,径直向二楼跑去,跑到刚才那间雅间,“砰”的一下打开了门。 “夫人!”耿禄环视了一下四周,外间并没有人。他向里间跑去,转了一圈,竟然也没有人。耿禄心里不免冒起了大大的问号,刚才明明见夫人进的这间房间,林大人也是从这间屋子里头出来的。这会怎么不见夫人了呢?一定是他们把夫人藏起来了。 此时凌宵羽、张珂、掌柜的和店小二也都赶了过来。掌柜的还边走边嚷:“大爷啊,我跟您说了这里没有什么您家的夫人啊!您怎么不相信小人呢?” 凌宵羽不理会掌柜的说辞,走进屋子里仔细观察了一番。一眼瞥见了桌子上的茶杯和茶壶。他走上前,伸出手摸了摸茶壶的壶身,竟然还是温乎的。可见不久前这间屋子里一定有人来过。耿禄亲眼见过林彧萱进了这间房,为了防止耿禄带他来找林彧萱,林成阳自然不会坐等他来找人,早就将林彧萱转移到别的地方。不愧是在朝野中鏖战了半辈子,官居一品多年的林学士,心思细腻之程度自然非比寻常。 这掌柜的和店小二一定都是在说谎。也不知道林成阳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他们竟然这么为他卖命。都看出了他的皇族身份,一点都没有改变立场,还是守口如瓶。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奴才! 既然林成阳都让耿禄转告他说要他去林府找他要人,那他在这里肯定找不到人了。于是不再理会店里的人,说:“走,去学士府。”说罢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于是一行人又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学士府。张珂叫开了大门,开门的仆人见张珂身后的凌宵羽穿着华贵,气度不凡,再加上府上的大夫人是当朝大公主,平日里自然有不少皇室亲戚,所以想着凌宵羽肯定也是个皇族,就放他们进来了。 一行三人刚刚进门,易刻便迎面走了上来。他抱拳一揖,道:“见过五皇子。大人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吧!” 说罢便领着他们三人向西边走去。绕过前厅和游廊花园,便来到了一间别致的小院子里。易刻用手一指,道:“公子请。”说罢拦住了张珂和耿禄,于是凌宵羽便一人走了进去。 平移着推开门,眼前全是擦得油光锃亮的木质地板。林成阳正跪坐在一个宽宽大大的矮榻上,手里拿着一个小茶盏在品茶。凌宵羽脱了鞋子走进去。 林成阳站起身来,弯着腰对他鞠了一躬,说:“见过王爷。王爷来的时间比老夫预料的要早很多啊。” 凌宵羽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抬了抬手,说:“林大人免礼。大人邀请宵羽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公子何不坐下说呢?”林成阳弓着身子,伸手指向矮榻那边。 凌宵羽看都没看,直说:“坐就不必坐了。还请岳父大人,将我的娘子还给我。” 听见凌宵羽这么说,林成阳也站直了腰板,笑了一笑,转身走到窗畔,说:“要见阿萱也可以,不过公子得答应微臣一件事。” “何事?”凌宵羽问道。 林成阳唇角勾起一丝微笑,自己坐到了矮榻上,“公子您也知道,阿萱是微臣和雀娘唯一的女儿。微臣待她视若珍宝。可是如今她非要跟着你上战场。微臣深知,除了你,没有人能够劝得动她。所以微臣希望您能劝劝她,让她不要跟您去戚国战场,而是乖乖地待在微臣身边,让她远离后宫和战场这些性命攸关的地方。” 凌宵羽已经猜到了几分林成阳的用意,其实他也知道带林彧萱上战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可是一来他是皇子,是王爷。虽然他还没上过战场,但他觉得凭自己的能力应该能够护林彧萱周全;二来,他也不想跟林彧萱分开那么长时间。如今就算是只分开一个时辰,他也会觉得像一年一样漫长。 “可是,岳父您也知道。阿萱是个认死扣儿的人,只要她认准的事情,谁都拉不回来的。”凌宵羽道。 林成阳眼中露出些许失望和无奈,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可是如果你态度坚决的话,她还是会听你的话的。” 就在此时,一个下人打扮的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跪在门口的台阶上,因为刚才凌宵羽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关门,所以他们也能看见她。 小丫鬟先是在地上扣了一个头,算是对凌宵羽他们行了一个礼,接着低着头道:“老爷。小姐醒了,吵着要见老爷。奴婢没有房门钥匙,只能过来通报。” “房门钥匙?”凌宵羽听见这一关键字显然很诧异,他转过头面向林成阳,不可置信的说,“你把她关起来了?” 林成阳倒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她醒来势必会第一时间跑回宫里去找你。你那纯阳殿里如今也不是只有阿萱一个女人了。阿萱心思简单天真,如何斗得过她们那些官宦世家长大的小姐?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再落入那种是非之地。行了,你去劝劝她吧。至于如何向宫中交待,还要劳烦公子了。春燕,给你钥匙,你带公子去见小姐吧!” “是。”春燕上前接过钥匙,又对凌宵羽说,“公子请随我来。”说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凌宵羽看了一眼林成阳,意味深长的退了一步,接着便转过身,穿上鞋子跟着春燕去了。林成阳望着他的背影,右手捻了捻自己的胡须,不自觉的勾起唇角,微笑了起来。那种微笑,是胸有成竹的微笑,也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微笑。 不多时便来到了府上后院的一片竹林之中,谁也没想到,学士府后院还有这么大一片竹林。竹林中用木头搭着一个高台,高台上建着一间小木屋。 凌宵羽看这边已经没有人了,所以阿萱肯定是在这座屋子里,便向身前领路的春燕要过来了钥匙,命令她退下,自己向竹屋中走去。 行至小木屋附近,并没有听见春燕所说的吵闹声,反而是静悄悄的。凌宵羽十分好奇,便加快了脚步,登上台阶之后,便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门。 一进门,凌宵羽就在屋子西边挨着床的窗边发现了林彧萱,而且她还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他还以为她要跳窗,立即厉声制止道:“阿萱,你干什么啊?” 正探出窗外设计逃跑路线的的林彧萱一回头,发现打开门走进来的不是林成阳,而是她的夫君凌宵羽,顿时喜出望外,眉开眼笑的回过身来,并向凌宵羽的方向走了两步路,随即又想起来了什么,忽然变得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扶着床拦,躲到了床的一侧,好像做错事怕大人惩罚的孩子一般。 凌宵羽看她乖乖地缩回了身子,一颗心又放到了肚子里。又想起来她竟然独自一人偷跑出宫,被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于是不再管她,径自坐到了屋子中间的椅子上,冷冷的说:“我看你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现在都敢背着我一个人出宫了,”斜眼看了她一眼,接着说,“别躲啦,你不觉得现在躲我有点晚吗?” 林彧萱这才怯怯的从床边走到屋子中间凌宵羽身边,拉起他的衣袖,撒娇的说:“我下回不敢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凌宵羽抬头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伸出右手,说:“凤凰令呢?” 林彧萱双眉一挑,那表情好像在说“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唉”,从左手袖中拿出了那块凤凰浴火的玉佩,交到了凌宵羽手里。 凌宵羽接过凤玉的时候,一把包住了她的手,林彧萱吃了一惊。凌宵羽双眼直视着她,臂上发劲,用力的一捏,玉佩的棱角硌得林彧萱开始嗷嗷大叫:“哎哎,疼啊,疼……” “知道错了没有?”凌宵羽问道。 “知道了知道了!”林彧萱立马求饶。 凌宵羽这才松开手,她便将玉佩丢在他手里,急忙缩回手掌,自己“呼呼”的吹着手心里被硌红的地方。 凌宵羽看她那副样子,又有些心疼了,伸手抓过她的手,拿到自己唇下温柔的吹了吹,又给她轻轻地揉了揉,说:“你知不知道这块玉佩有什么用处?” 林彧萱不知道他为什么提到这个,也不知道这玉佩有什么用处,所以摇了摇头。 凌宵羽看了她一眼,心想,她可真是什么都敢拿,就说:“这块玉佩来头可大了……” ------------ 第五十五章 人自伤心水自流(四) “这块玉佩全天下只有两块,另一块在我舅舅手里。这块玉佩可以调集叶国全国上下二分之一的兵力,是我娘出嫁的时候,我外公私底下送给她的陪嫁。后来我娘就把它给了我。今天幸亏是在垣国,如果是在叶国被人看到你一个弱女子拿着这块玉佩,只怕在半路上就遭遇不测了。” 林彧萱大吃一惊,盯着那块玉佩,又从他手里拿过来,仔细看了看,不可思议的说:“就这块小小的玉佩,就可以调动那么多军队吗?” 凌宵羽白了她一眼,又从袖中拿出来一块虎符来,递到她手上,说:“这是十万兵马的兵符,你喜欢就都拿去。” 林彧萱受宠若惊,手里似乎是抓着两块烫手的番薯似的急忙把两块玉丢到了凌宵羽手里,怯怯的说:“这些东西还关乎到人命呢?这可太恐怖了,我可不要拿了以后。” 凌宵羽看她那副样子,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这两块东西不知道天下多少人终其一生也得不到,她却跟嫌弃它们至此,连碰都不想再碰了。凌宵羽将凤玉和虎符装进袖中,忽然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心头不免萦绕起一阵离别的伤感。 他拉近林彧萱,圈着她的腰,说:“戚国,你就别去了。皇宫,我走之后,你也不用回了。你就乖乖地待在这里,让岳父大人保护你吧!” “不!我要跟你去!”林彧萱态度很坚决,“是他让你来劝我的对不对?我去找他去。”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凌宵羽站起身,急忙拉住往外跑的她,说:“你就听我的吧!此行的凶险程度不是你我二人能够想象的。敌方潘云海和桑戟都是打了半辈子仗的军神,这边,我的那几个哥哥也不可能一点动作也没有。你爹说的对,你跟我去,我势必得分心照顾你,不能全心全意投入战事。” 林彧萱也知道自己非要跟着去也确实非常冒险,况且战场上风云变幻,机会稍纵即逝,顷刻间敌我之势就有可能互相颠倒,危险程度自然不可言喻。 可是一想到要跟凌宵羽分开,自然又十分的舍不得,忽然有一种预感,他们马上就要分开很长一段时间了。想到这里,她一把抱紧了凌宵羽,离别的泪水缓缓地从眼睛中流了出来,不一会便沾湿了他的衣服。她终于低低的抽泣起来。 凌宵羽拍了拍她的背,继而也抱紧了她,说:“你不要担心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一定打个胜仗,回来之后就让父皇封你为我的王妃,让你光明正大的做我的妻子。” 林彧萱带着哭音在他怀里说道:“我不稀罕当那个。我只想天天跟你在一块……” 凌宵羽莞尔一笑,跟她分开了一些,抹掉她脸上的泪,说:“我也想跟你天天在一块啊!可是人在朝野,身不由己嘛!只有我们自身强大了,才可以争取更多的自由啊!对了,如果我走了,你发现自己有身孕了,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和宝宝,我争取在宝宝降生之前回来,好吗?” 林彧萱抓着他的手,哽咽着郑重的点了点头。 天顺三十一年四月十九,天空中飘着蒙蒙的小雨。凌宵羽终于要率军出征了。凌钦哲若久漠等王孙贵族一直将他送到了京城外的望京县才返回皇宫里。 林成阳早就料到凌钦哲只会送凌宵羽一个县的路程,而出京向东南,势必要过望京县,所以一早就直接让易刻驾着马车将他和林彧萱往望京县赶去。他们轻车熟路,自然比徒步前行的士兵们要快出很多。到了望京县的大路上,将马车赶到路边,等着潇王大军的到来。 不多时,便看见了凌宵羽的先锋部队,林彧萱披着紫银色的披风,站在马车上,试图穿过天空中的蒙蒙细雨再看一眼她心中的情郎。只过了片刻时间,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大片的小黑点,她知道那是凌宵羽的军队过来了,唇角露出了一丝娇羞的微笑,等待大军的到来。 却说右参军杨立义今日一早跟潇王会和之后,就发现他今日一直心神不宁,本来以为是因为首次出征都会有的情绪,可是依据他这十天跟潇王在一起的经历,公子应该不是那种胆小如鼠的人。难道是因为前几日来军中的那位阿萱姑娘? 此时一个负责侦查附近情况的斥候长官单骑过来向他汇报情况,说:“报告右参军,十里以外发现了林良娣的马车,好像在等人。” 杨立义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而后他亲自向队伍后方不远处乘坐的四匹马拉的车驾前,一边跟着辇车走一边说:“王爷,夫人的马车在十里以外的道旁等候着。您看……” 目中无神看向前方的凌宵羽忽然有了精神,忙问道:“在哪?十里以外?” 杨立义低头答道:“是。王爷要不要停车与夫人一叙?” “这……我……”凌宵羽当然想要再见林彧萱一面,可是又觉得当着这么多士兵的面有些不好意思。他是新任的统帅,此时正是要在军中立威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别人眼里,当然不敢兀自犯纪。 杨立义心思更如女子一般细腻灵巧,自然体会到其中要义,便说:“王爷新婚燕尔,却要奔赴边关疆场,这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能返京。与心上人道别自属人之常情。王爷无需担忧,请王爷前去与夫人道别,大哥自会带着大兵原速前进,吾等愿停在原地等候王爷。” 杨立义的话犹如冬之暖阳,听得凌宵羽心里暖暖的,他说:“杨将军的心思果然比一般人细腻。那好,等到了夫人那里就先停车,你下去安排吧!” “是。”杨立义这便下去与前面带队的杨建忠传达命令了。 眼看大军越行越近,林彧萱的心忽然砰砰砰的加速跳了起来,就连当初拜天地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心跳过。昨日凌宵羽传来信儿说,今日可能不能再道别了,也就只能在看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就快要分别了,心里总是有一股难言的愁绪。 大军渐渐行进,林彧萱看见一排排一队队的士兵从她面前不远处走过,气势如山,整齐划一,心里忽然想到,在不久的将来,这些将士们就要在远方的战场上,奋勇上前,厮杀叛贼了,顿时心生敬仰和敬佩之情。 不多时就看见远处行来一个金黄色的车驾,心想那应该是凌宵羽的辇车骊驾了。可是渐渐地那辇车竟脱离了大军,向她这一旁的道路边行来。呼吸忽然越来越急促。 不一会,就看见那辇车停了下来,从上面走下来一人,竟是凌宵羽!林彧萱震惊的差点叫出来,回过神来掀裙角就要下马车。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林成阳看见她在那手忙脚乱的吩咐易刻扶她下车,就知道一准是凌宵羽来了。他也从马车车厢里走了出来,和林彧萱一起下了马车。 一阵风吹来,将林彧萱头上披风自带的帽子给吹了下来,她也顾不上那么多,冒着蒙蒙小雨就向凌宵羽奔了过去。 凌宵羽上前几步,用怀抱接住奔过来的她的身子,莞尔一笑,说:“你也注意一点啊,这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 林彧萱紧紧的圈着他的腰,脸蛋贴着他的胸膛,眼中已经控制不住的要流出眼泪,说:“我才不管那么多。我跟我自己的夫君道个别也犯法吗?那你让他们来抓我好了。”她也急了,都这会了他还顾忌那些礼节什么的,所以她的牛脾气也上来了。 凌宵羽扑哧一笑,说:“我倒是想抓你走,可是你身后的那位林大学士不同意啊!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至于你,我已经跟母妃交待好了,你安心住在这里吧!我走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林彧萱稍稍放开了一些他,一边从袖中掏东西,一边不耐烦的说:“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我认识你以前不也过得好好地吗?你就放心吧!” 凌宵羽趁她掏东西的时刻,便推着她走向一旁的一颗大柳树下。离那些闲杂人等稍远了一些。 只见她掏出一个白色的手帕,一层层的打开,里面是一串白色的珠链,将它拿出来,说:“这个,送给你。” 凌宵羽从她手中拿起珠链,只见每一颗珠子都晶莹洁白得没有一丝瑕疵,大小一致,触手很凉,便说:“这个……是佛教七宝之一的砗磲吧?” 林彧萱瞪大眼睛,震惊的说:“你连这个都认识啊?” 凌宵羽一笑:“我小的时候,皇太后还在世。她信佛,手里就老拿着一串砗磲念珠。可是你把它送给我做什么?我又不信佛。” “昨天我爹去找一位得道高僧相谈佛法,后来他就送了我爹这一串念珠,我爹说用砗磲念珠念佛可得一倍功德,它还可以辟邪消灾,安神养生,净化心灵,就把它给我了。我查了一下书,书上说,它主安神镇宅,转运静心,能解诸毒药及虫蛰,所以我就决定把它送给你。你戴上它,一定会有好运的。”说着拉起凌宵羽的手,就给他戴到了左手手腕上。 凌宵羽看了看手腕上的砗磲念珠,说:“既然是你送的,我一定好好戴着。” 林彧萱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可这幸福却如昙花一现,一颗心又立刻被离别的愁绪所淹没,她又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说:“你要早点回来,能写信的话就给我些封信好吗?” 凌宵羽郑重的点了点头,用力的拥紧她,在她头上印上深深的一吻,说:“你,一定要乖乖的等我回来。” 林彧萱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仿佛倾泻的洪水一般奔了出来,将凌宵羽的衣衫都沾湿得透透的。她多么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停住,永远的停止不前,就让她再和他多待一秒,就一秒,再多一秒就好。就在让她闻一闻他身上独有的檀木香,再多一下就好。 细雨中,柳树下,三军前。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 第五十六章 不教胡马度阴山(一) 十七年前,垣国天顺十三年,戚国明德五年,夏。 “报——”一个负责传递消息的士兵骑着快马奔向一个正在树下喂马吃草、身穿暗红色常服的人。 “吁——”马还没有挺稳,士兵就翻身从马上飞了下来,一下子扑到地上,跪在喂马男子的面前,右手捂着自己的心口,低头施了一礼,说:“启禀将军,垣国三公主的送亲仪驾已行至前方二十里,但是卑职在辇车中并未看见公主。” 男子抚摸马毛的手明显的一顿,用低沉的男中音道:“什么?” 此时,一个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从前方传了过来,迎亲的诸人看过去,只见万绿从中出现了一个红点和一个白点,片刻之后,一个身穿大红色纱衣的女子骑着一匹白马飞奔而来。她并没有梳复杂的发髻,只是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头顶的碎发,肩后的头发都随风飘扬着。 肌肤胜雪,面若桃花,有如莹玉般塑成的美人。仿佛天外飞来的仙子,踏着众人的头顶而来。她裙袂飘飘,红衣如火,长发如云,清柔娇美,容貌能与日月争辉,气质出尘,整个世间都无人能够企及她的绝代风华。 她行至队伍前,缓缓减速,驻足一看,脑袋顽皮的一歪,问道:“你们戚国皇帝潘韫派来的迎亲队伍么?” 喂马的将军急忙走上前来,学着垣国人,双手抱拳,低头道:“吾乃戚国国主之侄,当朝一品大将军潘云海,奉吾皇之命,前来此地迎接公主大驾。” 凌宵娜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来迎接我的。那走吧!”说着就准备驾马前行。 潘云海一个箭步挡在了公主的座驾前,学着垣国人的礼节,抱拳作揖道:“臣素闻垣国的新娘子在成婚之前,都是坐在大红花轿里的。公主金枝玉叶,自然不用做平头百姓才坐的花轿,可是按照祖宗礼法,也应该乘坐辇车或辇舆吧?” “嗯,没错,我国的规矩的确是这样,可是你们这里并没有这种规矩啊!我父皇跟我说,自从我和你们皇帝婚约达成的那一刻,我就是戚国人了,那自然要按照你们戚国的规矩啊!既然你们没有规定说新娘子必须怎样怎样,那我骑马也是可以的吧?” 潘云海被一下子口齿伶俐,语速稍快的凌宵娜的狂轰滥炸堵得哑口无言,他是一点也没想到一国的公主行事竟然如此的不拘一格,视繁文缛节如无物,和普通人家女儿的小气娇羞果然不一样。 趁潘云海发愣的那一瞬间,凌宵娜已经驾马前行,空留给他一个随风而去的背影,任他们五十多号迎亲的人都还如梦初醒一般的呆愣在原地。 十七年后,戚国云光元年,玄明殿。 今日,风和日丽,是一个好天气,很适合大家参政议政,商讨国事。可是偌大的玄明殿里来上朝的官员却只有一半,大多数都是武将,只有一小部分的文臣。 国师陪着新皇帝登上皇帝宝座之后,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上空传来:“诸位大人,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一个武将打扮的中年男子向大殿中央走了出来,施了一礼,道:“启奏皇上,国内各地的叛军都是乌合之众,根本不堪我军铁骑的冲击,已被尽数缴灭。国外的情况,据探子所报,垣国五皇子的七万大军已在垣国东南边境驻扎了一个多月,可至今未有任何动作,不知我军是否要主动出击,好让其知难而退?” 宝座之上的潘云海思索片刻,道:“不必了。用兵,要合乎天道、人道,出兵,必须顺应历史潮流,合乎民意。出兵攻打凌宵羽,我们并没有正当合适的理由。” 此言一出,众位武将和文臣都默默点头称是。潘云海不愧是在沙场上混了半辈子的人,对于用兵自然有一套体系成熟的理论。 忽然,一个年轻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并随着那人越来越近:“潘将军说得好!本皇子想反问你一句,那你出兵包围皇城,亲手杀了我父皇就有正当合适的理由了?” 说着两队士兵一左一右从殿外跑了进来,大约有上百来号人。他们绕到文武百官的身后,刀剑出鞘,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就等着主子一声令下,立刻就能让人身首分离,血溅当场。此时一个身穿纯白色半臂装的男子,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神色凝重的走进了大殿。 殿内所有的人皆是一惊,虽然这里武将多,但按照祖制,武将上朝不允许佩戴武器,所以他们都没有带兵器。文官更是吓得身子都开始打起了哆嗦。 潘云海先前也是一惊,不过很快恢复了镇定,说:“堂弟,你说错了,这皇位是你父皇写了诏书传给我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尽管上前验证察看。你速速命这些将士退下,朕可以不追究你以下犯上之罪。” 潘云海口中的堂弟,便是潘韫的长子,潘云韶。发生政变之时,潘云韶正带领五万精兵在戚国东北方与叶国交界处驻守边关,得知家破人亡的消息之后,嫉恨交加,可潘云韶又不是那种莽撞冲动的人,他自然是仔细谋划了一番,才来玄明殿上拼死一搏的。如若成功,那等待他的便是万里江山,可是如果失败了,那等到他的或许就是鬼门关了。 “休得胡言!”潘云韶用食指直指着大殿上的潘云海,愤怒的说,“我父皇正当壮年,身体好得很,平日里连个头疼脑热都很少,又怎么会突然暴毙呢?你常年带兵驻守边关,很少回京,怎么你一回来我父皇就病重了?我父皇在世的时候就很欣赏我二弟,经常提及说要将皇位传给我二弟,他又怎么会忽然改变主意将皇位传与你呢?” 潘云韶看潘云海的脸时红时绿的,朝中被重军重重包围的文臣武将或是交头接耳讨论,或是皱眉沉默思考,看来他煽动人心的目的达到了。 潘云韶接着说:“潘云海,这皇宫都已经被我的重兵包围了,而你的军队大部分还驻扎在京城西边的澎县。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识相点,尽快滚下皇位,交出传国玉玺,将皇位交与我皇室嫡系。否则,你可别怪我大义灭亲,不顾念兄弟情份。” “我看,公子韶是想自己做皇帝吧?”国师桑戟忽然站出来说道。 “你说什么?”潘云韶一听桑戟这么说,不禁有些怒火中烧。一个士兵“咵”的一下拔出了自己手中的刀,逼近了桑戟的脖子。 桑戟看了那士兵一眼,冷冷的推开颈边的刀刃:“我们大家都知道,你跟太子昇的私交并不是很好,而且,你也非常记恨先皇立您的二弟,也就是二皇子为太子。就算是要让皇上交出皇位,这接替皇位的人也该是原来的太子昇。太子一失踪,您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京城,接着便有了这场权变之争。依微臣来看,您这是想将皇位据为己有吧?” 其实潘云韶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只是桑戟戳穿了他,让他从替天行道的君子立刻变成了觊觎皇位的小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怒斥道:“你休要在那里信口雌黄含血喷人!我此番前来只是给我大戚潘氏讨个公道,还我大戚纯正的皇室血统。先皇嫡系子孙如今还尚在人世,皇位岂能落入其他旁系之手?如果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都能做皇帝,那我们大戚岂不让天下人耻笑了去!” “呵呵呵……”周围的士兵忍不住一阵哄笑。潘云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一下子就指明了问题的要点。潘云海并不是潘韫亲生,只是他的侄子,自然不具备血统上的纯正。 “报——”一个士兵一路快跑进殿里,看见殿里这情形,一下子吓懵了,看来这大皇子是要将宝座上的皇帝赶下去,所以“启禀皇上”四个字也噎在了喉咙里,只得战战兢兢地跪到了地上。 潘云海一看是自己的兵,就问:“何事如此惊慌?” 那小兵不敢抬头,说:“探子回报,京城西北三百里的町县发现了大批垣军,不到一万人。他们分为两拨人,后面还有大部队携带了巨弩、投石器、云梯、楼撸等攻城武器,正向京城方向开来。” “什么?”潘云海大吃一惊。这凌宵羽果然不是一般人物,他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所以才想方设法的避开了他们的探子,在一天的时间里日夜兼程的赶了二百里路程,在他们以为他还在军营里练兵的时候,他就已经赶到戚国境内了。看来他还真的小瞧他凌宵羽了。 大殿上的其他人也一下子全都乱了,文臣武将们都开始嘤嘤嗡嗡的讨论。有的独自思考对策,有的凑在一起聊着如何解决。也有几个关系较好的武将在互相使眼色。而国师桑戟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狡黠邪魅的笑容,纯然一副“鱼儿上钩了”的表情。 潘云海正想命令大家安静,忽然殿上又起了变化。只见他手底下的一员少将忽地转身,一手震落了身边一个士兵手中的刀,顺手抄起,几招之内便刺伤了几名潘云韶手底下的士兵,顷刻间便欺身进至潘云韶身边,又把几名士兵打倒在地,与潘云韶展开了厮杀。 ------题外话------ 一周至少三更…五十六章,五十六章哈,打错字了。 ------------ 第五十七章 不教胡马度阴山(二) 这员少将,名叫栾奕,今年十七岁,自小就跟着潘云海走遍了大江南北,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近百场战役,因其武艺高强,胆识过人而在军中屡立奇功,被人称赞。 潘云韶虽然手握重兵,却因为是将帅的身份,每次打仗都不用他亲自上场。因此自身的武艺也疏于练习,自然比不上在战场长大的栾奕。再加上,潘云韶没想到会有人反抗,有些措手不及,慌忙应战,而栾奕动作的确也太快了。所以几招之内,潘云韶就被栾奕制服住了。“大皇子,对不住了。大敌当前,吾等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如今垣国五皇子携大军前来,到底意欲何为尚不可知。况且,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他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我们先听皇上吩咐可好?”栾奕手持尖刀抵着潘云韶的脖颈说道。 潘云韶夺权失败,又被一个小小将领制服,自感颜面尽失,可是他败在了人家手里,也没什么好说的。这玩意,从来都是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别的标准。只得说:“本皇子技不如人。要杀要剐,你们给个痛快话吧!” 潘云海道:“你我二人乃是亲堂兄弟,朕自然不会拿你怎样。朕行军多年,一向赏罚分明。如今,你做出如此以下犯上之事,朕如果不对你做任何处分,反而难以服众。既如此,你的军队就暂由栾奕收管。大皇子就先在高门殿暂住一段时日吧。” 其实说白了,此次政变的最后结果就是,潘云韶不仅被夺了兵权,还被软禁了起来。 潘云海生性多疑,凌宵羽是敌是友尚不明确,他自然不会放虎归山放龙入海。如果潘云韶和凌宵羽联合起来,那他们的军队就成了名正言顺的正义之师,他潘云海就必死无疑了。 桑戟看情形已被己方控制,大殿之上的士兵们也都神色茫然,互相看来看去,不知何去何从,便道:“众将士们,尔等犯得可是以下犯上的死罪。可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皇上自不会追究你们的过错,也会免除你们的罪过。尔等以后就皇上效忠,将功补过吧!” 殿上的士兵们听桑戟说完,潘云海并无反对的意思,看来是支持桑戟的意见,知道桑戟不是骗他们的,便一个个的都跪了下去叩头谢恩,有的士兵嘴里叨叨着“谢皇上恩典”或是“谢皇上不杀之恩”。 潘云海点了点头,对殿下的人说:“外敌入侵,我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栾奕,朕即日起封你为骠骑将军,你速带三万兵马前去迎战。就这吧,退朝。” 一盏茶时间之后,栾奕和桑戟一同到了玄明殿的后殿,也就是潘云海平日里办公休息的地方。 “凌宵羽的军队已经行至町县,日夜兼程,人困马乏。今日的行军速度必然会减慢。我们此时全速行进,后日午时便可行智峰。”潘云海指着大方桌上的地图讲道。 桑戟站在潘云海身旁,随意的看了一眼地图,便走到一旁,一边修着自己的小手指甲,一边说道:“智峰从西北蜿蜒向东南,是京城北面最为凶险的山道,名副其实的‘天险’。要进京城,必要过智峰。而要过智峰,就只有那一条险道。那条道路十分狭窄,道路两边皆是高山险阻,茂密丛林,我们可以四面八方广布伏兵,比如在东上埋伏好弓箭手,西山准备一些滚石等物,等凌宵羽率军一来,就痛击敌军,东南西北数百里四环接应,以逸待劳。” 栾奕听罢,道:“好一个十面埋伏阵!国师好计策啊!皇上,臣这就领兵前去,提凌宵羽的人头来献给皇上。”说罢便要转身迈开腿向外走。 “慢!”潘云海叫住了他,栾奕一脸茫然地回过头来,不知道他还有何吩咐,便定在原地,躬身而立。 只听潘云海说:“如若擒住了凌宵羽,即刻将他带过来见朕,切不可伤他性命。” 栾奕对潘云海十分忠心,对他的命令从来只是执行,从无二话,他说完便领旨退下了。桑戟却隐隐有些不平,道:“你留着他的命做什么?杀了他不是更好吗?” 潘云海却真生气了,恨恨的说:“你是不是杀人杀红眼了?还是嫉妒他比你有才啊?你别忘了他是垣国皇帝的亲儿子,是叶国皇帝的亲外甥。杀了他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垣国幅员辽阔,人多势众,叶国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哪一个我们能惹得起啊?此战如果凌宵羽是别有居心,想要侵略我们,那我们杀了他也就罢了。如果他真的只是为他三姐讨个公道,而我们又杀了他的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出来混,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劝说不得,桑戟扔下一句“不杀他,你日后会后悔的”便败兴而归了。 果然不出桑戟所料,第三天午时,栾奕带领这三万兵马来到了智峰。智峰果然如桑戟所言的那般,东西两边都是连绵不断的山峰,只有中间一条山道。那条山道最窄的地方能并肩通过十人,最宽的地方也大约能通过三十多人,是一条十足的天险之道。 稍事歇息之后,他们便找了智峰东南面一个水草丰富的地方安营扎寨。探子回报,垣军已行至西北方不足百里之处,估计今晚亥时便可到达智峰。 栾奕拍手称快:“好!传令下去,众位将士们歇息整顿,好好大吃一顿。待到垣军到时,再从山顶杀下山去。斩杀垣军将领者,赏金一百,生擒潇王者,赏金一千!” “是!”一个小卒领命下去了。他身边的几个副将参军也都微笑着互相对视,眼角的笑意仿佛在说,他们都很期待着今晚的别开生面的大战,等着看那垣国五皇子潇王的好戏呢。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眼瞅着亥时已近。栾奕这边的军队都已经摆好了十面埋伏阵,布下了天罗地网。并吩咐以火光为信号,只要他这里一亮起火光,东山的弓箭手们就会万箭齐发射向垣军,西山的士兵们也会放落手中的滚石。 因为要从山顶上伏歼敌军,所以栾奕只是将精骑部队留在了南山口。整个阵型就好像一个大布袋一样,就等着凌宵羽的大军往里面钻。 今日是五月二十八,一轮新月悬挂在天空中。虽然月光不好,但是垣军也没有点火把,而是冒黑前行。栾奕他们的军队本就是伏兵,自然也没有点火把。 不多时,便听见了从北山传来得得得的马蹄声,戚军一个个的拉紧了手里的弓弩,准备好手中的大石,竖起耳朵,盯准山道,提高警惕,就等着主峰上亮起火光,好痛杀垣军。 智峰中的险道并不是很长,只有七八十里的长度。按照普通的行军速度,近万人要度过这狭窄的山道,怎么着也得个把时辰。栾奕也是一个十分沉得住气的人,他吩咐属下们不要性急,等垣军大部分都进入山道中再进行伏击,最后左右两翼再包抄过去,围歼垣军。 可是戚军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从北山口进来的垣军,大部分都是骑兵,只有一小部分的步兵跟随。而且这马儿都跑得飞快,后面跟随的步兵也都是神色匆匆。知道的这是在行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驿站里专门负责八百里加急送信儿的士兵呢! 而且行军的时候也是应有行军时的阵法,骑兵、步兵、车兵、弓箭手、盾牌手等等谁在前谁在后都有严格的法门。而照此看来,垣军却毫无行军阵法可言。虽然骑兵跑得过快的时候可能会冲散队形,可是也不应该步兵夹在在骑兵之中乱跑啊!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的垣军服饰,而且穿戴整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丢盔弃甲的败兵在逃跑呢! “将军,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啊?这垣军跑得也太乱太急了吧?”栾奕的副将张向勇看着山中疾奔的垣军说道。 说实话,栾奕内心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他没跟凌宵羽交过手,但是也听说他是垣国的一个传奇人物,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而且他的授业恩师也精通兵法,按说他不应该在带兵上如此白痴吧?不对,肯定不对。 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说不定是他高看了凌宵羽。也是啊,他纵横沙场近十年了,从小就是在战场上长大的,而凌宵羽不过是一个锦衣玉食的皇子,听说还比他小一岁,从来没有上战场打过仗,说不定早就被吓得尿裤子了也说不定。 拿定了主意,栾奕放下抱胸的双手,对张向勇说道:“吩咐下去,鸣鼓发兵,马上点火发信号。” “是。”张向勇领命退下。不一会,智峰主峰之上便燃起了多个火把,放起了焰火一般的信号,瞬间便照亮了周围的夜空。不一会,东西两座山峰山顶上都燃起了一排排的火把,在黑夜里仿佛一条长龙一般盘旋在山顶上。 “放箭!”随着参军一声令下,东山无数的弓箭手万箭齐发,西山的士兵也将手中的滚石放落。紧接着射箭所发出的嗖嗖声、马儿受惊发出的嘶鸣声、滚石下落砸到盾牌上的声音还有垣军的呼救叫喊声夹杂在一起,层出不穷,寂静的山道一下子便成了一锅烧开的沸水,咕嘟咕嘟的直翻腾。 ------题外话------ 求收藏哦~ ------------ 第五十八章 不教胡马度阴山(三) 此时,主峰上传来了鼓声,是命令众将士下山围歼的命令。各队伍长一听见鼓声,都大声命令自己身边的人:“弟兄们,冲啊!” 一句话还没喊完,就早有想要抢功的士兵冲了下去。可是等到他们下到半山腰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眼前遍地躺着都是一些穿垣军服饰的稻草人,还有一些被滚石砸伤的马匹,马的尾巴上都捆着枝叶繁茂的梧桐树树枝。而且山道中此时中并没有多少活着的垣军。先前沸腾的山道此时又变得静悄悄的。 栾奕也发觉了不对劲,他拿出望远镜,借着山下士兵们手里的火光,看到遍地躺着的稻草人还有马尾巴上的树枝,暗叫一声不好,原来凌宵羽此招只是为了虚张声势,用马尾拖动树枝扬起尘土,好让他们以为山道中有很多垣军,又在马上绑上稻草人,让他们以为是真人。 他紧紧咬着后槽牙,道:“我们中计了!张副将,鸣金收兵!” “是。”张向勇右手握拳,放置心脏处对栾奕施了一礼,忽然“嗖”的一下,张向勇一声闷哼,身子不住的晃悠起来。 “张副将!”栾奕扶住张向勇微微颤悠的身子,昔日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副将居然中了一箭,栾奕感觉比自己中箭了还难受。 “后面有敌兵!”一个士兵惊呼。栾奕一回头,只见他们的后方,不知何时爬出来密密麻麻几千名垣兵,但是他们并没有点火把,所以借着他们光,只能看见黑压压的漫山遍野都是蚂蚁一样的垣兵,人马跃动,震天动地。 “箭雨来啦!”此时戚军已经位于半山腰甚至是山道中,占领高地的成了垣军。只是半个时辰的功夫,位置就来了个互换。 因为是深夜,对方又没有亮火把,所以很多箭都看不清来向。一听见有人说箭雨来了,盾牌兵们马上执起盾牌,在道路两边树立起一道坚实的防护墙。 反应快的士兵立马钻进盾牌里藏身,先是嗖嗖的箭声,而后是咵咵咵的箭打到盾牌上的声音。反应慢的士兵大多数都不幸中箭,有的还能坚持片刻,有的射中心肺等重要部位的士兵只能倒地呻吟。 有些执盾牌的兵稍一疏忽,或者力气没用够,盾牌堆成的防护墙就会被箭雨打开一个缺口,盾牌内的士兵就会失去盾牌的保护,立即中箭。 栾奕一股热血直往脑门子上涌,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个的倒地而亡,怒发冲冠,牙龈都快咬断了,气得脑袋直发抖,大叫道:“方参军,马上给南山的骑兵发信号,让他们赶来救援!” “是!”不远处正在用手中大刀挡开箭雨的方大刚大声应道。 “将军!”张向勇忽然喊了一声,栾奕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劲道拽了过去,紧接着又听见了张向勇一声闷哼。栾奕一回头,张向勇的身上又多了两只箭,而且都射在了他的胸膛上。 “兄弟!”栾奕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本来就身中一箭的张向勇又为了他挡了两只箭,而且还都离心脏那么近,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他用颤抖的手捂住张向勇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喊道,“军医呐?军医!快叫军医来给张副将救治!快啊!” 话音刚落,一个小卒又在他身边中箭倒下了。就在此时,南边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不少小兵喜出望外的喊道:“是骑兵队伍来救我们了,兄弟们冲出去啊!” “杀啊!”说罢许多士兵也都杀红了眼,与其坐等别人来救援,不如拼死一搏,就开始向山上冲。 栾奕一见,急忙喊道:“不可!从山下往山上冲会耗费体力,如此一来,山上的垣军以逸待劳,我们等于是去送死啊!你们都给我回来!” 可惜周围的士兵都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他的将令也只有身边一小部分的人听见了,远处的兵将还是不断的有人挥舞着刀戟向山上爬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栾奕的五千精骑终于赶到,首领丁成山丁副将大步跑到栾奕身边报道,可到他身边又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张向勇,瞪大了眼睛惊呼道:“张将军!这怎么……”又看了栾奕一眼,低头道,“大将军,对不起,末将来迟了。” 栾奕看了他一眼,大声道:“来得好,给我杀了凌宵羽,给张将军报仇——” 触目惊心的丁成山领命退下,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凌宵羽碎尸万段!一挥自己的大刀,便指挥自己的部下攻下山去了。 “将军……”怀里的张向勇目光有些迷离。 栾奕抱紧张向勇,手掌不敢离开他的伤口,怕鲜血会猛的流出,一听见张向勇叫他,急忙应道:“哎!我在这呢!军医马上就到,你再撑一下,啊!” 张向勇不依,道:“将军,你不用担心属下,你快走吧。垣国的潇王爷已经派重兵围住了我们,您再不走,就会被他们抓住啊!” 栾奕正要放下他,拿起大刀准备上马,一个小兵又疾奔了过来:“报——启禀将军,我方的粮草营无故起火,想必是军中混入了垣军奸细,趁我军不备,放火烧了粮草。已经派人组织灭火了。” 栾奕大吃一惊:“什么?” “有火球!快躲避啊!”不断地有士兵喊道。山道中的戚军皆已方寸大乱,硕大的火球眨眼间便从山顶上滚到了山下,撞到士兵的身上之后又朝低洼的地方滚去。 有的火球被士兵的反撞击力撞得在山间肆无忌惮的滚来滚去,所有碰到它的地方都被火烧着了,包括山间的树林草丛和士兵的身上都着起了火。不少士兵躺地上打滚呼喊救命。 平日里鸟语花香的智峰山道,此时简直成了人间的修罗场。 此时,智峰东边十里以外的垣军指挥部里,凌宵羽背着双手站在营帐外,右手抚摸着左手腕上带着的砗磲手链,面无表情的望着远处山间冒出的火光,戚军们的哭喊声震天动地,他仿佛都可以亲眼看见那些残忍血腥的场面。 “王爷,外面风大,您进账里歇着吧!战场上两位杨将军镇守着,还有王爷的奇门妙计,戚军此战必败无疑了。”副将赵至幻在凌宵羽背后道,他是驻守东南边关的老将军赵连奎的长子,今年二十二岁。凌宵羽一到位于最东南的环州城,赵连奎就派自己武艺高强的儿子在他身边鞍前马后。 “传令下去,命埋伏于戚军大营附近的一千骑兵发动攻击,占领戚军营垒,插上我方旗帜。传话给杨建忠将军亲自上场,不得伤害栾奕性命,只打伤他便可。得手之后就收兵吧!只要让潘云海知道,本王不是好惹的就够了。我们赶路要紧。”凌宵羽说罢便回帐篷里去了。 “是。”赵至幻道,转头对身边的一个属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位属下低头抱拳,抬腿便下去传令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的智峰,山上和山下都静悄悄的。只有些许零星的小火苗在树枝和草叶上燃烧着,一阵夜风吹来,火苗还会随风摇晃几下。 无数的士兵横卧竖倒在山道的土地上,地上血流成河,死尸的上空不断的有苍蝇飞来飞去,发出嗡嗡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烧焦和血腥的气味,让人闻了直作呕。士兵们的残肢断臂散落一地,很多死去的士兵连个全尸都没有。有的士兵尸首上插着数不清的乱箭,有的士兵尸首都已是浑身焦黑,面目全非了。 一袭白衣的凌宵羽骑着马在山道中缓缓行走,身前身后都跟着三十多个绝世高手和经世武将。他盯着地上不堪入目的景象,心里的感觉更是五味杂陈。 看出来凌宵羽心事的杨立义双腿一夹马腹,跟上前方发呆的凌宵羽,道:“王爷,您说要来看看战场,可是您在这都待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了,要看的话也该看够了。月黑风高的,您还是赶紧回辇车里去吧!” 而凌宵羽却好像没听见似的,只是呆呆的发愣。杨立义接着道:“王爷不要再为那些小事而伤心了,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看凌宵羽闭着眼睛一直不说话,就转移话题道,“王爷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用区区五千兵力就打败了戚军的三万人马,真是让杨某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凌宵羽缓缓睁开眼睛,又恢复了他平时冷冷若冰山的神态,他向来冷静理智,对阿谀奉承不太感兴趣。这一战,他深知栾奕败就败在急功近利,急于求成,还有对他自己作战策略毫无概念。他们先前制造的假部队漏洞百出,如果栾奕跟潘云海一样可疑,就不会上当了。下一次跟潘云海对战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如你所言,只是简单的一个金蝉脱壳之计而已,没什么的。辇车我就不坐了,杨将军被栾奕刺伤了,让他坐上去休息吧!”说罢驱马便要向前行驶。 此时,不远处的一个尸体堆里忽然爬出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来。那人中等个头,穿着戚军普通士兵所穿的铠甲,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谁?”杨立义听音辨形,瞬间便从马上用轻功飞到了那人身边,用手中的大刀指着那人的脖子。那人眼中并没有一丝恐惧和不安,有那么一瞬间,杨立义甚至从他眼里看到了犹如找到亲人一般迫切火热的光芒。 那人也不反抗,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用女子的声音说:“将军,我是你们垣国的三公主,戚国先皇潘韫的皇妃。” ------------ 第五十九章 身向榆关那畔行(一) 戚国云光元年六月十六。奇光城,皇宫。 这一日,频频有军报传来,不是来报垣国五皇子又带兵行至哪个县了,或者多少个郡县又宣布中立或向敌方投降,就是己方又损失了多少人马兵将。皇帝潘云海的脸色向乌云密布的雷雨天一般阴沉,预示着一场疾风骤雨。所有人都谨言慎行,害怕自己成为引爆炸药的导火索。 哗啦一声,是一大堆的奏折掉到地上的声音。所有的奴才奴婢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出一个差错,枉送了性命。 潘云海用食指颤抖的指着地上的奏折,说:“怎么回事?桑戟,你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戟却并无惧色,他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只见他上前一步,道:“皇上息怒。” “息怒息怒,你就知道让朕息怒。凌宵羽都已经跟梨妃会和了,垣军在我国境内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北方四分之三的城池不战而降,全国近一半的州郡联合发表声明拥护先皇的太子潘云韶登基,还声称要把朕赶下这龙椅。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让朕息怒,朕怎么息怒?” 潘云海越说越气,说到这里哐当一下将手边的一个茶碗砸到了地上。清脆的瓷器摔裂声响彻整个玄明殿,一屋子的太监宫女全都跪到了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桑戟一步一步缓缓的走上前几步,施了一礼道:“皇上,凌宵羽现在就好比一条狡猾的狐狸,要想让他进我们设计好的圈套,必须不断地下诱饵才行。有一句民间谚语,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潘云海深吸一口气,说:“别跟朕打哑谜了,你到底部署了什么计划,暗地里还做了什么事情,都跟朕一一讲明了。” “垣国四皇子凌宵徵的细作已经混入凌宵羽的军队里去了,会提供给我们敌方的作战计划以及粮草的押运路线。叶国皇帝若久渊也发来信函说,垣国和戚国交战,无论谁是大帅,都不会插手。我设置的圈套,是要等到凌宵羽攻皇城时,让他一败涂地。”桑戟鬼魅的一笑,让人不寒而栗。 潘云海把头别到另一边,不看桑戟,说:“朕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你。就算凌宵徵愿意帮助我们,那我们也因此欠下了人情,只怕他还有别的要求。再说了,万一凌宵羽出奇制胜攻皇城成功了呢?” 桑戟正要说依他的计策,他们不会失败的,却听见潘云海小声的自言自语道:“那朕就一败涂地,只能下地狱去找先皇了……” 同日,垣国京城,学士府后院。 这一天,阳光并不太好,天上阴云很浓,清晨起来就很闷热,知了在树上一个劲的叫个没完,树叶也都蔫蔫的垂着,只有一场及时雨才能浇醒一切。 春燕端着一个深木色的食盘,盘子上放着两个青花瓷的大碗,每个碗上各放着一只小瓷勺,对着竹林深处的一青一粉两个身影大声喊道:“小姐,下马歇息会吧!您都练了一早上了。我做了消暑解渴的酸梅汤,易大人,您也一起喝一碗吧!” 站在地上的易刻回过头来,对春燕说:“先放在那里的石桌上吧!”后转回头对着身前不远处的林彧萱说,“小姐,您歇会再练吧!” 林彧萱闻言勒紧缰绳将马儿调头,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可是精神却是极好,眉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说:“师父,你看,我这个徒弟学的还可以吧?” 易刻一笑,说:“易刻不敢当小姐的师父。这里竹林过于茂密,并不适合骑马,等以后到了宽阔地界,易刻再好好教教您。您快下来歇会吧!” 林彧萱驱马到他身边,深呼吸了一口气,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说:“好吧,待会我们再练射箭!让师父看看我这几日有长进没有。嘿嘿……”说罢不理会无可奈何的易刻,驱使马儿慢慢的向春燕那里去了。 易刻紧随其后,扶着林彧萱下了马,两人一同走到了石桌旁,坐到小板凳上开始喝汤。 听见二人谈话的春燕趁二人喝汤的间歇,说:“易大人,您先别跟小姐练射箭了。小姐为了练习骑马射箭,手都被缰绳磨出好几个茧子了。小姐学骑马射箭这事,老爷还不知道呢!万一让老爷瞧见,我们不就都露馅了?” 林彧萱头也没抬,眉目间甚至有一丝不耐烦,说:“我说没事就没事!易刻,弓和箭你都准备好了吗?” 易刻看了一眼春燕,两人都颇为无奈,不过他还是为难的点了点头。 “好。我们这就射箭去吧!”说罢猛地一下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可能是起得太猛了,她一下子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身子止不住的晃了起来。 “小姐!”春燕一声惊呼,正在端碗喝汤的易刻眼疾手快,放下碗的同时,向前迈出一大步,顺手一下子抄住了林彧萱摇晃的身子。 “小姐,您没事吧?”易刻问道。林彧萱睁开眼睛,缓过神来,站稳了身子,摇了摇头。 春燕急急的说:“哎呀小姐,您就听听劝吧!您这么没日没夜的练,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的身子练垮的。” 易刻看林彧萱站好了,就撤开自己的手掌,听闻春燕的话,着实一愣,“没日没夜是什么意思?” 春燕正要说,林彧萱瞪了她一眼,堵住了她的嘴,说:“晚上爱看会兵书而已,偶尔的也会练练力气。我的力气太小了,射箭射不了太远,得多练习才行。” 易刻郑重其事的说:“小姐,相信您也知道,过犹不及。凡事都要把握好一个度,过了这个度都没好处。您身子本来就纤弱,长时间繁重的训练必然会承受不住。你若是还想让易刻教您骑马射箭,您就听我的,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林彧萱一听就急了,立马说:“不行!”她看向远方,脸上担忧的神色显露无疑,道,“他都已经走了两个月了。我必须马上学会在战场上保护自己。只有这样,我才能理直气壮的跟我爹说,我要去找他。” 春燕心疼的说:“可您没必要这么折磨自己啊!男子天生不就是保护女子的吗?你就算一点本事也没有,到了战场上,五皇子也一定会护您周全的。” 林彧萱重新坐到小板凳上,说:“春燕你不懂。求人不如求己,只有我自己强大了,才不会拖累任何人。我不希望到哪里都是别人的负担,我想让我的亲人和爱人都放心,而不想让他们担心,我有错吗?” “你没有错。”林成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三人皆是一惊,原来不知道何时起,林成阳已经悄悄地走到了他们身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林彧萱转过身来,心想捡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说了吧,一咬牙,走到林成阳身边,屈膝下跪,说:“爹,您就让我去吧!这些日子,我每天都跟着易刻学骑马射箭,我答应您一定保护好我自己,不给阿林添乱,行吗?” 林成阳没想到她第一次叫他爹会是这样一种情形,她叫他爹完全是为了她的夫君,本来心里泛起的一丝悸动也被一阵无形的风吹得一干二净了。他伸出手慢慢将她扶起身来,问:“你不是不爱吃酸的吗?最近怎么爱喝酸梅汤了?” 林彧萱一愣,显然不知道林成阳为什么会这么问。 春燕上前答道:“自从小姐来到这里之后,天一热,她就让奴婢给她做酸梅汤,起先,小姐还让奴婢做甜口儿的,后来就让做酸口儿的了。” 林成阳点了一点头,拉起林彧萱的手,关节处果然有许多茧子,有的茧子都已经磨破了皮,周围有一圈白色的死皮。也许父女之情就是这样,不管孩子如何犯拧犯倔,大人对孩子永远都是发自内心,毫无条件的体贴和关爱。 林彧萱缩回手,说:“爹,您老别担心,我没事的。” 易刻看见林成阳的样子,也上前相劝,道:“大人,小姐的性子跟您一样,都属于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那种人,只要认准了一件事,就会拼尽全力去做。如果你不允她,只怕她又要缠着属下学打仗了,您就允了小姐南下吧,易某不才,也不会让别人伤害小姐一根汗毛。” 林成阳叹了一口气,说:“阿萱你不上朝,自然不知道边关的战事。五皇子已经将三公主解救了出来,有三公主在,我军没有耗费一兵一卒就已经收复了戚国半壁江山了。” 林彧萱十分惊喜,差点叫出声来,拉着林成阳的手说:“真的吗真的吗?天呐!”说着双手合十稍稍转开身,嘴里嘀嘀咕咕的对着苍天祷告了一番老天保佑啊老天保佑! 林成阳却叹了口气,说:“傻子,你不觉得这胜利有些蹊跷吗?纵使有三公主在,可是也不至于有这么多的州郡城市在同一时间全部投降吧?” 林彧萱一惊,垂下了合十的双手,自己也觉得很不对劲,暗自思虑良久,说:“按爹这么说,的确是有点诡异。不如我们这就去救他吧!就算不能救他,那我们快去告诉他吧,也好让他提高警惕啊!” 林彧萱真是三句不离老本行,林成阳看着她两眼放光的样子,被她的执着打败了,叹了一口气,说:“一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又要到了,今日上朝的时候,皇上命我到下面去巡视各地的考试情况,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我也不放心,你就跟我一起出去吧!” 林彧萱被惊得目瞪口呆,傻傻的看着林成阳,愣是半天没发出声来。一旁的春燕倒是惊叫了一声,接着便合不拢嘴了,她摇了摇发呆的林彧萱的胳膊,惊喜的道:“天呐,小姐老爷同意带你出去了,你可算是熬出头了!” ------题外话------ 周日晚上都会更新一章,孩子们看完明天好好上课吧! ------------ 第六十章 身向榆关那畔行(二) 余州是垣国除京城以外全国范围内最大的一个城,下辖三十六个郡县,也是垣国南部最为富庶最为繁华的地界。 这一日,林成阳林彧萱父女一行人来到了余州城中,在一家上好的客栈住下后,便有几个当地的主持今年科举考试的考官来找林成阳去商谈事宜,其实说白了就是去喝酒谈事,顺便吃个午饭。 林成阳给林彧萱打了声招呼,带上几名随从官员和护卫便去赴约了,留下了易刻在客栈保护林彧萱的安全。 吃完午饭一觉睡醒之后,林成阳还没有回来,林彧萱不免有些心烦。这在路上都快耽搁了半个月了,眨眼都七月了,他爹到底要不要跟她一起去戚国啊?如果不去的话,那放她自己走也行,倒是放个话啊!可她每次问林成阳的时候,都被他搪塞过去了,搞得林彧萱越发的心情郁闷。 正坐在桌旁喝茶醒盹的空档,突然有一人“嘭”的一下推开了门,林彧萱正要发作,就看见春燕眉开眼笑的出现在了门口。 “小姐你醒啦?”春燕说着就抬腿进了房间。 林彧萱深呼出一口气,说:“你这么大动静,我就是睡着也被你吵醒了啊!发生什么事了,这么一惊一乍的……” 春燕进屋来反手关住屋门,转过头来神神秘秘的对林彧萱说:“小姐,你猜我刚才出去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林彧萱倒是的确被她勾起了兴趣,问道:“什么消息?” 春燕也是个肚子里藏不住事的人,一点关子也不会卖,张口就说:“这个余州城的东南边就是环州城,过了环州城,就是戚国的地界啦!” “你说什么?”林彧萱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来林成阳并不是带着她漫无目的的瞎走,也的确是想带她去戚国来着。这下,林彧萱的瞌睡虫一下子全被赶跑了。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心里想道:阿林,我离你越来越近了,你能感觉到吗?你现在在哪啊?你还好吗?想着想着便忍不住要落泪。 春燕一看林彧萱又不开心了,赶紧上前劝解她,说:“小姐,大人在每个州郡都只会带两三天的时间,这下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能去戚国,小姐就能和姑爷相聚了。小姐守得云开见月明,春燕真为小姐高兴。” 林彧萱想想也对,一扫脸上的阴郁,微微一笑,说:“你说的对,我爹都带我出来了,我干嘛不高兴?他们都出去了?”春燕连忙点了点头,“我们也上街走走转转散散心,看看这南国风光,走!” 说着主仆二人带上一些银两便上街去了。易刻听见这屋有动静,便尾随二人出了门。 余州城不愧是江南最富庶的地方,店铺林立,商贾云集。街道两边都是摆着各种小摊,上摆着各种时令蔬果、日用百货,大街上男女老幼,士农工商,南来北往,人流繁密。上货的赶集的,卖艺的耍猴的,吃喝玩乐那是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林彧萱几乎每个摊位都要瞄上几眼,遇见自己看着顺眼的,就拿起来,放到春燕怀里,接着易刻掏钱付账走人。整个流程随着他们逛街时间的加长而愈发的熟练,不一会,她就买了一大摞无关紧要的东西。 不知不觉,已经逛了近一个时辰。林彧萱走着走着也累了,三人便准备打道回府。行至北边街道,却被路边一大群围着看热闹的人挡住了去路,男女老幼都有。大家都朝着路西边的一个地方围着,有的还在边看边讨论,只是嗡嗡嗡很多人,所以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这些人都看什么呢?干嘛围着这么多的人?”林彧萱看着前方的人群问道。 易刻答道:“春燕,你在这里陪着小姐,我上前看看。”春燕一点头,易刻便挤开人群上前去了。 不一会,易刻又费劲八叉的挤开人群,退了出来。 “怎样?那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易刻低头,对林彧萱主仆二人说:“小姐,那里边有人贩子在卖奴仆,有个女子长得十分美丽,有两家公子在出高价抢那个女子,所以才会围了这么多的人看热闹。” 林彧萱了然:“哦,原来是这样。你们有兴趣吗?有的话就去看看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天底下哪有让主子等下人的道理?既然小姐没兴趣,咱们就回去吧,这天儿也不早了。”春燕道。 易刻点了点头,三人便向下榻的北面的客栈行去。刚走不远,忽人群中忽然引起了一阵骚动,一个叫花子打扮的人冲出了人群,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衣不蔽体,瘦骨嶙峋,蓬头垢面的从林彧萱他们的左前方人群中冒了出来,向前方跑了过去。 那叫花子应该是好几天没吃饭了,跑步的时候身子都有些晃晃悠悠的,脚都站不稳,还把路边的一个白菜摊给推翻了,搞得小摊老板一阵痛骂。他这一逃跑,大街上又有不少人又都转过头来,被他吸引过去了目光。 一个膀粗腰圆的壮汉忽然从人群中冒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是站在什么地方,比周围的人都要高出大半截。他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环视了一圈大街上的人们,接着便在北面发现了逃跑的人,立刻给同伴们指方向,大叫:“好小子,竟敢乘机逃跑,弟兄们,把他给我抓回来!快去!” 一帮汉子撒丫子跑了过去,易刻跨出一步,将林彧萱主仆二人护在身后,手里紧紧握着锋利的宝剑,就怕一些人趁乱对小姐不利。 那叫花子刚逃出人群的时候还力气还很足,一下子跑了很远,可是不一会就明显后劲不足没力气了,那些追他的壮汉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了他,眼看差几步就能抓到他了。 林彧萱心里不由得迈出两步,想看看小叫花有没有被抓住,在心里也为小叫花子加把劲,希望他能逃离那些追他人的毒手。 可惜她的愿望还是落空了。 ------------ 第六十一章 身向榆关那畔行(三) 距离小叫花最近的一个壮年男子跑着跑着大迈一步,抬起一脚,一下子踹在了小叫花的屁股上,小叫花吃了一脚,一个趔趄便摔了个狗啃泥,趴到了地上。几个壮汉围上去便是拳打脚踢的一阵毒打。 “救命……”叫花子的呼救声传来。林彧萱的心像被刀绞过一样的痛,不由得用手蒙住眼睛,不忍心再看,催促身前的易刻快带她走。 易刻点头,伸开双臂,护着主仆二人向那叫花子附近走去,准备绕过他们回客栈去。 路过那叫花身边的时候,那些壮汉们也都打累了,叫花子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看着使人心生不忍。林彧萱不由得驻足,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的叫花子。 “小姐,我们快走吧!再不回去天就晚了。”身后的春燕催促她道。 易刻听闻也回过头来,看着林彧萱。林彧萱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正准备迈开步子走,却见那小叫花子竟向她的方向颤颤巍巍的伸出了一只脏脏的手,嘴里说着:“小姐救我,救我……求求你……”说着还用力向她的方位爬了过来。 林彧萱不知道那小叫花子会向她求救,吓得后退了一步。她这一退其实是条件反射的,并不代表什么,但叫花子一见她退了一步,似乎很伤心,伸出去的脏手一下子尴尬的僵在了空中,伸出去也不是,缩回来也不是。 林彧萱似乎能体会到小叫花子心中的深深的失望,不知道他被带回去之后会怎样,他们会不会接着打他,直到把他打死?也许她的一个决定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呢! 易刻站在她们身前,手握宝剑,盯着身侧前方蠢蠢欲动的叫花子和壮汉们,生怕他们发起狂来,伤着小姐。 “易刻,不如……我们就把他买下吧!你看他也怪可怜的。”林彧萱央求易刻道。 易刻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估计是暗暗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回答她。 林彧萱以为他不同意,接着说:“我们跟他也算是有缘分,如果我们不救他,他被他们带回去的话,多半会被他们打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算是积点阴德吧!” 易刻回头抱拳一揖,道:“小姐的命令哪有不尊的道理?只是属下怕这叫花子有会传染的疾病,小姐身子金贵,所以属下才不敢贸贸然行事啊!” 林彧萱知道易刻只是找了个借口搪塞她,意思是不想带回去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可是瞧那小叫花子的伤势也不轻,他们肯定不会给他治伤的。如果她不救他,他估计也活不了几日了,所以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就说:“这样好办啊,你带他去找个大夫看一看,不就知道他有没有传染病了?” 易刻看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再拒绝,便转过身,抱了一拳,对那几个壮汉拱了拱手,说:“几位大哥,地上这位小哥值多少银两,我们小姐买了。” 一个斜眼的矮个男子,走上前,将易刻三人轮番打量了个遍,见易刻身后的林彧萱一身贵气,穿戴不凡,可是看着眼生的很,想必是外地富商或是哪个路过的大官家的小姐,本不想惹事,可是又不想错失这次宰羊的机会,就壮着胆子说:“想要他啊?” 易刻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了嗯的一声。 那男子伸出了一个手掌,五指分开,歪嘴一笑,说:“五两白银,我就让他跟您走。” “五两银子?那可够普通一户人家吃一年的!就这个小叫花子,还敢要五两?你这是漫天要价啊!”春燕激动的向前迈了一步,想要跟他理论。 林彧萱不想把事情闹大,急忙拉住春燕的手臂,像是应付什么似的,说:“五两就五两吧!赶紧给钱走人得了!唉……”撂下一句话,不想再看别人一眼,转身向前先迈了一步走开了。 “哼!”春燕瞪了那斜眼壮汉一眼,又冲着林彧萱的身影喊道,“哎,小姐你等等我啊!”她一看林彧萱先走了,也急忙跟去了。 易刻看了看林彧萱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伸手从怀里掏出银子,给了那斜眼壮汉,蹲下身扶起那叫花子。 那叫花子是一点力气也没了,易刻扶起他,他就紧靠着易刻,有气无力的说:“谢谢大哥,谢谢小姐。” “走吧,我们先回客栈,待会再给你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走吧!”说罢易刻便扶起他,向客栈走去。 林彧萱回到客栈后,和春燕易刻一起简单的吃了顿晚饭,便琢磨她白天买来的那些小玩意去了。可惜都是些用处不大的玩物,如果是小孩子的话,可能还能玩两天,可对于大人来说,就没什么用了。 一想到小孩子,林彧萱忽然想起来凌宵羽走之前说的话,右手鬼使神差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低头朝那里看了看,依然很平。 唉,也不知道自己怀上了没有。想来,和凌宵羽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挺努力的呀,应该不会这么久也怀不上吧?忽然想起来易刻吃晚饭的时候说大夫正在给那个叫花子治伤,灵机一动,也想让那个大夫来给她诊治诊治,便差春燕去叫了那大夫过来,给她把把脉。 片刻之后,那大夫便过来了,见过礼之后,在林彧萱的手腕上搭了一块手绢,就开始给她把脉。林彧萱和春燕紧紧的盯着那大夫的脸看,生怕错过一个微表情。 那大夫抚摸了几下自己的胡子,微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双眉一扬,笑着说:“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的脉象的确是有喜了,已经三月有余了。只是胎像有些不稳,待老朽开上几幅安胎药给夫人服下,即可高枕无忧也。” 林彧萱着实一惊:“真的吗?真的有喜了?你要不要再号一号啊?”说着就要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来,春燕也赞同的赶紧点头,嘴巴已经乐得合不上了。 大夫笑着摆了摆手:“夫人无需多此一举了,老朽行医半生,救死扶伤,只怕医过的人也上万了。这喜脉还能号不出来吗?夫人可要相信老朽啊!” “胎像不稳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我学骑马的原因吗?” 大夫面露惧色:“孕妇可千万不能骑马啊!所以一切剧烈的运动以后都不要再做了。” 林彧萱头如捣蒜,同时也喜出望外,真不敢相信自己怀孕了,又忽然想起来别的孕妇怀孕之后都会害喜的状态,可是自己却没有,忙问:“可我并没有害喜啊!” 大夫一边写药方,一边说:“有的孕妇怀孕了的确没有任何害喜的症状,不过也无大碍。平时多注意休息,多吃些有益气补血的食物,待会老朽再写一张孕妇忌食和宜食的东西,夫人稍候片刻。” 半个时辰过后,林成阳回来了,林彧萱听见楼梯上有动静,就想去告诉林成阳这个好消息。春燕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只好自己起来了。 虽然父女之间有很多误会和隔阂,但是毕竟父女连心,林成阳毕竟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再说林成阳这三个月来也算对她呵护备至,变着法的哄她开心,吃的用的都是用的最好的,生怕委屈了她。女孩子本来就是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心软了。 再说,他是她的亲生父亲,之前对他保有距离,主要是因为怨他竟然不知道她的存在,让她过了十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至于她母亲雀娘,她确实没什么印象,亲人之间哪有什么血海深仇的?所以天一长日一久,林彧萱心里的坚冰就被林成阳糖衣炮弹的强烈攻势下渐渐的融化了。 “爹!”林彧萱忽地一下打开门,叫了一声林成阳。 微醉的林成阳正路过林彧萱的房间门口,忽然见林彧萱把门打开了,便扭过头看了看闺女,傻呵呵一笑:“闺女爹回来了。晚饭吃的什么?吃好了吗?” 林彧萱闻到了林成阳身上的酒气,秀眉一皱,踏出房门一步,扶住了林成阳:“我吃好了,爹你吃好了吗?你喝了多少酒啊?怎么一身的酒气……” 林成阳看林彧萱出来扶自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傻兮兮直乐呵:“没什么,官场应酬而已。你爹我是海量,他们都喝不过你爹的。闺女别担心哈!” 林彧萱看周围的客房都已经熄了灯,想必是人家都已经睡下了,也不想跟林成阳在走廊里聊天,免得惊醒别人的好梦,就急忙将林成阳扶到了他自己的房间里,把房门关好。 两人在房间中坐定,林成阳自行坐在榻上醒酒,林彧萱给他倒了杯茶,放到了他身前,首先打开了话匣子:“爹,这余州城挺富庶的啊!有的高楼我看比京城的还要气派呢!” 林成阳一笑,喝了一口茶,说:“阿萱喜欢这里啊?喜欢就多待两天。爹正好也要在这里多待一阵子呢。” “什么?”林彧萱一愣,“可是爹,您不是还打算带我去戚国吗?怎么还要多待一阵子啊?” ------题外话------ 这周工作日正常更新,存稿有点多,嘿嘿 ------------ 第六十二章 蓬山此去无多路(一) “谁说要带你去那的?我跟你说现在的戚国可正值多事之秋呢!五皇子他现在正在构筑攻城的工事,赵连奎将军正带着大军往戚国京城那边赶;潘云海也正忙着调兵遣将,扩军备战。咱么别去蹚浑这场水了,啊!” “可是我很担心他啊!而且这里离戚国那么近,您就让我去看他一眼,好不好嘛?”说着她就摇起了林成阳的胳膊。 林成阳闭着眼睛享受着她的撒娇:“好了好了,爹有些头晕,快别摇了。爹也想陪你去,可是余州城的科举考试,作弊漏题情况都很严重。你爹我得在这坐镇监考,不然出了问题还得我担责任。我可不敢有事,不然我家萱萱在世上……也没个依靠了……” 说着说着,他就靠在椅背上打起盹来了。林彧萱看着睡过去的林成阳,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或许他是真的悔恨了,真的改变了,或许她早就应该放下心中的仇恨,毕竟,恨一个拿生命来爱自己的人,的确是很难的。 她把易刻和其他的几个随从叫进来,把林成阳抬到了床上,又给他盖好被子,这才退出房门,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 刚跨出房门一步,就看见春燕从走廊里正往她的方向走来,一看见她,眼睛明显的一亮,即刻叫住了她:“小姐,那个叫花子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哦……”林彧萱差点忘了他了,“给他沐浴过了没有?吃饭了没有他?” 春燕一笑:“当然有啦,小姐交给春燕办的事还能办不好吗?”林彧萱莞尔一笑,这便由春燕带路去看那个叫花子去了。 叫花子住的房间不太远,就在客房的一楼。不过不是上房,而是一间普通房间。春燕到了门口就给她打开了房门,林彧萱进去一看,那个叫花子果然醒了,此时正靠在床边,呆呆的望着帐顶,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春燕清了清嗓子,叫花子回过神来,看到林彧萱过来了,急忙挣扎着要坐起来。林彧萱急忙上前制止:“你还伤着,就别乱动了。” 春燕搬来一个圆凳,放在床前,林彧萱走过去坐到了凳子上。 “姑娘救命之恩,小的没齿难忘。今后愿为小姐当牛做马,来报答小姐。” “听你谈吐,也不像是出身普通农家啊,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士?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会如此狼狈的沦落至此呢?” 叫花子的双眼一下子黯淡了下去,陷入了一阵长长的沉默。过了许久都不见他说话,林彧萱和春燕一时间都有点尴尬。 春燕终于忍不住了:“喂,小姐问你问题,你怎么不回答啊?” 叫花子看了一眼春燕,又看了一眼林彧萱,说:“小姐,我可不可以先问问,您是什么身份?” “嘿,你个臭叫花子,有没有一点礼貌啊?哪有……”春燕正要说下去,却被林彧萱挡在了身后。 其实林彧萱心里也有一点点同意春燕的看法,不过谁让她是主子是小姐呢?有的时候你的身份摆在那里了,你就要比常人更能忍耐自己的喜怒哀乐,更好的掌控自己的情绪。 “我叫林彧萱,我爹是当朝一品大学士。这一次跟我爹来余州主要是因为他要主持这里的科举考试。我的夫君,”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唇角含笑的看向远方,“是当今的五皇子,人称公子羽。” 叫花子一下子来了精神,前一秒还病恹恹的,下一秒就精神焕发了:“可是那手握十万兵马,亲自带着精兵远赴戚国征战的潇王爷?” 林彧萱只是笑而不语,春燕便插嘴道:“对啊,我家姑爷那可是英明神武,潇洒帅气呢!刚十六岁就做了大元帅,我家老爷从军报上看见说,智峰一役,我家姑爷用区区五千精兵就打败了戚国少将栾奕的三万人马呢!” 那叫花子一听春燕的话,眼中的光芒更加明亮了,一下子握住了林彧萱的手,眼中似是有眼泪要流出来:“苍天保佑,老天有眼啊!” 林彧萱和春燕二人被他神经兮兮的举动惊到了,林彧萱费力将手从他手掌里挣脱,斜斜的看了他一眼,问:“你怎么奇奇怪怪的?跟寻常人不一样啊!”和春燕对视一眼,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目露恐惧,“你该不会是有神经病的疯子吧?” 叫花子不理会林彧萱的质疑,费力的从床上坐起来,蜷起腿,晃晃悠悠的跪在了床上,只是他还伤着,身子根本站不直,只是歪歪扭扭的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双手抱拳,郑重其事的对林彧萱道:“请夫人受我一拜。”说着就拜了下去,把头磕在了床沿上。 林彧萱受惊站了起来,真不知道她这是捡回个什么东西,说的话云里雾里的,一会拉她的手,一会又跟她磕头,真是受不了:“你到底是谁?现在可以跟我们说了吗?” 叫花子从床沿上抬起头,脸上已经有了两道热泪:“既然夫人是友非敌,就请原谅先前在下的失礼之处。我乃是戚国太子潘云昇。” “什么?”林彧萱和春燕竟是大吃一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们实在不敢相信,戚国的太子竟然会流落到垣国余州城的街头上被人当做奴隶贱卖。想来这中间的故事,一定十分漫长,十分曲折。这中间他一定吃了很多平生从未尝过的苦,受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罪。 以至于现在的潘云昇就好像是惊弓之鸟,在他不明确对方身份时,他是肯定不会先透露自己的身份的。而一听到林彧萱的真实身份时,他也无需再做防备了。 “既是戚国太子,那你何必拜我呢?应该是我拜你才对啊!你快躺下吧!” “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受我一拜再合理不过。再者,夫人的夫君是当今的五皇子,我生母乃是垣国的三公主,按辈分论,您还是我的舅母呢!哪里拜不得?” 听他这么说,林彧萱倒哑口无言了,情急之下,只说:“我不是五皇子的正妃,只是他的一个小妾。太子以后切莫再要拜我了。这一拜,就算是你还了欠我的人情了。” 潘云昇却不依:“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看夫人的家世背景,正妃的位子指日可待。日后受云昇跪拜之礼的机会还多着呢!还有,救命之恩岂能磕一个头就解决了的?公子羽带兵解救我大戚国的黎民百姓。这份情谊,只怕云昇下辈子都还不完了。” 听见他这么说,林彧萱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只是淡淡的说:“个中曲折,日后再慢慢告诉太子吧!你只管在这里好好养伤。如今戚国国内形势复杂,待我禀报父亲之后,听他做下一步安排,可好?” 潘云昇赞同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林彧萱就起床了。梳洗打扮之后,便走到大厅里,跟林成阳一块吃早餐去了。 “哎?你怎么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林成阳看到她显然很诧异,林彧萱很爱睡懒觉,在这么早的清晨看见她,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道是昨天睡多了? 林彧萱走下楼来,做到林成阳身旁,他的贴身仆人老罗已经给她舀好了小米粥,端到了她面前,她拿起小瓷勺,搅着碗里的粥,对林成阳灿烂的一笑:“昨天睡多了。” 林成阳一挑眉,用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接着吃去了,她果然是睡多了。 “爹!” “嗯。” “我……有……两件事想跟您说。” “先吃,吃完再说,一会饭凉了。” “哦……”林彧萱只好作罢,先乖乖吃饭。她这几日的饭量见长,吃的比林成阳还要多。林成阳一见她来,又多叫了两屉小笼包。 眼见着她把满满两屉小笼包都吃完了,还吃了好多菜,喝了一大碗小米粥,林成阳真是感叹啊,人家家里都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家是“半大闺女,吃穷老子”了都:“哟,闺女,吃饱了吗?没吃饱再叫点。” 林彧萱用手帕擦了擦嘴巴,赶紧摆手:“吃饱了吃饱了,再叫也吃不下了。” 一旁的春燕笑着说:“老爷不知道,小姐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呢!可不得多吃点嘛!” 正在用饮茶的林成阳一下子怔住了:“你说什么?”春燕只是抿嘴偷笑,林彧萱脸上微微有些泛红,林成阳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我刚才正要跟您说呢!这就是我要跟您说的两件事的其中一件。还有一件事就是我昨天在集市上买了一个使唤下人,他……” 林成阳点了点头,好像听见她说她买了一块布料做衣服一样自然:“要是觉得伺候你的下人不够使唤的,就上街去买几个。没钱了就跟老罗说。至于怀孕的事,你好好照顾自己,多吃点有营养的。” 林彧萱忙不迭的点头。 林成阳一拍大腿:“嗯,交待完了。今天我还得亲自去看着科举考试的题库,加强附近的治安巡逻,午饭估计不会回来吃了,你今天就自己在附近转悠转悠吧!切记别走远了,再迷路了,啊!” “嗯,我知道。唉,爹你等等,我那件事还没说完呢!” ------------ 第六十三章 蓬山此去无多路(二) 正准备站起身来的林成阳身子一顿,问:“什么事没说完?” 林彧萱看了一下周围,大堂里有很多人都在吃早餐,也怕附近会有戚国的探子,便上前对林成阳耳语了一番,将潘云昇的事跟他简单说了说。 林成阳脸上的表情显然也是一惊,父女俩对视了一眼,林彧萱点了点头。林成阳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撂下一句“等我晚上回来,带他来见我”就走了。 林成阳走后,林彧萱遣春燕先上二楼去,自己单独去看潘云昇去了。 她昨晚前前后后将利害关系想了个遍,既然戚国太子找到了,那么最好让他和凌宵羽尽快会和。不然,凌宵羽在戚国如果势头过盛的话,恐怕会落得个干涉别国内政的闲话,到最后出力不讨好。 只有潘云昇的相助,凌宵羽的军队才会成为讨伐逆贼的正规军,才不会遭人闲话。不然就算他打胜了,也会被别一部分人误解为觊觎他们国家的皇权。在这种情况下,反而可能会有一些好事者散步谣言,将被误导的民众聚集起来,趁机作乱。 所以当下最紧要的,就是把潘云昇安全送到凌宵羽那里。林彧萱此番就是想来问问潘云昇的意思,看他愿意什么时候启程去戚国,当然了最好是带上她一块去。 想着想着就来到了潘云昇的房门前,可能是她太专注于自己的思想世界,以至于忘了敲门,直接推开潘云昇的房门就进去了。 可是她一进去就被吓傻了——只见潘云昇正坐在镜子台前,两只手在脸上摆弄着什么东西,他的脸上像糊着一层肉色的面具一样的东西,可是眼睛、鼻子、嘴巴都还没对上,一张“脸”更显得狰狞可怖。 “啊——” 一声尖叫将潘云昇惊得回过头来,手里的人皮面具也脱落了,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他一回头,见林彧萱还在闭着眼睛尖叫。只得用他最快的速度,一把将林彧萱拽进门内,随即将房门关好后就用力捂住了她还在尖叫的嘴巴,咚的一声将她抵在了门板后,撞得林彧萱后背直疼。 “我求你别叫了,再叫就引来人了!” 林彧萱睁开眼睛,近在咫尺的是一张英俊精致的脸庞。 长相俊美的男子她也不是没见过,凌宵羽不就是一个?还天天腻在她身边,导致她都对他审美疲劳了;再者叶国的十皇子,凌宵羽的表弟若久恒,那也是美得仿佛从云端走下来的仙人似的,她也亲眼见过啊。 可潘云昇和他们不一样。 如果说凌宵羽是一朵天山雪莲,若久恒是一株空谷幽兰,那潘云昇就好比是一株清雅脱俗的竹子。与前二者相较而言,潘云昇少了几分女气,多了几分英气,让人看见他的第一眼时,不会觉得这张脸应该长在女子的身上,长在男子身上真是暴殄天物,而是会觉得这个男人长得真英俊。 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的衣服和他的声音,她还真的以为他不是昨晚那个在昏暗烛火下看到的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林彧萱不敢多看他,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用力推开了他的手,气冲冲的问:“你戴面具干嘛?怪吓人的。” 潘可昇莞尔一笑:“你当我想戴啊?要不是它,我估计我根本就逃不出奇光城。算下来,它还救了我呢!刚才我只是想拿下它来,给脸上的伤上药而已。” 林彧萱细细一看,他的唇角和眼角都有面积不小的淤青,肯定是昨天被人打的。仔细一想,昨晚见到的他,脸上的确一丝伤痕也没有。她怎么这么傻,被人那样的毒打,脸上肯定会留下伤的啊,昨晚他的脸那么正常,肯定是戴面具了。 想到这里,林彧萱禁不住打了自己脑袋一下。 “诶,”她的手臂竟被他拦住,“你打自己干嘛?是不是觉得自己笨了?” 林彧萱吃惊的看向他,没想到他竟猜到了自己的心事,“你管我,我想干嘛就干嘛。” “那可不行,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 林彧萱懒得跟他扯别的,直接奔入主题:“行了行了,以后啊,别再老把救命恩人这四个字挂在嘴上了,我只是做了一件芝麻大点的小事而已。对了,我今天是来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戚国,跟我相公他们会和啊?” 潘云昇一听,眨眼间就换了一副想要咬死人的神色,他转身走到另一边,狠狠地说:“越快越好。我巴不得现在就飞到潇王的的军营里,指挥着千军万马杀过去,把潘云海剁成十六块去喂狗!” 林彧萱着实被面目狰狞的潘云昇吓了一跳。她还真没见过像她这个年纪的男子真正的发起狠劲会是什么样的,现在看潘云昇恨得牙根儿都痒痒,心里不禁暗暗发誓,可不能把某个男的惹急了,不然你还真想不到他会出什么狠招对付你。 潘云昇回过神来,一眼瞅见了身边用恐惧的眼神盯着他看的林彧萱,忽然有种“露馅儿了”的感觉,急忙解释道:“你别怕,我只是恨潘云海。我又不会对你发狠。你可是我的……” “停停停停停!”林彧萱急忙打住,“都说了你别把救命恩人挂在嘴边了,我会不习惯的。那我陪你一起去戚国吧!你戴上人皮面具,就不会有人认出你来了,而且我也可以保护你!” 潘云昇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你?保护我?” “对啊,看你这么瘦弱,这几个月肯定都没有好好吃饭,没有吃饭就没力气。而且你现在还受了重伤,身子还没恢复。当然得我保护你了!” 潘云昇正要反驳,就听见她接着说:“还有就是,我求你快些去戚国。相公他攻城在即,而你本来就是戚国的太子,如果有你相助,那就不会被人误解为想要窃夺戚国皇权了。你不在,相公他在舆论上根本站不住脚,老百姓也不会支持他。算我求你。”说着就要下跪。 潘云昇心想,这个姑娘深明大义,能够从复杂的局势里提纲挈领,抓住要害关键。更重要的是她对丈夫一片痴心,一心惦记着他的安危,甚至不惜为他远赴疆场,的确是个好女子。 “哎!”潘云海一把扶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下跪,“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啊!你的夫君是我最小的舅舅,他带兵去替我们潘家清理门户,还我潘氏一个公道,我感谢他还来不及呢!你快起来吧,我们想办法尽快启程便是。” 林彧萱喜出望外,可又想起了林成阳,便说:“可是我的父亲只怕不好说通。他要负责今年余州科举考试的监考工作,肯定会耽搁一阵时间。可他又不同意我单独行动……” “说不通就好好说呗!事在人为嘛!” “唉,你不懂我爹。算了,晚上我再引荐你们见面吧!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和我一起把我爹说通啊!” 潘云海点了点头,道了声“嗯”。 浑浑噩噩的过完一天,夜幕终于降临了。林彧萱一整天都在翘首以盼,不是坐在客栈大堂靠近门口的凳子上盯着大门看,就是走到客栈外,不停地来回转圈的走啊走。搞得春燕头都晕了,最后易刻都看不下去了,把她“请”到了房间里,硬逼着她休息一会,一再的声明,只要大人一回来,立刻就通知她。 可等到林成阳回来的时候,林彧萱却累得躺在床上睡着了。林成阳问了问易刻林彧萱这一天都干了些什么,易刻如实禀报。当他知道林彧萱休息去了的时候,就让易刻带路,准备亲自去会会戚国太子潘云昇。 易刻上前敲了门,不一会便听见人的脚步声,接着门便被打开了。 潘云昇以为又是林彧萱来找他,所以就没戴面具,谁知一开门竟是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一时间有些诧异,转念一想,估计面前这位大叔就是林彧萱口口声声提到的父亲吧?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称呼对方,却听见对方先开了口。 “易刻,怎么给殿下安排如此不堪的房间?我们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吗?” 易刻知道林成阳是故意要演出戏,瞬间会意,立刻抱拳,低头道:“大人,小人不知殿下的身份,所以……”又微转身对潘云昇躬身道,“请殿下恕易刻照顾不周之罪。” 潘云昇眼中一直保持着冷静,听见他二人如此对话,想必也只是卖个关子,所以只是简单一笑,道:“如今我不是什么太子,你们就当我是你们家大小姐买回来的仆人吧!大人请进吧!”说罢闪开了门口。 林成阳一笑,跨进了房间的门槛,使了个眼色,命身后的在门外的易刻将门关好退出去。潘云昇一鞠身,将他迎到了方桌前。两人坐定,潘云昇端起茶壶来给二人倒茶。 “上次见到殿下时,殿下才刚满周岁,一转眼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潘云昇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问道:“大人见过我,我却没见过大人。敢问大人是因何机缘与年幼时的我相见啊?” “不知道阿萱跟殿下讲了没有,我虽是一品大学士,也是当朝大公主的驸马。” “哦~那按照民间的叫法,林大人还是我的姨夫喽?” 林成阳莞尔一笑:“微臣不敢。在我国,君臣之礼要高于父子之礼。您是君,我是臣。微臣岂敢自称殿下的姨夫呢?殿下刚满周岁时,先皇、三公主曾携您回垣国来探亲。当晚大摆筵席,只请了一些皇室嫡系的亲眷,是故微臣有幸得见太子之颜。” 潘云昇暗自盘算着,林彧萱是林成阳的女儿,却是五舅的小妾。这垣国人怎么也把辈分搞得这么乱?不是听说他们最在乎伦理了吗?细细想来,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提到林彧萱凭着父亲的地位可以封妃的时候,她脸上为什么会出现难为情的神色了。 “姨夫说笑了。既然您的妻子是我母亲的姐姐,那云昇就是您的亲外甥。姨夫可别跟我见外。” 林成阳习惯性的捋了捋胡子,问道:“老臣近几年年岁大了,记性也不大好了。敢问殿下今年多大年岁了?是何年何月出生的?还有,三公主的头痛病好些了没有啊?” 潘云昇看着微笑着看向他的林成阳,心里禁不住冷笑一声,敢情他是怀疑他不是真的戚国太子,来这考验他来了。 ------------ 第六十四章 蓬山此去无多路(三) “我今年十六岁,出生于天顺十四年腊月十八。我的母亲向来有犯腰痛的毛病,并无头痛症状。姨夫今后可要多吃一些健脑的东西,记错了可就闹笑话了。” 林成阳故意装出“记错了事,真该打”的样子,苦笑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看看我,岁月不饶人啊!哦对了,殿下既然在我这里,有什么吃的用的尽管开口,明日,我叫阿萱将她手底下的丫鬟拨过来一个,专门伺候殿下的饮食起居。” 潘云昇正要拒绝,忽听见林彧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了,看影子,似乎是在向门外候着的易刻询问一些事情,估计也是关于他的。他和林成阳对视一眼。就听林成阳大声道:“外面可是阿萱么?” “哎!爹,是我。” “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林彧萱出现在了门口,脸上的睡意并未消除,显然是刚睡醒不久就来了。林成阳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林彧萱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她肯定是潘云昇商量好了,想让他放他们东去南下。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见过太子?” 林成阳的一声温柔的呵斥将林彧萱的思绪带了回来,她如梦初醒一般,脑子里回忆了一下该怎么行礼,正要屈膝蹲下,就被潘云昇拦住了。 “小姐切莫向我行礼,”转身又对林成阳道,“大人忘了?我现在是小姐的仆人,不是什么戚国太子,叫我阿昇就好了。”说罢就站起身来,一把拽住林彧萱,不理会旁边林成阳的表情,将她摁倒了自己刚才坐的位置上,自己则做到了她的下首。 林彧萱受宠若惊,可是潘云昇按着她的身子,她也起不来。她看向潘云昇,潘云昇用眼神示意她坐着,她也只好坐了。 “你不是在睡觉么?又起来干什么?”林成阳问。 林彧萱脸色微红,害羞的笑了一下:“我太贪睡了,说好了等爹回来,自己却睡着了。” “嗯,怀孕的人的确是有点嗜睡。” 潘云昇显然一惊,问:“你……”眼睛看向林彧萱的小腹。 林彧萱羞红了脸,毕竟跟两个大男人讨论这种事的确有些难为情:“嗯,已经三个月了。”急忙转移话题,“爹,如今戚国太子这我们这边,我们要不要马上把他送到相公那边去?” 林成阳拿起茶杯,用茶盖撩了撩水里的茶叶,吹了吹热气,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才说:“是。在戚国,除了潘云海,谁都想借着原太子,起兵推翻如今的政权。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人恐怕只是想利用太子,利用完了之后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自己做皇帝。而五皇子,他本来就是垣国的皇子,自然不会觊觎戚国的皇位。所以太子只有尽快跟五皇子会和,才能力挽狂澜,拨乱反正,还百姓一个平安有序的生产生活环境。” “爹您说的太对了,那可不可以让我护送太子去跟相公他们会和呢?”林彧萱看向林成阳,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她很期待林成阳点头同意。 “不行!”谁知拒绝的竟是潘云昇自己。 林彧萱诧异的回过头来,问:“怎么你又不同意了?你不是答应我了要带我去见我相公的吗?怎么这会又反悔了?” “先前,我不是知道你有身孕了。如今知道了,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五舅为我大戚远赴边关,出生入死,我不能再让他的老婆孩子为我冒险。” 林成阳只是默默地坐在一边看向远方,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如果潘云昇可以劝得动他闺女,那又何必他亲自出马。 谁知林彧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气冲冲的说:“你怎么这样啊?明明答应了我的!怎么可以反悔呢?我不管,我就要和你一起去。你们谁也管不了我!”说着就要往外走。 林成阳先潘云昇一步拉住了林彧萱,把她拽了回来,拽到他跟前的椅子上坐下,语重心长的说:“先别着急嘛,我们慢慢商量。我知道不让你去,你得天天给我摆脸色。不仅搞得你我二人心情不好,而且你生出来的孩子恐怕都会是个苦瓜脸。” 林彧萱一抿嘴吧,憋住了笑,但心里更多的是愧疚,知道这段时间给他添堵了。 林成阳接着道:“让你单独去,我也不放心。战场上,千钧一发,生死攸关。关键人物,迟一日到和早一日到,就有可能会影响敌我的成败。我分得清孰轻孰重。凡事赶早不赶晚,你们两个就一起去吧!我多派几个高手护送你们过去。你们在路上就乔装成去戚国探亲的兄妹。我忙完这里的监考,就立马赶过去跟你们会和。明天就开始科考了,我最晚会迟你们三四天的时间。你觉得如何啊太子?” 林彧萱喜出望外,高兴地看向潘云昇,潘云昇却看着地面,眼神中有些犹豫。可是既然林成阳都这么安排好了,鉴于他的家长身份,他这个做小辈的也就默许了。他看向林彧萱,迎上她的目光,在心底暗暗发誓,无论发生何事,就算是要了他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护林彧萱周全。 第二日一大早,他们便启程前往戚国前线。按照林成阳的吩咐,他们都换上了普通农家的服饰,潘云昇又戴上了他的人皮面具掩人耳目。只因需要轻装前行,所以林彧萱连春燕也撇下了,只有易刻和另一个高手郑锦堂护送他们二人。 本来林彧萱坚持多派几个人保护他们,可是林成阳转念一想,戚国如今太乱,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边境尤其戒备森严。如果人一多的话,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几人拜别了林成阳,带上足够的盘缠、干粮和干净衣服后,潘云昇和林彧萱坐到了马车里。易刻在前面赶车,郑锦堂骑马在前面探路,时不时的回来汇报一下前方路况。 出余州,过环州,匆匆忙忙的在马车上行驶了五天的路程,这一日,天已经擦黑了,可还没有见到县城和或是农家,不知道是不是走错路了。 林彧萱掀开车帘,望向车外,只见天已经慢慢地变黑了,四周全是树林。两边不远处也是长满树木的矮山坡,入眼尽是深深的墨绿色。无边的丛林在夜色中,仿佛带着黑色的面纱一般神秘莫测。 “我们都走了快五天了,怎么还不到戚国呢?我们走的路对不对啊?”林彧萱问道。 潘云昇顺着随车厢颠簸而飘起的车窗,看了看车外,自己也不确定:“应该对吧?反正方向没有错,就算绕了远路,也一定会走到目的地的,你就别操心那个了啊!你呢?今天肚子有没有痛啊?” 林彧萱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昨天赶路的时间太长了,有些劳累了吧?今天走得又不快,所以肚子没有再痛。” 潘云昇一听她这么说,一颗心又安安稳稳的放到了肚子里:“哦,那就好。” 话音刚落,就听见易刻喊了声“吁”,马车也在缓缓减速。 “发生什么事了吗?”林彧萱隔着马车车帘问道。 “小姐,太子,前面不远处发现了一处农家,锦堂已经上前查看过了,人家同意我们过去借宿一宿。” “是吗?那太好了。”林彧萱脸上皆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幸好这附近正好有户农家,不然这黑灯瞎火的,咱们还真不知道今晚住哪呢!” 下马车之后,林彧萱才发现,原来这个道路旁真的有一排茅草房,总共三间。草房外用栅栏围了一个大圈当做是院子。院子里东墙跟养着几只鸡,西边还拴着一头牛。易刻借着光亮将马儿赶到屋后吃草去了。他们几人先一步进到了屋子里。 “大娘,小哥,打扰你们了!”潘云昇上前作了一揖。 “客官们说的哪里话?江湖救急,应该的嘛!快请进吧!”一个大妈道。说罢掀开门口挂着的竹帘,将他们迎到了屋子里。 原来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一对以砍柴为生的母子居住的。儿子唤作阿牛,母亲便唤作牛大妈。生活虽然清苦,但是母子两人脸上时刻都洋溢着显而易见的微笑,让林彧萱好生羡慕。她多么希望和她的阿林也可以像这对母子一样,可以居住在这深山老林里,日出而落日作而息,不用出去带兵打仗,也不用随时担心会有人送美女过来。 牛大妈一边给他们舀汤,一边道:“各位客官,你们这是要上哪去啊?这里地处三国交界处,流民很多,乱的很啊!这几日各国的边境都加紧了巡查,说是要捉拿逆贼。我们孤儿寡母的也不经常出去。看几位客官是要急着赶路,在路上可要防备着点。” 潘云昇一笑:“咱们兄妹几个是要去邻国探亲而已。现在时局虽乱,可咱们一不贪赃,二不枉法,只是走个亲戚而已,想他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也不会为难我们。” 他们四人一个个接过牛大妈给他们端过来的冒着热气的大米汤,肚子里的馋虫叫的更欢实了。林彧萱更是饿得厉害,端过米汤还没放到桌子上就凑到最边嘬了一口。 “当心烫。”潘云昇提醒道。 “没事儿!赶了一天的路了,一直都没喝碗热粥,这下可好了。现在啊,给我什么山珍海味我都不稀罕了,就要这热粥!嘿嘿。”林彧萱说罢拿起老大妈自己做的菜饼就咬了一口,刚嚼了两口,就连口称赞,“大妈您做的菜饼真好吃!你们都快尝尝啊!” 虽然现在大家的身份已经不是主子下人,不过易刻和郑锦堂还是本能的让潘可昇和林彧萱先动筷,他们开吃了他俩才吃。 趁他们吃饭的空当,牛大妈和她的儿子阿牛便掀开门口挂着的竹帘走到院中坐在小板凳上聊天去了。一时间屋子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这里只有三间房,今晚要怎么睡啊?”林彧萱一边喝粥,一边问道。 潘云昇咽下嘴里的食物,想了一想,道:“这样吧,小姐跟大妈住一间,我和易刻住一间,锦堂和阿牛住一间。怎么样?”吃饭的人皆点头同意。 潘云昇正想着明日走之后,可要多给他们母子俩一些盘缠作为酬劳,就隔着窗户往门外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母子两个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正往屋里偷偷的窥伺,时不时的瞟一眼他们。 他心底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正在咀嚼的嘴巴也越来越慢,难道他们意图不轨?不会是潘云海派来的杀手吧? ------------ 第六十五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 潘云昇慢慢放下手中的碗,正想说大家都别吃了,就看见林彧萱忽然倒到了桌子上昏迷了过去,他心里一惊,急忙看向易刻和郑锦堂,却见他俩也跟着倒下了。而他自己也觉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头也越来越沉,意识逐渐涣散。而此时他正好听见阿牛和牛大妈正做贼一般蹑手蹑脚的向门内走了进来。 潘云昇装着和他们一样也躺到了桌子上,放在桌子底下的大手却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陷入昏迷,竖起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 只听见那对母子进到屋里来之后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那个一直没开口的阿牛说:“各位贵人,对不住了。梧桐山上的土匪非要我们给他们交保护费,不然就要杀了我娘,还要把我抓到山上去当土匪。可我们哪有钱啊?无奈只能出此下策,对不住了各位。” 牛大妈似乎一开始就在那无奈的哭着,说罢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翻的声音,潘云海心想,应该是阿牛在翻他们的行礼。原来只是求财的,万幸万幸,只要不是潘云海或是别有居心的人派来的捉他回去的就好,潘云昇心里想道。 此时门外的山道上隐隐约约传来了马蹄声,由近及远,越来越清晰,似是有十几号人向这边赶来,间或还能听见几声恣意的吆喝声,好像月圆之夜爬上山头仰头叫唤的野狼一般。 “完了完了,他们来了!”这是潘云昇晕迷之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便渐渐失去了意识和知觉。 等他再次醒来时,周围却是一片黑暗,身前不远处射进来一丝清冷的月光,照亮了这方寸之间的小小天地。手下摸到的是一大片干草。 潘云昇动了动自己的腿,发现上面热乎乎的,似乎是躺着一个人,便想推开他,忽听得身后的人道:“这是谁啊?压死我了!腿麻了。”是易刻的声音! 潘云昇挣扎着坐了起来:“是我,易刻。” 说话间,躺在潘云昇肚子上的郑锦堂也有了意识:“啊!”他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发现了他俩,“易大哥,太子,我们这是在哪啊?小姐呢?” 易刻起身触手拍了拍周围的墙壁,答道:“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忽然朝着远处大喊了一声,“喂!有没有人呐?” 可惜空阔悠长的过道只听见了他自己一声声的回音,除此之外并未听见任何别的声音。 “你们两个先听我说。我昏迷过去的时间比你们都晚,我装作和你们一起晕倒,听见那对阿牛母子说,他们是被这里的山贼所迫,不得已才迷晕了我们,想要从我们身上弄些财产来交给那些土匪。可是后来好像那些土匪又骑马赶了过来。我估计我们现在多半是在土匪窝。” 易郑两人皆是一惊:“土、匪、窝?” 听见他二人的强调,潘云昇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摸着周围的墙壁。这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三面墙,一面围栏。原来是一个监狱。 他扒着围栏边儿喊:“来人呐!有没有人呐?我要见我的妹妹!到底有没有人呐?” 易刻和郑锦堂两个人也都反映了过来,这里既然是土匪窝,那林彧萱只怕也被抓到了这里来。土匪是什么东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人。林彧萱落到他们手里,只怕凶多吉少。 二人不敢多想,也急忙跑到围栏边一起跟着大声呼喊。他们不相信,既然有山贼把他们弄过来,就不会派人看着他们。 “来了来了,大半夜的吵什么吵?奶奶的!”一个人提着灯笼打着呵欠从左边的通道里走了过来。 潘云昇将双手伸出围栏,抱拳拱手笑着道:“这位大哥,请问你有没有看见我家妹子?” 借着月光,一个披着外衣的矮个男子出现在了围栏外,看见他们三人,邪邪的一笑:“什么妹子?没看见啊!” 一看他就知道是在说谎,易刻和郑锦堂可没有潘云昇那么好的教养和耐性。易刻趁潘云昇问他问题的空当,一手拉住了那矮个男子的手臂,用力向牢内一拉,矮个男子的脸和身子咵的一下撞到了围栏上。他手里的灯笼也掉到了地上,歪到了一边。 易刻用力固定好他的手肘,恶狠狠的说:“再不交待出我们小姐的下落,信不信我废了你这只手?”说着另一只手就要在他的肘关节处用力。 “哎别别别!”矮个男子的另一只手用力撑着围栏,五官早已扭曲,斜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自己的手,时不时的还瞟几眼易刻,讨饶道,“各位大爷,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上边将三位爷送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见什么姑娘妹妹的啊!”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郑锦堂从靴子里拿出随身携带削铁如泥的匕首,伸手就在矮个男子脸上划了一刀,下一刀就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再不说实话,下一刀就是砍在这里了。”话音一落就要砍下去。 矮个男子看郑锦堂手段很辣,刚才刺得他脸上的那一刀还火辣辣的疼,这下再不说实话估计小命都保不住了,赶紧说了实话: “我说我说!那位姑娘跟我们山上的压寨夫人长得很像,我们夫人十年前,在跟大当家的洞房花烛夜离家出走了。大当家的想老婆想得得了疯病,我们三当家这些年来就一直到处搜罗跟夫人长得相像的女子送给大当家的,恰巧那位小姐跟夫人也很像,就被三当家送到大当家的房里了。” “什么?”牢内的三人皆大吃一惊。郑锦堂更是气得抬手就在他脸的另一边下了一刀,矮个男子还以为他会杀了他,吓得尿了裤子。 易刻不想再跟他废话,放开他的手臂,一手捏准了他的喉咙:“把牢门打开,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 易刻看他有些迟疑,臂上发力使劲掐紧矮个男子的喉咙。矮个男子渐渐有些喘不上来气,不一会便翻起了白眼。 易刻武艺高强出神入化,杀人的功夫自然也拿捏的十分到家,他能让手下的人既体会到那种临近死亡的痛苦,又不让他彻底断气。郑锦堂和他待在一起共事的时间长了,自然知道他的功夫。而潘云昇经过和易刻这么多天的接触,也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知道他只是吓唬吓唬那个狱卒,也就没有阻止。 不一会就听见矮个男子说:“我……开……我开……” 与此同时,躺在大当家居住的山洞里的林彧萱也渐渐有了些意识。 周遭十分安静,静得可怖。林彧萱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周围的墙壁全是怪石嶙峋,坑坑洼洼的。她的身下竟是一张完整的老虎皮,而且她躺的也不是床,而是一张大方石。不远处的洞壁上还悬挂着各种兽皮和一张大大的弯弓。 她刚将视线转到床外,想要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一张男人的大脸却近在咫尺。 “啊!”林彧萱着吓了一跳,猛地一缩脖颈,离那人远了一些。只见那人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留着两撇小胡子,看样子个子不是很高,体型有些微胖,两只眼睛正目不转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兰儿,你醒了?嘿嘿嘿嘿。”那人忽然眯起眼睛傻笑起来,搞得林彧萱一个头两个大。 “你是谁?这里是哪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同伴们呢?” “兰儿,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兰儿,你原谅我了吗……”他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说着说着就要上去拉她的手。 林彧萱看他的手向她靠近,就知道他是什么意图,一下子缩回了自己的手。她记得阿林跟她讲过,男人都是十分好色的动物,脑子里都会想一些龌龊不堪、低俗下流的东西,要她对除他以外的男子提高警惕,警钟长鸣。 “你到底是谁啊?这是哪啊?你不是聋子吧?”说罢提高了音量,在他耳边长长的“喂”了一声。 “兰儿你别吵,我听得见。你是不是还生我气呢?你听我说我错了,我不该和二弟合谋骗你拜天地,你要打要罚我都随便你,可我求你别再离家出走了。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我吃每顿饭的时候,都会想到你这个时候会吃些什么,我睡觉的时候会想你有没有盖好被子,我走路的时候会想你在外面会不会迷路……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真的很想你……”说着说着竟嘤嘤哭泣起来。 林彧萱一听,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个大叔是个神经病吧?趁他趴床上哭的间隙,林彧萱不再理他,翻身下了床,脚一落地,一撑床沿就往外头跑。 可惜刚跑到洞穴门口,就被门口站着的两个一左一右的男子挡住了去路,他们各伸出一只手臂在她面前交叉呈十字状,每人手里各握着一把剑。 林彧萱也不想做无谓的挣扎,各瞪了两人一眼,心里骂道,算你们有种,气急败坏的重新回到洞穴里。此时那位唤她做“兰儿”的大叔已经站了起来,只是似乎还没有哭够,脸上的悲伤难以掩去,两只眼睛红红的,腮边还挂着泪痕。 他好像一切都知道似的,看见林彧萱去而复返,一点都不惊讶:“兰儿,我这一次再也不会放你走了。”说罢便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 林彧萱皱着眉头脑海里在飞速的旋转,想着各种应对的法门。喊人是肯定不行了,看样子,这里多半是在山上,而且守卫森严,看样子这个大叔还是个山贼头领,就算她喊人,也不会有人敢来破坏头领的好事的。 那怎么办?杀人么?这山洞里好像没什么刀剑之类能杀人的兵器,硬碰硬的话,她这小身板好像也打不过面前这位壮汉;寻死么?那她只有一头撞死在这山洞里了。 可是,她还没有再见阿林最后一面,还没有把他们孩子生下来,还没有给她爹、叔叔、福叔尽孝,最关键的是她还没活够,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 第六十六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二)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得选择了。她转过头正想跟那大叔好好交流交流,却看见那大叔两只眼睛充斥着欲火,目光在她身上不断地游移,暗叫一声不好,只怕这大叔还真把她当成他的兰儿媳妇了。她一个箭步绕到桌子对面,和他隔开一张四四方方的大木桌,开始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从左边追来,她就往右面绕过去,他转身又向右面扑来,她就转身向左面躲去。她边跑边喊:“你追我干什么啊?你站在那边别过来啊!”那大叔竟似没听见一般,一声不吭,就是一个劲的追啊追追追。 如此来来回回究竟跑了多少圈,林彧萱早都数不清了,因为她脑子都快被转晕了。直到她跑累了,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终于举出双手,立掌,喊了一声“停”,紧接着便开始大口的喘气。 那大叔竟乖乖站在桌子那边,两只手也撑着桌面喘着气,看来他的体格还不错,跑了这么久,气息也不过稍微紊乱了一些而已。他的两只眼睛依然跟野狼发现了猎物一般保持着高度的兴奋,而林彧萱已经实在是没力气了。 “别……别追了!我不是……你的什么兰儿,大叔你……搞错了……” 这回他倒是听见了。他一听林彧萱这么说,一下子站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像被冤枉了的孩子那般无辜,道:“你就是兰儿,你的一颦一笑我都刻在了脑子里,你身上的味道,你的每一个微表情,每一个小动作我记得比谁都清楚。我知道,三弟为了讨我欢心,以前也给我送来过长得像你的女孩子,可都被我一眼识破了。我才不会被他……” “我也是你三弟送来的!我也是啊!”林彧萱抓住关键词,双手指向自己的胸口,连口应承。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三弟送来的,不过照他说的这样子,十有八九错不了了。这个兰儿是何方神圣?竟跟她生的一模一样,难道是当年她娘生了两个,她还有个同胞的姐妹? “我不信我不信!你不是他送来的,你绝对不是。天底下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你明明就是兰儿!”说着说着就又绕过桌子向她追了过来。 “咦?你怎么还追啊?”林彧萱反应稍稍迟钝了一些,竟和他只差三分之一的桌子周长的长度了。本想用力再多跑几步离他远一些,无奈腿上跟灌了铅块一样沉,跑着跑着一不留神,被桌边的一个椅子绊了一脚,一下子竟跌在了地上,用作缓冲撑在地面的双手竟然也被地上的小石子磨破了皮,硌的她掌面火辣辣的疼。 大叔一见她摔了,可急速奔跑的惯性差点没让他踩到她身上,情急之下竟双足一点使了轻功,飞身到了她的另一边。林彧萱被他的功夫彻底惊呆了,见过在宽阔地界使轻功的,没见过在这么小的地方使的,这位大叔看起来那么壮实,使起轻功来竟然身轻如燕,起落随心,看来他的功夫当真不可小觑。 “怎么回事?摔着没?脚没崴吧?”他一下子飞到她的另一边,从地上扶起了她,说着便伸手向她的脚踝摸去。 从震惊中醒悟过来的林彧萱急忙挪开自己的腿,道:“没事没事,我没有扭伤脚,就是手被擦破了一点皮而已。”说着用食指指尖轻轻地将伤口处的小碎石子拨拉开,吹了吹里面的尘土。 那大叔看了看她的手,果然是被地上的小石子给磨伤了。一时间心疼无比,一把夺过她的手,放到嘴下,给她呼呼痛。 “喂,你放开!”林彧萱想要缩回被他握住的手,可惜没能成功,“你放开我啊!”再次用力一夺,她的手终于从他的手中缩回。她气鼓鼓的看向另一边,除了阿林,她的手还没被别的男人握过,怎么可以被这个又老又丑的男人揩油呢?坚决不可以。 “兰儿!你不要总是恃宠而骄,觉得我喜欢你爱你让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底线,你还想要我怎样?你是我老婆!我连给你呼呼手都没资格吗?” 林彧萱正要反驳他,门口的一个侍卫忽然闯了进来,抱拳低头道:“大当家的,外面有三个武林高手,他们挟持了三当家的,嚷嚷着要您把他们家小姐交出去。” “听见了没有老大叔,我真的不是您老婆!”说罢不理会怔怔发呆的大叔,自个站起身向洞外跑去,通报的侍卫们看当家的没发话,自然也没拦她。 她一口气跑到洞穴门口,忽然传来大当家的一声声嘶力竭的哀嚎,吓得她浑身一震。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到,如果她不在了,阿林会不会也会跟这位大叔一样这么痛苦呢?其实这位大叔也蛮可怜的。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停住了脚步,回头朝洞穴内看了看,想要借着里面的烛火光影,看看那大叔有事没事。 “给我抓住她!”一声厉喝从洞内传来,将发呆的林彧萱生生拽回了现实。刚回过神来,她的两只手臂便被门口的两个侍卫给架住了。 “放开我!”林彧萱没想到大当家的竟然还不放她走,双臂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两个侍卫的束缚。不一会,就看见大当家的走了出来。与先前不一样,他此时竟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冷着一张脸,跟他没仇的看了都有些胆寒,如果不是他的眼睛红红的,林彧萱真的要怀疑他是不是刚才在洞里抢着给她呼手的那个大叔了。 大当家的走出来并不看她,直接向洞穴外走去,路过他们的时候,扔下一句“把她带过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无奈林彧萱只得被他俩架着走出了洞穴,走到了洞外的空地上。 “梧桐山上的大当家的,快把我们小姐交出来,不然你们三当家的小命儿可就不保了!” 是易刻的声音!林彧萱一惊,大叫道:“易刻,我在这呢!我没事儿!” “把她嘴巴给我捂上!” “是!” 可是两个属下手边都没带可以塞到嘴里的布团或布条,又不敢碰老大的女人,两人只能面面相觑,想要碰她,可又不敢。手掌作势要捂她的嘴,可是看见林彧萱歪着嘴巴瞪他们,又怕喜怒无常的大当家回过神来,把他俩的手给剁了,于是乎只能想别的招儿了。 “大夫人,我求您别喊了。您别让小的难做,成不?”林彧萱左边的一个山贼侍卫道。 “连你也认为我是你们夫人?你们夫人多大岁数啊?” “怎么着也得三十多岁吧?”她右边的一个人猜测道,“十年前她嫁给大当家时,不说都已经二十多岁了吗?” 林彧萱气得胸腔都要炸了,难道她已经老到这种程度了,被人误认为是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了吗,“好好睁大你们俩的狗眼,看看我有三十多岁吗?” 左边那人似乎是山上的老人了,他仔细瞅了瞅林彧萱,“您与如今的夫人肯定不像,但是跟十年前的夫人那可是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鼻子、眼睛、嘴巴、说话神情,还有声音语气,都很像很像!” 林彧萱解释的很疲惫:“你们要我说多少遍才能相信,我真的不是你们的大夫人!我只是碰巧跟她长得像而已!” “小姐!”易刻三人同时发现了位于高处山洞前空地上的大当家和林彧萱,霎时间义愤填膺,一腔热血快要从胸口喷出来了一般。易刻和郑锦堂再也忍不住,挥拳杀了出去,留潘云昇拿刀架在三当家脖子上,守在原地。 易刻和郑锦堂是出自名门的武林高手,跟毫无武功家数的山贼比起来,自然不在话下。他二人背靠背作战,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配合得天衣无缝。可双拳难敌四手,山上的山贼越聚越多,不断的有人加入战局,半个时辰过后,一多半的山贼都已经倒地,易郑两人也略显疲态。 “擒贼先擒王!”易刻对和他背对背的郑锦堂道。两人同时点了点头,即刻便渐渐的向大当家的身边攻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群山贼中忽然闪入一个青衫人,他的身影和手法都极快,仿佛鬼魅一般,伸手便将易郑二人封住了穴道,二人觉得周身立刻僵硬,再也动弹不得了。二人心里暗叫不好,都没想到忽然在这种小地方还能遇到这等点穴高手,心里不禁产生一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渺小感。 其他山贼一看局势被自己人控制住了,立刻向潘云昇靠拢。潘云昇一看己方人员除了他都已经被他人控制,而他自己手底下就只有一个三当家,于是心里暗暗生出一计。 “三当家的,常言道,盗亦有道。今晚这事是你们强抢无辜百姓,抢夺财产在先,还压迫周遭村民给你们交钱纳贡,实属目无法纪,天理难容,死有余辜。我这就送你上路,起码有你陪着我们,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不是吗?” 潘云昇臂上发力,挥动着手上的刀,向三当家的喉咙处逼近。 ------------ 第六十七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三) 那三当家也不是吃素的,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潘云昇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了,求生的本能使他双手用力向前推潘云昇的胳膊,试图使潘云昇手中的剑远离自己的喉咙。这是力道的较量,更是生死的较量。 潘云昇用身子抵着三当家的后背作为使力的支点,左手摁着三当家的左肩,拿刀的右手死命的使劲向三当家喉咙逼近,三当家则用两只手扒着潘云昇的右手小臂,努力不让刀刃接近自己。 不过潘云昇的身体才刚刚恢复没多长时间,而三当家本就是一直过着刀口舔血日子的土匪,经常出生入死,所以力道跟功夫也没搁下。这么一比,潘云昇自然比不过三当家。 那些山贼小兵们,早就看出来那个瘦瘦弱弱的潘云昇肯定打不过他们三当家的,也就站在一边观战,如果这个当下去救了三当家的话,那对领袖而言,无异于是一种羞辱。所以在领导和上司面前,要懂得收敛,将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他。 潘云昇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成功的把三当家的注意力吸引到他喉咙前的刀刃上后,左手迅速地从左靴中掏出刚才郑锦堂送给他防身的匕首,猛的一用力从后面捅进了三当家的心窝。他还怕没扎对地方,又在旁边多扎了三刀。 “三当家的!”看着三当家渐渐萎缩到地上的身影,众位山贼们吓傻了眼,都向潘云昇附近扑去,其他一小部分人围在三当家周围,查探他的伤势和气息。 一眨眼的时间,潘云昇的脖颈周围便架了一圈的刀剑,每一个拿刀的人面目都十分狰狞,有的人甚至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圈红红,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还等什么?你们一起上吧!潘某今儿个这条命算是对付到这了。易大哥,郑大哥,小妹,咱们几个今天不亏!起码我还杀了他们的三当家呢!咱们几个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一种缘分呐!我这就先去黄泉路上给你们探探路啊,哈哈哈哈!” 说罢仰脖高声大笑起来,整个山谷回荡的都是他一个人的笑声。有几个山匪控制不住就想杀了他,可惜碍于当家的们没发话,也只是一味极力的忍耐着。 “三弟!”大当家的和刚才那个点了易郑二人穴位的青衫人也扑向三当家的身边,其余几名山匪自动给他们让开了道儿。想那青衫人就是他们山上的二当家了。 大当家抱起了三当家的头,二当家上前探了探三当家的鼻息,又看了看伤势,道:“这几刀都扎在了心脏上,而且扎的很深,怕是……唉。”说罢摇了摇头。 这无异于宣布了三当家的死讯,周围人都开始哭了起来,就连看着他们四人的其他山匪也都望向三当家倒下的方向,脸上显出十分难过的神色。看这架势,大当家的疯疯癫癫,二当家的神出鬼没,可能这三当家天天和兄弟们混在一起,以至于他最得民心。所以他一死,山匪们都很难过。 “大当家的,到底怎么做,您给句话吧!” “对,杀了他们!给三当家的报仇!” “不能让这四个人死得太痛快了!得让他们生不如死!” “对!生不如死!” 这条建议倒是合了众位山匪的心意,所以一致囔囔着要想尽各种办法将这几人折磨致死。削耳朵、挖眼珠、砍指甲、五马分尸……总而言之各种酷刑都从他们嘴里蹦了出来。当大家正在辩论那种死法最痛苦时,大当家的发话了: “先将三当家的尸体抬进他自己的山洞里,给他清洗一下身体,换上干净的寿衣,后日给他出殡,埋到后山去吧!至于这几个人,先关到牢里,严加看守。” “慢!”山匪们正要抱拳称是,又听见二当家的命令,只好站在原地,谁都没有动。 二当家快步走进了林彧萱,前前后后绕了一圈,眼中满是发现稀罕之物的莫名惊喜,赞叹道:“世上竟会有如此两个长相和神情都相似的女子,当真是大开眼界了。如果不是年龄,我真的要以为你跟……跟大嫂是孪生姐妹了。” “你怎么知道的?”大当家的一听,也急忙围了过来,冲着二当家不服气的问道。 “因为,我今天刚跟大嫂见过面,她今天穿的不是这身衣服。而且,大嫂最近略显憔悴,而这位姑娘……” 二当家的还没说完,就被大当家的死死扣住了双肩:“她回来了?你在哪和她见的面?真的假的?她为什么只见你不见我?她是不是还生我们的气?是不是啊?你快告诉我啊!” 二当家的没有吭声,大当家的倒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走向一边低声的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她喜欢的是你,当年我就不该霸道的把她从你手中抢过来,不该蒙骗着她跟她拜了天地。她以为新郎是你,才会那么高兴的上花轿拜天地的。这么多年来我才明白,我抢来的不过是一副没有心的空皮囊,她的心还是在你身上。” “大哥!您别这么想,我跟大嫂会面之后,大部分谈的都是关于各自这些年的生活,还有山上兄弟们的状况。她还向我问起了你……” 大当家的忽然两眼放光的转过身来,又揪住二当家的肩膀,脸也凑近了他的脸,问:“她都向你问我些什么?啊?你快说啊!” 二当家的知道大当家的肯定又犯疯病了,而且周围已经不断有几个辈分资历比较老的匪首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也是,三当家的都出事了,大当家的还在这纠缠于女人的事儿,只怕会让部下生出逆反之心,只得说:“大哥,下去之后我再跟你细谈。” 他看了一眼林彧萱,道:“这个女孩跟兰儿长得那么像,怕是跟兰儿有血缘关系,我们先将她关起来,先别动他们。再想办法将兰儿请过来,让她看看如何定夺,可别伤了自己人,你说呢?” 大当家的急于知道他夫人兰儿的近况,满口应着好好好。说罢其余几名山匪便将林彧萱四人重新押进了监牢。 易、郑、潘三人还是关在原来的那间牢房里,林彧萱这个女眷则关在了他们对面的牢房,而且这回还加派了人手看管他们,每隔几个时辰就会换一班岗。 “林小姐,那大当家的没把你怎么样吧?”潘云昇问道。 林彧萱摇了摇头:“我没事,他一直以为我是他离家出走的老婆,跟我纠缠了一会,你们就来了。唉,对了,你们是怎么抓到那个三当家的?” 郑锦堂呸了一声,恨恨的说:“我们先是制服了狱卒,他告诉了我们三当家居住的山洞,我们偷偷潜伏到那里,他以为是装作送茶水的小厮,精神有所懈怠,这才被我们劫持了过去。” 林彧萱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就又听见易刻道: “潘兄弟,你好一个声东击西,让易某刮目相看,杀了三当家当真大快人心,在下佩服佩服!”易刻和郑锦堂身上的穴位还没有自行解开,只能用眼神向他表示敬意,郑锦堂躺在易刻身旁,也陪着用眼神点了点头,脸上满是真真切切的敬佩之情。 潘云昇一笑,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有衣服上三当家的血迹,象征性的掸了两下,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杀人,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看你们几个都被制服了,心里就想着,如果我们几个都命丧此地,那也太亏本了,说什么也得让他们有点损失,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拿起那刀子就不由自主了。” “潘大哥杀的好!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就是死,我也得拉个垫背的!”林彧萱称赞道,眼中满是敬畏之情。 潘云昇脸上微微有些泛红,继而转移了话题:“话又说回来,其实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通知林大人来救我们,最好是在那个大夫人回来之前。” “小姐,他们都说你跟他们大夫人长得像,您的母亲是不是还有什么姐姐妹妹的,只是您不知道而已?”易刻问道。 林彧萱摇了摇头:“我连我娘长什么样,还有她具体姓什么都不知道,我哪会知道她还有什么姐妹啊?”闻及此,剩下三人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算了先别说这些了,易刻,你知道怎么跟林大人联系吗?”潘云昇问。 易刻沮丧的摇了摇头:“大人只说监考完之后就会快马加鞭的老跟我们会和,所以并未商定任何传递消息的方式。如今,我们只有尽量拖延时间,等大人来救我们了。小姐,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您现在还怀着小王爷,切不可过度劳累。” 林彧萱无力的点了点头。她背靠着监狱里的圆木围栏,望着小窗外的夜空,心里盼着林成阳能够听到她的求救声,快点来救他们逃离这水深火热的土匪窝。 ------------ 第六十八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一)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此时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月亮已经移到了西边的夜空,只剩几颗小星星在她身边围绕着她。再过差不多一刻的时间,天就要亮了。 恍惚间,忽然间几片树叶抖动了几下,还以为是一阵风吹过,定睛一看,树颠上竟有一个青衫人匆匆行过,此人的轻功竟然如此出神入化,不禁让人心中竖起大拇指。 只见那青衫人悄悄落在一个简易的篱笆墙内,脚步放轻走向一座小茅屋前的木门,正要敲门,忽听见门内响起了一个中年女子警惕的声音:“是谁在门外?” “兰儿,是我。”二当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一会门便开了,门内立着一位中年女子,弯弯的柳叶眉下有一双深邃清澈的眸子,一张小脸散发着一股小家碧玉的秀气,眉宇间隐约还有一丝经历沧桑变迁,大风大浪之后的镇定和宁静。 “你这个时候来干什么?白天不是刚刚见过吗?”兰儿身穿一身白色中衣,肩上披着一件外衣,头发披散着,手里还拿着一个锄头,想来是她以为来了歹徒或小偷,所以才随手拿起了锄头御敌。 她说罢就让开了门口的位置,起身将锄头竖起放到门后,走到屋子中央的桌子上,用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蜡烛,霎时间,小屋便亮了起来。 二当家的进屋之后,转过身要将门关上,忽听见从背后传来了兰儿的声音:“你再这么频繁的来这里的话,我看我明天还是搬走吧!” 他急忙回身,问道:“你又要搬走?”不等她回答,他又急着解释,“我此次前来是真的有急事!” 那名唤作兰儿的妇人并不看他,只是坐在桌子的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斟自饮。 “我三弟他……他去世了……” “是吗?那太好了,以后人间也会少了一大祸害了。梧桐山附近的村民可以享受一阵安宁日子了。”兰儿冷冷的道。 二当家的正要解释,张了张嘴,心想还是算了吧,估计她也不感兴趣,转念一想,就说:“对了,兰儿,你说这世上会有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吗?” 兰儿双眼一扬,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的问:“什么意思?” “今晚,三弟去山下收租的时候,又从山下掳来一个女子,那女子竟跟你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不仅长得像,而且神韵也极像!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兰儿还真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好奇地问:“那女子多大年纪?姓甚名谁?” 二当家的摇了摇头:“十五六岁的样子吧,不知道姓什么,只知道她的那三个属下都叫她小姐。你仔细想想,她真的不是你家的亲戚吗?” 兰儿的脸上闪过一丝陷入回忆中的怔忪,可惜只是短暂的片刻:“不可能的,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没事就放快把人家放了吧!你也快走吧!待会天就要亮了。” 二当家无奈的点了点头,低着头道:“既然你不想看见我,那我这就走。我就是想来向你确认一下她是不是你的亲戚,如果不是,我们下手就不必顾忌别的了。” 兰儿一下子被激怒了:“下手?你们又要做什么?烧杀奸淫掳掠?” “不是你想的那样!”二当家急着解释道,“她的兄长杀了三弟,如果不杀了他们兄妹俩,只怕难以给山中众兄弟一个交待。好了,你再歇会吧!我这就走了。”说罢他起身走到院中,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起身又使了他的绝门轻功身轻如燕的飞走了。 兰儿呆呆的望着灰蒙蒙的小院,阳光已经慢慢的从越过山头,将它的光芒斜斜的射到了这里的篱笆墙内,院中种着的时令蔬果的影子也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此刻兰儿的心一样,被斜斜的阳光照得变了形。 两日后,依然是一个阳光极好的天气。顺着阳光的方向看过去,本来应该会睁不开眼睛,可是上空中忽然被人抛出一个白色的团状物,升至它可以达到的最高点便落了下来。 一片一片白色的纸钱四散开来,如同白色巨型雪花一般在空中飘荡着,不一会便将绿色如荫的梧桐山后山蒙上了一条白色的薄毯。 “跪——”一个嗓门洪亮的管事长老站在墓穴旁高声喊道。说罢一批批站好的山匪们都穿着白色的孝服,齐齐的跪到了地上。最前面跪着的是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其次按资历和声望依次跪着几名匪首。 “叩头——”言罢山匪齐齐的双手撑地,弯腰磕头。大部分的人神色都很难过,不过也有幸灾乐祸的,还有几个人眼圈红红的。 “倒酒!”二当家的一声令下,便有人上前发碗倒酒。不一会,每一个山贼手里边都有了一个倒满了酒的大碗。 “三弟,做兄弟的不想说那么多。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弟!”大当家的哽咽着说道。 “三弟,你在那边好好地,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娶个媳妇生个娃,好好过日子,可别再过咱们这种日子了。”二当家沉痛的道。 “三当家的——您一路好走——”掌事长老大喝一声,大家都将碗里的酒倒到了身前的地面上,整齐的划了一个长长的一字。 周遭的气愤正安静的有些伤感,忽然一个人的声音闯了进来:“当家的!”原来是一个跑腿的小兄弟,不过大家的注意力也都被这人吸引过去了。 “何事?”大当家的转身问道。 小兄弟双手奉上一只箭和一封信,低头递到管事的长老面前,道:“这是今天早上在议事厅发现的,那人直接将这封信射到了咱们大厅的柱子上。” 管事长老将信递到了二当家手中,二当家将信拆开,一行一行的阅读完毕。 大当家的一看那信上不过几行字,所以稍候片刻便问道:“二弟,这上面写的什么字?你给咱们大伙念念。” 二当家看完之后将信沿着原先的痕迹叠好,眉头不知道何时锁了起来,道:“山下来了个当官的,说我们劫了他的闺女和家人,要我们立刻把人送到山下去,如果一个时辰之内还不见人,就派官兵来剿灭我们。” “什么?”二当家本就站在高处,他一说话,整个后山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话音一落,山上的人皆是一惊,随后便开始嗡嗡的讨论对策。 “不能把他们交出去!” “对,我们现在就杀了他们,给三当家的报仇!” “对!给三当家的报仇!大当家二当家,您二位发句话吧!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倘若等他们攻上了山,咱们就只有等死了呀!” 两位当家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都有些拿不定主意,正在这时,又有两个报信儿的跑腿小兄弟奔了过来。 一个人说:“当家的,那个当大官的上了咱们梧桐山了,还带了几十名武林高手,个个都是练家子!他的一个属下先到了山上,要小的们备上最好的茶,等着他们家大人大驾光临。” 两个当家的面上俱是一惊,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另一个小兄弟说:“那个……那个……” 大当家的已经没耐心了,问:“你倒是有话快说啊!” “我们……对那个杀了三当家的人动了私刑。他昨晚就疼昏过去了,现在还没醒。那个长得极像夫人的小姐也吓得晕了过去。” “什嘛?”两位当家的大吃一惊,“谁让你们对他动私刑的?”两个人同时厉声喝道。 小山贼吓得已经浑身打哆嗦了,战战兢兢地说:“监狱里最大的就是雷哥了,大家都听他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大当家的一想,雷子也是跟在老三身边多年的人,老三一死,雷子自然必然恨不得将仇人千刀万剐了,想想还真是他的疏忽,这下可麻烦了:“走,去监狱。”说罢便领头先行。 二当家的上前看了一眼,对一个中年人道:“老许,你回洞里拿一下药箱,然后赶紧到监狱里来。”吩咐完之后便尾随大当家的去了。 片刻之后,他们便来到了监狱中。如今,潘云昇和林彧萱一人一间牢房,易刻则和郑锦堂关在一起,只是怕他们两个穴道自行解开之后不好对付,就将他们二人单独关在了一起。所以他们要进牢里单独对潘云昇施暴,也没人可以阻拦。 只因潘云昇和林彧萱两人的监牢是面对面的,所以大当家的一到那里就先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林彧萱。 “打开牢门!”大当家两只手抓着围栏,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林彧萱,大声的喊道。 狱卒打开牢门,大当家的便要往里冲,二当家的急忙拦住:“大哥,你看清楚!她不是兰儿!兰儿现在都已经三十多岁了,这位姑娘都不到二十,她怎么会是兰儿呢?” 可惜他已经晚了,大当家已经扑进了牢里,扶起了林彧萱将她拥到了怀里:“老许呢?老许!快来给她诊治!快啊!” 背着药箱的老许正要往前凑,二当家的却伸出手臂挡在了他面前,对老许使了个眼色,说:“先去医治对面那位公子,这里交给我。”老许点点头,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二当家看了看不远处潘云昇的伤势,吩咐周围几个兄弟先下去待命。正要转身过去帮他大哥恢复神智,就听见了身后不远处传来大当家的一声闷哼,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中了一样,然后便是那小姐的声音:“死山贼,本姑奶奶今日就跟你同归于尽!” ------------ 第六十九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二) 二当家的转过身来,就看见林彧萱将他大哥扑倒在了地上,她手里高高的举着一个发簪,发簪的尖端已在滴着点点的鲜血,正要向大当家的心窝处扎去。原来她是装晕啊! “不好!”二当家左腿迈开一大步垮了过去,抬起右腿向她的手腕处踢去,整个动作都只是眨眼之间,只听得嗖的一下,林彧萱手里的发簪便被他一脚踢到了墙壁上。潘云昇隔壁牢房的易刻和郑锦堂都还没看清二当家是怎么出手的,就看见他们家小姐的发簪被踢飞了,小姐也被他脚上的力道带的趴到了地上。 “小姐!”易刻郑锦堂不由得惊呼道。 “大哥!”二当家的扶起了地上的大当家,只见他肩头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透了,抬起视线恨恨的看向一旁呆愣的林彧萱,“小姑娘,没看出来你的心这么狠啊?都说你跟兰儿长得像,要我说,你跟她一点都不像!她的心地如雪一般晶莹洁白,而你的心却是如此的阴险狡诈!” 林彧萱一下子被他的话激怒了,噌的一下子从地上爬起,大声道:“我阴险?我狡诈?你怎么不看看你们自己那些卑鄙无耻的行为呢?” 她伸手指向对面的牢房,“你看看,你们都把我大哥打成什么样了?浑身上下没一块皮肤是完好的。这都几天了,连一口热水都不给喝。你们还是人吗?还说我阴险狡诈?你说别人之前怎么不先看看自己啊?你只追问每一个‘果’,怎么不去找找它的‘因’啊?” 二当家一下子被牙尖嘴利的林彧萱堵得哑口无言,的确是他们不仁不义在先,劫持了人家,还把人家哥哥给打得不成人样了。 林彧萱恨恨的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大当家,道:“我只恨我没一簪子扎死你!我诅咒你们这帮山贼们每一个都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你们都给我统统去死去死啊!”说到最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捶着身边的稻草,大声哭喊起来。 “小妹……” 尽管只是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林彧萱还是听见了,疯狂的她忽然镇定了下来,转头看向对面牢房的潘云昇,顿时喜出望外。 “大哥你醒了?”她自行站了起来,不理旁边的狱卒,径直冲到了对面的牢房里。两个狱卒本来要阻拦,但是看见她刚才那副要吃人的样子,不免有些肝颤,用眼睛偷偷瞟了瞟二当家,结果他也没吱声,他们也就不打算再把她抓回来这间牢房里了。 老许正要跟潘云昇医治,又看见大当家的又受了伤,正左右为难间,忽听见躺在地上的大当家的发话了:“老许,我这里不严重,你先去给他瞧瞧吧!二弟,我房里还有些愈合伤口的药粉,你扶我回去上药就行了。还有,记得吩咐兄弟们好好对他们。” “知道了大哥,我都记下了。右臂别使劲,我扶您起来。”二当家的将大当家的胳膊搭到自己脖子上,架着他的身子正要出牢房,一个报信的小兄弟又闯了进来: “大当家二当家,那个大官儿已经来了,他要我们把前两天掳上山的四个人无条件的交出去。他们现在正在议事厅,让我来请两位当家的。” 林彧萱等四人眼中皆露出惊喜的神色。两个当家的对视一眼,一股对于未来局势走向难以把握的不确定和不安全感悄然间浮上了心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老许,你给他上上药,清理一下伤口,再给他们几个吃顿饱饭。完了你们几个将这四个人待到议事厅去。”二当家的说道。 “吃饭就不必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在饭菜里下毒啊!”林彧萱翻着白眼道,易刻和郑锦堂同时也配合着点了点头。 二当家的也火了:“爱吃不吃。”说罢扶着大当家的便出去了。 一路行至山前的议事厅门口,却看见一个人正躲在山洞前的一颗几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后,鬼鬼祟祟的向大洞口里张望 “谁在那里?”二当家的首先发现了树后的人,随后几个小山贼顺着二当家的视线也发现了大树后的确藏着个人。正要上前去擒住他,却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树后传来,“是我。” 一个身穿普通农家妇女服饰的女子从树后站了出来,所有人都立刻惊呆了——竟是他们大当家的在十年前新娶的,却在洞房花烛夜离家出走的压寨夫人! “你怎么……” “兰儿!你回来了!”二当家的正要问,却听见身边的大当家的一声惊叫,接着便是他的一阵傻笑,然后就感觉到自己颈后的手臂自己撂了下来。 大当家颤颤巍巍的走向兰儿,一会儿大笑,一会又大哭。他走进兰儿,本想要拥抱她,可伸出的双手却不知为何生生僵在了那里,也不知道他自己又想到了什么,只听他说: “不不,不,我不可以碰你。你不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是被我硬从二弟手里抢过来的。我早就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都怨我!耽误了自己,还耽误了你们两个人!我不是个东西,我不是个人,我活该!”说着就要扇自己的嘴巴。 兰儿一把拦住他的小臂,道:“那些陈年旧事就别再提了,我已经不想再想那些了。”转眼看见了他肩头的血迹,遂指着他的肩膀,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二当家的听见大当家的刚才那段话,深深的惊住了。大当家的看见兰儿回来了,一下子说话跟个正常人没区别了,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说的一点也没错。听见兰儿问他问题,一下子回过神来,忙说:“哦哦,这伤啊,被牢里的那个姑娘用发簪给扎伤的。” “咳咳!”忽然一个年轻人的假咳声闯了进来。 几人同时看向议事厅也就是大洞口的方向,只见东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多岁锦衣华服的男子,正背靠着洞口的墙壁,双手抱胸,双眼看着地面,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我说你们这认亲认完了没有?我们大人在里面已经恭候多时了!” 大当家的将实现从兰儿身上移开,看了一眼门口的男子,有那么一瞬间,二当家似乎又看到了十年前威风凛凛,威震四方的大哥了,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丝高兴的微笑。 站在洞口的那个男子,也是林成阳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名叫蒋巍。起初,他还以为那大当家的要发起火来,两人四目相对了近八秒的时间。就在他握紧手里的宝剑,打算跟他拼命的时候,却见大当家的那张脸忽然松了下来。 “哈哈!鄙人一生蝇营狗苟,却也是官逼民反,落草为寇。这平生最怕的,就是当官儿的啦!还请小兄弟原谅在下失礼之处,在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不要跟鄙人一般见识。快请带路吧!”又微微侧头,故意大声的对二当家的道,“还不快快将几位贵人请过来!” 二当家的知道他是在故意放低姿态,于是点了点头,转身吩咐了身边的一个小兄弟,让他立刻去将林彧萱等人带过来。吩咐完之后,便跟着大当家的、兰儿等人进了议事厅。 刚跨上洞口前的台阶,大当家就看见右首之上坐着一个眉星剑目,神色凛然的清瘦男子,续着两寸多长的胡须,坐在那里好像一座大山一样高大巍峨,也像一片大海一般宁静悠远。几人走得越近,就越发觉得他的气势不容侵犯。 二当家则是看见他的众位兄弟们都站在大厅左边,大约二百来人,那大人带来的人都站在大厅右边,让出了中间的大道,双方人员至少此刻还都是平声静气,镇定如常的。不过他还是隐隐感觉到了堂中的火药味。因为他感觉到身边的兰儿身子都有些发抖,脚步也有些凌乱。 同样,坐在右首最上的林成阳也审视着洞口走进来的几个人。打头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一男一女。那男的身着青衫,神采奕奕,想必是练武之人;那女子也是个中年人,身着一身粗衣麻布,只是竟跟他的女儿林彧萱长得很像。忽然觉得,如果雀娘还在的话,样貌身段估计也会跟眼前的女子差不了多少吧? “大人这等贵客降临,我们小小的山寨真是蓬荜生辉啊!”大当家和二当家同时向林成阳拱了拱手。 林成阳看了他们一眼,忍着怒气也拱了拱手,待两位当家在左首的座位坐定,便道:“本官向来不是个爱拐弯抹角的人。还请当家的,将本官的子女给放了。” 二当家的上前一步道:“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竟将大人的掌上明珠给劫了。方才来的时候,我已经吩咐下去,带几人上这里来了。只是大人家的公子杀了我们梧桐山上的三当家的,众位兄弟都在场,还请大人给山中众兄弟一个交代。” ------------ 第七十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三) “公子?”林成阳有些诧异,随即便想了起来,潘云昇和林彧萱是以兄妹相称的,他们自然以为潘云昇是他的儿子。他这几日也的确因为林彧萱被劫的事给急疯了,竟忘了这档子事了。 林成阳又细细回想了一遍,那二当家的刚才说什么?潘云昇杀了人?人家乃是一国太子,从小接受的是上等的贵族教育,知礼仪,懂进退。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去杀人呢?恐怕多半也是为了救林彧萱吧?这帮山贼恶人先告状,在舆论上站住了阵脚,真乃可恶至极,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稳定了一些情绪,眼中恢复了先前的平静,缓缓开口道:“无论如何,我要先见到我的孩子们,确认他们是否安好。” 两位当家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好像是在琢磨着接下来的对策。 “爹——” 林彧萱的声音忽然在洞口处响起,林成阳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拔腿就往洞口处走,刚走下台阶,就看到林彧萱已经跑了进来。 她一头扎进林成阳的怀里,泪水便像开闸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自从她被劫上土匪山,她一滴泪都没有落,即使看到潘云昇被打得体无完肤,也没有掉过眼泪。她总是暗暗在心里记下,如果林成阳来了,一定要给潘太子报仇,给她自己有仇报冤,让这些山贼不得好死。 林成阳轻轻搂着林彧萱,拍着她的后背,嘴里不停的说着:“不哭了,没事了,爹在这呢!”一边说一边向洞口外张望,不一会就看见易刻和郑锦堂抬着重伤的潘云昇走了进来。潘云昇身上的鞭伤十分严重,胸前的衣服已经快被打烂了。心里暗暗一惊,他们对太子昇用刑了?这帮没有人性良知的山贼! 林彧萱自行在林成阳怀里哭了一会,便起身道:“爹,这里的土匪都是大坏蛋,平日里无恶不作,他们不仅不给我们饭吃,不给水喝,还把潘大哥打成那个样子了。”说着还用手指着身后的潘云昇。 林成阳点了点头。来的时候,他在山下阿牛母子的茅草房后发现了林彧萱的马车,后来又对他们进行了仔细地盘问,阿牛母子不仅将林彧萱一行人的行踪告诉了他,更将这一带土匪的猖獗和所犯的滔天罪行给他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他本来就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当然要忠君之事。况且,这里还是属于大垣地界的。 “好了你乖乖站在一边,一切都交给爹来办就好了,让老罗和春燕带你去山下的马车里吃点东西。”说罢拍了拍林彧萱的脑袋,便起身去看潘云昇的伤势去了。 林彧萱眯起眼睛笑得弯弯的,心满意足的朝林成阳点了点头。林成阳一走过去,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中年女子便出现在了林彧萱的眼前。只是年纪稍大些,眼角有些小小细纹。如果不是她身上的衣服,林彧萱还真的以为是照镜子呢! 她心想,这个人一定就是那个大当家的嘴里的老婆兰儿了。果然是跟她长得挺像,怪不得他会认错人。 那女子显然也发现了她,眼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林彧萱只是简单地一愣,便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她是孕妇,她肚子里的宝宝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就算她能抗住,只怕孩子也扛不住啊!况且,她必须尽快恢复体力,好照顾受伤的戚国太子啊! “小姐,请跟老奴到山下用些干粮吧!”老罗站在她的身边道,一旁的春燕也应和着点了点头。 林彧萱正要跟老罗和春燕走去,却被那妇人挡住了去路,“敢问小姐是不是姓林?是不是在天顺十七年二月十九亥时出生的?” 当场所有的人皆是一愣。远处正在查看潘云昇伤势,顺便和易刻郑锦堂了解情况的林成阳也蓦地转过身来,两只眼睛如老鹰一般直勾勾的盯着拉住林彧萱的兰儿看,心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林彧萱着实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的?”她狐疑的又将那妇人上下左右打量了个遍,“你到底是谁?” 那妇人禁不住用右手捂住了嘴,一颗颗泪珠从眼中滚落。她的身体不住的颤怵着,抬起的手也莫名的发着抖。 “雀娘?真的是你!想不到时隔十六年,我们竟然在这里又见面了。” 那妇人将视线从林彧萱身上移开,落到林成阳身上,眼中含着泪水,伸手将眼泪抹去,可是又有眼泪不断地掉下来:“不错,我是雀娘。” 十六年前,她以为得了肺痨的林彧萱不久将会夭折,一时间没了活下去的欲望,便投身跳了河,机缘巧合竟没有被淹死,而是顺着河流漂到了富阳河的下游,后来恰好为二当家的所搭救,这才捡了一条命。 在场的人无论是随从还是山贼,无一不是惊呆了的模样,大当家本来要从椅子上站起来询问,却被二当家的拉住了。 “当年你有了身孕,为何不写信告诉我?还有,既然你没有死,为何不回靖安城去?你不知道阿萱没爹没娘,没人照顾吗?”林成阳颤抖着身子,忽然厉声质问道。 “告诉你?我怎么告诉你?当时你刚娶了当今的大公主,是皇上亲封的驸马爷。我知道你本性不坏,如果我告诉了你阿萱的事,你一定会坚持把我娶进门的,可我不想让公主因我们母女再生你的气。因为我也是女人,如果我刚刚成亲不久,就有一对母女上门找我夫君认亲,只怕会对夫君的印象大打折扣。你孤身一人上京,无家世无背景,只能靠公主,所以我……” 林成阳愧疚的低下了头:“都到了那种时候了,你还替我考虑……雀娘,林某的确是辜负你这一世的情意了。” “不,我没你想的那么痴情,那么高尚,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和阿萱考虑。公主出自后宫,自小便在妃嫔们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环境中成长,我没那么多心计,也没那么精明,自然斗不过她。我怕她会容不下我们母女,所以我才自己咬牙硬挺着抚养阿萱。” 她转头看向林彧萱,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一般,“我夜夜做梦梦到一个小女孩,不停地喊我娘,原来你真的没有死,老天爷可怜我,又把你还给了我……” “你真的……是我娘?”林彧萱不敢相信的看向雀娘。雀娘含着泪点了点头。 林成阳眼角似乎也有了湿意,他一抿嘴,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提那些陈年旧事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转身回到台阶上,道:“两位当家的,我大侄子为何会被打成这样?还望你们给老夫一个交代!” “他杀了我们三当家的,我们对他用点刑怎么了?”堂下的一个小兄弟忽然站出来说。 “就是啊!他捅了三当家的四刀呢!可怜三当家连句最后的遗言也没来得及说,就撒手西去了……” “哎,我说,你不是个当官的吗?你给评评理啊!”最后这句话显然是冲林成阳嚷的。 右边站着的这一行人个个气得怒火中烧,指甲都快嵌到肉里去了。林彧萱一下子被山匪们的歪理邪说无理取闹给惹恼了,上前一步,气鼓鼓的说:“你们还要评理?你们哪个没干过坏事,没杀过人啊?” 她走到潘云昇身边,蹲下身来,“况且,你们杀的还都是无辜百姓,我潘大哥杀的是恶贯满盈的大坏蛋,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你说谁是坏蛋?老子还不是被你们这些当官的给逼上山当土匪的?再说了,我们干的也是劫富济贫的营生,杀的都是那些赚黑心钱的人,你这个小女娃娃讲话留点口德好不好?” “劫富济贫?”林彧萱抓住关键词,接着说,“那为何山下的阿牛母子说,你们每个月都要上周围的村民家中去收缴数额不小的银两?还美其名曰‘交保护费’。如果谁家没有钱,你们就要杀人灭口,你们这也是劫富济贫吗?” 看双方气愤有些剑拔弩张,林成阳也怕林彧萱会因为口角之争引起那些山贼们的仇恨,便插话道,“春燕,带小姐下山休息。”转而对林彧萱说,“你两天没吃饭,还这么大声嚷嚷,小心动了胎气。行了,你们都去山下吃点东西吧,快去!” 雀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视线移到林彧萱的肚子上:“阿萱你……” 正在气头上的林彧萱听见林成阳的教训,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怀着孕呢,又看雀娘盯着她的肚子看,只得害羞的点了点头。 “小姐,随我下山去用些干粮吧!”春燕言罢,易刻和郑锦堂也准备抬起潘云昇下山去用膳。 “慢!”大当家的忽然站起身道,他指着林彧萱、易刻和郑锦堂三人道,“你们三个人可以下去,那个小子,今天就是拼了所有兄弟的性命,也得给我留下他。” 雀娘正要跟上前劝阻调停,刚张开嘴,还没说出话来,就听见背后的林彧萱道:“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雀娘一转身,就看见林彧萱挡在潘云昇的身前,伸出双臂,一副母鸡护仔的架势,嫉恨交加,视死如归的看着蠢蠢欲动的山贼们。 ------题外话------ 晚更了几天,不好意思了啊! ------------ 第七十一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四) “林家小姐!”潘云昇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彧萱看见自己周围已经被诸多乔装的朝廷侍卫所包围,应该不会被人偷袭,故而放心的回过头去,蹲下身,靠近了潘云昇的脸。 “潘某此生也曾从云顶山巅跌入低洼泥土,尝尽了酸甜苦辣的世间百态。临死还能有林小姐为我奋不顾身,当真死而无憾了。潘某不怕死,怕只怕我家的东西落入外人之手。你听我说,如果我死了,就……” “你别说了!”林彧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眼里已经有了些氤氲湿气,潘云昇拿下她的手,她的眼泪便滴在了他的手背上,“你不会死的……” “我看谁敢动!”站在高台上的林成阳一声怒喝,浑身上下迸发出的气势与威严浑然天成,他平时低调温柔,总是以一副大家长的气势出现在大家面前,很少发脾气,以至于他发起火来把平日里身边的随从着实吓了一跳。 雀娘从未见过发起火来的林成阳,也震惊了。原来他也不是永远的温柔体贴,在孩子受到伤害的时候,他也会像一只浑身的毛都竖起来的狮子一般,保护自己的孩子。而这个孩子,也是她为他生的,他们俩人唯一的女儿。他那么疼阿萱,想来也是对她还留有情义的吧? 二当家看着眼前痴傻的望着林成阳发呆的雀娘,一切都明白了。原来她从来都未真正爱过他,她曾说过她爱过一个男人,应该就是那个大官吧?枉他还以为她喜欢的人始终是他,一直为当年将她让给大哥的事情后悔不已,夜夜做梦梦见她向他哭诉,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这个女子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玩弄他的感情呢? 念及此,一股无名火在他心里越烧越旺,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从座位上直接飞了出去,闭起眼睛,把心一横,一掌击向站在林成阳身边的雀娘。 “不要!”大当家的忽然喊了一声。所有人都被他的叫声吸引了过去,本来以为他会攻击林彧萱,所以林彧萱周围已经站了多名乔装的官府侍卫。 所有人都没意料到二当家的竟然会攻击雀娘,所以雀娘身边并没有任何侍卫保护。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大当家的竟飞身挡在了雀娘的身前,生生的受了二当家的一掌。 “大当家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大家都没想到,二当家的竟然会攻击雀娘。 “大当家的,你没事吧?”雀娘搂着倒在她怀里的大当家,焦急的问道。 “我没事,二弟也是一时气急了,他只是……轻轻打了一掌而已。” “大哥!”二当家的一睁眼,发现他大哥已经替雀娘接了他一掌,已经倒在了地上。他这一掌他用了五分的力道,虽然不至于致人重伤,但是生生的接他一掌,也够他受的了,况且他身上还有伤口,这一掌让他伤口处的血流的更快了。 他正要上前查看大当家的伤势,林成阳这边的侍卫高手已经向他攻来了。堂中的山贼们看这架势,今儿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于是个个都拿起兵器向林成阳的手下砍去。 林成阳的手下随从们也都不是吃素的,个个身怀绝技,更是万里挑一的好手,对付这帮乌合之众当然不在话下,混乱的场面持续不到两盏茶时间,就有近一半的山匪举手蹲到墙角举手投降了。此时山洞里就剩下二当家和八名高手对决了。 刀光剑影间,只见二当家的身影快如鬼魅,身手出神入化,八个人围攻他都不见显得有多吃力。如此一来,大家靠的就是体力、耐力、反应能力还有一刻也不能松懈的高度精神集中力。 “大家小心他的点穴功夫!别让他靠近自己的身子!”易刻一句话提醒了所有的侍卫,更是提醒了二当家的。话音刚落,二当家的便欺身向侍卫们的身边靠近。 其他的侍卫见二当家久攻不下,便不断有人加入战局。战圈内的人也都在冥思苦想这二当家的死穴。不过有生之年能够见到此等绝世高手,而且还能跟他打一架,作为习武之人,此生也当真了无遗憾了。 一炷香时间之后,二当家的不仅没有处于下风,反而越战越酣,渐至佳境,不时的使起他那身轻如燕踏雪无痕的轻功,在众人之间上蹿下跳神出鬼没,所有人都觉得眼花缭乱。不过二当家赤手空拳的对敌十多个手拿兵器的人,能够坚持这么久都没有挂彩,也当真是绝世高手。 大当家的深知这种局面不可以维持太久,纵使他二弟能够制服了那些侍卫和随从,难道他们要谋害朝廷命官吗?他们还能下得来台吗? 方才林成阳还派人递信来说,后头还有大批的官兵将至。不管有没有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此刻放了他们,那他们自己可能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可如果他们赶尽杀绝的话,恐怕最后自己也不会落得什么好处。 他稍微缓过来气息之后,伸手拔下了雀娘头上的发簪,对正专注于洞中战况的她说:“给你,你快劫持我,要挟二弟束手就擒。” 雀娘不得要领:“什么意思?” 大当家嘴角竟浮现出一丝宠溺的微笑,好像在笑老婆傻瓜的老公一样:“我二弟这人爱钻牛角尖,容易犯倔,明知道是螳臂当车却还要奋不顾身,他这是受了刺激,想要跟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我不能任由着他莽撞胡来了。快点!” 雀娘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的确实挺对,便茫然地点了点头,接过他手里的发簪,颤抖着将尖端抵到了大当家的喉咙处,说:“都别打了。” 大家都在关注着精彩纷呈的战况,并没有人听见声音较小的雀娘的话。 “都给我住手!”雀娘忽然大声喊了一句,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她。林彧萱等人转过头来看见那一幕的时候也都被雀娘的举动惊到了。 “大哥!”二当家稍一分心,易刻抓住机会,奋力扑到他身前,点住了他几个大穴道。 二当家的四肢顿时动弹不得了,他怒目而视,眼中似乎要着起火来,狠狠地瞪着易刻、林成阳等人,愤怒的吼道:“你们以多欺少,还做偷袭、要挟这些下作手段,也好意思!” “下作?我们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果说我们下作,那你这始作俑者,该如何判定呢?”一旁的郑锦堂揶揄道。 二当家一眼又瞟见了一旁的雀娘,她手里的簪子还指着他大哥的脖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兰儿,我十五年前救了你,你却要如此对我。就算我不该和大哥合伙骗你成亲,你也不该这么恩将仇报吧?” “我……”雀娘看着二当家,又看了看大当家,欲言又止。握着簪子的手,也不知不觉的放了下来。 大当家的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好了,林大人,您将人都带走把,也请您饶我兄弟一命。咱们就算是两清了。” “大当家的不愧是这山上的老大,有气度,有魄力。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我们,后会无期。”林成阳跟他拱了拱手,转头又问雀娘,“你要跟我们走?回靖安城?还是留在这里做他的压寨夫人?” 林彧萱不乐意了:“爹,我们不把娘带走吗?” “她刚才说了,不喜欢过和别人争风吃醋的生活,我家中除了公主,还有三个小妾,恐怕她不愿意跟我回去。这一次,我让她自己选择。”林成阳站在她身前,看着洞口处,语气没有任何高低起伏,仿佛是在诉说一件平淡无奇的事情一般。 林彧萱小碎步的跑到雀娘身边,央求着道:“娘,就算你不想跟我爹回去,你也得想想福叔啊!他到现在还等着你呢!” “福叔?王福?” “对啊!他一直都没有娶妻,有时候看见我还会恍惚的拉着我喊我‘雀儿’,那不就是叫你呢嘛?” 雀娘一下子陷入了莫名的羞怯和尴尬,余光瞥见了大当家,他正满眼悲观的看着她,仿佛多看一眼是一眼,往后再也看不了了似的。又联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心里对他的愧疚感更加淹没得她无法呼吸。 她不敢再看林成阳,就怕再看他一眼,她就会义无反顾的跟他走;也不敢再看大当家,就怕再看他一眼,她的眼泪就会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看雀娘久久都没有出声,林成阳回过头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大当家,一切都已经明白了,所以对林彧萱说:“闺女,咱们走吧!不要再逼你娘了。” “可是……”林彧萱还是不明白,她爹为什么不带她娘一起走。 “走吧!”林成阳不由分说,一把拉起林彧萱的手,便快步的向洞口处走去。他走得很快很快,林彧萱只能一路小跑的跟着他。他不敢回头,他只怕一回头,就会舍不得,不由分说的带雀娘走。他深知去戚国只怕会有一场恶战,把雀娘留在梧桐山上才是更好的选择。 “林大哥!” 林成阳顿住脚步,林彧萱急忙回头,看见雀娘的身子向前迈出了一步,眼神复杂的看着林成阳,忙将林成阳的手往后拽,不让他继续往外走。 “何事?” “你……这么多年来,有想起过我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么一句话,没想如何?想了又如何?他们还可以再续前缘吗?但她就是想知道,就仅仅只是想知道而已。 林成阳当然知道她的小小心思,可一时间嘴巴竟不由了自己,违心的说道:“你在这里,照顾好自己。我们……如若有缘,自会相遇。”话音刚落,他便头也不回的拉起林彧萱走了。 ------------ 第七十二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一) 碧蓝如洗的天空,只有一道长长直直的云带横在空中,笔直得好像是比着直矩画出来的一般,好像玉皇大帝的玉带,也像是七仙女的玉簪。可是总有那不解风情的。 “哇,你快看,天空中有一只大鸟放了一个长长的屁。” 坐在马车前赶车的一身小厮打扮的林彧萱闻言抬头看了看天,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嘿嘿,这就对了嘛!一连好几天都没见你笑过了。”一身女装打扮的潘云昇斜斜的靠在马车里撩开车帘跟林彧萱聊天,脸上的笑容流里流气的。 “哼!也就是你吧,没心没肺的。刚从土匪窝里逃出来,就有心思开玩笑,一国太子还说那些不雅的词儿。我可没你的本事,心情可以那么快多云转晴。” 潘云昇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他身后马车里的春燕也笑了出来,林彧萱倒是嗤之以鼻的“切”了一声,瞪了潘云昇一眼。 自从从梧桐山上下来之后,他二人便互换了身份。潘云昇一身女装扮作小姐,林彧萱换上一身男装扮作小厮仆人。 还好,潘云昇脸上没有受伤,再经春燕的巧手一画,潘云昇那张英俊无比的脸转眼间平添了几分妖娆,几分妩媚。林彧萱也感叹,这化妆技术简直太化腐朽为神奇了,比他自己那个人皮面具可强多了!心想改天也要偷偷给凌宵羽化个妆,看他化完之后会是怎样一副模样,想想就好开心。 想起给二人换装,是林成阳的主意。一来潘云海身上受了严重的鞭伤,需要在马车里静养,如果林彧萱也坐在马车里的话,当着林成阳的面也不太好意思,二来林成阳得到消息,过边境的时候,守城侍卫们对男子的盘查力度要严于女子,故而直接给他来个偷天换日,偷龙转凤。他们一行三十多人也分成了五拨人,乔装成不同行业的人,分批出城,以便可以更好地掩人耳目,保护潘云昇。 “小姐,太子,我们就快要出尹州地界了。”身边赶车的易刻盯着前方的道路说道。 潘云昇点了点头:“嗯。过了尹州,往南一走就是戚国的都城奇光城了。如果有士兵盘问我们的话,阿萱你还是继续装哑巴吧!” 林彧萱懊恼的点了点头,问:“你怎么可以学人说话学的那么像呢?你教教我呗!”其实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潘云昇竟然还会模仿别人的嗓音,用各种各样的声音说话。怪不得他能从奇光城里逃出来,没有点本事还真不行。 “学那个干什么?对你来说,还是装哑巴比较简单。” 林彧萱懊恼的将头转向另一边,不服气的嘟囔:“不教就不教嘛!神气什么?” 潘云昇看着她那副样子,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微笑着看着身前愤愤甩腿的林彧萱。 这时,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林彧萱坐着身子,将视线抬高,看见从前方拐弯处跃出一人一骑,是探路的郑锦堂回来了。易刻勒紧缰绳,喊了声“吁”将马儿减速,不一会,郑锦堂便策马来到了他们跟前。 林彧萱和易刻见郑锦堂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头萦绕起一片阴云。 郑锦堂在马上向林彧萱和潘云昇抱拳一揖,道:“不好了,大人在前方传来消息,说有人将赵连奎的行军路线出卖给了潘云海,潘云海命栾奕带领四万精兵早就驻扎在尹州之南的温家寨,并以此为中心,布下了一道坚实的防线。目的就在于阻断赵连奎和潇王之间的连横策应。我们前方三十里就是温家寨了。” 潘云昇目光深邃的说:“赵将军和潇王就像是一个人的两个拳头,两只拳头一张开,胸膛就会露出来,栾奕就像是一把尖刀,插入了垣军的胸膛。” “那怎么办啊?我们不能在这里干坐着呀!我们得做些什么啊!”林彧萱焦急的道,转念一想,已然恢复了镇定,“还有,是谁将赵将军的行军路线报给潘云海的?是他们安排的细作?还是我们自己的阵营里出现了叛徒?” “你先别着急。”潘云昇安慰了一下她,转而向郑锦堂问道,“现在温家寨情况怎么样?” 郑锦堂的眸子黯淡了下去:“大人他们已经行到了前方十里,蒋巍回来报信说,那里全都是将士们的尸体,而且……垣兵占大多数。” “垣国的赵连奎将军,我也听说过。他虽不是常胜将军,但是也不可能败得这么惨烈,阿萱说得对,军队中一定是有了奸细。” “啊对了,锦堂你知不知道赵将军的军队暂时驻扎在哪里?还有这附近还有没有手握重兵的将领,是拥护太子殿下的?” 潘云昇唇角勾起一丝赞赏的微笑:“我忽然发现,你不仅有胆识,而且也有头脑,很聪明。” 林彧萱不以为然摆了摆手:“先别急着夸我了,快去就你小舅舅的命吧!” “如今,虽然北方的这些州郡都已经发表联合声明说要拥护我,但他们也都在虎视眈眈的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就等着栾奕和赵连奎两败俱伤。”潘云昇蕴含深意的道。 林彧萱看着地面思考了一会,说:“我明白了。只要有一方占了下风,他们就会倾巢而出,和强者联手,再不费吹灰之力打败较弱势的一方,坐享其成。如果赵连奎失利了,他们正好可以将功补过,再表明自己对潘云海的忠心,再度拥护潘云海;如果栾奕失利了,他们也可以落得一个清除叛贼,为国立功的美名,到时候再凭着自己的功劳跟太子叫板。太子就会顾及他们的这会儿的付出,处处忍让他们。” 潘云昇意犹未尽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嗯!孺子可教也。” 林彧萱白了他一眼,心想,你什么时候教我了?我这可是自学成才。 潘云昇不理会她面上明显表现出来的不服,道:“这样吧,我们先跟林大人会和,完了再想办法找到赵连奎将军的军队,跟他们会师。只要我一出现,到时候,那些老油条们再不出兵,就下不来台了。现下最要紧的,是在那些老油条们行动之前,尽快跟赵将军会和。” 几人均同时点了点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快马加鞭的向前方赶去。 奇光城北,朱砂村。潇王军队驻扎地。 “王爷!不好了……”一阵风一样跨进帐篷内的杨建忠正要说,抬头一看,却见帐篷里只有凌宵娜一个人,身后站着两个小丫鬟,并不见凌宵羽的身影。他呆愣了一瞬,回过神来急忙抱拳行了一礼,“末将见过公主殿下。” 凌宵娜将视线从沙盘上移开,脸上依旧很云淡风轻:“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杨建忠面上却有些不自然了:“据我方探子回报,今日,奇光城里举行了极为隆重的葬礼仪式,送葬发丧的多达近千人,还有大量用纸糊的冥财准备拿去坟地烧掉。街上人山人海,极度拥挤。” “谁死了?” 杨建忠闭了眼睛,把头低得很低,“说是……是给死去的前朝太子潘云昇的。” “胡说!”凌宵娜立即反驳,“他绝对是在做戏!大家又不知道那棺材里躺的是不是太子,怎么就说是给太子发丧的呢?”不等杨建忠回答,凌宵娜已经站不住了,她的身子渐渐有些站不住了,“我儿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的,他不会的!” 她忽然大叫:“那不会是他的!绝对不是他!” 此时门口的帐帘忽然被掀开了,巡视完军情的凌宵羽回到了帅营,杨立义和赵至幻跟在他身后,结果一进门就看见这幅景象,惊讶道:“这怎么回事?三姐你怎么了?” 杨立义对凌宵娜啊行了一礼,后对两个丫鬟厉声道,“你们是怎么伺候三公主的?是不是想让我军法处置啊?”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面露惧色,急忙上前将凌宵娜扶好,扶到了她身后的椅子上。 凌宵羽问道:“怎么回事?” “回王爷,探子回报,今日潘云海为太子举行了隆重的发丧仪式,昭告天下说太子潘云昇……已经不在人世了。” 凌宵羽显然也是一惊,沉吟片刻,道:“负责找寻太子下落的人马,有消息吗?” 杨建忠失望的摇了摇头。 “三姐,你先别着急。潘云昇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来可以招抚那些拥护太子的势力,告诉他们,太子已经死了,你们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二来,他恐怕已经在墓地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这些想要开棺验尸一探究竟的人,对我们来个瓮中捉鳖。这摆明了就是一计嘛!所以这些消息也不可尽信!只要没有亲眼见到外甥的尸体,我们就还有一线希望。” 凌宵娜平息了一下呼吸和心情,整理了一下思绪,一双眸子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傲慢和清高:“不,他这是一石三鸟。第三,各个州郡拥兵自重的人都常年驻守边关,多年不曾回宫,就算回宫述职,也未必有机会见过云昇的模样。如果我儿真的没死,他要再想投靠谁,只怕会落得个冒充太子的罪名,别人也不会拥护他了。” ------------ 第七十三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二) 凌宵羽背着双手走向一边,坐到了大帅的位子上,眼睛看向远方,感叹道:“假作真时真亦假。这一计,用的真漂亮。” 杨建忠握成拳头的手指骨节被捏的发出格格的声响,只听他从牙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一定又是桑戟那个小人出的主意,我这就去派人杀了他!”说罢猛的一转身,撩起大氅,像一阵龙卷风似的刮走了。 “五弟,栾奕已经将赵连奎困在温家寨了,潘云海又来了这一出,我们该怎么办?孤军深入,这可是兵家之大忌啊!” 凌宵羽右手摩挲着左手手腕处的砗磲手链,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总得先把军队里的蛀虫给捉出来吧?” “你打算怎么捉?” “当然是让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凌宵羽云淡风轻的,好像被前后夹击,截断了兵源的人不是他的军队,而是别人的军队似的,“三姐,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凌宵娜有些意外:“嗯?” 他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啊呸呸呸呸呸!”凌宵娜立刻一下子呸了五口,眉头紧蹙,“不兴说那个不吉利的话!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话音一落,凌宵娜却禁不住有些心虚了,平日里清高无比的五弟竟然也会说出这种话,也是因为这情况坏到不能再坏了。后面的援兵和粮草被堵截,他们仅剩的唯一的希望潘云昇又被人家设计“死”了,这种情况,他们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转眼已经立秋了,一到冬天,草木凋零,恐怕温饱都成问题。所以眼下最要紧的就是速战速决,战事拖得越晚反而对自己越不利。 “传令下去,一个时辰之后主动向敌军发起进攻,避开奇光城北门的敌军主力,主攻南门。” “是。”门口一个侍卫抱拳领命退了下去。 “各位将军即刻回各自的营帐去下发命令,让将士们做好准备,至于你们,随时听候调遣。” “是。” “为什么要隔一个时辰之后才出发?我听手下们说你不是最主张兵贵神速,跟着感觉走的吗?” 凌宵羽淡淡的道:“总得给内奸们一个通风报信的时间吧!”转身对赵至幻道,“至幻,我可以信你吗?” 赵至幻忽地惶恐的跪在地上,双手抱拳:“王爷,谁都有可能是内奸,但是臣绝不可能是!臣的父亲奉皇上之命镇守边关数十载,臣自小就跟着父亲打过大大小小几千场战役了,身上有多少伤口自己都不记得了。臣怎么可能跟狗贼串通起来谋害王爷呢?” 凌宵羽笑笑,起身扶起了他:“将军请起吧!本王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大敌当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即刻派一百名弓箭手,一下眼皮也不要眨的盯着天空,只要看见信鸽老鹰一类的能携带消息出去的飞禽一律全部射死。再派三百名胆大心细的将士,务必将向外递送消息的人给我揪出来!记得留活口。” 一盏茶时间之后,果然揪出来一个送信的人,居然还是一个监军。可惜等他发现事情败露的时候,却咬舌自尽了。 一个时辰之后,凌宵羽率领着总共不到六千人的精兵,分兵两路,向南面不足百里的奇光城进发。 奇光城里,负责守城总务的是一名年过古稀,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名叫付应材,作战经验十分丰富。他仿佛摸透了凌宵羽的心思,早已料到他会速战速决发起进攻,所以命将士们这几日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坚守自己的岗位,以防敌军突然来袭。 付应材今天左眼皮突突直跳,只有他自己知道,每逢大战时,自己的眼皮才会跳。尽管他自己并不认为这是一场“大战”,尽管他已经得到了确切数据,潇王旗下不过寥寥数千人,尽管他知道栾奕将军已经成功阻截住了赵连奎的兵马,所以他对凌宵羽这一战便是名副其实的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可是他的眼皮还是控制不住的突突突一直跳。不禁让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龟儿子。怕什么?有什么好担心的?来者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智峰一役栾奕兵败不过是个巧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他怎么把他打个落花流水,滚回垣国京城去! 吃过午饭,刚休息了一会,就有士兵来禀报,敌兵来犯。付应材立即将所有的将军们集合,按照国师桑戟给他们排好的阵法,布下了九宫八卦阵。正东正南正南正北是四路正兵,负责正面作战迎敌,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布下了四路奇兵,负责出其不意的袭击敌军。而他自己则在守在城中央,负责指挥作战、信息的分析判断还有发出将令。 整个阵型机动灵活,变化莫测,哪一方遭到了袭击,周围的军队都可以赶来救援。 “大将军,不知对于潇王和先皇的梨妃,我们该如何处置啊?”一个将军上前施礼问道。 付应材眸子一黯,沉吟片刻,抬眸道:“都活捉,然后交给皇上处置吧!” 众位将军皆颔首称是,期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嘀咕着:“唉,如果是太子昇领兵来攻打奇光城的话,该有多好……” 其他的将军皆俯首沉默,有的人还好奇的向声源望去,想看看是谁敢说出这番话,付应材立即清了清嗓子,其他的将军便又乖乖的躬身而立了。 “大敌当前,不可动摇军心。再让我听见那些不该说的话,别怪我不顾及往日情面。行了,都下去应战吧!”说罢其他的人便都退了出去。 付应材让侍卫给他倒了一杯茶,右手拿着一支半尺长的朱漆将令,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左手手心。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往年领兵打仗的时候,除了以寡敌众的大战时他会在不断的用布擦刀刃之外,其他的小战役,他都会这么静坐着,等待着战争的结束。 一开始,漫天的敲鼓声震天动地,马匹嘶鸣声、兵刃撞击声、血肉飞溅声、箭雨破空声、巨石砸落声、士兵喊杀声不绝于耳。付应材忽然有些后悔,或许他应该出面见见这别开生面的大战,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他没亲自上场参加大战,将会是他此生的遗憾。 “报——”一个士兵一路小跑奔了进来,“经过一番激战,敌方的半数人马已被我方歼灭。” 付应材点了点头,这个胜利本来就是预料之中的,“我方损失了多少兵马?” 报信的士兵神色有些闪躲,“大……大约两万多人。” 付应材一惊,眼睛瞪得大大的:“两万多?”难道潇王的兵马都是天兵天将吗?怎么会灭了他们两万人? “他们制造了大型投石器,一次可以投射多颗大如人头的石头。还有射程两倍于我们的巨弩,乱石和巨箭从高空而下,威力无比,被砸到的城墙即刻破洞,士兵就立即毙命,毫无还手之力。敌方的士兵们个个身强体壮,武艺高强,一个打十个都不是问题。而且骑兵和步兵紧密配合,我军根本连他们阵型的弱点都找不到!” 付应材扑通一下坐到了身后的凳子上,眼神呆呆的。到现在,战争已经开始两半时辰了,这么长时间过去,才以以十敌一的代价杀掉敌方半数兵马,还是在敌方筋疲力尽的情况下,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不过他心里更多的,是对潇王的敬佩。 “立即调动东门和西门的正军赶去南门救援,一刻也不得耽误!” “是!”士兵领命退下。 不一会,传达救援信息的鼓声隐隐传到耳畔,付应材深呼吸一口气,看向远方。他不知道接下来凌宵羽还会有什么花样,什么高招,心底竟生有一丝疯狂的期待和希冀。 而此时位于营帐内的凌宵羽确实十分镇定的煮着茶,一边煮茶一边对身边的侍卫道:“去将三公主叫来吃茶。” 可是凌宵娜过来之后却怒气冲冲,她猛地一把掀开帐帘,快步走到凌宵羽面前,眉目间的火气已经要把眉毛点燃:“五弟你的脑子是不是也被父皇给惯坏了?你听见这鼓声了吗?如果你听不懂它所传达的信息,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戚军在调集附近的兵力,要围歼我们呐!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煮茶?” 凌宵羽掀开茶壶盖子,于缭绕的水汽中抬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接着低下头闭着眼睛闻了闻茶香,鼻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嗯”,显然是很享受的样子:“这里的桂花茶很香,阿萱一定很喜欢。” 凌宵娜已经气得忍无可忍,上前就要掀翻凌宵羽的茶几。周围几个侍奉的侍卫丫鬟皆震惊得双目圆睁,可惜又不敢上前劝阻。 谁知凌宵娜的手一下被凌宵羽摁住,她本能的想睁开,试了几次,竟没睁开。没想到凌宵羽表面看着柔柔弱弱的,手臂上竟然也这么有力。 “三姐莫慌。”凌宵羽慢悠悠的松开手,眉宇间仍旧是一副淡然,“我让你给我准备的沉香、朱砂、檀香和曼陀罗花粉研制成的香,都准备好了吗?” 凌宵娜早已经没了耐性,没好气的说:“你能先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吗?姐这会真的没心情陪你玩了。” 凌宵羽依旧用淡淡的略带询问的眼光看向她,就是不说话。 凌宵娜真是被他打败了,无奈的吐了一口气,退了一步:“都准备好了。你要拿这些东西干什么?可不可以先告诉三姐?” ------题外话------ 断更了一周,今日两更作为补偿,不要嫌弃我小气啊!\(^o^)/~ ------------ 第七十四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三) 凌宵羽自顾自的冲洗茶盏,然后又自顾自的自斟自饮,他意态悠闲,一举一动都透着无比的清贵优雅,淡然道:“没什么,一时兴起罢了。赵副将,外面的战事进展如何了?” 片刻之前刚从外面回来的赵至幻抱拳低头道:“奇光城东门、西门、北门的正兵和奇兵正在往南门赶呢,目前还得个把时辰。他们的援军一到,我军恐怕就坚持不了多少时辰了。王爷,公主,末将护送二位突围吧!此时走的话,还来得及!” 听这话这话之前,凌宵娜还不知道情况有多未及,此刻听赵至幻一报,终于忍不住了:“五弟,让赵将军护送你先撤吧!我是潘韫的皇妃,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可如果你落到他们手里,恐怕会被潘云海利用,成为要挟父皇的筹码。你先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凌宵羽淡然一笑,脸上的笑容仿佛莲花盛开,慢声细语的道:“谁说我们就一定会输了?赵副将,此时应该吹的是南风吧?” 赵至幻和凌宵娜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都很茫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南风。正南风。” “好。”凌宵羽高兴的一拍手,转而对赵至幻道,“将三公主做的所有的香全都放到高处点燃,让这些气味顺着风向全部飘到战场上去。” 赵至幻从凌宵羽的眼中又看到了智峰之役时的必胜信心,心里渐渐的有了一种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是就算敌人已经达到了门外,只要凌宵羽说一句我们会赢,他就是相信凌宵羽一定会把敌人打败,而他们,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 凌宵羽喝了一杯桂花茶,让桂花的香味沁透唇齿和心间,慢慢睁开眼,好像看见林彧萱又带着一身桂花香站在他面前了一样。他淡淡一笑:“走,领我到前方看看去。” 赵至幻知道凌宵羽要去办大事了,所以并没有多问,而是对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几个士兵自动跟了上去。 凌宵羽出了营帐,走到一片草丛中,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他的唇角一直含着淡淡的微笑,如果不是此时的战况,赵至幻真的以为他是要去跟女孩子约会。 不一会,只见凌宵羽弯腰,从一大片草丛中抽出一片长宽合宜的叶子,微微一笑:“就是它了。”言罢便向战场上走去。 赵至幻在战场上奔波了十多年了,却从来没有见过一身轻装上战场杀敌的人,更别说拿着个小草叶边走边玩的人了。但是直觉告诉他,王爷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而且据他这么多天的观察,王爷不是那种不误正业的人。所以就静静跟在他身边,想看看他的神机妙算。 走到战场上,奇光城高高的城门楼子在他们的位置看来就只如一个胭脂盒一般大小,尘土飞扬的战场上,将士们正在城门前厮杀。 凌宵羽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关注不远处战场上的战况。收回视线,才看见己方阵前的十座大型巨弩架上都摆满了铜质香炉,香炉上插着满满的香。此时的南风正劲,香烛燃烧而产生的烟雾刚一产生,就立即被从南面吹来的风吹向北面去了。本来需要烧很长时间的如小指粗细的高香,可是被南风一吹,反而燃烧的更快了。 凌宵羽只身爬上了一个最高的巨弩上,一袭月白色的衣衫随着身后的南风向前不住飘动着,劲风不断将他脑后的头发吹向身前。他从容不迫的抬起手臂,将叶片拿到唇下。双唇一抿,含住了叶子的一边,不一会清靡悠扬,荡魂回肠的声音便从他唇下幽幽渺渺传来。 这叶音时而低语,时而豪迈,时而凄迷,时而倾覆。赵至幻只觉得低语如女儿家闲话相思,豪迈如金戈铁马的将军醉卧沙场,凄迷时仿佛能够亲眼看见片片落花随风入水,好似褪去轻纱的妩媚娇儿踏入浴池;倾覆时如一夜稠密繁复,颠覆一切的大雪,他甚至还能看见大片大片的雪花在漫天飞舞着。 都说垣国的五皇子精通音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原来听曲子还真的可以从曲中听出写曲人想要表达的情感和心情,原来听一首好听的曲子也很有意思,能让人看清自己的内心,读懂自己的灵魂。 正出神间,一片雪花调皮的飘到了赵至幻身前,洁白的好似从九重天上飞下来的精灵,他禁不住伸出手去,想要让那片雪花落在他掌心上。 “将军你快看!” 忽然感觉有人撞了自己的手臂一下,赵至幻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身前并没有雪花。抬眸望去,却见不远处的战场上停止了打斗,不绝于耳的厮杀声竟然变成了嚎叫声。所有的戚国士兵们都面目狰狞,有的双手抱着脑袋大口喊叫着,有的在用拳头猛力砸自己的额头,有的头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兵器早就丢在了一边。就连马上的将军们也都拿下了自己的头盔,皱着眉头疯了似的用兵器敲着自己的脑袋,有的将军甚至痛哭流涕,倒地不起。 所有的垣军将士们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愣在原地面面相觑。有好奇的士兵回头随意的望去,却见巨弩之上盈盈立着一个月白色的身影,青丝与衣袂随风翩飞,头上的金色束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巨弩上的人仿佛羽化了的神仙一般,浑身都闪烁了灿灿的金光,悠扬的声音不断地从他唇下传来。就连被砍断了肢体的士兵也都暂时忘记了伤痛,只是傻傻愣愣的回头望向巨弩上的身影。 赵至幻被这突如其来的的变故吓傻了眼,怪不得王爷一直平心静气,不急不慢的,原来他是留了这么一手。早知道王爷有此神通,那为何不早点使出来?如果早点用这招,就不用牺牲掉一半的兄弟了。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得曲子有些走调,赵至幻抬头看去,却见凌宵羽脸色发白,身子簌簌颤抖。正想爬上巨弩上去扶他下来,凌宵羽忽然站立不住,身子晃动了一下,可只是一瞬的晃动,又立即站直了身子,继续吹奏着先前的乐曲。 细心的士兵发现了秘密,惊呼道:“是曲子!是曲子!是王爷吹的曲子!是这曲子让敌兵们神志不清,让我军忘记痛苦的!” 在场所有的人皆恍然大悟。 “赵副将,扶潇王爷下来!”此时刚刚赶到的凌宵娜听见了士兵们的谈话,心里有些恐惧,凌宵羽竟然能催动魔音,迷人心智,这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就做到的。她面目惊恐,好像那巨弩上有毒蛇似的,急急的要弟弟下来。 赵至幻和所有士兵一惊,回过头来正要跟凌宵娜行礼,忽听得乐曲声越来越小,竟变得断断续续,仿如琴弦松垮,琴音走调。 “见过三公主!” 不知何时,凌宵娜也来到了阵前,惊诧的望着眼前的战场,烟雾缭绕,遮天蔽日,敌军的将士皆痛苦的抱头鼠窜,垣军将士皆惊异的面面相觑。 多年以后,许多士兵都还记得这个画面——奇光城南门外是几千人对几万人的沙场,地上许多戚军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士兵踩在战友的尸体上向前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大张着嘴巴,眼中的气势可吞并山河。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前立着十个大型弩架,每个弩架上都摆满了青铜香炉,香炉上香烟袅袅。烟雾中,一个翩翩公子站在中间一个最高的弩架上拿着一片草叶,吹着荡魂断肠的天籁之音。 一炷香时间后,当十个大型弩架上所有的香炉内都只剩下了几缕残香时,身子已然有些微晃的凌宵羽忽然向前吐出一大口鲜血。 “王爷!” 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他右手捂着心口,左手里的叶片已沾染上了他的血液。他的唇角隐隐挂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微微闭上了眼睛,身子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凌宵娜一下子吓傻了眼,“五弟!你怎么了?”作势就要手脚并用的踩着驾着巨弩的车轮往上爬,想要查看一下凌宵羽的伤势。赵至幻和一个身手矫健的士兵已经手脚麻利的爬了上去,将凌宵羽抬了下来,放到了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弟你醒醒啊!快叫军医来啊!”惊慌失措的凌宵娜看着凌宵羽手中叶片上的血迹,喉咙一酸差点涌出眼泪。 “公主,乐曲声一断,只怕戚军很快就会苏醒,王爷昏迷了,您快代替王爷下命令吧!” 凌宵娜本就是一国皇妃,见过世面,头脑冷静,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她抹去眼角的泪痕,吸了吸鼻子,正色道:“马上发动总进攻!” “是!”赵至幻领命退下。不一会,有着明显节奏,带有传递信号的鼓声传来,场上的士兵一听便随之一震——这是命令发动进攻的鼓声。 “杀啊!”所有的垣军又挥舞着刀戟向前冲去,杨建忠和杨立义两名将军更是直接与对方的将军展开最后的厮杀。 戚军刚刚缓过劲来,当然不是垣军的对手。于是大部分都退到了奇光城城门内,急急的关上了城门,将没来得及逃回城内的将士们丢在了城门外。被抛弃的戚军心灰意冷,放弃了抵抗,于是垣军一鼓作气的开始“一二一二”的扛着巨木撞击城门。一切都仿佛有人指挥似的,各个兵种配合的天衣无缝。 “三姐……”不知道是不是被喊杀声吵醒的,凌宵羽渐渐有了些意识。 “五弟,你醒了?”凌宵娜喜出望外,拿出手帕擦去凌宵羽唇角和颏边的血迹,“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军医马上就来了!” 备注: 幻术:一种精神攻击的方法,通过自身强大的精神意念,和一些看来是不经意但却隐秘的动作、声音、图片、药物或物件是对方陷入精神恍惚的状态而在意识中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 惑术:迷惑人心之术。《韩非子&8226;忠孝》:“恍惚之言,恬淡之学,天下之惑术也。” 文中的幻术、惑术、反噬、以及后几章的救治苏醒过程纯属虚构。 ------------ 第七十五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四) 凌宵羽淡淡一笑,“三姐不必惊慌。我是……中了幻术和惑术的反噬。” “幻术?惑术?这些东西都只是书上有记载,并没有人真的练成啊?据说传说前朝有一个道士善于用幻术,可惜也从没人见过。难道真的有那些法术吗?你都是从哪学来的?” “将沉香、朱砂、檀香、曼陀罗花粉研制出来的香料点燃,会使人产生幻觉,再辅以乐声,便可迷惑人的意志。我前几日夜观天象,就算到今日会有强劲的南风,于是就想到了这个办法。我早就将解药偷偷撒到了我们取水的井里,所以我军不会受我的乐曲迷惑。这法术是我从师父那里偷学来的。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可就是这小小的雕虫小技,竟以决定性优势战胜了数十倍于己方的兵力! “那你为什么会吐血晕倒呢?是幻术反噬吗?” “就是因为幻术可以制造幻境,惑术可以迷惑对方的意志,让其像一个布偶傀儡一样被人操控,才需要施展法术的人耗费数倍的心智、心力和心血,而且……还会对自身造成强大的反噬,我的五脏六腑都受了严重的内伤,所以才会跌倒。” “小羽!”凌宵娜忍不住抱住凌宵羽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我们从小到大见面的次数都很少,因为我的母亲是皇后,我在心里就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觉得你们这些妃嫔们生的弟弟妹妹,都没有我血统高贵。我们两个根本就不像民间寻常姐弟那样惺惺相惜,你虽与我同辈,年龄却和昇儿一般大,你出生的时候,我早已经嫁到了戚国,如果不是这场变故,我都不知道我的小弟长什么样。可你竟然豁出命来为我……为我……” 凌宵羽正要安慰他三姐,却听见耳畔传来一阵匆忙的马蹄声。他侧头望去,只见小山丘的后面绕出来大概三十多人的马队,领头的是一个身穿白色丝绸半臂装的短发男子,跟戚国王族的男子一样的打扮。 他不禁感叹,老天还真是一点都不让他休息,还真成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正想吩咐赵至幻派人保护他们,却听见那白衣男子忽然举起了垣国大旗,大声高喊着:“母亲!舅舅!” 凌宵娜抬眼望去,一个白衣少年躬身在马上疾驰而来,短发根根而立,身着戚国皇族独享的半臂装,宽大的白袍在身后随风飞扬,宽宽的额头,高高的眉骨,深邃的眼窝,如水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双唇,是那张她一见便会心生疼爱怜惜的脸。 潘云昇远远地看见母亲搂着一个素衣男子,满脸泪痕,身子不住的颤抖。心想难道自己来晚了?行至近前,从马上跳下,跪在地上行礼:“母亲,舅舅,孩儿来晚了。” 凌宵娜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微微回神,伸手便向潘云昇的耳边和颏边摸来摸去,好像检查着什么。 潘云昇眼中闪过一丝心痛和无奈,握住凌霄娜的手,温柔的说:“母亲,真的是我。”接着和凌宵羽对视了一眼,见他唇角有血,忙问,“舅舅这是怎么了?” 凌宵羽一笑,好像一个跑完一千里路的马而终于可以休息了一样,“小事而已。如今,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收拾这等残局了。快去吧!” 潘云昇点了点头,说罢双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朝凌宵羽神色庄重的叩了一个头。他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因为一切的一切,凌宵羽都在他的眼中读到了。 凌宵羽忽然觉得浑身都好累,心也好累。他好想回家,回垣国京城的皇宫里,回到那个有父皇,有母妃,有阿萱,有姬胥的地方。尽管他恨过那个地方,可是那个地方的确也有很多他爱的,和爱他的人,所以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爱着那个地方,爱着他的家,他的国。 他渐渐觉得什么都好像听不清楚了,什么也看不见了,慢慢的失去了意识。就在他陷入昏迷的前一刻,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赵连奎将边境的精兵良将都带了过来,那垣国本国在东南方的防守不就空虚了吗?不行,既然潘云昇都来了,这里的事情就有转机了,赵将军必须马不停蹄的再将大军秘密带回环州去。 凌宵娜忽然感觉到凌宵羽在拽她的袖子,看他的眼睛,似乎有话要讲,便俯下身去,将耳朵贴在了他的唇边…… 潘云昇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对着城门楼上的守城将领,高声叫道:“负责守城的,可是付应材老将军手下的将领?” “呔!城下是何人?胆敢直呼护国大将军的名讳。不要再往前走了,当心刀箭无眼!”城门上的一个将领伸出右手指着城下的潘云昇厉声呵斥。 潘云昇忽然觉得真好笑,他也有这么一天,努力压住心中的怒火:“我乃是前朝太子潘云昇。付将军认识我,你可以把他请来,跟我对质一下就能对我验明正身了。” 城上的戚国士兵们无比诧异,面面相觑。今日不是传来消息说,太子昇已经驾崩了吗?新皇还在大街小巷贴出了告示,命令民间这个月为太子守丧,不许办喜事,穿喜服。今日早上还为太子昇准备了大型的丧葬仪式,全城的百姓都看见了啊!怎么这会又蹦出来个活的太子昇?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昇儿,潘云海找了一个替死鬼,昭告天下说你已经死了,今天早上,特意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所有的百姓都信了。这会怕是周围几个郡县的将领都知道你去世的消息了。”凌宵娜在他身后解释道。 潘云昇气得指甲都掐到了肉里。亲爱的表哥,您这招可真狠啊!他这还没死呢,就宣布了他的死讯,这下他这个真太子倒成了冒充太子的人了。 他气极反笑,“哈哈,哈哈哈!” “狂徒,你笑什么?” 潘云昇自己笑了一阵,才道:“我笑你脑子愚笨,不会变通,也不会抓住机遇啊!” 守城将领听见他的话,十分不服气,怒喝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潘云昇依旧笑嘻嘻的道,“你不如开门放我进去,带我去见付老将军,如果我是假太子,那你一刀杀了我就可以,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如果我是真的太子,那你在这时帮了我,在我这里可是大功一件,以后少不了你的功名利禄。这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我笑你都这会了还在犹豫,真不知道你到底在犹豫什么,难道是想把机会拱手让给别人吗?” 守城将领想了一想,觉得他说的也对,这件事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呢?“好英雄,有谋略,有胆量!来呀,开城门!” 只身?凌宵娜一惊,上前一把拉住潘云昇的手,说:“昇儿,你不能去。他们都是臣服于潘云海的将领啊!你只身进城不等于是去送死吗?” 潘云昇莞尔一笑:“母亲,我必须去试一试。我曾向付老将军请教过兵将及粮草管理问题,他见过我的。而且我也听说,当初潘云海扣住了他一家老小,他也是不得已才投降的。” “就算他是发自真心拥护你的,当初变节也是被迫的,可是如今他的一家老小不也还是在潘云海手里吗?他可能会跟你合作吗?” 潘云昇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片刻之后,抬头问道:“可是如今这种情形我们该怎么办?赵连奎被栾奕挡在了温家寨,五舅收了严重的内伤,潘云海则昭告天下说我死了,接下来,他再来一个恩威并施,原谅那些曾经声明拥护我的将领,那就更加得民心了。我们现在只能拼死试上一试,除了这条路,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凌宵娜沉吟片刻,一时也没了主意,她知道潘云昇说的是对的,她也知道如今的局势迫在眉睫,除了试一试付应材将军是否忠心这一计策之外,恐怕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可是万一…… 凌宵娜猛地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吉利的事,抬起头来,眼中的坚定和鼓励撼动人心:“去吧!母妃相信你的抉择。既然你想赌一下付应材,那母妃就在这陪你赌到最后。天上地下,母妃都陪着你!” 潘云昇释然的一笑,他就知道,母亲一定会支持他的。他用自己的一双大手回握母亲的手,母子二人的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向彼此传递着各自手心的温度和力量。 “太子,我跟您一起去吧!”易刻忽然插了进来。 凌宵娜一愣,显然不认识他。潘云昇一笑,道:“易刻兄弟,这一路,承蒙你们的照顾,我才能这么快赶到这里,与我母妃相见。相助相携之恩,潘某此刻无以为报,怎好意思再让易兄弟陪我去闯那龙潭虎穴呢?” “既是兄弟,又何必说那些有的没的?易刻是一届粗人,不懂那么多风花雪月,但也知道什么是舍生取义。太子此去凶险无比,把易刻带在身边,好歹也有个照应。” 潘云昇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凌宵娜,又扫了一眼众位将士,便头也不回的向城门口走去了,易刻向凌宵娜抱拳施了一礼之后,也急忙跟了上去。 城门被打开,潘云昇领着易刻走了进去,凌宵娜一直在后面呆呆的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睛连眨都没敢眨一下,眼中时不时的有眼泪滴落。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伤心,为何落泪,就是心中难过,难以自胜。阿昇这一去,要么就是鱼跃龙门,登上皇位,要么就是身首分离,与她天人永隔。 随着城门关闭,潘云昇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她只得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老天爷保佑她的孩子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 第七十六章 一度思卿一怆然(一) 温家寨西北面二十里的于家村,是赵连奎率领的军队驻扎的地方。 一身小厮装扮的林彧萱抱着从赵连奎那里借来的望远镜,爬上了军营附近的一个小山丘。她拿起望远镜望向东南边的温家寨,也不知道想要看什么。 “小姐,这距离敌军太远了,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现在都已经酉时了,马上就要天黑了,我们赶了一天的路了,早点回营歇息吧!”身着女装的春燕道。 林彧萱无力的放下望远镜,看着远处目不转睛的说:“我这心,总是跳的很厉害。我总能隐隐听见阿林他在叫我的名字,”接着转头看着春燕,“我能感觉到,他需要我。” 春燕安慰她道:“小姐你多想了,赵将军已经派了三十名精兵护送太子昇抄远路绕开栾奕的探子,到奇光城南城门口去跟姑爷的军队会和了。现在估计那些叛贼早就投降了,说不定明天,戚国的这片土地就要易主了。” 林彧萱眉头微蹙的摇了摇头:“我觉得未必,人家不一定会相信潘云昇就是真的太子,就算他们知道他是真太子,也不一定敢承认。这出戏,就看潘云昇怎么唱了。算了,我也就是瞎望望,什么也看不见,我们还是回去吧!” 春燕求之不得。 主仆二人向他们自己的营帐走去。回到军营后,林彧萱便往帅营的方向走去,准备去还望远镜。行至帅营前,站在门口的卫兵拦住了她们。 春燕正要上前让侍卫通传一声,帐帘忽然被掀开了,林成阳和蒋巍从里面走了出来。 “阿萱?”林成阳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发现了她手里的望远镜,顿时明白她为何而来了。 林彧萱摇了摇手里的望远镜,道:“爹,我来还这个。” “嗯,没事就回营帐好好待着,别忘了你肚子里怀的可是皇嗣!都快当娘的人了,还天天让人操心。唉!” 林彧萱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傻傻一笑:“嘿嘿,知道了。” 林成阳对蒋巍使了个眼色,蒋巍便接过林彧萱手里的望远镜,又折回营帐里,给赵连奎送去了,林成阳便送林彧萱回她自己的营帐。 “爹,我们什么时候能跟相公他们汇合啊?” 林成阳背着双手叹了一口气,边走边说:“爹也不敢保证。这一仗,有很多奇怪的事。” “哪里奇怪了?” “栾奕是一个好大喜功,贪功冒进之人,这次忽然变得这么沉得住气,此其一;其二,栾奕乃是武将出身,上阵打仗都是凭着一腔热血和一身好武艺,并不是一个爱使诈用计的人,我听赵将军说,这一次,戚军有效的将地形、气候、时间还有阵法结合起来,打的很漂亮,我军一点光也没沾上,反而损失了近六分之一的兵力。” “什么?”林彧萱着实一惊,她暗自思考了一会,转念想到凌宵羽曾经跟她说过整个天下,除了他师父南宫震,就是戚国的军师桑戟最会使用阵法了,“会不会是那个桑戟偷偷跟来了,但是没有对外声张,好让我们放松警惕,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啊?” 林成阳盯着林彧萱看了一瞬,仔细想了想赵连奎说的这几仗的细节,不由得点了点头,“有道理!上次的智峰之役,公子羽把栾奕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我们自然就会形成思维定势,认为他不足为惧,在心理上不由自主的就轻敌了。然后他们再派桑戟跟来,说是栾奕带领四万大军,不如说实际上是桑戟带领的,栾奕不过是个幌子、摆设,是引诱我们上当的鱼饵。” “就怕是这个啊!我听阿林说,桑戟很狡猾的!他们只要成功拖住我们的大军,阿林他们没有了援军救援,自然不攻自破了。这一招太狠了!爹,您得想想办法啊!” 林成阳确实唇角上翘,笑眯眯的看着林彧萱。 林彧萱迎上他的目光,着实一愣:“爹您笑我什么?” “哦,没什么。我在想,其实阿萱你考虑问题的角度、深度、广度和方法都很像我。不愧是我林成阳的女儿!” 林彧萱顿时无语得想去挠墙:“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兴趣打趣我。您快想办法救救您家的姑爷吧!就算看在您外孙的面子上,行吗?” “行!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满心满眼都是人家的姑爷,咱这老头子不招人待见喽!走吧!”说罢便要回头往帅营的地方走。 林彧萱正要拉住林成阳的手好好哄哄他,却被他逃脱了:“回吧回吧!我去给赵连奎将军指点一下迷津!” 林彧萱只得悻悻的看着林成阳走了。不过她也知道,林成阳肯定不会真生她的气,只得无奈的撇撇嘴,带着春燕回了自己的营帐。 一个时辰之后,天已经黑了。牛羊归圈,倦鸟归林,一切都渐渐安静了下来,可是赵连奎的帅营里却灯火通明,多位将军正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得热火朝天。 “我们一开始就把重点放在了想要攻破他们的防线上,以至于一再的陷入他们的埋伏中,从来未想过诱敌打伏击战,既然原来的办法行不通,那我们何不在这上面做做文章,把戚军引导我们设置好的埋伏圈中呢?” “如果是栾奕带兵,那这一招可用。可是军中真正的将领怕是桑戟,桑戟狡猾至极,只怕不会上我们的当啊!” “那我们总不能还用原来的老套路吧?” 另一位将军正要辩解,忽听赵连奎发了话:“桑戟他,喜欢什么?” 所有人都被这一问题给问懵了,没想到大将军怎么会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 “如果他真的无欲无求,那才是真的可怕。但凡他有喜欢的,有在乎的东西,他就有了欲望,有了欲望,就有了弱点。我们就可以抓住他的弱点,攻其要害,争取一击即中。常言道:打蛇打七寸嘛!” 专门负责收集整理信息的斥候将军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属下近日来得到一些小道消息,都是关于桑戟等人的,不过都是些稗官野史,真假与否无从得知。” 赵连奎一手抱着胸,另一只手在把玩自己的胡子:“但说无妨。” “一,桑戟实际上是个断袖,他心仪的人就是如今的戚国皇帝潘云海;二,潘云海对三公主有私情;三,戚国先皇立下的储君潘云昇,是潘云海跟三公主通奸生下的骨肉。就是这些。”说罢斥候将军便退了回去。 这个消息就像一个炸雷一般炸在这个不大的帅营里,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昏昏欲睡的人这会也不困了,眉头紧锁的人这会也放松了,本来就爱打听别人八卦的人简直都亢奋了。大家的屁股忽然都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开始左摇右晃的跟身边人讨论着什么。 位于赵连奎下首的一个将军道:“如果桑戟真的对潘云海有非分之想的话,我们可以直接用离间计,离间他们的君臣关系。” 别的将军也渐渐地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另一个将军接着说:“如果要使用离间计,势必要在潘云海和桑戟之间制造一些麻烦,让二人失去对彼此的信任。桑戟好说,我们只要制造一些虚假信息,说潘云海现在又宠信别的大臣胜过宠信他;对付潘云海的话,我们只能骗他说,桑戟归顺于我们,倒戈相向了。可是无论是哪一条路,都不太好走。主要是他们本就是多疑之人,肯定早就在对方身边安插好了心腹跟眼线,所以我们制造的虚假信息,他们未必会相信。” “说的有道理,离间计行不通啊!”其余的将军皆点头附和道。 赵连奎点了点头:“离间计行不通,我们还可以再想别的。算了,我们还是来研究一下新的作战方案吧!半个时辰之前,林大人忽然匆匆跑来见我,要我们放弃原先集中兵力突破戚军防线上,转而把作战重点放在迷惑敌人上面。听说那军师桑戟精通兵法,我们也来跟他玩玩这个。” “大帅说的可是玄襄阵?”一个小将军问道。 赵连奎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我们不跟他玩那么复杂的,就用简单的。桑戟不是多疑吗?肯定不会相信我们只用简单的玄襄阵抗敌。众将军听令!米家康、步英权二位将军率领一万骑兵在最前方摆下玄襄阵,迷惑敌人,打乱敌人原来的部署;宋苍龙将军率领两万正兵在中间摆下鹤翼阵正面迎敌。寅时是人们睡得正沉的时候,敌军的戒备也会放松。我们就在这个时候出击。” 玄襄之阵,必须多设旗羽,鼓声错杂而雄壮,士卒表面混乱而实际稳定,兵车看来杂乱实际却在行进,故意让整治有序的兵车和士卒故意发出嘈杂的声音,好像从天而降,步卒往来,终日不绝。如此,便会迷惑敌人。 三个时辰之后的寅时,垣军果断出击了。诸位将军都是跟着赵连奎跟戚国对敌了几十年,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老将军,这一次能够在敌人的地盘上痛击敌军,当然大快人心。 所谓以正合,以奇胜,也就是将纯步兵为正阵,将骑兵作为决定性力量。玄襄阵的奇兵就是本着“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游而击之”的方法,跟戚军耗到天亮,就在戚军被他们迷惑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又筋疲力尽的时候,宋苍龙立即率领两万人马,分成左中右三路正面出击,于黎明时在温家寨北面的小山岗,重创敌军。 ------题外话------ 今日两更!明日恢复一更了哈! ------------ 第七十七章 一度思卿一怆然(二) 因为昨夜鼓声嘈杂,再加上接连不断、夹杂在一起的厮打声、喊杀声、兵器撞击声、马蹄声、马叫声全都夹杂在一起,林彧萱睡到后半夜就被吵醒了。 她披了件外衣想走到帐外散散步,想了想又作罢了。重新回到榻上,想再睡会,却再也睡不着觉了。 好不容易熬到日上三竿的巳时,终于等来了传消息的蒋巍。蒋巍告诉她们说赵将军已经擒住了栾奕,困住了桑戟,现在正派出五千精骑火速赶往奇光城与潇王和太子昇汇合。 “那我们呢?大军何时启程啊?”林彧萱眼含希望,激动的问道。 “大军这会已经动身了。大人说小姐身怀皇嗣,肚子日渐变大,不可盲目着急赶路,所以让大军先行,我们跟在后面慢慢走。待会午时一过,我们就起程。” 林彧萱本来还想反驳,可是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还是点头答应了。 三日后,林彧萱一行人终于到了传说中的戚国都城奇光城。一进城门,就听见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这场兵变,大多数话题都是关于垣国潇王如何吹奏魔音惑人心智,付老将军对旧主如何忠心,如何倒戈相向,太子昇如何英勇的诛杀了个别反叛将领,如何打开城门迎入梨妃还有垣国潇王的军队。 这场战争正因为是发生在京城百姓眼皮子底下的,所以这下大家正好又有了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林彧萱听了一路,大概也听明白了。只是刚刚发生政变,大街上时不时的就会有一队拿着兵器的士兵走来走去,也不知道在戒备些什么,只是看着怪慎人的。 林彧萱以为凌宵羽会来城门口接她,可是直到了他们在一家客栈安顿好了,也不曾见凌宵羽出现一下下,起码他派一个人来帮忙也行啊!也算是他惦记着她了,可这算怎么回事啊? 而且她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他这个做女婿的都不出面关心一下,让她在家人面前多没面子啊!林彧萱心里的失落好像涨成了一片汪洋,瞬间就将她自己淹没了。难道他不知道她来了吗?还是潘云昇没告诉他,想给他一个惊喜呢? 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进入皇宫,林成阳说现在皇宫里的一些余孽还没有清理干净,只怕现在潘云昇凌宵羽他们都很忙,没办法抽出空来接她。林彧萱不知道她爹说这话是真的还是在安慰她,与其相信是假的让自己心里不好过,还不如相信就是真的。她相信,凌宵羽一定会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的。 一连在客栈住了七天,终于等来了当初护送潘云昇回京的易刻,林彧萱和春燕都是头一次看见穿半臂装的易刻,两人都惊呆了,半天没缓过劲来。她们二人满面惊讶,搞得易刻都有些浑身不自在了:“小姐,你们就别瞪着我看了,快点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进宫吧!” 林彧萱这才和春燕收拾好东西,进了皇宫。林成阳不愿以非正式的场合进入别国皇宫,一早就出门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可惜让她失望的是,来宫门口接她的也不是凌宵羽,而是潘云昇。只见他头带金色的皇冠,上面镶嵌着各种颜色的宝石,身穿白色半臂装,一袭白袍做工精细,袖口的花纹繁复绚丽。外套一层白纱,更显得飘渺若仙,仿佛即刻就要羽化飞升。 如果不是他一脸的威严和他头上的皇冠,林彧萱真的会以为这是一个年轻的俗家僧人,真不知道戚国贵族为什么会喜欢穿这种奇怪的衣服。 戚国皇宫跟叶国的凤凰城一样,有许多一级一级的台阶,每隔一段台阶,就有一段间隔的空地,空地上放置着各种林彧萱叫不出来名字的神兽青铜像,有的鸟头兽身,有的兽头蛇身,有的高高抬起前爪,似要扑食,或是争斗,有的只是静静的昂首站立着,威风凛凛。 潘云昇就站在台阶前,眼角含笑的看着她。 林彧萱行至台阶上,开口就问:“大哥,我相公呢?你有没有看见他?” “放肆!见了皇帝,为何不行礼?”凌宵娜不知何时站在了潘云昇身后,看见林彧萱如此的失礼举动,便抑制不住,想要调教她一番了。 林彧萱看见一个端庄华贵的妇人从潘云昇身后走出,她的威严浑然天成,雍容与生俱来,原来她就是张皇后的女儿,怪不得看她这么不顺眼。当初就是因为张皇后送给凌宵羽四名侍妾,想要离间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因而林彧萱对张皇后没什么好感,如今看见她的女儿,自然也没什么好感了。 恰恰此时为难自己的又是她,心里难免对她心生怨怼。不过她还是咬了咬牙,跪了下去叩头:“臣妾林氏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了,快起来吧!”潘云昇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 凌宵娜还没有发话,林彧萱也不敢起。潘云昇发现了她们二人气氛的不正常,可又不敢过多的表现出对林彧萱的关心。 “你就是小羽非要让父皇封为正妃的那位良娣吧?” “回娘娘的话,奴家出身卑微,不敢高攀,更不敢奢求正妃之位。只愿能够日夜陪伴在王爷左右,伺候王爷,为皇家开枝散叶。”她不是想要挑她的错吗?那她就努力做好每一个环节和步骤,不让她挑出毛病不就好了?不就是装吗?谁不会啊? 一说到开枝散叶,潘云昇想起来了:“哦对了,母亲您快让她起来吧!她肚子里还怀着舅舅的骨肉呢!跪久了对母子两个都不好。” 凌宵娜脸上闪过一瞬的意外,道:“那起来吧!昇儿,你带她去见你舅舅吧!” 潘云昇弯腰行礼:“恭送母后。”林彧萱压根没起身,只是转换了一个方向,跟着潘云昇和众位太监宫女一齐低头说道,“恭送太后娘娘。” 待凌宵娜走远了,林彧萱才被潘云昇扶了起来。她将自己的手肘从他手里撤出,冷冷的看向别处。 “是我母亲惹你生气,又不是我惹你生气。你要还当我是你大哥的话,你就别再黑着个脸了,行吗?” 林彧萱依然黑着个脸:“我承认我对太后娘娘没什么好感,可这也是有原因的。你知道吗?就是你那个外婆啊,专门送了四个侍妾给你五舅舅,还罚我跪了两个时辰。你说我能高对她们笑脸相迎吗?” 潘云昇还真不知道这事,乍一听也是一愣,不过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嬉皮笑脸:“哎呀,算了吧,多大点事啊!不就是多了几个女人嘛!你现在有了孩子,还怕她们能动摇你的地位吗?我母亲虽然有时候虽然比较严格,但是她人心地很好的!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好跟她相处啊!” “我为什么要跟她好好相处?她又不是我婆婆!”林彧萱心直口快,一时说漏了嘴,忽然发现自己说这句话着实让气氛有些尴尬,慌忙闭上了嘴。 潘云昇用食指狠狠的戳了戳她的脑门:“看你这张嘴笨的哟!唉,真拿你没办法了,算了,走吧走吧!” 接下来忽然换了一副冰冷威严的皇帝神色,对周围的奴才宫女们说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不许向外面泄露半句,倘若让我听到了只言片语,小心自己的脑袋。”说罢给林彧萱使了一个“快跟上”的眼色便向前先走了。 戚国的国土并不大,所以皇宫的风格并不像垣国皇宫那么气势恢宏,也不像叶国皇宫那么金碧辉煌,处处透着匠心独运,小巧玲珑。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处处重檐高楼,一条条涓涓细流,一段段抄手游廊,花木扶疏错落其间,百花园里的花儿竞相开放,暗香袭人。这里种的花树种得稀落间离,一树白花后掩映着半树红花,半树红花后又隐者几枝粉花。 花树伸张出来的枝桠挡住了路径,潘云昇行至前方为她分开花树,缓缓向前行走着,林彧萱只觉得移步换景,如梦如幻,花不醉人人自醉。 七拐八绕的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来到了一个四周环水的汀兰水榭。路边种着一些开花的树,中间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花树下摆放着一桌两凳,靠近二门处还种着两颗高大的树,一边是杨树,一边是柳树。 门前的小溪从西北边引入,绕过南边,最后又向东边流出去。中间有一条暗红色的木桥横跨在小溪上,只听见流水潺潺,鸟声啾啾,不愧是凌宵羽选的住处,幽静典雅,鸟语花香。 潘云昇只是一味的往前走,等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林彧萱忽然一把拉住了他。潘云昇诧异的回头,只见林彧萱害羞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他:“我这个样子好不好看?我的脸上,有没有脏东西?” 潘云昇一笑,原来平日里大大咧咧,从不化妆的林小姐也有注意自己妆容的时候,看来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没有,你这样就很好。” 林彧萱灿然一笑,转头看向门口:“他今天不知道我会来吗?怎么也不出来接接人家……” 潘云昇脸上蒙上一层阴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告诉她:“小妹,有件事是关于五舅舅的,我得跟你说,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林彧萱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事?是阿林发生什么事了吗?” ------------ 第七十八章 一度思卿一怆然(三) 潘云昇正要说,林彧萱扔下一句“我自己去看他”便头也不回的跑到屋里去了。 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女帮她拉开了门,她便冲了进去。屋内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仔细一闻,是药香和熏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林彧萱环视了一下四周,殿内的几个侍女向她行了一礼,顾不上让她们站起,她就冲到了里间的屋子。推开推拉门,就看见凌宵羽安静的躺在里面的榻上,闭着眼睛,唇角上扬,面容安详,好像睡着了正做着美梦一样。 她悄悄走进他,俯身到他身边,她想抱抱他,却不知道该从何抱起。她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费了好大的劲才抓住他的手,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的手贴到了自己脸旁。他的手依旧和以前一样,洁白细长,温润如玉。 “阿林,我是阿萱。你还好吗?我来了,你怎么还在睡觉呀?你这样睡了多久了?你躺在这里闷不闷啊?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外面的景色很美的!” 凌宵羽没有反应。 她便接着自言自语:“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嫌弃我来晚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爹他不放心我一个人上路,他自己又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才耽搁了些时日。哦对了,你知道吗?我娘她没死,她现在就住在垣国边境的梧桐山上,我可以带你去见她,我们一起去给她磕头好不好?我和她长得可像了呢!” 凌宵羽依然没有反应。 她放下他的手,接着说:“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都没有一句话,我会很累的,你说句话回应回应我啊!你这是怎么了?谁能告诉我,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你怎么都不醒来呢?”不知何时,她脸上的泪已经悄悄地从眼眶中蔓延出来,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凌宵羽的手背上。 潘云昇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语重心长的说:“我听母亲说,五舅是中了幻术和惑术的反噬,伤及五脏六腑,这些日子我把宫里所有的御医都派来给他治伤了。我还贴出了告示,各地寻访民间的名医来给五舅治伤。这些日子还好些,可以喝进去药了,前几日根本连药都喝不进去,就是这么一味的沉睡着,任谁都叫不醒。” 林彧萱扶起凌宵羽的肩膀,将他的头搂在自己怀里,坚定的道,“他会醒的,我在这里,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小妹你别太伤心了,他还有气息,有心跳,有体温,只是受了内伤,等养得差不多了自然就会醒过来的。” “对对,我不能哭,也不用哭。”她又将凌宵羽的头稳稳的放在玉枕上,用手指擦干净了脸上的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转头对潘云昇道,“照顾他都需要做些什么?这些天都是谁照顾他的?告诉我,我也可以做的,让我来照顾他。” 一个唤作玉佩的宫女低着头向前走出了一步,正要向她的方向行来,却被潘云昇伸手拦住了,“这里这么多人照顾着,好多都是我专门挑的有医学基础常识的医女,你自己还是个孕妇,照顾好自己最重要,就别跟着添乱了。” 林彧萱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宝宝他很乖的,一点罪都没让我受,所以他一定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如果他知道他爹生病了,一定会支持我照顾他爹的。再说了,孩子可以有很多个,可是相公就只有一个,没有了相公,我守着个孩子有什么用啊?”说着就又要落泪。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全天下有你这么当娘的吗?这是舅舅昏迷着呢,他听不见,他要是听见了,肯定也要训你一顿。你肚子里怀的不是别人,那是你们爱情的结晶,也是你身上的肉,怎么能说不重要呢?上苍有好生之德,既然上天选择让他在这会降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乖乖听话,好好保胎吧!” 潘云昇看她又要反驳,立马堵住了她的嘴,“这是在我的皇宫,这里我是皇帝,我最大,一切都听我的。你要愿意住在这里也可以,但是首要任务是保胎,不准抗旨,听见了吗?” 林彧萱只得点了点头,没办法,在人家的地盘,就得听人家的。 一眨眼,林彧萱便在戚国皇宫里住了半个月了,碍于潘云昇的高压政策,她只得每天可劲儿的吃,可劲儿的睡,除了吃和睡,就是呆在汀兰水榭里跟凌宵羽讲话。有时候也会亲自喂他吃药喝粥。 潘云昇是真的下了血本给凌宵羽治伤,什么千年人参、万年灵芝、天山雪莲、极地雪蟾都拿过来给凌宵羽做过药引,许多只听过没见过的稀罕玩意,这次都让林彧萱一次见识了个够。 平常,潘云昇抽空就会过来看看,无非也就是向太医询问一下病情,然后再跟医女吩咐几句就走了,凌宵娜也是每天都会过来瞧瞧,有时候也亲自给凌宵羽喂药。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叮嘱林彧萱几句贴心的话,不过每当林彧萱对她稍有点好感的时候,她都会白她一眼,不屑的扔下一句“我是看在我凌氏皇族血脉的份上才对你好的”就把林彧萱心里的温暖全都浇灭了。 不过幸好,凌宵娜不反对她待在凌宵羽身边,这不也很好吗? 那一日上午,林彧萱吃完早饭,正好从外面散步回来,手里拿几枝从花园里折来的开的正盛的海棠花。她将选好的花插到窗口的花瓶里,看了榻上的凌宵羽一眼,仿佛他醒着一般:“你看,这个花摆在这里是不是很好看?” 当然,他没有回应她,但她每天还是这么坚持不懈,风雨无阻的跟他讲话,讲这里的饭菜,讲这里的穿着,讲潘云昇给父皇回了信,隐瞒了他的病情,讲凌宵娜长得真漂亮,可惜她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 还跟他讲肚子里的宝宝越来越大了,讲外面的菊花开了,海棠花也开了;讲经常服侍他的那个宫女玉佩跟一个侍卫私会让她看到了;讲赵连奎父子、杨建忠兄弟俩来跟他辞行了,因为他们要奉他的命,将军队带回环州驻守边关;讲她爹给她来信说他先走了,讲易刻和郑锦堂还都留在这里保护她。 她慢慢走到榻上,摸了摸他的脸,他的脸色比起她刚来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不像以前那么苍白了。 “外面的花都开好了,你怎么还不醒过来呢?”她叹了一口气,脱掉鞋子,拉开他的左臂,侧身枕到他的肩膀上,又将他的右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道:“太医说,不出一日,你就会醒过来,你说如果你醒来发现我和宝宝都在你身边,你会不会很高兴啊?” 说着说着自己倒傻傻的咧嘴笑了起来,她现在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凌宵羽惊呆了的样子,一定很好玩。 “你快点醒过来吧!我有点想回家了。这里的饭菜味道都跟垣国的都不太一样,我可想吃家里的饭了。” 她轻轻将胳膊放在凌宵羽的胸膛,接着说:“你要不想回家,我们去叶国也好啊,你不是喜欢吃那里的海鲜吗?我一个人都说了这么久了,你一直静静的听着会不会很无聊啊?” 她微微起身,低头在他身上闻了闻,蓦地抬头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哇,天呐!你再不洗澡就臭了哟!你不是有洁癖的吗?那你赶快醒来,我再给你洗个澡好不好啊?” “咳咳!” 林彧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回头望向门口,只见潘云昇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急忙下床,穿上鞋子下榻行礼,还没蹲下就被潘云昇搀了起来。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啊?” 潘云昇越过林彧萱的头顶,看了一眼凌宵羽,跟林彧萱使了一个“出去说”的眼色,就转身向外间走去,林彧萱赶紧跟上。 “胡太医说五舅今日就会醒过来,我当然得过来看看了。”潘云昇自行跪坐在了外间的榻上,自有侍女上前奉茶。 “我想等他醒了,就带他回家去。” “回家?何必这么着急回去呢?再说了,你回哪个家?回垣国的皇宫里吗?” 林彧萱的眸子一黯,低声说道:“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通了。既然是我选择了他,我当然就应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应该跟着他,尽我所能的照顾他,爱他,为他生儿育女,为他聊天解闷,为他排遣寂寞,为他四处奔波。虽然我此生无法享受到寻常人家拥有的平静温馨,但我的命也算是好的,起码他的心,此时此刻还在我身上。女人毕生所求的,不就是所爱男人的一颗真心吗?” 潘云昇不禁苦笑:“你倒挺会自我安慰的。” 林彧萱一笑:“不自我安慰又如何?天天跟他闹着出宫吗?那太不现实了。通过这半年的风云坎坷,我忽然明白,其实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就是因为人不能随心所欲,有许多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不得不去尽的责任。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的夫君既然生在帝王家,就只能按照帝王家的游戏规则来生活。我也一样。” “完了,这世上又有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要选择沉沦鏖战于宫廷斗争中了。不知道,多年以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呢?会不会也变得铁石心肠,为了所得而不惜一切手段呢?” ------------ 第七十九章 黑云翻墨未遮山(一) 潘云昇若有所思的看着林彧萱,林彧萱简直不敢对上他的眸子。她沉默了一瞬,还是鼓起勇气慢慢抬头看向他,“我不想跟你保证说,我不会变坏。我只能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这个人很自私的,别人对我怎样,我也会对别人怎样。” 潘云昇正要说话,又听见她小声的说:“我娘很爱我爹,可她就是不想与别人分享才宁愿选择跟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我不想再像她那样过一辈子。” “你确实挺拧巴,也挺纠结,跟很多女孩子都不一样,很特别。”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哪有什么特别的?”林彧萱小声嘀咕着,一眼瞥见了一直服侍凌宵羽的宫女玉佩正端着熬好的药往门内走来,于是起身相迎。 “奴婢参见皇上、夫人。” “免礼。”潘云昇道。 林彧萱习惯性的接过她手里的汤药,“我来吧!” 玉佩只得低头顺从,眼里闪过一丝不安和几分闪躲,道了声“是”,而后松开了手,躬身站在一旁。林彧萱端着木盘转身向内室走,准备去给凌宵羽喂药。刚迈出两步,就被潘云昇急急的叫住了—— “慢着!” 她错愕的转身回头,问道:“怎么了?” 潘云昇慢悠悠的起身,背着双手慢慢的走到玉佩面前,在距离她只有三四步的时候,玉佩已经惊愕的抬头,一双眸子像是一只发现猎人的小鹿,五分惊慌,五分恐惧。潘云昇依旧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玉佩惧怕的一步一步往后退,退了三四步的时候,她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声嗫嚅着,“皇上。” “把你的同伙供出来,朕可以饶你家人一命。”潘云昇微转身看向一边,冷冷的道。 玉佩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里却掩饰不住她从心底里发出的紧张和失措,“皇上您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如果你什么都听不懂,那你为什么要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朕呢?” “奴婢……奴婢身份卑微,不敢直视皇上,唯恐……触犯了天颜。” 林彧萱呆愣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碗,里面盛放着黑色的汤药,犹如墨汁一般浓黑,正冒着热气,散发着浓浓的苦味。难道是这药有问题?玉佩在这药里做了手脚了? 她快步走到门外,将药汁直接泼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呲啦一声,被汤药浇到的那块土地犹如拿到冷水里冷淬的被烧红的生铁,咕嘟咕嘟的还冒着热气。 林彧萱大吃一惊,手里的碗忽然从她手中脱落,掉到地上摔了个稀烂,差点站不住身子,后退一步忙扶住身后的门柱,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这药……有毒?” 她呆愣了一瞬,蓦地转身怒冲冲的走到玉佩身旁蹲下,双手猛劲摇着她的肩膀,大声吼道,“你为什么要在这药里下毒?王爷他跟你无冤无仇啊!他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他,你为什么要害他?” 玉佩双目无神的任她摇着,仿佛一个布偶一般,无悲无喜,不承认也不狡辩。 潘云昇觉得不对劲,猛地上前点住了玉佩颈边的几个穴道。 “怎么回事?”林彧萱问道。 “我怕她咬舌自尽。看她刚才那表情,分明就是不想把别人供出来。上次在梧桐山上,我发现点穴这功夫挺有用,就跟易刻他们学了两招,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你以为你自尽了,朕就抓不到你的同伙了吗?你也太小瞧朕了。” 潘云昇将蹲在地上的林彧萱搀了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实不相瞒,我是故意让太医放出风去,说五舅今天就会醒过来。没想到他们真的坐不住了,这么快就来下毒了,竟然还跟这里的婢女搭上了线,能让玉佩豁出命来为他办事,这人的手段还真不简单。” 林彧萱感觉自己的脑子轰的一下就炸了,双腿忽然有些发软,再也站立不住,竟欲倒下。幸好旁边的潘云昇急忙伸手扶住,把她搀到了一旁的软榻上,才幸免于难。 “阿萱,你别急啊!这不是正在这查呢嘛!这件事就全部交给朕来办吧!放心吧,有朕在呢!” 此时,或许是瓷器摔裂声过于刺耳,一队御林军匆匆忙忙的赶到了汀兰水榭,齐声道了声“卑职护驾来迟”便跪在地上听候潘云昇的差遣。 “把地上这个女子给我压入天牢,好生看管着。不许对她用刑,也不许她寻死,如果有人去探视她,必须在你们的监视下。把他们的对话全部给我一字不落的记下来。再者,保护好她,别让她莫名其妙的就死了。朕还要留着她‘钓大鱼’呢!” “是。”两个侍卫上前将玉佩带走了,其他的侍卫跟着退了出去。 潘云昇坐到惊魂未定的林彧萱身边,什么都没说,就只是安静的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发呆,陪着她等她心里的风波慢慢平息。 “潘大哥,我好怕……”一滴眼泪忽然从她眼中滚落,滴在了她的身上。 “别怕别怕,有大哥在,不会有事的。我以我的生命发誓,你们都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他揽过她的肩膀,她便顺势靠在了他的肩头,依旧目光呆滞,目无焦距,不知道看向何处。他的手一下下的拍着她的肩膀,像哄一个小婴儿一般小心翼翼。 “我原以为,丈夫永远都是保护妻子的,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妻子也必须要保护丈夫。今天,要不是你,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我怎么就没发现玉佩不对劲呢?我还天天跟她在一块待了这么多天了呢!我真笨!” “你别多想了。这不是还有我呢嘛?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那哥哥保护妹妹,不也是天经地义的吗?你保护你的夫君,我保护我的妹妹,不都很正常嘛!” 林彧萱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一口气,从他肩上起身坐直:“我不能光靠你保护,我必须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我的男人,还有我的孩子。” 潘云昇一愣,放下揽着她的手臂,道:“你一个女人,再强大能强大到何种地步?既然你身在这里,就让我来保护你们吧!从今天起,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们的安全。至于五舅每日要喝的汤药,我会让信任的太医亲自煎好了,再亲自送过来。你自己好好的,我先走了。” 他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她的肩头,从软榻上站起身来,迈着大步走出门去了。 谁都没有意识到,门外的槛窗边凌宵娜的身影,也都没意识到,里间软榻上的凌宵羽的几根手指忽然无意识的抬动了几下。 林彧萱抬手抹去脸上的眼泪,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提步行至窗前的书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名字。 第一个应该怀疑的,当然就是凌宵羽的那几个皇兄了。被罢黜的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这些人都有可能对凌宵羽不利。不过大皇子都已经被罢黜了,就算他把剩下的几个皇子都除掉,皇上也不可能再立他为太子,他没必要多此一举。于是提笔将“大”字划了去。 剩下的就是二、三、四皇子嫌疑最大了。可惜她对他们都不太熟悉,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个。 她的笔尖在“二”、“三”、“四”几个字上面徘徊踌躇,从二移到四,再从四移到二,来来回回移了不知道多少遍,还是不知道该划去哪个。 这三位皇子,她连面都没见过,也没听凌宵羽提过,只是听爹爹说过几句零星的片段,对他们的人品性格如何根本无从得知。所以她只是呆愣了半天,又胡思乱想了一会,直到侍女过来问她中午饭想吃什么,她才意识到自己呆愣了一上午了。 打发了侍女之后,林彧萱轻轻叹了一口气,扫了一眼纸上的字,忽然提笔全都把字给划黑了,一时间,雪白的纸上只剩下了四个大黑方块,煞为醒目。 她猛地一下放下笔,气冲冲的走到里间,掀开凌宵羽身上盖着的被子,大声道:“你不要再睡了,赶快醒过来吧!你就这样一直睡着,把什么都推给我。我一个大肚婆怎么保护你啊?我手上没有实权,我也没有办大事的头脑和手段,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她忽然又冲到榻旁,坐到他身侧,俯身趴在了他的胸膛上,任眼泪一颗一颗从眼眶滚落。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随手便在他胸膛上重重的打了几拳,嘴里咕哝着,“叫你不醒来,叫你不醒来,你不醒来我就打你,打到你醒来为止。” 也不知道是她那几拳打重了,还是这几日吃的各种灵丹妙药起作用了,凌宵羽忽然坐起,双手扶起林彧萱的双肩,扭头朝床边的空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把林彧萱彻底惊呆了。 她瞪着凌宵羽,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 凌宵羽又躺了回去。他眉头微蹙,半眯着眼睛,用及其微弱的声音说道:“我都生病了,你还打我……” 林彧萱依旧没反应过来,浑身好像僵掉了似的,两只眼睛瞪得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你……你醒了?” 凌宵羽没有回答这种无需回答的问题,径自从她手里拿过一方白手帕,将自己唇角的余血擦干净,又把染了血迹的手帕缓缓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他淡淡的说道:“你来了?看来岳父大人是真疼你……”余光瞄到她的肚子,眼中竟没有一丝惊讶,依旧淡淡的说,“呀,肚子都这么大了,看来我睡了很久了……” ------------ 第八十章 黑云翻墨未遮山(二) 当日深夜子时,奇光城西,昆月客栈。 一间丈许见方,布置典雅上等客房中,两个男子面对面的跪坐在米黄色的榻榻米上,左首的男子恭谨谦卑的坐着,右首的男子周身则都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紫砂茶壶,还有两个小小的紫砂茶碗,正徐徐冒着热气。 “五皇子醒过来了吧?”凌宵商问。 “禀二皇子,五皇子的确是醒过来了。” “私底下见面,不用顾忌那么多的礼仪了。你治好了五弟,可是大功一件,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且不说救死扶伤是医者的天职,五皇子呕心沥血,声讨逆贼,实属当世英雄,小人能够救治五皇子,实属三生有幸。可实际上,小的真的不能居功!五皇子的体质特异,恢复能力比常人快二至三倍,所以才能够在短时间内清醒过来。”说话的人,正是在戚国皇宫里给凌宵羽治病的太医,祝廷。 “体质特异?”凌宵商有些意外,“是先天造成的吗?” 祝廷恭敬的道:“小的也说不准。听说五皇子的母亲精通药理,兴许是贵妃娘娘故意为之,在五皇子小的时候就将他的身体养成了这种特异体质。一般的药性不同的补药,一起服用的话,也不一定会起到这么快的效果,更有甚者,药性相冲的话,也可能会对身体造成损害,可是五皇子服下的补药却全都是只发挥了对身体有益的一面。” 凌宵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祝廷接着说,“除此之外,小的看见五皇子手上佩戴着至纯的砗磲念珠。这砗磲,在安神静心方面能够起到独一无二的效果。驱动幻术惑术,需要通过自身强大的精神意念来使人产生幻觉,稍有差池便会危及生命,后果不堪设想。想来,这砗磲在驱除杂念,凝神聚意这一块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所以五皇子只是伤到了心脉,并未伤及大脑。” “呵呵,五弟向来吉人自有天相,劫数中又自有开劫的定数。对了,那下毒的宫女呢?” “被皇上抓了起来,关在大理寺天牢。” 凌宵商眉宇间有着难掩的沉沉惆怅和无奈,沉默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 “敢问殿下因何事叹气?” “都是自家兄弟,为了一个皇位,唉……既然四弟已经选择了这条自己认为不会后悔的路,那他也只会硬着头皮的走下去了,他从小就要强,可他既不像三弟那么好学刻苦,也不想五弟那么天赋异禀,就爱走一些旁门左道。我是怕他是事后诸葛亮,到那个时候,可就追悔莫及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祝廷双眸中闪过一丝犹疑,忍了一会没忍住,还是说了出来:“是啊,这储君之位自然是二皇子的囊中之物了!没有人比二皇子更适合的人选了!” 凌宵商立即瞪了他一眼,不过又立即隐去了怒气,兴许是不想再生气了,便说:“这储君,不是谁适合当就能当的,那得看父皇喜欢谁、信任谁、看好谁。之前的太子不也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吗?父皇不喜欢他,就会挑他的刺儿。你永远无法打动一个讨厌你的人,其实大哥也挺不容易的。所以,我能些做什么,就尽量做点什么吧!有道是,家和才能万事兴呢!” “二皇子为了兄弟团结、家庭和睦,千里奔波,劳心费神,兼顾各个兄弟的感情,真让人敬佩。” 凌宵商谦虚的摇了摇头。他最看重的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了。其实这一次来也不光是为了兄弟们的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看看他的三姐凌宵娜。只是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这下又发生了下毒事件,又够他忙一阵子的了。 三个时辰之后,辰时,奇光城。 垣国主掌刑狱案件审理一事的部门称之为刑部。而在戚国,审核各地刑狱重案的责则却属于一个叫大理寺的地方。大理寺虽主要掌管刑狱,是全国的最高法庭,但人治的社会毕竟不同于法治,拥有至高皇权的皇帝才是实质上的最高法官。 昨日,几名御林军送来了一名宫女,原是给昏迷中的垣国皇子潇王爷下毒未遂,被皇上当场抓个现形。潇王爷可是为轻除叛贼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想要毒害潇王爷的人,其罪必然当诛,就是立即判处死刑也不为过。可是皇上特意传来旨意,说不能用刑,就只是好好看着,所以很多大理寺里的狱丞们十分纳闷,不过还是得按皇上的旨意照办。 不过皇上也不是最大的,因为皇上上面还有一个皇太后。 今日也不知道是刮了什么风,竟然把皇太后一大早就吹到这大理寺里来了。除了需要上朝去的大理寺卿贾衡昌大人不在之外,其余的工作人员皆是倍感意外。 一接到太后娘娘即将到来的通知之后,职位仅次于大理寺卿的大理寺少卿路博文用第一时间让属下人员将大理寺里里外外打扫了个一尘不染,摆上几盆太后喜欢的梨花盆栽,还差人去买了些太后爱吃的梨花糕、凤梨酥、秋梨膏等小零食。再让大家全都换上体面干净的衣服,别扰太后的銮驾,辱了太后视听,再惹怒了太后。 巫小寒是上个月新上任的狱丞,虽然是个九品芝麻小官,但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伙子,年轻气盛,不怕职位低,就怕没有好机遇。这不,皇太后要来了,这不就是个机遇吗?他可一定要好好表现。 巫小寒拿起一个铜盆,跑到后院的水井旁,摇着辘轳打了一桶水上来,再看着水里映出来的倒影捯饬了捯饬自己的衣冠,最后把桶里的水倒进了铜盆里,小碎步端到天牢中,左手端着盆,右手掌捧起一小把水,小心翼翼的边走边泼洒到了天牢中央的过道上。 本来因为多人跑来跑去而溅起的烟尘顿时渐渐消散了,天牢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泥土和水夹杂在一起的味道,先前以为尘土飞溅而咳嗽的犯人也止住了咳嗽。 巫小寒洒完水又拿起笤帚仔仔细细的扫起了地,将昨晚值夜的兄弟吃完的瓜子皮、啃完的鸡爪子、鸡骨头都清理到垃圾筐里,又不知道从哪找到一块干净的抹布,将把桌子凳子还有各个牢房的栏杆全都摆放整齐、擦得干干净净之后,对着焕然一新的天牢傻傻的咧嘴一笑。 走道深处牢房中的潘云海和住在对门牢房的桑戟对视一眼,用眼神作出一幅“你看人家这忙里忙外的,就剩咱俩大闲人了”的样子。 不一会,太后娘娘便来了。大理寺除了需要看管犯人的狱丞之外,全都到大门口跪好,按照官位等级列成一左一右两队,恭候相迎。 凌宵娜扶着贴身侍女锦璇的手,走下了金黄色的步辇。 “微臣恭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凌宵娜抬头扫了一眼头顶的大理寺的牌匾,缓步行至众位官员面前,懒懒的抬了抬右手,面上依旧是不容触犯的威严,“都平身吧!” “谢太后娘娘。” 路博文一脸惶恐的走上前,先把右手捂至心脏处,又弯着腰对凌宵娜行了一礼,鞠身低着头问:“臣惶恐,不知太后娘娘今日忽然造访,所谓何事?” 凌宵娜也是一个不爱拐弯抹角的爽快人,开门见山的说:“把昨天上午押送过来的那个谋害本宫娘家兄弟的宫女玉佩给我带上来。”说罢不理会还在弯腰行礼的路博文,直接走进了大理寺,一溜的宫女太监自然尾随其后,路博文只好悻悻然直起身子,对身后的属下使了个眼色,立即转身正要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忽然,路博文的眼角余光瞟到太后的凤辇后还有一辆普通的蓝布马车,马车周围还站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把守着,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人。不管多想,还是赶紧去伺候前面那位主儿吧! 进大理寺正门,绕过平时审理大案件的正厅,便是刑讯厅。顾名思义,刑讯厅便是专门对犯人刑讯逼供的地方。因为有很多犯人不见棺材不落泪,所以与其说是刑讯厅,不如说是用刑厅。一进刑讯厅大门,便有一股隐隐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虽然已经很淡了,但那种血腥气是长年累月留下的,并不是那么容易清理掉。 整个屋子十分宽大,但是却十分黑暗,只有几个小窗子透过来少许光亮。左面摆放着几张桌椅,右手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有的刑具上还留有年代久远的斑斑血迹,闻之作呕。 两个小太监走快几步,上前将一个子从椅子上桌子上拿下,两个小宫女上前将椅子好好擦拭了一番,兵将凌宵娜平时所坐的蜀绣金丝梨花软垫放到椅子上,狱丞巫小寒上前将泡好的梨花茶呈上,锦璇当着他的面拿出银针试了试毒,见银针无反应之后才端到凌宵娜身旁。 凌宵娜十分淡然的坐下,上下左右的环视着四周的环境,如果只看她的表情,真的还以为她只是在花园赏花而已。 不一会,两名狱卒押着玉佩的双臂来到了刑讯室。玉佩早已被扒去了宫装,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几缕碎发舒散在额间鬓角,眉梢眼角似乎有了几丝细纹,白皙的肌肤也被抹上了几抹黑印,估计是不小心在哪噌的吧。只是短短一日,年轻的她便好像一夜之间老去了,仿佛一朵美丽的玫瑰花,刚刚开放不久便被狂风骤雨摧毁,花枝折断,花瓣凋落,落花满地。 狱卒将她押到,便松了手,玉佩看见皇太后来了,大概也猜到了她的来意,既然事情败露,无非就是一死。想想其实也没甚么好怕的,便施施然跪下,俨然一副管事宫女的风范。 “奴婢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凌宵娜冷冷的看着她,道:“说吧,是谁指使你给潇王爷下毒的?” ------------ 第八十一章 黑云翻墨未遮山(三) “没有人指使奴婢,是奴婢一人为之。请太后娘娘赐奴婢死罪。” 凌宵娜冷笑一声,揶揄道:“没人指使你?潇王爷本就是垣国皇子,跟你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他?我对你也不是没有调查,汀兰水榭里的几个跟你交好的宫女我也都盘问过了,她们说玉佩平时是一个做事利落,心怀坦荡的人。我就不信你会平白无故的给潇王下毒。” 她忽然一掌拍在了身旁的桌子上,提高了音量,冲着玉佩怒喝道:“你以为本宫是傻子吗?满口胡言!” 周围的狱卒和宫人全都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噤若寒蝉。这个太后脾气古怪,悲喜难测,发起脾气来还真有点害怕。路博文急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太后娘娘息怒,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奴婢,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路某不才,愿为娘娘代劳。审讯玉佩的事,交给微臣来办可好?” 凌宵娜一顿,心想,路博文好歹也是在大理寺少卿的位子上干了七八年了,审讯犯人自然比她有经验,便点了点头,“你来审,当着本宫的面儿审。” “微臣遵旨。” 路博文躬身行了一礼,稍微走上前一步,对着玉佩道:“宫女玉佩,据本官所知,你当日并无接应的同谋,也就是说你是独自将毒药下在了潇王的药汤里。既然你明知你犯的是杀头的大罪,还要给潇王下毒,并且也不怕事情败露,想必是已经交代好了身后事,并且对尘世了无牵挂,所以才一心求死。” 凌宵娜听路博文分析的也有点道理,暗自点了点头。 路博文接着说:“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昨日,本官亲自走了一趟汀兰水榭,询问了你平日里最要好的宫女姐妹静容,她告诉我,你最近经常一个人傻笑发呆,唇角老是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可她问你是不是有了情郎,你又矢口否认。” 路博文和凌宵娜仔细观察着玉佩的面部表情,只见她此时眉头悄悄的蹙了起来,眼神开始闪烁,不再镇定如常。 “本官将汀兰水榭里所有的人全部询问了个遍,还特意向潇王的夫人林良娣问了问情郎一事,没想到百密一疏,你曾跟一个侍卫私下会面,竟让林良娣亲眼看见了……” 路博文还没说完,玉佩双眸中的镇静霎时间垮塌,忽然大嚷了起来,“不关他的事,真的是我一个人做的!” 凌宵娜看玉佩的反应,就知道八成跟那个侍卫有关。路博文果然是专业人员,事发之后,做的功夫不比她少一点,而且还耐心的将所有人都盘问了个遍,每个人说的话都过耳不忘,真是个人才。 路博文跟凌宵娜交换了一个眼神,用眼神说道,“这不,线索出来了”。 凌宵娜莞尔一笑,对路博文点头表示赞赏,路博文无意中瞟见却当场愣住。 都说当年先皇的梨妃美若天仙,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原来还以为是人云亦云,如今百闻不如一见,见她一笑,简直仿佛置身于贞静幽洁的梨花林中,漫天的梨花雨随风飘落,使人春心荡漾。虽然只是唇角微微上扬的一个浅笑,却已经让人迷连忘返,失魂落魄了。 其实凌宵娜也想到过问问林彧萱有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主要还是因为看不起她。因为她自小就是皇室嫡女,父亲是垣国的天子,母亲是后宫之首的皇后,所以她自小就认为嫡子嫡女身份血统高贵,其他的庶出都不如她,更别说普通百姓所生的子女了,更何况林彧萱还是个私生女? “既然有了线索,那剩下的追踪查探就交给路大人了。” 路博文回过神来,便不敢再看凌宵娜,一直低着头,“这本事下关职责所在,太后娘娘无需事事亲为,只需一个传话,微臣便可以到宫里为您详细阐述侦查细节。” 凌宵娜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神色骤然一冷,“本来我还以为今天我带来的人能够派上用场,没想到多此一举了。不过本宫既然敢做,就不怕别人说。来呀,把他们都给我带上来。” 话音一落,四个太监鞠了一躬退了出去,不一会,几个侍卫便领着三个老百姓走了进来。有一对老夫妻,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伙。只是被侍卫推搡着向前走着,人格和尊严已经杳无踪影。小伙子倒是面无惧色,还嚷着:“我们自己会走,不用推我们。” 听见小伙子的声音,玉佩浑身一震,好像丢了魂的人忽然回魄了,瞪着大门的方向死死的盯着。 一家三口人不一会便来到了刑讯厅,早已被周围的环境给吓坏了,老夫妻和小伙子都缩着肩膀,跟着前面的侍卫亦步亦趋,不敢行差踏错,可别在这里丢了小命。 “爹,娘,弟弟!”玉佩忽然大叫起来。 正在打量着周遭情形的一家三口闻言立即发现了跪在地上的玉佩,当然还发现了玉佩面前不远处的雍容华贵的妇人。 那老妇人一下子扑了个过去,哭喊着:“佩儿!是我的佩儿!佩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在宫里当差吗?怎么会在这大理寺的天牢里呢?你到底犯了什么错了?你告诉娘,娘给你喊冤!” 老头子和小伙子也都扑到玉佩身边,眼中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老头子接着老妇人的话说道:“是啊,你眼皮儿活泛,手脚勤快,做事踏实。去年你还捎来信说,当上了管事宫女,还让人从宫里捎来好多金银首饰,我们都以为你在宫里过得很好,可没想到如今怎么是这么一番模样?” 小伙子刚喊了一声“姐姐”,就被巫小寒打断了:“大胆奴才,见了太后娘娘还不下跪请安,都无法无天了吗?” 一家三口立即回神,看都不敢抬头看,直接跪倒地上磕头,嘴里喊着:“给太后娘娘请安。” 凌宵娜只是专注于用茶盖撩拨茶碗里的梨花花瓣,听见他们的话,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懒懒的说道:“都起来吧!” 可是堂下却没人敢起身。老头子跪着膝行上前半步,央求着问道:“不知我家佩儿犯了什么罪?要太后娘娘兴师动众的来这里询问犯人。”这个老头儿想必年轻的时候也读过书,认识字,讲的话还勉强能上得了台面。 “自己问你的好女儿去吧!”凌宵娜是一眼也不想看他们那副德行,她觉得看他们一眼都能脏了自己的眼珠子。 玉佩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还不如跟家人说实话,省得他们再以为自己是含冤而死,没完没了的找皇上告御状,皇上一个不高兴再斩了他们,那他们家就彻底绝后了,于是便说: “爹、娘、弟弟,我的确是犯了死罪。我给太后娘娘的弟弟,垣国的五皇子潇王爷,在汤药里下了见血封喉的剧毒鹤顶红。我没有任何冤枉,我是罪有应得。” 老妇人忽然一巴耳光响亮的甩在了女儿的脸上,在安静的刑讯厅里格外刺耳,她一时间气得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你……” 玉佩捂着被打的脸,竟然撞起了胆子反驳:“娘,我没有做错,潇王爷他不是个好人……” “住口!”凌宵娜忽然站了起来,瞪着玉佩一步一步走向她,那眼神杀意四溅,老妇人见了也作势想挡在玉佩身前。 凌宵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捏住了玉佩的脖子,恶狠狠地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弟弟不是个好人?你有什么直接证据,给本宫拿出来!不拿出来,本宫今天就要了你的命!”说罢狠狠的一推,将玉佩丢到了地上。 “佩儿,你跟那垣国的五皇子素未谋面,你怎么能道听途说,妄加揣测呢?” “我没有妄加揣测,我是听……听……” 玉佩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红,几分羞赧欲盖弥彰,凌宵娜立即会意,气冲冲的道,“听你那个侍卫情郎说的是吧?路博文,将那个侍卫今天就给我抓出来,就是把她打死,也要把那个侍卫的名字给本宫问出来!本宫要他的狗命!” 路博文暗叫一声不好,这个玉佩,今儿个是专挑不该说的话刺激太后,简直是不想活了,他想为她开脱都没办法了。不过,幸好皇上有旨意下达,还是搬出来皇上吧。 “是,微臣今日一定将那侍卫所有的基本信息全部一丝不拉的给太后娘娘问出来。但是皇上旨意在先,不准对玉佩动刑……” 凌宵娜面色一冷,路博文立即见风使舵,“不过请太后娘娘放心,微臣一定完成娘娘交代的任务。但请娘娘信任微臣,将此事全权交予我大理寺处理,我们一定给太后一个满意的答复。” 凌宵娜这才面色稍霁,又忍不住恨恨的剜了玉佩一眼,道:“你要是敢说半句假话,本宫就先杀了你的家人。来呀,把这三个人给我带走。摆驾回宫。” 所有的宫女太监皆开始收拾东西,鸣锣开道。而所有的大理寺人员则皆跪倒地上,施礼道:“恭送太后娘娘。” ------------ 第八十二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一) “梨妃!”凌宵娜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见身后的天牢里传来一句呼喊。她狐疑的转身过去,可看见的是一片黑漆漆的牢房。那黑暗深不见底,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让人望而生畏,生怕靠近了它就会被它吸进无边的黑暗。 “那里面关押的是谁?”凌宵娜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路博文面上有些尴尬,结结巴巴的说:“是……是叛贼潘云海,还有前任大国师桑戟。” 潘云海?凌宵娜感觉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了一下,不由得驻足向后看去。那里关着的是他吗?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她犹记得那日,付应材老将军被潘云昇感化,不仅打开城门,迎进了垣军,竟然倒戈相向,指挥自己的军队向皇宫里杀去。一身龙袍的潘云海坐在玄明殿上,目无表情的看着冲进去的士兵,暗暗叹息自己棋差一招,不该不听桑戟的话,用了付应材老将军作为守城主将。 等桑戟带兵赶过来营救的时候,早已被付应材和潘云昇联合布下的天罗地网来了个瓮中捉鳖。一场宫廷政变就这样结束了。他和桑戟还有几名要犯锒铛入狱,住进了大理寺天牢。 她还记得,那日她曾问过他,为何要起兵杀了潘韫?还要对潘云昇下杀手? 潘云海回答说,“我只是想得到我想要的人,和东西。”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灵魂最深处都看透,要把她的样子钉到心里去。 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又宽又长,微微上扬的凤目,一双眸子灿若幽幽寒星,透着无边的寂寞感慨。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在他的双眸流连了一瞬,也许就是那多了一瞬的四目交接,便让他以为她对他有什么旖旎情丝。 他对她好,她知道。 他的好,是十七年前迎亲时,一路上他想办法找来的专会做垣国京城菜肴的厨子,那名厨师现在还跟着在她身边,忠心耿耿的为她做菜熬汤,十分合她的口味,她内心对他的细心周到产生了一丝感谢的好感。 他的好,是进入戚国皇宫之前夜的彻夜喝酒聊天,他一眼竟将她的内心看穿,说她跟别的皇室女子不一样,因为她高贵中衍生出一股离经叛道的叛逆,而这种叛逆又因为这份高贵而沉闷的压抑着,可她的叛逆又离不开这种高贵。 她暗暗吃惊,一脸讶然,他是此生第一个将她剖析的如此淋漓的人,她的确是不喜欢按牌理出牌,凡事总喜欢反着来,就连她母后都说她身上长了逆鳞。他这么一分析,她便感觉好像是一个人被扒光了衣服,没有任何秘密的被别人看。这种滋味很不爽。 他的好,是新婚宴会上,他为她准备好的新婚礼物——一捧垣国的泥土,平平整整的盛放着一个通体碧绿的净瓶中,还托人告诉她,那是他听来的民间偏方,如果水土不服,可以将少许故国的泥土搀在当地的饭食里,这样就着吃了,就不会闹肚子了。因为这份礼物,先前因为喝酒聊天闹下的不爽的感觉又烟消云散了。 他的好,是她屡屡被郭皇后欺负的时候,他派人送来的各种各样的笑脸娃娃逗她开心,他知道她斗不过郭皇后,就送她礼物,哄她开心。暗地里却费心的搜寻郭皇后的爹爹郭国丈背地里干的贪赃枉法的事,时机一到,拿着证据证人直接向潘韫告御状,扳倒了势力巨大的郭氏外戚,皇后也因此受到牵连,虽然并未被废黜,但是潘韫已经对她心如死灰。 他的好,是她和大皇子潘云韶的生母澜妃的因为夺嫡之战斗得如火如荼,不可开交,但却因为她是外国人,在戚国本国没有外戚势力而孤军奋战,身心俱疲的时候,他悄悄站到她的一旁,为她的儿子拉拢朝廷文武大臣,并为她的儿子请来全天下最好的师傅,教导他,培养他,让他熟谙治国之道,深悉世界局势,精通帝王心术,心怀天下,手段强硬的帝王之才。 还是他,将潘韫派给的治水平乱的机会让给了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才会有这个机会崭露头角,让潘韫刮目相看,这才被立为太子。 他的好,是每年的皇室家宴上,眼角余光的时时追随;是趁没人注意他们时,四目相接,相视一笑的感激和感谢;是在宫中偶遇时的心跳加速,还有跟他说话时,他的双眸里倒映出来两个小小的她的身影。 那种眼神,她从来没再别人的眼中见过,即使是她自己的夫君,潘韫都从没用那种眼神看过她。她本来不知道那是什么眼神,可她今日忽然从玉佩的眼中读懂了。 爱一个人的眼神,会像黄昏的大海一样温馨柔和,会如暮春的大地一样蕴含生机,会似仲夏的雷电一样惊天动地。爱一个人的眼神,会传达出一种类似于雷电的电流,击到她的眼里,也击到了她的心里。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不知从何时起就为他保留了一部分的位置,并被他悄悄地种下了情思。 她知道,如果他做皇帝,那么按照戚国皇室传统,她可以凭借先皇妃嫔的身份继续成为新皇的宠妾,可是她自己心里就是过不去那道坎。 她从小是在垣国长大的,接受的都是“忠贞不二”的教育,这种思想已经在她的脑海根深蒂固,她没有办法做到跟名义上叫自己“叔母”的侄子做夫妻,于是她想方设法的逃出了戚国皇宫,逃出了奇光城。 她对他不是没有恨的,当初是他夺了自己儿子阿昇的皇位,还对外扬言说阿昇已死,蛊惑民心,才搞得有些地方州郡的将领怀疑阿昇的真实身份,不借兵给他。都是因为他,阿昇才举步维艰,忍辱负重,依靠别国的军队杀回来。可是吃别人的手软,拿别人的手短,这份人情,迟早还得阿昇去还。 她不知道他起兵弑君的原因有没有她。她只是不肯想,不去想,不敢想。 如今,一切都已如尘烟,虽然消逝了,没有任何痕迹。可是她知道,这所有的点点滴滴早已经在不经意间变成了一根刺,悄悄地在她心里生长,让她寝食难安。 他是她不能言说的秘密,是她不敢揭开的角落,是她不敢越过的鸿沟。 她不知道他当日所说的“想要的人”包不包括她自己,如果真的是因为她,才让他走上了弑君杀主,遗臭万年,被天下人唾弃的道路上的话,那她真是千古罪人了。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去看他了,再说大理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别再落人闲话。如果再被别人添油加醋的传得沸沸扬扬,那就大错特错了。她的儿子刚刚登基,根基未稳,在这个节骨眼,还是要事事小心的。 “那两个犯人如今是谁看管着呢?”凌宵娜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巫小寒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小的乃是这天牢里的狱丞。所有犯人的吃喝拉撒睡都是小的在管。” 凌宵娜喉咙里发出一声“嗯”,道:“行了,好好看着吧!” 巫小寒忙不迭的点头,等他再抬起头来时,凌宵娜的身影已经走了很远了。玉佩又和家人拉着不肯撒手,哭喊了一阵,最后还是被几个块头力气都比较大的侍卫给分开了。他们大理寺的人见惯了这生离死别,倒也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匆匆打发了那老头一家三口,便将玉佩先关到她原来住的牢房里去了。 潘云昇看见凌宵娜听见他的呼喊之后,身影微微迟疑了一阵又转身离去,本来露出的笑容又瞬间消失,仿佛一个极度渴望温暖的人,刚刚被披上一身被暖得热乎乎的棉衣,还没来得及感受那棉衣的温度,就只是肩膀轻轻接触了一下,就被人拿开了一样。他太畏惧严寒,也太渴望那身棉衣,哪怕只是一丝轻微的触碰,却已是他上瘾的毒药。 “别看了,都走远了。”对门牢房的桑戟背靠着牢房墙壁,曲起左腿,左臂搭在左腿上,仰头闭着眼睛说道。 潘云海失望收回目光,低头自言自语:“我只是想找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去拥有她,难道我做错了吗?” 桑戟睁开了眼睛,正色道:“原来你真的是为了她……罢罢罢!” 潘云海叹了一口气,也坐到地上的稻草上,说:“也不能说全是为了她,差不多有一半的原因吧,我觉得我叔叔配不上她。” 桑戟将头扭向潘云海的那一边,道:“你根本都不确定她心里是否有你,只凭几次谈话,几次偶遇,就为她反了天下,弑君夺位,如今兵败山倒,身陷牢狱,说实话你后悔过吗?” “没有,”潘云海摇了摇头,“做都做了,有什么好后悔的?这世上从来没有卖后悔药的,不是吗?再说了,我就是想江山美人两个都要,我有错吗?就算史书上写我痴心妄想,心比天高,贪婪无度也无所谓,敢问这世上,有不贪的人吗?谁没有欲望?谁没有梦想?谁没有点放不下的东西?” 桑戟冷笑一声,并不对他的话做出点评,竟然岔开了话题:“你走的这一步棋,不错,可对于垣国人来说,那就错了。在我国,继任皇帝可以享用除生母以外先皇所有的妃嫔,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潘云海抬头看了他一眼,桑戟接着说:“可是垣国人就没有这条规矩,他们的信条是,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你这么做,人家当然会逃了。” “可是我觉得,她对我也是有情的吧?”潘云海还是自我感觉良好。 桑戟转头摆弄了摆弄身旁的稻草,躺了上去,头枕着双臂,淡淡的道,“那谁知道?有也好,没有也好,我们这辈子不都得在这过了吗?搞不好,哪天小皇帝心情不好,将你我的头砍了去也说不准呢!我看你还是赶紧想想办法怎么出去吧!” 潘云昇没有接话,不是想不到办法,是没想过要出去。自从他有了起兵念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想到了这种结局。以前做皇帝的时候,他夜夜做噩梦,梦见自杀的叔叔潘韫坐在他的床边,脖颈处的鲜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流。他总是轻声的问他,那皇帝宝座的滋味好不好坐,一遍一遍。午夜梦回,全是被噩梦惊醒,每次惊醒,都是气喘吁吁,冷汗涔涔。 如今虽然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狱里,可他却能够夜夜睡得安稳,不再噩梦缠身。住了多半个月,他的身材并没见瘦,反而胖了几斤。所以,就这么待着,没有公事缠身,琐事烦心,还可以恣意的想念她,不也很好吗? ------------ 第八十三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二) 三日后,凌宵羽已经可以自己吃一些清粥小菜之类的东西了。他的精神倒是一直极好,偶尔还会督促林彧萱给宝宝绣一个婴儿穿的小肚兜,跟潘云昇探讨一下不同的政策在由上往下推行的过程可能会遇到的问题,陪凌宵娜聊聊父皇母后的近况,顺便陪她挑挑合眼的儿媳妇。 可是林彧萱只要一想到那碗被浇到地上之后冒着浓烈白烟的毒药,她就彻夜睡不好觉。凌宵羽本人倒是无所谓,好像被下毒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完全不相识的路人甲。看到大家都在为他自己的事烦忧的时候,他自己倒反过来劝解大家,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凌宵娜和林彧萱一致认为此事非同小可,必须把背后黑手揪出来。理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有潘云昇隐隐约约明白,其实凌宵羽什么都知道,他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怕就怕事实的真相太过可怕,而为追求事实真想付出那么多的代价也太不值得,才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 林彧萱是个纸老虎,对于找凶手这事成不了大气候,顶多就是吵吵闹闹,事后凌宵羽磨磨嘴皮子,多说几句甜言蜜语把她哄住也就没事了。凌宵娜可就不好对付了,她现在可是一国太后,有些地方皇帝都管不了她,想让这位大神消停下来可让凌宵羽费劲了心思。 他想的是跟凌宵娜单独好好聊一回,告诉她他知道这事是谁做的,但他不想再追究了。可是他每次好不容易挑到林彧萱不在的时候,凌宵娜又不许他提这事了,就算提也只会淡淡的扔下一句“小羽你好好养伤,其它的事就交给姐姐来办吧”就堵住他的嘴了。 就在他为没办法让凌宵娜消停,只好安心静养的时候,林彧萱却不见踪影了。 一日,林彧萱央求潘云昇,想要跟玉佩见一面谈谈心,潘云昇便派了两名近身暗卫一男一女随她一起。女子唤作思函,杏眼桃腮;男子唤作亚威,魁梧矫健。加上春燕,一行四人,找了辆马车,出了皇宫,直奔大理寺。 戚国的大理寺灰墙黑瓦,比屋连甍,庄严寂静,一片肃杀。负责接待林彧萱的是大理寺卿贾衡昌贾大人,四十多岁,留着跟林成阳一样的山羊胡子,笑眯眯的样子。由于提前接到皇上旨意,贾大人知道垣国潇王的夫人要过来查看,所以提前做了些准备。 林彧萱本来就不会跟他们这个年龄和位置的人打交道,只是寒暄了一阵便要求想去监狱看看玉佩的近况。贾衡昌自然知道她的来意,便派狱丞巫小寒领着林彧萱去了。 走过摆有各式骇人刑具,隐有血腥气味的刑讯厅,顺着向深处走,就来到了关押犯人的监牢。严格意义上讲,这里的监牢跟刑讯厅其实是一间,它们是前后相通的。为了防止犯人越狱,大理寺的监牢采取的是单向式设计,仿佛一根棒棒糖,进出都只能穿过悠长昏暗的刑讯厅,周围都是厚实的墙,整个监狱的形状就犹如一把大锁,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一阵幽凉的风吹来,墙壁上插着的火把们上的火苗顿时一一随之晃动,光影变幻间,林彧萱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她跟着身前的巫小寒不紧不慢的走着,时不时的好奇的左右张望,清亮的眸子透着些许惶恐和不安。 走着走着,巫小寒慢慢停在了一间牢房前。他上前边打开门锁边道:“玉佩,醒醒醒醒!看看谁来看你来了。” 然后他拉开了牢门,回头对林彧萱说道,“夫人,您里边请。”边说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林彧萱走进牢门,看见方寸之间的干草之上坐着一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人,如果不是她的眼珠刚才动了动,没有人会以为那是一个活物。 “玉佩!?你真的是玉佩吗?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林彧萱十分意外,那天将她押走的时候,她虽然精神不太好,但是也还会嬉笑怒骂,还是个正常人,这才几日不见,就跟个死人没什么差别了。 林彧萱自从到了戚国皇宫之后就一直待在汀兰水榭里,玉佩名义上是伺候凌宵羽的管事宫女,实际上也连她一起伺候了。玉佩心思细腻,伺候人很周到,很贴心。她对玉佩印象很好,两人相处了半个多月,已经像是一家人一样了。乍一看见她惨遭如此下场,林彧萱心里一时挺不落忍的。 玉佩的声音是陌生的沙哑,态度更是陌生的冷漠,只是扫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接着发呆,身子连动都没动一下,“您来这里做什么?我跟您,私交还没好到这种地步吧?” 林彧萱十分意外,不由得愣住了。玉佩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冷漠了?这还是她吗? “您来是想知道是谁买通了我,要我为他办事的吧?恐怕让您白跑一趟了,您请回吧!我什么都不想说。” 林彧萱忙不迭摇头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来逼供的。”实际上是凌宵羽自己不想追究,所以也不让她再插手这事。 “那你是来……”玉佩也有些意外,疑惑的抬起了头看向林彧萱。 林彧萱转身从思函手里拿过一个包裹,走上前一步,接近了玉佩:“前两天,我偶然碰见两个宫女在抢夺一件锦衣,两个人都楞说是自己先看见的,我上前一问,才知道她们抢的是你的东西。我听说宫女里面,就静容、飞英跟你关系比较好,就让她们两个把属于你的东西都收拾好,给你带过来了。”说罢微微俯身,将包袱递到了玉佩面前。 玉佩感觉自己浑身顿时僵住了,一动不动的好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的看着林彧萱。只见她身穿乳白色锦缎披风,上面用银线绣着小朵的梅花,领口和帽子边沿都缀有一圈白色的绒毛,梳着简单的堕马髻,脸上未施粉黛,眉若春水,眸如星辰,脸颊微红,唇角微微扬起,正俯着身子,将包袱递给她。 “夫人屈尊降贵来到天牢给你送东西,还不赶紧接下?不知好歹的东西!”也不知道呆愣了多久,一旁的思函终于看不下去了,大声提醒玉佩接下包袱。 春燕上前一步,直接将包袱从林彧萱手里夺过,扔到了玉佩身旁的干草上,打了打手,好像刚刚摸过脏东西似的,然后扶住了林彧萱,道:“夫人,您挺着大肚子,不好一直这么长时间的弯腰吧?有些人就是有眼无珠,净干那些恩将仇报,以怨报德,丧尽天良的事儿。要我说您在宫里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赶过来给她送东西,您看看她,一点都不领情。这如今都什么世道啊?唉!” “你们都别说了,玉佩也不像是那种人。你们都先出去吧!我跟她说两句话。” “不行,我们是奉皇上之命保护夫人的安全,不能离开夫人半步。”思函和亚威同时说。 “她都这样了,还能伤着我吗?再说了,你们就走开几步,又离得不远,有事的话我会喊你们的。春燕,你也过去,听话。” 春燕正要说话,林彧萱便推着她往外走了。看她执意如此,春燕三人也只好往牢房外面走了,退了大约十步的距离站好,眼巴巴的望向这边。 林彧萱挑了一块干草比较多的地方,扶着墙壁自己慢慢的坐到了地上,做好之后,好像做完一件繁琐的大事一样松了一口气,接着转头对玉佩微微一笑,“你在这里过得好吗?啊不好意思,或许我不该这么问。对了,我在包袱里放了很多你喜欢吃的绿豆糕和栗子糕,够你吃很长时间的……” 谁知玉佩忽然打断了她:“那毒的确是我下的,是我想毒死你丈夫的。那天如果不是我端盘子的手有点抖,让皇上看出端倪的话,潇王现在就已经归西了。你为什么还要来给我送东西?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你是故意的吧?你是故意想让我愧疚,让我难堪的是吧?其实你根本就不想这么做,你是故意做戏给我看的,是吗?你不是一个好人,你告诉我,你这都是装的!” 林彧萱没想到玉佩会有这么大反应,心情犹如三月天碰上了暴风雪,脸上的微笑立刻消散,眼中有着难掩的惆怅、失落和委屈。 “我不是装的。我相公跟我说,这件事他不想追究了,要我也不要追究了。我来这里,不是想要知道谁是幕后主使,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刚到戚国的时候,人生地不熟,相公昏迷了,我爹有事先走了,潘大哥忙于国事,凌太后又老给我气受,是你在我身边嘘寒问暖,跑前跑后的,你不仅把我相公伺候的妥帖周到,也把我伺候的白白胖胖的,我很感激你,把你当朋友。” 玉佩的情绪稳定了一些,林彧萱接着说:“后来下毒这事发生后,我想了好几宿。我知道肯定是那个侍卫指使你做的,你肯定是被他骗了。你现在这么颓废堕落,多半是因为他没来看你,他成了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我想,你现在肯定伤透心了,为了一个负心人,把身家性命都搭进来了,真是太不值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到了玉佩的伤心处,她竟开始低声哽咽起来。 ------------ 第八十四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三) “我也爱过一个人,也可以说现在也正在爱着一个人。我很幸福,能嫁给自己所爱的人。我也很幸运,因为我嫁的人,也很爱我。就是因为我自己幸福,我才会从心里想要去关爱那些不幸的人。当然我并不是想要可怜你,我只是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女孩子都太傻了,为了爱情无所畏惧,奋不顾身;可惜世间的男子多薄幸,都很花心,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心里还想着灶上的,所以才多了这么多不幸的女子。”林彧萱越说越入戏,不知不觉竟显出了话痨本色,把话题扯远了。 “姑娘此言差矣!”一个苍松中厚的男声忽然从隔壁传来,“只有男子才说得上爱,他爱谁就会选择去跟谁在一起,就算得不到也会想方设法的得到;女子则是谁对她好,她就死心塌地跟谁,就算不爱,天一长日一久,她也会认为,这个男子对她这么好,是值得她爱的,爱他的话不会受伤害,她才会选择去爱。” 林彧萱细细听来,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可还是很不甘心,“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又怎么样?女的就是因为被你们男的伤得太彻底了,才会不敢爱了,才会去选择去跟对她好的人在一起。男子可以同时有很多个相好的,被人发现了无非就是都娶回家做老婆,反正男子都可以三妻四妾的,而女子这辈子却只能嫁给一个人,再嫁就只能嫁给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如自己的,就是嫁给大户人家也是做小。这对女子来说太不公平了。” “呵呵,小姑娘,你又扯远了。大叔不跟你耍那个嘴皮子。咱把话题拽回来。我们只要评判出这世上最痴情的人的性别,不就可以知道到底是男人痴情还是女人痴情了吗?那老夫就大言不惭一回,我敢说,这世上最痴情的人就是在下。”他说话非常的慢条斯理,字正腔圆,言语间透着一股君临天下,非我莫属的倨傲和狂狷。 林彧萱最不喜欢傲气冲天,整天宣扬自己是世界之最的人了,所以一下子脾气也上来了:“这是什么道理?我怎么觉得有点牵强呢?再说了,你凭什么说最痴情的就是你啊?我不信。你有证据吗?” “证据?我现在的下场就是证据啊!我为了得到一个注定身心都不会属于我的女子,苦心经营了大半生,最后终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了自己的亲人,囚禁了自己的兄弟,干了最最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到最后,不仅把自己搞的灰头土脸,身败名裂,无颜见江东父老,还让她恨我入骨,此生都不愿再见到我。你说我是不是全天下最傻最笨的傻瓜?” 他讲的很慢,言语间饱含着惆怅、难过、无助和自嘲。林彧萱不禁感慨,这位大叔的确是够笨的。之前对他不好的印象此时也稍稍改观了,可是嘴上依旧不依不饶,“我觉得,情之一字,每个人都有一番自己的理解和解释。只要真心爱过,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才是最痴情的那个。再说了,这个痴情的程度,本来就没有个具体的标准,又不是比谁钱多,谁官大。大家爱一个人的时候,付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没有谁多谁少的问题。” “嘿嘿,讲的不无道理。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嗯,不愧是凌宵羽看上的女子。” “嗯?你怎么知道我相公的名字?你是谁?” 可是隔壁却只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笑声渐消的时候,玉佩止住抽泣,忽然说:“隔壁住的是,是潘云海。” 林彧萱霎时间瞠目结舌。怎么潘云海也被关在这里?对,他刚才说,干了最大逆不道的事情,想必是说他杀了亲叔叔,篡权夺位的事情了!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小姑娘,你的相公很了不起。我听狱卒说,奇光城里的老百姓们都叫他魔音公子,看来百姓们都很敬佩他,仰慕他,爱戴他啊。你刚才说的不错,你是一个很幸福的人,也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好好过你们的小日子吧!希望你们会幸福到最后。对了,替我给新皇帝带句话,就说我谢谢他了!” 林彧萱回过神来,应道:“哦,我一定把话带到。” “谢谢你了小姑娘。这个玉佩啊,没什么,时间一长她自己就想开了。下毒这事吧,我觉得皇上倒没什么,太后可能不会轻易放过她。有什么话能这会说就这会说吧。” 话音一落,玉佩的哭声更响了,边哭还边说:“娘,爹,我对不起你们,我没能好好孝敬二老啊!我好后悔,呜呜……” 林彧萱急忙劝她:“哎呀,你别哭了!到现在哭还有什么用呢?哭多了对眼睛不好的!这话不是你对我说的吗?你快别哭了!” “哭什么哭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真是的。”哭声引来了狱丞巫小寒,身后跟着思函、亚威和春燕。 “夫人您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凉啊,快起来!”春燕和思函上前将林彧萱搀起。 看到他们来了,林彧萱知道时间到了,他们该走了,只得对玉佩说:“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我一有机会就会跟皇上求情的。皇上他分得清青红皂白,更有一颗仁爱之心,一定会赦免你的罪的。我有机会再来看你。” 林彧萱走出牢房门口,本来要原路返回,可是还是禁不住停住了脚步,往隔壁的方向看了看,可惜那里面火光照不到,根本什么都看不见。沉默了一瞬,还是扭头提步走了。 回去的路上,林彧萱想了整整一道。潘云海说他心爱的那个女子会是谁呢?他说她注定身心都不属于他,肯定是她已经嫁给了别人。 转念想起凌宵羽说过戚国皇族的传统,是“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世间女子皆可予我”,意思就是说,对于戚国皇族男子,除了生我的人和我生的人,也就是母亲和女儿,其他的女子我都可以娶过来做老婆。 林彧萱当时还为这条规矩嗤之以鼻的腹诽了好久,内心大为不满。后来凌宵羽怕她惹来麻烦,就明令禁止她只能在他面前腹诽,在外人面前可不能乱说。她只好点头同意了。 这么一想,那潘云海喜欢的很有可能是凌宵娜了。凌宵娜长得那么好看,好像画里的人似的,她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很多男子的梦中情人。如果真是的话,那潘云海也太可怜了。为了一个女子,成了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以后也得被写进史书里被世人厌恶,被后人唾骂。 也不知道凌宵娜喜不喜欢潘云海。如果有一个男子为了她这么做,她一定感动得要死,说什么也会好好对人家。想到这里,内心忽然被自己惊到了。潘云海说的也对,女子都是谁对自己好,自己就跟谁了。她怎么能这么没立场没主见呢?不行不行,她最喜欢的还是凌宵羽,这一点不能改变,不能不能。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人就已经在汀兰水榭里了。凌宵羽正在用一种打量稀有物种的眼光盯着她,从头顶到脚跟,再从脚跟到头顶。 林彧萱禁不住问道:“你看什么呢?” 凌宵羽自顾自的上前在她颈旁闻了闻味道,发现她的身上和发间都隐约有一股酸腐的味道,又在她的袖口处发现了一根干枯的稻草。他将那稻草取下,拿在手里盯了几秒钟。 毫无疑问,林彧萱是去天牢了。她能去天牢,除了去看玉佩也没谁可见的了。凌宵羽心里隐隐生出一股怒气,他已经三令五申的警告她,不许她再插手下毒一事了。 一来是因为她身怀有孕,他不想她劳心费神,只想她安心养胎;二是他觉得她的心就像是悬崖峭壁上盛开的野花,天真烂漫,充满纯真,他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宫廷中那些阴暗毒辣、狡诈险恶的东西;三是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他本来就应该保护她,为她撑起一片天,哪有妻子天天为了丈夫的人身安全追查这个,探究那个的? 可她还是不听他的话,竟然背着他自己偷偷跑去了天牢,也不管他是不是按时喝不喝药,不管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被天牢里的晦气和戾气所染了。 林彧萱看见凌宵羽拿着那根稻草,脸色阴沉晦暗,神色一下子变了,一副做坏事被发现的表情,立马上前解释,“阿林,我是去天牢给玉佩送她自己的东西了。先前,她把我们两个都照顾的很好,如今被奸人利用,落难了,我看着她也怪可怜的,就顺便也给她送了点她爱吃的东西。我没问她下毒的事,春燕可以作证!” 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春燕头如捣蒜的点头称是。 虽然也想到春燕可能会和林彧萱狼狈为奸,但是凌宵羽还是觉得林彧萱没必要骗自己,况且,她根本就不会说谎。她一说谎,眼神就会闪烁不定的看向别处,根本不敢对着他的眼睛。她刚才说话的时候,都是坦荡磊落的跟他对视着,所以他确定她没有说谎。 凌宵羽如释重负,抬手扔了稻草,顺便在她脑门处轻轻弹了一记,佯装嗔怒的说,“以后不准再私自跑出宫去了,起码也得跟我打声招呼啊!” 林彧萱抿着嘴巴,用满含真诚和顺从的目光看着凌宵羽的眼睛,使劲的点了点头。凌宵羽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 “哦,对了,皇上呢?我有话要跟他说。” 林彧萱忽然冒出来这句话,凌宵羽刚刚转好的心情又没了。他也是醒来之后才知道林彧萱和潘云昇还另有一段缘分,两人还一起经历了许多生死存亡的大事,结下了深厚的感情,私底下更是以完全差辈了的兄妹相称。 可潘云昇对她的关心跟亲兄长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每次看林彧萱的眼神都让凌宵羽心底惶恐不安。或许是他想多了,潘云昇只是为了感谢林彧萱的救命之恩,想对她好一点,但或许是他没想多,潘云昇就是对林彧萱有男女之情。 不管是不是,他都要尽量减少他俩的接触。可是林彧萱居然一点都不避嫌,潘云昇不来找她,她也要主动去找他,真让凌宵羽伤脑筋。 他冷冷的说:“你这刚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就嚷嚷着要见他。他现在都是皇帝了,有很多国事要忙,哪有那么多空闲时间见你啊?这都快午时了,马上就要吃午饭了,有什么事等到下午再说吧!” ------题外话------ 明后两天周末就不更了。下周复习,下下周考试,不能保证日更了,望大家体谅。考试完了之后不出意外的话,会保持工作日每日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