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这算剧透吧??? 这第二十五章是解释麒麟血的来由,麒麟血便是不老药,也是让主角进一步的与皇家搭上牵扯,而后面还会出现玉棺仙尸,这也是为什么那位使节王子会引来狼群的缘由。但为了不带入太多的玄幻叙述,还会做简便的传说描写。 何况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连秦始皇都公然追求长生,谁知道这世上有没有长生药呢?而这长生不老药的灵感也是来源于南派三叔的《盗墓笔记》,三叔的不老药却是‘自古王公将相为了永生可以不分古今地挖坟掘墓’,我的只是麒麟血一说。 所以,后面会出现守护玉棺的狼人一族,和看守仙尸的九尾狐妖等等聊斋志异,前文无来由的提到蒲松龄,也是为了写妖神鬼怪做铺垫,但神妖鬼怪不会作为全文的主线,主线依旧是主角与皇家的博弈,权谋为主。 本文会分三卷。玉棺仙尸会是下一卷环绕的主题,也是前文提过主角为何失踪了四年却记忆全无的伏笔,作者也会适当描写腐女爱看的宅斗。而这一卷的主线则是处理与太子错综复杂的关系,直至太子第一次被废,侧妃被休作结尾。 这算剧透吧??? ------------ 2013.12.18 请假 由于连续降雨,南方骤冷,不慎感冒,今天打点滴去了,今天来不及更文。明天会三更补回来,这卷会快刀斩乱麻解决,多来点爱情纠葛文,毕竟是女频作品,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圣诞与元旦要来了,提前祝读者们身体安康,阖家幸福。 ------------ 第一章 回京受封 康熙盛世四十六年,盛闻完颜家少年出将才,年仅17岁的完颜·瑾瑜就已被当今圣上钦封为从二品都统,暂代生病的父亲——齐泰尔大将军驻守西南。 一朝穿越重生,竟成了当代风华正茂的少年常胜将军。如今,完颜·瑾瑜,正率领浩浩荡荡的人马回京复旨。 我,一身戎装坐于汗血军马上,正气宇轩昂地率领军营下的一支经自己亲训的亲兵,气势恢宏地通过安定门,自此踏进这座繁华不衰的北京皇城。 我,完颜·瑾瑜,自西南军营接到圣旨就马不停蹄地入京复旨受封。可是,这一身戎装,这一身尊贵,不消两年间也就飞灰湮灭了吧? 完颜·瑾瑜,阿玛为西南镇远将军完颜·齐泰尔,额娘为索额图堂妹,姑姑为当今圣上的嫔妃,二姐更是当今太子的侧妃。 然而,我真的是完颜·瑾瑜吗? 不,我不是。 完颜·瑾瑜只是我的三哥。但此时,我却为何著着一身银色铠甲坐于将军马骥上,带领旗下兵马入京受封? 是的,我不仅一朝穿越,还只因一次的女扮男装替兄为父上阵杀敌,就此奠定我往后的几年须以男儿身份活下去。 我言九儿,确实为齐泰尔将军所出,却不在族谱里,只因我的娘亲为罪臣之女流放于西南,幸而被齐泰尔将军收纳府上为奴,娘亲因有花容月貌,便成为一名比婢女还卑微的侍妾,可已生儿育女的她,如今连个正当名分也没能得到。那么,我也只能随其母姓,甚至连名字都未有,九儿只是乳名,言为母姓。 完颜·瑾瑜,嫡出,齐泰尔将军的第三子,年方17。 而我言九儿,连个庶出都不算得的齐泰尔将军私生女,今才15。 生不逢时的我,模样却和三哥瑾瑜长得极为酷似。 两年前,西北突起一件小战事,镇守西南的齐泰尔将军特携爱子瑾嗣和瑾瑜前去平乱,由于阿玛习惯了我额娘的侍奉,遂特指前去服侍,而额娘为了不让我留于府内兄弟姊妹甚至倍有嘲笑作弄,也悄悄地把我一并带了去。 而如今,我为何却成了完颜·瑾瑜? 只因阿玛的大意疏忽,竟让那一次小小的纷乱愈演愈烈,直至成了一次轰动京师的不小战事。战乱一直平定不下的阿玛,怕皇上罪责下来而整日焦虑不堪,遂思虑成疾,乃至病卧床榻。 都说病来如山倒,去如抽丝。 将军病卧不起不慎传出,一时导致军营慌乱成粥,这样子军中倍感群龙无首,士气难免低落。而阿玛其中的一位心腹将领,只能迫不得已地推崇随战的二哥、三哥上位,望他俩能领将军口谕、握将军兵符坐镇军中,不指望他们能引领群英迎敌,起码先稳固军心。 可二哥瑾嗣是个胆小如鼠之辈,恨铁不成钢的阿玛居所以携他而来,不过是使他磨砺筋骨增益胆识,望甩脱他以往的懦弱胆怯——堂堂一个将军之后人,岂能出现畏首畏战的肖鼠之辈。 无能的瑾嗣,早在将军玛卧病高榻而导致军中动荡混乱的当日,已是龟缩在将军的床底下,瑟瑟发抖,不愿出来。 那么,稳固军心的厚望,只能寄托于义气风发且年少的瑾瑜身上。 可是…… 可是,三哥瑾瑜,早在多日已不在军中大营,在他阿玛尚未病倒且忙于战乱前,生性漂泊的瑾瑜,已是背剑仗走江湖。 瑾瑜出走,留下了一封家书,正好,为战事忙得焦头烂额的齐泰尔看到了此封书信,不禁引得血气攻心,一口老血呕在了纸上。 军医说,三哥那只是催化剂,将军是常年累月操劳战事,已积累下了多年的沉疴痼疾,加上近来的殚精竭虑,身体难免每况日下,这才导致如今的一病不起。 那时,三军未战,就已溃成散沙。 群龙无首的将士,围着在将军大帐外肆意哄乱起闹,有心之士早已勾结外敌欲要叛变。那日,不出数时辰,将军大帐内已接到敌人举兵压境的消息。 我无奈地望着额娘忧心恳求的眼神,和病榻上从未正眼看过我的垂危之人,毅然束起长发,着上一身宽大无比的银色戎装,长身立玉,英气风发。我以瑾瑜之名,执将军之令,义无反顾地冲出大帐,高举龙吟长枪,号令三军即刻出兵迎战。 一将功成万骨枯。 那一战,在我稚嫩的肩上死扛了下来,不仅一举平定了愈演愈烈的战事,还惩治了周边不少异心突起的小族小国,乃至将功折罪逃过了朝廷的重重制裁。 从此,我渐续平定了西南大小战事两年,也整顿了周边小国越轨滋乱之心,更坚固了大清王朝在西南边界的疆土。而完颜家将才辈出的第三子——瑾瑜,天纵奇才的威名美誉,从此在四面八方远扬开来。 当年,我才不过十三。 从不谙世事的女孩儿,转眼,就成了号令百万雄狮的少年英雄。 千斤石担,重压于顶。 而真正千斤压顶的不是这冒名领兵打仗之事,而是远在京都的康熙皇帝,竟颁布下来的一纸册封圣旨,并命完颜·瑾瑜即刻动身进京受封,领那浩荡的皇恩。 瑾瑜已经消失两年了,我和阿玛也寻了他整整两年,其踪迹也至今未果。 阿玛望着手握圣旨的我,心中五味陈杂。这个被他遗弃多年的女儿,如今是何等的赫赫威名,然而阿玛在饱尝着欣慰和无奈的同时,也只能叹气地让我不能违逆圣恩,须即刻启程进京复旨,否则会牵连九族性命。阿玛也只能在我进京面圣前,吩咐更多的人手寻找真正的完颜·瑾瑜。 然而,为何我会感叹这一身的荣华尊贵,不消两年间就会灰飞烟灭? 只因,我知道历史洪流的走向,也知道跟太子沾边的人,最终都不会有好的下场…… 穿越。 一个多么可笑的话题。 我以为如此科幻的场面,只会现于漫天纷飞、不着边际的小说,和雷死人不偿命的电视剧里,谁知道它会铁铮铮的应验于我的身上。 是的,当我这位待嫁宅女一觉醒来,就无法改变已拥有一个只有七岁孩童的身份,就如同无法更改我如今一步步踏入这座红墙高耸四方为天的紫禁城,正准备接受那浩荡皇恩的命运。 这八年,每当我睁开双眼前,心底总会默念咒语一般,肯定是我前世一定是穿越小说看多了,才导致产生如此严重的幻觉,我每天祈祷着只要一睁开眼,一切都会回归原来的模样,回归到我生龙活虎的2012壬辰龙年。 可是,我每次的睁开眼,眼前都是一样的情形,一个古板的年代,一个活生生备受约束的古人。 如今,瑾瑜也好,言九儿也罢,自从长发高束,战甲一著身,我便只是瑾瑜,完完全全的完颜·瑾瑜。 我心底叹气无数,再次睁开眼,已是步上了太后殿前的最后一个石阶,站在了庄重无比的宫殿前——太和殿。 太和殿,我们俗称的‘金銮殿’,它并不是影视剧里皇上与大臣每日朝会的地方,它实际使用的次数很少,只会在盛大典礼才会用上。譬如新帝登基、皇帝大婚、册立皇后、封将、命帅出征等等,此外,每年万寿节、元旦、冬至三大节,皇帝会在此殿接受文武官员的朝贺,并向王公大臣赐宴。 如今,我一个地方少将军,竟被康熙于太和殿召见,这何等的受重视。 “传~从二品都统,完颜·瑾瑜晋见!”太监尖细洪亮的通传声,一声接一声地从大殿飘扬出来。 这通传声,穿扬于整个紫禁城的高空,我仿佛闻见了电视剧里所出现的场景,我多希望这里的一切只是一场戏,一场无须她背负一切的假象戏剧。我满怀惆怅地望着这巍峨的宫门,几百年后的今天,我不是正站于此地的位置上,正肃穆起敬地瞻仰于它吗? 然而这一声声的通传,仿佛穿过了几百的时光,惊醒了仿若置身于百年梦中的我。我又微微一叹,只好再次死心的面对现实。 我闻声跨步踏入这辉煌宏亮的大殿内,前方一张高高在上的龙腾宝座,坐着一位威严威慑的男人,正等着我的跪拜。 我赶紧顺衣拂袖,在金碧辉煌的殿中央掳袖跪拜,高喊:“臣从二品都统——完颜·瑾瑜,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不错,平身吧。”一声中气十足的嗓音,从十几丈远的前方飘来。 得了恩准,我才垂首敛睑地起身并挽衣,态度十分恭敬,不敢抬首也不能抬,只因前方正位龙椅上坐着的人,正是历史上智勇鳌拜、平定三藩、三征准葛丹的康熙大帝。 我在整理官袖之间,眼角匆匆扫视了周围,殿内除了康熙倚重的三四位内大臣外,其余数位的都是身穿蟒袍五爪的皇子,其中黄袍为首的应是当今太子爷——胤礽。我能感觉得到他此时的神情是些许的激动和神气。 我把头垂得更低,嘴角浮起丝丝笑意。我知道太子神情为何是如此,因为他已把我当成为他太子党内一位手握兵权之人。然而,我也知道他高昂的气焰将会在两年后开始走向殆尽的末路。 如今,太子曾经最大的支持者——索额图,已死两年有余。自索额图事件后,太子党的势力瞬间薄弱千丈,而潜伏各处的势力已崭露头角,九王夺嫡的戏码正式浮出水面。 “来,诸皇子们,你们也看看朕的都统是多么的出类拔萃,年纪轻轻就已领兵平定西南战事两年,而且是百战百胜,哈哈……”康熙欣慰地笑着捋胡子,对殿下的众阿哥们指着我说:“无论是武功人品,还是领兵谋略,在军中乃是无人不服、无人不翘首称赞的少年雄才,可谓战功显赫、硕果累累,是值得你们学习的标榜!” “是。”阿哥们齐声附和。 “如果多有几个像都统这样英才辈出的人才,真是我大清的福气,这也因皇阿玛的福泽厚天,才让天降良才奇将助我大清威武四方。”太子立马上前鞠躬溜须拍马。 朝堂上,康熙听完了诸位阿哥和朝臣们的恭维话后,很是开心。开心之余,也不忘随便询问我些西南边疆的事宜,之后就让我退下了。 想来,皇上与心腹大臣和阿哥们要讨论的朝事,也无需我参与,何况我只是一位前来复旨听封的小小都统。 可是,我前脚刚退出太和殿,诸位议事的内大臣和阿哥们,后脚也都跟着退了出来。我不惊不慌地退避一旁,静静地微躬覆手作礼让行,垂目敛眉,规矩不声。 毕竟是刚受金口玉言赞誉的人,我这般模样做得太谦虚有礼,反而让诸位阿哥在走之前,不免饶有趣味地多看了我几眼。 只有太子,面容和善地上前拍拍我瘦削的肩膀,说侧妃正在太子府上等着为我接风洗尘。我无奈,谁叫我摊上了一个当太子侧妃的姐姐呢,而日后完颜家的曲折命运,也只能靠我独自去一一捋直。 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我能否彻底脱离太子一党的标签?如若不能,我完颜一族将会变成怎样的命运? 如今的阿哥党,早已形成可以与太子党分庭抗礼的气候,索额图的倒下,就是最好的证明。由于瑾瑜的额娘是索额图的堂妹,世袭一等公的齐泰尔将军府,虽未被索额图之事所牵累,那也是由于太子的力保,以及姑姑和嫔在康熙枕边吹风。 康熙四十七年,太子会第一次被废,阿哥党绝对会乘胜追击打压太子遗留下的势力,就拿索额图的两个儿子在太子被废后而被处死的行径看,那么我完颜一族的命运,铁定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太子能间接掌握的重兵,只有远在西南的齐泰尔将军。 有时候,手握兵权镇守一方的大将军,也是可以拥兵自重威慑朝廷的。 ------------ 第二章 滞留帝都 还在明朝时期,北京城的格局分为外城、内城、皇城、紫禁城,一城围一城。自打清军入关驻扎京城后,沿用了明朝建城的格局,但却把明朝设立的皇城撤掉,直接把皇城里的各府机构改为了民居,还把内城里的汉人迁往到外城居住。内城改为了八旗居住区,被撤掉的皇城则建为王公贵族以及成年皇子的府邸。 而内城的西郊还有诸多三山五园等皇家园林区。譬如畅春园,康熙如今就把里面的土地分划给各位皇子,让他们在里面建立自己的宅院。 其实北京的内城,才是我们所喊的‘京城’,俗称富人街区。 完颜家在京城曾有府邸,但自从祖父请命驻守西南,便把镇国公府搬到了西南荒城上,所以京城的邸宅荒芜十几年间便被朝廷收了回去。 但在京城,依旧有几处私购的庭院。可因常年无人居住洒扫,我也不曾想过要多留时日,只想在东林馆驿住下便可。不料,二姐体恤、爱惜弟弟心切,落脚之地早被安排在太子府上。这样一来,更是有理也说不清我瑾瑜不是太子爷的人了。 反正也说不清,索性住下也罢。 其实说是太子府,不过是内城里御赐的一座皇家林院。其实太子不住府上,而且住在紫禁城的毓庆宫。 我只向侧妃讨了个别院幽居起来,不与太子府上的幕僚有何接触,也尽量对太子爷的殷勤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但面门功夫我还是做足的,毕竟寄人篱下,何况太子是君,我是臣。 谁都知道齐泰尔将军渐老,瑾瑜又正值茁壮,如今圣上又对他青睐有加,那西南镇守的兵权落入瑾瑜掌中,便是指日可待。之前由于侧妃的原因,齐泰尔将军的态度,绝对是支持太子爷的。可如今我却不冷不热也不表态,太子爷着实摸不准。 所以,太子府的数日里,太子碰了无数的软钉,但我的礼数周全,太子爷也不好拿我作甚,只好托请侧妃前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游说。 侧妃每每抓得空,便是唠叨不断,我甚是头疼,都是千篇一律的要我认清当局事态,就算不帮衬太子,也要想着身为太子侧妃的姐姐,一个出嫁女,在夫家有没有地位,就要看娘家够不够硬气,肯不肯扶持。而且完颜一氏的荣誉腾达,如今系于我的身上,这一与太子爷联姻,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已不存在归不归附之说了。可我的薄唇依旧紧抿,不表任何态度,急得太子侧妃那是几度落泪,几番伤心。 最后的最后,太子还动用了深处宫中的姑姑——和嫔娘娘。 我大概能猜到这位姑姑为何如此不余遗力的帮衬太子,只因姑姑膝下无儿,只生育一公主。而眼看康熙步入年迈,公主又尚年幼,和嫔不得不在康熙百年后,为她们母女俩早些找个稳固依靠,以保日后的尊荣华贵。 如今,我本来复旨谢恩后便可离京,却赶上了康熙将临的寿辰,以及寿辰后的端午。重大的节庆,重要的皇亲贵戚,以及上至四品大臣和一品诰命妇,都得远赴千里来觐见朝贺。 为了免奔波,我不得不被滞留下来,代替西南的将军府来朝贺。 男子除了皇子、亲王,没有多少臣子能踏足皇帝内廷的后宫重地。其一,后宫全是女眷,所有女眷都是皇上的女人;其二,就是不许后宫与外臣通传消息。 想来,身为男卷的瑾瑜,能大摇大摆地入宫晋见和嫔,除了各方使出的诸多手腕,那就是和嫔今时必是受宠正盛,才得以在后宫接见嫡亲眷属。 从钟秀宫出来,我叹气扶额。如果能把历史戳破,我又何必如此苦上眉梢? 她们都要我做个明白人,是与不是,都已是案板钉钉子的事。而完颜家与太子党的关系,那是盘根错节,不是我想撇,就能独善其身。现在,纵然我有愤然不顾的百口,也难抹掉这此铁一般的事实。 我闷头跟着领路的小太监路过御花园时,不巧撞见了几位正器宇轩昂走来的男子,小太监小声说那是八皇子、九皇子和十皇子,让其赶紧行礼避让。 我还未弯腰作福,就已听见九皇子哼声而出,“哟~这不是完颜家的少年将军吗?想不到居然能在宫中撞见,真是好大的能耐!” 我听后面色无波,只是微微抿唇而笑,十分识数地不语,任其奚落。 看我眉目低顺,态度不卑不亢,一旁被历史戏称草包的老十,倒是十分符合莽撞的性格,一个不爽就上来推搡了我一把,粗声质问:“你哑巴呢,问你不回话。”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我是太子爷的人,只僵持了一会儿,就听见一句温和捎带慵懒的话:“九弟、十弟,额娘还等着我们的问安,都走吧。” 我眼角稍抬,看了眼对面如春风润泽的人,他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八皇子——爱新觉罗·胤禩。九王夺位,他是唯一能与太子、未来的雍正相抗衡,能让雍正登基后还所有忌惮的人。而眼前这位被世人美誉的八贤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很难想象与日后被幽禁致死相联系。 我等他们远去的身影后,才缓缓的回过神来,更加无心旖旎皇宫内庭的风景,只想着跟随这小太监,赶紧步出这天底下最最是非的地方。这里,无数女子梦寐的天堂,也是无数女子想逃离的地狱。 可是,这位小太监带着我走的,却不是来时的路,七拐八弯的,还是没能走完这个御花园。我进来时曾心底默算过,直穿整个硕大的花园不过花半饷时间,如今却走了一时多刻,而我也终是体会到了皇家园林的庞大。 “都统,只有您才敢对九皇子、十皇子如此,换做其他人,早兢兢战战的躲到一旁了呢!”前头的小太监尖着嗓子说,“幸好,今天八贝勒也在,要不有得您受的啦。” 八贝勒?也对,胤禩早些年前就被康熙封为了贝子。 “我说公公,您带我走的冤枉路也该够了。”这皇家重地,那可不是好乱闯的。再照这样胡走下去,指不定我会落个什么忤逆罪名。说完,我就掏出一锭重手的银锭,塞给了前头的小太监。 小太监并不小,只是个头矮小些,想来他敢干这种事,也是在宫内混了许久的老人儿了。只见他接过银子掂了掂,耳聪目明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说了一句好说,就领着我走上一条比较宽敞的大道。 可一个转弯,一只突如其临的飞禽迎面飞扑而来,当我躲闪开去后,四下早已没有那引路太监的踪影。 硕大的皇宫,若没人指领,一个陌生人是很难走出去的。我举目环四望,发现脚下是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人迹稀罕。我不得不摸索脑中的记忆,企图按图索骥的回去,虽不能回到和嫔的钟秀宫,但起码能遇见些人,以便投石问路。 七拐八弯,我终于走到了一空旷处。这一带的陈设布置比较堂皇亮丽,想必来往的人必不会少。我琢磨着要不要守株待兔等人经过时,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尖叫声。我本不想多生事端,但本性由不得我多想,一个健步如飞,我就已来到尖叫的声源地,眼瞅着一名少女正在假山上摇摇欲坠。恰好那少女脚下一滑,眼见四肢坠地,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一个飞身上去,竟拦腰包住了那位少女。 可把人接住后,我才想后果,这岂不是他人设计的圈套,等着我傻傻地跳入?联合刚才的玩失踪的小太监,由我不得不这么设想。万一眼前搂着的女人是皇上的老婆,被有心之士一闹一疯传,我就是有一百颗的脑袋也不够砍啊!纵然占理说清,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至今还滞留在宫中的原委。 就算皇恩不怪罪,恐怕她在仕途上也不会再受重用,反而会一贬再贬。如果是不受重用被贬,那倒还好,但是掉脑袋那就另当别论了。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 傻愣愣不知所措的我,被怀里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意识到还搂着人,这才赶紧松手把人交给近旁的宫女,只听见那些花容失色的宫女们喊着公主,才让我上提的一颗心松懈下,这才真真舒了一口气。 “婉妹,你没事吧?以后,可不许再胡闹了!”一句气恼的话传来。 我抬首,直视前方不知何时出现的三五人,想必他们也是闻声而来。可在日色背光下,我竟看不出前面的是些何人,但能感觉前面三五人的身形都有所惊愕动容。 我身形单薄,长身玉立,薄薄的两瓣红唇紧抿,迎着光泽的日色,令精致如刀削的五官显得过分妖异,仿若花色的容颜让整个御花园的花朵,纷纷失色。 “彼其之子,美无度。”对面的一人,禁不住开口吟了出来。 我蹙眉,这句话出自诗经《汾沮洳》,它所描写是一位如玉美男。 多日来,我就曾听闻坊间众人对我这副皮囊的赞叹:这完颜·瑾瑜长得真俊,俊得跟个后院里娇养的娘们儿似的,要不是他那灿烂如星辰的双目上方有两道英气逼人的长眉,真害人以为他就是个女子哩。 好吧,女子…… 气氛有点僵局,但我知须得赶紧行礼,反正都喊公主为妹了,是皇子阿哥们的肯定错不了,至于是哪些皇子阿哥,我就不得而知也不想知,因为皇帝的儿子我还没认全,也只能灵机的随口一喊:“末将瑾瑜,在此给各位阿哥们请安。” ------------ 第三章 美男计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尽豪奢。” 京城的繁华,到底埋没了多少人的醉生梦死?这座自古不衰的北京城,人们熙来攘往,我在这古代的生活倒不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今天,我又是一身便装,闲逛与京城的大小闹市,品味老北京人的热闹生活。 “公子,今个儿我们要上哪儿热闹呢?”身边的小厮热,眼神切确询问着我。 “那你说,还有什么好玩的地儿?”我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伸手敲打小斯的头问。说书社,相声馆,德溢戏班,茶楼酒馆,古玩琉璃厂,京城上等的地方能去的都去差不多了。 “那,小的今天带您去个好地方,可好?”小厮搓着手,黑漆的眼珠透出一股十足地献媚。 “还有什么好地方,是爷没去过的?”我看着他猥琐的摸样,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去处。谄媚的小厮看看天色后,说时候尚早,就先带着我一路的闲逛磨耗时光。 我倒觉得无妨,就由着小斯做主。 暮色已殆,万家烛火齐掌灯。 我随奴才李默来到一幢张灯结彩的楼前,门楣上一块被彩绸簇拥的匾额,写着‘万春楼’三大字。也许,许多小奴摸准了男主的脾性,觉得到烟花之地消遣是平日闲着蛋疼的达官贵人必往之处,所以李默这奴才自不认得他这主意坏,反而沾沾自喜。 看着眼前高兴着等待打赏的奴才,我甚是无语。也好,古代的青楼,我倒是要见识见识的,而且自古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还要见识见识他们都给自己安排了什么样的美色。不再理身后的李默,直径步入姑娘簇拥的大门,反正这奴才没我的打赏,自然有人会给他赏赐。 楼内的装潢确,可谓下足了血本,豪华得一丝不苟。毕竟是繁华的帝都,缺什么都不缺有权有钱的人。这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歌舞喧哗,纸醉金迷,与我那苦寒边关戍守的兵营相对比,我莫名感到一阵阵地讽刺。 我一进去,就有一眉清目秀的小厮引领着穿越大堂,直奔二楼的雅致厢房。小厮一边带路,一边热衷地询问我都需要哪些类型的姑娘,是温婉的,贤淑的,善良可爱的,还是……小厮见我一直都是笑而不语,他到也识趣转到别的话题儿上。 “这位公子,看您面生得很,您今晚可来对时候了,我们万春楼今晚可是有新姑娘竞标初夜,还有我们万春楼的四位头牌姑娘,难得同台一展技艺助兴呢!您不知道,今晚可是我们老板娘为了回馈各位大爷的一直帮衬,特地下了血本的吩咐,今晚只需各位爷的高兴,酒水不计,全都免喽~” “酒水不计,全免?”我十分诧异地停下步伐,看着楼下楼下人满为患的,满楼都灯火通明,酒色生香,这一夜得耗费多大的银两啊! 小厮听见我的诧异,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解释说:“哦,虽说酒水全免,也不见得全免,起码嫖资还是要意思着给的,更何况竞标初夜也都是明码识价。只不过是万花楼,不是谁都可以进进出出的。总之,今晚算得是我们万春楼每年一次的酒色食宴吧!专门回馈给京里头只懂得纵乐淫靡的达官贵族的,这也是我们老板娘高明的一处,我们老板娘也有由此人脉广阔,才使得万春楼能在天子脚下屹立而不倒,跟这里面的食客多少也是有些关系的呢。” 小厮自话自说地一直往前走,也不管身后的我是不是在听、乐不乐意听,是否还在后头跟着他继续走,直到小斯拐弯消失数顷后,才原路回来寻人,怪我不跟紧他,不然稍等片刻后,那间为我预留的上好厢房就要被他人夺去了。 预留?真是乖乖,想不到我以一个初来乍到的面生之人,居然还有人为我特地预留了厢房! 看着楼下各色穿插的人物,我想天下各地不胫而走的消息定会经此流转,这万春楼虽挂着烟花之名,实际却未必这么简单,这里可谓是权、财、名、利的交汇所,看来李逸探听来的消息并不作假,若想听什么消息了,来万春楼这逛一逛,便也什么都知晓,不论天下大小事。 小厮在“寅”字号门前停住,一路上的喋喋不休总算闭嘴,推开门邀请我入内安坐。我在将要跨过门栏时,却偏过头来对那小斯莞尔一笑,“你用不着卖这么大的破绽给我,你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我到此享乐?”说完,我便跨门而入。 我入内后,放眼过去,房里的陈列摆设,一应华美雅致,而桌上的香炉早已燃上香薰,一柱缥缈的烟雾缓缓而升,馨香无比。 这小厮,一开始就有问题。 在这里奢淫纵乐之人,家族地位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一个没有奴性的引路小厮,不仅引丢了客人,还在客人面前不知所谓地夸夸其谈,更甚的,居然掀自家老板娘的底儿,是何用意? 不过,这些都已不重要了。 门外的小厮微愣了会儿,摸着鼻头,不好意思地看着临窗而立的我。 我也看厌了楼下醉态人生,回过头便看见昂首直腰信步而入的小斯,此刻,我才发现小斯的身形高大而挺拔,居然敢与我举目平视。 此人的身材浑厚结实,阔脸厚唇星目剑眉,而且骨骼粗狂有力,我看得出他是个练武之人,而年纪倒也跟真正的完颜・瑾瑜相仿。我看着男人把一路收敛的高贵气度,瞬间绽放一室。我心底赞叹:何为气场,这就是气场。 男人厚唇一抿,对我表示回敬一笑。不知何时,厢房多出了数十名下人,他们手里全是捧着些华贵的衣裳和配饰,他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打开双臂站直在那,任由下人们给他更衣。 我有些不自然了,本想扭转头看窗外,但想想不妥,我完颜・瑾瑜好歹也是‘男人’,有什么看不得的?遂只好装作很自然的、很男人的目睹眼前的人,脱得一丝不挂。 废话,有美男的裸体观赏,我岂能错过? 男人身材真的很健美,看得我直咽口水,却发现咽喉干涸得很。当他真的一丝不挂时,我甚至一度地猜想,他是不是就是那种专供权贵玩耍的男宠?无论哪个朝代,特别是清朝,权贵之间都有圈养的男宠的嗜好。这,难道就是断袖之癖龙阳之好?怎么办,我不好这口!想好这口,我也没有那‘东西’! 我想至此,五官不禁轻微抽搐着,并且脑子十分地意淫着,却冷不防地得到的对方一道凌厉的目光。看来,男人知道我脑子在想什么废料。有哪个男人,会看另一个男人的裸体而禁不住脸又红心又跳的? “你难道有着喜欢看人脱光了换衣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嗜好?小心了,那可是会长针眼。” 无来由收到了鄙夷,甚让我有点哑口无言。 的确,看陌生人更衣不懂得避让,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我打着哈哈,随便寻个由头搪塞:“长针眼倒是不会,但我等作为行军打仗之人,这些个礼仪世俗是不拘于淤泥的,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你有的,我都有。”我两手一摊,恬不知耻的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很难搞明白,自己是怎么这么不要人格的说出的这句话,什么叫‘你有的我都有’?明明是‘他有的我没有,我有的他没有’才对。 我又禁不住再度猜想,如果对方知道我是女儿身,而且还当着我的面赤身裸体的更衣,我赤裸裸地看完他赤裸裸的躯体,他会不会要我负责,以此相要挟的以身相许与我? 我想着这些,脸上又开始躁热了,可这躁热不是因为刚看了别人的裸体,而是我脑子里此时的污秽淫念。好吧,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想不到‘美人计’竟以这种方式上演。而且,居然用的还是‘美男计’。 我有些不堪潇洒的扬起手驱散这不堪入目的躁热,一边则继续看着侍从们帮男人围上一些乱七八糟的配饰,从头到脚,装扮得无一不仔细和精细。不过这些在我眼里,不过两个字:繁琐。 待男人整理好一切,回过身来首先给我来一记全身上下的打量,然后侧头看看身侧的矮半截的白面奴才,再看看我,最后裂开嘴大笑起来。这男人是在侮辱我男生女相。我怒了,只因我知道那位白面奴才是位阉人,阉人在古代是最被看不起的一类人。 我咬牙切齿地道:“您这是在侮辱我吗?”虽然我不是男人,但也倍觉得受侮辱。 男人也觉得此举有些过分,不过此刻眼中却盛满了赞誉:“你的确如他们口中评价的一般,不仅人如其表,还聪慧过人、观人入微。”男人抚摸着光洁的下巴,抬眼斜睨着对面俊俏得过份的人儿,继续道,“就不知道你的武艺,是否也真如世人所评价的一样超群冠绝?” “我一般不出手。” “是为何?” “我出手,是必取命。”我笑着耸耸肩,态度却尽量做到无可挑剔。我猜得不错的话,此人已不是用非富即贵可以比拟,他非凡的谈吐,他皇家的傲气,以及他军旅中磨练的阳刚与洒脱,加上他此刻高贵的装束判断,想必便是前日刚归来的十四皇子。 这次男子只是拢拢眉,厚唇紧抿成一线地看着对面的人,些许是意想不到这人如此狂妄的回答。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作怒。 楼下已开始歌舞升华,所谓的四大头牌姑娘已登台献艺,开始展示她们毕生所学的高超技艺,尽可能的博得老爷们的欢心与青睐。 “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中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李白的《对酒》吧。”十四侧过头来。 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我不答,只问:“你为何不问我,如今相中了楼下哪位姑娘?” “这些个俗物如何如入得你的眼,何况今晚的东道主岂是我。” 不是他?我面容一震,但随即一想也就明白了。 这鸿门宴,迟早是要来的! ------------ 第四章 鉴鼎阁 我毕竟不是来嫖宿的,也没那能力。而楼下的歌舞台榭,我也是没多大的兴趣,便回过来头来准备入席而坐。房内的里桌外桌,都早已摆满了果脯酒食,我也不管那劳什子的礼仪节度,就独自坐下自斟一酒,仰头饮下。 老十四身边的小太监见我如此没有礼数,欲要发难却被十四挥手挡下。 自然,他没有表明身份官阶,我又何必如此拘于礼节故作客气?老十四也见我如此洒脱不羁,抿唇一笑地跟着坐下,笑问我不给他也斟上一杯吗? “宫里头出来的王公贵胄,一般都是不食经手于他人之手的酒食,不知对否?”万一他非要寻由头给我治个罪,那可多了。譬如我这一斟酒,他这一喝下,就算不用装中毒得要死要伤,就是喝个拉稀那也能问罪于我。 “你怎地就这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十四倒也不气,只是越过我拿起酒壶为自己斟上了一杯,而房内的奴才们早已被他打发出去。 “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何况京师堪比龙潭虎穴,不比我在西南的小坑小洼,我这也是明哲保身罢了。” “哦?明哲保身?”十四倒有些讶然地望着我,这一入京师深似海,哪还能由得人明哲保身?何况你瑾瑜这一什么身份?但十四随即也是摇头一笑而已,他估摸着我不是吃醉了,就是痴人说梦话。 也是,自打一入京师起,我就甭想什么明哲保身,何况九王夺嫡,沾哪边,哪边就是水深寒潭,且不论我完颜・瑾瑜现在贴还是太子党的标签。 “咯咯咯,新丰主人新酒熟,旧客还归旧堂宿。贵客至,我如何能不前来探望叨扰呢!” 一连串的银铃娇笑声从门外传来,听得人甚是悦耳,真真如红楼梦里曹雪芹所描写的王熙凤般:人未至,笑声先达。 果然,进来一人,柳眉凤眼鹅蛋脸,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老十四倒是与她颇为相熟,彼此只是两相点头问候,女子视线扫向静坐如松的我,目光定格,倏地被我那所向披靡的英姿风范所倾倒。我承认,这男生女相最容易引起女性的母爱泛滥。 随后,我看女子就挂着媚而不妖的笑容,摇曳生姿地向我步来,手里不知何时勾上一壶酒,施施然地向我面前的空杯斟满,娇笑道:“传闻,果不欺奴家呀!” 我看着自己杯子里的酒水,再看看十四的空杯,诧异不已。此女子好生不懂好歹,怎的高低不分,好歹她也知十四的身份,这斟酒也须先斟给老十四才轮到自己吧? 我错愕当场,不停地望着杯中酒,考量着不知是该喝还不该喝。我在百般思量中,竟然也顾不得那女子已偎依着自己坐于身侧,不管不顾的往我碗里布菜,碟碗的佳肴高垒得如座小山。 就在胸前要袭来一物时,我才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一个激动,就抓住那只欲要使坏的小手,由于用力过猛,柔荑的主人娇声连呼。 我闻声低头,对上的却是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女子眉宇间还夹杂着嗔怒、娇羞、欢喜。那双直勾勾且炙热的目光,令我委实是坐不住了,倒是旁边的十四则是笑声朗朗的,低头吃酒。 或许自己太过小心翼翼了吧,世上哪有那么多算计。我想着,便拂去刚才的失态,危襟正坐地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下,才说:“抱歉,本人,不近女色。” 然后,我就毫不客气地推开怀里惊愕错乱的女子。 “噗――” 十四一口酒喷了出来,还好我庆幸自己没坐他正对面,不过这一桌子的美味菜肴就得撤换了。 十四也觉失态,立即朝外挥手,下人进来一看桌上的狼藉,便会过意,快速差人更换上新的菜肴。十四却在整理仪态时不经意对上我那狡黠的双瞬,便明白我这是故意作弄,但他也只是耸耸肩,并不打算怪罪什么,甚至觉得我很有意思。 女子重新为我和十四添酒布菜,“将军果然气度非凡,俊美无双。您可知,外头如何盛传您的吗?” 盛传?无非是英雄年少,功勋卓著罢了。但是,我还是禁不住问:“你识得我?” “如何不识得?自打您进京后,京城上至贵胄、下至平民,已无人不知晓京师迎来了一位天下第一美男子――完颜?瑾瑜。还有,您可知道江湖上有个无聊透头顶的鉴鼎阁?” 天下第一美男?而且鉴鼎阁有是何物?我把头一歪,把两道英气过分的双眉拢聚一起,甚有不解:“不知。” “这也不怪您,您常年驻守西南,消息不灵通也是情有可原的。但你可听闻鉴鼎阁是如何评价您的吗?”女子开始和十四对饮起来,一个女人饮酒的动作与神态,竟是如此的好看。 我微微点头,示意女子且说下去。 女子掩嘴而笑道:“文武双全,容貌天下无一。不仅如此,且足智,善谋断。” “额――”我汗颜,这评价实在是往变态处地抬举她,所谓抬得越高,摔得越粉身碎骨。我便道:“这是民间误传的吧?不足为实,不足为实也!”简直过誉过头了。 “咯咯~这可并不过誉!”女子不经嗤笑一声,侧头询问一旁的十四,“十四爷,您认为呢?” “确实不过誉,此虚名你担当得起。”十四正眼也不瞧瑾瑜一眼,就答。 “江湖上,各项目都有它们的排名,比如兵器排名,武功排名,帮派排名,富商排名,美男、美女的排名等等。而这些消息都由专门的鉴鼎阁所收集编排的。因为之前的江湖上,并没有专门的排名,只是以口耳相传谁谁武功了得,谁谁剑术天下第一,谁谁富可敌国,谁谁貌美无双……这些以讹传讹的消失都是不胫而走并不可靠,所以江湖上就产生了鉴鼎阁,专门收集天下各地的消息,从而进行排序编排名次,提供给天下人茶饭后的谈资。而鉴鼎阁的产生,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你想知道的消息,都可以通过鉴鼎阁买取。” “你可别小看鉴鼎阁,它的存在已历经几朝几代,纵使朝代的更换也不易撼动他几百年的根基,就犹如江湖的存在,也不会因朝代的更换而有所变化,江湖还是那个江湖,朝代却不再是那个朝代。所以,鉴鼎阁每年提交出来的排名,是以百年名誉做担保的。当然,排名上的人若有不服,是可以向排前的人挑战,赢了,鉴鼎阁的人自然会升降名次,重新排序。” 听完这些,我头皮有些发麻地问:“那从一个人的出生到死亡,都能查得一清二楚?” 女子莞尔:“自然,完颜?瑾瑜,镇国公付敏泰之孙,齐泰尔将军的第三子,排行老五,嫡幼子,年方十七。额娘为赫舍里氏,将军府的大福晋,罪臣索额图堂妹;家世袭爵位,兄弟姊妹共八人。当然,这些是明面的。你几岁学走路,几岁会用筷子,几岁会说话,说的是那句话,几岁还在尿床,换过多少块尿布,就连上茅房……” “噗――” 这次轮到我一口老酒喷了出去。他奶奶个熊,连人家上个茅厕都能查得出来,还有没有隐私,有没有人权了! 女子掩嘴窃笑:“这些,相信就不用我一一例举了吧?在鉴鼎阁,这些都是有记录的。” 我以为就此打住,没成想,老十四却把话接了过去:“而且,你身长一共有13处伤痕,其中最大的一处伤痕在背部,尺寸有两尺长,为叛乱的纳西族头目所砍;左肩有两处箭伤,大腿也有一处,是同日被射,为救当日被困的将士而被敌人所伤。还有……”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对我所说的这些有何意义?”我中断十四的侃侃而谈,我不在意这些调查,也不想了解这个鉴鼎阁都查到了什么,我只想知道眼前这两位说的这些,是何用意。 “也无何意义,只因你是军中的神话,我委实钦佩而已。”十四望着我,仿佛要望穿我这个人,仍不假其说:“那年,你小小年纪独自领兵平息那次西南战乱后,便英名远扬。而你在军中所运用的奇谋,战场上所摆的奇阵,以及所训练出的骁勇奇兵,百战百胜。在大清国,你在各处军营已传为神话,更甚的,有封你为当代的战神。我,只不过是比较好奇而已?” 好奇?好奇就要扒人隐私? 也对,同为军营长大的人,对于同龄人能有此佳绩功勋,难免都会对如此耀眼的人或嫉妒、或不服、或敬佩崇拜的时候。 我好似明白了什么,迅速整顿自己,并对于眼前这位明艳的女子施礼道:“想必,您就是这万春楼的老板娘吧――人称玉面玲珑,不知是否对也?” “想不到这里的老板娘如此年轻貌美,外间传闻也果然不虞,料不到今日真真有幸一睹玉面玲珑的容姿风采,真我乃的三生之幸也。”我略作惊叹模样,并正式介绍自己,“在下瑾瑜,刚才过于失礼莽撞,还望姑娘你海涵见谅。” “将军您过言了,奴家还请您海涵招呼不周呢。”女子边说,边给十四和瑾瑜添酒布菜。 “不知,老板娘这次代表鉴鼎阁宴请在下,是有何吩咐?如若有需鄙人尽绵薄之力处的,鄙人定将不遗余力的相助。”我虽是这么一说,但也就冠冕堂皇的门面话而已,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可也就是说说而已,反正又要不银子。 面前的这两位顿时愣住,手中杯,停在了半空中忘记了动作。 “啪,啪,啪。”老十四率先鼓起掌来,笑着,“我说的没错吧,玲珑?这小子果然聪慧了得,仅仅通过简单的交谈就能连贯地判断出所有。”说完,十四突然有些戏谑地斜视她,继而坦言:“就是过于谨小慎微了些,显得缺失些男子气概,但也不影响他就不是条好汉。”说完,便起身举起酒杯,对着我就是先干为敬。 好吧,承蒙您的抬爱,我瑾瑜确实缺失些男子气概,这不反驳,因为事实如此。可这杯酒,我喝得出十四对我有股英雄惺惺相惜的味道。 被十四喊为玲珑的斟酒女子,只是莞尔,并不接话,只待这两人喝完酒坐下,才看着我言道:“我虽为鉴鼎阁的人,但我此番不是代表鉴鼎阁所宴请的您,我只是代表自己,并且通过十四爷的帮忙,才得与将军您相见。您是我所仰慕之人,而常人都说只闻其人不如见其人,果真呢,百闻不如一见!奴家能一睹贵容,已甚为欣慰了。” 女子笑得明眸善睐,有种惊为天人的错觉。但,明显都不是在座人的菜。不是我的菜,自是正常的,但不是十四的菜,就有点奇怪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哪有英雄不爱美人的道理。 这一通话说得,鬼都不信了,何况我这种耳聪目明的人。 “都说无功不受禄,玲珑小姐,您有事且说,我能办的,自然尽力为您相办。”我也不拐弯抹角,开口便单刀直入。 饭从口入祸从口出,眼看桌上的佳肴是精美可口,我多少是没胃口的。再者,有大清朝的皇子在,能还有什么事需要她这小小都统去相办的? ------------ 第五章 麒麟挂言 “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所谓明人不说暗语,不知瑾瑜将军可曾听说过一个‘得麒麟者得天下’的传闻?” “自是没有。”杯中的酒一怔,晃出不少,我不解,便追问:“这从何说起?” “江湖前不久出现了一个明月阁,专对天下事进行占卜,而占卜之事无一不准,而所求卜挂之人,往往会根据卜卦而逢凶化吉,无往而不利。所以,朝中便有位贵人千百般地秘密前往,问卜求挂。”玉玲珑说到此便停下,望着我。 明月阁?又是一个阁…… 好吧,既然都卖消息的,该不会是地狱打官司遇见了死对头,需要她瑾瑜发兵去铲平?可我好奇的是:“不知这位贵人求的挂,所言何事?” 玉玲珑也许等的就是我这句话,才娓娓道来:“挂上言:天降鬼才,麒麟遁世。得其者,得天下。” “得其者,得天下?”我埋头,低声嘀咕。 “是的,这就是目前江湖上最鼎沸的一个传闻――得麒麟者,得天下。”十四不在意的伸着懒腰,替玉玲珑作答。 我把头一歪,不禁有些好笑:“刚不是说是秘密地前往吗?怎会……” “您也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这一挂出来后,明月阁就此消失在江湖上,无迹可寻。” “所以呢?”我还是不明白,这个传闻跟她有何干系?而大多时候,祸事从耳入。一般被追杀或灭门,都是听了一些不该听的话。可我瑾瑜是来喝花酒的,不是来喝出惊天秘闻。而今,让我听了此番一席话,可谓害人害己。 “所以,这事移交到了鉴鼎阁头上。这‘得麒麟者得天下’的话一出,便在天下炸开了锅,世人都想寻得这怀有麒麟鬼才之人。你要知道,一切威胁到朝廷稳固之根本的事,都会是灭顶之灾。”玉玲珑敲打着桌子回应我的疑问。 “那不知,鉴鼎阁寻得了何消息以堵天下悠悠之口?”我想,大清为了稳固江山之根本,必定是要江湖上,目前鼎盛至极的鉴鼎阁给予个交代,否则这天下必会暴乱。 这事,受牵连的人定已不少。若真有人明着意去寻找这位麒麟鬼才,那就是与整个大清作对,那就是造反,不论是皇子人臣还是庶民,大清之主还未殡天,这天下之位就还轮不到任何人来窥视。康熙若听闻此事,必会雷霆盛怒、风云乍起。 “堵是堵上了,而这事也已平息了一阵子。不过,你可知这贵人求这一挂,还分有上下言的吗?”玉面玲珑开始卖关子。 我还真不想多听,但又碍于十四的脸面,不得不耐着性子问:“哦?这传闻还真的煞有其事?居然能被你们鉴鼎阁查到了下言。” “是的,而且我们还查到了是哪位贵人前去所求的卜。具体是谁,奴家在此不方便透漏。至于下言,世人所知不超十人。”玉玲珑看向十四,见十四点头,她才道:“下言的大致意思是:麒麟魂于七年前混沌托世,始于西南坎位,托世者俊美无双、才气过人,且少年得志,美名盛负。” 我又是禁不住地一抖,这次是差点没从座椅上跌下来,看着十四和玉玲珑不约而同打量来的目光,我有种小白兔陷入大灰狼圈套的感觉。可我很快就镇定下来,扯出僵硬的笑容,咬牙问:“你们该不会认为,这麒麟鬼才便是我吧?” 如若是,那我这一入京师,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女子掩嘴言笑:“自然不是。若是,那便好了,也不至于踏破铁鞋无处觅,茫茫人海到处寻呢。” 不是?那之前说的那一堆废话闹我玩来着,寻开心?虽如此,我却也没生气,反而心头还卸下一口气,为了掩饰,我便端起桌上的杯子就是一饮而尽,却发现酒杯是空的,好不尴尬。 楼下开始熙熙攘攘,我便起身往窗下一看,原来高台上已陆续上来几位年纪十三四、模样稚嫩的姑娘,唯唯诺诺的一字排开站着,台下围满的人群开始攒动不已,各个都已是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在那吆价。原来,新姑娘已开始叫价了。 “风月场所不言官衔,那奴家称将军为瑾瑜公子,可好?”玉玲珑毕竟是八面开吃的风月女子,为了不冷场,便施展她那柔韧有度的招呼功力:“无酒不成欢,无姑娘不成趣。不知二位爷,如今都相中了楼下哪位新姑娘作陪呢?” 十四刚想开口询问我喜欢哪位姑娘时,却被我抢先开口道:“如果老板娘您真有心,就把楼下被竞拍的几位小姑娘都赠送与我,可行?” “都要?”玉玲珑一脸愕然,她想不到我会如此的狮子大口,这些雏儿可都是她精心挑选并培养的好胚子啊! 反而一旁的十四一脸漠然,反正这种不靠谱的事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玉玲珑沉思一会儿,立即做出决定:“既然公子开口了,那么奴家就应您,还望您日后多多佛照呢。” 我也没成想玉玲珑会答应,只是想为难一下她罢了。而且我要这些雏儿也做不了什么,毕竟都要了,楼下那些达官贵人也都不是好惹的。但既然答应全给了我,如何对付其余客人那也不是我的事儿,毕竟玉玲珑是八面玲珑的主,能在天子脚下做大如此一家青楼客栈,必定手腕过人,常备后招。 台上的新姑娘被撤下后,台下的客人立即喧哗不满,但又立即上台了一批更明媚动人的姑娘,比新雏儿可有味道多了。 我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的小女孩,颇为有些头疼,今晚要该如何安排她们?而要我在青楼里全临幸她们是不可能的,但都遣散又不行,我须得留一两个在身边,不然玉玲珑和十四刚对自己说的一通话,算是白说了?说给你听,你就得有所表示,不然出了这门,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算了,先带回太子的别苑再说,可这人一带回去,太子府的幕僚铁定骂我瑾瑜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没毛病把什么奸细、眼线都带回去,作死呢? 回去的路上,我跟十四同乘一辆马车,后面跟着另一辆马车,载着是我的一群小姑娘。 “听说府中走失了一位舍妹,几年来也都一直在不懈寻找,不知对否?”十四闭着目,开口问。 终于,我等到十四要问的重点。虽然失踪的是真正的瑾瑜,可世上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将军府中以及西南军营,所派出去的人都只能对外宣称寻找的人是言九儿,毕竟我成了瑾瑜。 我回忆玉玲珑所说的麒麟挂言,七年前,那不正是自己转世苏醒的年头吗?而且,自己知道历史九王夺嫡的走向,虽顶着瑾瑜的头衔活着,可挂上所言的一切都跟言九儿十分吻合。 我老早便猜到,他们对我所说的卦言必有所隐瞒,不然这麒麟怪才的头衔肯定会落于我这个假瑾瑜的身上。何况也不知道这卦出自何高人,有何目的,但纵然我知道历史,也不具备扭转乾坤的能力,因为历史不可逆改。 “您怀疑舍妹,就是这麒麟怪才?” “你多虑了,我只是关心一下大臣的家事,如需帮忙可尽管开口。”十四虽此答,可想我也不会好糊弄,他算是领教过我的聪慧。果然…… “您是在质疑我的智商吧!”我十分鄙夷地撇了十四一眼,“相信挂上所言之人是位女子,且年纪小于我两岁,不知对否?”这可是有根据的瞎猜,不然,很难解释身为假瑾瑜的我,如此符合条件的一个人,为何还不是他们翻遍天下所寻之人?况且,我的手下曾多次回来复命,并不止我的人在寻找‘言九儿’,还有诸多势力纷纷在找‘她’。 “你确实心思敏锐,聪慧过人,但有的时候须得小心自己的聪明,以免聪明反被聪明误。” “末将在此谢过十四爷的忠告。”我冷脸而笑,还不忘谢过他的提点。 一路相对无言。 十四闭目养他的神,我则在脑海推敲着小心思。可是,我很快发现车外的大街有些不对劲,这也太安静了,街上别说行人了,连流浪汉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虫鸣蛐蛐声都约好了似的戛然而止。我刚想起身掀开马车的布帘,却被十四制止,对我摇头,示意勿轻举妄动,这是会打扫惊蛇。 “各位,你可知马车中坐着的是何人?乃是当今圣上第十四个皇子,若当街拦架冲撞了,那可是死罪!在下奉劝醒目的各位,趁早收手离去,十四皇子就此不追究。”十四的侍卫挥手停下了马车,对着朗朗月空喊话。 可四周还是一片的死寂,静得可怕。我还是有些年轻气浮,毕竟我才是十五岁的言九儿,心头烦躁不安是应当的。可静坐如磐石的十四,嘴角免不了浮起一丝蔑笑,他想我完颜瑾瑜的心境也不过如此。 ――吱吱吱―― “这是什么声音?”我狐疑地问。可还没等我问完,就被十四一脚把我给踹了出去。 我心里免不了破口大骂十四这丫的是要踢她出来送死!可我人还没落地,马车立即被射成了马蜂窝。街道两旁的屋檐,立即站满了手拿箭弩的黑衣人。 “十四皇子!!!” 十四的一干侍卫,急忙上前营救主子,而把十四的好心当驴肝肺的我,也免不了担心他会不会在马车里被人射成了刺猬。毕竟敌人真正的目标是我,不是十四。 “我在这。” 原来,十四不知何时窜上了屋檐,把一干等的黑衣人逐一拍落下来,十四的侍卫也都不是吃干饭的,既然马车空空如也,也都纷纷跃上屋檐助主子一臂之力,擒拿刺客。 ------------ 第六章 杀鸡儆猴 他们打他们的,反正我闲着也无事,就一路漫不经心地躲避开几个掉落下来的刺客的攻击,向着另一辆车里,我的一堆姑娘走去。我还真担心她们是否会受到惊吓,万一半夜会噩梦连连,怎办?正好,我那一干等手下还光棍着,等他们一立功,便赏给他们作暖床的,也好替我做了一笔开源节流。 当我靠近马车时,一把长剑立即挑帘刺了出,还好我命大,只稍偏头便躲过长剑。剑身离得近,在月光下冷银发青光。我心中一惊,这剑,是喂了毒的,只稍微被它划破皮肤,便可顷刻中毒而亡。 我心头受激,怒目出手,立即把车里的一名刺客扯了出来,居然是混迹于雏儿堆里的一名女杀手。我首先动指弹飞长剑,转眼就身欺上并掐住女子的脖子,沉声质问:“谁派你来的,说可不死!” “公子小心吖!”马车探出一颗稚嫩的小脑袋,尖叫到。 这一提示,我立马察觉背后有人放冷箭,便丢下女杀手,一个翻身跳上马车,还一手摁回那颗探出来的小脑袋瓜,着实吩咐她们躲好。 那手握长剑的女子,却来不及躲开冷箭,竟被射中了肩甲,随后不出一秒,立即倒地抽搐。显然那箭头也是喂了毒的,没几口呼吸,上好的花颜月貌便顷刻间陨殁。 好致命的毒,居然是见血封喉,用如此珍贵的毒药,也太看得起我完颜瑾瑜了吧?!我英眉一拧,看向一干等的黑衣人,我倒要看看,今夜到底是谁如此要我的命,不杀鸡儆猴,真当我完颜・瑾瑜吃素不成? 被十四和十四的侍卫拍下来的黑衣人,纷纷找准了目标一同围攻于我,而路面的侍卫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都摆出一副自顾不暇的样子。我一声冷笑,做戏也不做全,真当我是睁眼瞎吗?不过他们围上来得正好……甚好…… 我捡起地上一支趁手的匕首,目露杀机,身形迅速一闪而去,对着黑衣人便是手扬匕落,根本无需任何招式和套路,快速斩杀路面上的所有黑衣人。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一个武功强者,只要手法快、狠、准,便是天下无敌。 所有人都冷气倒抽,包括屋檐上的十四,正如他们肉眼所见,根本无法相信我那快如鬼魅的速度,更震惊于我手起刀落的杀人手法――手握匕首,快速刺破敌人的心脏,干脆利落。 一下子,就死绝了大半的黑衣人,而剩下的黑衣人,目露惊恐地看着杀红眼的我,纷纷害怕得直往后退。他们如何也想不到一个看似清爽瘦弱的少年,居然能如此的快速杀人,还不带不眨眼。在场的人,看向我的目光简直就犹如在看修罗场出来的怪物。 我看着横陈遍地的死尸,觉得也够威慑一时了,便扔掉手里的作案匕首,抬起右手,借着皎洁月色检查。还好,白净的素手没沾染到任何血迹,否则回去又要被白凤翔一通臭骂,那就得不偿失了。可估计我这一故意而为之的变态举措,只会让在场的人能更加的惊惧惶恐。 好快的速度,快得杀人不见血。 今夜之后,完颜・瑾瑜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头衔,便会一举轰动京师。 哼,不借机上点颜色,让我完颜・瑾瑜如何在京师立稳脚跟?我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原来完颜・瑾瑜并不是假负盛名的绣花枕头。既已成名在外,我也不在乎名声更加上一层,哪怕是狼藉的名声。或许这样,我心中的策划指不准是欲速则达。 然后,我很满意地看着剩下的黑衣人,每前进一步,他们就后退一步,仿佛我是吃人的老妖物。 可往后退的黑衣刺客,突然从后面大片倒下,最后只留下两位手执长剑的黑衣人。我呆滞住了――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我错过了什么? 一半的弟兄死在了我的手里,而剩下的一半居然死在自己人手上,连站在屋檐上看戏的老十四,都一个趔趄的差点从上面滚下来,想下来救人也已来不及。 这种连队友都赶尽杀绝的人,真是天理难容人神共愤,诅咒这二人下辈子做猪做狗不得好死。我在心底忿忿然地诅咒此二人。 我看着只剩下两人,揉着眉心,并一步步地靠近,道:“缴械不杀,可不是我一贯的做派,但你等只需供出是谁委派前来的,我可试着放你等一条生路,如何?” “你站住!”其中一个黑衣人,故意哑嗓子呵斥我止步,并且掏出了箭弩对准着我,如若我再往前一步,便立即扣动扳机射杀当场。这种一支发的箭弩,精准而快速,力大无穷,是暗杀的良好武器。 我并不为惧,双眼眯笑:“你认为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速度快?” “你大可试试。”嘶哑的声音说完,立马着手扣动扳机射来。 我向来讨厌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之人,既然对方要见棺材才肯落泪,我便成全他。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我迎箭而上,十分眼明手快地抓住急射而来的箭矢,并反手在握,准备刺向所放箭之人,不料,却被半路冲出的程咬金拦截。经十四这一扑开,被那两个黑衣人见机逃遁,待我回过首来已不见了踪影。 “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赶尽杀绝!”十四放开我,冷言相道。 “赶尽杀绝?到底是谁在赶尽杀绝!”我把脸一拉,手中的箭矢扬手一射,立即刺向附近的一匹马,那匹马儿不一会儿就抽搐着倒地,几番挣扎后,便气绝。 “箭上有毒?”十四很是震惊。 一名侍卫立即上前查看,并禀报:“是的,爷!这乃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我已是拍拍衣袖,像个没事人儿地说:“今夜,竟然有人在此埋伏袭击朝廷命官,相信十四皇子必会督促衙门给予末将一个交代的,对否?” 这事儿不小,袭击皇亲贵族是头等大事,一般会移交大理寺或刑部,而我只是说袭击朝廷命官,并只交代顺天府人来查,相信十四能懂我的好意。 远处跑来三队人马,一队是巡城的官衙步兵,一队是十四的皇家护卫,另一队是经我之手训练的亲兵。 “我的人到了,这里自然就由衙门的人处理,我就领着我的姑娘们先行一步,官衙若有口讯传问,相信十四爷您自会处理。”说完,我便跳上马车,坐拥温柔乡里打道回府。 ――厢房内―― 李逸确定周围无任何闲杂人等,才开口说:“少将今晚无大碍吧?” “算她命大,有个百毒不侵的底子。”白凤翔一边在为我做伤口处理,一边面无表情地说。我虽说百毒不侵,但此毒药还是过猛,整个左手已作麻,如石头般毫无知觉。 我边剔牙,边抖擞着双腿,说:“我正想问你等为何来这般迟?”才说完,就被面瘫的白凤翔一巴掌拍在我抖擞的大腿,只因我模样十足像个市井地痞,毫无贵公子家的气派。 李逸侧头在一旁歪嘴而笑,估计能治得了自家少将也就只有白凤翔了。可笑归笑,李逸回过头正色道:“我们前去时,被十四皇子的人所牵制住。” 所以,我才能看到几队人马同时而达。我把剔牙的竹签弹开,看着桌上狼藉的餐盘,想来万春楼上好的佳肴,自己是食之不下的,还是自己人烧得好吃,吃得放心。 李逸着手收拾干净桌子,把空荡荡的碗碟端出去后,才回来说:“少将,既然这事儿跟十四皇子脱不了干系,您为何还要救他?” 我托着下巴对摇曳的烛火沉思。其实,我并不是想救十四,而是十四的命本就不该丧于此时,他的命可比雍正还长呢,直到乾隆三十二年才卒。 “你救了他,他可知?”白凤翔边说,边看着我乌黑的手掌,正在考虑要不要为我施针逼毒。 原来,在黑衣人对我射箭的同时,另一黑衣人随后也打出了暗器,我本可接了箭矢,并侧身躲开暗器便可,但没成想十四却朝我扑了过来,十四背对暗器命危旦夕,我没辙子,只好用左手接住那打向十四后背的飞镖。 镖也是被抹了毒的,我被十四扑开接得仓促,手不免被毒镖蹭破了表皮,乃至回来后,左手掌整个发黑,还连累整条手臂都麻木无知觉。 此毒确实是见血封喉,白凤翔从我带回来的毒镖便验证得出。我之所以没事,是因为我特殊的体质――百毒不侵。因为我体内有种奇特的毒素,可以化解百毒的侵害。 为何这样?这个我也不知,我只知在9-13岁之间,被掳走失踪了四年,而且这四年间发生了何事,一概记不起来,只知道归来后,不仅伸手了得,体内还藏有异毒,并且会不定时的发作。 我还曾一度怀疑,我是否被人拐了去做暗卫?江湖是有些机构,喜欢掳掠一些有资质的儿童关在一起,让他们互相残杀,最后活下的人才有资格被训练成一个修罗杀手! “他不知,他身旁的护卫自然已看到我救他一幕。”这救命之恩,十四暗里算是欠下了,我不言明,自是知这些个刺客与十四多少脱不了干系。 “我不明白的是那两名刺客,他们为何杀掉残活的同伴,而十四显然是不知他们藏了毒的。”对此,我十分不解。 得知箭矢有毒,十四的反应并不作假,他的目的不过是试探我的武技,而且那一大帮子黑衣人招式并不致命,而非说招招要我命的,也就那几个人罢了。 “也就是说,这些黑衣人中混进了其他刺客?”李逸问。 我点头,表示他可以滚了,这是明摆的事,还问! “京城就是一牛鬼蛇神常出没的地方,明面上的事儿是不会挑明的说,暗地里却过招不断,如今皇位相争处于白热化,棋差一招都是事关危局,既不能招揽,也不能让对方如虎添翼。不得之便毁,这是常理。”白凤翔道。 “你是说我将作为太子的一颗小棋子,很可能会乱了这整个棋局?”再说,八爷与四爷党也没见给我抛何榄枝。 “你在军中的骁勇善战,与计谋远略已是盛名,加之今晚你过分聪慧的表现,和展示的杀人手法,这样一个文武兼备又战无双的人,很难不让人忌惮。”白凤翔抽出一根银针,在烛火下燃着。 “你觉得我锋芒太露,对吧?”她要的就是此时的锋芒毕露。瑾瑜直起腰,低头敛笑,“与夺位谋权的人沾边,我只得明白,想活命,便由不得你不去争。” 如果我是独身一人,大可隐姓逍遥。可是有她,言九儿的娘亲,一个让我满怀愧疚的人,我自是做不到让她的后半生都跟着自己吃苦受累。 ------------ 第七章 纳兰慕容 “少将,十四爷的府上派人送来宫里上好的解毒丸和金疮药。”门外传来李逸的声音。 “拿进……啊!!!白凤翔,你作甚?!!”我这话没说完,就被指尖的刺痛直通心窝,白凤翔这家伙居然一下子给我扎了五枚银针,他还真拿半路学医的自己当华佗在世,这五指连心的痛,可不是假的啊! “你不都是看着吗?我看能不能把毒血给你放出来。”白凤翔皱着眉,嘀咕。 “我呸你,你不见我气血都不足吗?还给我放血,你安的什么心!”其实白凤翔素知我的体质,这点儿毒素,不到天明就会排出体内。 我见他居然还要继续施针,便赶紧窜到拿药进来的李逸身后躲起,还把银针一把拔下,悉数全扔回去砸向白凤翔,他身手很好,倒一一接住了。 李逸反而把我拱让了出去:“少将,你别还像个孩子似的,凤翔也是为了你好。” “确实还是个孩子呢!”白凤翔低头收起银针,又是低声自言自语。 “来,咱看看宫廷御用的药是怎样的。”李逸已把十四送来的药拧开。 “这味道?”我远远闻着这瓶解毒丸的气味,感觉好像哪里闻过。 “这解毒丸不太像是出自宫廷御医之手。”白凤翔一闻这味儿老早就把药抢过去,还倒出一粒放于鼻前细闻细看,“不过药效很立竿见影。”说着,他已那粒药丸扔在一个白瓷碗里,那碗里的水是浸过毒镖的。 真如白凤翔所说,碗面浮现的黑色毒层很快分开,并慢慢地分解沉淀在碗底里,黑乎乎的一层像淤泥。我估摸着这瓶子还有什么,便把药瓶的底部翻过来,果然印有一朵三月红梅。 白凤翔接过去把药收起来,道:“你可以此为要求,提出见见此人。” “你识得此人?”我懂白凤翔的意思。 “不识,却曾听闻。” --------------------------------------------------------------------- 那一夜后,京城并没有如期预料那样闹得沸沸扬扬,毕竟夜里的尸体是不能曝光于白天下的,可私底下的传言是只多不少。所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罢了。 我便顺势称旧伤复发,便不再出门晃荡。 期间,不乏太子的前来嘘寒问暖,而且还莫名收到很多送上门的礼品,都是一些我不认识的高门府第所送来慰问的。 这一躺,便躺了三两天,躺得我实在不愿意了,便打算乔装出门溜达。经那一夜的事端,无论我去哪儿,身后都免不了跟着一位长舌妇李逸,和一位面瘫的白凤翔。只因那一夜后的第二天早晨,我体内的毒素便发作了,这次发作与以往不同,血气耗得比以往严重,让我直卧了一天一夜的床。 所以,为掩人耳目,这三两天头只好闭门不出,对外称是旧伤复发。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五天后,便是康熙的寿辰,康熙准备当天在木兰围栏涉猎,并不准备在宫中大宴朝贺的群臣和使节,受邀一同狩猎的名单含有瑾瑜,而名单内大多数都是高门子弟等后生一辈,当然,也包括所有成年的皇子在内。看来,康熙有意让年轻一辈齐聚一堂并崭露头角,毕竟大清的将来,是年轻一代人的天下。 街上。 三月天,桃花正旺,春风暖阳。 长舌妇李逸唠叨着要为我此次出行置办些行头,因为两天后就得跟随大队伍出发去木兰围场,李逸说,我毕竟是有脸面的人,不能太寒酸掉了身价,所以街上满目琳琅的商店,我都被李逸兴致勃勃地拉进去,一一逛了个遍。 我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两只手腕还缠着白色绷带,这伤口靠西南死老头的药抹上去包扎后,竟不像以往那样快速的愈合。都三天了,手腕的白布还在微微渗血。 虚弱不堪的我,不得不靠在门外晒着难得的暖阳,留李逸在里面叽叽喳喳的跟老板商量这、讨论那,而白凤翔早奔进隔壁的药铺子淘药材去了。 这条街道很宽,时常有车马经过,而且行人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不亏是人口繁华的京城。也有可能是临近清明,街上到处耳目一新,摆满了庆祀节日的商品,已有不少大户人家上街大肆采办。 远处,遥遥驶来一辆马车,马儿赶得有些急,隔大老远,就听见马夫扯着大嗓门吆喝行人速速让离,手上的鞭抽得马儿都要炸毛了。赶巧不巧的,横巷走出一位白面书生,愣头愣脑的抱着一堆字画也不懂得避让。 那马夫也不算是铁石心肠的人,在就要撞上人时,懂得勒紧了缰绳企图让奔跑中的马儿停下,惹得急刹步伐的马儿撩起了前蹄,好一阵刺耳的嘶鸣。马失前蹄,连带着马车都差点儿翻了出去。 书生被撩起的马蹄吓得跌坐在地,怀里字画不免散了一地,老天还爱开玩笑地吹来一阵风,这样子更是漫天飞扬的纸张。书生也顾不上即将落下的马蹄,急忙躬身去拾取地上纷飞的字画。 见此状,我依旧是狗改不了吃屎,不忍心看悲剧就此发生在眼前,身形一闪,就窜过去一手提开那位二愣子书生。 “你这书生,要字画,不要命了?”我松开书生的后领,竟没好气地说。不说还好,反而还惹来书生的怒眼相瞪。这都什么世道,好心反而没好报。 “好心办坏事了吧?”我左边响起一句讥讽。这白凤翔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悄无声息的。 “得了,总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环手于胸,一脸泰然地答。 “那你那夜所杀之人,怎的不见你心慈手软?”我右边却响起另一句不带任何温度的话来。这声音……我心头一唬,吓得跳到了白凤翔那边。 原来,十四也不知何时来到在我身旁,还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难道我大病初愈,警惕性就这么差了? 突然,比我高出一个头的白凤翔站了上来,还把我推挡到身后,竟与身形同样高大的十四正面对峙。我看着这诡异的气氛,傻眼了,这白凤翔是活得忒腻了吧,皇子与庶民都傻傻分不清了?还有,他哪儿来这么大的气场,居然能和自打娘胎便高人一等的十四,所散发的皇族气势相抗衡。 正好,有一张纸飘飞到我面前,我伸手一接,展开一看,便看到了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这不是纳兰性德的词吗?”我再捡起别的纸张,依然还是纳兰性德的词。莫非这是纳兰性德的手稿?不然,这书生为何紧张如命。 我正纳闷时,马车里走出一人模狗样的男子,不问缘由便抢过马夫手里的马鞭,一鞭一鞭的抽在忙着拾捡纸张的书生身上。他是眼见书生穿得不富贵,便抽得越发的狠了。 “狗东西,让你不长眼,你知道爷是谁吗?误了你爷的时辰,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那人边抽,边狰狞地大骂。 那书生也是的,为了字画不要命也罢了,竟然还愿躬身挨打也要护怀里的字画周全。我一时看不过,上前就一手抓住挥下来的长鞭,朗声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样公然打人,未免也太仓狂些了吧!” “你算什么东……”男子侧头,正要大声驳斥时,声音却截然而止。男子刚才还一脸的盛气凌人,眨眼间就垮了下来跟吃了屎似的,想来,他是看到我身后的十四。 他居然认得十四。既然认得,想来男子的身份也是响当当的,不然也不会在满是富贵散人的京城,公然乱扬鞭抽人。 十四显然没有要开口相帮的意思,但那人也不好太造次,只是支支吾吾地道:“你、你快放手,别误了我去接九爷十爷的时辰,否、否则,有你好受的!”这九爷、十爷,想必是说给十四听的,而我也不是傻子。 我松手,手腕却传来异样,不禁眉头紧蹙。眼尖的白凤翔立即上前抓住我的手,迅速掀起袖口,我手腕上缠绕的白纱布已是斑斑点点的殷红。 白凤翔白了我一眼,拉起我就走,可我手里还拿着书生的字,便让白凤翔等等。我来到书生面前,把手里的字递给他,言:“喏,你的字画。” 三月的街头,桃花娇艳,清风一送,花瓣如雨般飘零,而阳光倾洒,伴随着和风习习杨柳依依,画面好得如诗如画。这一句话,轻轻地拉锯开这时光静好的画面…… 喏,你的字画。 书生抬首,他竟是一位如日光般好看的人儿。我就这么和书生对望,颇愣许久后倒是他先缓过神来,并垂首伸手接过我递过去的字画,低声言谢。 我长身玉立,倏地眉开眼笑了。 我这一笑,倒让围观热闹的人群看得呆呆愣愣,魂飞天外。 古道长街,人间三月天,在这芳菲明艳的日子里,却暗谱着一曲凤求凰的弦音。 ——十四府邸—— 十四在庭院的月桂树下专心描着一幅丹青。而长案前不远处跪着一名侍卫,禀报着今天差办的事。 “今天的事儿,确定明珠大人府上的人都已知晓了?”十四抬起首,对跪着之人道。纳兰慕容再怎么是妾侍所生,那也是纳兰明珠所出,儿子当街被人打了,也等同打了当朝内阁大臣兼大学士明珠的脸面。 “是,属下已吩咐人把消息传到了明珠大人府上,明珠大人一回府听闻此事便是盛怒不竭。”跪着的人如实禀报。 “我不仅要明珠大人盛怒不竭,我还要这件事情满城皆知,懂?”十四想了想,便低头下笔,道:“并且,明珠大人的令郎还是少年常胜将军——完颜瑾瑜所救。” “是。”跪着的人并没有起身,想了想还是道:“只是属下不明白……” “你不明白的事儿多着呢,去吧。”十四下了遣人的命令,跪着的人不得不离去。 十四收笔,借着月色看着长案前的丹青未干的墨色,嘴角不自知的微微上翘。微风一送,馨香袭鼻。 “别说他不明白,连我也不懂你是何用意呢。”软糯悦耳的女声从背后响起。玉玲珑踩着莲步信信而来。 十四伸手,握住女子柔荑,笑言:“你岂会不懂?”他这般只是顺手推舟而已,何况人家的性命确实是瑾瑜这小子救的。你要锋芒,我胤禵便助你,不是有句话叫‘过刚易折,过顺而娇’吗? “你不怕把明珠一党的势力推向太子爷那边?”玉玲珑如实而说。 “明珠这只老狐狸。”一旁奴婢端上水帮十四净着手,擦拭干净后十四才冷言哼出:“纵然太子有笼络之意,但是人都知道索额图之囚死跟明珠脱不了干系。” 扳倒索额图,跟去掉太子的左膀右臂没什么两样,太子如何不恨?何况完颜瑾瑜还是索额图的侄外甥儿。 而且,大阿哥的母妃纳兰氏是纳兰明珠的亲妹妹,明珠一族的势力明面是偏向大阿哥,但举人皆知大阿哥生性软弱,太子更是草包,明珠一党为了青山常在绿水长流,自然是哪一边都不敢轻易投靠。 索额图一死,其一族的呈现的落魄态是已无法崛起的征兆,除了他堂妹下嫁完颜氏这一脉正如日中天的壮大。 宫中有圣宠常在的姑姑和嫔,宫外太子府上有当侧福晋的姐姐,这完颜瑾瑜小小年纪就能号令三军上阵杀敌,完颜氏一脉的前途不可估量。 “所以,纵然瑾瑜不知那是明珠大人的儿子,您也要弄得全城皆知是他出手救了纳兰慕容。其一,明珠大人再怎么不愿,也会携子登门拜访以表救儿之恩这是礼数。其二,吏部尚书严大人的儿子抽打了当朝内阁大臣明珠的儿子,此事是不言而明的,自然会有人借题发挥。” 朝中之人都是各怀鬼胎,这一举两得之事,自会引出纷至沓来的各种猜测。 吏部尚书严大人明着旗号是太子爷的人,儿子却跟九、十爷厮混,八、九、十皇子乃是自成一党,能与太子分庭抗礼的派系。 如果严仲明是顶着自家父亲的脸面抽人,抽便抽了吧,只道个年轻一辈不懂事,闹个误会便可搪塞而过,何况还有太子这座大山。可你抽人却是打着九、十爷的名号,这不是老太太耍宝翻跟斗——活腻了吗? ------------ 第八章 搅屎棍 宣纸上的墨汁已干透,玉玲珑拿起画儿对月欣赏。 画上是一条长街,和风习习杨柳依依,街上的花瓣,落英缤纷,而置身于花海的是一年轻人。长身玉立,温文尔雅,眉弯嘴笑如今夜的皎洁月牙儿,圣洁不食烟火。画中人,手拿一张字画正递与某人。 此画上的人,真如那一句:“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也。”玉玲珑脱口而出。 “你若甚喜,便送与你。”十四说完,便转身离去。 “完颜・瑾瑜,远不如我们表面所查到的那么简单,他仿佛就是一个谜,一个深不见底永远望不穿的谜。爷,您的心思应该摆在麒麟之谜上为好。他瑾瑜就算再怎么是个谜,终究是我们所知道的一个活人。”活人,也可以是死人。玉玲珑小心卷起案桌前的画,善意相言。 刚步上长廊的十四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望着月下的仙子,眉目有一丝愠怒但随即隐逝,道:“与其找一个不存在的人,我还不如去探究一个我感兴趣的谜。” 愈是看不透的一个人,愈要看透,起码他要知道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太子府别院―― 树影婆娑,我睡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着皎洁的月色吃着花生,心情好不惬意。而白凤翔在一旁捣鼓他的药材,李逸则在一边八卦。 原来我今天所救之人是明珠之子,纳兰慕容虽为妾侍所出,但好歹是明珠入了族谱的子孙后代。而肇事者则是当朝吏部尚书严舒严大人之子,严仲明。更扯淡的是,严舒是太子党的核心人物。儿子居然打着老九、老十的名号招摇过市,看来,真的是‘子不教父之过’,儿子摆明是个被人玩弄的草包。 “这事儿昨晚已传到明珠大人府上,明珠大人气得差点连夜上门找其理论,后来忍住。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他竟然连夜入宫在圣上面前伏地不起,硬是参了严大人一本,斥其教子不严,竟光天化日当众殴打重臣之子,老泪纵横的明珠大人声声高呼皇上要做主,要对真凶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皇上还听闻十四阿哥在场,便召十四入宫询问此缘由经过。而且啊,十四阿哥还向圣上提名褒奖了您,说是亲眼目睹您是怎么怎么地不畏权贵的救人,才没酿造人命惨案的事迹。于是乎,皇上大悦,又连夜召了太子入宫。” 这事儿一过夜,便闹得沸沸扬扬,京城上下皆知。而且我还赢得了救人的美名,一时被城中的百姓津津乐道。我怎也想不通这十四安的什么心,一件小事非要闹得满城风雨,他是搅屎棍在世吗? 可我却‘咦’了一声,道:“不对呀,既然是我见义勇为,那皇上该召见的是我,怎么是成了太子啊?”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只是总感觉有什么不妥,甚至是不安。 “那我可不知。”李逸蹲下来给她剥花生米,说:“说不定,商量着给您什么大赏赐呢。” 大赏赐?赏赐。 还是大的,赏赐…… 我冷气倒抽,一不留心,把一嘴未嚼的花生米给吸进了咽喉,引起自个儿好大一阵的咳嗽,咳得我那是上气不接下气、脸红脖子粗:“咳咳咳……咳咳咳……水,快给我水……” 一旁的李逸赶紧给我喂水,我花好大一阵工夫才缓过劲来,哑着嗓子说:“皇上,该不会要给我赐婚吧?” 古代男子有十六成丁之说,一般十六周岁以后,便可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门当户对的姑娘成亲,而皇族的男女更早,十三、四岁便可行嫁娶。 成亲这事儿在我入京后,姐姐便没少在我耳边唠叨,她希望我在京中望门挑选一位女子定亲,就连深宫中养尊处优的姑姑也来过不少的传话。 我知道,我不止除了少年得志盛名在外,还生得一副迷倒万千少女的好皮囊,才被鉴鼎阁评为美男之首,而全国各处已有不少媒婆络绎不绝地上门说亲。如若,我一旦与京城某贵胄联姻,这又得是一桩千丝万缕的政治事儿。 “赐婚?那可是好事啊~九儿!”院子的墙头上,突然荡下一双腿。倏地一条影子快速从我身旁闪过,桌子上一叠花生已不见。再回过头,坐于高墙上的人,手里多了一叠花生,左肩上还坐着一只灵气十足的猴子。 “好事?我洞房花烛夜时你替我不成?”如若那人在我面前,我铁定啐他一脸唾沫星子。 “你要愿意,我也不介意。”蔺子如吃着花生,答曰。那副吃相,跟他肩上的那只畜生一个德性,都是砸吧砸吧地吃个不停。 白凤翔端上来一杯新茶,“这是宁神静心茶,喝了吧。” 我揭开茶盖,一阵清香四溢袭来,轻嘬一口,唇齿留香。闻着香的人,赶紧朝白凤翔招招手,示意也要一杯,可白凤翔拿他当空气。 “如果真是赐婚,许个王公大臣的女儿还好,如果是位娇养深宫中蛮横的格格,那我还不得……”我痛苦地抚上额头。 “你还不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蔺子如啧声道:“啧啧啧,看你西厢房的一堆胭脂红粉,你可真享受!” 这话惹得我一个杯盖掷过去,可惜被他偏头接过,我只得压制脾气地道:“我哪能比得您老真风流。既然你惦记着我东厢房的数位姑娘……” “如何?”蔺子如立即满脸垂涎地问。 “李逸,喊人,就说京城近几起采花事件的贼人在此,正欲行不轨。” “嘿,别别呀!我就是来讨碟花生吃,怎么了我?” “笑话!你个彝族部落的二公子,会穷得没米下锅?”我说完就起身回屋内,不打算留在这理会那墙上吊儿郎当的一人一猴。 回到房中,我便吩咐李逸速速让人快马加鞭回西南,让将军府的人着手给我安排一门亲事,或者之前是否有过给瑾瑜指腹为婚的小姐,没有也要弄一个来,事关紧急。 李逸领命,便出。 不管是我多虑也好,真的也罢,只要西南那边办妥了,将来也能阻挡个一二。如果真的是赐婚,那么在康熙贺寿那天圣旨便会下来。瑾瑜的婚姻成政治的牺牲品是避不可免的。可问题我不是真的瑾瑜,我拿什么去成亲,凭什么去误人家姑娘? “你这是杞人忧天。何况你足智多谋,再难的事,你都有应对之策。”蔺子如像阵阴风飘了进来,见桌上有吃的,就跟他家猴儿拿起来就啃,也不怕白凤翔下毒药他。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届时人家姑娘要我扒光了身子与她坦诚相对,我扒呢,还是不扒?”我没好气地白了蔺子如一眼,他还真当我无所不能了? “我来扒。”蔺子如刚说完,就迎来我跟凤翔一人一个投去的茶碗,吓得他赶紧连人带猴地窜上房梁,居然还堵不住他的嘴:“我是说真的啊,这喜烛一吹,黑灯瞎火的谁知道谁是谁?” “可我感觉被戴了绿帽。”我摸着下巴嘀咕。且不论门楣,就拿长久来说也不是个事。我虽认这是可行的一种办法,但不代表会接受。好歹一女不事二夫,让人家姑娘知道了,怎活下去? “你又没有那玩意儿,戴啥劳什子绿帽啊?”蔺子如对我‘绿帽’一说,甚嗤之以鼻。 我脸一黑,不语。希望某人能识趣的管控好自己的嘴巴,这祸从口出,也能从口入,再这么胡扯,我就下毒粉药死他。 倒是一向话不多的白凤翔开口了:“你要知道,她是在顶替谁活着。哪天,真的瑾瑜回来后,不仅发现自己已娶妻,还生了子,你教他如何看待这满堂的妻儿?” 这事说到点上了,蔺子如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 我就不明白了,这小子为何三更半夜突然到访?遂拿起桌上一苹果砸向他,没好气的道:“深闯太子府,你这是活腻了,还是嫌命太长?” “这有区别吗?”活腻和嫌命太长,都是一个找死的意思。蔺子如朗声一笑,笑得如沐春风,风流自在。 说起这个蔺子如,那是在两年前,他携一支不堪入目的队伍突袭我在前方的军队,反而兵败被我亲手擒获,之后便死乞白赖的赖着不走了。这孙子,杀,杀不得;轰,轰不走,像尊佛爷一样让我有种上辈子欠他八百万似的。 “差点忘了,你带来的手下在安定门外的兵营出事儿了,这么有趣的事儿,我岂能不告知你一声?”蔺子如啃着苹果含糊不清的说,他肩上的猴儿倒是兴奋地‘吱吱呀呀’比手画脚。 听此,我便直奔门外,吩咐人备马前去安定门的兵营。 京城有‘内九外七皇城四’,内城有九个门,每个城门分别有各八旗兵兵营的驻扎。而安定门,便是镶黄旗的兵营所在地。 我快马加鞭来到兵营大门,便听到里面吵吵嚷嚷之声传出,其中还夹杂着兵戎相见的声音。我暗道一声不好,立即跳下马,顾不得兵营重地需人通报,早一个箭步掠了进去,刚好看见阿尔哈执刀砍向一人,那人还不知死活地鼓动阿尔哈,若不砍,就是孙子。 “你他妈才是孙子,你全家都是孙子。”阿尔哈说完,就手起刀落。 刀剑无眼,我还算奔来得及时,却匆忙得没带任何兵刃,只好生生用肉掌去阻一阻。我深知阿尔哈的腕力过人,连自己都没把握能否一掌拍开他的刀刃,可在我拍上之际,恰好一枚石子朝我后脑打来,我偏头一避,石子正打在阿尔哈的手腕上。 我也顾不得是谁在帮我,但阿尔哈的大刀算是被我拍开,可新包扎的手腕还是立即殷红一片。我顾不得血流不止的手腕,只觉得怒气狂升,一手揪住阿尔哈的前襟,冷声道:“我让你熟记的军规,都当屎拉了吗?!” 阿尔哈一见是自家少将,就立即耷拉着脑袋,不吭不气。 “你们来说!”我对阿尔哈身后一干人等,大声喝道。 “不得在军内斗殴逞强,违者……”他们禁言。 “违者什么!!!”我紧握拳头,继而对阿尔哈大声斥道。 “违者,违者逐出军营,自此一概不录用。”一身彪悍气的阿尔哈,不禁面色立改,耷拉的脑袋都快点地了,愣是怵在原地不动。 好!很好!!既然都记得,由不得我不怒颜冲冠。我大手一挥,正待发话时,阿尔哈身后一阵‘扑通’的跪地声,黑压压的上百号人,皆是我从西南带来的亲兵。 他们无声跪地,皆是在替阿尔哈向我求情。 自古无规矩不成方圆,特别是我亲手训练的这批誓死追随的将士,他们都必须严格遵守我定的每条规矩,来不得半点弄虚作假。军纪一定眼明律己,我也一向说一不二,军中个人犯错个人承担,他人不得因其别因素而求情,否则同罪处置。 可他们这么一通不约而同的求情,想来,这起闹事不见得是他们的过错。但真闹起来,铁定是对方吃亏,我这支铁血士兵可不是善茬好惹的主,何况西南的汉子都个个彪悍异常,一般都是我作战时用来打前锋的军队。 放眼看着这个京师里的偌大兵营,上至军官下至士兵,都像草扎、泥捏的软脚虾,看来京师里的生活还是太安逸了,都忘了我们这些在边疆出生入死的同胞,尸骸成山。 “那好,既然他们都为你求情,阿尔哈,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离开我的军营,二是自断一臂。”我说完,就从近旁的将士腰间抽出一把刀,掷在地上。 慧眼识珠,有的人巴不得阿尔哈选第一条,他们军营的大门可是大大的为他敞开,职位任君挑选! 我这话声一落,立即引来一旁步兵营的士兵们议论纷纷。离开军营,与自断一臂,那可是悬殊之事,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不是罪不可赦的事儿非得自断一臂,傻子都会选择离开。何况,英雄何患无用武之地,离开也罢。 可阿尔哈的选择却出乎众人的意料…… 阿尔哈闻言后,立即捡起地上的大刀,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大刀一挥,瞬间砍落一臂。刀,快而麻利,血液并无飞溅,大伙儿看得目瞪口呆,那手臂的断口泛白而翻出的肌肉,他们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这壮士断臂,不过如此! ------------ 第九章 先礼后兵 半路出家的白凤翔立即担当起军医的角色,赶紧往阿尔哈左臂膀几处能止血的穴位按住,然后掏出止血的纱布、药粉一通撒上便包扎。 我命人捡起阿尔哈的断臂呈上,对着这些挑事的士兵,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已军法处置我的人,你们军营也总得给我个交代吧?” 我定的军规铁如山,自然相信我的将士不会无故闹事,而阿尔哈这一臂虽断得不值,却能快速止住这场闹事,并把事端摆上桌面来个曝光死,反正谁怕谁,乌龟怕铁锤,大家都来正经来说事,遮遮掩掩是孙子。 对方很是愕然,面对笑里藏刀的瑾瑜,他们居然不知作何反应。 “那好,不知这位将领如何称呼,身居何职位?”拿一群人发威是没用的,打蛇要打七寸。瑾瑜指着阿尔哈刚挥刀欲砍之人,发挥不耻下问的精神。 “鄙人年羹尧,汉军镶黄旗子弟,职位协参领。” 人群快步窜出一人,挡在我所指的将领面前,并负手抱拳言到。看其军装和职位,想必是这将士的顶头上司。而面对不按常理出牌还森笑如冷虎的我,这人还算有临危不乱的阵势,果然不愧是日后呼风唤雨的年羹尧。 可是,我要打的蛇,可不是年羹尧!这边的戏看完了,那厢的主角也该出来露面了吧? 我对着东南角的方位双眼一眯,声色厉荏:“既然只是位协参领,那劳烦你请此军营可以主事的人出来说话!”那枚石子,正是从东南角处打来。 我口气突然空前盛大,竟连京师八旗子弟里的协参将都不放在眼里,效果是立竿见影的,立即激起年羹尧身后的一群愤青——愤怒的青年真可怕! “哈哈哈~老夫来迟矣。”一串洪亮的笑声,果然从东南角方位传出,笑声中气十足。 一名中年汉子率先走出来,远远抱拳施礼:“我已听闻了,此事只不过是双方口角的小摩擦,竟还劳驾瑾瑜少将军趁夜前来处理,真是老夫的罪过,罪过啊!” “老夫鄂仑岱,乃本军营的副佐领,”中年汉子来到跟前自报名讳与官职,远远就看见一地的血红,和我命人呈上的断臂,假意深锁眉疑惑地道:“这是???” “原来是位佐领大人,末将瑾瑜在此见过。”我也抱拳弯腰还礼,还看清鄂仑岱身后款款而来的人,嘴角微微上翘,曰:“我这叫先礼后兵。” 先礼后兵?鄂仑岱先是一愣,但随即怒上眉梢,却又不发作。他想不到我当真如此年少狂妄,连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居然胆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不知死活,看来还不知‘作死’一词是如何书写的吧? 不发作,甚好。不愧是京师摸滚爬打的官员,‘忍’字功自是一流。我对鄂伦岱的官场修为十分佩服。 “传闻道,瑾瑜少将军训兵有道,想不到军规更是如此的森严,区区一个离开军营的训诫,就能让壮士断腕,真是令人瞠目结舌。而这位壮士断腕后,居然还能面不改其色,实在令十四钦佩叹矣!景泰,你速去取八贝勒曾与我的上好虎骨膏来救治这位铁血将士。”十四对着身旁的一名随从吩咐到。 “有劳十四爷了。但阿尔哈这点小伤,末将尚能处理得好。”背对着人的白凤翔果然带种,在为阿尔哈包扎的同时还敢替我出言婉拒十四的好意。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十四和鄂仑岱,都忍不住在心底对我大竖拇指。 “大胆!你是什么狗东西,居然胆敢……”十四还未离去的随从景泰,立即怒着胸腔回身叱喝。 “景泰,这里无你什么事,还不快去取药!”十四冷眼呵斥这景泰的言行举止,并打发他速离。 我还是一副笑脸示人,眯缝着眼说:“虽是十四爷的一番好意,就当末将心领了,不过我还是相信我手下的能力。” 我笑得愈是轻松自若,愈是会无事生非,而我身后边的将士包括白凤翔在内,也已经开始脚底生寒,就连十四也觉得这笑,绵里藏针。不错,我这类的人,最是蛇蝎之腹,何事都是一副笑脸迎人,但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 “不知少将军何为‘先礼后兵’?”鄂仑岱毕竟是有阅历之人,自然不把我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子放在眼里。 “我且不论这起闹事是源于何因何人,但是,我已按照我的方法处置了我的人,那么佐领大人这边也该给我个交代吧?”我先且放过十四这根搅屎棍,眼神犀利地扫向鄂仑岱。这摘瓜,还得顺藤。 “这只不过是起小摩擦,本无大事化,只不过是少将军你处置人的手法过激罢了。”鄂仑岱负手挺胸,继续道:“要怪就怪本佐领姗姗来迟,没能先人一步的处理事态,让其恶化,少将军你非要讨个说法,大可以上告朝廷参我一个管教下属不严,我领过便是。” 还真是姗姗来迟未能处理的小摩擦啊!阿尔哈这一刀真挥下去,他家这位可爱的软脚虾将领可是非死即伤,到时候不是我参他一本,倒是他告我一状了。如果我真晚来半步,让他们大打出手,我的人倒不怕吃亏,只怕鄂伦岱这个步兵营被我的人给拆了,都还云里雾里。 这步兵营,全称是“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是京城的卫戎部队,执掌京城的守卫、稽查、门禁、巡街、禁令、保甲、缉捕、审理案件、监禁人犯、发信号炮等等。但我这百来号人,可是都我百里挑一的人,别人还挤破头都渗透不入的铁血队伍,还是我亲自仿造二十一世纪现代军事化的魔鬼训练,所训练出来的特种兵。对付这些好吃好喝的八旗子弟兵,以一挫百不敢说,以一挡二十还是绰绰有余。 若这步兵营真是给我这百来号人给拆了个片甲不留,他副佐领大人不怕丢人,难道不怕大清丢了的脸面?反正我会觉得脸上无光就对了! 我闻言点头,甚觉鄂伦岱这一提议不错,便侧头对白凤翔说:“那就如佐领大人所说的办吧。凤翔,立即给我起草写奏折,我也试个连夜进宫面圣,是何效果!” 鄂仑岱一听,整个人那是呆愣住了:这都什么人啊,完全不照常规走! 鄂仑岱没成想这我会顺他的话走,毕竟这芝麻绿豆大的事儿,面圣也太儿戏化了些。面圣也罢,但还学明珠什么加急式的连夜闯宫面圣。这时辰了,皇帝老儿估计都花前月下一番入睡,若是吵醒,一个不爽,那是统统掉乌纱帽的事儿啊! 那谁?说得真他妈的对,这惹谁,也别惹二愣子。俗话说: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不惹穷得乱碰的。 我又想了想,也觉得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事面圣,那我完颜瑾瑜就太不成体统了,便追加说:“顺便多耗点笔墨,把我被袭的那夜之事,也添油加醋的写进去,我好将功抵过。” 被袭了,杀人了,还有功?鄂仑岱这边的人群那是骚动纷纷。我则是美滋滋地看着十四,笑而不语。救皇子一命难道不是功吗?这一功劳,够我瑾瑜加官进爵臭显摆的了。 所以,我有功可以低过,鄂仑岱这老小子可没有,被罚是铁定的。然而鄂仑岱不是傻子,立即拦住欲离去的我,扯出僵硬的笑容,道:“少将军何必小事扩大化呢,不如我们就此时此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好?” “甚好。”你这孙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命人呈上阿尔哈的断臂,让鄂伦岱怎么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方装模作样头疼了一番,痛定思痛后,给出答复却是:“年羹尧身为今夜值班参领,管教下属不周令其滋生事端,特免去军中一切职务,离职听候调遣。” 免职?老子用一只断臂,换你一个协参将的免职,当我三岁小孩儿玩过家家?我皮笑肉不笑地斜眼睨着鄂伦岱。 “哐”的一声,伴随着拔剑而起的声音,还迎来一颗人头落地,骨碌碌地滚到我脚跟边,惊得我都0成了一张嘴,拳头都能塞得进。 幸好,还好,地上滚落的人头不是年羹尧的。不然,因我而篡改了历史的走向,往后还有木有老毛领导红军以农村包围城市从而取得新中国的闪亮那一天? “瑾瑜少将军,此举可否满意?”不知何时窜出了条毒蛇——九皇子胤禟,瞬间抽了鄂仑义腰间的军刀,便是手起刀落,就剁下阿尔哈欲砍的那位小将领的脑袋。 妈的,当真人不是他妈生的,说杀就杀,我顶多是要对方一条手臂,犯不着要上一条命。这下子好了,我得理还不饶人命的名声更臭了。 “再加一条,步兵营以上在场的任职将领皆逐一免职扣饷,以此警示。”老九把带血的刀插入目瞪口呆中的鄂仑岱腰间的刀鞘,说到。 如果目光可以把一个人射杀,我和她后的将士,早已是万箭穿心死之又死。老九此话一掷,加那条被视如草芥的性命,步兵营所有在场的将领士兵,皆是对我怒视不止,可谓敢怒不敢言。 其中,一道炯炯有杀伤力的目光便是十四射来的,仿佛在无声指责我:完颜·瑾瑜,你丫的够狠! 我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十四:没你兄弟俩够狠,一个是搅屎棍,一个是蛇蝎之腹——都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欲害我于万劫不复。 这件事从头到尾,我用脚趾头想也知是何事,那夜所行刺之人皆是出自步兵营,交手时我便知他们有军人的底子,而人必是十四以如莲灿舌游说鄂仑岱借来的。 想我完颜·瑾瑜也是镇守西南的少将军,挑选之人必是功底好些的任职将领,没成想,用毒一事激怒于我,人全被我杀光(虽只灭了不到一半的人数,可剩下的,被他们假同伴杀害的自然也算作我头上)。 今夜,经十四这根搅屎棍到步兵营搅和一通,自己这支借住步兵营的手下被围攻,已是注定的事。 ------------ 第十章 人择明君而臣 可行刺一事毕竟闹大了,步兵营死了那么多将领,为了以绝后患,十四和鄂仑岱也只好想借此一闹,把死去的在职将领免职革名,到时我再想拿此事顺藤摸瓜来的做文章,也是无果。 可老九这么一登台插手,就对上了我和十四的判断,那俩幸存的黑衣人中,必有老九或老九的人在内,他也想尽快解决此事。 从蒙面人的身形、神态、五官、举止,我依稀能判断出当晚放箭弩之人跟老九极为相似。向来了解自家兄弟形体神态的十四,想必早已猜出跟我一样的结论,不然不会冒死救下那二人。 话说,老八还未失势,十四不是支持老八这方的吗?那夜行刺,十四并未想要我死。可老九这置我于死地之举,是何故? 阿尔哈在西南军营是上阵杀敌的第一猛将,虽说用阿尔哈的一条手臂换他们步兵营数十条人命也不为过,但好歹人命大过天,我也不是得寸进尺之人。不过事已至此,我也不怕捅破天窗烙下狠话: “我自知杀人须偿命,对于死去的众多亡魂我虽心有愧疚,但冤有头债有主,该偿命的未必是杀人之人,我一向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若犯我,我还以一针;人再犯我,我便会斩草除根!所以……”我收住后面的话,意思是鄂仑岱看住你的人,再来滋扰生事大可试试看。 鄂仑岱是活了半辈子的明白人,自然知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事儿该打住就打住,再追究下去只有他会得不偿失。鄂仑岱醒目过来,立即开头呵斥在场的所有将士,该休息的休息,该巡夜的巡夜,明日一早通通集合开通报大会。 围成人墙的士兵就此散去,我也吩咐我的人都回去休息,并嘱咐每日训练照旧不可间断,我还吩咐白凤翔和阿尔哈的副手,把阿尔哈连同他的断臂一起带回太子府。 康熙的第九子,今夜算是我与他的正式交锋,临别时,我不由得对他多留意了几眼,并道:“多谢九皇子的今夜解围,末将感激不尽。” 老九道:“你也别谢我,这事双方都有过错,双方也都作出了制裁,我只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我心底冷笑,一条人命,还真是举手之劳。我看着脚下那颗可怜的人头,这断臂可接,可断头是真的接不回来了。 ――翌日―― 晨曦初露,群星逐退。 院子内,桂树绿层层,风微烟露凝。一夜未眠,看着东方既白的天,我只好躺在树下的长椅上,眯眼补眠。 白凤翔在屋内忙了一夜,他取出老头交予他的金蝉生肌粉和黑玉续骨膏,为阿尔哈接上了断臂。只是,接上后,阿尔哈这只手臂三年内无什么作为,只能料理一下日常生活所需。 清风恬淡,鸟鸣脆耳。 桂树旁有棵盛开正茂的梨树,清风一送,梨花点点如雪落,飘落的花瓣还凝结着点点晨露,落下脸上,冰凉入肌。 一把油纸伞撑开,遮于我头上,挡住了点点如雨落的梨花。 “你晨间出门都有带伞的嗜好?”我张开眼,问。 “晨寒露重。晨起之人,惯于携伞具出门。”慕容垂首,眉目平静地看着睡眼朦胧的我。 “我没成想,慕容公子会登门造访如此之早,我这一身倦容见客,甚失礼仪,还望慕容公子见谅。”我伸了个懒腰,随后用手支着脑袋,慵懒地说。 “无妨。”对着我灼灼的目光,慕容不禁侧开头看着满院的落花,“我不过是来谢昨日上午,少将军的相救一事。书生无贵礼相谢,只有一幅字画相赠,还望少将军勿嫌寒酸。” 我看向案几,的确有一卷装裱好的书画静放于上面。 时光静走,清风乍停。来的人,只留下一幅字画于案几上,便静静离开。 就这样,光阴且行且走,直至艳阳高升,光辉穿透重重雾霭挥洒直下,才告知我这不是梦境。可这一切,如梦,如幻,如此的不真实,仿佛刚才为自己撑伞的儒雅男子,如误入凡间的仙人一般不存在,可他独特的气息依旧还在。 有些人,看对眼了,便是一生。 白凤翔,斜倚着门栏看着暖阳包裹的我,不忍出声,半饷后,他终是转身入屋,不再出来。他并不想打扰我脸上此刻的傻傻笑意,这笑竟是如此的干净、纯粹,与以往机关算尽的假笑,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太阳已爬老高,李逸才慢吞吞地从屋内把早点端出来。李逸蹲下来给我剥鸡蛋,说:“少将,你怎知慕容公子会独身前来道谢?” “天机不可泄露。”我卖关子。 “切~”李逸撇嘴,显然不感兴趣我卖的关子。 可往往李逸不感兴趣时,我偏要固执地说:“明珠大人自从被罢黜,再官复原职后,便不再受宠于皇上,一直是郁郁寡欢。经昨日儿子一事,他如此大闹,除了面子外,剩下不外乎是为引起康熙的注意,望再复圣恩以受重用。” “反正明珠大人不借此事发挥,自会有人利用。但要不要携子登门拜谢,那就是另当别论了。”白凤翔出来,接过我的话,“显然,侍女所生之子慕容,并未得明珠大人器重。所以,他自己不会为了庶子而亲上太子府,巴结太子这颗大树,更堵上了与索额图一党冰释前嫌之说。” “那么,最为合适的方法,便是让自己的儿子亲自登门造访。往外好听的说,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解决。” 的确。据历史所知,明珠曾因朋党的罪名被罢黜职位,虽权势未替官复原级,然为内大臣者二十年,竟不复柄用,最终会在两年后,也就是康熙四十七年郁郁而死,也算善始善终。 不过,就算位极人臣一时的纳兰明珠倒下,明珠一脉也不会像索额图一脉颓靡没落。只因索额图至始自终站错了队伍,远没有明珠如狐狸般狡猾而精明。 我几口就干掉李逸剥好的鸡蛋,吩咐他在院子里准备文房四宝,李逸说干嘛,我说练字。 阿尔哈的断臂已经被白凤翔接上,被安排东次厢房休息。京城目前我是离不开的,必须彻底脱离夺嫡之争的漩涡,我才能安心的回西南过太平日子。但长住太子别院也不是长久之事,我便询问白凤翔是否打扫布置好完颜家在京城私置的宅邸。 “完颜家最大的一处,也是地处繁华地段的宅邸已布置一新。我已经打发你领回来的那些姑娘过去做使唤丫鬟,你随时可以入住。”白凤翔过来磨墨,答。 我点头,这样木兰围场回来,便可搬出太子府邸。提起笔蘸墨,思索片刻后,便在平铺的白纸上洋洋洒洒地落下字。 我自认为毛笔字是写不好的,起码在前世就没触碰过,可儿时失踪的四年后,我不仅毛笔字写的过得去,连繁体字都几乎认全。我真怀疑被人抓去的那四年,不仅做了杀手,还专门练字识字的。 我反反复复都是写着同一个字,写了好十几张。最后,我在写好的字里挑出一张比较满意的,让李逸给装裱好。今夜,我要假人之手送与人。 ――八贝勒府邸―― 书房中有四人,分别是老八、九、十、十四。 “这个瑾瑜到底是何许人也,能让随行的将士说断臂就断臂。而且,让一个将士把离职军营看作比性命还重要。瑾瑜他妈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吗?离了他,就活不了了?”老十很是不明白。 “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十四倚在椅子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老九放下茶杯,说:“与其说过人,还不如说恐怖。瑾瑜这小子,不仅杀人手法诡异狠辣,连挑人的眼光都这么独到,练兵手法更是独特新奇。他带进京的队伍,里面的人可以说个个是良木将才,把他们中的一人随意放到某个军营,都是一员猛将。”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可以堪称死士,都对瑾瑜视死如归,忠心不二。”老十补充。 “的确是一支铁血忠心的队伍,如果能到我们的手上的话。”老九盘算着说。 “与其想如何得到这支军队,还不如想如何得到瑾瑜这个人,这比较实际。” “十四弟所言甚是。此郎心计亦管中窥豹,时见一斑。”一直低头练字的老八,突然停笔,抬首认同十四所说。与其耗费心血撬墙角,还不如直接明刀明枪的收买来得实际。 “那与这小子的接近,就交予十四弟你了。”老十道。十四与瑾瑜年纪相仿,而且已有过几次接触,这任务自然归他,他老十才没有兴趣陪一小毛头玩老鹰抓小鸡的把戏。 “如若不能为我们所用,十四你应该知道如何处理吧?”世人皆说老十莽撞,老九狠毒。果然,老九眯着一双沁毒的眼,对十四说。 “能不能为我们所用,我且不敢说。但请你与九哥日后别再擅作主张,刚八哥也说此人可见一斑,实力与手段并不如他表面一样看似无公害,这人思维活跃言行怪异,出牌从不按常理,我们能算计十步,他却能算计到百步。”可怕的是,这小子狠起来根本就不畏惧什么皇权恩威。十四不得不奉劝他这两位哥哥。 “的确是个怪才!”老八换过一张纸,继续低头练字。 怪才……十四心头一惊,不由得想起那‘麒麟鬼才’之说。 “既然他不按常理出牌,那么我们就顺着他不按常理的思路走,不就行了?”老十天真的说。 “再怎么厉害的一个人,既然落于在这盘棋局中,就是一枚棋子。既然是棋子,就得是棋子的命。好了,我们来商讨一下朝中之事吧。”老八搁笔,对几个兄弟说。 古人云,人择明君而臣,鸟择良木而栖。完颜瑾瑜既然目光远见,岂能看不出太子是个草包。老八自是相信完颜・瑾瑜会慎重择主,至于择谁,就就要看谁抛出的诱惑够大了。 ------------ 第十一章 拼爹 明天就是出行木兰围场之日,今日一早应召入宫,被告知我和我带进京的人马,在此行中一一被编入了随行的禁卫军队里并担当重要职位。 还好不是御前侍卫队,这御前侍卫军队可是皇上跟前的贴身保镖,若被我无故渗入,中途出些什么鸡飞狗盗之事,那帮老大臣还不用唾沫淹死我。 出了午门,我准备到大街闲逛,背后的辫子却被一小太监给揪住,我怒眼回瞪:“你作甚?” 小太监长得粉雕玉琢,无畏惧地对上我的目光,笑得甚是嫣然灿烂。小太监的周身,散发着浓浓的娇贵之气。 倒是另一旁的小太监,赶紧拨开这小太监的手,把人拉到一旁,甚是不满她这乱来的此举,毕竟古代注重礼仪,男女授受不亲。 我不会理这两人,夹着尾巴赶紧离去。不料,辫子再次被人扯住,不免心里哀嚎,如若她们真是一般的小太监就好了,我大不了回头怒斥一番掉头就走。可人家金娇肉贵的,一看便知不是格格就是公主,我不能装作不知道哇。 后面的辫子没有被松开的意思,我思量着,要不要来个怒打金枝?反正不知者无罪!可我回头望着她们一脸天真烂漫的摸样,真要给我抽,也下不来手。 但装模作样还是可以的,我便把五官皱都在一起,扮出一脸凶恶相,欲卷起袖子时,大一些的小太监上来就双手叉腰对我骄骄横道:“你要干嘛?” “没、没干嘛呀?”要给我干嘛,我也不敢!我赶紧堆上一张讨饶的笑脸,希望她们能放过我,“不知两位小公公,找上找下有何事?” “也没事。”骄横的小太监倒是说,“就是我俩难得出宫一趟,听说宫外人心险恶,就想找个人给我们保驾护航。” “所以,在下不幸地被公公看上了?” “什么叫不幸?是荣幸。这可是你毕生修来的福分,我和小艾自是不会亏待你的。” 既然后面这小姑娘叫小艾,那眼前这位叫什么?我便问:“那不知公公们,如何称呼?” “你就叫我婉公公,后边那位是小艾公公。” 难怪觉得眼前这小丫头如此眼熟,原来是当日被我救下的,也是康熙最为头疼的固伦荣婉公主。后边这位,应该是寄养宫中的某位宗亲格格,没听说康熙有名叫小艾的公主。 她们偷溜出宫,身边也没带任何的护卫和奴才,我本打算强带她们回宫,却被荣婉亮出一金字腰牌:“看,这是什么?” 既然是金腰牌,肯定的御用的。但我还是执意要送她们回去,便摇头说,“我不识字。” “你、你、你怎的会不识字?”荣婉被我的无赖呛到,“这可是皇上的腰牌,难道你不觉得亮瞎了狗眼吗?我们,我们可是奉旨出宫办事的!” “那么呢?”还真是亮瞎我的狗眼。这丫头真当我孤陋寡闻,这明明是皇子或王爷的腰牌。 “什么那么这么的,你若要抗旨不尊,小心我砍你脑袋!”荣婉说完,立即拉着小艾大步往前走。 额,这要论砍脑袋嘛……我立即谄媚的追上去讨好:“公公,万事好商量,好商量。” 我无奈地领着这两小丫头,上了商业比较繁华的长安门大街逛,企图逛累了,能毫发无损地送她们回宫。 对于没出过宫的小姑娘,对大街上的一切事物都是新奇不已的。满大街都是有趣的杂耍,可爱的面泥人,好吃的糖葫芦,古怪的面具,好玩的小风车等等,还好我今天带足了银子出门,不然非得典当衣物去卖身了。 荣婉还好,像个脱兔,哪里新奇往哪里钻,只要不离开我的视线,任她随处折腾。但身后这个小艾不同,很文静,也很黏人,我身后的辫子至始至终被她握于手中,她一去哪儿,我就得头皮发麻的跟到哪儿。 我求爷爷告奶奶,用无数好吃好玩的哄骗她放手,她都只是摇头。看着乖巧可爱的她,我也发不出火,想她应是个没安全感的孩子。最后的最后,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用大手牵小手替代自己的那可怜的辫子。 午时将过。我想来她们也饿了,便带她们到月满楼奢侈一顿,并作歇息。 月满楼地处繁华,是京城里装潢较文雅贵气的酒肆,吃食也是不错的。所以,京城有身份的文人雅士都爱欢聚于此。但这里的厢房包间很抢手,往往是需要预定的。我虽无预定,可已过了晌午饭点,想着空余的包间该是有的。 因此,我便要了二楼临窗的雅间,并点了几道特色菜,准备让这两丫头大快朵颐。不料,却横出事端…… 我在给她们斟茶时,厢房无故冲撞进来两人,他们都是贵公子打扮,见我先是一愣,然后说了一句走错了包间,便急急退出去。 菜,陆续上齐。 我还没给她们夹上菜,就听见对面厢房嚷嚷吵吵要见掌柜。原来,对面先点的菜,他们那边未上,我这边却先上齐了。 隔着包间都能知道我们的菜上齐了,这是明摆的要生事端。 我喝着茶,看着两小姑娘细嚼慢咽地很有礼数,心里赞叹不愧是皇家教养。看着她们是一身太监打扮,想来,小二误以为我是宫里的贵人,才如此殷勤地给我安排上好的厢房,并及早早地先上齐菜肴。 所以,对面包间闹情绪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不肯接受掌柜的亲自安抚和免单,倒有些无理得过分了。 我摇头轻笑,两小姑娘却停下动作,眨巴着双眼望着我,不明白我咧嘴在笑什么。我示意她们继续吃,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而都不要害怕,她们只管填饱肚子就好。 果然,门被踢开了,进来五六位衣着光鲜的男子,包括刚才窜错门的两年轻人,他们早把阻挡的掌柜推搡到一旁。 “哟,这不是前不久皇上钦封的西南都统吗?还真是年少有为!想不到我们还如此荣幸,竟在此处遇上了。”一口黄灿灿牙的男子先开口。 “嘿,你们还别说,果然长得比娘们儿还俊,不知摸上一把是何感觉。”身穿青蓝衣衫的男子淫秽地摸着下巴,对另一位说。 “那是,刚入得京几日,便闹得满城风雨,有的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其中一位比较魁梧,自视有些气魄地边说边拉开我对面的凳子坐下,“你真觉得我们京城,是你一个外来乡下小子,就能随随便便搅和得了的吗?” 我倒没说什么,却是一旁的荣婉冷眼一瞥,冷冷娇喝:“大胆,谁准许你入座?” 由于荣婉的动作过大,吓得一旁的小艾不小心呛到。我赶紧斟茶让她喝下去,顺气。而对方被荣婉这么气势一喝,显然也被威吓到。 但对方见荣婉只是个小太监打扮,眼瞅着年纪也还小,在宫里或王府当不了什么大差事,正欲指着荣婉发火时,我却抢先开口了:“你们说归说,别吓着了孩子,小心我让你们午饭吃不成,还得兜着昨晚未消化的饭食走。”意思是打得你们连昨晚的饭菜都得吐出来。 “还真是好大的口气。瑾瑜,别以为你是御前钦封的都统,咱哥几个就怕你了!”对方从椅子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使得桌上的碗筷都震了起来。 “对,咱哥几个的身份,说出来就让你呛得要死,不吃也够饱了。”后面的几个人一齐站了上来,那架势摆得准备要跟谁拼命似的。 身份?顶多是拼爹的身份,在我面前当不了钱使。何况我跟前有更尊贵的‘祖宗’要伺候。 显然,荣婉被他们打扰得已没有吃下的心思,公主脾气一上来,把碗筷都掷了一地。倒是我身边的小艾毫不理会,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吃得很是美味。 “小艾乖,姐姐不吃,我们吃。”我看着小艾,她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清清瘦瘦的很是惹人怜爱。 荣婉被我这句无视的话给噎到,上来就踢了我一脚,说:“你,去教训他们,他们打扰到本公主用餐了。” 得嘞~有公主这句话,我怕谁呀?!就是打他们个伤残,我都有公主罩着。 我边揉着被荣婉踢的地方边站起来,我还真蹬鼻子上脸地对这帮不识抬举的公子哥说:“都听到没,你、们、打、扰、到、公、主、用、餐、了!!!” “呵~还公主,我还阿哥呢!”魁梧的男子一脚踩在凳子上,“你以为公主是随随便便可以冒充的吗?” “啊哈哈~敢情当我们是傻子吗,没见过公主?公主那都是深养于宫中,怎会在大街上到处晃悠?!”青蓝衫男子很是见过世面地说。 “瑾瑜,你从太子府带两小太监出来就想为自己撑腰?真可笑!” 我还想听他们说什么时,小腿的同一个地方又被荣婉补了一脚,这小丫头下脚可真狠,疼得我差点跳起来,回去定让白凤翔给我上药揉揉,丫的肯定都淤青了。 荣婉深养宫中,一直是众星捧月的生活,从未被陌生人如此调侃和轻蔑,还是同时几个陌生男子,不禁气得荣婉的眼眶有些通红,但仍不失爱新觉罗的气魄,盛气凌人地吼道:“你们胆敢质疑我!” 看来荣婉真的是气坏了,若真气出个什么好歹来,我左右吃不了兜着走。我赶紧安抚荣婉坐下,依然是笑容可掬地对闹事者下最后通牒:“我给你们两选择:一是走着出去,二是躺着离开。” “你恐吓我们?”暴脾气的大黄牙一听,很是不悦,“请你大放厥词前,先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说着,卷起袖子就要打上来,却被身边的人一拉。 “舒保,你别看他貌似文弱,不堪一击,听说他是很能打的角色。”那人低头在黄牙耳边善意提醒了一句。 “哼,很能打?”大黄牙冷哼一句,对着外面拍拍手,立即涌进几位打手护卫。大黄牙得意地说:“都说双拳难敌四手,我们这么多人,我看这小子如何猖獗。” 在对方磨拳霍霍时,我却抓起一把筷子在数,小艾和荣婉很是不解,便问:“你在干嘛,他们都要掀桌子打上来啦。” “我在数筷子,他们有几个人,我就每人赏一根。”我数好十五根筷子,偏头对荣婉说:“公主,我下手重了,没问题吧?好歹他们是有老爹在京城里担着,我可没!” “你废话真多,他们有老爹,我还有皇阿玛呢。” ------------ 第十二章 木秀于林 “瑾瑜哥哥你别怕,我和婉儿姑姑准保你没事儿。”小艾天真地眨巴着眼,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 婉儿姑姑?听说康熙有位疼得十分要命的孙女,难道是小艾? 想到此,我便眉眼舒展开来,笑得灿烂有声:“小艾乖,和婉儿姑姑把眼睛都闭起来。” 我见她们一闭眼,便用掌拍开几个欺身上来的人,瞥见一长爪欲要抓向荣婉她们时,我就用支筷子迅速一插,那只咸猪手就被我死死定在了桌子上。 “啊啊啊——”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传出月满楼,惊得街上的行人都纷纷停住了脚步,使劲的往月满楼瞅。 这杀猪声近在耳根,很是刺耳。我便让荣婉和小艾捂住耳朵看向窗外的街上,吩咐她们若看中大街上的什么,我待会儿都给她们买。 大黄牙的手掌被刺穿了,所有人都没看清瑾瑜是怎么动作,事情就已发生,筷子不仅穿了手掌,还把厚实的桌子一齐穿了过去,血液像不要银子似的哗哗流了一大桌面。 这一下子,便吓得其余人都后退连连,大黄牙见人都不上来帮忙,便气急败坏地怒吼:“你们都快给老子上啊,定要把这小子给我揍成肉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去大黄牙,他们还有十几个人,觉得就是用单只手也能把瑾瑜捏成肉泥,心下一横,便无所畏惧的一哄而上。 我素来不打持久战,一向是速战速决,不等他们上来,我就已迎上去,快速用手中的筷子一人赏一根,几个转身后,手里的筷子悉数赏出。赏完的同时,十几道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响彻整个月满楼。 他们的手,有的被钉在墙体,板凳,地上……横七竖八的,怎么拔也拔不下来。 打斗期间,对面厢房的门不甚被我踹的人一头撞开,便看见有三人正握杯停于半空中,其中两人早已汗流浃背,坐如针毡。而另一人,早已是坐不住,想匆忙离开时不甚看了眼这边如地狱的情形,愣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人,是严仲明。 坐如针毡中一人,则是十四身边的随从,叫什么景泰,听说是景荣公的庶子,十四的陪读。 另一人,则陌生得很,但所谓蛇鼠一窝,也不见得是什么好鸟。 我看着眼前这帮子人,不过是被人鼓动当炮灰使的愣头青。真正的挑事者,可在那儿喝着美酒,吃着小菜,好不乐乎。 吃也吃饱了,闹也闹完了,我也该拍拍屁股走人了。可场面过于血腥,我也不好让荣婉这两小姑娘从厢房正门走出去,于是,我便抱着两小丫头从窗户纵身一跃,便到了楼下的大街上。 “来,你们告诉瑾瑜哥哥都看上大街上的什么玩意儿,我都给你们买喽~” 于是乎,大街上都是荣婉活跃的身影,这个也要,那个也买,直至我的荷包被掏空,苦着脸准备脱衣去典当才止住这丫头无耻的挥霍。 小艾经刚才月满楼那一闹,脸色有些发白,但头一次来民间,苍白的眉目还是掩不住开心的开心。 我弯下腰,点着小艾精巧的鼻尖,问:“小艾,刚才是不是有吓到你?” 小姑娘摇头,故意眉目笑弯的不让人担心。 “那瑾瑜哥哥是不是很坏?” 小姑娘眉头轻蹙,可依然摇头。 这轻微的皱眉,甚让人心里抽疼。这个看似让人省心却是最不能放心的丫头,她话少,乖巧,没安全感,到底童年经历了如何阴暗的事,成长成如今现在的模样,要让康熙倾尽关爱也无法愈合她心底里的伤。 就这样,我准备带她们去崇文门街看花鼓戏,期间碰上了蔺子如这小子,见色起意的他,倒想对我身边俩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上下其手,还好他在我的劝告下及时悬崖勒马,还把身上携带的银两奉献出来。 蔺子如在和他的猴儿离去时,不忘掩面泪泣地对我挥手告别:“流氓,土匪,强盗。” 崇文门街,很是热闹,这里聚集的大多数是淳朴平民老百姓,美味街吃,特色玩意,平价商店,都是老北京城里风味比较地道的。 荣婉很馋旁边的炒花生,我刚想去给她买时,后面的辫子突然又被小艾一把揪住,疼得我是龇牙咧嘴地想骂娘。 脖子被拉得直往后仰,却瞟见前方立定的三条身影,正直勾勾地看着我这边。三人中为首的一人,一脸严肃地瞅着,我噙着泪花仰着脖子无比叫屈,而身后早已躲进俩公公打扮的小人。 这氛围僵持不下了,荣婉才硬着头皮地探出一颗头,支支吾吾喊了句:“四哥。” 居然是未来的雍正,四皇子胤禛。如今,老四被封为贝勒,要到康熙四十八年才被封为亲王。 我待看清老四身后的一人,突然就笑了,也不打算上前向老四行君臣礼数,只是问老四身后那人,我让其转赠的献丑墨迹,他家主子是否欢喜? 老四未愠怒我的无礼,只是很不悦躲在我身后的两小丫头,良久,才幽幽开口:“何处不好去,偏来此贫民拥挤之地。” 我嘴角噙笑,顾左而言他:“既在此碰上贝勒爷,瑾瑜便把这两位偷溜出宫的小公公交予您送回宫,末将也好放心的回去准备明天出行之事。” “人既是你领出的,自然由你送回去。”老四说完,便领着身后的年羹尧迎面走过。 我觉得甚冤,人是在宫门外撞见的,并不是她领出的,她没那能耐、也没那狗胆敢私下把公主们领出,而且还到人满为患的大街上闲逛。当真以为宫里的大活人是阿猫阿狗,说领走就领走?如果这罪名被坐下,我看这五月都得飞霜——比窦娥还冤! 老四在经过时却停下步伐,言:“能否劳烦瑾瑜少将军,在京中收敛一些锋芒?你雷厉风行的所做作为,已闹得京中上下权贵尽是载声怨道。” “瞩目不够,必要锋芒。”我挺直背脊直视前方,“诗经有一言: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显然,我并不是少将军的知心者。” 我点头,“贝勒爷正解。”回过头,柔声哄着埋首于我腰间的人儿,“小艾,怎是不问人?” 半饷,小艾露才出怯生生的双眼,声如呐蚊喊了句:“四叔好。” “这孩子,能让她亲近的人不多呢。”说完,老四就携人扬长而去。 老四一走,我们身后便跟随一批人,我想应是老四安排的侍卫,而两小丫头在被监视下,逛下去也是索然乏味。我抬头看着日头倾斜,也该送她们回宫了,公主与格格不在皇宫的这半日,想必宫中已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老四早已为她们配备好了马车,我伺候两小姑娘上车后,旁边迎上来一富贵书生,礼貌作辑:“请问这位便是瑾瑜公子吧?” 对方既知我的名讳,却称我为公子,而不是少将军或都统,想必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双眉聚拢,点头,静待他的下语。 “在下季侯风,我与公子刚才见过。”书生,再次弯腰作礼。 见过?没印象。我继续不言。 “月满楼——与严尚书之子严仲明、景荣公之子景泰坐于一起的那位,便是鄙人。” 果然,我对不是什么好鸟的人都是没印象的。但对方作礼过三,我也不好失礼,便换上皮笑肉不笑的态度,道:“不知季公子有何赐教?” 季侯风也不啰嗦,直切话题,“赐教不敢,只是月满楼大闹一事,鄙人是看得真切。” 我眯笑,说:“哦?想来季公子是要鸣抱不平喽!” “对的,鸣不平。我是为瑾瑜公子您鸣不平。” 为我?我止了笑,表示愕然。 “我作为在场观者,定会为事实还原。公子放心,如若柏哈尼等老臣一齐面圣,我定会央求家父也一并入宫,替公子在皇上面前逐一转告在下所见所闻。”季侯风诚恳地道。 我已明白他所说,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未必肯接受,便道:“难道季公子不是他们的至交友人吗?” 季候风粲然一笑“您误会了。这京城名门家的少爷,同是属上层圈子,又都是自幼入国子监接受太傅教授孔孟之道,大伙儿多少是互相相识。但物以类聚,人有群分,还望公子明白。” “既然你都说得如此通透,你何不更直白些?”我不喜欢兜圈子,相信此人也不喜欢,只是对方还在揣测我的脾性。只要脾性一对上,一切都好说。 “在下只是想与您交个朋友。”果然是单刀直入,季侯风目光如炬的看着我。 我闻言而笑:“那就要看令尊如何在皇上面前为在下美言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我并非想挑衅全京城的权贵,若要屹立不倒,必须要有依附,否则处处树敌,会及早遭众人口诛笔伐。如今,我算是与眼前的季侯风达成共识,也收他这个人情。 “对了,那边是我同窗友人,他们当时也在月满楼的另一包厢内,其中一位,您也是认识的。”说完,季侯风朝街的对面摇手一挥,我便看到三五个书生中,一位身著白衣的人便是纳兰慕容。 我朝温润如沐春风的男子点头一笑,算是问候。而纳兰慕容也一直盯向这边,见我点头相问,也微微颔首算回应。 ------------ 第十三章 论罪 回宫的路上,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而一旁的两丫头实在是太累了,竟能在颠簸的马车上偎依一起睡着了。 俗语说:左眼皮跳财,右眼皮跳灾。 才到宫门口,我便看见一字排开的人物,全是景荣这丫头的亲大哥们,见过的和没见过的都在这了。我抖擞着双腿下车,立即围上一群黄衣侍卫把我架住。你姥姥的,今天出门肯定忘记看黄历了。 天色已黑,夜色肃静。 御书房内,她恭恭敬敬的跪于地上。 龙椅上的人可谓是怒不可竭,因为我两边悉数躬身站着数位老泪众横的大臣,从顶戴花翎上看,都是不低于三品京官。月满楼这事跟流感似的,一下子就闹到康熙这边来了。 “皇上啊~你可得为臣等做主啊,这完颜瑾瑜太过目无王法,居然一日内重伤多位大臣之子,皇上啊,岂等无法无天之徒,您要严惩啊!” “是啊,皇上,如今我儿重伤在卧,臣真的是咽不下去这口气啊!”眼看这位,跟大黄牙的长相还真相似,果然‘虎父无犬子’,一个模子刻出的。 “请皇上为我等做主!”一干等老大臣竟异口同声,伏地不起。 我眼角抽搐,这是怎地,一哭二闹三上吊?反正今夜不管如何,康熙这一怒,我定数不脱层皮,也会降职拘禁。 “哐当”一声,一杯茶盅碎落在我面前。 康熙气得胡子都撅了起来,“完颜·瑾瑜,前几日严仲明一事,朕不仅夸了你,还严惩了严舒教子无方。而今不仅起不到以儆效尤,你却反过来当众击伤朝中数位大臣之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大清的法规了?!” 说轻了,我是恃功而骄目无法纪;说重了,我是藐视犯上。这藐视皇权,冒犯皇上,可都是一等一的死罪。我赶紧伏地磕头,憋足气了,高声喊:“臣,知罪。” 可我这一声气定神闲的高呼,又是惹来着这干等吃闲饭不做正事的老大臣的群愤。 一位已是古稀之年,半只脚都踏入棺材的窦德贤,大幅度地抖动双手悲鸣:“皇上啊,你看你看,他居然半点悔意全无?大清要此等虫害为栋梁,何用啊?”意思是,赶紧把我瑾瑜给清理了吧,碍眼! “窦阁老,您儿与孙又无事,您瞎参和什么?”一旁的一旁,横插一句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我就是看不惯。”窦德贤被这句话给噎得脸绿,“倒是季大人,你在此为何?” 季伯鸣斜睨了这老不死一眼,说了一句“天下之事,你看不惯的多了”,便朝前躬身作福,道:“启禀皇上,臣有事奏明。 康熙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季伯鸣,不耐烦地道:“奏吧奏吧!” 然后,季伯鸣就根据自己儿子所见,口述完我在月满楼所发生的一切,还发表了自己的见解:“臣觉得,错未必全在瑾瑜都统身上,乃因众大臣之儿先对公主和格格无理在先,瑾瑜都统不过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和公主与格格的安全,才与众大臣之子发生肢体冲撞罢了。” “皇上,这瑾瑜都统乃军营长大,一直在边疆塞外御敌,出手没轻没重也是情有可原的。所以,恳请皇上圣裁明断,勿冤好人。”窦德贤见发展的苗头要压弯了,赶紧出声扶正。 好一张利嘴,黑都被他说成白的,有罪都被他说成有功。对于季候风的父亲,我是相当的佩服。 一干老大臣被季伯鸣这么一说,一哭二闹的戏儿收敛不少,毕竟自己的儿子们被说成了调戏公主与格格的大罪。 但儿子被戳穿手掌一事,还是难以把它当成家常饭,说咽下就咽下。就算此时咽下,往后的半夜三更入眠时也会被气醒得欲推胸顿足。 “哼,还好人!季大人好一张尖牙利嘴,居然能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率先不服的是大黄牙的父亲,“皇上,您可不要是非不分啊。” “是啊,皇上,这完颜瑾瑜此等劣行不可姑息。”众大臣立即同声附和。 我用眼角瞟了几眼,大致数了数,被我伤的也就五位拼爹的有志青年,这多出来的几位大臣是裙带关系吗?还是我平日太过放肆,令太多人暗自不爽了? 我当然明白,一方的崛起,必有多方打压。完颜一族也不是无政敌,就我那宫中恩宠正盛的姑姑和太子府里的好姐姐,仇家可就不少了。 “瑾瑜,你说吧,要朕如何罚你?”康熙也觉得众大臣们需要台阶下,毕竟我伤人属实。俗话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皮肉之苦,或降职扣奉银,这责罚多少是要意思下的。 “老臣提议,革瑾瑜之职,除八旗之名,削世袭之位。”窦德贤俯首倡议。 啊呸!这话,老东西也说得出口,他也不怕出了嚼了舌,出门遭雷劈。我在心底怒骂。 “我呸!”敢怒敢言的季伯鸣,倒是在一旁轻轻呸了一句,可所有人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这一句‘我呸’,听得我甚是舒爽,不由得赞赏这位季老爹不畏强权众怒的风范。 革职、除名、削位?我瑾瑜再如何,也罪不及此。顶多被夺去刚御封的头衔而被撵回西南,可我依然还是西南百万将士的少将军,称霸一方的土霸主。 明耳人一听,这话太过了。所以场面很肃静,针落可闻。康熙不吭气,皱紧了一双剑眉,怒瞪一干人等,包括跪地垂首的我在内。 窦德贤只是对身旁的季伯鸣冷哼一句,并继续上奏:“且不论完颜瑾瑜伤人一事,就论他私下携荣婉公主和安柔格格出宫,就已是株连九族的死罪。皇上,老臣所提议不为过,已是从轻发落。”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众大臣经老头儿这么一唱,便纷纷叩首同声附和。 “既然是株连九族,何必从轻发落?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季伯鸣继续他的阴阳怪气。有此等好事,窦老头会不乘胜追击连根拔起?这样,永和宫那位娘娘就不会再受压制,位置与尊荣那是扶摇直上。 这一下,窦德贤直捂心口,装出一副被季伯鸣气得心肌梗塞的模样。他窦德咸,今天非要在皇上面前装出被这孙子气出个好歹不可,否则他入土了,也难以咽不下去这口屈辱之气。 “够了——”康熙肉掌一拍案几,吓得底下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真是伴君如伴虎的日子,康熙稍一怒,就够这些老臣们胆战心惊了。 这大臣与大臣的互掐,特别的季伯鸣与窦德贤的角斗,康熙平日算是看腻了,此时由不得他不盛怒。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公主与格格私自出宫一事,康熙就连保我的心思都无了。 我此时,简直是千夫所指,触犯众怒。 细算起来,瑾瑜的祖母可是康熙的亲姑姑——固伦淑仪长公主。康熙自小就失去双亲,所以淑仪公主从小很疼爱康熙,因此淑仪公主在世时,康熙对这位姑姑就像待母亲一样孝顺,从衣食住行各方面都关爱有加。 听闻祖父付敏泰与淑仪公主很是相爱,公主去世后,祖父不愿留在京城触景伤情,为了离开伤心地,索性请旨调离京师,愿驻守西南不再归来。而今姑姑在后宫受宠十分,也因身上有淑仪公主身影的缘故。 怎么算,我除了是康熙老婆的侄儿,还是他亲表外甥,这点沾亲带故还是牢不可破的。好话说,不可僧面也要看佛面。 康熙气归气,维护还是得维护,“瑾瑜,你自己说!”意思是,给瑾瑜一个申辩的机会。 跪了半天的我,老早就想好了托辞,便是引经据典:“邹衍无罪,见拘于燕,当夏五月,仰天而叹,天为陨霜。”1 其实我还想说‘武帝时五月雹,伤禾麦坏屋,时王濬有大功被陷,帝不断’的,但这不是扇康熙的脸吗?简直往死里找。 “哼,好一个五月陨雹飞霜!瑾瑜都统不仅拳脚了得,还饱读诗书。”窦德贤一副小觑了我的模样,不忘讥讽一句。 “好了,窦德贤你给朕闭嘴。”康熙烦躁的喝令窦老头不要再插话,不然管你是三朝元老都得撵出去。康熙耐着性子,继续问:“意思是你有冤屈?” 我抬首,问的却是窦德贤:“我想问窦大人,您亲眼所见我亲领公主与格格出宫?” 窦德贤捋着胡子,量我这黄口小儿也是百口莫辩,便答:“笑话,我若亲眼所见,你还领得了公主与格格出宫?我虽无亲眼所见,但你晨曦入宫,上午你就与公主格格们在大街上,这众目睽睽不假吧?” “是不假。”我低头敛眉,嘴角轻扬,“可你真当这门禁森严、固若金汤的紫禁皇城,是如此的松懈不堪一击?我能不费吹灰之力就随随便便领两大活人出宫门,而且还是太监打扮的公主与格格,窦大人,你真是高看我了!” 别说两大活人,就是两只苍蝇谁也带不出。 进出皇城各大宫门,都必遭盘查询问再三,几人觐见就几人出,一人进入,三人出,还得出示官员腰牌或官文才能轻易放行,并记录在册。 两小太监就想被一小都统私自带出宫门,你窦德贤当守门的将领是吃闲饭的饭桶?太监出宫门办事,都还得出示授予出宫的腰牌以及办差事的由头呢。 “莫非窦大人您在质疑皇城守将梁鸿大人的能力?还是说,梁鸿大人与瑾瑜都统有所勾结?”季伯鸣真会见缝插针。 ------------ 第十四章 杖毙 “莫非,窦大人您在质疑皇城守将梁鸿大人的能力?还是说,你认为梁鸿大人与瑾瑜都统有所勾结?”季伯鸣真会见缝插针。 我差点憋笑到内伤,这季伯鸣简直是在给窦德贤无故树敌。 梁大人是何许人也,皇家御林军的总兵头,御前第一带刀侍卫,侍卫内大臣正一品,整个紫禁皇城都由他领兵戍守,康熙的人身安全全交由他负责。 作为清朝常备的侍卫机构——领侍卫府,而侍卫府里的侍卫内大臣又均由皇帝钦选,通常是由内大臣、散秩大臣及满洲都统、大学士、尚书、将军中选授。 那么由此看来,梁鸿其家族势力可不能管中窥豹,而作为康熙亲自挑选的人,必是御前最值得信任之臣。所以,如此受重用的梁鸿大人是很少参与朝中之事,因为康熙最忌惮的就是官员拉朋结党,何况是负责自己生死的近臣。谁敢与梁鸿勾结,或者梁鸿与谁私交甚密,都是惊天动地的事情。 如今无故拉梁鸿大人趟这浑水,真是躺着也中枪。 “季伯鸣,你、你、你……”窦德贤颤抖着双手指着令人发指的季伯鸣,胸口气得起伏不断,“好,总之公主与格格出宫一事,梁鸿大人多少也担些责任!”窦德贤算是豁出去了,反正这事儿论深究,梁鸿也会被判个严守不周。 若论深究,那么内廷一干等的太监、宫女、妃嫔也难逃罪责,统一戴上一顶看护公主与格格不力、管教不周的帽子,这一层剥一层,可谓牵连无数。 康熙寒着一张脸,欲要发难时,旁边的李德全急忙低语禀报:“皇上,十四皇子与梁鸿大人在外求见。” 康熙本想怒骂他们非要在这节骨眼求见,但刚才的话题牵扯到梁鸿此人,便按捺住脾气,“让他们进来。” 没想到,十四与梁鸿身后,还跟着大、四、八、九、十皇子,康熙只看了他们一眼,问他们何事要一齐涌进来。 “回皇上,臣查了今日进出宫门的记录札,公主与格格私自出宫门一事,确实与瑾瑜都统无关。” “那你说,她们是如何出的宫!”康熙不信这两丫头插了翅膀不成,不然就是梁鸿你小子私下放的人。 “回皇阿玛,是儿臣不好,昨日进宫向额娘问安归府后,发现儿臣的腰牌已不在腰侧,以为腰牌是落在额娘的寝宫,想不到是被荣婉这丫头摸了去。”十四知罪跪地,态度诚恳。 “是的,皇上。出宫的记录本上,确实有两名小太监携十四皇子的腰牌所出的宫。”梁鸿道。 “哼,俩小太监能携皇子的腰牌出宫,你的人也不质疑?这分明是玩忽职守!还有你胤禵,腰牌掉了是何等的大事,不及时上报内务府,还若无其事过了一天!”康熙指着跪地的两人喝斥。 “臣领罪。” “儿臣知错。” 两人认错的态度很好,康熙也不好太发作,毕竟荣婉和安柔已平安回宫,随意一罚便是。 “窦大人,你也听到了,此事并不关瑾瑜都统的事呢。”季伯鸣刺向窦德贤。 窦德贤横了一眼多事的季伯鸣,再次朝上躬身,说:“皇上,可瑾瑜伤人一事您一定要做主严惩啊!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如若日后人人效仿,可随意仗势伤人不受刑法约束,那要衙门与司法何用?整个天下岂不是糟乱透顶!” 此话,说得在理。康熙赞同点头,也觉得我伤人实在太过分了些,一下子把四五位大臣儿子的手掌穿透,其行径往严重里的说,是令人发指的。 就在康熙将对我的行为降旨处分时,一旁的大皇子出了声,“启禀皇阿玛,刚接到线报,准噶尔部落台吉有所动向,齐集兵马欲向喀尔喀犯难。” “这个准噶尔,刚好了伤疤就忘了痛!”康熙立即一拍案几,及时下诏:“即刻传旨西宁办事大臣傅宜,让他吩咐西南与西北的驻防军发兵介入。” 这一事完了,还有另一事…… “启禀皇阿玛,陕西一带又迎初春汛,眼看秋收已无望,大批难民开始背井离乡以致大片耕地荒芜。儿臣希望内务府能立即拨款赈灾救济,让灾民回拢重振家园。”老八上奏。 “这天灾是个问题。”康熙不禁头疼,“这事朕准了,老八你来着手办这事儿,并让当地的地方官发布通告,减轻百姓耕地赋税,好让百姓早日恢复生产。” “是,儿臣领旨。” 又来一事…… “启奏皇阿玛,湘西一带匪患猖獗,民间已流传歌谣‘无地不有匪踪,无日不有匪警,无人不受匪害’,地方官员已多次上折要求朝廷派兵前往剿匪,儿臣堪忧地方百姓受匪患骚扰,愿请旨领兵前去湘西剿匪。”老九上前进言。 “嗯,湘西一带多年匪患,若不根除,百姓难以安居乐业。这事儿暂由内阁军机处商榷,等木兰围场回来后朕再颁旨吧。”康熙驳回了老九的申请,心底哼了一声,这几个儿子约好似的一同来拟奏,分明是来搅事的,不免看向一旁的老四,“你呢,你又有何事?” “儿臣并无他事,只是当日下午在街上撞见瑾瑜都统同婉妹与安柔,想着皇阿玛是否会传召儿臣,索性儿臣就跟着进来了。”老四如实相答。 “哼,你倒好说,这个当哥哥与叔叔的竟然不当即责罚她们的胡闹,万一在宫外遇上不良歹徒分子,可如何是好?”康熙没好气地说,但对着这实诚孝恭的儿子,也怒不起多大的火:“既然事已至此,多说你也无意,还好你懂得立即派人护送她们回宫。” 我看着几位皇子你一事我一事的启奏,把一干闹事的大臣挤到了一边,生生把康熙要处罚我一事给掐断。 可康熙说的这个不良歹徒分子,我想着,是不是可以稍微利用呢?反正屎盆一扣,闹事的几位大臣也不敢驳了康熙的话。是个好台阶,可我还没开口,话语权就被人抢先一步…… “皇上!!!”被晾一旁的窦德贤,终是按耐不住地开口插话,而且还看出康熙故意说漏嘴的用意。 “何事?”康熙皱眉。 “这完颜瑾瑜伤人一事……”显然,康熙这一句‘何事’,倒让这帮老臣心里拔凉拔凉的。 “好了好了,朕知道!”康熙看到还跪在书房中央我,我这么刺眼的一个人想让人故意遗忘,那是不可能的,且窦德贤还时不时的示意康熙看向我这边。 康熙已经很烦了,这国事还料理不完,还得帮大臣们调理纷争,而且宫中还出了公主与格格私自出宫一事,还有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窦德贤在添堵,这大半夜还携众臣赖着御书房不走,烦不烦! 窦德贤见康熙有松懈之意,立即朝一旁被伤了儿子的大臣们使眼色,收到窦阁老的讯号,众大臣们立即下拜叩首,高声乎:“还请皇上为臣等做主啊!” “你们、你们……好!那朕就罚他择日领兵三千前去湘西剿匪,匪患不除不得班师回朝,并当庭杖责三十大板以儆效尤!!!”康熙被逼无奈地对我下重罚。 何况康熙都发话了,不满意也不行。各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同声答复康熙,“谢,皇上~皇上圣明!” 这有罚,好过不罚吧!。 我很不满,真的很不满!罚我剿匪就算了,还被杖责三十大板,这剿匪可以邀功,这挨板子可是丢脸面的事。一出门,人们就会说: 哟,那不是刚被皇上打了屁股的人嘛…… 哟,那不是去年被皇上杖责三十大板的人嘛…… 哟,那不是曾经被皇上下旨打得屁股开花的人嘛…… 多难听!!!何况,湘西匪患向来严重,而且地域沟壑纵横、峰峦叠嶂,也不知剿个猴年马月才能班师回京。若此等重的责罚,他们还不满意的话,我还真不介意上去抽这些个大臣几巴掌。 我随后就被拖出去按在长凳上,‘噼噼啪啪’挨到第十五板子时,一声响亮悦耳的音符抵达:“住手,谁都不许打!谁打,本公主跟谁急……” 荣婉气势凛然地一声令下,两边的侍卫就立即停下板子,小姑娘话还没说话就风驰电掣地冲进御书房,“皇阿玛,你不许打他!” 这时,我身边不知何时窜出一位四岁大的奶娃儿,一口咬在挥板子的侍卫的手上,痛得那侍卫又不敢推开她,只能哀声讨饶:“舒敏公主您别咬啊,奴才疼疼疼!” 原来是姑姑的女儿,舒敏公主。我赶紧安哄小娃儿松口,告诉小娃儿这样子很不卫生,这是会生病的。 这肉嘟嘟的奶娃儿,撅着嘴,奶声奶气的说:“谁让他打瑾瑜哥哥,他是坏蛋,坏坏的蛋蛋。” 两边的侍卫松开我,我便赶紧从凳子上爬下来,捏着奶娃儿粉嘟嘟的脸,装可怜地说:“对,打哥哥的都是坏蛋,坏坏的蛋蛋。”听得一旁的奴才们满是冒汗,敢情下旨打人的皇上,也是坏坏的蛋蛋? “敏儿小公主,你怎地来了?”我学着她的奶声奶气地问。 “我跟额娘一起来的。”舒敏一头扑进我的怀里撒娇,“瑾瑜哥哥抱抱,敏儿要抱抱。” 我张望四顾,并不见和嫔的身影,倒是和嫔的贴身宫女上前作福,说:“都统,待会儿在东侧的朝房,和嫔娘娘有请。” 有请,准没好事儿。我垮着张脸点头,任怀里的小人儿钻呀钻,不忘侧耳细听御书房里的动静。 “皇阿玛,打人不关瑾瑜的事,是儿臣下令让他动的手,谁让他们对儿臣无礼在先。”荣婉据理力争。 “可他下手确实过重,并且朕已下旨。”君无戏言,康熙不想当众收回成命。 “那皇阿玛要罚便罚儿臣吧,是儿臣让他伤的人,儿臣一人做事一人当。”荣婉挺胸而出,敢作敢当,履行白天对我的承诺。 “放肆!”康熙怒喝,“你私自出宫一事,朕自会罚你。” 我一颗心肝儿颤得慌,真怕荣婉把康熙越激越怒,人一怒,就冲动,冲动可是魔鬼! “那好,皇阿玛,出宫一事儿臣领罪,瑾瑜也认罚。那么,还请皇阿玛即刻降旨,捉拿今日月满楼调戏儿臣的几位歹徒,即刻杖毙!”荣婉果然厉害,别看她是个十四岁的女子。 既然我被杖责三十大板,那么月满楼那几位爷也甭想安好。我不禁对荣婉这招,竖起了大拇指。 杖毙!!!这一通话,吓得几位大臣抖抖擞擞得如风中的残烛,有些可能是家中嫡子独苗,其中几位大臣经不起吓的跌坐在地。 “皇上,我儿肯定是冤枉的呀~” “皇上,看在我儿已被穿掌责罚的份上,饶了我儿的命吧。” “皇上,我儿当时并不知那是公主啊!不知者无罪啊~皇上。” “皇上,请皇上开恩呐~臣、臣不再追究此事了,臣这就回家好好管教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忤逆子!” “皇上,这必定是误会啊。对对对,臣等愿不再追究此事,恳请皇上放了瑾瑜都统吧!” 大臣们纷纷请罪,求情。这样一来,这些个进宫讨伐于我的大臣,反倒自我讨伐和反省了。既然他们承认是自己儿子的错,那我便是无罪而冤。 “皇阿玛,瑾瑜哥哥已知道错了。”一个稚嫩的身影蹦跶进康熙的怀里,像糯米团一样拱来拱去,拱得康熙心窝子都软了。 “皇爷爷,您许安柔的生辰愿望,还作数不?”门外,一位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的女孩儿扶着门扇,怯生地道。 我看向光着脚丫子的安柔,来不及绾起的及腰青丝垂于身后,后面还追着数位慌慌张张的宫女和嬷嬷,有的拿着披风,有的拿着锦绣花鞋,有的端着药汤。 安柔眼眶通红地回望着月色下的人,由于刚挨了十几板子,玉树临风的男子此刻站得有些歪歪斜斜。 我朝她报以一笑,很感谢她能来。我这笑本是安慰她的,却发现自己笑得有些牵强,还夹杂着丝丝的苦味,我言九儿何德何能,竟让一个闺阁中的姑娘不顾形象礼仪的飞奔而来。就算是真的完颜·瑾瑜,也承担不起这份厚重的情谊。 我心头此时很不是滋味,但我还是尽量让笑容变得自然而温暖,希望安柔别担心,身子要紧。 “安柔,太医不是说你不舒服吗?入睡得好好的,怎的来了?”康熙蹙眉,但也掩不去对安柔的慈祥关爱。 “那皇爷爷许孙女的愿望,孙女今夜能用吗?”安柔满怀希冀地问。 “当然,不过你还是先留着吧。”康熙不想浪费她这么一个得之不易的愿望,便对众位大臣言:“既然诸位大臣自认是自己儿子的过错,而瑾瑜也都领罚,此事便揭过罢。” “但是,君无戏言。”康熙很不喜荣婉今夜的莽撞,而也须得给京城里的公子哥们立警钟,“瑾瑜剩下的板子可免,剿匪一事仍得执行!” 康熙下令驱人,“好了,都退下吧!这一夜的事,搞得朕甚是头疼。李德全,和嫔不是差人送来了参汤吗?快给朕端来。” ------------ 第十五章 安柔与荣婉 我被人搀扶到朝房议室,姑姑和嫔早已等在那。 和嫔一眼都未看我,只是说:“大哥这么多孩子当中,唯独我最喜爱你。你刚出生那会儿,谁抱你,你就哭,唯独我一抱你,你就逐笑颜开。”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偎依我怀里,是那么的乖巧温顺。而今一晃十载,你已长成大人,不仅没有以往的恭顺,还变得跋扈与张扬。” “你数数,你入京才半月,便惹出多少风波?名仕武将在朝为官,图的是名利双收,唯独你,美名与臭名可谓双收囊下。” “你入京后,我与你姐姐操碎了多少心,这京城不比咱西南,可以让你无法无天地胡作非为。人而无仪,不死为何。自古以来,帝都皇城一向水深寒潭,你要学会察言观色谨言慎行,处好周边的上下关系。” 和嫔一直说,我就一直听,不敢做出半点忤逆的态度。 和嫔看着我恭顺柔和的态度,难免叹气:“且不管你平日如何的作风,我们都只当你年少不更事。些许,你身边就是缺了个管教你之人,你才难以真正的成长,难有成就。” 说那么多废话,重点才在于此,我挺直腰杆子,开口推挡:“姑姑,我知道您与姐姐都希望我在京中的名门望族中,挑选名贞静和顺的女子成亲,这事儿,瑾瑜已晓得了。” 和嫔喝了口茶,挑眉看了我一眼:“你错了,我们希望的不是哪家名门望族。” 心头一噔,真是猜什么中什么。我只能用最后一招了:“可能姑姑还不知,瑾瑜赴京之前,已在家中定了亲事。” “哼,”和嫔却白了我一眼,“你派人连夜回西南给你安排亲事,别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瞒得过我!你入京之前,你的底细且不论你姑姑我,就是别人也都摸得清清楚楚。” “而且,我时常也与家父家兄通信问安,他们都支持我为你寻的这门富贵亲事。这门亲事一成,这样一来,你便可留任于京中不必再回西南那苦寒之地了。”和嫔甚是语重心长。 “可瑾瑜还小,未到弱冠之年,也甚喜西南那厢风情,尚不愿过早成家,也不愿立室于京中。”我态度强硬,并不失恭敬。 ‘啪’的一声,我这一番言词激得和嫔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掷在桌上,“你还小吗?你看看人家十四皇子,仅仅比你大一岁,早两年前便已妻妾满室。你呢,如今都十七了,还嫌自己小?京中跟你同龄的人,儿子都满地跑了!” “他们是他们,侄儿是侄儿。”我嘟囔着嘴,开始置气。 “你、你、你……”和嫔的胸口此起彼伏,颇有被气炸的感觉,也顾不了那么多地说:“好,今夜你也看到了,荣婉公主与安柔格格,她们同时为了你不惜女儿家颜面的向皇上求情,她们两者之中都是你最佳的良配。” “意思是,我必须在她们之中选一位?”我猛地一抬头,对上和嫔那坚定的目光,原来我尚主一事早已被安排好。否则,御花园何来救荣婉一事,今日安柔与荣婉如何能出宫与我一遇?如此一来,我只好低头不语,一门心思想后路。 “是,这事儿由不得你不同意!”和嫔严词切责,对我颇有怒发上指。 可和嫔气归气,看着良久一直耷拉着脑袋的侄儿,语气不免又软和了下来,“固伦荣婉公主,而今十四,明年便及笄可出阁,这时候定下来最为合适,明年你们就能行大婚之礼结百年好合了。” “而这安柔格格如今才十二,虽无无公主般尊贵,可她手中握有皇上亲许的一愿,形同一纸空文的圣旨,等同于一枚官路畅通的免死金牌。所以,无论你娶其中的哪一位,都只会让我们完颜家的地位更为巩固。”和嫔说完,便深切地望着我,静候回答。 既然左右逃不脱,那我就索性选一个三年后才及笄的安柔吧,这样还可以拖上三年。而这三年,紫禁城可谓波谲云诡,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数。 “既然安柔格格握有一纸空文的圣旨,那我便选她好了。恰好她三年后及笄,我也到弱冠之年,嫁娶正好。”我撩衣跪地,并郑重地向和嫔恳求。 “嗯,安柔的脾性正如她的名字一般,不仅贞静柔和,还知书达理,虽娇养宫中却也无公主们骄纵的通病,是最为适合贤妻良母的人选,而且娶回去也不怕难伺候。更重要的是,她还深得康熙的疼爱。”和嫔很满意我的识时务与懂大局。 “谢姑姑。”我正待起身,却被和嫔制止。 “今夜,你就在这先跪着吧。”和嫔起身来到我跟前,“在你未惹这些事之前,皇上可是十分地器重你。你可是我们完颜家的未来,如今惹得如此大祸,不仅影响前程还拖累家族,身为你的长辈,我必须对你作出应有的处罚。我的好侄儿,你要知道人言可畏,否则外界传言我们完颜家的人没家规,不识规矩,还万分恃宠而骄。” 完颜家,一个天子的宠妃,一个太子倚重的侧妃,还有一个茁壮成长前途无量的少年将才,家族在西南更是一方霸主,难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姑姑~”我开始装可怜,弱弱地喊,刚还挨了十多板子,这会儿再跪上一夜,家里的白凤翔与李逸这两只妖男,还不上蹿下跳了。 和嫔踩着花盆鞋,轻盈地走到大门处,说:“经你一夜诚心的悔过,加上往后的良好表现,皇上才会安心把安柔格格交付于你。你放心,你去湘西剿匪一事,姑姑自会为你求情的。” 和嫔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多舔了几句:“对了,鉴于你在民间言行举止不妥,念你年少倍需管教,我与你姐姐又居于宫闱无能管束,考虑到你与太子不愿亲近,我便向皇上请恩把你交予‘安静守分’的四皇子,以及‘贤德出众’的八皇子管教。”说完,便开门让人摆驾回钟秀宫。 她真真留我在朝房的大厅内彻夜长跪,还留下了两奴才看管,搞得我是一脸的错愕,不可置信。 一夜长跪,窗外已是晨光熹微,而看管我的两奴才早倚着墙角睡死过去。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我正在打着盹,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下垂,突然脑门被人用指一戳,害得我整个人直往后仰。 “让你长跪,你还真跪得规矩。”十四坐在前面的凳子上,“怎么看年少轻狂的瑾瑜,都不像是个会听话的乖孩子。”十四的意思是,我完全可以借着奴才们的熟睡,或坐立,或活动。 我好不容易撑开一丝眼皮,便白了十四一眼,继续打盹。以为我不想坐吗?当真我昨晚挨的十几大板是作假的。 从眼缝之间看清了十四一身戎装,我心头一咯噔,“完了,忘记今天要出行。”正欲起身,却被十四按了回去。 十四笑着说:“你还是接着跪吧!你的行程推迟一日,职责依旧是护送任务,不过护送的是后续物资,以及小部分延迟出发的王公贵胄。” 原来皇上的大队伍先出发,而后续还有些物资需要分批运送,还有些稍微体弱的老臣和诰命妇,跟着一起延后出行。 接着跪?当我傻啊!天都泛白了,鬼才接着跪,回家洗洗睡了还差不多。 在十四前脚刚跨出去,我也起身跟着迈出门。宫里的门槛有些高,又跪了一夜,我两腿不免发麻得抬不起来,一不小心就被门槛给绊倒。 我‘啊’的一声,准备朝前扑去,可狗血的事情发生了,我竟一头栽进了十四的怀里。你说你这丫走便走吧,干嘛还转过身来,顶多我是在后背推上一把,身手好点,你当我是恶作剧;若身手差点,大不了跟我一起摔个狗啃屎,谁也不笑话谁。 可倒在十四舒适的怀里,我周身升起一股浓浓的睡意袭来,而男人独特的气息却充斥着鼻腔,使得我瞬然惊醒睡意全无,便想挣扎起来,却发现小腿发麻得让我依旧使不上劲,加之还饥饿了一晚上。我无奈,只好停止动作,希望对方能好心地把我扶正,并放开。 可十四这小子不仅无心无德,还没半点松开我的意思,一直把我禁锢在他的怀里。这样一直被一个男人持久抱着,还直勾勾地看着你,生理上多少有些恼怒。 我便朝他瞪眼珠子:“大老爷们抱着大老爷们,你不觉奇怪吗?” “奇怪吗?说得好像不是你扑向我怀里一样。”十四不禁莞尔,他觉得某人的眼珠子再瞪,就要掉出来了。可转眼间,十四就戏谑心起,便说:“我说你还是个大老爷们吗?身子居然如此纤细,像个女……”说到此,突然手脚不安分地对怀里的我上下其手。 果然,男人与女人就不能有太近的肢体接触,否则很容易穿帮。 “你这要摸哪?你不知道男男也是授受不亲吗?”我双手护胸,并一一格挡开那一双狼爪,唬着张脸问他。 十四看着我,粲然一笑:“你之前不是说过,行军打仗之人是不用拘于淤泥礼节,何况你有的我都有,那日你都看光了我,今日我也只不过是随处摸摸。” “随意摸摸?良家少男的肢体是可以随意摸摸的吗?!!”被人吃了豆腐,还不能理直气壮的发飙,我感觉要被气炸了。 “我不过是摸摸看,身为一个男人,肌肉都长到哪儿去了。”十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难道你不知道这个年代,男子是以瘦为美?”我开始自己展示胡扯的功力,“而且小爷我喜欢纤细,不然我如何维持我在鉴定阁美男榜上的首席地位!” “你这什么怪论?”十四蹙眉。 “我告诉你,你快放开我,你这样的行为也可视为非礼,小心我到官衙处告你。”我实在受不了了,这一大早两人就抱一起,场面太怪异了! “你真要我放开?”十四十分真诚的询问。 我白了他一眼,难道他带的那双耳朵是为了好看?十四点头,表示收到,顷刻间松手,招呼都不打就把我放开。 “等等等~”我嘴里大喊着,心里却已是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我居然忘记了,我整个人是以45°倚在他的身上。 我眼观鼻鼻观心,眼见惊天地泣鬼神的五官就要被大地熨平时,十四才长臂一捞,拦腰把我抱起来。我这一吓,吓得心头砰砰乱跳,从而让双腿恢复了点知觉,我便使出吃奶的劲推开眼前的男人,不忘威吓:“你等着,别让我恢复了元气。” “如何?”被推出去的十四,十分好笑的看着我。 “待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便把你套入麻包袋里,打得你满地找牙。”我愤懑地说完,便弯下腰去拾打我那僵硬的小腿肚。 十四听罢,哈哈笑一番,便大步离去。想来,能明目张胆的公然威胁当今皇子,也就是只有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所谓的人了。 出宫,还有好大一段路,一名好心的小太监便摇手一指,指了条近路让我走。 我撅着屁股,蹒跚着步伐,在狭长的小巷中踽踽前行。想不到,碰见了早早候在那里的安柔,以及她身边一名年长的嬷嬷。我走近些,才发现安柔也是一脸的憔容,长长的睫毛还带着晨起的润气。 我弯下腰,眉头挤进丝丝心疼,经昨夜与和嫔的交谈,眼前的女孩儿就已是完颜・瑾瑜内定下的妻子了。我不禁苦笑,柔声言:“这位美丽的少女,是在等少年郎吗?” 安柔嘴边荡开一朵如白莲的笑容,“嗯,我给你带了些吃食,想着你应是饿了一晚。”然后,让身旁的嬷嬷从食盒端出一盘精美的糕点,口味各异。 我确实是饿了,抓起糕点就塞进嘴里囫囵吞咽。安柔则温柔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我,时不时地踮起脚尖儿,用手绢为我擦拭掉满嘴角的屑末。 “少将军,这可是格格一夜未眠亲手为您做的糕点,生怕您出宫前饿着呢。”嬷嬷在一旁说,“来得仓促,并未带茶水,您别怪格格,您就将就点儿吃,别噎着。所谓一片冰心在玉壶,希望您能吃出格格的一片……” “嬷嬷~”毕竟少女的脸皮儿薄,听自家嬷嬷如此直白,早娇羞不已。 ------------ 第十六章 告白 日出东升,金阳划破整个天际。 早晨的鸟儿叽叽喳喳,三五成群的从头顶飞过。安柔抬头,出神地看着盘旋蓝天的鸟儿,脸上写满了向往与羡慕。 “若喜,我现在捉了送你可好?”我说。 “不好呢。”安柔回过神,继续为我擦拭布满嘴角的糕屑,动作轻柔无比,“安柔,只是喜欢它们翱翔于蓝天的姿态罢了。” 我迎着初升的朝阳,笑言:“那三年后,我带你出宫可好?” 安柔一怔,停止手上的动作。她怯怯地抬眼,看着笑弯眉目的我并不像在说假,立即霞飞双颊地低下头。 少女素色白净的一张脸,因我的一句话而悄染上了嫣红,如此时的金阳一般炫目。 告别了安柔,我终于出得了小巷,视野一下空旷舒适,对面便是通往宫外的正午门。而然,一抹俏丽的身影跳入我眼帘。 荣婉,正带着宫女从另一条小巷的出口,朝我奔来。 荣婉来到我面前气喘吁吁地说:“还好赶上了。”然后,荣婉接过宫女的膳食盒,却看见我手中握有一块刚咬了半口的糕点,有点失望地道:“原来,你已吃过了啊。”说完,便看到我身后的远处伫立于骄阳下的安柔。 荣婉牵强出一抹笑容,“这糕点的模样如此精致,是安柔那丫头做的吧?”说着,荣婉便盖好她那做得卖相不是甚好的糕食,强装笑言晏晏:“她平日闲来无事就爱做这些,手艺可好了呢。” 看着她此举,以及失望的神情,我不免被喉中的糕点一噎,咳嗽起来。 荣婉见此,甚是着急:“怎地,刚还好好的?”说完,赶紧让另一名宫女给我倒上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既然你吃过了糕点,那就喝我带来的茶吧。这干吃糕点,难免会喉干难咽。” “嗯,好茶。”的确是好茶。我猛灌了几口,虽糟蹋了,但也能品出是上等的茶叶。 “这是开春时节新抽的嫩芽,名为‘雨后春笋’,特由蜀地进贡,而这种茶每年开春产量极少,十分珍贵,但皇阿玛每年还是赏了我一些。”荣婉接过茶碗,亲自为我续上,“你若十分爱喝,回头,我便差人送一些到你住所吧?” 额……我默默地低头喝茶,不接话。既然我选了安柔,就不要再招惹荣婉为好。人,欠什么债都不要欠情债,害人害己。 我之所以选择安柔,自是因为安柔自小体弱多病,且乖巧温顺,日常好对付;而敢爱敢恨的荣婉,性格虽有些刁蛮,但过多时候是有主见、识大体的女子,这是不好随便应付的。 如果我是男子,自然选择活泼明艳的荣婉,她懂时局朝政,可为夫分忧,并在仕途上助夫一臂之力。可问题我不是男子,不是完颜?瑾瑜。 “公主,你怎地不随皇上今日出行?”我随便找了个话题。 “瑾瑜,待我及笄,你娶我可好?”豆蔻少女迎视我的目光,答非所问。 我愣在当场,看着年华正美的她,我想起了李白的“婢婢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的诗句。可重点是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表白。 三年后,我带你出宫可好? 待我及笄,你娶我可好? 可好…… 我搔着头,一路烦躁的出了宫门。刚踏出紫禁城门,便被眼前百人戎装的军队唬了一跳。原来,我的人本是要被编入今日护行军队的,没想到全站在了这。 我回头看看身后巍峨的宫大门,再看看眼前的这支百来人的精兵,两者才百来步的距离。我真是哑口无言了,他们是怎想的,难道要我背上个犯上叛乱的罪名? “我先不骂你们为何集兵于宫门口,单是你们不服从上级的编制与管理,就已犯了军中大忌。”我冷脸一摆,开训。 “你别骂他们了,这事儿十四皇子已全然为我们挡下,自不会引起皇上的怪罪。”李逸上前扶住站姿怪异的我,开脱说。 “你还说!身为上级军官却纵容下属不守管制,你和凤翔罪加一等。”我环顾四周,并未见白凤翔,吼:“白凤翔这假军医呢,畏罪潜逃了吗?!” “这不是给你买早膳去了嘛!他想着你在宫中罚跪了一夜,应是极饿了。”李逸见我一副没白凤翔活不下的模样,赶紧回复。 我摸着圆鼓鼓的肚皮,思索着说:“好歹我也挨了十几大板,想着给你们的处罚,是不是也来上十几板子?让你们也能感同身……” 我还没说完,所有人便踩着军步,‘咚咚咚’的朝前跑起来,队伍整齐有素。 “你们!!!我话还没说完啊……”一论处罚,他们就夹着尾巴遁逃,还逃着这么整齐有气势,一点面子都不给我。这帮兔崽子分明是在欺负我刚挨了板子,跑不起来。 “你们等着,等本将军恢复了元气,有你们好受的!”我气结地指着那支雄纠纠气昂昂远去的队伍,跳脚地喊。李逸则在一旁捂嘴窃笑,惹来得我怒向他:“别笑,你也是!” “挨了板子,罚了跪,还一夜未眠,九儿的精力依旧充沛啊!”蔺子如躺在高大的树杈上,幽幽飘来一句话,“看来,这担心是多余的。” 一只很灵气的猴儿从另一棵树窜出,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处偷来的香蕉,分给了主人一根。 我仰头,道:“你是属猴儿的吗?每次见你不是上树梢,就是蹿房梁。” 蔺子如从高空跳下来,不与我斗嘴,带上猴儿,打着哈欠便离去。离去时,还碰上了白凤翔,就顺手牵走了一根油条。 白凤翔穿的不是军装,而是平日的便服。看来,他见我未回去换戎装,自己也不打算换上。 我指着他两人,痛心疾首地控诉:“怎的不带马车来?你们看我像能一路走回去的样子吗?” “就是带了,你也坐立难安。”白凤翔瞥了我一眼。 京城的路面,大部分是青石板路,古代的车马可没有什么减震措施。我想了想,还是嘴硬:“坐不了,我大可以趴着!” 白凤翔冷了脸,把吃食抛给了李逸,对我说:“是抱,还是背?” 我呆若木鸡,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时,他上来就打算给我一个横抱。吓得我赶紧制止这位大爷,喊:“背背背。” 然后,我老老实实地跳上白凤翔的背。有人背着不用走回去,其实我还乐得清闲自在。 白凤翔的背,宽厚而温暖,身上还有着淡淡的药草味儿,我竟不知不觉中在他舒适的背上,沉沉睡去。 ――下午―― 我是一个不愿多睡的人。下午,我便一人出门随便晃悠,因为一睁眼,我就想到早上的事情,心头莫名烦躁。 来到一条空旷的大街,路上无什么行人,但街边两旁的屋舍豪华,有些庭院的树木枝桠还探了出来,带着尚青涩的果实。 五月初的微风,清爽宜人,很好的为行人祛除烦意。我漫无目的的走着,竟然逛进了一家大门敞开的书院。 这书院,文雅而气派。里面的建筑红砖碧瓦,雕梁画栋,还挂满了名词名画;而园林则亭台楼宇,假山水榭,奇花异草。如此奢华的庭院,应是富家子弟们的书塾。 风,轻轻扬,幽绿的柳枝如丝如缕。突然,头上洒下一堆白纸,原来是二楼楼阁的纸张没有被砚石压住,被风吹了起来。 我仰起头,隔着漫天的纸张看见一人探出脑袋,喊:“楼下的兄台,能否帮我拾……”对方看清了我的容颜,声音嘎然而止。 我对着那颗脑袋的主人咧嘴一笑,便伸手帮他接住漫空飞舞的纸张,还听见对方‘咚咚咚’下楼的声音。 我把接到纸张递给他:“喏,给你。” 喏,给你…… 几乎是同一个场景,同一个人,同一句话。慕容面容复杂的接过,并谢我:“谢谢瑾瑜将军的再次相助。” 我挥挥手,所谓在外不言官,便道:“别瑾瑜将军或都统的,慕容兄唤我瑾瑜就好。” 慕容也不是什么扭捏之人,便说:“那好,瑾瑜,我比你大上两岁,你唤我作兄不为过,只是我直呼你的名讳,自是高攀了些。” “同是读陶李诗书之人,何乎在意这些名利虚衔。”我立即伪装成饱读诗书的文人,“慕容的家兄不是曾写过‘仆亦本狂士,富贵鸿毛轻’吗?自古富贵与名利,皆是过眼云烟罢了。” 慕容一脸讶然,言:“想不到瑾瑜弟常年在外领兵沙场,不仅学富五车出口成章,竟还饱读了家兄诗词,慕容真是自叹不如。” “学富五车不敢当。”我一脸谦虚,“但‘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这句话,是很有见解的。”我在心底偷着乐:小样,拿下你简直是信手拈来。 我和慕容随意地讨论着唐宋元明清的诗词,再到已逝的纳兰容若的遗稿,我发现我胡诌的功力可谓见长不衰。 散落的纸张被我们捡完,只剩下漂在人工湖上的捞不着,慕容不知从哪儿搞来一竹篙,在岸边不停的打捞。他说,一片白的漂在湖面,有影响湖色美观。 我闲来无事,便躺在长廊的条凳上,双手枕头地看着湛蓝如水洗的天空,以及白云匆匆过隙。 我突然脑子一白,问慕容:“你许亲了吗?” “尚未。” “可有心上人?可看中某府第家的小姐。”我接着问。 “也……尚无。”慕容略停了会儿,才答。 我起身,来到慕容的身后,他也感觉了我的到来,便停下打捞的动作,转身看着突然莫名其妙的我。 “我好看吗?”我笑若灿阳地问。 “……好、看。”慕容皱眉,艰难地作答。当一个男人问另一个男人自己好不好看时,是很怪异的,而且让作答者有些难为情,但不可否认,我有一副好皮囊。 “那你喜欢我吗?”我嘴角一勾。 “……”对方僵直,脑子一片空白。 “我是不是,喜欢上你了……”我伸手,拉下对方的脑袋,两片薄唇贴上了对方那温热的厚唇。 ------------ 第十七章 狼群 我当时的脑子,就跟当天下午的天空一样,被水洗得很空白。我也不知怎的,就惊世骇俗地吻上了他。 也许,十五岁的言九儿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吧。也许,言九儿并不甘心一直伪装成一名十七岁的男子,要替别人过着娶妻生子的生活。 我的确害怕,怕把瑾瑜这个角色代入太深,忘记了自己是女儿身的身份,忘记自己应是过着男欢女爱的事。 所以,强吻一事,我不后悔,也不像面对安柔与荣婉的柔情后一样烦躁,反而觉得很轻松。 李逸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白凤翔,说:“你是不是给少将吃错药了?怎的一直在那儿傻笑不停,怪让人寒颤的。” “你想知?”白凤翔问一个劲点头入捣蒜的李逸,“那你直接去问便好。”说完,就转身回屋替阿尔哈换药去了。 晚上,我会见了负责明天行程的几位大人,跟他们商讨了明天所要注意的事宜,以及严密部署的各种应急措施。讨论完,几位大人目瞪口呆,他们很难想象我与众人口中所说的骄横、浮夸、无礼,简直是判若两人。 第二天,队伍集结于皇城大门,驻守京师处理事务的四皇子老四,官面上叮嘱我几句便让我们出行,别误了时辰。 我们的行程是要在晚上抵达承德避暑山庄,第二天再接着到木兰围场的行宫。可由于路况连连,导致行走了一天都未能抵达避暑山庄,负责此事的欧大人可谓忧心忡忡,怕第二日未能如实抵达木兰围场,以致降罪。 虽说我们队伍的行程可以缓慢些,但让体弱多病的王公贵胄歇息在野外,多少有点欠妥。我见欧时仁已是热锅上的蚂蚁,我便安抚他莫急,先派人快马加鞭禀报前方先做准备,我们明日一到避暑山庄就先好生歇息,次日再行往木兰围场,相信皇上也会体谅意外横灾都是无法避免的。况且晚上也不宜行夜路,先就地扎营安抚大臣命妇们入帐休息,明日及早启程便是。 我这样的安排无疑是最好的,这里头都是些平日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贵妇,和一些体弱病残的大臣、公子哥、小姐们,之所以安排他们虽我们延后出行,便是因不宜连续奔波。 欧时仁也只好采纳我的建议,趁天未全黑,赶紧让将士们搭棚起火,请车上的老弱妇孺入帐休息,次日晨曦便要赶路。 这次的随行,还有几名各国的使节,他们都是前来朝贺的,正好赶上我们这波队伍随行。 夜色浓重,除了巡逻的侍卫,所有人都已安静就寝。我走出辉火通明的大帐,头顶便是满天璀璨的繁星。深夜露营,我与欧时仁都打醒十二分的精神,分别轮班值守,不能出一点差池。 我的人十分尽责,整个大营严密谨守得无一松懈缝隙。所以,后半夜我并不大担心会有什么突袭状况。 我与欧时仁在交接时,四周突然静得出奇,连窸窸窣窣的虫鸣都一下子肃静了下来。突然,李逸奔过来,指着前方凸起的土山坡,对我说:“少将,你看那是什么?” 山坡上,赫然有一双反光的绿幽瞳孔,在星辉照映下,还能看清一对森白獠牙。这是一头狼,它正朝着夜空一阵嚎鸣,声音洪亮而悠远。 “是狼。”我感觉这头狼的出现,很不对劲。 一声狼鸣后,从大帐里奔出一人来,遥望远处的山坡,便惊恐地道:“那是头狼王!” 果不其然,四周响起了狼嚎的回应,山坡后面的树林立即窜出几十头狼,纷纷怒视我们所在的大营。 “这一带,不像常有群狼出没的痕迹。”我让大家四处点亮篝火,并时刻做好迎战的准备,不能让任何一只狼靠近。 “这些都是西伯利亚平原上的雪狼,它们从不离群。”说话这人,是失必儿汗国的使者。失必儿汗国,位于西伯利亚平原上,是从大蒙古帝国分裂出来的其中一个部落国。 这位使节很是惊恐,“想不到,它们竟然通过了叶尼塞河追踪到了这儿。” 很快,大帐的里奔走出他的两位仆从,硬是把这位使节大人拖进了大帐内,“科札王子,快入大帐,外面危险!” “没人告诉我,这位使节大人竟是位王子?”我看着消失大帐内的人,问。 “你也没问,何况是位王子,跟你有干系?”白凤翔从另一头赶来,并解答我的疑问。 我两眼一翻,“如果能平安抵达行宫,我管这些个使节是大汗还是王子,跟我无何瓜葛。可如今,却半路杀出来一群雪狼,眼看与他可有莫大的关系了!” “难道你还要把他丢出去,以求保命?”白凤翔刺我。 我侧过头,睨了他一眼,“你真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然后,我对正召集队形的李逸道:“派人看住那位汗国王子,有必要时,把他扔了喂狼。” 欧时仁一听,脚一软,差点站不住。倒是他身边的副将够镇定,大手还不忘在欧时仁的肩上拍拍,让他大敌当前别自乱阵脚,免让手下和他人笑了去。 是个人才,我不禁赞叹。 白凤翔见我一直目送那位副将的离去,又刺上我一句:“关键时刻,你还不忘挖人?” “你应不否认我看人的目光一向精准。他的确是块将才良木,但我总觉得他看向我的目光,时常夹带着一丝仇视,”我看着白凤翔,“我有得罪过他吗?” 白凤翔蹙眉,“也许可能应该,有吧……” 我白了他一眼,这形同废话!些许是我锋芒太露,总无意中得罪人——我只好自我解答。 营帐一下子火光大亮,由于随行的军中倾巢而出,在大帐内休息的老弱妇孺不免被惊醒,都纷纷披衣起身出来探究竟。 如此巨大的狼群,很容易惊吓到妇女和孩子,现在已不乏有孩子在尖叫。我让白凤翔赶紧带人把这些出来自找惊吓的老弱妇孺安送回大帐内,还要套好车马,以备不敌狼群时,立即护送他们离去。 “瑾瑜,出了什么状况?”一抹丽影奔到我面前,问。 “荣婉……公主,你怎么也在这?”我还以为她会留守宫中,话说,她不是在受罚吗?康熙可是下了‘指日禁足’1的处罚。 “少将,你是有多不注意这次随行人员的名单。”跟着赶过来的李逸,对我道。 “呀!那是什么???”荣婉看到我身后士兵所对峙的山坡上,有着一群虎视眈眈的狼群,一双双反光的绿瞳,森白的獠牙在夜色下显得凶恶无比,吓得荣婉连连惊叫:“那些都是狼吗?” 我来到她的后面,稳住被吓得一直后退的她,“如果害怕,就闭上眼,把身子转过来。”荣婉很听话,闭上眼转身过来。 我看着荣婉紧闭的双眼,及瑟瑟微抖的身子,忍不住开刷她:“都说满人的儿女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大清的天下更是从马背上打下的,才这么点儿狼,看把你吓的。” 荣婉见我笑话她,嗔怒地挥着粉拳捶打我,“让你笑话我,让你笑话我……”我见她注意力被牵引开,低头苦笑地握住她那不断挥下的绵绵情意的拳头。 一旁的李逸,对我指着山坡上那成群结队的狼群,无声控诉:什么叫‘才这么点儿狼’?蜂拥而至就能把你啃得尸骨无存。 我笑着咬牙,对李逸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警告他别出声张扬,以免搞得人心惶惶、军心涣散,否则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我们在荒凉的西南有对付过狼群的经历,狼的凶狠,我们是见识过的。但从来没见过此刻如此之多的狼。而且,这雪狼的个头还如此之大,站立起来都跟成年人一般高。 如果山坡上的狼群还是刚才的数目,我倒没那么畏惧,因为我们有旺盛的火光和充沛的箭矢。可如今,越聚越多的狼,俨然已超过了百位数字。 这时候,人不慌乱是假的,但身为上级将领的我,脸上是不能表露出任何一丝不利军心稳固的负面情绪。 “一部分人,立即护送各大帐内的王公贵妇及子女上马车;剩下的人,继续增旺火势,以及多加两排弓箭手。”我临危不乱地下达命令。 一旁,不停擦汗的欧时仁,连踢带打的让手下人赶紧领命去做。 我才叫李逸把荣婉送走,立即又蹦出一安柔。女人,果然是麻烦的物种。安柔是趁乱朝我这边跑来的,身后并无嬷嬷和宫女,一头如瀑的长发都未来得及绾起。 妙龄少女,一路朗朗跄跄地奔跑而来,墨色的长发在背后飘扬起舞,就像午夜的精灵朝幸福的曙光奔去。情,真的能让一个柔弱胆怯的人,变得坚强而不顾一切。 毕竟是在野外,安柔脚下一绊,就在要跌倒落地时,我一个闪身来到她跟前,并伸手稳稳地接住了她。 我柔声笑言:“磕掉门牙,可成丑姑娘了呢。” 由于跑得太快,唇色都有些泛白了的安柔看清是我,终于放下心头的牵挂,嘴边荡起一朵素色白莲,“我听说这边出了大事,我就是来看看,看看你有无大碍。” 我见她如此奔跑,五官苍白得连点汗珠都无,不免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情急之下便伸手搭上她的手腕要号脉,但想起我不是白凤翔那半吊子,也把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为我智商做急。 安柔见小手被我握住,不免羞赧地把小手抽回,低头梨涡浅笑。 我也深知突然握住人家清白姑娘的手腕不是好事,容易败坏姑娘的名声。但我这也是心急作乱,还好五月的草丛疯长,倒没人注意我们这边。 安柔的视线一直被我挡着,我生怕她看到对面山坡上的群狼,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的目光一直锁着我。突然,我身后的一名将士大喊,“少将,不好了!” 我屏息凝神倾听动静,便听得见群狼狂奔而下的嘈杂声,我伸手定住安柔要左顾右望的脸,对身后的人下令:“一旦在射程范围,立即放箭。” 然后,我伸指入嘴吹了一声口哨,我的坐下马立即来到面前,我一把就把安柔抱上马,随手扯来一个将士,让他也上马,命令他定要护送格格安全离开,稍有差池拿他九族性命过问。 我对马儿一顿狠抽,马儿一哧溜就带着安柔没入了夜色。我快速回身来到后防,刚才还有所畏惧通天火光的恶狼,此时已毫无顾忌的一涌而下。 群狼奔驰而下,寒毛卓竖的欧时仁已萌动撤兵逃走的念头,他不想硬碰硬。但是我坚决反对,我们必须为身后的人争取撤离的时间,后面的王公贵胄若有所差池,我们左右是死,还不如死的光荣,死得其所。 将士们被我这一通慷慨陈词的话所激励,欧时仁也认为在理,甚至惭愧自己临阵脱逃的心态,竟还不如一十七岁的少年。 ------------ 第十八章 厮杀 都说漫天繁星夜无明月,可刚才还星罗密布的夜空,此时只有一轮朗月在高挂。今夜的月,居然是如此的圆。 我看着来势汹汹的群狼进入射击范围,手一挥,漫天的箭雨从天而降,快速而密集地射向狼群。但这些狼像吃了激素有如神助,前仆后继的往前冲,全然不顾死伤无数的同伴。 我深知擒贼先擒王,杀敌先杀帅,擒杀了狼王,这样狼群就会群龙无首不攻自退。我让人取来一张宝弓,拉弓一长,我瞄准所谓的狼王就是一射。 居然,被躲开了。 我在军中是出了名的百步穿杨,居然,就这么被一头狼躲开我那发精准无比的箭矢。不气馁的我连射数发,还是连狼王的一根毫毛都碰不到,就连我所带来的将士都被眼前不曾发生过的事,惊得目瞪口呆。他们看得出不是我箭射的问题,而是那头狼快速闪躲的方式,身轻如燕,反应灵敏。 箭雨不在密集,这缝隙一出,立即有狼冲出重围反杀过来,而狼王仰天一嚎,原本挤一堆的狼群即刻分散开来,打算左右突击。 人不比野兽,这种个头不仅如人一般高大的灰狼,速度敏捷,爪牙锋利,没个十一二人同时围攻绞杀,是很难抵御它们疯狂的进攻。 我又是大挥一手,让将士点燃前方的草坪,熊熊烈火立即窜起半天高。就在群狼集结时,我早吩咐他们在前方洒上火油,如今靠这大火先缓个三五时刻,立马退兵到来时的山谷官道,这样就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我便道:“若有狼一旦越过大火,所有的士兵立即十二人合成一小队,一队围堵杀三头狼。” 漫天高的大火居然阻挡不了狼群一二,还没退开一百丈,数十头灰狼已经穿过了大火,空气中还能闻到大火烧焦皮毛的焦味。 已穿越大火的狼群那是纷纷冲上来,而大火后面的狼群也陆续窜出,这些狼一跃就是三米多高,一见人就扑咬过去,一个一口,一口就是一条人命,将士一下子就死伤无数。无须多久,场面狼藉一片,残酷的、恶心的尸骸残肢四处分散,温热的鲜血染红了整块大地。 我与欧时仁被各自心腹手下护在后方。可我被眼前的惨状刺痛了双目,眉宇间不由得迸发出盛大的戾气。 这一次人狼正面厮杀,我们落了劣势。这些狼,光高大的个头就已是震慑人,别说是凶残狠厉。 由于狼群在刚才的箭雨已挫损减半,加上十二对三的厮杀,也去掉数不少。现在,双发停下了厮杀,都处于喘气和对峙的阶段。尽管我们的人数仍占优势,可仍不敌这些天性嗜杀的野兽。 看着磨牙吮血的狼群,我推开人把剑一拔,大喊到:“烽火天龙,前四后八。” “是。”队伍里部分的人,纷纷响应。 “其余人有马上马,无马的也一律撤到后面的山谷官道。”我对欧时仁的兵将下命令。 欧时仁不等吩咐,早就爬上马儿一溜烟地率先跑了。什么样的歪风,就吹出什么样的邪气,上头一落跑,手底下的人就一哄而乱地跟上。 所以,我这一句‘烽火天龙,前四后八’留下的是我所带来的人。我看着屁滚尿流远去的欧时仁,我真不知道他是如何爬上这个统领的位子,能力还不如他身边的副将,此人正带着一支十几人的队伍硬着头皮留下。 我对身边的程司铭使了个眼色,他立即会意,带着十几人朝欧时仁远去的方向追去。如若欧时仁这蠢货弃掉这天时地利的山谷不守,立即给我夺权斩杀当场,务必震慑所有的士兵誓死守住那至关重要的关卡。 我对那位二十有余的年轻副将,冷冷地道:“若想你上司好好活命,你最好跟上去!” 我话头刚下,年轻副将便即刻明白我话里的意思,立马带上跟他留下来的十几人往后面跑。我颇为赞赏,看来此人不笨。所以,能活下去就尽量活下去吧! 这一下子,人数已不再有优势,我的人除了已英勇就义的,以及被白凤翔所带走的,包括我在内的剩下人数,也就三十来人。面对呲牙低鸣的恶狼,也许我们还不够它们打牙祭,但就是拼死也要锐减它们一半的头数。 我的人,从来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一个个早已撕开上衣,赤裸着胳膊挥刀上阵。 疯狂的厮杀,正式开始。 我提剑正想出战,却被秦庄、张毅这两兔崽子强挡在后面,气得我一脚踹开一个,怒骂他们:“再挡路,我一剑杀一个。” “不行,少将是主帅,不能有事!”被我踹出去的张毅又爬回来挡住了我。 “我们的命是少将给的,我们能死,但少将不能亡!”秦庄张着臂膀,像母鸡护小鸡般护着我,目光虎视着四周突围的‘老鹰’。 这两人是刚入我军队不久的,太看重恩情道义。可战场讲这些吗?谁都明白这一入战场,就已是把生死置之度外。若想更多的人活命,就要舍身去战斗,赢了就能活下去,输了就入土化尘,反正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我看着前头抛头颅洒热血的兄弟早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他们不惜最后一口气也依然要浴血奋战,我这厢哪有苟且偷生的道理!何况,我能带出这样勇猛好战的士兵,自己又岂能是孬种。 眼看一只快速如鬼魅的影子蹿了过来,我一个快速闪身,就已一剑刺穿一头扑咬过来的雪狼,惊得我身后的秦庄、张毅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 我冷冷地丢下一句:“都给我躲到一边去,我若死了,你俩就好好替我收齐尸骸送回西南安葬。”说完,我便冲入最密集的狼群里厮杀。 可我的速度再快,终也比不过四脚的猛兽。所以,我在有限的体力下,把长剑换成了称手的短匕,发挥招招毙命的优势。 眼看左边的一只狼,窜起来就朝阿尔哈的脖子咬过去,我一脚踢开眼前跟我敌对的雪狼,点地一跳,就朝咬向阿尔哈的那只狼反手刺去,另一只手则把右边的另一只半空中的雪狼扯摔在地上,并补上了一刀。可我人才落地,后背就是一凉,我一个打滚就快速躲开攻击,却被前方一只扑过来的压制住。就在血腥大口扑咬下来,我还懂得把脖子一歪,才没鲜肉入狼口,并及时地送上一刀子。 他奶奶的,我还没爬起,又立即扑上四只,就算没能把我咬死,想着也能把我给压死。看来,它们都把我当成重点打击的对象,只因我的身手实在太狠了,一上来就去掉它们七八只狼。不仅如此,我的人又都是骁勇善战的猛汉,身经百战的他们个个都能赤手搏虎,可不是刚才那些一口一个的软兵蛋。目前,这些如人高大的雪人可是对我们恨的牙痒痒,恨不得立马把我们大卸八块以泻心头之恨。 既然没爬起来,我只能再次地就地打滚,一咕噜滚了出去,所谓上扑下滚,这是唯一的逃生缝隙。可人一背,喝水都塞牙缝。我才滚出来,就正面遇上了所谓的狼中之王。 狼王的身躯更为高大些,浑身的毛发浓密而闪亮,脖子下还有着一撮灰毛,褐色的双目有着无比的威慑力。 狼王看着我‘呜呜’的低鸣,呲着长长的獠牙上垂着透明的唾液,锋利的爪子已在地上爪出深深的痕,周身竖起了一根根的毛发,还做着随时起跳进攻的姿势。 此时,我已负伤在身,一身的戎装的被狼抓得破破烂烂跟快抹布似的。如果,我此时能拿下狼王,那么胜负就此分出,而我身后那班兄弟也能因此获救。 想及此,我十二分精力都放在了狼王身上,狼王也注意到了我,谁都想一击毙命对方。此刻,我们都已做好交锋的准备,我握紧匕首率先发制人,一个快步地蹿跃上去,可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早提着爪飞奔迎来。 几个回来下来,我伤上加伤,负伤累累,对方却是毫发无损,斗志昂扬。如果刚才我还是块算完整的抹布,此刻就是块烂布条,身上没有一块是完好的。 我在喘息之余,狼王也在双目睚眦地虎视着我来回走动。我不能露出一丝弱态,所以忍着疼痛支起身子站起来,可全身的伤口拉扯得我几乎摇摇欲坠。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该死的,这还是头畜生吗?还是头狼吗?能不让我无下限的鄙视吗?这他妈简直就是一头有人性的狼,完全具备人性的思维,以及人类的格斗技巧。 动物的天性,一般是在没被猎中后,会立即逃开。可我每次的攻击,眼看必中要害时却被它快速化解,还能立即作出反攻,寻找我的弱点处出下手。 妈的,放着畜生的天性不要,非要做一头有人类思维的野兽,你对得起大千动物,对得起作为人类的我吗?我他妈不是跟一头狼在厮杀,我他妈分明是在跟一个技艺高超的高手在对战,而且对方的进攻速度以及思维反应,都远远高出于我。 狼王对我步步紧逼,我不由得步步后退,并在大脑快速飞想可行的法子。就在我后退第十步,后背撞上了同样被逼得后退的手下,我们显然被狼群包围成了一个圈。 我看了一眼,三十余人的兄弟只剩下十几人,而且他们全身上下也没一处是好的,都是负伤在身,惨不忍睹。尤其是阿尔哈,刚接上的手臂又被狼啃了去。 我从满是鲜血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对他们说:“兄弟们,此番一战可过瘾?”身为军人,天性就得好战,并且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这才是死得其所、死得光荣!这一刻的战斗,就是剩下一口气,我们也要厮杀得畅汗淋漓大呼过瘾。 “少主,我们给您杀开一条血路吧!”突然,阿尔哈高声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还惹得到其余人立即同声附议。 “是啊,少主,就让我们为您拼死杀开一条血路吧!” “放你们的狗屁!”我气得破口大骂,就差跳起来了,“要用你们的尸体铺陈开一条苟活的道路,我就是战死也不愿苟且偷生!” “少主!!!”将士们高呼恳请。 我冷峻着脸,牙龈恨不得咬烂,且跟他们多言也无益,再如何,我是千百般做不出丢下他们而不顾的行为,这叫不仁不义。 在战场,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我握紧匕首,容不得他们多说,便提刀冲上去迎战狼王,可后面的大肆动静却惹得我回头一顾,他们……他们居然扭作一团誓要为我冲出一个缺口,那番一鼓作气的厮杀喊叫,简直沸反盈天。 看着此状,我的拳头握得嘎嘎直响,泪泉溃堤大喊你们这帮蠢货!!!我不顾身后的狼王,立即冲上去施掌挥刀,一掌一刀地拍开一只只扑在他们身上疯狂撕咬的饿狼。 现在是敌众我寡,本就只适合游击不适合团体作战,而且一旦只顾前冲,不顾后防,这绝对是自掘坟墓的行为。他们就是故意拧作一团突围,企图把群狼全吸引过去,那么我这边就可乘空隙逃生。 可我说了,我瑾瑜他妈就是战死,我也不愿踩着他们的尸体离去! 看着他们一个个被狼群压在身下撕咬,我疯了一般地想要把他们一个个拉出,可是狼群里三层外三层,无论我在外围再怎么奋力下掌,再怎么狠命刺刀,也都无济于事。 最后,我背后一凉,还来不及回过头,我的肩膀已被狼王一口死死地咬住,长长獠牙穿透我的肩胛,我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 第十九章 月凤歌 “瑾瑜都统?” “瑾瑜少将军?” “少将,您睁开眼看看我们吧?” “九儿,醒醒……” 耳边一直萦绕着无数呼喊,吵得睡梦中的我眉头紧蹙,这世界真是死了都不让人安生。我想不明白,为何尸体躺久了都会肌肉酸痛?酸痛到我想翻身,却被身上的刺痛给疼得喊出声来,“疼疼疼……” 声音很嘶哑,很虚弱,根本不像人所发出,可还是引起了一直守着我的李逸的注意,他走过来看着我半翻不翻的身子,便明白过来地问,“少将,您是要翻身吗?” 妈的,这丫说着,真的就过来帮我翻身,疼得我不得不挣扎着开尸口:“你、你、你……快、快给我扳平了身子!!!”浑身带伤,谁吃饱撑了想翻身就翻身。 虽然气若游丝,但能听清一句完整的话,让失怔多日的李逸立即喜极而泣,他也不管不顾正翻身在半中央的我,甩手就夺门而出,边跑边嚎叫着什么。 他这一松手,我薄弱而破碎的身体立即跌躺回原样,痛得我直想呕血,就算是尸体,那也是具伤痕累累的尸体,能不施虐就不要施虐了吧? 房内,顷刻涌进七七八八的人来,遮得屋内的光线都暗下许多。一开始,还有些嘈杂的言语,最后都噤住了声,一屋子的凝重。 有人在替我把脉,不仅捏开我的口看舌苔,还翻开我厚重的眼皮查看眼珠是否还在涣散,搞得我直想挥手扇人,倒不怕他们说我人诈尸了。 被折腾许久许久,白凤翔才把屋内多余的人全驱了出去,细心询问李逸床上的人是否真的开口说话了?李逸说,以人头担保,他是真真确确听到的,要不是为了帮其翻身,还听不到呢! “副将,要不就让外头候着的太医进来替少主瞧瞧吧?好歹也是皇上的恩典,万一……”李逸拧着布巾,递给白凤翔。 白凤翔打断,“没事儿,少将的伤我能料理。而且我也已求过十四皇子,他也愿意为我们推挡一二,相信皇上是不会怪罪下来的。” 白凤翔一遍一遍地为我擦着手和脸,边擦边呢喃:“既然说话了,就睁开眼看看我们吧……一直睡下去,太医院的人都要把你从我身边抬了去。”再一直睡下去,人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白凤翔擦拭完,就让李逸出去,他是要给我换药。 “副将,让我留下来吧,如今也没带美琪姐过来,我虽是大老粗,没有美琪姐那般心细如发,但多少也能帮上点忙吧?”李逸端着水盆,央求着说,可到底还是让白凤翔打发了出去。 每次白凤翔独自为我换药,一换就是大半天,屋内一个左右手都无,而且我身上也没有一块是好的,跟块破布一样令人不忍直视。 房内一直有人守着我,期间也有不少大人物欲过来探视,但毕竟病人需要静养,除非大人物实在是太大了挡不下来时,白凤翔才让他们进屋瞧个一二。可对着一个长卧不起的人,又两不相熟的情况下,来者除了挂着一副悲切的面目,再发表一下肺腑感言也就出去了。 倒是白凤翔不在时,有一个伟岸挺拔的身影一直站在我的床前,不言也不语,就这么盯着我看了良久,看得昏睡中的我都怪不好意思的。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身处一个黑洞,黑洞不停地吸附我,不让我逃离,我又惊又恐,想溺水的感觉无法呼吸,欲挣扎却发现浑身毫无力气。我感觉这阎王爷是要收我了,他让我重生并不是做个杀人无数的恶魔,自从我顶替瑾瑜做百万雄狮的少将军以来,双手就一直不停地染满了鲜血。 我还记得第一次杀人的情景,我一剑就刺穿了对方的心脏,对方笔挺地倒下去前,还不可置信的看着瘦弱的我能下如此狠手!当时,我颤抖得连剑都拔不出,脑子嗡的一下就是一片空白。那种恐惧,逐渐地演变成了一种嗜血的疯狂,让我在战场上一直无往而不利。 可是,半夜依旧噩梦惊醒,两年多我从未睡过一次好觉。这人不管是敌是友,都是爹妈有血有肉生养出来的,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注定是该死的。可就由于立场不同,才草率地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命数罢了。 最终,在这个黑洞下我放弃了挣扎,让负荷不堪的身体静静地沉下去。可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束光亮,模糊间还有人伸手拉了我一把,欲要把我拉出这个漩涡黑洞。我仿佛看见希望般,便紧紧地攀附住这根救命稻草,直至我能大口喘息的地步也不愿松手。 “他在发烧。”一只冰凉的手附在我的额头,“把你开的药方拿来我看看。” 白凤翔听后,思索良久,才让李逸取来了药方交给眼前坐于轮椅上的人看,“我家少将半个月来,体温都一直偏高。只是这次的温度比平日还高出许多,还一直降不下来。”说着,又拧干一条冷水毛巾替换敷上。 “药方是不错的,”轮椅上的人边看边评,“只不过有两味药寒性不够,压制不住她体内的狼毒,所以才一直高温不下。我在其中再添三味苦寒的药,你若放心,就且拿下去煎给家少将喝。”提笔的人想了想,又多加了一句:“其体内的蛊毒虽被狼毒克制住,却仍须多注意的。” 蛊毒?白凤翔一惊,原来九儿的体内流窜的奇毒,居然是蛊毒!这蛊毒在江湖上一直隐秘流传,白凤翔也不曾想到这方面上,只能怪自己学艺浅短,阅历不够。 蛊,是一种以毒虫作祟害人,主要流行于南方各地和一些少数民族中,是一种较古老的神秘的巫术。《本草纲目》里说: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此即名曰蛊。 而蛊毒,则是《十三经注疏》里曰:“以毒药药人,令人不自知者,今律谓之蛊毒”。 白凤翔一直查不出我体内是何毒,更别说是神秘的蛊毒了,既然此人只粗略一瞧,就能瞧出个所以然来,想必为我解此毒。 可白凤翔还未问出口,轮椅上的人倒先一口否决了:“不能。这蛊毒有成千上万种,不仅种类繁多,而且善变化以至无穷,让人防不胜防。所以,未肯定体内是何种蛊虫作毒,不可轻易下药乱解。” 轮椅上的人,华服美衣,眉目如画,精致的五官下有着不和协调的肤色,皮肤白如寒霜且毫无血气。有着一头如墨玉一般的长发,只用一条宝蓝色的丝带轻轻束缚起,一半披散,一半束起,风流自在,优雅贵气。 此人还有着一双淡紫色的瞳孔,眼眸蕴藏的清寒冷冽让人感到遥不可及。 李逸瞅着这位让人惊艳的男子,不禁咂舌,竟连床上被誉为大清第一美男的少将,都要黯然三分。看来,鉴鼎阁也不过如此,竟漏了此颗沧海遗珠。 白凤翔却依此人装束猜测,这人绝非是中原内的满汉人士。因为大清规定其子民必须“前髡后发”(髡,即剃头),即为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清军在入关后,一致强迫汉人剃头留辫,违者以反朝廷的死罪处置。 白凤翔接过此人递过来的方子,花十分的精力阅看后,才敢交给李逸出去抓药,并把药煎起来。 “我家少将昏迷这半月,还一直梦呓不断。”白凤翔把症状如一交代。 轮椅之人却答非所言:“看你写的处方,倒有几分药王谷孙思遥老前辈的出处,你虽学得不精,却也能悬壶济世了。不知白副将与他老人家有何渊源,得于他亲授医术?” 白凤翔诧异,想不到那半吊子郎中居然有如此响当当的名号,而那半吊子还经常被自家少将称之为‘老不死’的。但白凤翔随即而想,那不正经的老头应该也不是什么药王谷之人,如若是,岂能瞧不出少将身上的蛊毒? “我只是师从一位游医两年,或许家师并不是先生所问之人。”白凤翔自从接触医术以来,自然也耳闻能详几位医学界的能人,包括那位药王谷谷主孙思遥,以及眼前这位肤白如霜的人――月凤歌。 “哦?才两年?果然名师出高徒!不然,两年间哪能让一个资质浅淡的人能有如此成就?”月凤歌并不相信白凤翔所言,他只信有的人有眼无珠罢了,“若论医界中,孙思遥老前辈可谓佼佼者,而要追溯门派支流,我与他老人家还算得上师承一脉。” 当今有南北名医享有妙手回春的名誉。这月凤歌始于北方长白山的月曜宫,传人才不过四五代,而药王谷在南方,传承却已不下十代。白凤翔一听这师承一脉,就算那为老不尊的老头还真是什么孙思遥,难道还要自己叫此人一声师祖不成? 可白凤翔奇怪的是,他为何能被十四请了来,这月曜宫的人,一向是隐居于严寒的长白山中,终年以积雪为伴,很少下山行医。所以,每年上山求医于月曜宫的人不计其数,但月曜宫也只救治十名患者而已。 “想来月曜宫的人医术超群,还请凤少主能为我家少将隐瞒一二。”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白凤翔却不惜向月凤歌席地跪下。 月凤歌嘴角上挑,笑意似二月的春风,“你放心,既然她与孙思遥老前辈有缘,那我便卖他老人家一个人情好了。”说完,月凤歌从怀里掏出一小药瓶交给了白凤翔,“即日起,你断了孙老的汤药,让她长期服用此药丸,如用完,可差人来京西的净月楼索取。” 白凤翔接过药瓶,翻过来一看,瓶底果真有一朵二月红梅。 “药方该如何煎,何时段服药,你应晓得,我便不再吩咐了。”月凤歌调转轮椅的方向来到房门前,但还是细心嘱托:“你放心,她时常呓语是代表着她没有放弃,她也想在这长眠中挣扎着醒来。虽昏睡了近一个月,但在她未放弃前,你们更没有放弃的道理。记得多跟她聊天说话,也千万别怕吵着她的静养,让她意识着她还活着,还带着气儿。还有,就是多给她翻翻身,每日早晚都舒活一下她的四肢百骸,让各大经络血脉得以畅通,这可免他的身体机能多躺而坏死。” “是,凤翔晓得,多谢先生嘱咐。”白凤翔去推开房门,把月凤歌迎了出去。 ------------ 第二十章 加官进爵 白凤祥把月凤歌迎了出去,自然还要把人送到外院,因为外院还有一个十四皇子等在那儿。 阳光炫目,树影斑驳。 院中间背对一位高大挺拔的身姿,身姿风流俊逸,一袭上好的冰蓝色华服,腰间佩戴一枚羊脂白玉。 背对的人,听见后面有动静便回过首来,不浓不淡的剑眉下有着一双狭长的凤眼,鼻若悬胆,厚唇,面色刚毅不失温润,嘴角微微勾起,更显得男子风流无拘。 “多谢十四皇子多次仗义相助,此恩情,末将先替我家少将记着,来日必相报答。”白凤翔不卑不亢地对十四说着过场话,就像自家少将说的,报不报还得看机会,反正好听的话说多少都不用花钱。 “白副将不必言恩,瑾瑜都统此次舍生取义救了如此多的王公贵胄,我代表朝廷感谢都还来不及呢。”十四朝白凤翔微微颔首,“我这番携凤先生前来探视,也是看在凤先生在江湖中的名气,以及超凡的医术可能对都统的病情有所帮助,才敢不请自来。” “但还是有劳十四皇子,以及凤先生了。”说完,白凤翔亲自把人恭送出了府邸。 我这一躺,就躺了将近两个月才渐渐转醒。此时,已是人比黄花瘦,憔悴不堪。李逸这家伙,就天天炖一大锅乱七八糟的补品给我喝下,不管我愿不愿意,张不张口,直接撬开了唇齿灌下,而白凤翔也不加以阻止,理由是,要把我的肉都养回来。如今,我的身子就像薄薄的纸片儿一样,风一吹,就能吹跑了。 我说他们至于这么揶揄我吗?我如今身子骨是弱些,可还不至于被风一吹就跟着跑的道理。 自醒来后,六月初,远在塞外巡幸的康熙便下旨封我为世子,父亲晋封为奉恩将军,还把我完颜一脉从镶白旗编入正白旗下,并给我赏了个‘御前行走’的头衔,更在正白旗的军营中挂了副佐领一职。 我祖父镇国公是功封的爵位,除非获罪削爵,不然爵位一直是世袭罔替。由于我祖父健在,阿玛仍还是国公府的世子,不过却已挣得将军功名。而如今我直接受封,不仅越过身为长子嫡孙的大哥瑾璘成为世子,还是夺了父亲将袭的爵位。 所以,康熙就恩封我父亲为一等奉恩将军,另立我大哥瑾璘为奉恩世子,袭承其爵位。 我一个远离京都的地方都统,一下子跃为京中新贵,而且还皇恩优渥,加官进爵。 如此殊荣,完颜家可谓里外光荣,风光无限。朝廷还把之前收走的国公府邸还了回来,家具都是焕然一新配置好的,还赏赐了不少小厮奴婢。 我醒后,门庭若市,贺礼络绎不绝,都是些我不认识的王公贵胄递了帖子来道贺的。白凤翔一一为我介绍,这是礼部尚书陈大人,那是工部侍郎黄大人,这又是福佳郡王和靖轩贝子父子俩,那又是太子太傅兼大学士的成林大人,以及辅国公父子等等。由于我尚未娶妻,府邸未有女主或女眷,所以来访的都只是大老爷们和高门子弟。 恭贺的这些人,有被我救下的,或被我所救之人有所沾亲带故的,不管是来谢恩还是来奉承,我都吩咐白凤翔和李逸要礼数周详,一一回谢。 这下子好了,我前一阵还是声名狼藉人人诛之,这下子却是万人敬仰人人奉承。不过好处还是一样的,锋芒只增不减。 于是乎,我接下来便是休养,由于伤势过重,这一休养便休养了一个多月,才勉强恢复过半的元气。 李逸扶着我出来晒太阳,我勉强站在院子里舒展四肢,身上的爪伤早已结痂脱疤,唯独肩胛上伤口还没痊愈,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须每日缠着绷带敷药。 我来到树荫的藤椅躺下,懒洋洋地晒着稀疏的太阳,李逸已去厨房不知给我捣鼓什么补汤了,而白凤翔则在屋檐下晒他的药材,美琪是在我重伤后的第五天才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伺候我,此刻正在屋内做针线活儿,给我缝制些贴身衣件。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朝白凤翔勾勾手,说:“我说白大夫,我重伤的头几日,身上的包扎换药以及汤洗,都是谁在做?” 白凤翔的身形一顿,翻捡药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忽然感觉空气变得很稀薄,胸腔有点入不敷出。许久,他才调整姿态,重重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才接着动作忙他的活儿。 我仰头,看着头上枝繁叶茂的大树,点点光阴落在脸上麻痒又舒服,我嘴角一咧,几乎咧到后脑勺,可本想继续戏谑他的话终究没说出口。女子贞洁这些事儿我本就没这么看重,反正我如今活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这顶替瑾瑜这头衔活着也不知是个什么时候。 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 我这一睡一休养,便是人间七月天,这徐风夹着热浪一送,吹得我有些昏昏欲睡。 良久,我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话:“不然,我娶你吧!” 四周静寂,除了头上一只喧嚣不知疲惫的夏蝉,就只剩下风吹叶子的静谧。 “噗嗤——”我虽闭着眼,但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你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种死乞白赖非要负责的人。”这些事儿,某些人远没我看得开,“你是大夫,你只是在做救死扶伤的分内事,这有逾越之举也是逼不得已、在所难免。再说,医者父母心,医生对待病人是不分性别与高低,都是一视同仁的。” 我悠悠地睁开眼,看着头顶呈现一张脸色不佳的脸,微微叹气道:“安了吧,这损不了我多少名节,再说我也不见得还有什么名节。”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安慰话,反倒是在自我嘲讽。白凤翔听完,刚还是一张脸色不佳的脸,立即笼上一团黑雾浓云,他竟袖口一挥,转身就走掉了。 我不由得好笑,这本人都不气,他气什么?但我随即低头,笑意敛起,我承认很享受白凤翔对我无尽的好,凡事也很依赖他,但他只不过是对我有着无限的内疚和自责,才百般对我好,对我无偿奉献。 我与白凤翔算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他是将军府收留将士遗孤中的一位,将军府孩童众多,而言九儿连庶女都不是的私生女,自然是被欺负凌辱的主。当然,在欺负言九儿的人当中,年幼无知的白凤翔也有份儿。 言九儿在七岁时曾落井身亡,我只不过是一缕幽魂潜入并重生,以一稚儿之身继续活在这残酷不仁的将军府。而言九儿的坠井,跟白凤翔有着莫大的瓜葛;其次便是九岁失踪那年,白凤翔也有负有罪责。 所以,失踪四年后的归来,我第一句话便是对他说:你拢共欠我两条命,想如何还回我,你且自己估量着。 接下来的日子,我百无聊赖,心头也一直有一个问号,我以为那一役与狼王大战后,能活下的机率不几乎为零,没想到我不仅活下来,连同阿尔哈他们都一并活了下来,这简直就是旷古奇迹,闻所未闻。 我初醒时,记忆一直处于混沌不清,是由之后的静养,记忆才一点点拼凑恢复。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回忆起那人狼厮杀的场面,太过血腥、残暴了,遍野的尸骸残肢,每每想起,我的胃就一阵的翻江倒海。可我只依稀记起,我明明被狼王撕咬住了半边身子,已失去可活动的生机,为何还活了下来?这其中相关的记忆,俨然是荡然无存。 所以我便有事没事,便总缠着把我抬回来的白凤翔问,我与阿尔哈他们到底是如何存活下来的,这一点都不科学啊!可白凤翔一直闭口不言,并不打算让我知道,倒是一旁的李逸几次欲言又止,搞得我有种想抓掐死他们的心态。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我终于熬不住这坐吃等死的绵长日子,趁李逸不注意,我一溜烟儿,就溜出了镇国公府。 我来到热闹的大街,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看着街上的商品琳琅满目花样百出,我像个归真的少女,这边看看,那边瞅瞅,雀跃又欢喜,还时不时地点头称赞帝都又新添了不少时兴玩意儿。 临近中午,由于早饭都没顾得吃而偷溜出来,人已是饥肠辘辘。我本是尽兴后就打算回府用膳,但一想到李逸每日亲力亲为的十全大补膳,我不由得眉目一深,想了想还是作罢,每日三顿给他整得跟喂猪似的,我还不如下馆子饱餐一顿。 我准备去月满楼奢侈一番,但被李逸每日用油腻补膳灌了半个多月,你此时就是上龙肉我也撑不开胃口。所以眼瞅着路边一小摊位,索性来点清淡寡味的吧。 我点了碗白粥,几根红薯,加两小碟可口的咸菜,不怕失身份地吃起来。可刚吃到一半,突然一个瘦弱的身影撞了过来,打翻了我的桌子,幸好我反应快,不然米汤非溅我一身不可。 摊贩子夫妇见状,赶紧弯着腰过来给我赔不是,见我衣着高贵气质非凡,又是年轻气盛的公子哥,更是吓得把腰都弯得快点地了。 ------------ 第二十一章 小乞丐 我连忙摆摆手,让那对夫妇别介意,也别给我免什么单,这不是他们的错处。摊贩子为了给我泄气,立即揪住那无故撞过来的肇事者,故意凶着一张脸大骂那人不长眼睛,竟冒冒失失冲撞了贵人,幸好贵人不追究,不然让他没好果子吃。 贩子说完,就要把那蓬头垢面的人赶走,在赶走之前,贩子还把滚落地上的红薯塞给了那人。我抽过那贩子婆娘递过来的帕巾,边擦拭边瞅着,这贩子哪里是想给我泄气,分明是想赶紧驱走那乞丐摸样的孩子,怕我气恼的对那孩子怎样罢了。待我回过头,贩子的婆娘已经利落地给我重新上过一份同样的吃食,分量十足。 我坐下,边吃边点头,这对夫妇的确心地善良、勤劳实在,这天下还是好人居多。 吃完,我放下几粒碎银子便走,那对夫妇捧着碎银子在后头直喊:“公子多给了,真的多给了……”这一顿粗茶淡饭,也就十几枚铜板,我给的碎银子已顶过这对夫妇三个月的收入。 趁着日头毒,我便闪身进入一茶楼,这茶楼有说书的先生,我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交代小二给泡壶好茶,再上几碟瓜果肉脯什么的打打牙祭。 我望着台上正说到精彩处的说书先生,已惹得满堂喝彩不断。先生喝完茶,惊木随手一拍,场内肃静后才朗声道:“少年不顾后防救人心切,一手劈开一只狼,而身后的狼王何其痛恨这少年,趁其不备纵身一跃,两尺长的獠牙在少年的肩胛已是穿透而过。眼见少年是动弹不得、危在旦夕,自个儿的兄弟们又正被群狼围扑撕咬,不甚仰天悲嚎哀泣!当时的场面犹如人间炼狱,惹得满天神佛不经泪目潸然啊!” “少年把这一切的惨状尽收眼底,用身心仅余的力气仰天咆哮,那咆哮声可谓直达九幽神明。说也奇怪,就在少年频临断气时,九重天便旱雷滚滚,风云大作,四周更是一片肃杀之气。” “四野只见风雷不见雨雾,成堆的狼群更是被天雷惊惧得停下狼口下的大屠杀。这通天雷,显然是冲着少年去的,一道闪雷直朝少年天灵盖劈下,可奇异的事就此发生……少年不仅没被烧焦而亡,还仿若西楚霸王附体上身,突然变得‘力拔山兮气盖世’力大无穷。更让人狼惊惧的是,少年的骨骼陡长,肌肉增凸,指甲颀长锋利,双目如火燃般通红,体内爆发出一股强烈的高温,整个人犹如被投入大火般可随时自燃。” “此刻,少年将军的模样已是人不人鬼不鬼,仿若上穷碧落下黄泉的遁世妖魔,只大吼一声就是地动山摇。神魔化的少年突感右肩有异物,大掌一拍,那狼王拍便飞十丈之远。此状一出,群狼立即舍下嘴里的肉,纷纷朝那少年一拥而上。四肢健壮的少年,两手捉住一只飞扑过来的饿狼,双手一对扯,便生生把一只与人齐腰高的大狼对半撕裂开来,这五脏六腑漫天四散,连血液都不曾溅射一滴。” “变了样的少年,已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嗜血嗜杀,如神如魔。此刻,在这波云诡谲的战场上,他用他那奇长无比的利爪快速穿透一只只狼的腹部掏出内脏,血腥的画面无不让人胆战心惊,心生畏惧。这已不是人的所做作为,只有妖魔精怪才能是如此的作风。后援的兵马即刻赶来,可此时的少年已经失了人性,见狼杀狼,遇人杀人,满天神佛无一敢阻挡。这死伤无数后,少年的体内温度直速飞升,已达到自燃的阶段,天空再次天雷大作,一道道电光火之直朝少年打去,少见瞬间便通体火红,火苗冲天。居存活的将士肉眼所见,少年迸发的大火形成一只火麒麟,这火麒麟欲飞冲天,奈何受困于少年肉体,不得逃脱……” 惊木一拍,说书先生就此结束。惹得台下意犹未尽兴的观众一阵起哄,纷纷问那少年将军后事如何?说书先生略一番拾掇,只留下一句:“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的已不在,但好茶依旧。不久,台上就上来一位拉二胡的大爷,和一位水灵灵的小姑娘,用如百灵鸟般的嗓子就着二胡的曲子,唱着十分逗趣的小调逗乐着大伙儿。 我用食指敲着桌子,一阵嘀咕。这说书先生是在讲乱力神怪吗?还是聊斋志异?话说蒲松龄可是清朝康熙年间的人,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遇见他呢!据说他的《聊斋志异》可都是采自民间传说和野史轶闻。我想及此,也稍微接受刚才说书先生所讲的轶闻,反正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怎知这世上就没有妖?没有神?没有鬼?人心不古,妖魔精怪总是会有的。尤其在、古代最崇乱力神怪,反正说书先生这么一说,我们也就消遣这么一听,何须计较真与假。 我吩咐小二结了帐,就出了茶楼,还没跨出几步就听见对面一阵嘈杂。 几个地痞正在殴打一位蓬头垢面的男孩,拳脚都是往死里的打。奈何我眼尖,认出那孩子正是中午撞翻我饭桌之人。我摇头,这孩子还真能惹事,眼瞅着不能惹的人就不要惹,能躲则躲,不能躲就挥拳,反正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就是死了也要咬下他人一块肉才解恨。 我把从茶楼带出来的花生米粒,用指一弹,打得那几位地痞流氓嗷嗷地叫。那几名地痞横眉竖目、面色狰狞,翻转着猪脑袋四处寻找是谁在放暗器,多管闲事真是活腻了。 奈何我带出来的花生粒不多,索性拍拍手,大方走了过去,“不知这位小兄弟所犯何事,竟遭尔等如此殴打,若我再袖手旁观,尔等岂不是草菅人命?” 京中贵胄遍地是,几位地痞见我身穿华贵,不敢轻易招惹我,但为首的那位地痞在心中掂量几番后,便壮着胆子喝我:“你是何人,胆敢坏老子的事!小心、小心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见我临危不惧,不免结巴起来。 “哦?我还真想看看何谓吃不了兜着走。”好久没松动筋骨了,我正好练练手。 为首的地痞见我松着筋骨热着身,不禁后退半步,可从旁走出一位衣着打扮应该是某个府邸里的管事,对地痞头儿附耳低语了几句后,这地痞头儿就换了个人似的对我冷笑到:“老子不怕你,你知道老子身后是谁在撑腰吗?” 我边松筋骨,边捂着左肩还有些疼痛的伤口,问:“说出来听听?” “你是何人,你也配听吗?”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神态十分地蔑视,“兄弟们给我上,好好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让他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 既然老大都志气昂扬,想必有十足的把握不怕惹着什么高门世家,何况眼前是一位身子单薄的瘦弱少年郎,再说双拳难敌四手――叫你丫的茅坑里点灯来找死(屎)。 这三五人一哄而上,我虽肩负着伤,但作为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再怎么虎落平阳也不会被犬欺的地步,拿捏住几个市井流氓的还是轻而易举,何况他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都不够我动用一只手。武将就是武将,我光顷刻间所爆发的嗜杀戾气立即震慑全场。 既然后台都搬出来了,又掐断了不说,真真是吊胃口,难得姑奶奶今天有雅兴,那我就虐到你们说便是。地上倒下一片,我就只挑着那位地痞头儿施虐,虐得他嗷嗷地叫跟杀猪似的。 地痞头儿被虐得不行了,便瞥眼去瞅那位管事,那人正猫着腰想遁走。我见状,便一脚撩起地上趴着的地痞头儿朝管事踢过去,两人立即摔得四叉八仰。四周被我虐得千疮百孔的流氓见状,纷纷爬起来自顾自的跑了。 我一脚踩上去,增加重量,被压在最下面的管事,叫苦不迭:“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人也是听人差遣,替人办事。” “到底是听何人差遣,替谁办事?又为何百般为难一个小乞丐?”我来了兴趣,问。 那管事一脸谄媚的笑,“也、也没什么事,就是这小乞丐在街上摸了我家老爷的银袋子,我家老爷只是一时气不过,才吩咐小人来差办此事罢了。” 这管事的衣着也不俗,想必他家老爷不是高门就是富贾,不就是被摸了银袋子吗,犯不着要把一个小乞丐往死里打! 我刚想开口时,蜷缩在角落的小子却愤懑开口:“他说谎,我根本就不识得他家老爷,也从未摸过他家老爷的什么东西,我时常谨记叔叔教诲的‘国无盗贼,路不拾遗’之理。他们往日不仅百般驱赶我和叔叔离京,今日还抢了我请大夫替叔叔看病的银子!” 驱赶?这小子是外地口音,我听李逸曾说,近来陕西一带黄河泛滥,京城郊外可涌来不少难民,有不少大户人家纷纷在那搭棚施粥。难民虽不能进城,可千方百计地要驱赶一个难民,这事就有点儿不简单了。我挑挑眉,还没开口问他和他叔叔为何进京屡遭人驱赶时,又被别人抢了白。 “公子诶,别听那乡下浑小子胡说哟~小人所说句句属实呐!!!”最底下的管事,扬起一张五百年老字号值得信赖的脸,还把尾音词拉得跟唱戏似的,听得人直想往他脸上砸拳! “是啊,这位爷,您看他那副乞丐摸样,哪里来的银子请大夫,我们抢他,您能信吗?”而我脚下的地痞头,也是扬起一张‘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不信’的脸,可他这歪瓜裂枣的张脸实在很欠揍。 我脚下加重力道,两个十分欠揍的人在底下立即嗷嗷嚎叫,我掏着耳朵对那小子道,“首先,不要抢我白。其次,你来讲,讲出个一五一十的原委,或许我能帮你。” 那小子一听我能帮他,眼睛噌地一亮,正要开口相告时,却又被我脚下的管事抢先一步,声色俱厉:“我还是好心奉劝这位公子千万别多管闲事!我家老爷可是太子身边的人,您先掂量着自己的身份再狗拿耗子吧!” ------------ 第二十二章 密室 哦?太子的人?何许人也? 我移开脚,摸着光洁滑嫩的下巴想着,这事儿越来越靠谱了。 地上的两人,见我一听太子的头衔就吓得挪开了脚,底气一下膨胀飞升,那管事的拍着身上的灰尘,昂扬着胸脯说:“我家老爷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要把此事扩大化,我本不愿说的,奈何公子你非不知好歹要横插一脚,那休要怪我无理了!” 如此嚣张的态度,我不禁好笑,狐假虎威我虽见得多,但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头次见。我清了清嗓子,遂问:“我只问你,你家老爷姓啥名谁官居何职?” 对方见我直呼要他家老爷的名讳官职,打了个心眼,十分谨慎:“你知道了要作甚?” “不做甚,就是想赔礼。”我把头一歪,眨巴着眼答。 赔礼?赔礼感情好啊,又有丰厚礼品送上门了,自然是为自家老爷高兴了。管事的双手抱拳向天一拱,傲慢地道:“公子好说,我家老爷可是顺天府府尹梁音大人。” 话说这府尹梁音,何时成了太子的人了,他不是王鸿绪大人的门生吗?据我所知,王鸿绪大人可是八爷党的忠实拥护者。 既然对方如此有礼又自报家门,我自然也要相告名讳以示回礼:“那你告诉你家大人,在下完颜?瑾瑜,并且即日起,这对叔父在京中若有何不测,不管是谁人所为,身为京中父母官的梁大人,我会是第一个拿他试问!” “你、你是说,你、你是前不久皇、皇上钦封的镇国公世子――完颜?瑾瑜?”管事的瞪大双眼,舌头打结地问。 对于名噪一时、轰动一方的帝都新贵――完颜家,目前可没什么人想惹,也惹不起。 我以为那位管事多少也会腆着脸说几句讨饶什么的话,没承想,人拔腿一溜烟儿就跑没了。地痞头儿见状,也活像只耗子抱头乱窜。 我回过头去找那孩子,那孩子却在捡地上一粒粒的花生米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儿,而他怀里露出那根贩子夫妇塞给他的红薯,一直空着肚子没舍得吃,看来是要留给他叔叔的吧。 我弯下腰,笑道:“你不说要请大夫吗?走吧,我替你请。” 看完这对叔侄,我便从昏暗、破败的小屋出来,走在一片逼仄又横竖穿插的小巷弄堂里,终于七拐八转的来到宽广大道上,可这一带越走越荒凉,人迹罕至,眼见天渐黄昏,我也不禁迷了路。 我心下叹气,想我盖世英名,如今却成了不折不扣的路痴。可说走着走着,眼尖的我却瞅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我私下嘀咕,那不是十四吗?这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模样,去与姘头月下私会不成?好奇心驱使,我也悄悄地一并跟上去。 可跟到最要紧处,十四却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难道是发现我了?我撇撇嘴,对周遭举目四望。周围的建筑鳞次栉比,可人迹却淡出鸟来,我不免对这日色将尽的天空点头一赞:嗯,这地方,这环境,确实适合偷情幽会的好地方。 没多久便是:暮色高挂,长河月圆。 每座高墙院落只有紧闭的大门,无半点星烛火光,深巷小弄还偶闻一两声犬吠。此时的我,也已是无头苍蝇一头乱撞。眼瞅着月色逐渐居央,我不禁咒骂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都找不着北了,还瞎管人家偷情作甚! 可就在此时,东边最高一角的楼阁,传出点点烛光,放佛一丝曙光打破这一片的死寂。我喜不自禁,且歌且泣的飞奔而去。待来到楼阁前,发现有一扇深宅后院的小门,门是虚掩的,我正打算出于礼貌地敲门,却听见烛光阁楼里传来嘤嘤咛咛的欢愉声。 我脖子一缩,脸一羞涩,居然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还猫着腰踮起脚跟,一路潜行到楼阁的窗户下,我伸指一戳窗纸,撅着屁股使劲地往里瞧。哎呀妈呀,里面的床幔下,简直是上演限制级的活春宫!!! 哦,这姿势,这动作,这表情,这呻吟……销魂得真真作死!!! 好吧,我确实不厚道了点,明知别人在行闺房之乐,还不知羞耻地窥探一二。不过我也就是好奇,正在女子身上卖力的男子是不是老十四而已。老话说得好:一朝把柄在手,横行天下无忧! 我咽着口水,正看得欢时,耳边冷不丁的传来一句阴冷而低沉的嗓音:“好看吗?” 我心头一悚,吓得一个步伐跳开,定睛一看,却是十四那一脸十分鄙夷的模样,害得我不禁失声叫出:“你怎的不在里面?” 居然能毫无声色的来到我身后,这才是十四的真正实力吧?好吧,我承认,我确实看得忘我了些,但不否认十四的武者能力。 这一动静,吵着了屋内那对闺房之乐的璧人,纷纷探出头喊了几句“谁在外面”、“哪个混蛋在外面”的话,喊了几句仍不放心,便枕边一抽,亮着明晃晃的兵器非要出来盘查一番。我额前一黑,真是怪胎,有谁会把刀枕在床头下干这事儿? 十四见状,立即欺身上来带我纵身一跃,便跳上了屋顶快速隐蔽起来,还不忘捡起一颗瓦砾打射在对面的角落处。一只黑色的野猫受痛,立即大叫得飞蹿出来,差点爪着了那位开门而出的春宫男。 衣不蔽体的春宫男开口啐骂,“原来是你这只该死的畜生,坏我好事!”说完,便一脚把那只黑猫蹿下了高楼。 还好黑猫身子灵活敏捷,几个跟斗便安稳落地,临走前还不忘抬首,用它那对碧绿而幽魅的眼睛看了看屋顶上的十四,便闪身不见了。 待一切回归宁静,十四这厢才黑着脸回答我,“我为何要在里面?”十四见我闷头不答,便讥诮:“想不到瑾瑜世子不仅喜欢看人裸体,更喜欢看人肉搏呢!” 我现在可是甘做鸵鸟的心态――恨不得有个缝给我钻啊!!!此刻,我的脸已是红到了耳根,全身燥热得我不禁用手连连扇风,口口怪这七月的天为何热得如此虐人。我这抓不到人家的把柄,反而被人家踩住了短处,好比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效果。唉,我一世的英名,高贵的节操,乃们算是生死同穴葬送于此了吧。 十四见我这副悲戚戚的摸样,突然收起了鄙夷之色,嘴角生生浮起一丝邪魅,重新问了我一遍,刚才的戏是否真的这样好看? 这轻佻的嘴角,这邪恶的眼神,这暧昧的语气,真如同一盆冷水朝我泼头盖脸倒来,瞬间冷却我一身的躁热。我清清嗓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也不是多好看,好看的我见得多了!”前世,东岛倭寇的文艺‘动作片’可比这精彩好看多了! “哦?看来尚无妻妾的瑾瑜世子是倍有心德,失敬失敬。”十四斜睨着我,不禁打趣。 “我哪比得上妻妾无数的十四皇子您有心德?我不过是造诣般般啦,呵呵……”我臊着脸,挥手干笑,“我只不过卧房书库里,压着几本市面尚无流通的书籍罢了。” 初重生那会儿,我在将军府可是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确实想过要不要画些活色生香的***绘赚点外快,只要图文声情并茂创作新颖,这可是来钱很,够我娘俩离开将军府也不至饿不死。 这时,十四的右半边的嘴角眼角不停地抽搐着,“那敢情我得借阅一翻不可了。”他不借阅,都对不住我此时龌龊的模样。 十四说完起身就走,根本不打算理会我。 我赶紧追上去,问他偷偷摸摸的要作甚,堂堂大清皇子不至于要做偷鸡摸狗的事儿吧?他倒好,回头白了我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数落我:有谁跟人都能跟丢的?跟丢就算了,还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而且谁做贼还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入?竟还撅着屁股趴在人家的窗户看他人行闺房之乐,不嫌臊!!!真心怀疑你这西南常胜将军的美誉,是否都掺了水分! 说着说着,十四却发现走错了路,便推搡着我往回走,我却停了下来不乐意了。呵,这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谁听了谁舒服?我便冷着脸,说:“你想知道?” 十四反而摇头说不想知道,真是气得我直指他无皇家教养,不谙事理,竟不懂得给人台阶下。十四却乐呵了,说就没见过像我这样的世家子弟,明目张胆地看人活春宫还有理了? 好吧,他一提这事儿,我就只能闷着声儿怄气咽血了。我先且不论他是否故意带我来此,总之这栽,我认了! 十四摸索来到一间房间,东摸摸西踩踩的,在地板上果真被他翻出一扇暗门来。我不动声色,且冷眼看他作如何表演。难道十四想来个暗室杀人于不知不觉?那我会让他知道‘活腻’一词,将如何书写。 十四回头望了斜倚门上的我一眼,便率先走了下去。我嘴角浮笑,打算跟进去时,脚下踩到一物,我蹲下一摸,摸得出是一块脂色润滑的玉佩,形状呈半拱门状。这有宝不捡天理难容!我便把玉佩揣进了怀里,若无其事地跟上去。 进去以后,室内一片亮堂,十四早已点亮密室里的一盏煤油灯,我还以为里面别有一番天地,却也不过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地下密室。什么也无,简陋的很,墙体倒是有几副像样的刑具。突然,这密室的上方传来一只猫叫,头顶上的石门轰隆一声,关了。我闻声而至,可惜还是晚了,这门无论怎么推,也推不开。 十四倒是怪我力道小,一把推开我,亲自去使力,可他也一样,无论怎么使劲地推,那扇门依旧纹丝不动。大汗淋漓的十四只好对我摆摆手,表示他也是无能为力,这门显然已被外头关死。 我心里怨咒他千百遍,惹什么不好,非要惹一只会报复人的野猫!此时的十四却看着我,一步一步地靠近,我不禁捂住怀里的玉佩,躬着身,做好进攻的姿态。如果这丫真的想来个杀人越货,我不介意把他和外头那只野猫送做一对亡魂。 十四看着我双手护胸做防卫状,不禁好气又好笑,他只是想吹熄我身后桌子上的煤油灯,因为这样很耗空气,可那越挨越近的身子却惹得我一个过激,出手便想擒拿他,反而被他反手拿住。 十四身子紧贴我的后背,低下头在我耳边吹着软浓迷人的气息,喑哑低沉道:“看来大伤一次,让你着实减速不少呢!” ------------ 第二十三章 百万亡魂 密室里的空气感觉越来越稀薄,加上天气的原因又闷又热。而这样的七月天,呆在这样一间封闭的密室里,终归是要作死的!反正乌漆抹黑,油灯也不甚被我打翻,我索性也管不了那么多,开始宽衣解扣地把长衫马褂拉开,企图获得一丝丝畅快的凉意。而另一角落的十四,早就赤着胳膊光流汗。 “若出不去,怎办?”我终是憋不住地问。 “你放心,我这一不回府,明日一早,自会有人过来救我们。”十四安抚着,还劝我能不说话就不要说话,省点力气。 “你带吃了没?”我没头没脑地问。 十四却没好气地吼我:“你当是出远门吗?这是在京城里晃悠,哪用得着随身带干粮!” “哦,我只是想说我带了。”刚才谁还说省点力气?居然有力气吼我,想来他应是不饿的。 然后,我就掏出安柔每日在宫中做好了托人送出来的糕点,砸吧砸吧的吃起来。这还是早上美琪包好了塞给我,怕不吃早饭就偷溜出去的我,会饿着。 十四听我故意吃得欢响的声音,也不发话说要给他分点,不禁又气又恼:“不给我分点吗?!!”然后就摸了过来,向我讨食。 我白眼一翻,把剩下的几块递给他,却无意中让他触摸到我光滑如丝手臂。他像触电了一样缩回去,愣了许久才道:“你宽衣了?” 我又是白眼一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何况我脱了跟没脱,我本来就是女子,伪装成男子自然要裹胸,加之肩上的伤还没好,这布更是裹得厉害,我现在就剩下手臂可以透透气了。 “问你件事,我记得几个月前,皇上曾命八贝勒从内务府拨两百万银两,为黄河两岸的水坝修整加固,不知这陕西宜川县是否在赈灾其内?”我想起一事,便问十四。 五月初,甘肃一带就曾迎来一场初夏暴雨,而抵御洪灾的大坝虽抵御住了洪水泛滥,却已是摇摇欲破,老八还就着这事儿上报与康熙,希望朝廷能及早拨款修缮。而每年,朝廷都会拨发一定的银两来修建各大江河的主要坝堤。 十四沉默良久,才道:“这陕西的宜川县,处于黄河中游,附近有一条天下奇观的壶口瀑布,那地儿可是每年洪灾最易泛滥的地方,岂能不涵括?” “那这城关镇的朗宁乡呢?” “这城关镇并不怎么与黄河靠边,但这朗宁乡却有一条是壶口瀑布下的小支流,往年黄河泛滥对朗宁乡的百姓影响都不大,不过上个月月初,陕西大雨连降数日让黄河水位暴涨,导致有几段支流汇集改道冲毁了堤防,倒让朗宁乡遭了秧。”十四如实答来。 “天降大雨,只要黄河不决堤,水位上涨是难免的。”我轻笑而言。 只要黄河堤坝不溃,顶多是水位上涨淹没附近的田地。可决堤就不同了,这大洪倾泻犹如猛兽,可以眨眼间就把两岸十里八乡夷为平地。即使退洪后,平地上全是黄沙淤泥覆盖,今年的作物肯定是无收成,伴随而来的还有瘟疫。 “你是想说,为何已拨款两个月来修缮,宜川县一带还是决堤的事吧?这内务府拨款程序繁琐芜杂,而且还要层层筛选督办的官吏,这灾银一旦路上,就是几经人手的移交,再是款项抵达后还要招募各方百姓民工来配合施工,这时间俨然已过去一个月多。所以,这堤坝才修缮十多天,就突迎来六月雨季的暴洪,使得支流改道冲毁堤坝,这百姓遭殃在所难免。” 十四这一通话,就是把这人祸归功于天灾。可你十四不觉得自己此番话说得好力不从心吗?这番话在我耳里听着好恨,仿佛这堤是溃得理所当然,而两岸的百姓更是死得其所。 朝廷一向注重江河水患,若累积每年朝廷拨款修缮黄河的银两,那就是千百多万,花费之多为何还抵不住几日的大暴洪?今年六月,陕西黄河两岸的百姓还真是死得冤枉,不仅家园被毁,连涌入京城企图寻求朝廷庇护的难民,还被千方百计地拦在城郊外,而难民中竟还夹杂着要进京告御状的愤懑人士。 我不想讥诮十四为朝廷开脱的这番说辞,只是冷笑,“可据我所知,陕西这次大雨虽是连降数天,可雨量还不至于达到冲垮堤坝而改了河道。” 十四浑身子一震,上来就一把提起我的手:“你这话,从何听来?!”他分明说的是先改河道,才决的堤;而我却是说先溃堤,才导致改了河道。 十四这一反应,我便心下了然。这黄河两岸死了何其多的人,想必康熙多少也注意到了此事,只是各方势力统一达成协议和口径,一致严捂此事件的发展,这才让康熙只把注意力放到灾民的安置上。 这老八督办此事不力,最得意的莫过是太子。而太子此次却没有借题发挥,反而让手底下的官员百般驱逐进京告御状的叔侄。这里面的千丝万缕,看似不明就里,却是猫腻重重。 “你想知道吗?”我吊足胃口,听见沉默不言的十四把拳头握得嘎吱作响,才冷冷地说:“那你就去问黄河两岸含冤而死的百万亡魂吧!!!”说完,我便狠狠地抽回自己冰凉的手。 就这样,双方一直沉默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天亮了没,而就在我要打盹的时候,才有人在外面缓缓打开厚重的石板门。一丝丝的光亮,汇成一室的曙光,才让我因缺氧而沉闷的胸口舒缓过来。借着光色,隐约有人要走下来,但十四一个快步,上前就挡住那人要下来的步伐。 “爷,您果真在这里!”十四的手下十分兴奋,忙引自家主子出密室,还不忘往里头东张西望。 十四却完全挡住那人的视线,低沉道:“你们先在外头候着,我随后就来。” 那手下甚为疑惑,里头到底有什么见不得的东西,为何自家主子遮得如此严密,半点不给自己往里瞅的机会,只好挠挠头,答:“好,属下遵命。” 七月炎热天,呆在密室里面是十分的胸闷气短,难得密室的空气流通,我当然想快步才出去补给些新鲜空气了。 可十四把人赶走后,依然背对着我堵出口,岿然不动。我十分不爽地站在他身后,用幽怨的眼神杀着他那后脑勺,所谓好狗不挡道。 良久,十四听见后面一片安静,猛地回过头来,却是浑身一震,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你怎的不著上衣衫?” 原来,他是在给我穿衣服的时间。 我想,他应不是被我的死鱼眼所吓到,而是被我那一身又臭又湿的白色绷带给吓住。此时,我的脸臭得跟崇文门街上的臭豆腐还臭,却还波澜不惊地道:“看什么,没见过‘裸男’?!”然后,我逾矩地一把推开他,径自走上阶梯想出去。 我还以为他会打趣地说“你倒是把绷带拆了裸给我看看”什么的,他却只是一把拉住我,冷峻地看着面色微白的我,用不容抗拒地语气说:“先把衣服穿上,你现在的气色十分不好。” 我叹气,把头一沉。思索着,我再怎么把自己当成一个男子,可终究是女儿身,如今若毫无所忌,将来一旦恢复真身,终会被往日的所作所为而连累。女子在古代,靠的是颜面和名节存活,来不得半点污垢与瑕疵。 而在密室与十四冷战时,我体内就升起一股气血在四处乱蹿,因是缓速,所以尚能压制住,加之时冷时热的汗水湿透周身,导致肩胛上未愈合的伤口被汗液侵蚀,不禁又痛又痒。所以,血气不足的我脸色微白是在所难免。 此刻,我俨然已虚弱到只能慢吞吞地把长衣著身,连一只扣子都要扣上三五回的地步。十四委实看不下了,便一把拍开我的手,伸出细长好看的手指替我把一颗颗的纽扣系上,还用其双臂环过我腰际为我把玉腰带围上。做这些时,十四的神态有瞬间的失神和尴尬,但也是一闪即逝。 “你平日里,都是谁在为你更衣著衫?”十四记得我进京前,并未带任何侍女,除了上次被狼群袭击受伤,特地从西南调来了位贴身侍女外,我身边就再无女色。 外界一直传闻,常胜少将军身边除了李逸和白凤翔两只妖男,一直不曾沾过女色。外头的人就怀疑了,这位少将军该不是久战沙场,导致‘内个地方’受了伤而不能人道?更甚的,传这少将军喜男恶女!人们不禁万分可惜了那副上好的皮囊,原来他有断袖之好――看吧,他瑾瑜身边就一直只携带两位寸步不离的妖娆男子,十足是他的胯下禁脔啊! 好吧,我不在意这些传闻,我也不在意十四这无厘头的问话,如实答:“应该是我的副将白凤翔吧?”我受伤的头几日,美琪未来前,确实是他在打理。 “什么叫应该?”十四猛地抬头,一个激动,手上的劲一下子过大,差点没把我的小腰肢给勒断。 我已是又饿又虚弱,他这样一勒,倒让我一口气顺不过来,以致身形不支一个不稳当,反射性地伸手撑在他那裸露而坚实的胸膛上,第一次摸男人赤裸的肉体,我面色立即燃烧起来,可我此时被他勒得五官暴凸,哪还有闲心思去害臊啊! 我没好气地道:“我当你这么好心呢,原来是在恩将仇报!” 十四被气得啼笑皆非,可看到我这四季干扁的身材,倒是失声笑了:“倒是你,多吃点饭长点肉,小心眼就不会如此之多了!” ------------ 第二十四章 麒麟血 这人,又开始打击我精瘦的身材了!但看着十四半裸的上身,胸膛坚如磐石,皮肤黝黑而亮泽,八块腹肌可支持实地认证,这画面堪比一副名画,让看的人口干舌燥和流连忘返不已。 外头候着一排十四的人,十四只是挥挥手让他们散了,他自己倒是跟着我亦步亦趋的走着。 “这一片的住宅,建造得很有格局,听说是由前朝刘伯温的大弟子刘毅,所根据七星八卦来设计排列的。如果站到至高点看这里星罗密布的宅区,懂星象周易八卦的人不难看出这里头遵循的三大原则:天地人合一原则;阴阳平衡原则;五行相生相克原则。”十四陪着我走在这一片密集又了无人烟的区域。 “华夏五千年,其历史悠久,文化博大精深,这就是所谓八卦九宫的玄术吧?”如果不得天时地利人和,我是很难走出这一片密集的宅区。所以也不怪乎我会迷路,这里头的玄术千变万幻,容易迷人心性。 “至于为何这一片为何人烟罕至,自是因为这里的建造格局,很是容易让时运不佳的孤寡病弱者蒙了心智,迷迷糊糊地总也走不出这一带。所以,自建成以来便常常闹人命,各处住户也都纷纷搬走,不愿长住。自打我大清皇祖入京后,也曾让八旗贵族入住,但每晚都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闹得人心惶惶,寝食难安。因此,各处宅院接连被废弃下来,也是注定的。” “但这里风水佳,环境又幽谧,许多官宦人家也不舍得贱卖这里的院舍,时不时来养个病或静读什么的,还是不错的。而且有的世家宗族一旦出了丑颜,往往会把人送到这里关养着,有的甚至送到这里便是回不去了,这也难免会在三更半夜听到连绵的哭啼嚎叫声。因各大世家贵族不舍得卖,这一带,官府也不好拆了重建,所以这一片宅区便一直空落着,贫民百姓也不敢踏足,正因如此,这里就成了很多地下暗庄。”十四把一切娓娓道来。 “那不知十四爷把我引来这处暗庄,是何故?”我便不客气地问。 十四停下来,并看着我,“是你跟着我的吧?还恶人先告状了!”说完,就撇下我大步朝前走去。 是与不是,大伙儿心知肚明。 饿根据饥饿程度的推算,想应是过了晌午了吧?可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乌云密布,无半点毒辣日头的痕迹。莫非天就这样子黑啦?我此时已气血虚弱到迷糊了:“一日难再晨,岁月不待人――想不到一日就这样过了。” 说完,我便疾步如飞的往家赶,消失了一天一夜,家里的妖男肯定闹翻天了。我却听见十四在后面噗嗤一声笑了:“大中午的,这人说什么浑话儿?这不是天黑,这是要下雨的前奏。” 我一听,果真要加快步伐了,后头的十四急了,长腿大跨几步便赶上我,问:“说你,你还跑这样儿快!” 才大中午,这天就黑云压城城欲摧,我脚下生风不忘答他:“这刮风下雨不急着回家收衣服,我留在外头风吹雨打不成?” 突然,远处出现一抹白色身影,正立于河边似乎要投河自尽还是怎的,总之,黑么么的天四下无人,大风还飞沙走石,这人处在那儿还怪吓人的。 十四见我停下刹住步伐,还一个劲地往护城河那边瞅,眼尖的他便道:“那不是明珠大人的庶子,纳兰慕容吗?这是怎的,该不会是要……” 十四还没说完,我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过去,但还是迟了一步,慕容已落入河中,我这人一心急就容易干蠢事,也跟着一声噗通,跳了下去。跳下去后,我他那娘的才发现,我竟是只旱鸭子! “快……快救……救人……”我一边呛水,一边指着慕容朝岸上的十四喊,“我不会……不会游泳……”好在我几番挣扎,运气好地抱住一条大腿粗壮的柳树树根,才免除把自己灌个饱的地步。 岸上的十四听我这么一喊,傻了。他就没见过像我这样子的人,救人心切,就能头脑发热到不顾一切了?也不想想还有‘量力而行’这一词!十四好气又好笑,但也只能无奈地跳下水来,心底里暗骂瑾瑜这个蠢货。 我见十四一跳下水,便挥手指着河中央溺水挣扎的慕容,先救他,再管我,我左右是抱着这条树根死不放手的。 十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两人拖上去,累得半躺地上直喘气。 慕容像条死鱼一样平躺在地上,肚子还鼓囊囊的一肚子水,也不知道有没有吞几条小鱼小虾进去,这样里面就是活鱼塘了。 我挣扎地爬起来来到慕容身边,赶紧对他采取急救措施。我一遍一遍地按着慕容的胸口,把他腹腔内多余的积水挤出,可人一直不醒,呼吸也越来越弱,我只好低头嘴对嘴,对他做人工呼吸。 我刚做了几个,就被回过神的十四一把拉开,他急喝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难道他那双眼睛是为了装饰在带着的?我推开十四,准备继续低头吻上慕容时,却再次被人一把推开。 这次推开我的人,不是十四,而是慕容。他,醒了,还不忘伸手使劲擦拭自己那苍白的双唇。 真的,就这么讨厌吗?讨厌,我所吻过的地方…… 我顺势跌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人对我厌恶的举措,以及痛恨的眼神,扭曲的面孔,还跌跌撞撞且狼狈跑开的身影。看着这一切,我感觉心口堵得慌,眼睑还又胀又涩的,整个人好不酸楚! 为了缓解酸楚的液体,我仰头看天空,刚才还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姿态,此刻的天空已经拨得云开见日出的好风光。看着这戏剧化的天色,我不禁苦笑而出,我穿越的人生也不过是一出戏剧化的古装戏而已。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天已注定。 “他就这么好吗?”一直静默不言的十四,终是开口问。 我揉着又涩又痒的眼睛,低头埋汰掉那晦涩不明的模样,轻声说:“这有些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代替不了。” 还有些人,这一眼便是永远。 十四听完,越发的沉默了。 看着把头埋到看不到任何表情的我,十四像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发泄一样,又烦又躁!他此刻恨不得揪住连句‘谢谢’也不说的纳兰慕容捏个粉碎。 是的,有些人就是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一眼千年,谁都替代不了。所以,十四便默默地站在一旁,默默地替我遮挡这探头而出的烈日斜阳,默默地给我留出一丝灰暗的空间。 待我整理好了情绪准备起身时,突然全身猛地抽搐,让我不禁痛苦倒地不断打滚挣扎。此状,可着实吓了坏十四,他赶紧过来捞起我,并用动用全身有力的肌肉死死地夹制住我那不断抽搐的身子,并语速慌乱地问我是怎么一回事! “刀……有没有……刀!!!”我撑着最后一丝神识,对十四迫切地喊。 十四从长靴处掏出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犹豫着该不该给我,生怕此状态跟发羊癫疯似的我,会作出自残的举措。 我几乎咬碎了银牙,才克稍制住体内澎湃逆流的毒素,一把夺过十四手上的匕首,还不忘把十四推开。我拔出刀刃,一刀一刀的往自己的手腕上割,可奇怪的是一点殷红的血液都无,只看见一条条肉色翻卷的刀痕。 我瞪大了双眼,不相信自己的肉眼所见,更加用力地划,不停地划,可不论划得多深多长,伤口仍然是无半点血渍。 十四被我这一推,就推出了数丈远,而且还受了伤。他想不通身体单薄的我,为何有如此巨大的怪力,而且还伴随着怪异的病症。可十四刚抬头,便看见远处的我,正用刀口作疯狂地自残。十四一个鲤鱼挺身,快速朝我奔来,来到便一把抱住我,快速地夺去我手上的匕首给扔掉,不忘大声喝我:“瑾瑜,你这是在作甚!!!”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两只划得伤痕痕累累的手臂,苦笑连连。难道我上次与狼王一战,竟耗了如此多的血液?导致如今病发要靠放血治疗,居然连半点血液都无法淌出。 我抬起头,双目一片通红地看向十四,我发现眼前的人和物越来越模糊,意识也开始浑浊不清。 十四看着扬起如白纸一般苍白的脸,了无生气,毫无血色,就像死人一般可怕,他简直怀疑怀里的人儿是否尚有气息。可慢慢的,怀里的人儿却双目殷红,滴出一滴滴猩红的血泪…… 此刻,我能感觉到浑身的经脉在逆转,血管里的血液在沸腾,体内就像藏着一头猛兽要一冲而出。四肢的指甲,居然在快速地疯长,又尖又长,异常恐怖。我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咔吱咔吱断裂又重合的声音,还伴随有一股强烈杀生的欲望,想把能看到的一切活着的物体生生撕裂。 奇长尖利的指甲,又痒又痛,我受不了的在地上又抓又挠,指甲与地面刮‘噌噌噌’地出了闪烁的星火。我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的怪物,可十四依然没有放弃我,仍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啊――” “――啊啊――” “――啊啊啊――” 我已经无法控制住体内那股嗜杀的欲望,痛苦得开始扯着嘶哑的喉咙咆哮。刚还是晴空万里的天空,在我的嘶吼中打下一道道雷电,雷电所到之处焦炭一片。看着眼前的十四,我趁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没被吞噬下,一掌拍向他,声音如洪荒野兽般怒吼:“要么滚,要么即刻杀了我!!!” 十四爬起来,手里无意间摸到那把被他扔掉的匕首,可喉间还是一甜,哇地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想不到我这一掌如此之厉害,人飞出老远不止,内脏还受了重大损伤。 十四看着前一刻还是如花似玉的人儿,眨眼间已成了凶恶丑陋的怪物:骨骼变异,身高暴长,双目绯红,面目狰狞,光滑细腻的皮肤变得龟裂粗糙,枯槁如老叟的双手俨然成了野兽般的爪子,这仰天一啸,便惹得九重天雷霆万钧。 麒麟血,发作了吗?! 这就是传说中麒麟血的宿主吗? 这麒麟鬼才,终是要现世了…… ------------ 第二十五章 不老药 自古皇帝,都喜好求长生,追不老。 而始皇嬴政就是开古第一例,公开寻不老仙丹。 安于帝王,受一句万岁――这‘万岁’图的便是手里的生杀大权能千秋万载,永享这世间一切的锦衣美食。 在位13年的雍正,为何死得何其早?除了自身日夜操劳国事外,便是日夜不间断的服食丹药,以此求长生延不老。 所以,无论帝王将相,都希望在年迈之前以求得灵丹驻永生不死,与岁月共襄盛举。 自古传闻,这世间曾有一座千年古文明的麒麟城,城中有一头麒麟神兽庇护,而得以活于此城中的人都成了不老仙人,他们不仅青春永驻,还能腾云驾雾遨游四海。 由于世俗凡人不断地叨扰涌入,麒麟城城主不堪负重,决定让这座城永久的关上大门,也让城中的不老仙人也自此消失在世人眼中,并通告世人,只有诚心修道者才能被光阴牵引,通过那扇永生的大门,授以仙尊。 可上古神兽麒麟终有一死。守护神兽已入宇宙混沌,麒麟城便没落搬迁,从此遁世于九重天之上,也就是我们俗称的九幽天庭。而神兽死之前,遗留有一滴血液在俗世凡间,让群雄去角逐那最后一位长生不老之位。 逐渐的,这座神秘的城池便在慢慢长长的历史岁月中消失,虽然如此,还是遗留下了大量的文献古籍,这才有了秦皇帝不断地派人去找麒麟城,以求那滴不老药――麒麟血。秦皇帝可是天上地下,无可孔不入地翻找,这陆上没有,便到海上去寻,所以有了徐福携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寻求药的轶闻。 然而在前朝中时期,天下第一盗墓贼――邱天堡,曾挖掘出一卷上古密文,由精通古文的‘先儒’王守仁解译,古文译出麒麟城确实存在,而城中的百姓确实拥有不老术,能让城中人长生不老的便那头神兽的血液――麒麟血。 所以,每个朝代的皇族,都会继续秘密寻找麒麟血的所在。前不久,江湖出现了明月阁,此阁的来历可追溯到春秋战国其实的阴阳家,这阴阳八卦之术对于明月阁是信手拈来,明月阁阁主已为皇族占卜这麒麟血已宿主,若要长生,必要寻其宿主,剔骨取髓。 这麒麟血毕竟是来自上古神兽,其血液中必含有巨大的破坏力量,厉害到能让天地间风云乍变。 天空闪下一道道的雷电,黑压压的乌云大肆翻滚着,天地之间一片肃杀之气。 十四望着手里同样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的匕首,仍在做思想斗争,这对面的人是杀,还是不杀?如果麒麟血的宿主无法控制自身的力量,很容易造就天下苍生的灾难。 这一个人的重要,还是天下数万万子民的性命重要,相信已在十四心中作出了抉择。这由不得他不作出选择,生于皇室,就得肩负起自己的使命,何况,眼前人的体内可是有麒麟血。 一番计较和抉择下,十四终是提起匕首欲要上去时,前方遥遥冲来一匹狼,其速度快如闪电,而且身形巨大无比。那头狼呲长獠牙一个高跳跃,硬是扑倒那个发狂到力大无穷的怪物。 这是一头雪狼,西伯利亚平原上稀有的雪狼。 十四毕竟的满人,时常出塞围猎,而塞外臣服的各部落国也是游离过,自是知这匹狼的来源。 这雪狼一扑倒我,血口一开就咬在我的肩上,通过獠牙不断地给我注射毒液,惊得十四提刀便刺杀上来。雪狼一个跳开,对着十四俯冲着身子,一边低鸣,一边怒目獠牙。 十四见雪狼跳离我的身体,也知这雪狼不是好惹的,并没硬冲上去搏斗,只是着急地去查看我的状况。然而我被雪狼这一咬,体内澎湃汹涌的血液瞬间的冷却下来,体格的变异也已停止,渐渐地恢复原本人类的样貌。 十四心里暗叹,原来这只雪狼并不是要伤害我,而是在帮助我遏制住血液里觉醒的力量。此刻,我已昏迷得不省人事。 ――军营―― 耳边一直很吵,让我一直睡不安宁,闹得我不得不转醒过来,并侧耳倾听他们到底在吵些什么。 “我必须要把人带走。”这是白凤翔冰凉的声音。 “不行,这里我说了算。”这是十四万年不变的嗓音。 “不行也得行。”这白凤翔一横,神也挡不住。 “来人,若有人敢把世子移动半步,立即给我诛杀当场!”十四也是不怕横的主。想跟爷来横,下辈子投了皇胎再说! 原来,白凤翔见我彻日彻夜未归,早和李逸携人在外头翻天覆地的找,不甚得知我受伤,还被十四送到附近的军营医治。这白凤翔大听之下一惊,便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赶过来,硬是要把人抬会镇国公府医治。 十四却不肯了,以重伤为由,精湛医术在前,伤者也不宜移动半分,楞是没让白凤翔把人搬回府上。这不,双方展开了口角争执。 我一听这白凤翔没了声音,想来这人是不可能轻易妥协的。果然,我便听见白凤翔提上剑卯足了劲地往里冲。十四当然不肯了,也拔剑而出欲要会会常胜将军身边这名也是威名赫赫的西南大将。 就在哐哐几声兵戎相见后,被一空灵婉转的嗓音吼住:“你们够了!要打要吵麻烦到外面的校场上,我家主子自不会挪动半分,但也无需宫里宫外的医生救治。”说完,美琪就甩下帐幔回身为我料理伤口。 十四颇为赞许美琪的魄力,自古女子的地位卑微,居然敢怒吼男人们之间的事儿,何况还是镇国公府一名区区丫鬟。这瑾瑜身边到底教育的都是些什么样儿的人啊! 白凤翔只是把剑往地上一扔,也跟着美琪进去,不愿与十四再产生无谓的争执,反正是得不偿失就对了。倒是一旁的李逸耸耸肩,表示无奈。 “既然醒了,就别再装睡了。”白凤翔进来就坐下捣药。 无论我怎么把气息调得均匀,还是瞒不过他,我只好睁开的眼,望着帐顶叹着气。 “一个身体本就羸弱的人,呼吸是不可能如此的平稳均匀。”白凤翔依旧低头研磨,正眼也不给我一个,“不跟我说点什么吗?” 我把被子拉过头来闷声一笑,笑得甚是苦涩,“难道你就不打算跟我说说上次木兰围场之行,我与狼群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白凤翔停下捣药的声音,静默良久,声音才复起,道:“既然你醒了,我便让美琪给你端些吃食吧。” 虽然我此时很饿,但却无任何胃口:“凤翔,你应为我号过脉了吧?我的身体目前到底是如何一个状况,你如实说来吧,我能承担得住。” “你多想了,你身体无任何异状。” “那为何停了死老头的药?”我用仅有的一丝力气握紧被褥,吼:“如不停,我而今便不会变成一头连天都要谴杀的怪物!” “哐当”一声,白凤翔手劲过大,竟把捣药的石臼破缺了一个口。白凤翔脸色微微发白,感觉身体里的力气被人一丝丝抽走,他真不愿回想那次出行回去营救我的那一幕。 我见他不愿发话,闷头继续道:“不然,写封信给西南的死老头,让他过来给我瞅瞅?”身体的变异,肯定事出有因。 我的身体,也一向是死老头的在小心翼翼地调理,从未出过事。但到底是从未出过事,还是我成了这死老头的实验体?总之,我体内莫名的毒素,那死老头肯定是知道些什么而缄口不提。 “师父来过信了,说有何问题,你且随我去拜访月曜宫的月凤歌,此人自会解答一切。”自从木兰围场一行后,白凤翔就让人紧急捎去一封信请孙思遥前来,可回来的人也同样只带回了一封,并未携人而来,信上言语简便,只道:九儿有何事宜,且寻月凤歌一问,便可。 月凤歌?就是上次过来替我瞧病的那位病美人?在我还未把头探出来,端着清粥上来的美琪倒是发话了:“我的小祖宗,您是要把自己闷死吗?”说完,就掀开被子把我捞了出来。 我还想开口说什么,就被美琪一勺一勺不断地往嘴里送粥,一句话也不让我说。 “凤翔既不让你问,便是为您好,您且先宽心的养好病,才是最重要的。”美琪喂完,才掏出手帕为我拭嘴。 就这样,我在外城的西便门军营住了三天,才打道回府。这次被雪域狼王咬得并不严重,反而一直未好的伤口经过此次得以迅速愈合。 刚出兵营大帐,我远远便看见一身英伟军装的人走过来。我认得此人,那不正是欧时仁的副手――陈明志吗?看他此身铠甲靓装,想必是高升了。 我笑眯眯地等着迎面而来的人向我打招呼,没成想,这人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直径从我面前走过。嘿,好歹我还上折子请旨让你官升三级,这不感谢就算了,居然还敢无视于我。怎地说,我也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吧?还首次有人拿我不当回事了! 好吧,我也不是爱计较之人,只是摇摇头朝这偌大的兵营大门走去。来到兵营门口,便看见一个人坐在录事的位子上,跟周围的士兵将军闹哄哄地打着趣儿。 这人,不是欧时仁吗?居然被降职沦为录事,这跟管理兵营马厩的主薄有何分别?只不过是体面些,不用与畜生打交道罢了。 ------------ 第二十六章 火药 我看欧时仁在那谈笑晏晏,并没有因被贬而消极的神态,我经过时还不忘与我高声打招呼,详情询问我的伤势已如何。 我歪着头走到早早候在军营大门处的马车,不时回头看向笑闹中间显得知足常乐的欧时仁。一旁的李逸早套好了马鞍,边顺着马背儿边见我一步三回头,便发扬他那八卦精神: “少将,您还不知吧,这欧时仁可是忠伯侯长房的大儿子,这个忠伯侯也是世袭罔替的爵位,曾跟清祖爷一起入的关而得的爵位。欧时仁之所以能坐上统领的高位上,便是由这代的忠伯侯把他力举上去的缘故,起初欧时仁是不愿意的,他自个儿也深知自己不是那块行兵打仗的料,可终是执拗不过家族里的安排。可‘人在其位不谋其事’是易出大事的,这不,就刷下来啦!可他反而像没事人似的一身轻松,日子过得逍遥且自在。” “可我听说这欧时仁在军中高位可是将近十载,期间还被朝廷表扬不下次数,如今说其无能才被刷下来,世人觉得当中多少有些奇怪吧?”白凤翔替我道出了疑问。 “说他无能呢,也不是十分无能,这么久才贬下来,除了家族多方照拂下,还只因他手底下的一员猛将,正是少将‘一封朝奏九重天’被皇上钦点为新任都统的聂峰。欧时仁带兵南下时,对聂峰可是有知遇之恩,从此聂峰便誓死追随于欧时仁,为这欧时仁伐木铺路,力保其地位与尊荣。” “这聂峰有胆有识,在军中也是翘楚英才,能甘愿长期屈居他人手下十载,也难得他有一片知恩图报的赤子之心了。”我点头赞到。 “这也难怪聂峰统领会对您不闻不问了,原本这欧式在上次人狼的战役中被贬为参将,虽说参将是便宜了他,可您这一转醒便上奏问罪于欧时仁,他不就从参将沦为了军中管理人员签到的录事了吗?原本愿意跟随欧时仁吃苦的聂峰,一下子跃位成了军中统领,顶了原主子的位置,心里对您大多是不痛快的!” “嘿!敢情我这慧眼识珠是多此一举了?”我怎么往往办好事都没人记个好?这什么世道啊…… 就在马车就要遥遥驶进内城西直门时,前方出了点儿事宜,导致路途堵塞耽搁前行。西直门是玉泉山向皇宫送水的水车必经之门,所以往来的行人不多,可我还是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原来,皇宫运水的车子不甚被旁边的货运马车撞翻在地,泉水洒得满地都是湿漉漉的。 京城的水质不佳,皇宫用的水皆取自玉泉山上的泉水,每天清晨,水车会从西直门入城送至皇宫。而取玉泉山上的泉水泡茶,最为佳。所以京中也有不少的达官贵人上玉泉山取水,不过都是午后,怕冲撞了早晨皇宫的御用水车。 这一大早的,就把水车打翻,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皇宫每日用度的水。 所以,这皇宫运水的护卫队便立即扣住那辆马车,以及马车上的车夫。可刚扣下,城内立即涌现出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为首的头目开口便是要求护卫队放人。身为护送皇宫用水的队长蔡尚进,自然不愿吃这哑巴亏,非要对方给出个放人的理由。 这支军队废话也不多说,立即拔刀相向,亮刺刺的长矛利剑纷纷对准这群护水车的队伍,明摆着这不放也得放的架势。 我嘴角微弯,掀帘而出,道:“我道是什么事儿呢!竟不过是件小事,却要闹得兵戎相见使得整条官道水泄不通,你们让本世子如何归府养伤?” 我回过头,对白凤翔道:“白副将,取我的帖子到西直门的正白旗军营处,让其发兵来清理大道。” 这话一出,两方人马立即停下动作。 “瑾瑜世子,您可还记得在下否?”突然站出一人,对我躬身覆手。 我本已掀帘欲回马车内,既然对方都已开口,我也不好不作答,随即冷哼一声才转过身来,道:“哦?这不是太子近身侍卫高统领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我跳下马车,缓缓走到他们双方中间,反而把蔡尚进一会儿挡在身后,眼儿犀利的人都晓得我已站在了皇宫护水队伍一方。 自我在御书房受罚后,太子就一直对我是不闻不问。如今我地位高升,我那好姐夫不应是高兴的吗?可笼络我的态度却不似往昔般热忱,反而日发冷淡。 这奇怪吗?不足为奇。奇怪的事儿还在后头呢!可见这草包太子年纪越长,越尽做些蠢事儿,也不枉费我费尽心机要脱离他。 对方见我是太子爷的小舅子,少说也是要帮衬太子的,可却为何站到了区区一护水车的队伍那厢去了?看那蔡尚进的趾高气扬的脸面,就跟攀了皇亲似的把鼻子翘得老高。 “世子,还望您不要插手,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让我等劳神便是。”高通再次躬身,好言恳请,并不打算扛起太子这面大旗压我。 不亏是太子贴身的人,还不算是个饭桶。可见这少监府亏空又搭上黄河一事,再稍有风吹草动,太子即刻会沦为四面楚歌的凄凉境地。风声鹤唳,还是谨言慎行为好,否则可不保太子会不会被提前拉下马。 我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那辆被高通兵马团团挡住的货运马车,车身黑漆漆的,还有一股味儿。不过是一辆货运马车有何紧张的!何况这条路不是多走水车的吗?何时成了走货运车马了,还貌似是一车的煤炭,也不怕水给弄潮了。 既然双方都不肯让步,我只能做和事佬了。 我朝蔡尚进招招手,言:“你先把剩余的水送入宫中,这水若是不够用,那送往各个皇子、亲王府中的水,十四皇子那儿就免了,若十四皇子问起,就说是我吩咐的,论追究也由我担着。” “这……不好吧?”蔡尚进还以为我会替他出气,好歹我重伤昏迷中,荣婉是托了他送水的马车才得以出的宫探望于我。 我朝蔡尚进使着眼色,要他看清眼前的事态,对方可是太子的人,再怎么争一口气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何必呢?何况这事儿我已全权揽下,要论处罚也得过了我这道防线,才轮到他吧? 蔡尚进并不是榆木脑袋,立即会意,黝黑的脸上咧嘴一笑:“既然瑾瑜世子发话了,那小的就听从您的安排,属下这就送水入宫,再耽搁下去怕是误了时辰,宫内的王总管那可是要作怒呢!”说完,就挥手让手下们略整顿下便启程,长长如龙的送水马车,开始缓缓地使进西直门。 “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知世子觉得对否?”高通不甚懊恼,自己怎地没想到这招?把太子那份子的水免了,不就是了?可懊恼归懊恼,先办正事要紧。只见高通朝后北扬扬手,示意那辆马车先行。 我努努嘴,这话听着可大有深意了。既然皇上都不急,你个太监急什么?这太子都冷落我多时了,你一个做下属的来摆道,岂不是太作践我瑾瑜了?我不再作声,转身就上了马车,让马车直奔城内的府邸。 “凤翔。”直到进了镇国公府的大门,我才对白凤翔喊了一句。 “知道了。”白凤翔一个说完,就翻墙而出。 “少将,既然他们这么紧张车上的东西,高通为何不直接派兵一路护送,只是让那马车和几名车夫单独前行?”李逸不解地问。 “如我猜得不错的话,车内装满的应是火药。”美琪搀扶着我,柔柔地出声。 我伸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是狗鼻子吗?大老远都能闻得到!”美琪灵敏的嗅觉,我不可否认,加之高通这样紧张这辆马车,我就已觉得十分蹊跷。不然,谁会撑着一身的伤病下车,去管那劳什子的事! 调戏完美琪,我才回过头来答李逸的问话:“高通不敢差人护送,自然是不想引人注目,不然也不会挑行人稀罕且专走水车的西直门走。可偏不巧,今天出了这档子的事,还被我撞见,更难得他高通还派人一路‘护送’咱们回府!如有机会,李逸你该替我登门拜谢高通一番才是!” 李逸低头窃笑,表示明白我的意思。不然自家少将也不会回到府里,才让白凤翔翻墙而出,定是后边跟了人,否则早就让白凤翔去尾随那辆马车,确认车上装满的到底是不是火药了。 清朝的火药归朝廷管辖,大都用于军事用途上。民间除了炮仗坊有少许火药外,私下不准许流通。而这炮仗作坊,还须得通过朝廷的认证,道各机构办理层层的相关手续才能开办,而火药的来源须得向朝廷购买,购买多少,用途作何,都是清晰明理地记录在案。 所以,这一车走私的火药,太子要运去哪儿?私卖?还是要炸谁全家?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所谓拆东墙补西墙的事,咱家太子爷可没少干。 “我让你接的那对叔侄,可接回来了?”自从那日我拜别那对叔侄后,就托一小厮拿着我的玉佩回镇国公府传话,让李逸等当天务必要把那对叔侄接回府邸,否则这对叔侄入夜后性命难保。 “已接回来安顿下,这几日三天两头跑到前院来问您回来了没有,说要亲自磕头谢您的救命之恩。”李逸也不问我为何要接回一对乞丐摸样的叔侄,自是知道我有用意。 “大人的病情可好些了?那小子可是在长身体,每日膳食多端些肉去。”我随那面黄肌瘦的小子去探望他叔叔,他叔叔可只吊着一口气儿躺在那稻草堆上。 “嗯,这大人经凤翔望闻问切地对症下药,加之这几日的膳食调理,身体自是逐渐恢复差不多;而那小子也是管饱的,你且放心吧,咯咯……”美琪在旁掩嘴而笑。 我白了眼笑靥如花的美琪,也不知她在笑什么,只管说:“那明日让他们到书房见我,有些事宜我还需问清楚。”也不知被我派去陕西的陈司铭查到些什么。 我本想摸摸受伤的肩膀,却不经意间摸到那块被我捡到的玉佩,便掏出来问长舌妇李逸:“李逸,你看看这玉佩出自哪儿,看着像宫中御赐之物。” ------------ 第二十七章 抬姨娘 李逸接过来端详好久,才拍头而道:“我道这么眼熟呢,这不是上次来府上道贺的翰林院学士郭守敬脖子上当传家宝的玉佩吗?听说这玉佩还是一对,是宫里赏赐下来的父子玉。把宫里的赏赐当作祖上积德的荣光,所以郭守敬就跟他儿子每人一块,没少众人面前显摆,还寸步不离身的戴着穿街过巷,四处彰显皇恩隆重,也不怕弄丢了~为此,没少大臣们在背后嗤笑他哩!” 不过是宫里御赐的一两件物什,京中上了地位的,谁家没有? 这郭守敬用满腹经纶叱咤官场,但对于淡泊名利一事还是无法看透,寒窗苦读近一辈子的圣贤书,终究不过是乡下出来的小人物。 “郭守敬?”我摸着下巴,“难道这块玉佩是他身上的那块?” “哪里是了,这郭守敬大人今早还安安分分的上早朝呢!若是不见了,岂不急疯他?这人就算不急疯,那帮老大臣岂能不往死里开刷他!平日不离身的四处彰显,若一朝不见,准被人嚼尽舌根。”李逸搬来一张矮凳坐在我身边,替我剥核桃。 “那是他儿子的喽?”我被美琪灌完了药汁,吐着舌头问。李逸见状,赶紧把自己剥好的核桃肉塞进我嘴里解苦味儿。 “嗯,应就是他儿子的。”美琪端着药碗要走之前,不忘插话。 那日来府上道贺,他们父子是一同来的,前门花厅忙不过来,美琪还特地去接待。所以过目不忘的美琪,有这印象。 “去去去,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李逸很不满美琪抢了自己要说的话,“嗯,这块玉的尺寸稍小些,应就是郭景瑞身上那块。这父子玉是一大一小,宫里之所以赏这对玉佩,正是源于他们父子俩在诗书歌赋上的才气,这儿子如今才十九,就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在明年二月的春闱科举中是第一甲呼声最高之人。” 李逸这样说,我便记起来了。 这郭景瑞在京城可是大有名气的才子,跟才名不下于他的季侯风、纳兰慕容是知交好友,人称京城三杰。上次,我被季侯风无故搭讪时,街对面的慕容,旁边站着的不正是戴着半月拱形玉佩的郭景瑞吗? “儿子的玉佩掉了,这当老子的不着急?”这对父子,可是把宫里御赐的玉佩当作荣誉的象征,而御赐的东西是不好随意丢弃的。如今,这东西掉了,还能若无其事地上朝下朝。还是,我手上这块玉佩是假的? “少将,要不我去查查?”李逸起身,问。 “嗯。”可直觉告诉我,这事儿没这么简单。看着手上这块工艺精湛、脂色上等的和田玉,我的思维稍微清理一番,灵光一闪,便恍然大悟。趁李逸才走到门口,我赶紧道:“你最好查查这郭守敬跟顺天府梁音大人有何干系!” 总之,十四这根搅屎棍还真是费尽心思! 人在做,天在看。 既然有些事知道了,又不愿去查,也不甘良心受谴,他十四只好煞费苦心地引我入套,想借我之手去办黄河泛滥一事,更要试看我,我在太子与老八之间终会择谁为主。 我与太子的关系一直隔着一层纱,聪明之人早就看出我与太子根本是貌合神离。对于太子,我的态度一向表明是疏离冷漠,易主之心我早已做到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如若九龙之中还有人蠢到看不出,那也难怪皇位不是你而是老四雍正。 既然如此,这事儿已不用猜,这玉佩定是十四故意让我捡,而郭景明也定是被人绑了。只要查出郭守敬与梁音有何挂钩,一切皆明。 晌午过后,外面一番吵杂,哭哭啼啼地清扰我难得的午睡。 我朝外间喊了几句美琪,居然无人应,直到我无病呻吟到第十声,美琪才笑盈盈地进来伺候我起身。 “外头何事?这样儿吵。” “无大碍的事儿,我都已处理妥当。”美琪先端来水为我净手净脸,再利落地替我更衣。 “那为何有三五女子在外哭哭啼啼的,怪让人揪心。” “还不是你在外头带回来的那拨姑娘?”美琪嗔了我一眼,“想不到小小年纪就懂得狐狸媚子那一套,真不愧是万春楼出来的人儿!” 额……我居然忘了这群从玉玲珑那儿带出来的新雏妓。这是我想的不周到,忘记好生安顿她们了。我便问美琪,“你先说说事情的原委。” 我并不是不信美琪,这样的深宅后院女人家自有女人家的手段。可我万事都求个事无巨细,毕竟这里是京城侯府,不比西南将军府,如若一步行差踏错,往后步步皆错。 美琪也不吭声,直把我扔到太师椅坐着,还端来点心茶水搁置桌上后,这才去整理床铺地说道:“她们爬不上你的床,自然去爬你那班子兄弟的炕上呗!” “噗――”我一个没忍住,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她们,都爬了谁的床?” “你就放一万个心,自家少将带回来的女人,借他们一万个狗胆也是不敢睡的。”美琪整理完床,就过来替我收拾狼藉。 自从镇国公府赏还回来后,我就让我带来的亲兵入府当护卫,而清朝的每个王侯公爵都可以在自家府邸养一定的家兵和护院,何况我还是在职的武将,这府里养的几十位府兵还算是少的了。 “我倒还希望他们睡了呢,省得我还得寻由头赏他们。”说归说,可我还是支着下巴琢磨着这爬床一事。 美琪白了我一眼,“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也不怕那起狐媚子让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行军打仗最怕的是什么?怕的是军中机密走漏风声。 “就算让她们套,也套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我自是信我的人,他们都是有勇有谋有主见的人,岂会因小失大、不分轻重。 可美琪说的也没错,自古英雄就难过美人关,这世间的情爱本就是一剂毒药――相思易种,情毒难解。 我紧锁着眉头,低头喝了口茶才缓缓道:“这兄弟们都到了成婚之龄,又都是大老粗,既然有姑娘肯爬他们的床,他们应美娇娘在怀才是。而这事儿一成,且不论他们是纳妾,还是娶作正房夫人,我都无二话。但是,自个儿后院之事是要料理妥当的,可别与前院爷们儿的事混为一谈!” 这些姑娘毕竟是从青楼所出,没人会娶了作正房,做个妾都已是抬举。可我本就不是个看重世俗高低的人,所以娶了做妾做妻,全由着他们。 美琪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朝我点头一笑:“美琪懂了,美琪这就去吩咐。” 那帮人虽是三大五粗,可个个都心如明镜,我这一发话,他们还不乐呵?难得在北方的冬天有娘们儿为你暖床,捂嘴偷笑吧! 可我还想起一事,遂唤住美琪,“那拨姑娘里,是不是有一位脸蛋儿圆圆,眼睛也圆圆的小姑娘?” 美琪回过头眨巴着眼,想了一番,才‘哦’了一声道:“你说是沉香吧?那孩子倒是实诚,没什么心眼,被妈妈安排做洒扫丫鬟后,也是整日乐呵呵的,挺可爱的一个姑娘。”美琪见我茶碗已空,便又步回来为我续上茶。 原来叫沉香,难得那晚行刺经她提醒,才免于重创。 我想了想,便搂住美琪的蛮腰,还埋首于她温热的小腹上,良久才说:“把她调来外院来伺候我吧!还有,你也调教几名趁手的大丫鬟打发到外书房轮值,她们好替你分担一些琐碎之事。” 美琪叹着气,用柔若无骨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我的背,“这样好吗?” 我苦涩一笑,“那如何才是好?这外头都已传我为断袖之癖了!若我这外院再不安排几名女子进来差遣,更不知外头如何疯言疯语!而你内外院的两头奔碌,也不利于你全身心地替我打理后宅。”说到此,我兀地抬首,双眼促狭地笑到,“不然,我抬了你做正当姨娘,可好?” 白凤翔和李逸都是男子,不好插足后院之事,可后院失火,前院必定遭殃。而偌大个镇国公府的内务之事,都得过问于美琪,我真怕她吃不消。我这样做,无疑是最好的安排。一来,替美琪分轻了担子;二来,抵消外头传我不近女色的蜚语。蜚语不可怕,就怕有心之士借题发挥,坏完颜家的名声。 我之所以要把美琪抬做姨娘也不是说说,也是有万全考量。毕竟丫鬟做了主子,打理后院才能名正言顺,也不怕府邸里一些倚老卖老的妈妈和管事们反弹,何况府邸里的大部分下人们,都是由外头安插进来,这不可不防。 美琪啐了我一口,咯咯地笑个没形,“越大越没个正经儿,你这孜孜不倦、毁人不厌之事,可别千万落我身上,我可不受……”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一声尖刺的呵斥声,从门外传来。 门口,一袭碧翠色的宫装,身姿曼妙,面若芙蓉,三千青丝被一丝不苟地盘起,发丝间隙还插入一支木兰花玉簪,而与衣服颜色相映衬的翡翠耳坠还在空中晃动。 我揉揉眼,以为是眼花,待看清是何人时,不禁失声:“公主?!” 荣婉死咬着下唇,红红的眼眶死死地盯着我与美琪,就跟看一对狗男女似的。少女委实气不过,便一跺脚,转身就跑掉。 美琪听见我喊那少女为公主,也是一惊,但回神后见人已跑掉,便用如葱削般的食指戳向我脑门,气恼地道:“你还抱着我作甚?赶紧追去呀!” 我也没想到一向身居宫闱的荣婉会突如其来的现身,而且还无人来事先禀报,这些个下人都是饭桶吗?枉我还自诩自己门禁森严的前院严守得何其滴水不漏,就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可荣婉闹这一出,我就不得不深思这镇国公府里所有的人,必须彻底盘查,还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 “你去吧,这里交给我。”美琪对我道。 ------------ 第二十八章 亲事有变 我点头,就朝荣婉远去的方向追去。 这公主私自出宫,还三番两次,可不是闹着玩。我直至追到大街上,才看见荣婉掩面抽泣的身影。 “公……”我想了想,这大街上喊公主不合适,很容易惊扰两旁百姓。遂,我便改口喊:“婉儿,婉儿你等等。” 前头的人儿身形一怔,泪眼婆娑地回过头,并带着错愕的哭腔问:“你,你刚刚唤我什么?” 我见荣婉停下来,赶紧跨步上前把她拉到一旁,提起自己的袖口替她擦拭如珍珠般的泪水,我笑得很不知滋味,“怎的出宫来了?若被皇……” “问你呢,你刚刚唤我什么?”急性子的荣婉,快速打断我的话。 “你该不会要我满大街喊你公主吧?还是觉得你私自出宫要搞得人尽皆知?”我又提起另一只袖子,继续擦拭,“这样,不好呢!” “瑾瑜,你别岔开话题,我就只问你刚刚唤我什么!”荣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急得她一把拍掉我在为她擦眼泪的手。 既然她无须我拭泪,我只好耸耸肩,“唤你婉儿来着。如若你不喜,那我……唤你作小姐?还是姑娘?” 女人的脸就跟翻书一样,说变就变。这不,荣婉便埋起头一阵娇羞,双颊还酡红一片。这些个姑娘、小姐的陌生称呼,只有宫外寻常人家才用的称谓,如今都用作她身上,荣婉不禁觉得新鲜和欢喜,可面对于英气勃发的我,又把持不住的羞涩。 荣婉拉住我的衣角,少有的女儿态,但还是梗直脖子并拉起我的衣袖,对我道:“眼角还湿润着呢,快帮我擦擦,擦擦呀!”搞得我啼笑皆非。 额……女子这番就该将娇羞进行到底才对吧?好吧,皇家强悍的品种,都是不知娇羞为何物的人。我抬起颤巍巍地手,小心翼翼的替荣婉拭干脸上多余的泪痕,看着仰面且目光灼灼的荣婉,以及她湿润细长的睫毛,我突感自己很罪孽深重。 “我喜欢你唤我婉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突然弯成了月牙状,让人看着心情大好。 我也不管那捞什子欺女霸男的罪孽了,戏谑心一起,便弓腰覆手,明眸善睐地作书生之礼:“婉儿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这戏子般的花腔,让荣婉“咯咯咯”地破涕为笑,如悦耳铃铛的笑声飘扬在整条繁华的大街上,让往来的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既然已收到效果,自然会有人横插进来扫兴。 “固伦荣婉公主,您该回去了呢。”一名老奴躬着身子,捏着又尖又细的嗓音低言。 荣婉霎时一脸的不悦,但又不好发作公主脾气,只要厌烦地道声‘知道了知道了’就转过头来,依依不舍地对我道:“瑾瑜,你何时才能进宫看我一回?”我受伤这两个多月,拢共不过一回,这荣婉是难饱相思之苦。 我刚想说话,倒被那名面目白皙的老奴抢先道:“公主您说笑呢,这瑾瑜世子如何进得来后宫看望您?但这世子倒是多多进宫问安于皇上才是真的哩。” 原本,荣婉对这白面老奴还是一脸的厌恶,可经他这一点拨,立即喜笑颜开,“对呵!你多多来乾清宫问安于皇阿玛,我不就可以堵在皇阿玛的宫门外与你相见啦?” 什么馊主意! 我用眼角剜了一眼那面朝大地的白面老奴,但对着荣婉依然是笑颜不改,刮着她小巧的鼻头略带指责地道:“闺阁中的姑娘,可别说这起子浑话儿,且不说有失皇家脸面,单对你的声誉就有所损伤。” 荣婉一听,不乐意地一甩手,“我才不管,我就是要每天看到你!” “那我呢?你不守女戒女德,强硬地私相授受,名誉受损的也有我。”我直起腰,第一次对她摆一脸的正容,不再是千年不改的儒雅模样。 “真的吗?”荣婉眨巴着眼,想了想,便若有所思地点起头来。未婚男女之间,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冰雪聪明如荣婉,立刻端起尊贵的架子,不再是儿女情长的作态,只高傲地说:“那本公主就先回去。瑾瑜,以后私下无旁人时,本公主准许你唤本公主为婉儿,也只能唤婉儿,懂没?” 我哑然,不好作答,只好眼含笑意地微微颔首。 我还以为这白面老奴会领了荣婉就打道回宫,不料他把人迎进轿子后,便回过身来对我奴颜媚骨地道:“奴才是储秀宫的总管,只因德妃娘娘看重才得以侍奉娘娘跟前。如今,静嫔是奉德妃娘娘的懿旨前往太庙祈福,还命固伦荣婉公主侍奉在侧,意蕴是让公主也跟着一齐参拜神佛,好为自己求上一门好姻缘呢。” 说这么多,不过是让我承了德妃一番好意。我从兜里掏出一锭元宝,奉上给这位白面老奴,“有劳公公了。” 可白面老奴却没有接,只是眼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才悠悠地道:“等瑾瑜世子明年大婚之后,老奴再接这锭喜银吧。”说完,这老太监便挥手让人抬起轿子,慢慢离去。 姑姑不是为我内定了安柔吗?何时成了荣婉。还是说,这宫里的明争暗斗还牵扯到外头的姻亲上了?看来德妃的介入,和嫔必得头疼一番。 静嫔? 哼,不正是窦德贤的宝贝孙女儿吗?她何时巴结上了德妃这位正主儿了!这后宫里的女人,可谓无不用其极,如今我与皇家的政治联姻,倒成了她们宫斗的作料了。 这就难怪皇上为何迟迟不下旨赐婚了!原来,还有这一出。 不行,不能全由她们摆布,我必须进宫与和嫔面谈一番。事不宜迟,我便当即回府让人提前打点,好歹我这御前行走的头衔也不是光摆着看的,随时进出宫门也不是什么难事。难的,却是如何与和嫔会晤。 可就在我风风火火地回身时,却撞上一堵厚实的肉墙,刚好还拉扯到我的伤口,疼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 是谁这样走路不长眼?我艰难的从眼缝中瞅出一抹熟悉的身影,愣了一下,惊道:“怎的是你?” “抱、抱歉!”这人刚说完,便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遁走了。 我站在原地,不禁侧头莞尔一笑。这纳兰慕容为怎生得如此怕我?仿佛我是那吃人的妖物,吓得他此刻慌不择路。 我赶紧跟上他,倒把进宫一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惬意地在慕容身后笑道:“你是想来问我的伤势,还是来谢我的救命之恩?为何话都不说上一句,就如此逃之夭夭?” “谁说我逃之夭夭?我只是,只是……”慕容一个停下,害在后头的我来不及刹车,又一个闷头撞上去。 我捂着生痛的鼻子,心里咒骂:再来几次我精致的鼻子就要撞塌了!到时候你纳兰慕容不娶我,我嫁谁去?想想都亏大发…… “只是什么,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我言笑晏晏地替他作答。 “胡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有扭捏之态。我只是路过,路过而已。”慕容转回身把头扭向一边,颀长的身姿遮住我眼前大半光线。 我只是眯笑着眼,半饷才道:“你的好友郭景瑞,近日来可曾与你相约会面过?” 慕容眉头轻蹙,摇头地道:“乞巧节那天晚上后,就不曾见过。听闻是暑气入体,已病卧多日。” “那你此番是要去探病了?”我身后正好是去郭府的路,而我也不过是给对方寻一个台阶下。 慕容只是紧抿着唇,目光不再闪躲于我,却也不应我。 “看什么,还是我脸上粘了饭粒?”我被慕容这番灼热地盯着,好笑地问。 “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慕容面露痛色地问。 炎热的七月天,难道吹来一丝清风,吹起两人长长的衣摆咋咋作响。 风入迷人眼,少年负手而立,缓缓轻启朱唇而道:“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晚上―― “少将,不出您所料,这郭守敬与梁音果然有瓜葛。这位顺天府尹梁音大人有一位嫡长女,前不久说了门亲事,不巧,这新姑爷便是郭景瑞。而郭景瑞于乞巧节那晚就不再现身,他许多趣味相投的好友曾三不五时的登门拜访,都未能见上一面,推托之词是染了严重的时疾,不宜见外人。”李逸如竹筒倒豆子,回来就噼里啪啦的报备。 “感染时疾,你信吗?”我把玩着半拱形玉佩,问李逸。 “当然不信啦!”李逸接过美琪端来的茶水一口饮下,才咂巴着嘴说,“不摸清个底细,如何敢回来向您报备?” 美琪接回茶碗,白了他一眼,“那你还不赶紧地说,说完了好去吃晚饭,下人们都等着刷碗呢!” 李逸伸手挥了挥,示意美琪闪一边去,还是那一套男人说话女人别插嘴,“所以入夜后,我便摸进了郭景瑞的卧房,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发现床上根本就没人!虽说读书人都有一个通病,喜欢在书房废寝忘食的念死书,可书房也同样无郭景瑞的身影。” 这人不过是被绑了,至于是谁下的手,我多大是不关心。而女儿尚未过门,这姑爷就被绑了,梁音大人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可我不明白,为何就挑了郭景瑞下手?直接绑了梁音的儿子梁宏伟不更省事! “我回来了。”白凤翔的声音,从外门远远传来。 “美琪,还是把饭菜端来书房这里吧,好让他们两人一同吃。”我对美琪道。这么晚还赶着回来,白凤翔应是饥肠辘辘。 美琪先沏了杯薄荷凉茶交给了刚进来的白凤翔,才出去传唤丫头们把饭菜端来。 白凤翔也顾不上喝茶,直切主题:“不错,那一车子上的都是火药粉。” ------------ 第二十九章 实情 美琪刚伺候完白凤翔与李逸用完饭,门外就有人禀报,府里的那对叔侄已在外门要求觐见。 我应了声,让他们进来。 这叔侄俩,一进来就是扑通跪地,直磕了四五个响头才支起身,“请世子为黄河两岸的百万亡魂伸冤啊!” 我放下茶杯,道:“我还以为你这磕的是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呢。” “这救命之恩自是要谢,可下官的命是小,乡亲们的枉死才是大啊!还请世子如包公再世,耿直不阿地为黄河百万亡魂舒展枉死冤屈,就算您即刻要下官肝脑涂地下官也万死不辞,即使下辈子入畜生道做牛做马,也自是报答您的再造之恩!”说完,又是一阵‘咚咚咚’的磕头声,直至额头与地板殷红一片。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就只问你,你所说的可句句属实?若半句含有虚假……”我示意李逸把小孩带出去耍,犯不着跟大人一同遭罪。 “句句属实!下官愿用人头担保,百万亡魂起誓!” “那最好,”我换下懒散的态度,一脸威严地坐直,“那你说说这堤坝到底是如何被洪水冲毁?这不是说去年腊月新竣工的防洪大坝吗?而你朗宁乡虽属黄河支流,可也不至于演变成洪水摧屋,哀鸿四野!” “如若新水坝是豆腐渣工程我也就认了,可这款项大部分是十里八乡所捐献啊!虽说下官的县丞一职是花钱买来的,但也不敢不为百姓造福,这一片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我岂敢糟蹋乡亲们的血汗?所以,下官拿上乡亲们的钱亲力亲为,大坝的每一寸土,每一块石头,都须经过下官过目才敢垒建……” 我看着易有为陈词慷慨,照他这样子讲法,天亮我都听不到重点,我便打断他,“你说朗宁乡修建大坝的银两,都是乡亲们所捐?我可听闻去年朝廷是拨了款下去修建,你们为何还要捐献?”就算今年初夏分不到修缮的款银,去年下拨的也就够了。 “唉~你世子有所您不知呀,朝廷说是拨款,可真正到地方官员的手中,能还有多少个子?也不知哪个王八羔子说朗宁乡江河属于不易泛滥地段,屡遭朝廷忽视,可这支流不过是经过朗宁乡打了个几十里的弯又回流于黄河中,每每黄河水位一旦暴涨过高,朗宁乡十之八九跟着遭殃。所以,下官才向朝廷百般申请多年,终于去年才得来零星半点的工款,可修建防洪坝堤这哪够哇,乡亲们索性咬咬牙,缩衣节食都要掏钱使力地修建这防洪坝。” “可这世道不公、老天不长眼啊!上月据闻是什么狗屁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暴雨,想我朗宁乡不在黄河边上,倒是首度成了黄河第一泛滥的祸首。新修的大坝头一次拦洪,就被冲毁得四分五裂,比那豆腐渣工程都还不如。”说到此,易有为不禁悲恸得潸然泪下。 我实属看不下一个七尺男儿哭哭啼啼,还不好安慰,免不住揉向眉心地道:“你是说此次的大雨,是不足以冲毁朗宁乡的大坝,对否?” “下官且不敢言朗宁乡修建的坝堤固若金汤,却坚信能阻挡此次洪灾溃堤。”易有为一把抹干泪,十分中肯地道。 “上次你的简诉中,这大坝是被人用火药提前炸开了个缺口,可真?”我觉得还是直奔主题为好,该了解的我都已了解得相差无几。 “世子,您请看。”易有为从怀里掏出由一块块布严实包裹的泥土块让我看,白凤翔接过呈上来,我未上手,就已远远闻见一股焦灼味,而泥块中还有凝固有焦黑物体。 按照易有为此番述说,我再整合前因后果,便思路直通。 朝廷拨款被层层剥削贪污,自古就有,无论古今都是无法杜绝。而朗宁乡的水患一直都存在,却被人混搅视听而忽视。加上上月的大雨连绵,因朗宁乡率先溃堤导致支流改道回溯黄河,这就等同黄河改道数里,导致黄河水势暴涨湍急,顷刻间泛滥,就让两岸的十里八乡包括朗宁乡在内,一律夷为平地。 我双眼眯成缝,内心暗道:到底是谁视天下苍生为蝼蚁?竟做出此等惊骇世俗、猪狗亦不如之举!难道为了心中皇权,而舍天下大义? 这些泥块还带着体温,看来这易有为时刻不离身的护在怀里。城关镇的十里八乡能有此为民请命的父母官,也算三生有幸了。 我捏着泥块,对着烛光看,口中言之有物:“你放心,我已派人前去暗查,如若对上你的叙述,本世子就是搭上身家性命也会为黄河两岸枉死的百姓伸冤。但是,陕西一带的官员,不都是太子的门人吗?” 太子门下的官员,一向有倒买倒卖官职一事。而易有为是靠祖上积攒的家业,特地花钱捐了个县丞,怎地说也算半个太子爷门人吧? 自古官员无论大小,都有收门生这一出,除了壮大自己的声势,还能从年节中收到不少孝敬。易有为也不乏有位老师,便是陕西知州黄奎,这里头还有一层拈亲带故的关系。否则县丞如何轻易到手?可这天大般的事儿不找自己的老师或太子,反倒进京告御状,这不是连知州黄奎也一并给告了吗? 易有为一听我提到太子,立即苦上眉梢。这太子是何许人也,未来天下的掌权者,谁敢去惹?何况我这犹如过江之鲫的一介世子。可黄河泛滥一事跟太子又大多脱不了干系,易有为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便明白这怨气冲天的冤屈,总得有人要去申诉。 “世子是问你为何不去找太子爷,反倒直接进京打算‘叩阍’1,而不是采取‘京控’2。”见易有为低头苦色,白凤翔便替我开口问。 “不是下官不想‘京控’,世子您也看到一直在寻下官麻烦之人,谁还有那心思走‘京控’。正因为陕西甘肃一带都是当今太子爷的人,下官才冒死进京‘叩阍’,实乃状告无门、走投无路的下下策啊!” 联想到此次黄河两岸的百万亡魂,我想易有为断不会借百万人命的下套来坑害于我,纵然要坑害,我也认了,我断不能像十四那般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这围堵于京郊外的难民,千方百计地想进城‘叩阍’,却唯独只有官衔在身的易有为能进得了天子脚下的城池,仍被屡遭驱赶毒害,连紫禁城的大门都不曾靠近半步。 我只需引得康熙出城巡视便可,而这些以权谋私、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奸佞臣子,我势必要他们的鲜血,祭这黄河底下的百万尸骸。 我不便做再多的承诺,毕竟世事难料,以免到头来空欢喜一场。我便让白凤翔送先这叔侄俩回房歇息,嘱咐这对叔侄无事不要出门,若万般有事且先来回了我再作打算。 书房烛光摇曳,我却无半点睡意。美琪拿来长针挑亮灯芯,并不唠叨我去入睡,反而让我在灯下静静思考。 直到李逸和白凤翔同时推门进来,我才把纸扇一敲,道:“我等去夜探皇子府邸,如何?” “夜探?”李逸像个可爱宝宝,睁圆一双眼珠子。 倒是白凤翔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不夜探,如何查出郭景瑞是被哪位皇子劫持了!” 李逸捂着生疼的后脑,恍然大悟。 大街上仿若宵禁,静谧得无半点行人踪迹,倒时不时地有三五只老鼠在过街乱窜。 李逸看着我一身平常衣裳,自己却是一身夜行衣,不禁抓耳挠腮地问:“少将,您不是说夜探王府吗?为何如此一身装扮,这也太失职业操守了吧!” 白凤翔噗嗤一声笑开来,爽朗的笑声划破静谧的长街,“你要怪,只能怪你自个儿没眼力。”自家的少将,何时按常理出牌了? 我看着一向面瘫的白凤翔,难得见他展开笑颜。好看的人,这一笑,别有一番风景。 这三更半夜,三人步调一致的走向繁华一片的住宅区,一点做贼心虚的态度都没有,虽无职业操守,但还会时不时躲开巡城的官兵和打更的阿伯。 “少将,我们这倒是先夜访谁家的府邸?”李逸看我一副闲散神情,怎么看我都不像作偷鸡摸狗的事儿。但若论正经拜访,又不像,谁会三更半夜且两手空空地去拜访王公贵胄?不知道的说你这人吃饱了撑了,知道的只会咒骂你个神经病还不回家吃药。 我指着这条宽阔的大道,道:“这条车马大道率先通向谁的府邸,我就是先夜访谁。” 这条大道两旁居住的人,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单明珠、阿灵阿、王鸿绪、隆科多等老大臣就居住此条大街上。 “哦,那第一个不正是十四皇子的府邸吗?”李逸作答。 十四吗?十四就十四吧! 反正我头一个怀疑的人便是他,不然玉佩为何在他手上?要么郭景瑞是被他绑了,要么是被他救了继续扣押着,总之十四的动机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既然是他,便他吧!”我点头,正愁找不到时机一探十四的府邸,就算他总以五十步笑我百步也好,好歹他是行了五十步之人,其缜密心思非容我小觑。 我们刚一个拐角,便看到十四灯笼高挂的府邸,正好大门处停着一顶软轿子,而大门打开,步出一名摇曳生姿的妙龄女子,衬着皎洁的月光下,清丽绝色的容颜仿若月下仙子。 那,不正是玉玲珑吗? ------------ 第三十章 西南兵权 我看着软轿子消失于夜色中,才对李逸招招手:“你去跟着,如果是回万春楼便罢,但若回隐匿于京城中鉴鼎阁的庄园处,务必记清路线回来禀报我!”我总觉得这鉴鼎阁不仅打探与买卖消息这么简单,肯定参与了九王夺嫡当中。 “属下明白!”一身黑衣打扮李逸,也很快朝软轿消失的方向消失掉。 “那这十四皇子的府邸,还探不探?”白凤翔问我。 我英眉轻挑两下,才说:“没有这必要了!”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一枚半拱形的玉佩交给白凤翔,“你且拿这封信和玉佩上季府交给季伯鸣大人,并转告他儿子季候风多多到镇国公府上喝茶,说我有意结交京城三杰。” “好。”白凤翔接过物件,临走前不忘嘱咐我小心些。 我只得咧嘴对他笑笑,直说自己已不是三岁小孩儿,上有高堂下有你们这班子兄弟,懂得什么叫量力而行,不会乱来。 直到目送白凤翔远去,我才转身走向一条大街,我正在要访问的人才在这条东侧街上。 夜如水,月居央。 一位丰神俊逸的男子在月下临摹书写。我屏住气息观察良久,直到对方抬首,“你可以出来了。” 我露出银牙而笑,“不愧是‘安静守分’的四贝勒!”说完,我便从假山上跳下来。 “夜访贝勒府,你是长了几颗脑袋?”老四停笔,拧着眉观赏自己的墨迹。 “也不是第一次了,更不在乎多这一次。”我来到案前,一同观赏未来雍正的墨宝。 “皇阿玛总批我字写得不好,而我白日公务繁忙也无时间练习,只得在晚上空余了才借着月色临摹一番。”老四放下袖子,这才抬首正视我。 “我相信四爷一向公正不阿,不论什么案子到您手上都会秉公处理。”我也不打花腔,直切主题。 老四端起茶,哼了一声说:“我还以为你会对我的字夸上一番。” 我哑然失笑,“我哪有四爷那番闲心情,我可是心心念念都是四爷的宏图大业!” “啪”的一声,老四把茶杯从半空中松手,正言厉色:“瑾瑜世子请注意言行,我老四心中只有兄友弟恭、仁义孝道,从未图什么宏伟大业!” “那天下处于水深火热的百姓呢?您就不曾心系天下,为天下苍生寻一明道君主吗?”我也声色厉荏,并不畏惧他是皇子我便要怕他。 “世子何出此言?这皇阿玛一旦与世长辞,自会有明道君主继位,我等只需好要生辅佐便是,何须此时多生异心,扰乱我大清朝纲!” “那这黄河两岸的百万亡魂就此含冤莫白作罢?而京郊外的数万难民也无须给予个交代?还是我费尽心机让这少府监落于四爷手中也是一无是处?” 老四眼含凌厉,一字一句的说:“这少府监一事,从何说来!” 这少府监一直握于太子手中。自罪臣索额图一事,太子内部就动荡不安,运作的经费一直是紧缺不断,太子手中掌握的机构便会有亏空盈缺一事。而来钱快的机构有铸造、织造、码头、盐、粮食等,这些分别掌握在不同皇子或者康熙手中,所以少府监是掌管天下金银铸造,太子肯定从中做了不少假账,从中捞取巨额经费。 这少府监绝对是太子胸口上的一块巨石,一旦来钱快的少府监被人夺走,除了运作的经费断了,更要紧的是账面上的亏空如一黑洞,填多少都不够,若被康熙知道,太子之位定会朝不保夕!所以,这番才有拆东墙补西墙,一边克扣朝廷下拨的黄河工款,另一边贩卖军需及火药。 所以,我故意让老八去争夺这少府监,太子党与八爷党必定争得你死我活,而这会让生性多疑的康熙起疑,不得不收回少府监并交给了‘安静守分’的老四。 这一切,我步步算尽,为了就是让老四掌权,因为目前的老四胤禛处于不争为争的状态,只要扮演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角色便好,其他一切的锋芒毕露之事由我操办! 月色澄明,莲池涟漪。 我提起案上的笔,说:“不然,您如何坐收渔之利?” 一向沉稳内敛的老四此刻一言不发,更加让人徒生惧意,这才是帝王迸发的气场。如今不过二十六岁的老四,同样是剑眉凤目,面如冠玉,身形高大,不同于亲兄弟十四的是,他有一张紧抿的薄唇,积薄后发! 直至我收笔,老四才唇抿一丝笑意地道:“说吧,你要的许诺是什么?” “保我完颜一脉相安无事。”我抬首,以之对视。 “哈哈哈……”老四仿若听到天大的笑话,笑不可遏,“那我又能得到什么?” “皇位!!!” 笑声,截然而止。 “我如何信你?!”老四的目光冰凉而深邃,不放过我任何一个微妙的动作和细微的表情。 多说无益。 我伸手解开身上的衣裳,以及贴身缠绕的绷带,一身的疤痕犹如恶心的蜈蚣歪歪扭扭密密麻麻的,唯独胸前两蒲团白肉清晰白嫩。 月色如绸,镜花水月下辨雌雄。 这把柄在手,就犹如手中牵着一条狗,这已够表明我赤诚心迹。 老四的瞳孔由慢慢地收缩恢复为平静下的沉寂,捡起地上的衣裳为我披上,道:“可狗急了还跳墙!” 意思是这还不够,何况完颜瑾瑜仍旧是太子爷的小舅子,这容易易主之人终究难以让人安心。 “不知四贝勒爷可听闻‘得麒麟者得天下’一说?既然我不是真正的完颜瑾瑜,那么我只能是言九儿,你们所要找的言、九、儿!”我盯着身形一震的老四,嘴角邪魅上挑。 麒麟鬼才,单这理由,就足矣。 “言九儿?怎的看你都不像十五岁心智的女孩儿!” 我停下穿衣的动作,嘴角的一丝邪魅转为了苦涩,“时局选我,也造就了我。如何说呢,我命由我不由天。” “好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所以,你这是要逆天喽?”不知道他们亲兄弟是不是都有一个通病,老四见我停下手上的活儿,便接过来为我扣上衣扣,环上玉腰带。 “逆天?那只会大言不惭。我不过是想逆转完颜一族的宿命,以及自己的宿命。”我来到案几前,拿起刚才提笔写下的名单仔细核对。 “你这麒麟鬼才的名头就已处风口浪尖之上,如何还有逆转之说?”老四的薄唇抿出一丝笑意,剑眉双挑,“为何不继续追随太子?好歹你完颜家高抬了一位太子侧妃,再加你麒麟之才,以及你如今蒸蒸日上的势头,太子一党简直势如破竹。” 我凝眉,不屑讥诮:“我从来就没说要支持太子,何况太子爷是什么样的料,您作为兄弟的还不了解?我自打安定门入京后,就已表态要脱离太子一党,奈何我有位好姐姐处于侧妃的尴尬位子上,生生让我绞尽脑汁。” “也对,不然你这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的作态岂不白搭了?倒是难为太子拿热脸贴冷屁股了。那你可知,我皇阿玛为何要你从安定门入京吗?”老四问。 我鼻子冷哼一声,自是知道其中缘由。 这北京城的内九外七门,分别有不同的用途,就拿西直门转走水车被誉为水门来说,而这安定门便是出兵征战得胜而归收兵之门,出兵得胜,收兵安定。 还有一个德胜门,军队凯旋时皆从此门入城,仁义之师要从此门出入,因此此门才是多出入兵车。而安定门外的粪场比较多,因此粪车多从安定门出入。 “我没走德胜门,我便知,皇上是要我完颜一族须得归京扎根,并放开西南兵权。不然这赏爵又赐府邸的,还迁旗,是何故?这一系列看似是我舍命挣来,其实不然,倒是我用西南兵权换的,我感觉还亏了呢!”在位者怕的是什么?怕的是地方将军拥兵自重。 突然头上挨了一记揍,害我瞪直了眼看老四,貌似我们还没熟到能随手敲我头此地步吧? 老四却撇头笑了,“果然还是个置气的孩子!放心,你们完颜家在西南一向劳苦功高,我们皇家自不会亏待了去。何况姑祖父年事已高,确实不适合在气候冷冽的西南颐养天年,这皇阿玛也是为其着想才打算让你们班师回朝。难道在繁华的帝都安养纵乐还委屈你们了?” 我鼻子又是一哼,这样笼统的官面话儿谁不会说,反正说了又不用花钱。 石楠树后面的长廊处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老四不动声色取下拇指上的扳指向暗处一打,一个身影快速朝月门蹿去。而外围把守的侍卫听见声响,立即蜂拥而至。 “你应是饿了吧?到我书房来我让人给你端些吃食。”老四对我说。 贝勒府抓人之事,自然不用我管,我便说:“也好,外头更深露重。”说完,便跟随老四胤禛七拐八弯地去他外院的书房。 ------------ 第三十一章 民心 这可是正宗的北方杂酱面,前世生于南方的我,可没这口福。 我把面条西得吧唧吧唧作响,毫无半点高门世家的优良教养,而老四胤禛也权当没听见,看着我刚才提笔写下的悉数名单,他越看越心惊,越看眉头越突突的跳。 这些,都是老四将来要依仗的人马。我全部悉数列了出来,不过其中有多少他已暗中培养,但起码有些他是还未注意到的,我也算先卖点实用的谋策给他,不然就显得我这麒麟鬼才没价值。 老四看完,青筋暴突的大手把名单握作一团,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害埋头苦吃的我都浑身起疙瘩粒,我抹抹嘴,打着嗝说:“你这么盯着我看,该不会在面里下了药吧?”如果我把这份名单随便交给某个人,足以让老四的心血付之东流。 “没事,就是看看你吃完了没有,还需不需要添碗而已,”老四收回高深莫测的目光,看见空空如也的碗底,凝眉说:“那还需要再来一碗?” 嘁~当真我是饿死鬼投胎?你再给我来一碗,我也不敢吃了,还真怕你在里头下药害我!我随即摇头,示意饱了。 “既然我是无所不知的麒麟鬼才,自然能默写出那一份区区名单。所谓‘人择明君而臣鸟择良木而栖’,我既然选择投靠于你,便不会出卖此名单中的人。武将如云,谋臣似雨——这名单之中的人日后都不容小觑,你只需在暗中笼络、培养好这些人,日后助你登基后,还能作治世良臣。” “不愧生子当如孙仲谋。”老四把名单藏于袖口下,开门见山,“我想你今晚所为还有其他事宜吧?” “不错,正是来送你民心。”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我此次前来送的便是天下民心。 老四先是一笑,才道:“你是要我调查黄河泛滥一事吧?但你也知道太子爷与老八他们难得空前统一战线,这强强联合就连皇阿玛都被蒙在鼓里,我们这些人也只有束手无策的份儿。” “我知道四爷在担心什么?但您又知八爷为何要与太子爷合作?”我起身来到烛台,看着灯罩里面一只扑腾的飞蛾,说:“那是因为八爷已将少府监视为囊中之物,只要少府监一旦到手,八爷必定顺藤而上取缔太子高位。” 不然,负责黄河工款的老八,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太子的人吃扣银两?不过是让太子挪用去填补少府监的亏空,一旦亏空事宜东窗事发,再加上克扣工款为由,给太子罪上加罪,一举拿下。 “你这番作为,不怕老八那边当即对你反水?”老四知道我是明着与老八他们交接。 “这我倒不怕,而且他们也没半点证据。毕竟他们是明争,您是暗斗,所以我明着相助八爷一党,实则是借助八爷一党的势力,好替我摆脱我完颜家与太子之间的牵葛。” “所以呢?所以你才要我这道防线。你是怕前者失利,自己起码还留有后路!” “我是不会做这种飞蛾扑火的蠢事儿!”我拿开灯罩,放飞里面那只飞蛾,直至飞蛾飞出窗外,我才回过头看着老四说:“好了,言归正题。” 我想老四是何等聪明,我何须再做那种表忠诚的自残举措?他不过是开涮我,挑我的刺儿罢了。何况目前的形势他比谁都清楚,我若要完全脱离太子党,就必须得借助老八的帮助,而他老四则继续保持不争为争的理念,坐收渔翁之利便好。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之前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 老四识趣地摸摸鼻子,“那你要我如何做?”这黄河一案,可是有着千难万阻,犹如越高山般让人望而却步。 “您只需做好本职就行,其他一切顺应安排。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相信一向公正无私的四贝勒,自会明白该如何去做为民请命之事。” “就不用我引皇阿玛出宫探望难民?”老四偏不信我的是神算无遗。 “我说了,您只需扮好您‘安静守分’的角色!这让皇上出宫巡视难民也好,接受‘叩阍’也罢,我都自有安排。” 可我这一说完,立即惹来老四一道狠戾的目光,让我心中一颤,眉间更是一噔。但我的面相依旧保持十分的镇定。可我不能露出任何一丝软弱,在这权谋的漩涡中斗争,须迎逆而上。 老四为何这样,自是认为我这样不动声色,就把皇室里的每一个人都玩弄于股掌,如若不能完全收服我为己用,很容易铸造成心腹大患!所以,我这下子,可是犯了大忌…… 我勉强扯出几丝冷笑,“您放心,待您大局赢得,这天下便无麒麟鬼才这个人!” “那为何要我安排年羹尧去四川?”老四依旧目光冰冷,为了缓解气氛,便端起桌上已凉透的茶,啜饮一小口。 我答非所言,但态度有所放低:“如果年羹尧能爬上四川总督的位置,总比得过他在镶黄旗军营内继续厮混个小小参将来得强吧?” 逐渐地。月色斜照窗棂,而夜猫嚎啼屋外。 该谈的都谈得差不多了,不该谈的我始终守口如瓶。毕竟说出历史的走向,对我没多大好处,反而自己还没了用处。 我无意瞅见老四书房不起眼的角落处,挂着一幅‘忍’字。我嘴角微抽,“四爷,您就这样挂着我的字,不好吧?” 何况是办公书房,朝中难免有往来谈公事之人,这岂不是抖出我与他‘苟且’之事? “无妨,反正日后你便是我的学生,这般挂上它,不过是警醒我日后多督促你练好字,也不枉费皇阿玛与和嫔把你交到我手中的一番苦心。” 我挠挠腮帮子,敢情是嫌弃我的字写得难看啊!好歹,我还时常在李逸和白凤翔面前显摆自己的毛笔字写得有多好呢…… 学生? 也对,这西南我是回不去了。我现在的本职就是做好京中世家子弟,纨绔也好,大展宏图也罢,等过几日伤好了,我还得入宫同世子、阿哥们齐向太傅讨教三纲五常、世俗伦理。而且我还得谢过姑姑和嫔的厚爱,额外多了两位师傅,那就是八贝子胤禩和四贝勒胤禛。 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将大亮,我也不宜久留。临走前,我本想让老四胤禛借早朝时,趁机帮我打点一下我与和嫔会晤的事宜,但想想不妥,也就没开口,只是让他代我向德妃问声好,有劳她老人家操心了。 相信代问德妃这句话,老四会明其中涵义并能妥善传达。宫里的女人,再怎么闹腾,我都是不会娶荣婉的。即便是安柔,那也是三年后的事。 晨曦露重,道路迷茫。 我一边呼吸着晨间新鲜润肺的空气,一边看着早起忙碌的人们,心情得到一丝从未有过的轻松。在长街的拐角处,我看见一抹白衣,熟悉的身影直跃眼帘,那书生儒雅的气息放佛伴随着雾风飘到我鼻息间,清晰可闻。但那抹身影也是匆匆而逝,丝毫不为我停留半步。 慕容,是否我放弃,才能让你轻微的靠近我? 我就这般神游地走着,一直来到京城西边的最高楼宇处才停下步伐,伴随着朦胧的雾气,看着这座高耸直立的楼阁,我突然就念起李白的诗句:“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虽夸张了点,可此楼阁在京中的楼宇确实是相当高的一处。 可我刚念完,朱红大门就被一名童子缓缓打开,像得道仙人的贴身侍童般对我微微躬身,儒声道:“公子,我家主人请您入内。” 我委实吓了一跳,难道他家主人有未卜先知之能?好吧,曾听白凤翔提起那什么月凤歌就住与京西这一带。我点头想了想,进去也无妨,不入虎穴哪能焉得虎子? 阁楼顶端是一处四野空旷的观景亭,果然有一览众山小的感官。这里,不仅能把整个京城的宏伟尽收眼底,而且这半空中的雾气还很稀薄,让肌肤清凉有余,还心旷神怡。 轮椅上的人背对着我,不知是睡着了,还看着楼下终将繁乱的人间。而七月天,这家伙居然披着貂皮大衣,这雪白的貂毛如他脖子上的肌肤一样,雪白如霜。 “咳咳~”我握拳于嘴轻咳两声,表示自己的到来,对方不回身,我总不好无礼地率先发问吧? “来了?”这话,就像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脱口而出。 到底是不熟,还是装熟呢?总之,我是要秉持见僧说禅语见佛说佛语之道,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便嘴角上扬,轻点头:“嗯,来了。” “难得看到整个喧嚣繁华的帝都,处在于昏睡的静谧画面吧?”男子声音很恬淡,如同晨间的空气清清爽爽,听着舒服。 我来到扶手栏杆处凭栏眺望,的确难得。整个京城都处于弥漫的浓雾中,正在逐渐苏醒。破晓的喧嚣,即将来临。而东方的天际,已诱透出一线彤红的烧云,这是日出东方的征兆。 我侧过头,看着此人好看的侧脸,好奇地问:“公子是有疾在身?”不然,为何貂皮裹身! “是的,我缺一味药。缺一味名叫麒麟血的药引子。”男子面色始终平静。 我蹙眉,“麒麟血没听说过,麒麟鬼才我倒曾听闻。” 金阳初洒,人间复苏。 借着退去的雾霭,和金阳的照射下,轮椅上的男子终得以回过首来看我,朱唇轻启,贝齿微露:“你,便是那身怀麒麟血之人。” ------------ 第三十二章 未归 我大骇。 这丫的该不会想把我剁了做他药引子吧? 可等我看清此人眉目如画的绝色容颜时,我反而很平静,说不出的平静。晨间的清风一送,吹拂开眼前人的细长刘海,还能看清他眉间的一点朱砂痣,犹如玉石雕砌的菩萨,高贵而不食人间烟火。 我跨步上前握住此人冰冷的手,想用尽我一生的体热去捂暖它,我平静地道:“我们可曾认识?” 好看的人儿轻轻摇头,“不曾呢。” “那为何你我之间如此熟悉?”这种熟悉是不言而喻的,就像在千千万万人海中一眼便知是你,可又无关爱情。 好看的人儿嘴角轻轻一扬,笑如山水,“可能是上辈子的缘分吧。” “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缘,那我娶你可好?”呸,是我嫁你才对。此人的容貌堪比天姿国色,我若能与他结合,简直是强强联手,珠联璧合。 可此人的笑意却突然凝固住在一个点上,嘴角始终不再上扬,却仍旧含着笑意,说:“好啊。” 说完,我就挤上他那本就狭窄的轮椅上坐下,立即美人在怀。我抱着的人,仿佛抱着一座冰雕,隔着他厚厚的衣,寒意依旧直通我的躯体百骸,可我却倍觉舒爽。 我的体温一向异于常人,在严寒冷冽的西南高原一向是单衣上身,被誉为从不知寒冷为何物的小火人,有时夏天还特别难耐这居高不下的体温,加之前一阵的狼毒,体内血液就跟沸腾了一样体温加剧。 我抱着此人,越抱越舒服,越抱越爱不释手,还恬不知耻地说:“你这样的冷,就让我来捂暖吧!” 这下,怀里的人却噗嗤笑出声来,“是我在给你降温吧?” 直至太阳往下爬,门外才有人轻叩,易醒的月凤歌动了动,想起身,却被我的长臂紧了紧,不让他挪动半分,继续把自己的小脸埋于他逐渐回温稍带嫣红的脖子上。 月凤歌用肩膀推了推我那昏睡的脑袋瓜,“言儿,快别睡了,你的人来寻你了。” 这一觉,是我十几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我不用每夜提心吊胆地担心身份被拆穿,和每日费尽心机去阴谋算尽。总之,此觉睡得甚是舒服,何况还有美人在怀,降温祛热。 我的人?待我理清这句话,才支起惺忪的睡眼问:“唔,何人?” “应是你的手下白凤翔。”月凤歌支着好看的脑袋,并用一双狭长的凤眼看着我说。 看着好看的人儿,我本想用手刮他一下鼻尖,没成想嘴却先上了。我一口就亲在月凤歌薄薄的凉唇上,过后还不忘伸舌头舔舔自己的嘴唇是什么味道。我知道自己这副轻薄良家少年的模样十足坏透了,这不,月凤歌还未回过神来。 我这抱了一上午都没吃豆腐,现在才想起来有点亏了。所以偷吻后,我便这么抱着月凤歌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月凤歌,被我这么一笑便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原本雪白如霜的脸颊,居然晕染开一抹绯红,就像千年景观难得一现。 “好了,快别胡闹。你须得快些起身,不然人等急了可不好。” 我本想说,这是我的下属,让他等急也无妨。可男人果然是男人,该有的力气还是有的。月凤歌立马挣脱我执拗的手臂,迅速起身。 就这样,我还被月凤歌半拉半推地起床,至于梳妆穿衣月凤歌是不需人替他打理的,而他自然也不会帮我打理,那我只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其实,也不过是在脸盆里招把水,抹一抹擦干,再把口漱一漱,发髻就随便捋一捋,衣服稍微整理齐全便可以出去。 我看着直立行走无碍的月凤歌,惊奇地道:“你的双腿无事,为何总要坐轮椅?” “体寒。”简便说着的他,已坐上那代步的轮椅上,脸上还带着莞尔笑意。 虽是笑,但我能体味其中的酸楚。所谓医者不能自医,也不过如此。 “你是天生阴寒之脉吧。”我想他此番下长白山,应是对的,这体寒之人是不可长居于寒冻之地,必须定居于炎热地域才有利于病情调理。而且再找不到天生阳脉之人结合的话,恐怕难以久活于世。 “嗯。”月凤歌微微垂首应着,遂又抬首问我:“这你如何知道的?” “药王谷孙思遥前辈,你可知否?”我对他笑道。 “如何不知?我的体寒病症,前任宫主还曾托人询问于他。” “那死老头如何解说的?”我问。 月凤歌开始感觉寒意袭体,不禁裹了裹身上的衣襟,“只是回了信,说天生阳脉才可解。”也就是命中注定之人,只有其一,没有其二。 我拿过床上的貂皮大衣裹在他身上,推上轮椅,边推着他出去边说:“你错了,还有麒麟血这法子。你跟我说说麒麟血的事儿吧。我总觉得我体内不是毒素在作怪,应就是你口中的麒麟血。” 孙思遥这老头,一直在我耳朵絮絮叨叨,说我生命中一直亏欠着某人。我想,应是眼前的月凤歌吧?这麒麟血本应就是他的救命之药。 “你可听闻九重天上有一天庭?” 一出来,便满庭芳菲。这院子不大,却奇花异草甚多,都在争先斗妍、姹紫嫣红。身为一个男人,居然爱这些花花草草,我不禁低头浅笑:“自然,自古民间就渊远流传,地上有凡间,天上有神仙,这天庭便是神仙居住的地方,还有掌管人间百态的玉皇大帝。” “那麒麟城你又可曾听闻?”月凤歌再问。 麒麟城?不曾听闻。我摇头。 但居于麒麟两个字,我便知与我有关,便问:“可是与麒麟血有干系?” “听闻,麒麟城便是现在凡间所说的天庭。”月凤歌仰头看着我,想看看我信与不信的表情。 我当然不信了,作为21世纪的灵魂,当然不信这些封建迷信。天庭、玉帝、神仙,都是世间民众为了美好的生活愿望而不断臆想出来的结果。即使这些上古秘闻纵然真的存在,可我还是不解。麒麟城,这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如何搭边? 月凤歌看着我一脸不信的表情,这才放下视线直视前方,“远古时期,确实存在一座麒麟城,当时麒麟城里有一位城主,和守护麒麟城的神兽碧水麒麟兽,而居住城里的百姓都是不老不死的得道仙人。” “由于不堪世俗凡尘的叨扰,麒麟城主便决定紧闭城池大门不再接贤纳士,但还是无法杜绝四方人魔鬼妖的涌入,他们都想向麒麟城主讨一滴麒麟神兽的血液,让自己摒弃天人五衰,与光阴同寿。麒麟城主无果,便让麒麟城从此于世人眼中消失,除了天上,陆面再无其踪迹。但也听闻大秦时期,麒麟城曾现于东海的仙岛上,此仙岛名曰蓬莱。” “秦方士徐福遣数千童男童女驾舟入海,下东海寻找长生不老药――这典故,汉代司马迁的《史记》记载有。”我停下步伐,说。 突然,花园内不是知是野猫还是耗子,一掠而过。这样子的惊扰,让蛰伏于花丛中的蜂蝶蹁跹起舞,振翅喧鸣。幽幽的花香,萦绕与花间驻足停留的我们。 都说闻香识女人。 我看,我却是闻香识凤歌。 我闻着他身上幽幽的淡香,笑道:“你怎的这样独爱花草,如今也不是春日,为何你这小园子还有些不是花期的花儿,齐开斗艳?” 月凤歌弯下身子,伸出他那白净修长的手指,去为脚下的一株牡丹拔除杂草,嘴角盈盈而道:“我这手,还有何物不活,何花不开?” 也对,神医门人,有何不可枯木逢春?我心下点头,便继续推着他前往会客厅。 李逸见我与月凤歌谈笑间不乏亲密,先是一愣,才焦灼地道:“李逸,一夜未归。” ------------ 第三十三章 李逸出事 长舌妇李逸不见了,那我往后的日子岂不是枯燥掉?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眉心一点朱砂的月凤歌,好心相问。 我看着轮椅上好看的人儿,微笑着婉拒其好意,“不了,你好生休养,晚些时候我再过来探望你。”说完,我便告别了月凤歌。 我们来到李逸尾随玉玲珑乘坐软轿子消失的街道,一边寻着各处痕迹,我一边问白凤翔,他是怎的知道我在月凤歌那儿。 “猜的。”白凤翔不放过街上的每一个细节,随口便打发我。 “猜的?”我狐疑地看着白凤翔,难道他还是个深藏不露的神算子?我依然不信,闻了闻身上的气味,难道这家伙在我身上洒了什么香料,让美琪那灵敏的鼻子隔着几里长街就闻出我在哪里? 白凤翔抬起首,瞪着怪异举措的我,说了句:“没救了!” 我一惊,咋呼道:“你说什么?李逸没救了?!” 白凤翔白眼向上一翻,“难怪十四皇子总说你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心底一笑,但嘴上还是说:“你何时与老十四这么熟了?” 我看着一脸憔容的白凤翔,我自然知道他去送信后会回来寻我,就算他回到镇国公府,我与李逸一夜未归,他白凤翔也是夜不能寐的。我想,应是月凤歌趁我休憩时捎人回去通报于国公府的人。 “不见你与李逸,我自然上门找他要人去!”白凤翔说得颇为理直气壮。 我一个趔趄,整个人差点没站稳,仍不可置信的问他一遍:“你真的、真的、真的,上十四皇子的府邸要人去了?” “嗯。”然后,我就看见一向不作假的面瘫白凤翔,深深点头。 “额……”我瞬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不知道该笑话他没心眼,还是该气他太胡来?这也难怪月凤歌会差遣人去镇国公府报备,自是收到十四府邸传来的消息。 可该想的,我还是要想,便抱臂深思,“你这样,岂不会害了李逸?” “你放心,我没那么愚不可及。”白凤翔看见眼利的瞥见一棵树有怪异的符号,丢下一句话:“我只问你们是不是在他府上彻夜做客而已。”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白凤翔做事沉稳,从未出过不靠谱的事儿。他不过是爱之深切,担心我与李逸彻夜未归会出事,只是上门旁推测敲一番。总之,利弊皆有。 我通过白凤翔的了解,月凤歌与十四交往甚密,我既然没事,相信李逸落入玉玲珑手里也出不了多大事儿。只不过是会提醒了十四,我已开始暗中调查他。 “找到了,这是李逸留下的记号。”白凤翔指给我看。 这会儿,我倒真要探一探名闻江湖的鉴定阁,是何规模。 一路沿着李逸留下的标记前行,来到一地带鳞次栉比的宅院。怎么到了这里?这一片区域,正是刘伯温的弟子根据天干地支所建筑的宅区,上次还让十四甩在这里,迷了路。 白凤翔四下望去,感觉一片孤寒,真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境地。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乱跑,若他迷了路,我跟着也完蛋。 终于,我们尾随李逸留下的标记,来到一处深宅大院前,我俩对望一眼,就当即翻墙而入。 首先,我们要摸向的是书房,因为这里的格局很怪异,重要的书房居然设到了后宅的偏院处,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便让白凤翔捉了一个人拖到角落处询问一些院落的细节,再将其打晕藏好。 很快地,我们来到了书房。书房无人,其摆设跟一般大宅一样,琴棋书画一应俱全,摆放讲究、一丝不苟。我们两个进来就一阵不道德地乱翻,准备来一次大洗劫。 可无意间却让我催发了某一处机关,竟打开了一扇密室的大门。我本想率先踏入的,却被白凤翔一把拉在了身后,由他自己打前路。 大门下是一旋转木梯,我们顺梯子而下,居然来到别有洞天且藏经纳典数万册的地下密室。 密室造型古朴,逐一采用木质构造,而且室顶高二十几米,这墙体有多高,垒放的书籍就有多高,四面墙体统统是诗书百经,能涵括至春秋战国时期的所有文献。 “这么多书。”我不禁发自肺腑的赞叹,“不愧是历代不倒的鉴鼎阁。单凭借这些书,就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随手抽出一札竹简,但都是繁杂小纂,大多是看不懂的。 但这里的书,我们是不敢随意乱翻一通的。不是怕损坏古籍心怀愧疚,而是怕倾塌而下的书墙把我们给活活压死。那样的话,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 倒是年长些的白凤翔镇定,看见密室中央的石桌上摆放一鎏金银盒子,便走过去打开,拿出一份羊皮古卷。 我好奇,便把头凑了过去,但表示看不懂,小篆字体。 但我看着深情专注的白凤翔,我便知他看得懂,便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示意他念出来。 白凤翔瞳孔收缩,紧皱的眉头能夹死几只蚊蝇,半饷过后,他才道:“这是一份上古秘卷,里面记载着一个天下奇闻。” 我又捅了捅他,催促道:“讲重点,别吊胃口。” 直至白凤翔冷气倒抽几口,才解释给我听:“古卷言:异魂现世,天下大乱。异魂,可扰天象,可逆时空格局。” 我先是一愣,随即一把夺过白凤翔手中发黄的羊皮古卷并塞进怀里,脸色一阵白过一阵,吓得双掌握住我的肩,问我怎么了。 此时,我已顾不得生死未卜的李逸,便道:“我们回去再说。” 说完,我们就出了密室,刚准备从书房跳窗而出时,就听见东侧的院子出来一声嘶吼。 “――啊啊啊――” 听声辨音,我与白凤翔心下骇然。这,正是李逸的喊叫。他放佛正在遭受极大的折磨,痛苦声破喉而出。 西南军营铁铮铮的汉子,居然如此匪人所思的吼出声来,这已是遭到非人的虐待。平时,都是我的人虐待他人,何时轮到他人的虐待?我一怒之下,便直往声源处奔去。 很快,我就来到一处把守森严的小院落,周围的护院很快被我撂倒。我来到严守的厢房,一脚就踹开紧闭的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光着上身的李逸,躺在地上不断地抽搐,还口吐白沫。 我急切的捞起李逸,却看见他身上没有一块完好,什么火烙、鞭笞、凌迟、殴打无一不有,最让我火大的,便是李逸的裤裆处一片粘稠而殷红的液体。我霎时火光大迸,恨意肆起。 “李逸,你快睁开眼看看我。”我如鱼骨哽喉般难受,哑着声音喊怀里的人。 我想,这些酷刑还不至于让如钢铁捶打一样的李逸,能嘶声裂肺、震天彻地的吼叫。而白凤翔接下来的话,正验证我的猜测。 “他是中了毒,蛊毒。”脸色苍白的白凤翔,在角落处捡到一瓷盅拿到我跟前,里面还蠕动着几条恶心的幼虫。 怀里不断抽搐吐白沫的李逸,全身逐渐发紫。痛苦难受的他,开始咬向自己的舌头,满口的鲜血,汹涌溢出。 我与白凤翔见状,一个赶紧捏开他的贝齿,一个实在找不到其他物,只好用自己的手臂给他咬上。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一把推开被咬得眉头大皱,却一声不吭的白凤翔。我,替换上了自己的手臂。 白凤翔面色大惊,大声喝止我:“你逞什么强!!!” 我却用镇定的目光制止冲上来的他,道:“我身上的血,能解百毒。” “可这是蛊毒。” “不试试怎知?”虽然我体的内蛊毒不能被麒麟血溶解,但不一定不能解李逸身上的蛊毒,何况蛊毒有千千万万种。 突然,李逸挣扎得一把推开我的手臂,伏地,不断呕吐。胃中的污秽物,伴随着吞咽下去的血液吐了一地,直至最后一口,吐出一堆还在扭曲蠕动的虫蛹。 我看着这些白色虫蛹,通红的眼眶地打趣:“这些还真他妈高蛋白,居然喂了一大碗,连人都给喂撑了!” 我说完,就把人交给了身旁的白凤翔。我起身时,不小心让一直禁锢于眼眶中的液体,淌下几滴。 我说过,别人给我一针,我还以三针;可但凡别人给我身边的人一针,我势必还十针。且不管你是天皇老子,还是皇子大臣们,一旦拔了我的虎口须,我虎口必定送到! “九儿。”白凤翔从李逸的裤裆处一摸,扬起满是鲜血的手喊了我一句。 “我知道了,你好生照顾他。”我没有回过头,看着门外愈来愈多的护院,我嘴角轻轻扬起。他们,都得提前到下面为李逸铺开黄泉大道。 我体内原本就有嗜杀的麒麟血,杀起人来就是手起刀落,从不手软。而前一段日子,一向蛰伏体内的麒麟血被狼毒解封大半,这样体内嗜杀的欲望更加难以控制。 不出短短几分钟,院子垒满了尸体,不计其数。就连驰骋沙场的白凤翔,都不忍看下去地唤句:“九儿,我们够了。” 够吗? 不够的! 这些人的狗命!! 远远不够偿还我一个健康的李逸!!! 我已经杀红了眼,手中挥动的长剑,毫无停下来的征兆,而体内激昂沸腾的血液,因开怀的嗜杀中得当前所未有的畅快。我这一路,我见人杀人,见鬼弑鬼。乌云遮日,表示满天神佛开始闭眼遮耳,不忍目睹修罗出世。 “不要,不要杀我……”一声稚嫩的声音飘进耳膜处。 终于,我在一怀抱孩童的女人面前停下,体内终于觉醒一丝恻隐,我狰狞的面目开始转为痛苦,手中饮血的长剑,也不断地在颤抖悲鸣。我,正在竭力遏制体内那股已疯狂过头的嗜杀冲劲。 “滚,快滚。”我哑着喉,对地上的孩童与妇孺嘶吼到,“不想死的,都快给我滚!!!” ------------ 第三十四章 阁主 这座深宅大院的所有护院,几乎四绝,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去找白凤翔和李逸,却看见有群人用刀驾着白凤翔的脖子出来,而不省人事的李逸,则被人驾着拖行。 白凤翔不战而降,自是因护李逸安危而丢盔弃甲。 那一群人,眼神锐利,手脚轻盈有力,必定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放人!”我剑指来人。 “咯咯,您果然是来了。”人群中走出一婀娜曼妙的身姿,“可您杀人取命近上百条,我如何能放人?” “玉玲珑,你不过是想引我来此,何须对我的人用酷刑!”我冷冷道。否则,李逸那些显而易见的记号岂会被留下? “嗯,完颜瑾瑜果真聪明。可惜,奴家对您的聪明只有忌惮,并无多余的赏识。”玉玲珑笑颜如花,伸出玉莹小手拍了拍,其身后的杀手立即对我围了上来。 一下子,我就被七八个抛来的爪钩牵制住全身,他们打算先不近距离与我搏斗,采取迂回战术打算消耗我的体力,毕竟一个人的体力是有限的。 我想上前,却被往后拉,想左突右攻,却被定回原处,丝毫给我起身上前突破的机会,我此时就犹如一头困兽,在做无谓的挣扎。我索性也不动了,何必被当猴耍,坐等他们上来便是。 果然,我一旦不动,就上来别的黑衣杀手,这些长剑舞动的家伙都是顶尖高手,如若我不能脱身,很容易瞬间被剁个干净。可是,我体力虽弱,却天生怪力,等人一冲来,我浑身力气使在右手臂上一拉,立即把爪钩的绳子一档,绳子立断,再来过左手的绳子绕在近身而来的杀手的脖子上,那边绳头自然不敢使力,我这边便趁松懈挣脱钩爪并迅速绞杀对方。 很快,如破口被打开,我便如鱼得水挣脱开来。可这几十位都是顶尖高手,并不是我能硬拼,我便想快速移动身子朝白凤翔那边去,而白凤翔趁我们这边打乱,也早已夺过对方架于自己脖子上的刀,加入奋战。 是死是活都靠此一拼,如何再束手就擒?所以,白凤翔从敌人手中夺过了昏迷不醒的李逸朝我移过来。 最后,我与白凤翔背靠背,三人齐齐被黑衣杀手团团围住。 “瑾瑜,你还是别费劲了,他们都是来自江湖第一杀手组织黑煞庄,纵然你速度再快,你的体力也消耗不起,何况之前的嗜杀下已耗尽大半。据我鉴鼎阁调查的不错,体力,就是你最大的弱点。”玉玲珑绕着圈外,悠然地说。 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没有良好的体力那是妄谈。所以体力是我的致命弱点,我才一向速战速决。 我全身上下被爪钩抓破的地方开始殷红斑斑,刚才脸颊还被人挥了一拳,嘴角血液蜿蜒而下。我往地下啐一口血腥沫,冷声道:“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那么,我就让你玉玲珑看看何为快如鬼魅的速度。我一个说话,就快速闪身一冲,眨眼间就来到玉玲珑跟前,吓得她霎时花容失色。我一手就掐上她的咽喉,她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所谓擒贼先擒王,在这里用这招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在战场经历无数生死的我,还会怕你这点小小的威胁?”我阴冷冷地对着她娇嫩的脸蛋吐着气,“倒是你,花容月貌便陨殁于此。” 所有杀手见状,纷纷停下动作互相投看,也不懂得擒拿住还扛着李逸的白凤翔来牵制住我。倒是工于心计、明于形势的玉玲珑大喝于他们:“一群蠢货!” 我对白凤翔使了个眼色,他立即会意,立即背起李逸先行一步。可刚走出月拱门数步,又被逼了回来,原来十四带着军队前来于此。 “瑾瑜,你快放手!” 既然十四来了,我与白凤翔就没多大的危险,毕竟有军营几百号的士兵在此,相信他不敢伙同玉玲珑来个赶尽杀绝。唯一让我畏惧的是,与十四一同前来的还有几头雪狼,包括那头伤我的狼王。 “让我放手,不可能。”我指关节用力一捏,玉玲珑的脑袋顷刻歪向一边,并抢先开口:“我是西南少将军、镇国公世子完颜瑾瑜,这万花楼的玉玲珑居心叵测,居然暗购庄园私下囤积顶尖杀手围剿朝廷命官,欲对朝廷不轨,甚至还重伤致残西南武参将李逸,其应当即诛杀。”说完,我手劲异动,玉玲珑一下子就没了生气。 我必须要抢先给对方扣下罪名,不然一下子死了一庄园的人,很难不让朝廷拿我问罪。我凛然地看向十四所带来的将士,我之所以还摆出如此大的官衔,就是让他们识时务地擒拿余下的黑衣杀手。什么狗屁杀手组织卫庄流,改日我就发兵铲平了你。 玉玲珑的尸体缓缓的跌落在地,立即得来两声异口同声的呼喊: “玲珑。” 一老一少的声音。 一声是发自十四,另一声而是从别处发来。 长廊处,走来一位已入古稀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老人身后还跟着几位装扮不同的护院,护院中间的是一名女子和怀里的小孩。 十四本想上前,却见老人先他一步来尸体前,老人摇了摇还松软有度的尸体,喊了几声玲珑后,便深深叹气,眼见还洒下几滴浑浊的泪水。 我只是冷眼旁观,玉玲珑这般死去,我觉得还便宜了她,我家李逸至今未醒。我想老人起身后必定呵斥于我,没成想老人却抱拳回身说: “哪位是瑾瑜世子?请受老夫一拜。” 我这一听,委实吓一跳,莫非这老狐狸悲戚过了头,恩仇不分了? 老人环扫四周后,最终把目光定向于我,再次负拳失礼,“多谢世子刚才不杀孙儿之恩,老朽在此谢过。” 那些黑衣杀手很快就退到老人身后,而十四带来的兵马在未得到他的点头,他们是不敢上前拿人的。 老人略微勘察一下如今的情形,如果十四未带兵强马壮的人来,想必他会立即诛杀于我,这大院死了何其多的人,岂能说算就算? 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毕竟懂得审时度势,当即开口说:“如今死了何其多人,鉴于我宝孙的性命我也不给予追究,不知此事就此揭过,世子以为如何?” 这事已由不得我做主,毕竟有兵马的是十四,而十四意蕴未明,我若强横下去没何好处,反而还走不出这个深宅府邸。我只得握紧了拳头,不言语。 老人冷哼一声,道:“何况你的人也需回去救治,何不双方退去,两全其美。”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我咬咬牙,便问到:“不知如何称呼。” “老朽名为江震天,如今鉴鼎阁阁主。”老人捋着花白的胡子道。 ------------ 第三十五章 救赎 哗啦啦,对面一棵矮树,枝叶被我用剑砍得七零八落。 美琪端来一杯静心宁神茶塞我手里,没好气地道:“别砍了,前厅有人来见你。你先喝口茶静静心,可别把火气带前厅去。” “不。我要等凤翔。”我要等白凤翔出来告诉我李逸的伤势,到底如何。 美琪只好略费口舌地哄我:“这一时半会儿也出来,你如若不想见人,就自己去打发,我还要去厨房端热水给凤翔清洗李逸的伤口,你可别再拿院子里无辜的树木泄气,省得我还要差人打扫,增加下人工作量。” 美琪说完,当真就走了,也不接回我手中的茶碗。 我回来后,一直咽不下去一口气。他们伤李逸如何都不要紧,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伤了李逸的命根,那是一个男人的尊严,夺去了简直是对一个人的无限侮辱。 我压制住火气,一口喝干手里的茶,调整情绪后才前往花厅。 我道是谁,连是可恶是十四皇子胤禵。 “什么风把十四爷给吹来了,我镇国公府庙小,供不起您这尊大佛。”我误以为与十四几次相交下来,他断不会伤害李逸,看来我还是太高看自己了。我在后背紧了紧拳头。 “是佛是爷,由本阿哥说了算。至于庙小,我可以为你扩大。”十四撩起衣摆,大方坐下。他根本无视我话里的刺儿。 “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是来捉拿我,请出示朝廷公文,以及拿人由头。”我也不客气地坐下,反正他反客为主,我何必拘于君臣之礼。 “哼,你就是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我只不过是来给你提个醒,若想命长,就少惹江震天为好。” “我一个朝廷高官,还是皇亲国戚,会怕一江湖中人?” “有些事,你不懂!” “我还以为十四皇子是为自己的姘头来训斥我。看来,我真的是小人之心了,十四皇子此番确实是一片‘好心’忠告!”我斜睨着十四,话中带刺。 下人上了茶,一番口舌后的十四端起便喝着,听我这么一说,便抬眼剜了我一记,纠正道:“说什么呢,我只不过与玲珑有些交涉罢了。” “交涉?不止这么简单吧!”一个相识多年的红颜知己,说死,就这么随随便便死在自己的眼前,皇家里的男人,当真就如此冷血? 还是说利益在前,人命如草芥? 对。我也妄谈什么人命。我手上人命就不计其数。 可作为一名烽火战场上的武将,该杀的敌人势必要杀,心慈手软这等事,在战场上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那你此次杀了这么多的人,总该给个说法吧!”十四放下茶杯,一脸泰然地道。 在我言九儿眼里,人多我就未必怕了。可李逸他们不同,我在意之人,谁也不许伤害半分!一想起李逸那副模样,我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们这是恃强凌弱!” 十四看着震起来的茶杯,溢出一丝冷笑,“那你就不曾恃强凌弱了?” 我一愣,窜上的火气立即一盆冷水浇灭下去。十四说得对,我同样视人命如草芥,对方稍触犯我底线,我便大开杀戒。看来,这十四此番前来,是来攻克我的心理魔障。 我品质生性不坏,好扶贫救弱,但一朝错入武将之位,生死之事从此身不由己。如若我还看不透生与死,为生而手软,为死而愧对,那世上再无完颜瑾瑜响彻的名号,也亦无言九儿活于至今。 我冷静下来,情绪不再波动,我喜怒形于表的模样倒显得自己太稚嫩了些,很容易让人牵着鼻子走。我便换上往昔皮笑肉不笑模样,笑道:“不管我是言九儿,还是身怀麒麟血,都难逃一死。您,何必再揪着我这点小错处不放呢?” 我这话,字字见血。 十四先是一沉默,随即握紧了拳头仰头大笑起来:“哈哈……不愧是麒麟鬼才!”说完,十四当即收住笑声,面色阴霾地望着我说:“也对,不论你是哪一样,你都难逃一死,我大可作壁上观。” “那不送了。”我笑答,面色毫无惧意。 十四起身,一把揪起我的前襟,高大的他几乎把我整个人提起来,看他紧绷的经脉,想来他已十分遏制住满腔的怒火。 十四哑着声道:“这么快就下逐客令了?可我还没玩够呢!” “本世子却没空奉陪!”我对视上十四阴狠的目光,阴测测地说,“下官还有客要待……” “客?”十四抓住了重点,果然,瞥见大厅步入一个身影。 “额……这是?”季侯风尴尬的问。 十四放开了我,换上从容的面容对季侯风说:“这不是季大人的公子吗?想不到与镇国公府的世子如此交好,入夜还来拜访。” “十四阿哥误会了,我只是落下些东西在世子这里,所以才来叨扰取回。”季侯风只是拱手作揖,跟我一个德性,不稀罕做什么君臣跪拜之礼,更不稀罕作巴结姿态。此子,果然对我的脾气。 “哦?落了什么,须这样急。”十四挑挑眉,语中带不悦。季候风这话,显然鬼都不信。 “我区区一介书生,能落下的自然是文房四宝有关的东西。”季侯风也不再视线低垂,直腰而立,对视上十四审视的目光。 “美琪,拿王时敏的《山水轴》来,季公子来取了。”我朝厅外候着的美琪喊道。 很快,美琪取来了字画,交予了季侯风。 季侯风一听王时敏的《山水轴》,早已身形一滞,还没回过神来画轴已在他手中。他以防听错,手快速地打开亲自验证。 “哼,果真是皇室画师王时敏的晚年巨作。瑾瑜世子,你好大的手笔。”十四抬眼斜斜一望,便看出了此画的真假,不忘对我冷嘲热讽。 “好作品自然要相赠有才学之人。我一介武人,腹中无半点墨汁,留在我这儿也是糟蹋。”我开始赶人,“我说十四皇子,您该不会打算留宿于我镇国公府吧?我说了我镇国公府庙小,伺候不了您这尊大佛。何况我可还要与季公子月下品茗,论天下山水,谈古今名作呢。” “知道你府邸小,本阿哥就不打搅世子的雅兴了!”十四冷哼完,果真甩袖而去。 我却连送不都送,只道声:“您走好,别再不请自来。” 我见人已走,才请季候风坐下。我喝着美琪再次换上来的茶,才道:“如此之晚,季大人为何还要委托你造访?” “我也没承想,十四阿哥会在。”季侯风不以为意,只是看着手中的画轴,不相信地问:“这,真的给我?” “自然,我留着也无用。名画赠才子,我赠得起,你也收得起。” “多谢世子赏识。”季候也不罗嗦,更不客套谦虚,有什么说什么,“我一来,是转告昨夜的书信家父已看,并做过一番计较。他老人家对于信上请托之事,自是万死不辞。我二来,也是谢谢世子能为好友失踪一事上心,希望世子能尽快查明绑架郭兄之人,确保郭兄早日安然无事。” “郭大人之子是京中大才子,我救他是自然;不过我在意的却是季大人,他当真能万死不辞地救民于水火?” “为万民请命,为天下造福——这是他老人家分内之事。在其位而谋其事,才对得起家父的一身官服。无须世子多言,家父都会去相办。” “哪怕前方千难万险,荆棘密布?”我敲着桌子,问。 “家父都会披荆斩棘,排除万难!” “那就好。”我起身,突然对季侯风作揖行大礼,“至于如何做,我想季伯鸣大人自有对策,我也无须班门弄斧,但凡他能想着天下万民即可。”我手刃无数人命,这也是我唯一能为自己做的救赎。 季侯风没料到我的大礼,当即扶起我,惊恐道:“您贵为世子,何须对无官衔在身的小人行此大礼?您这是要折煞于我!” ------------ 第三十六章 皇宫失窃 “我这礼,你和你父亲都受得。何况视官衔如浮云的季公子,以自己的满腹才学会拿不下一个区区官衔加身?”恐怕若参加年前的会试,这季伯鸣不拿会元,也会位列前三。 可我这一礼,他是代他父亲受的,他只需转达即可。 希望我估算得不错,这季伯鸣当如世人传颂那般耿直廉洁、为民思忧的清官。不然,不畏权贵、有一说一的他,会得康熙一路提拔? 送走了季侯风,我仍在想季侯风的最后一句话:“家父让我嘱咐世子,鉴鼎阁阁主少动为好。” 鉴鼎阁,江震天。鉴鼎阁纵然有百年不倒的根基,难过还大过朝廷不成?还是说阁主有通天能力不惧怕权贵? 通天,能力…… 我哗啦地从座位站起来。 难道,鉴鼎阁背后的支柱,一直是历代皇帝?也就是说,康熙…… “世子,宫里头来人了。”沉香在门外糯声唤我。 宫里来的人。 安柔?和嫔?还是荣婉?莫非…… 我赶紧推开书房大门,步伐生风的来到前院迎人,却不见半只人影,阿尔哈朝大门处使眼色,我便快速来到府邸大门处,果然看见了李德全候在门外的石阶上,始终不跨入一步。 “这不是李公公李总管吗?您深夜到访,鄙人却迟迟来迎,还望公公恕罪,恕罪啊!”康熙身边贴身的太监,自然奉承一些。 “什么恕罪不恕罪的,世子这是要折煞于我。这样的时辰,想必世子已和衣入眠,论迟来,那是情有可原的。”李德全态度谦和,并不端着宫里大太监的架子。 处事圆滑莫过于李德全,我此时可是一身常服,何来的宽衣夜寐之说?我会意后,赶紧躬身说到:“外头深更露重,公公快些进来喝杯茶,好让本世子聊表一下歉意。” “不了,我来,就是询问世子如今伤势如何,若无大碍,明日可否按时上早朝?” “上朝?”话说,我目前都是挂职官衔,虽说任职正白旗副佐领,那也是每日签到即刻,并无何实权在手。而御前行走就更扯淡了,除了方便进宫和替皇上办事之外,毫无用处(御前行走在他人眼里,那是想都想不来不了的美差)。 “对。前些日子御前伺候笔墨的安燃世子偶染时疾,告了假。可这御前岂能少了笔墨伺候?而宫里着实挑不出人来,皇上便想起了你,遂命你伤势若无碍,明日起,便进宫伺候着。”李德全如实答来。 “这、这是……”我睁圆了眼,惊得说不出话来。 “世子,我可听说了,您博古通今的本事可不下京城三杰,不然季尚书为何如此推荐您呢!” 季伯鸣?我突然恍然大悟。季伯鸣这叫三人成戏。 有些时候,一个人难挑大梁,必须要一唱一和一听才成戏台。这叫金三角效应。 我收回惊讶的表情,换上和颜悦色的面容,“那瑾瑜明日起,便按时上朝,若御前伺候稍有不妥之处,还望李公公指点一二。” 说到此,我抬头看了看天色,便道:“这会儿,想必宫中还有紧要的事宜等着公公处理,那瑾瑜就不留公公入内歇息了。不过,还是有劳李公公能深夜前来告知,瑾瑜铭记于心。” 恭送了李德全,我赶紧让美琪提前给我打点好明日上朝的行装,赶紧歇息下。说是歇息,但多少是无何睡意,脑子搪塞如此多的事情,总要想个万全的法子一一解决掉。 天未亮,我便起身让美琪为我更衣,我穿的并不是朝服,而是一身金丝勾线,玉带缠身的庄重华服。只是御前伺候,又不是参与朝事讨论,不必官服加身,头戴顶戴花翎。 马车遥遥驶进了正午门才停下,跟随着陆陆续续下各自马车的大臣们,一齐步入太和门。 每每进宫,我都会被紫禁城内的建筑震撼:红墙黄瓦,画栋雕梁,金碧辉煌。殿宇楼台,高低错落,壮观雄伟。朝暾夕曛中,仿若人间仙境。 ――文华殿―― 我早早磨好了墨汁,退到一旁。天微微露晓,而康熙还没有来,殿下的群臣们则交头接耳,至于谈些什么,我也无心情侧耳去听,我想干好自己的本分之事,安心下朝,然后再到御书房磨一磨墨汁,便可结束一天的差事。 所以,我此刻想把自己体现得毫无存在感,整个人站如苍松,眼睛定定地盯着一处大圆柱子看。 我想,除了成年皇子,大殿上年龄最小就属我了。我样貌稍带稚嫩,身形又单薄,17了嘴角连半点青须都无,也不怪乎底下的老大臣们会三五成群地对我指指点点,他们秉持的可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观念。何况我还一武将出身,怎么轮,也轮不上我瑾瑜到御前来伺候笔墨吧? “哼,好大胆的毛贼,居然盗窃到皇宫内延!”康熙一上座,就是大发雷霆,“梁鸿与老十何在?” “微臣,在。” “儿臣,在。” “你们可知罪?”康熙怒不可遏地往龙案一拍。 “知罪。”两人同时伏地认罪。 “好,知罪便好!”康熙扭曲着面孔,指着地上的俩人颇有恨铁不成钢,禁不住开始发落罪名,“你们……” 一向重兄弟情谊的十四抢先开口,“儿臣建议皇阿玛罚他俩将功折罪,让他俩即刻缉拿窃贼归案,追回白玉观音才是要紧事。” “儿臣也同意十四弟的提议。此时发落他们已于事无补,还请皇阿玛三思。”老八自然也护弟心切。 “是啊,皇阿玛,只能怪手底下的人太过松懈才让区区毛贼得逞,这不能怪十弟,十弟是无心之失。”老九虽在帮弟弟脱罪,可这话却刺向了梁鸿管教下属缺失。看来,老九多少与梁鸿有些梁子。 老九这话,在我耳朵里听着是:拉不出屎,怪茅坑。 “瑾瑜,你在嘀咕什么呢?”一声浑厚的中音从侧边传来。 没成想,康熙把目光转移到了我身上,这委实让我不甚惶恐。我抬首看着底下眼神各异的大臣们,赶紧回了康熙:“瑾瑜,瑾瑜只是说‘拉不出屎怪茅坑’。” 此话一出,底下哗然,居然还换来了梁鸿一记感谢的眼神。 我说完,也不跪地请饶。毕竟这句话着实有些难登大雅之堂。不过这倒符合了我的身份,我一介区区武将,可别奢望我嘴里能吐什么象牙来,何况还是皇上老儿让我开的口,你们这帮大臣能拿我作甚?连你老九也只能恨得干咬牙。 “好一句无心之失,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下属无能!老九,你这话未免也太牵强了些,这老十与梁鸿大人昨夜一同值守,怎能把所有罪责都推给梁鸿大人一人身上?做人要有良心!”太子果然落井下石,“何况那丢失之物,可是失必儿国科札王子进贡的白玉观音,如今王子尚未离去,玉观音却丢失,你让皇阿玛如何向失必儿国的可汗交代?” “这尊白玉观音,不是安放于太后寝宫内供奉着吗?”群臣中,不知谁传出一句煽风点火的话。 这胆大包天的窃贼,偷盗偷到皇宫就算了,还把咸猪手伸到了后宫女眷,而且还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寝宫。 “那,太后有无受到惊吓?”窦德贤赶紧躬身询问。 不问还好,一问起,康熙就火冒三丈,“朕就恩准你俩戴罪立功,半月内,还锁拿不住贼人追回白玉观音,统统给朕革职发配宁古塔劳役去!” “瑾瑜,你替朕拟笔起草,朕要通告天下悬赏江洋大盗塞北雁,赏金十万两白银!” 嚯,好大的手笔。 有这十万两,城郊外的难民们都可回乡安顿日子了。或者发放下去治理因洪灾引发的瘟疫,也不错。 我立马来到我左手侧的书桌,按照康熙的旨意提笔写完,呈给了康熙看后,康熙先是皱眉,然后放平与龙案上,大手抓起玉玺一盖,就吩咐李德全拿下去。 良久后,康熙才问众大臣还有无事上奏,无事便退朝。 “启禀皇阿玛,这湘西匪患一事,您可是金口玉言让瑾瑜世子领兵去剿,如今世子伤势已好,是否该……”老九收住话尾,还不忘用眼角斜睨了我一记。 我面色淡定,心底却暗骂老九这丫够狠的,总处处给我穿小鞋。上次,御书房他明知我要受罚,偏就提出湘西匪患一事让康熙入套罚我去,如今过去几个月,康熙都不言,他还旧事重提。 我大伤初醒那会儿,就曾听李逸忿恨地数落老九如何的阴险,此人已经不下十张奏折上提我湘西剿匪一事了。他当真连个病人都不放过,何况如今已是生龙伏虎的我? “这事不急,何况瑾瑜这孩子才大伤初愈,此事容后再商榷。”康熙一口驳回。 其实,康熙大可为我推挡下,可康熙不诺,估计有他的考量。这揣测圣意,一向不是我的强项,寻个机会问问季伯鸣或者和嫔才是。 “皇阿玛,我听闻世子在西南军营的侦查敌情自有一套路数,我想世子这套路数也能用于侦查缉拿皇宫大盗一事,还请皇阿玛把瑾瑜世子借于我们一用,好助我们早日把窃贼捉拿归案。”老十终于过脑子的开口。 拉我入伙,这葫芦又是下的什么药?肯定是老九与老十商榷好的了! “是啊,皇阿玛,您好歹也御赐了世子御前行走一职,它不能摆着光好看,”老九转过头看我,“我猜想世子的能力不只局限于行兵打仗上,其能力在其他场合理应能派上作用!” 若派不上用场,那就证明我瑾瑜的聪明才干是浪得虚名,弄虚造假便是欺君之罪。闻言至此,我只能嘴角轻抽搐暗道:老九,你不找我的麻烦会作死吗? “皇阿玛,我也相信以世子的才智,如十弟有他的相助,此案定能势如破竹。”老八思量许久,终是开口。 ------------ 第三十七章 剑走偏锋 “好吧,朕便准你们的请求。” 听完康熙这句话,我不禁撇头:嘁,这有我什么事? 康熙见我撇头嘟嘴,没好气地说:“你倒不乐意了?这正好是给你锻炼的机遇。还有,既然你伤势已好,别整天无所事事惹是生非,即日起就多跟师傅习诗书礼仪,总横冲直撞不解世事,终有一日会铸成大错。” 听这话,康熙暗指我不该去惹江震天吧? “你的字朕就不点评了,可公堂之上,这说话也是一门学问,没事多跟老八、老四多学习吧。” “瑾瑜,遵旨。”我打了个千作福,表示谨遵教诲。 就在康熙要退朝时,季伯鸣开口了。 “皇上,这京郊难民若再不安置,恐怕民心不稳。” “还没安置好吗?”康熙一个皱眉,“老四,朕不是差你办理此事,怎的还不办好?” “回皇阿玛,这些难民都是无根无蒂的浮萍,实则很难安置。”老四躬身作揖,“而且,这终日靠粥济也不是长久之事。” 我明白,必须要有土地和家园,难民才可安定下来并自力更生。 “那就从内务府拨款,发放银两让他们回乡重建家园。”康熙直言道。 老四再次垂首作揖,道:“这您就要问八弟了。” 如今,内务府一切事宜归老八掌管。 康熙一挑眉,两道威严无比的目光扫向老八胤禩。 老八也不慌张,抱拳躬身,“禀皇阿玛,前些日子准格尔犯难,这军饷便时常紧迫,何况还要每日出资施粥于难民,而上半月就已拨款于难民的家园处。” 老八的意思是如今国库拮据,再也拿不出多余的银两发放难民。 “上半月?那为何难民还不断涌入京师?”康熙这一问,底下的人开始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康熙气得吹起胡子,冷‘哼’一声道:“季伯鸣,你来讲。” “回皇上,那些银两都不够治理瘟疫,何来重振家园之说?黄河两岸的百姓眼看秋收无粒,而沿路的府衙还死守粮仓不肯开仓救济,遂难民们只好往北迁移,寻求天子庇护。”季伯鸣如实说来。 “啪”的一声,龙案又是一震。 康熙怒喝:“太子,这瘟疫一事如何说来!陕西一带的官员皆出自你的门下,沿路难民无数,为何还不开仓救济?还有你老八,不是说小小一次泛滥,为何引发如此多的灾祸?三月份,朕明明吩咐你督办修建黄河水坝一事,你都干些什么去了!” “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康熙大发雷霆,众官员纷纷伏地请求平息怒火。随后,便是双双跪地的两人,异口同声请罪,“儿臣知罪。” “皇阿玛,陕西一带的瘟疫一现,儿臣就已派多名宫廷御医前往治理,昨个儿李太医回信说,两岸的鼠疫已控制住。儿臣是见皇阿玛国事繁忙,便私自扣下瘟疫奏章,自行处理了,还望皇阿玛恕罪。”太子率先辩解。 太子看见康熙对他的做法满意地点头,便追加说:“这瘟疫已过,难民们不日便可重回家园安定,而难民回迁的路途中,儿臣已吩咐当地官员开仓放粮,会让百姓好生度过整个冬季。” 我嘴角微扬,想不到太子还有如此才干,也不像世人说得那样草包嘛!果然,我便看见康熙很是赞赏的目光连连扫向太子,口中直夸太子做得不错,能为父分忧,替民排难。 群臣中,除了太子党的人,其余人包括我在内都是面色平平,心底却觉得康熙的心偏得离奇,这顶多是将功折罪,犯不着得如此高的夸赞。何况心知肚明的人都知道这只是表皮,实情尚在深渊底下未浮出水面。 既然太子给出满意的交代,康熙便把目光转移到老八身上,“你呢,又作如何解说!” “儿臣如今绑了个人来,还请皇阿玛见一见。”谦谦君子的老八,面色依如温和。 一得到康熙允许,老九就步出去拽进一位五花大绑的人进来,此人官帽未戴,但一身的官服,依稀可判断他的职位应在四品以上。 “这,这不是工部侍郎廉正大人吗?”群臣底下,传出一句清晰的声音。 我浑身一震,抬眼看向底下乱哄哄的人群,便看见才刚起身的太子脸色一白,以及老八嘴角溢出一丝如常的笑意。如常?实则暗藏阴险。 我双眉一挑:难道,这老八要剑走偏锋? “这又是闹哪一出!”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群臣纷纷安静下来。一脸威严的康熙,问到:“工部侍郎,你此番被绑,所犯何事?” “启、启禀皇上,微臣便是八阿哥钦点为陕西黄河一带督建水坝的官员。还、还请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抽抽搭搭的廉正,不住地往花岗岩的石板磕头,请求饶恕。 乍一听,众人纷纷以为老八这是推替罪羔羊。可我明白,这事儿哪有这么简单。 老八胤禩真要找替罪羊,何必在御前大费周章,大可黄河事发后一纸诉状递上去即可,而且处理人命也方便多。可此番做法,那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止会惊动三司介入,还会牵扯出诸多见光死的关系。 “恕罪,意思是你监督不力了?”康熙对着廉正说,目光却是瞅向老八。 “是的,微、微臣监督工款不力!” 一听对方咬住‘工款’两字,沉不住气的太子率先喝斥道:“你此话怎讲?千万莫信口雌黄!” 廉正挪了挪身子,尽量不去看太子那两道杀人的目光,先是伏地三磕,才把实情娓娓道来:“八阿哥交给微臣的两百万两银子,特别的分派陕西一带下去的工款,一路下去居然被层层克扣,所到当地的宜川县时,这工款已是所剩无几,根本就不够修缮破损多出的堤坝。所以,微臣是监督工款不力,还请皇上责罚!” 底下还未哗然,殿内立即响彻一句穿透耳膜的话:“太子!!!” 康熙怒意大盛,“枉朕刚还夸了你,你底下的官员就干出此种大逆不道之事,你教朕如何把大清的江山交予你手上!” 此言分量极重,大气不敢出的各路官员,纷纷在心底打小九九的算盘。当然,包括我在内。 太子赶紧惶恐伏地,高呼:“儿臣不知此事,儿臣真的不知有此时啊!皇阿玛,还望您明察啊!” 太子自知恳求无用,便抬首怒眼剜向胤禩,“八弟,明就是你所派官员监工不力,为何要扯上我门下官员,你是何居心!还是,你本就窥探太子之位已久?!” “皇上,还望明察再作判决,此时论对与错还言之过早。”一向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张廷玉却开口了。 想必,张廷玉也知道此事件双方都有过错,不过是谁大谁小罢了,还牵扯不上欲废太子之说。 “八阿哥,该不会你的人监守自盗,从而诬赖陕西一带的官员吧?”正二品少保哈图,自要开腔保自家太子。 “你休得狡辩抵赖,我们可是有人证在此!”莽撞的十阿哥,忍不住开口反驳。 “是的,明就是太子门人品格不端,私下贪赃敛财!”八爷集团开始进攻。 “尔等少诬赖,怎地不说你们监工不力,才导致陕西黄河一带溃堤泛滥,让瘟疫横行还死伤无数!”太子党也不甘示弱。 “明知陕西灾后重建,八贝子身为内务府掌事,竟不多拨款去赈济,却把银两挪移军饷处,明摆着把罪责推向太子爷身上!” “是太子爷的人贪污才导致黄河溃堤的吧?你们倒好,恶人先告状了!” “是你们。” “不,是你们。” 除了中立的,大臣们分为两拨互相诋毁,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差挽起袖子当场动手互殴了。场面,可谓闹哄哄地让人心烦意乱。 “够了!!!”康熙威仪地从龙椅站起,眼光如炬地横扫诸位,“你们是当朕死了,还是当这里是菜市场?!” ------------ 第三十八章 ‘郎’情妾意 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着实让人吃不消。 最终,康熙把此事压下,只是让太子与老八各自回去深省。因为此事深究下去,是会牵扯出很多人。若一旦处置,那是覆巢之下无完卵,整个大清的官员是会大换血,这显然不利于大清根基的稳固。 最主要的是,一位是由康熙亲自带大并委以重任的太子,没他康熙的准许,太子不可被人轻易扳倒;而另一位是德才兼备,朝廷之上很得众心的第八子——胤禩,此子自幼聪慧,康熙自是看好他的前途,胤禩将来必是位辅佐朝政的贤才,所以老八也不能在阴沟翻船。 所以,康熙压下此事是有自己的考量,但该查的还是会查,自己心中会有本账本,谁该记一笔,谁又该去一笔,他康熙心如明镜。 散朝后,我原本随着小太监去和嫔的寝宫请安,却半路被太子近身侍卫高通拦住,说太子于南香园有请。 我嘴角翘了翘,便让那小太监先去回了和嫔,说我稍晚些才能到。然后,我就跟着高通往毓庆宫走去。 一跨进古色古香的书房,便看见太子执笔挥毫。我蹙眉,难道清代的皇子们都极爱练字?还是说,康熙都嫌弃他儿子们的字难看,才让他们每日勤加练习。 “皇阿玛说,每每心烦气躁的时候,那就练字。字,一撇一捺,不仅能看出一个人的心境,还能陶冶自我情操。”太子首也不抬,只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太子爷靠写字平心静气也是应该的。”我颔首回应。这时候,书房内应该是谋臣武将皆在,为何只得我一人?奇了。 “我连月来待你冷若冰霜,你可知何故?”太子头也不抬,说完就撤换一张纸,狼毫笔重新蘸满墨水,大笔挥就。 我笑而不露声色,只装作茫然地道:“不知呢,还请太子爷示下。” “那你来看看这是何字?”太子收笔,倏地抬首对我说。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我过去了,还看见宣纸上一个大大的‘忍’字。 我已似懂非懂,并如实答:“一个‘忍’字。” 太子“哼”了一声,把手中的狼毫笔一扔,墨汁四溅。一脸肃容的太子,抓过高通递过来的丝绢拭手,目光一直不离我身地说:“你送字与老四也就算了,但为何还要送与老八?” 太子这是在指责我送字投诚。不然,我上次在御书房被群臣问罪,太子不可能不亲临维护我,接着便是不闻不问数月。 “我与你姐姐想着冷落你几个月,你便会认清形势。想不到,你还是要与我倒戈相向!你可知,你姐姐是我的侧福晋,而你瑾瑜也不能代表整个完颜家族。”太子喝着茶,也不让我入座。 我只挑重点地问,“倒戈相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哼,倒显得本太子冤枉于你了!”太子搁置下手中的茶碗,突拔高声色地道:“那你扣押那对叔侄所谓何?老八如今突撕破脸皮又作何?” 今朝朝堂上,胤禩突然来这么一遭,也委实出乎我的意料。八阿哥集团与太子爷党,针对黄河一事,不都是统一口径要合作了吗?可如今听太子的口气,我倒成发泄的炮灰了。 “我素知自己有些行军作战的谋略,可不代表我这些才干能运用于官场权谋之上,太子爷未免高看瑾瑜了吧?”我为自己申辩。 “瑾瑜,你少给我耍小聪明。你往昔的举措我皆一清二楚,别拿本太子当傻子。”太子咬牙。 “既然太子爷对我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那为何还要质问于我?还不如快些想法子,要怎么应付此次事……” 可我还没说完,太子就一个大步跨上来,一把揪住我的前襟,怒喝道:“可本太子说了,你不能代表整个完颜家。” 看来,地位飘摇欲坠的太子已然忍不住,他势必要我彻底地俯首称臣,他需要锋利的爪牙保足地位。 口口声声说我不能代表整个完颜家,不过是要提醒我识时务为俊杰。我内心冷哼一声,虽不能代表,可我完颜瑾瑜在整个完颜家族中地位超然,这谁也无可否认!但这话我没说出这句话,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怕一个激怒了太子,自己没好果子吃。 “我自问待你完颜家不薄,而你却做出这番背主之事。”一脸痛心疾首的太子,见我无所抗拒,便松开了我的前襟。 背主? 我心下冷笑,“太子爷,您认为我如今拿捏住那对叔侄有何用处?八皇子这次明显是以小博大,他犯不着用那对微不足道的叔侄作棋子。” 黄河溃堤,老八纵然被处与重罚,但能因此事件把太子拉下马,这不就是以小博大吗? 太子面色一静,脑子终于肯过弯的去想。 我也不待他去想,径自开口道:“但我可助太子于此次事件中扳为平局,不过瑾瑜有个条件。” “哦?”太子嘴角上扬,不太信我,“那倒要看看是什么锦囊妙计了。” 难得我肯出谋划策,却换来他的一副不可置信。可我也不在意,道:“如果此计策太子能用好,便是胜券在握;如若用不好,就会被对方反将一军。” “你放心,只要你一心一意相助于我,我必会善待于你姐姐。而下月弘晟的生辰,我便会请旨册封他为奉恩辅国公。” 弘晟,姐姐入府第二年所生的鳞儿。 我垂首笑了笑,复抬首望着太子胤礽说:“我要太子宣布侧妃完颜氏不明猝死,实则私下休妻退回我镇国公府。”不过是寻个七出由头休掉侧妃完颜氏,但为了保皇家颜面,只好宣布猝死。 “瑾瑜你……”正端着茶碗的太子,一个松手站起来,不可思议地指着我喝道。 “啪”的一声,茶碗落地开花。而门外听见声响,太子的左右二格、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等人立即冲进来,而高通早对我拔刀架脖。 我也不慌,镇定地道:“此事不急,我可让您先渡过此关,扳回不利局面。待明年九月大劫,我可助你于翌年死灰复燃。届时,您再好生掂量是否休完颜氏。”说完,我便大步离开毓庆宫。 待我来到钟秀宫,日头已近午时,和嫔早已为我备好了膳食,吩咐我吃过,才让宫女领我入内问安。 “这里也无外人,你起来吧。”和嫔斜靠在炕上擦着花甲,门帘处还有一大缸冰晶,室内一片清凉。 而我旁边的座椅上,出现一双绣花旗鞋,我顺着鞋子抬首,就看见贞静和顺的安柔。 “格格,你也在啊。”我惊讶的问。 “嗯。”荣婉把脸轻轻一侧,软软糯糯地应了我句。而安柔听了和嫔那句‘这里也无外人’的话,脸色愈发红透。 和嫔朝小矮桌抬了抬下巴,宫女会过意,轻手轻脚端起桌上的美味糕点来到我面前,和嫔才说:“这是柔儿做的,你试试。难得她有心,每日都差人送来自己精心烹饪的糕点,还时不时地过来看望我与敏儿,敏儿可黏她呢。” 刚说曹操,曹操便到。 奶娘就牵着奶声奶气的舒敏公主进来,小家伙一见安柔,就挣扎开来一把抱住安柔,小脸蛋就跟要到新鲜玩具一般满足欢喜。 这小家伙着实惹人喜爱,我蹲下身子来,伸指戳戳她软软的后背,问:“小敏儿,你可还记得我?” 小家伙回过头,用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看着我,眨过几次眼后,便撒开安柔扑向我的怀里,边蹭边喊:“瑾瑜哥哥,瑾瑜哥哥抱抱……” 我任怀里的小人儿拱啊拱,只是对安柔笑笑,便对和嫔说:“姑姑,我与安柔的事……” 安柔羞赧,伸过柔荑抱过了舒敏,对我们说:“我先抱小姑姑出外头耍耍。” 这样也好,一个安柔羞涩,不好在场听讨论婚嫁之事,这不符合闺阁女子作法;二个有孩子在不好,毕竟某些话不知为福,而我也确有要事与和嫔详谈。 “这赐婚圣旨迟迟不下,想你也知道事有不妥。”和嫔这才直起腰,对我说:“你当真这样喜欢安柔?” 其实,荣婉的地位和她额娘外戚的势力,才符合我。我自是知和嫔的意思,可我意属安柔,也非安柔不可。所以,我郑重地望着和嫔,深深点头。 “唉,难得你们一个妾有意,一个郎有情。那本宫便帮你们一把吧。” ------------ 第三十九章 和嫔有喜 “哐当”一声,又是茶碗落下。 怎么古人都爱摔茶碗?这些官窑烧制的皇家御用器皿,放于我前世,那都是一等一价格的古董。 候外头的宫女,听见声响立即进来,和嫔脑仁疼地挥挥手,示意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接过大宫女手里的丝绢,斗胆上前擦拭湿得一塌糊涂的桌子,边擦边说:“姑姑,事已至此,您就别再恼了。” “你、你……”和嫔气得浑身颤抖,不禁挥拳捶打自己的心口,“我们完颜家,怎地出了你这样不肖子孙!” 鉴于和嫔正气头上,我不好做声申辩,只是知趣地跪下,问她用不用寻太医前来请脉。 “你还知道跪下?猝死,私下休妻……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亦敢说出口?若传到皇上耳朵里,你这不孝子岂不是要害我完颜家满门抄斩!”和嫔声色俱厉。 “姑姑……” “你闭嘴!!!”和嫔情绪起伏太大,忍不住一个晕眩地重重跌坐于炕上,但不忘对我说:“你,快去找太子收回你所说的话,不然……” “姑姑,这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您认为还收得回来吗?”我立即站起来,也不怕和嫔再气出个好歹地抢道。 果然,和嫔白眼一翻,欲要昏过去。我眼明手快,赶紧上前接住和嫔歪下去的身子,对外大喊:“快来人,快去请太医!” 太医在里头诊治好一番,还未出来传递什么消息。我在外头杵着像根生根的竹子,一动也不动,面色还无比凝重。原本以为在宫中经历大风大浪的和嫔,却没想到被我的话气的晕眩过去。若气出个好歹,这可如何是好。 还好,康熙在会见外国使臣不方便抽身,倒是差身边的太监李德全来询问了好几回,看得出姑姑依旧圣恩优渥。 安柔来到我身边,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别太担心。我微撇下头,对她露出一抹稍带苍白的笑意,让她先回去,犯不着呆在这陪我。保不准康熙一来探望,和嫔全盘托出,为了保完颜家而对我大义灭亲,安柔若不管不顾,多少会失宠于康熙连带罪责。 突然,太医魏荃一脸喜色步了出来,恭贺道:“和嫔娘娘有喜,和嫔娘娘有喜了啊。” 和嫔宫内的掌事太监和宫女一听,赶紧一溜烟跑出去,估计是给皇上和太后报喜去了。 我一听这话,赶紧舒了一口气,这有喜是好事,没准抵消了和嫔心头上的怒气。 不出三五时刻,钟秀宫人满为患,全都是各宫里前来道贺的主子奴才。我处在这儿不方便,准备出钟秀宫时却被和嫔贴身宫女李秀留住,说和嫔还要见我,便把我领到了一头的厢房。 和嫔借由身体不适,一一打发了各宫里的人。 太后没来,只是派贴身的嬷嬷送来不少赏赐,这嬷嬷前脚一走,康熙后脚便来到。 红光满面的康熙老来得子喜不自禁,连连夸赞和嫔,并着实吩咐她手底下的人好生伺候好自家主子,若和嫔有何需要,差人来禀报于李德全就是。 介于和嫔体虚需要休养,康熙在里头安抚一番,便回乾清宫处理政务了。刚好,我被人传唤在和嫔院子内候着,康熙一出来就瞅见我,只是蹙眉看了我一记,留下一句话:“和嫔而今有喜,你且入内与她多说会儿话吧!” 康熙并无恼怒之意,看来和嫔还是没有大义灭亲。得了恩准,我便提起衣摆快步进入屋内。 “你,跪下!”和嫔正由人扶着起身来到窗下炕上,见我入内便看也不看我一眼,直开声让我跪下。 我挠挠耳,十分识趣地跪下。 “若不是为完颜家门楣,以及对大哥的交代,我不早把你……”和嫔有气无力地收住了话尾,伸手顺着心口,些许太医叮嘱不宜大喜大怒。 和嫔只得幽怨地看着我,缓声道:“好了,看你也不是那种做事不顾后果的孩子,你之所以来告诉我,想必有自己的打算,我姑且给你个申辩的机会。” 我待和嫔喝完压惊保胎的参汤,才开口要求道:“那侄儿接下来所说之事,还请姑姑务必勿激动,腹中胎儿要紧。” 和嫔柳眉一挑,但还是让我且说无妨,表示自己能承受得住。 “姑姑,您素知我与索额图的关系,您也曾交代过我勿与索额图一族有何交涉,但您可知格尔芬、阿尔吉善为何于翌年九月初将被圣上赐死?” “什么?”刚安坐下的和嫔,一个激动起身,盖于腿上的毛毯随之滑落在地。一脸惊愕的和嫔,不可置信的指着我颤声说:“你,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额娘赫舍里氏的外戚格尔芬与阿尔吉善,将会于明年九月初被赐死。”这两人,便是索额图的儿子。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本宫才刚训斥你一番,你还敢胡言乱语,你岂非要气死……” “姑姑,您先且不论我是否胡言乱语,单凭真的赐死一说,你认为是为何?”我赶紧抢断,生怕和嫔越说越火气攻心,伤了胎气谁也担待不起。 久居宫闱中而擅于争宠的女人,心思都比较细腻,并工于心计。所以和嫔略一听,便立即平复刚还激昂的情绪,静下心来细细思索我的话。 突然,和嫔杏目圆睁,失声道:“因为,太子?” 我点头,还不知死活的扔下重量级炸弹:“因为太子会于同年九月初被废……” 这太子一被废,接下来与之有关系的人就会被赐死。我这里头的话,已不言而明。 和嫔听完,冷气倒抽,身形摇摇欲坠。 我见状,赶紧起身搀扶住和嫔,小心翼翼地让她坐下,还让外头候着的奴才们赶紧把和嫔的参茶端进来。 我把参茶端到和嫔嘴边,和嫔却推开我的手,“你所说的话有何依据?还是说,你是凭空臆测!” 我不思后果的泄露天机,必定是为自己寻来了推挡一二的借口。而我必须寻得和嫔的支持与庇护,才能让完颜家族彻底摆脱与太子党错综复杂的关系。 “不知姑姑是否听闻江湖上昙花一现的明月阁?明月阁擅占卜天下事,而所卜之事无一不灵。当年,侄儿有幸结识云游西南的明月阁阁主,他便为侄儿占卜了仕途官运。卦象上说:须离东宫,方可趋利避祸九死一生。” “你怎可单凭星象挂言,便论断是非?瑾瑜,你不可听之任之让人利用……” “姑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再次截断和嫔的话,“不然,您也不会让我跟随八皇子学习什么诗书礼仪,为官之道。” 一向精明的和嫔,前朝的风向她多少有窥探。为了不让人起疑,她除了为我安排了八贝子,还给我安排不惹事端的四贝勒。 可经此番与和嫔交谈后,我就被和嫔下令关押宗人府。缘由是我患了魔怔导致言语缺失,让我在宗人府思过半月。 ------------ 第四十章 反清复明 我被关押一事,立即在京城上流圈子闹得沸沸扬扬。想来,这个多生事端的完颜瑾瑜,是被魔怔了的,不然初入京师的人,岂敢惹出诸多风波? 和嫔这一招,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她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和嫔实则惩戒我,暗地却为我杜绝祸患。一来很好地替我的负面言论作解说,二来提前堵上了太子的嘴,他再怎么拿我大不敬的话说事,也起不了作用。 何况区区魔怔,犯不着被押入宗人府思悔。 看来,我在京中的言论,太过严重,太不作实了。这也是和嫔做给所有被我得罪之人看,尤其是江震天。些许是和嫔听到了风声,或许是康熙漏嘴警醒于和嫔,不然我何须大罪到入宗人府?我这一关,和嫔不愧为一举两得,她因身孕即将进入妃位,而她在宫中的地位是与整个完颜家绑在一起,这期间,完颜家不可出何差错,尤其是我。 我明白和嫔的煞费苦心,遂也甘心接受和嫔的责罚,而我相信我在宗人府也呆不足半个月。 说是关押宗人府,不过是在宗人府里寻了个还算干净,却有些失修的院子让我住。鉴于晚夏,天气闷热蚊虫多些,住着还算可以。 果然,不出第五日,我就被十四、老十、老九等人提了出去。当他们一同站在我面前时,我还真诧异我能有如此大的面子,被诸皇子一齐请出去。 “我倒觉得你小子在这里头享清福了!”老九阴测测的一张脸,似笑非笑地说到。 爱用肢体说话的老十胤俄先是推了我一把,才粗声粗气地道:“瑾瑜,你丫的快些回府邸梳洗一番,然后带上你的人来与我汇合,你好歹是我千辛万苦向皇阿玛要来的,总该要替我半点实事了!” 十四却是一声未吭,只是看了我一眼,便调头走掉。 回到镇国公府,我率先去看了李逸,李逸的伤势已经好多,人也可以下地稍微走动,白凤翔也鼓励他下地,这样有助他恢复。可当我看见李逸,我却发现他眼中缺失了些什么,再不似往昔那般有风采的一个人儿。当长舌妇李逸不在再聒噪,那便证明失去的某些东西不再复返。 李逸,对不起。 我握紧拳头,三步作一步跨出了李逸的房门,来到院子一棵被我砍得七里八落的小树前,用脚狠狠踹了几脚才泄恨。 突然,手被人一抓,臂膀上立即被人插满了银针,疼得我甩都甩不掉,大喊白凤翔这是作甚! “李逸喊我出来看看你,我也顺便给你插上几针。最近因麒麟血的觉醒,让你的脾气愈来愈暴躁不说,竟然还让你患上了魔怔。看来,我是要给你好好针灸几番了。”白凤翔若有所思地道。 “胡扯,哪有魔怔那回事儿!”我终于抽回满是针眼的手臂,倒是想到着什么,“不过你说的不错,我最近的脾性愈来愈难以控制,也许是近来想的事情特别多,才导致脾气暴躁难以自控。这样吧,你开几贴药让美琪熬了给我喝下,看看如何。未必真的就是麒麟血作怪。” “但愿如此。”白凤翔回身,幽幽丢下一句话。 我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便再府内随便挑十几名壮丁来到永定街的长春楼,长春楼已被老十包下,里面可是有上百号的人,都是些作百姓打扮的侍卫。 老十挑眼瞅了瞅我这十几号人,鼻子哼出一单音节,就走开去。倒是我拽住梁鸿,问这是作何,难道找到窃贼的老窝,要等入夜伏击? 梁鸿却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全是十阿哥在拿的注意。 我额头立即一堆黑线,给一个一向有勇无谋的人作指挥,我发现自己俨然成了炮灰。如果对方换做阴测测的老九胤禟,我倒还觉得靠谱。所以,我便怂恿梁鸿,“你不觉得十皇子需要个参谋,来出谋划策吗?” 上唇有一道胡须的梁鸿,怪笑一声,道:“您认为独断专行的十阿哥,会需要军师?” 好吧,我只能耸耸肩,表示同意梁鸿的看法。 直到天色渐黑,老十才让我们上马出城,策马到几十里外的村庄处,下马埋伏。 天已全黑,万籁俱静。我们一干人等潜伏在一土沟处,静候老十的命令。 “我刚知道,前几日,十阿哥手底下的人拿下了京城一处出日月教的暗庄,在酷刑的审讯下得知,离京城的几十里外的陈家村,是日月教的一个重要据点,而日月教几位执事会于今夜碰面此地,他们商量着入秋后皇上于南苑秋弥一事而行刺。”梁鸿挨近我,压低声音说。 “所以呢?”我问。 梁鸿白了我一眼,“还有什么所以?十阿哥无非是捉拿不了已远走高飞的窃贼,讨不回流失的白玉观音,只得寻着日渐猖獗的日月教来将功赎罪呗。” “那是好事啊,这样梁鸿大人您也能尽快地官复原职,指不定还步步高升呢!”我抱拳恭贺道。 日月教是前朝的余孽,朝廷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清剿,可奈何春风吹又生,怎么也肃不清除不尽。 话说,明祯帝的后裔还健在,一旦捕获,那反清复明的明朝余孽,便不再前仆后继地想要推翻清政府。 梁鸿鄙夷的看了我一眼,毫无表情地说:“就凭我们这百来号人,你难道不觉得我与你等人是来当炮灰使的吗?” 我哑然失笑,“顶多我与你多坚持会儿,待九皇子的救兵一到,结果还不都是一样。” “好吧,下官可没有世子这么乐观。待会儿冲进去擒拿明朝余孽,世子多躲于我的身后便是。”梁鸿一片好心地对我说。 遥遥的村庄一片漆黑,除了鳞次栉比的屋舍中间有一丝火光映出。老十对准那丝晦暗不清的火光,抬手一挥,让我们立即提刀潜伏靠近,一旦见人影,就冲入内擒拿。 很快,伴随着厮杀声,火光冲天一片。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毕竟是寻常百姓的村落,还好我与梁鸿提前做了约定,势不能动村庄里的孤寡老幼人,宁肯放过,也不要错杀无辜。 可前朝余孽毕竟都是些武功高强的之人,何况人数也不下于我们,一番激斗,免不了死伤无数。而这样的事,我犯不着去舍身搏命,少杀一人,便是少造孽一分,所以对于迎战于我的人,我都是用剑刺伤或肉掌拍开,识趣的,能有多远就滚多远。而且混乱之中,谁会注意我这样多? 我倒是悠闲,只有梁鸿一帮人在死撑着,一直等待援兵的到来。就在日月教众徒要撤离时,后方冲出一片火光,那是老九率领的精兵,很快把异教之人团团围住。 老九看着一身完好的我,嗤笑道:“怎么,你小子还没死?” 你死了我都还没死。 但我也不恼,也不回嘴,只是施个礼便回身问候手底下的人有无大碍。可我还没跨出一步,就被老十上来一把擒住,“瑾瑜,刚才你都在做些什么?别以为我看不见,你对这些异教众徒一直都手下留情!” 说这话,除了在场的人,那些正被捆绑的日月教徒都纷纷抬首望向我。我眉心一挑,这话说得,我不杀人也是有错了? 可我还没开口,就被仍未下马的老九抢先说到:“该不会,瑾瑜世子是日月教的人吧?” ------------ 第四十一章 皇家丑闻 “不然,兄弟们都在舍生入死的搏斗厮杀,你却又为何对敌人手下留情?”像条毒蛇的老九,继续说到,“瑾瑜,你可知你这叫什么吗?叫不忠不义!” 不忠不义? 我噗嗤一笑,向老九抱拳讨教:“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还请九皇子解说一番,我瑾瑜何为不忠,何为不义?” “瑾瑜,你……”老十开口呵斥我,寓意我骂皇子小人。 老九扬手制止老十,“第一,你对朝廷逆贼处处手下留情,你这是不忠;第二,兄弟们都在拿命相搏杀,你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地放走逆贼,你这是不义。” 我听完,露出小白牙,回过头对依旧揪住我不放的老十笑着说:“我说十皇子,不是您说要留活口吗?您该不会对自己所说过的话矢口否认吧!” 查出明朝皇室的后裔,就必须留活口,若一概诛灭,所谓的将功折罪岂不是前功尽弃? 老十憋着一张脸,支支吾吾地,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最终还是老九解围,“好了,十弟,我们快些回去,这帮逆贼还等着连夜审讯。” “哼,算你小子会钻空子!”牛脾气的老十,鼻子哼气地一把甩开我,跨上马就率领众人回城。 我跟在后头,看着前头器宇轩昂的老九与老十,他俩时刻在挑我的错处,我必须得时常小心应对。可经此一来,我便明白,我送与太子的那对叔侄,已然起了重大的作用。 谁会丧心病狂的去炸毁黄河堤坝?不管是谁,只要被诬赖上这莫大的罪名,那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然,但凭这还是无法扳倒八阿哥集团,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就是老八所为,而且这炸黄河堤坝的惊天举措,同样会被老八反过来利用,咬上太子党一口。 这老八奉命监工黄河堤坝,听见堤坝被炸,率先想到的必定是太子。 所以,谁先掌握先机,最重要。只要太子拱出此事件死咬老八不放,老八届时想反咬也失了先机,而一切定夺借由康熙论断。 因为历经索额图一事,康熙便明白一件事。这诸皇子成人之后,赐封世爵,建立府第,分拨人口,设置官署;还对内临政,对外领兵。而各自所属人员又“各庇护其主”,甚而纠集党羽互相对抗。 而今,满朝皆有好口碑的第八子,与之一手扶持的皇太子,双方已到剑拔弩张、水火不容的地步。这一切,逐渐年迈的康熙看在眼里,内心也非常清楚。可如今黄河的决堤如此骇人听闻,康熙虽然对自己儿子们的品德深信不疑,可这些信任又是薄弱不堪的,因为谁都想撷取那柄至高无上的皇权手杖。 权利,皇位——这些在儿子们心中,俨然已大于天下苍生。 兄弟对簿公堂,这是康熙最不愿看到的。无论这事谁人所为,这太子与老八在黄河此事件中,都脱不了干系。伤心欲绝的康熙,依然是把此事件扣押下来,只烙下一句:须与内阁大臣商榷,再做定夺。 接下来的几天,康熙不再上朝,也不接见任何大臣,只让李德全传话龙体抱恙,对所有人避而不见,包括诸皇子。 大树底下好乘凉。在桂树底下,我吃着花生,听着刚从太子府归来的程思铭八卦综上所闻。前些日子,我让程思铭去调查那对叔侄所说的话,他不负重托,调查如实。而且在调查期间,程思铭还碰到了被太子调遣去治理瘟疫的太医们。 “这太医院的太医们,果真这样厉害?”我吃完花生,又开始吃上程思铭剥好的橘子。 “哪里啊少将,您少听外头胡扯,这都是太子为了急于折罪才情急脱口。况且连瘟疫的源头都没找着,太医们能如何治理?”程思铭边剥橘子,边说。 大殿上,我明明听太子说的是鼠疫,为何连瘟疫的源头都没找着?我不禁皱眉问程思铭,“不对啊,不是说鼠疫吗?” “这叫瞎扯淡。不然如何说快速治理了呢!”白凤翔端着晒好的药材而过,不忘插上一句。 “这可是欺君之罪!”我一惊,从摇椅坐了起来。 “那也不关咱们的事儿,你安了吧!”美琪一把把我摁回了躺椅,立马回屋内再抱出一摞冬秋衣出来晒。准备入秋了,而北方的秋天很短暂。 程思铭见我被按回躺下,便把一瓣瓣橘肉瓤塞进我嘴里,他才说到:“也算不上欺君,因为倒让太子爷的人想出一记狠招。那就是用火。凡事感染瘟疫的人,或者发生过瘟疫的地方,都付之一炬燃成灰烬。” “我赶到时,两岸烽火漫天。可造孽就造孽于此,如今说瘟疫已好,朝廷必定让京郊外囤积的难民回乡就业,可这一回去,百姓们住哪,饲养家禽走兽的植物何在?而且瘟疫未必真的连根剔除!少将您也知陕西那一带,这十里八乡一烧,那便是寸草不长,土地还会迅速风沙化。” 听完程思铭一番诉说,对于太子的做法,我除了冷笑,也只能是冷笑了。这有些事,有些人,在偌大的皇权中心,我这等蝼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你把我的话如实带到太子府了吗?”我问程思铭。当程思铭一旦回来,我便让留了封信于他亲启。 “嗯,一看到少将的信,我连衣裳都没换,就带着那对叔侄去了太子府邸,还把您交代的话逐一带到。”程思铭刚回到府时,美琪差点都认不出黑不溜秋的人就是程思铭。 我点头。既然话已带到,而草包太子也没做出荒诞的举措,证明他是信任我的,不然也不会照做。 我的话很简单,就是让太子别妄想借助朗宁乡的堤坝被火药炸毁一事大作文章,他只需一口咬住老八的人所为便是,千万不要愚不可及地例举任何证据,亦或者伪造任何证据。因为这样会适得其反,加之时间也不容许。这世上之事,没有任何事是天衣无缝的,届时太子仓促布置的伪证被查获,除了让康熙大失所望外,还会被老八反扳一局。 况且如此大的事件,一旦禀于康熙,这事便不会再经手任何一方,会由康熙自己全权处理。 而我抓住的就是帝王的通病,那就是疑心病。只要太子一口咬定老八所为,不管是与不是,这块疙瘩就此落在康熙的心中,不需要过程,也不需要证据,全由康熙自己去猜忌,去权衡利弊。 不然,四十七年九月初,作为太子的胤礽被废后,群臣立即拥护的老八为太子时,康熙不仅否决,并且还连连打击老八如日中天的气焰。 结党营私,瓜分皇权,这是康熙十分最为之反感的地方。而老八胤禩还逐一占尽。幸而知父莫若子的老四胤禛,一开始便明白过露其长易惹父皇猜忌,他只一心扮好自己诚孝父母、友爱兄弟的角色即可。 可唯一的中心在于,到底是谁炸了朗宁乡的堤坝,才导致黄河改道决堤,冲毁无数家园,淹死百万无辜。 一旦查出老八与太子之间任何一方,都是康熙不愿见到的。如若真是他们中的一人所为,那便是皇家丑闻,皇家成了天下唾弃的对象,而康熙也成了教子无方的笑柄。 得民心者,得天下。 大清一旦失去民心,谈何秀丽江山? 如今,这就是康熙避而不见的头疼事儿。 ------------ 第四十二章 亏欠 紫禁城外楼外楼。 凤月歌的小院闲清淡雅,由于地势高,还可凭栏眺望波光粼粼的护城河。满园芳菲,闹如春,在百花拥簇的小亭子里,幽幽茶香扩散开来。 我头枕着手臂,趴在石桌上看着眉目细致的月凤歌,一言不语。 “把另一只手换来。”月凤歌用细腻的嗓音轻轻唤我,我只好换过另一只手枕上,依旧趴着一动不动。 “啪”地一声,手掌被人拍了一下,而肇事者却低头掩笑,“说你呢,给你把个脉这么难。” 我这才会过意,原来我被搭脉的手一直被自己枕在头下,我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不都神医吗?凑合着搭脉吧!” 又是“啪”地一声,手掌再次被人打了一下,不痛不痒。肤色如霜的月凤歌,这次敛住了笑,正经道:“你看似盯着我瞅,实则在想别的事情吧?” 如今已是初秋,护城河外两排的杨柳已光秃颓败。而这小院子,却是姹紫嫣红始终如一,不知夏暑秋弥冬岁。 我叹了口气,虽说是初秋,外头艳阳依旧,可眼前的人却不止一个寒字可形容,一如既往的貂皮大衣裹身。我起身,拉起眼前洁白如霜的人儿,一路牵着他来到花海中,惊飞无数的百花丛中忙碌的蝴蝶萦绕起舞。 “蝶舞蝶恋蝶成双,花开花落花满殇。凤歌,我们成亲吧,这是我欠你的。”我说到。 日光下,好看如月凤歌,只见他笑意浅浅地道:“你不曾欠我什么。” “不,我欠你一条命。”我满怀愧疚地道。 好看的人儿只是笑如春风,不语。我无奈地踮起脚尖,用温热的额头抵住他一向低温冰凉的额头,以及眉间的一点朱砂。 自从麒麟血日渐复苏,失踪四年的记忆,开始零零散散地拼凑。当年,我失足跌落深涧,有幸被月曜宫救起,当时已命悬一线,是月凤歌用保命的麒麟血救回于我。所以,我不仅欠他一条命,我还夺了他本可活下去的机会。 月凤歌只是笑如日光,而日光又这样静好。我再次叹气,并绕到月凤歌身后伸手环过他纤细的腰,头靠在他背上,深深呼吸着他身上恬淡的幽香。 “十四皇子便是那位天生阳脉之人吧?”我问。 “嗯。”月凤歌用单音节回答,也不问我是如何而知。 什么叫造物弄人?这就叫造物弄人。天生阴寒经脉的人,必须要与天生阳脉之人结合,才方可续命。 我在他后背像只不安地猫咪蹭了蹭,毛绒绒的貂皮使得我的眼眸干涩而肿胀,可我音色如常,道:“那你希望我帮十四皇子吗?只要你开口,我便……”只要是他月凤歌开口,哪怕是逆天而为,我也要为他试上一试。 前面的人儿挣扎开来,反身抱住我,“言儿,别为我作任何的事,你在这样的夹缝中挣扎着生存,已是不易。而生死有命,成败也在天,一切随遇而安吧!” 我扯出僵固的笑容,抬首说:“好,听你。” 我这次来,月凤歌替我更换了我日常服用的药丸,没到月盈月亏时,还须到他那儿用汤药洗浴,净身后用上古穴位法使用九形针灸。我时常暴躁和过度嗜杀的起因,多少缘于麒麟血的复苏有关,必须以此控制,以免持续恶化。 还有,我体内的蛊毒已无法控制麒麟血,反而被化解掉,而被雪域狼王注入的狼毒,倒算稳定,无发作的痕迹。 月凤歌对于我做的种种,我心中满满的是愧疚和怜惜,而对于生命即将步入重点的他,我又无法作何报答。我突然想到了一种情,一种无关风月的痴情: 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此生,只要月凤歌想要的,我即便是死,也要去完成。 时间兜兜转转,缘分来来回回,我终是回到你身边,即便我们不是彼此需要共温存的人,可我守护你的心,依旧不悔不改。 这是我欠你的,月凤歌。不管四年前,还是四年后。 ------------------------------------------------------------------------------ 不日,便是中秋节,街上开始张罗节日气氛。 繁华的大街,一直有一处是常年张灯结彩、日日如节的地方,那便是万春楼。这万春楼有鉴鼎阁的支撑下,即使没了玉面玲珑,依旧是热闹不减,客源不断。 厢房内,我给季伯鸣斟上酒,甚为惭愧的说:“委屈季大人了,您这把年纪还被我邀约于此。” 季伯鸣此番进出青楼,真有点晚节不保之举。 季伯鸣端起酒先饮为敬,倒看得开的说:“世子言重了。遥想当年少昔时,我作为当年名噪一时的风雅人士,自是没少来这类地方。就连前些年陪圣上微服私访苏杭一带,花船柳巷也是有光顾过的。” 有些权势的文人,往往有关风月之事,不外乎是文人骚客与妓女们的风流韵事。这些自古便有,娼妓与诗词的文化有着紧密的结合,读唐诗宋词时,就不乏妓女们的身影。 “――噗――” 康熙嫖妓这等事,岂能往外说?所以,我把刚含下的酒水禁不住喷了出来。 我憋着通红的脸,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季大人年轻时必定是风流才子。圣上,圣上也是不减雄风。” “不知世子为何相约于此?何事这样重要,不能托犬子转述一二。”季伯鸣开门见山地问。 “俗话说,小隐于野大隐于市。既然要相谈些事,未必就非得寻个隐秘的地方,那样反叫人更注意。”我为季伯鸣续上酒。 季伯鸣眼带笑意的垂首,不忘伸手捋直胡须,道:“世子果然有远见,在众人眼皮底下,我与世子您又能玩出什么样的花招?” “套一句老话:最危险的地方最为安全。我如今约大人于此,便是黄河一事,这圣上迟迟不下判决,长此下去会让朝纲不稳。我们身为近身臣子,自然要为君分忧。”我道。 康熙一直不发话,朝廷各处势力惶恐不安,诸皇子也是坐如针毡,朗宁乡河堤被炸一事,康熙已控制知道此事的相关人士,吩咐不准走漏任何风声。 可有些事往往事与愿违,也不知是谁走漏风声,被反清复明人士利用来煽动民心,全国各地的民愤被激起,而围堵于京郊外的难民也一时无法疏散,非要朝廷给予确切交代。 所以,康熙不得不加紧兵力四处围剿日月教教徒。可恶的是,有些官府居然借着这个幌子,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日月教之人,亦或是平常百姓,见人就逮捕。这种官员的假公济私、公报私仇的行为,更是激怒百姓,气得康熙连日来靠药石维持身体。 “世子所言甚是。而今皇上为此事忧烦得已寝食难安,导致龙体日渐消瘦,汤药不减。不知,世子有何良策?”季伯鸣也是一脸堪忧地问我。 我只是抿嘴笑了笑,端起桌上辛辣的酒浅啜一口。其实我与季伯鸣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康熙自找的,他为了遮掩皇家丑闻,不惜把此事一拖再拖,迟迟不下论断,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我抬眼,看着脸上毫无岁月褶皱的季伯鸣,此人虽已年入五十,是知天命的年纪。可心思睿智如季伯鸣,他不仅有着一双犀利得可洞察一切的眼睛,更有一颗爱民如子的赤诚之心。已是五十岁的人,五官立体,身体硬朗,不难看出如今年轻的季候风,便是季伯鸣当年不羁的摸样。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此话形容季氏父子最为妥当。可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纳兰慕容,心中不免浮起一丝苦涩。 我拉回思绪,看着眼前双鬓未染丝毫霜白的季伯鸣,居然两袖清风之人,身体样貌还能保养得如此之好,实在难得。 “那我斗胆问上一问,您老认为此事谁人为之?”我话带隐晦,相信季伯鸣也明白我所问何事。 ------------ 第四十三章 宽慰 “那季某就斗胆回答了。”季伯鸣确定从我镇定从容的面色中,看出隔墙无耳后,沉默片刻,才开口道:“首选之人,必是太子。” 我点头一笑,表示认同季伯鸣的看法。自然,老八奉命监督黄河工程,那么炸毁朗宁乡堤坝让黄河泛滥,怀疑的对象,首当其冲必定是太子。 “但未必就真的是太子,还有可能是其他诸皇子。指不定,是八阿哥也难说呢!”酒水入喉的季伯鸣,也同样道出其他的看法。 我自是明白还有这么一招:叫做贼的喊做贼。 如果真是老八或所属集团的人所为,不愧是以身犯险的险招。老八故意让太子贪污工款,黄河溃不溃堤这与举报太子官员贪污一事无多大干系。 当然,溃堤了,太子的罪名更大。但老八同样有罪责,那便是监工不力。只不过是老八这一方面稍占有优势,谁让太子贪污工款在先?工款不足,才导致黄河堤坝建成了豆腐渣,一冲即毁。所以,我才说老八是剑走偏锋,以小搏大。 “但,就不是外在势力所为了吗?”我直言相告。譬如,反清复明的日月教徒。 此事,原本就诸多疑点,夺嫡的九王一概有嫌疑,但也不排除一直与朝廷作对的日月教。太子这样的草包,不像干这等显而易见的蠢事。如果是老八所为,那他一开始就咬定太子便是,何须被太子领了先机,诬赖于他? 心细如发的季伯鸣,颔首地道:“世子说的,可是一直累教不改、抱残守缺的前朝余孽吧?” “人祸酿造的惨案,这么总遮着不揭,只会让大清的壮丽河山加速蛀蚀得千疮百孔。”我意思是死了这么多人,岂能说算便算?加上这事件的主导权,俨然已不在康熙的掌控范围内,“脓疮不捅破,伤口如何结痂?相信能揣测圣意一二的季大人,能明白我所说的话。” “揣测圣意……”季伯鸣先来一记无声的笑,“何为圣意?不过是借大臣之口,正好道出圣上所想的心底话儿罢了。” “季某不过是每次都瞎猫碰上死耗子,比不得世子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鬼才谋略!”季伯鸣挺直脊背,边敛衣边说。 我猛然抬头,瞳孔里的寒光大肆盛放。但我随即一想,鉴鼎阁是何机构,康熙又是何许人也,而康熙倚重多年的季伯鸣又岂非简单? 我作为麒麟鬼才,岂能无人知?这天底下,本就没有密不透风的事儿。不然,康熙为何千里迢迢召我入京,还滞留我于京师作闲散子弟,这是要卸我西南兵权,变相地锁拿于我,把我置于眼皮底下严加看管。 那我身负麒麟血一事呢?又有多少人知道…… 麒麟血一现,天下必乱。 为求长生富贵,多的是帝王将相争先恐后地去抢夺。 我收敛周身寒气,端起酒一饮而尽后,才面色和善地道:“我不会过问您是谁,又有所何求,我只知道我敬重大人清正廉明、为民请命的品格。” “既然圣上要为诸皇子留余地,不愿彻查黄河溃堤一案,但又要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我相信季大人知道如何‘揣测’圣意,本世子就不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了。”我道出此次相约目的。 “那还要世子您从旁协助。”季伯鸣抱拳道。 我回以揖礼,答那是自然。好歹,我这御前伺候一职还未卸下,从旁嘀咕几句还是不成问题。 次日,我早早地进宫御前伺候着。看着批阅奏折的康熙,依旧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手中的奏折看到一半的康熙,突然一手把其仍在地下,吓着底下的官员大气都不敢出。 “朕让你们捉拿日月教逆贼,你们却搞出以权谋私、公报私仇这档子的事,原本各地民愤就难平,你们还一个劲的雪上加霜!大清养你们何用?来人,统统给朕拉出去砍了!!!”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御书房中央,跪着四个官员,纷纷磕头请求饶恕。 “皇上,这事儿不怪乎他们。无论朝廷何旨意,手底下的官员都会有个把道德败坏的人,掏空心思地钻空子使坏心眼。这已是屡禁不止的事。”窦德贤开口维护自己的门生。 这老不死的话,意思是把罪责推给手底下官阶更为低下的官员。没办法,一个人,若不往上爬做人上人,那只有背黑锅当炮灰的命。 “窦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何为屡禁不止?那是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故。”窦德贤的千年冤家季伯鸣,不忘刺上一句。 “季伯鸣你……”气得窦德贤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好了,够了!朕不想听到你一言我一语且毫无意义的争论。”康熙揉着眉心,表示已经够烦了,没工夫听俩活宝的争论。他康熙要的是出谋划策,而不是大臣们之间的掐架。 “皇上,您该喝药了,和嫔娘娘也已熬好了药在外头着呢。”李德全上来,轻声言到。 康熙挥挥手,示意李德全先退下,“老三,清剿日月教的事宜全权就交予你,发现滥用职权扰民者,就地正法;张廷玉,限你半月整肃各方以权谋私的官员,今年务必严实考核赴京述职的官员,一旦发现品德不端者,立即革职不再录用。” “儿臣领命。” “臣遵旨。” “你们都退下吧。”康熙吩咐到。 我站出来,准备与一干等大臣一同跪安时,康熙却发话让我留下,并让门外的和嫔进来,“和嫔有孕在身,下次煎药这种事宜,就交给内官,或者静嫔吧!” 这话,是说给窦德贤听的。老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窦德贤,赶紧欣喜跪地,“多谢皇上,皇上万福。” 这窦德贤一跪,除了年轻些的大臣,其他几位有地位的老臣不免掩嘴角窃笑。这人,愈老愈不在乎礼制,搞得自己就跟皇上的妃嫔一样,还跪地谢恩。 这也难怪窦德贤不急,这静嫔进宫两年有余了,这肚子还一直不见动静,眼见康熙步入暮年,身为宫中妃嫔,若无儿无女做下半生的依附,将来必定凄惨度日。 “好了,都退下吧。”康熙打发人。 和嫔一进门,就听见康熙前一句关于静嫔的话,身形不禁停顿了一下。和嫔微微低头,貌似在思索着自己近日来的行为。不过和嫔很快恢复常态,摇曳生姿、笑容艳丽地带着端着药碗的宫女步进来。 药,先由李德全亲尝一小口,才交给康熙喝下。康熙喝完,和嫔赶紧吩咐人端上一碗清水,和一碟藕糖,让康熙漱口过嘴,再手拿帕巾轻柔地擦拭康熙嘴角。和嫔的每一个动作,无不细心和柔情。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直至康熙回身对我说:“难得和嫔送药来,她身子也日发的重了,正好留你下来,让她与你倾诉一番。太医交嘱咐过,孕妇的心怀需要亲人多宽慰。” 宽慰…… 难道,和嫔在宫中触犯了康熙的底线?我瞬间抬首瞅向和嫔,和嫔也回视着我。还是,我又犯了何事,连累了和嫔…… ------------ 第四十四章 南书房 “许久未入钟秀宫问安,不知姑姑身体可好?”我陪着和嫔在御花园散步。 “好是好着,就是近来总犯困,还好肚子里头的阿哥不闹腾。”和嫔低头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遂抬起凤眼瞟一眼我,声色俱凛地道:“说吧,又惹何事了,需要本宫替你善后。” 我歪头,近来我可安分得很,不见得又惹何事。 和嫔见我一头莫名,才了口叹气,颇为自言自语地道:“些许是本宫与你想多了吧!太医也着实吩咐让本宫的娘家人多入宫作陪,而皇上也不过是体谅我有孕在身,才传唤静嫔顶替伺候,宫里的姐妹本就是要互相分担,有她照顾皇上,本宫没什么不放心的呢!” 是没什么不放心的。这宫里的女人多得是,前仆后继的女人有的是手腕。如今,她和嫔龙子在身,人更加的富贵无比,她完颜·若兰只需护好腹中胎儿平安出事,再顺利晋妃位便好。因为这样一来,她朝协理后宫之权的权杖靠近,到那时,她完颜·若兰便是整个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一人了。 “姑姑……”我唤了一声。 “好了,宫里人多嘴杂,言多必失。不过你要记住,本宫与你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切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之理,我的好侄儿。”和嫔说完,就由宫女搀扶着回钟秀宫,把我独自一人留在御花园内。 唇寒齿亡,这个道理我懂。等康熙把黄河一事全权委托于四皇子,我便敛起光芒,安分守己一些时日便是。 和嫔前脚一走,早候在一旁的太监小德子赶紧上来朝我打千作揖,“世子,您该到南书房学习了,今日是四皇子在南书房值守。” “嗯。”我点头,“你领路吧。” 今天开始,是我第一天跟随老四、老八学习的日子。 这南书房,便是未成年阿哥们跟随太傅学习的场所,我本为贵族子弟,顶多是入学国子监,即使入得宫学习,那也是阿哥们的陪读,但有幸入宫跟随阿哥们一齐在南书房平等受教,在王公贵族当中是为数不多的。 而书香世家的子弟,只会每年游学于各地著名的书院,追随有名的鸿儒学习问道,不会仅限于一地。可我作为武将后代,实在没必要每日之乎者也。 还好,和嫔给我安排的师傅都不是胡子一把的古板太傅,而是文韬武略皆精通的四皇子与八皇子。 “来了?”老四也不抬首,眼睛只专注于一本书籍上,“那里有为你准备好的文房四宝,今日就练字吧。” “嗯。”我先是躬身作揖,才点头作答。 头一天御前伺候,康熙一看我的字迹,皱着眉头的模样,便是嫌弃我的字写的极丑。这也不怪乎老四要我先练字,可我好奇老四手中看的是何书,便点起脚跟伸直脖子瞅了瞅。 老四觉察到了异样,遂抬首,正瞅见我小孩子般滑稽的模样,他倒是笑出声来:“去年兽园,东非麻林国漂洋过海地进贡一头弥足珍贵的祥瑞兽,那样子倒是跟你此刻这般差不多。” 我知道,他这是拐着弯骂我是长颈鹿。我努着嘴,回身来到一旁书案上,笔墨纸砚都逐一摆好,但我提笔半天,也不懂得怎样落笔。 “此书为《左传》,你若看得下,可借去一阅。”老四抬头说到,看着愣了半天不懂如何下笔的我,他才放下手中书踱到我身后。 老四突然从身后揽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手,一撇一捺地提笔落款。男子与女子过密的肌肤接触,我再如何大大咧咧,总会有些不适。老四如此贴近,耳边划过他沉稳的呼吸,以及他作为男子身上独有的味道,不禁让我脖子僵硬,面皮燥热。 老四洋洋洒洒地写下八个字: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字,遒劲有力,风格洒脱。可紧贴我的人,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红颜醉镜花醉树,最是人间留不住。你这二八芳华,最为采撷时。”老四在我耳边低语。 果然是亲兄弟,这般德性跟十四没何两样。刚才还因身体过分接触显得不适的我,立即镇定下来,“四贝勒已妻妾成群,何须再拿我作玩笑?” “那你可还记得那夜?你可是宽衣解带让我看光了胴体的……” “您可别说什么女子贞节大于天的事,这些在我言九儿这可不奏效。何况只是上半身,即使下半身让您看了又何妨?”我冷笑道。 “你……”老四没想到我会这么不知羞耻的乱言,气得他一把执起我的手,仿佛要捏碎我的骨头。 “放开她!!!”一声低沉而带怒火的声音响起。 这话声一下,老四才微微与我拉开距离,与我一同抬首看向门外的两道阴影。十四与慕容面色各异的两人。 十四一脸怒容,怒视着我与老四。而眼睑低垂的慕容,双唇紧抿,只是躬身作揖,便默不作声的退去。我也不知哪里来的惊慌,一把推开身后的老四,朝慕容孑然的身影追去。 我如风般越过门槛处刚还一脸由肃容却转失落神情的十四,耳边响起一句模糊的话:“你的眼眸,只看得到他吗?”我的心头不由咯噔一下。可哪里容我想那么多,我只想追上已渐行渐远的慕容。 我追上来,一手扣住慕容的手腕,“慕容,你等等。” “世子,请自重。”纳兰慕容直视着前方,一眼也不看我。 我不禁苦涩一笑,无奈地松开,“你进宫作何?” 突然,慕容转过扭曲的五官问我:“你难道不解释一番吗?”慕容刚问完,立即后悔了。显然,他被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话吓了一跳,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看着面色微尴尬的慕容,把刚还苦涩微扬的嘴角,咧为灿烂如阳的大笑脸,“你不都看见了?”眼见为实,多余的解释反而都是无力的。可我喜欢慕容这般莫名的醋意。 慕容皱眉,认为这是什么破解释,恼得直甩手朝前走去。我却像小孩子般揪着他的衣袖。我拖住他,胡搅蛮缠地道:“别,别走啊。我问你话,你怎地不作答?” 慕容是怎么抽也抽不回自己的袖子,但拖着我走又甚是变扭,免不了止住脚步,垂眼瞪向我,“你身为侯门世子,这般作为成何体统?你快些松手,我这是要去谒见十八阿哥。” “那你先答,我再松开。”我耍无赖,硬是不松开。即使我知道宫中重地,人多眼杂,可有些事,有些人,我不愿就此轻易错过。 心微动,人已远。我不愿上半生错过,却用下半生来追悔莫及。所以,我是不会做那种‘不盼今生喜连理,只待来生续前缘’的蠢事。 慕容执拗不过我,他没成想我一堂堂少年武将,居然这般耍无赖。可谁让我年纪小?慕容也只好如实相答:“我是入宫做十八阿哥的侍读?” “侍读?这职位敢情好。”我先是疑虑,但随即恭贺地道。 如今,康熙的第十八子胤衸刚年满六岁,选慕容作为侍读,教导胤衸入门学问最为合宜。可惜,第十八子会于两年后因病殁了,康熙还为此迁罪于太子。 而入宫侍读一职,想必也是明珠大人唯一能为庶子慕容铺就的前程。 “那以后我们能在宫中常见面了。”我咧嘴笑道。 “我们,还是,相见不如不见吧。”最终,慕容缓缓道出这句话,然后决绝的抽回自己的衣袖,只给我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 初秋的风,打着弯吹来,席卷起一地的哀凉。我上翘的嘴角,也弯成一抹苦涩难明的弧度。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背后的十四,幽幽道出一句温庭筠的词。 我强作潇洒的回身,妄自菲薄地道:“我认为前朝诗人俞彦的《长相思》更为贴切。” “是不是那首,‘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的词?”不知何时也跟着出来的老四,接过答到。 我摸摸鼻翼,挑眼瞅着眉目间颇为相似的两兄弟,“看来相思苦楚,两位爷颇有体味,瑾瑜尚自年少,自是不能比拟了。”说完,我就丢下二人,大步离去。 因为下午我还要到御前伺候,李德全的徒弟小德子,早早就来禀报了我。 ------------ 第四十五章 计划之中 康熙在描绘一副丹青,我随侍在一旁。书房中还有一名华贵女子,眼风时不时地打量我。 “皇上,四贝勒与九阿哥、季大人、张大人、窦大人等人均已候在外面了。”李德全进来躬身说。 康熙手笔,抬首对华贵的女子说,“静嫔,你先退下吧,晚些时候朕到你那用膳。” 静嫔柔媚一笑,福一福身,声线甜美:“好的,皇上。那臣妾先告退,皇上多注意身体。” 此女子全身上下无一可挑剔,一颦一笑都是引人注目,无子无女,就能爬到嫔的位子,想来窦氏也不失康熙宠爱。难怪姑姑一直处处打压她,这静嫔绝对是一位劲敌。 康熙净过手,却没有率先召唤门外的人,而来到窗前的炕上坐下对我道:“瑾瑜,你过来。” 我躬身子来康熙跟前,垂首倾听康熙的吩咐。 “这黄河一案,你如何看?”康熙问我。 我接过宫女的茶,端到康熙面前,才面露难深色地说:“这……臣不好妄议。” “你有什么就说什么,朕先恕你无罪。”康熙掀开茶盖,挑眼看着我地道。 “臣遵旨。”我先作揖,“这件事显而易见,一个监督不力,一个管理下属不周,理应责罚。但臣认为,皇上心忧的不在于此。” 我停下,抬眼看着康熙,康熙挥手让我示意说下去,“皇上如今心忧的是民愤难平。” “那你有何对策?”康熙闭眼,手中转着念珠地问我。 “臣一介武夫,人微言轻的,哪有何对策献丑?不过皇上召唤四贝勒、九皇子与诸位大人前来,必定是详谈此事,臣就不打搅了。”我赶紧躬身退到一旁。 康熙睁开眼,睇了我一眼,才让李德全把门外的老四与季伯鸣等人传进来。 “臣,参见皇上。” “儿臣,叩见皇阿玛。” “都起来吧。”康熙道。 康熙重新闭眼,手里转着念珠,如入定的菩萨,许久才开口,“你们认为黄河溃堤一案,查,还是不查。” 季伯鸣躬身,“回皇上,必须查。” 康熙问向老四,“胤禛,你认为呢?” “回皇阿玛,儿臣也认为彻查。”老四如实答。 窦德贤噤声不语,而剩下中立的张廷玉,康熙不用问也知道其回答是模凌两可。康熙停下手中的动作,睁开眼,迸射睿智而狠厉地目光,道:“那朕说,不查呢?” 难得静嫔可以多承宠,岂能让宫外的因素影响康熙的身体?如今后宫日渐独大的和嫔又有孕在身,窦德贤焉能不急小腹一直不见动静的孙女。 窦德贤闻言,赶紧跪地,“皇上,大局为重啊!如今民愤四起,交出罪魁祸首安抚民心才是重中之重。” 此事不查不行,即使走个过场也要演下去。康熙只不过是想要个一举两得的办法,才迟迟不下旨意处罚老八与太子。 “皇上,此事未必就真的是八阿哥或太子的人所为,些许是外人的栽赃伎俩,欲在他们兄弟之间挑拨离间呢?”张廷玉开口。 这话说到康熙心坎去了,康熙不免捋着胡子点头。 “回皇阿玛,前几日我与十弟捉拿了一批反清复明的日月教人士,儿臣从他们的口中审讯得知些端倪,这炸毁朗宁乡堤坝一事有可能就是日月教所为。”老九道。 我说呢,老十无来由的突然捉拿日月教人士。原来,暗藏妙招。 “如是日月教所为,也不足为奇。这样一来,就十分说明他们要让我们大清失去民心,引起四方民愤对抗朝廷,此计谋无不谓阴狠毒辣。”老四接过道。 “哼,这日月教也着实可恶,不仅屡剿不清,还分布广泛,他们大部分都渗透百姓其中,真假难辨,让朝廷委实头疼得很。”康熙十分愤恨地道,“必须加紧捉拿住前朝皇裔血脉,要当着天下人诛杀之,才可杜绝他们复国的念头。” “儿臣明白。”老九躬身回答。 “有功必赏,有错必罚,朕一向赏罚分明。鉴于胤禩与太子皆管理属下不周,罚其手下官员逐一降职,而太子与胤禩俸禄减半,分封的土地与府邸的奴才也减半,并在各自府邸禁足三天思过。” “即刻颁布告示,全国缉拿日月教等前朝余孽,黄河溃堤一事皆由前朝余孽人士一手导致,欲栽赃嫁祸于朝廷,还妄引发各地民愤撼动大清根本。这种置天下苍生于草芥的异教众徒,必须杀之而后快!” 然后,康熙就让老九着手处理已捉回来的日月教人士,务必让他们招供日月教的各处据点,以及相关头目,并把头目们的头像画出,于全国各地张贴缉拿悬赏。 这下子,如了康熙的愿,反清复明的日月教便成了众矢之的,从而解除了朝廷失信于民的危机,也保全了老八与太子。 “皇上,既然此事已敲定,那么城外的那些难民……”季伯鸣提醒到。难民不散,的确是个头疼的事儿。 “胤禛,此事就交给你办理,务必让百姓快些回乡准备过冬的事宜。”康熙近日来面部绷紧的肌肉,此刻终于有些松懈下来,不免心情大好的吩咐老四去办理疏散难民一事。 我原本想说点什么的,可张了张口,还是把话咽下。一旁的康熙见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没好气地道:“你小子,有什么话就说吧!” “启禀皇上,微臣不才,有一个斗胆的建议。”我道。 “建议?你且说来听听。”康熙应允。 “既然黄河一案为日月教所栽赃,但朝廷多少有些罪责,不仅有失民心,还民愤四起。所以臣斗胆的建议,就是皇上能择个良辰吉日,携诸皇子一同亲临京郊外的难民营,不仅显得天家威仪,更体现圣上爱民如子,也展现了诸皇子‘列爵而临民、食禄而治事’的美德。”我娓娓道来。 “好一句‘列爵而临民、食禄而治事’,这一样来,大清前所失的民心便可回来,还为皇家赢得了‘亲民’美誉。瑾瑜,朕记你一功。”康熙表示很受用我的建议,直对我点头。 “既然如此,皇上,择日不如撞日吧。”季伯鸣躬身道。 “嗯,诸位爱卿如何看?” “如季大人所言,择日不如撞日。”其余人纷纷躬身异口同声,曰。 我垂头,嘴角轻扬。一切步骤,皆在计划之中。 我能感受到一道目光紧锁于我,我忍不住微微抬首,便看见老四那对深沉的瞬子。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是未来的雍正,惹恼谁都不要太过惹恼他,何况被人蒙在鼓里的算计呢? ------------ 第四十六章 君临天下 宫门外,除了禁足的八贝子与太子爷,其余成年皇子都被召集于此,由于没有事先通知,诸皇子都还是一头雾水。 为了避免扰民,一律微服出巡。一行人,来到京郊外的难民营处,已是酉时,分列几处高架的大锅,已炊烟袅袅,粥香四溢。 我们这一行人,从宫门一路遥遥出来,此时该是日入进食的时候,康熙闻着粥香,便招手唤来随身伺候的李德全,盛来一碗,欲要与民同食。 随行的大臣与几位年长的皇子,都百般劝阻康熙勿食,这乃施舍贱民的粥食,岂能入至尊龙体?可康熙为了体验民间疾苦、亲民为善,非要执意这般做,大臣们执拗不过,只好同意。而管理这片难民的官吏,不禁连连擦汗。 康熙不仅自己一碗,还让随行大臣与诸皇子,包括我在内都人手一碗。我看着米烂粥稀的奶白色液体,嘴角微扬地笑了笑。 我用眼风扫向诸位埋头先喝的大臣与诸皇子,才咽下一口,面色各异,都是一副眉头紧蹙难以下咽的表情。 已食入内腑的诸大臣与皇子们,眼见都无大碍,康熙便端过李德全的白瓷碗,欲入口时,分别有四位皇子破口喊出:“皇阿玛……” 这几人,分别是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十四皇子。 康熙抬眼,十分不怒自威地瞅了他们各自一眼,几位皇子很快识趣的闭嘴。康熙眼瞅大臣们脸色如白蜡的表情,以及老得快掉光牙的窦德贤,一个不住地捧着右腮帮,居然吐出一颗牙来。康熙很快就明白,这一碗看似清寡的白粥里面都有什么,他一清二楚。 康熙低头大喝了一口,把米汁吞咽下去后,往手上‘呸’的一声,吐出一口细碎的白色颗粒。居然,皆是石子。 康熙扬手一砸,砸向一干等的大臣,赫然怒道:“你们居然还吞得下去!!!” 我见状,赶紧放下碗抹干净嘴角的黏稠糊物,还好我一口都没喝,不然磕得我牙疼。 老四胤禛赶紧下跪,“皇阿玛恕罪,是儿臣的错,儿臣大意疏忽……” “你没错,错的是这些食禄而不治事的大臣们!!!”康熙已是雷霆盛怒。 这些难民,一向由四阿哥胤禛着手管理,有罪责理应四阿哥担当,而老四也俯首认罪。那为何康熙要怒责众大臣,把错都归咎于大臣们呢?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个君主,再有雄韬伟略治世之风,其手下官员若都为奸佞,那也终将无法成就大业,一展宏图;反而是庸才奸臣误国,国破家亡。 而老四从随行开始,就一派自若如风,也都一齐喝了粥,根本就不知赈济灾民的大米混入了石子,再加上那一句‘皇阿玛’,康熙便看出其不知情的真心。 “施粥咯——” 一声洪亮的声音响起,示意粥已熬好,开始派发粥食。衣衫褴褛的难民们,一窝蜂的涌向远处的粥棚争先排队,反而朝廷设点的粥棚人数寥寥无几。 除了朝廷的赈灾,还有京中富贾人士慷慨解囊,也设点施粥发放衣物。 “哇——今天还有馒头!”人群中哗声四起,人头更为攒动。 粥棚处,一抹明亮艳丽的身影忙碌于人群中,态度亲和,笑容清新,让即将步入的枯黄秋色,增添一道春色。 “那不是名满京城的雅妓,柳含烟吗?”有人轻声嘀咕。 康熙朝李德全招招手,“去,取一碗回来。” 李德全领命,很快取回一碗白而粘稠的粥食,大米颗颗饱满而绽放,真正的粥香才扑鼻而来,就连我这么远,亦都能闻得到香味,此米应为上等好米。 其他几名小太监,各自端回一碗其他商贾或世家的白粥,除了李德全手中那碗全是盈白米粒的稠粥,其余几碗都还算见米粒的稀粥。 其他商贾或世家的粥食,再怎么差,也好得过朝廷的这碗满是砂砾的清汤寡水,这由不得康熙欣慰之余更为震怒。 李德全的粥,正是取自那位女子的粥棚处,李德全不仅讨来了粥,左手处还有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 康熙就着香甜的馒头,喝了一口李德全呈上来的粥,颇为赞许的点头,低声嘀咕一句:“此女子不错,可惜误入烟柳巷。”康熙回首对李德全说,“回头,派人问她有何心事,朕替她了了。” “嗻。”李德全打千,就准备迎康熙回宫。 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皇上,那是皇上!” “真的是皇上,还有随行的诸皇子与大臣们……”人群中,又是一声高呼。 刚还在争抢粥食的民众,纷纷围过来扑通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九五移驾,万民齐跪。万民高呼‘万岁’的声音,可谓沸反盈天。 很快,隐藏别处的带刀侍卫,整齐有序地冲了出来维持秩序,拔刀隔开民与君的数丈距离。很快,八匹骏马的龙辇被牵了过来,准备迎天子回宫。 宝象庄严的康熙,来回地审视着万民。在古代,贱民是上不得庙堂,也不值得帝王去亲近或者让其起身平站。可康熙本着朝廷施粥自亏在前,不得不开口,道:“都,平身吧。” 初见天颜的万民,被一声犹如洪钟的嗓音惊醒。这一句都平身,更是体现康熙的平易近人与爱民如子。 “谢皇上,皇上万福。” 得此赦免,人群窸窸窣窣地站起来,但都自知是贱民,均不敢抬头直视天威龙颜。 “那位女子,是谁人?”康熙指着远处跪着的女子,道。 那位名叫柳含烟的女子,宠辱不惊地起身,搀扶着一名近百岁的老人,踩着碎步走来。 “小女子姓柳名含烟,参加皇上。”柳含烟扶着老汉跪于康熙十步之外。 柳含烟生的细皮嫩肉,面如含春,她所搀扶的老人瘦骨嶙峋,五官尖细,不像其家中高堂。遂,康熙问:“你所搀扶的,是你何人?” “不识。含烟自幼习四书五经,懂得‘孝,乃百行之本,众善之初也’之理,遂小女子见老汉于难民中孤苦无依,又恶疾缠身,便接过身边以尽孝道。”柳含烟垂首道。 此女子的态度不卑不亢,不禁让作为大人物的我们多看了几眼。康熙点头赞赏地道:“也难得你有这份心。如果天下人人皆如你这般美德,那我大清何愁不民强国富?” 也不知康熙抽的哪根筋,居然眼风扫向我,吩咐地道:“瑾瑜,替朕赏柳姑娘。” 终于轮到我出场了,我从怀中掏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了那位名叫柳含烟的女子,那女子也不推让,接过并谢恩,说赏赐的银两会悉数购买米面,用于民间疾苦上。 此女子这番作为,岂能不让人青睐?心地好,才学好,样貌好,可谓才貌双全、品学兼优,是媳妇或者妻妾的最佳人选。可惜了,天妒红颜,错入了行当。 女子在老汉耳边耳语了几句,老汉立即抬起褶皱如丘壑的脸,用浑浊的眼珠子盯着十步之遥的康熙,悲戚喊到:“皇上,您真的是庙堂高坐的皇上吗?” ------------ 第四十七章 三敬酒 “大胆!”侍卫领怒喝,老汉的行为可视为大不敬,便顷刻拔刀架于老汉脖子上。 而半只身子已入黄土的老汉,也顾不得性命之忧地高呼到:“皇上,你可得为我们陕西黄河两岸的百姓做主啊……这贪官不肃,奸佞不除,我等疾苦百姓如何敢归乡作息?!还请皇上为枉死的百万亡魂做主……” 老汉这一番言情恳切地请辞,立即引起四方民众的再次跪地与磕头。 是了。这黄河两岸死了何其多的人,岂能说一句贼人所为与朝廷无关,再从轻发落一下相关官员就算交代了? 那何为天理?何为王法?何为天道不公?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诌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诌狗。 我说过,即使挖空心思或搭上身家性命,我亦都会为黄河两岸枉死的百姓寻个交代。那场连绵的大雨,即使朗宁乡的坝堤被炸毁,可事也不至于哀鸿四野,新添十里陌上荒坟。 多年来,各路官员多数贪污黄河工款,这修建水利的工款不够,只能在联手当地豪绅克扣、徭役百姓。而朗宁乡的水患一向不被重视,难得由乡亲筹集的血汗银两修筑的坝堤,却被争权夺势的奸人所炸毁,才导致六月份的不可覆灭的大灾难。 我垂首退后,悄无声息地隐匿于大臣之中,一抹弯度地冷笑,静静荡开。这些食禄而不治事的官员们,我不求你们赔上身家性命,但也是要他们锒铛入狱。 “皇上,请您为枉死的人做主,为生还的人造福!”万民齐齐跪地。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臣季伯鸣,也恳请皇上彻查贪污黄河工款一事,以及严办督办此次黄河工程的官员。”季伯鸣非常顺应民心的撩衣跪地,恳切地道。 季伯鸣这样一说,老八与太子手下的官员,几乎一个别想逃。届时,就看康熙如何处理了。 我能瞅见康熙冷峻的面容,以及袖中紧握的拳头。原本粥中有石子,就已够康熙恼火了,加上万民的叩阍,更十分催发康熙的愤怒。民意既已如此,这事已容不得康熙不下令彻查一系列的官员。 所以,康熙回宫后,火速下诏,连连召见此次相关联的大臣问罪,包括大米充沙事件等官员。而掌管京中粮仓的职衔是九皇子,而施粥的官吏也皆为九皇子的旗下官员,康熙震怒得连下三道圣旨,打发老九立即动身前去湘西剿匪。 这一下子,风萧萧兮,易水寒,朝中大小官员那是人人自危,惶恐不安。康熙拿几位大臣问罪后,便任命四贝勒胤禛为钦差,审拿此事件牵扯下的各路官员;以及安抚陕西黄河一带的百姓,也交由胤禛全权处理。 四皇子也不负众望,事无巨细地都亲力亲为,审讯官员,安抚民心,公正严明。四皇子还为被大火焚烧屋舍的民众们多次拨款,多次开放粮仓,承诺百姓绝无冻死骨,饿体肤。 不仅如此,被烧毁的大山与土坡,四皇子还多处移植来各种树木和植被,确保当地水土不被流失,可让家禽牲畜可以继续赖以生存。 胤禛这样一副勤勤恳恳、中规中矩的处事态度,不仅赢来康熙的赞许,也让朝廷记了他有所建树的一大功。而老四也深知‘满招损谦受益’之理。老四回京后,依旧诚恳务实,不拉朋结党,做他‘安静守分’的四贝勒爷。 皇家这一番作秀,不仅让爱民如子的皇家形象更加光辉亮丽,还让康熙重新攥住天下归一的民心。 而我重要的目的,便是让天下人都识得康熙的第四子——胤禛。这,就是我让老四所要获得的东西,民心。一个拥有民心的皇子,才是真正的储君之风。 ——镇国公府—— “话说,没几日便是中秋节了,皇上这样打发九皇子去湘西剿匪,合适不?”美琪在一旁择菜,问到。 “这有何不合适的,这人趁少将还病着的时候,就曾三番五次的谏言圣上,总提少将湘西剿匪一事。他这叫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李逸拄着拐杖站着,边替美琪择菜,边忿忿地道。 “嗯,是了。”我躺在院子的睡椅上,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少将,这柳含烟您是如何识得的?她如今可是京城炙手可热的雅妓,是位不世出的绝世佳人啊!传闻其才情不下于京城三杰,京中不知多少公子哥踏破她的门槛,都见不上一面呢!”程思铭两眼放精光。 “嘁~你懂什么叫绝世,什么叫佳人?”李逸撅着嘴,否认程思铭的看法,“少将的智谋与美貌才叫绝世佳人!” “嗯,你这么说也对。”程思铭歪头想了想,表示认可。 “但你们不觉得月凤歌美貌,才是当世无双吗?”美琪起身,临走前促狭地看了我一眼,丢一下句话。 “是啊,”程思铭又立即一脸花痴样,咂嘴道:“啧啧啧,可惜了,如此清新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容姿,偏就生一副男儿身。” “不然叻?你还想强抢民女不成!”李逸嗤之以鼻,依旧不忘夸上我一番,“何况男生女相的又不止他月凤歌一人专属,咱家少将又差到哪儿去了?” “嗯,那也是……”程思铭再次外头,表示认可。 我在一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莞尔道:“有你们这样拐着弯儿吹捧我的吗?小心把我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呢!” 程思铭赶紧搬来长条凳子,先扶李逸这个伤残人士坐下,自己才落座,急不可耐的发问:“那少将赶紧说说,这柳含烟又是哪一出?” “是啊,少将,你如何能算计到这一步的。万一皇上不出宫接受叩阍怎么办,那事先安排的工作不都前功尽弃了?”李逸不解的问。 我懂李逸的意思。我如此提议康熙出宫巡视,无非是迎合康熙想重新笼络天下民心归一的想法。君子临视天下,对此彰显的是浩荡皇恩,是皇家的对此事件的重视。 所以,我的提议,康熙有十足会采纳,不过只有七成康熙会即刻行动,再由体会圣意的大臣们一唱一搭,便从中多加了一成。所以剩下的两成,那就是赌,我赌康熙会不会择日不如撞日。 如果失败,那就等同事先通知外在的官员准备无砂砾的粥食,清理不必要的难民以防滋事。 七分靠把握,三分靠天成。毋庸置疑,我赌赢了。 “你还记得白凤翔这个赤脚大夫出城采药时,曾被一女子拦下求医治一名老人的事吗?无巧不成书,正是柳含烟当天所扶着的老汉。” 这名老汉因腹部胀痛难耐,被当时名声鹊起的柳含烟遇到,自然是狭义相助。因郊外无大夫,柳含烟便私自携带其入城救治,却被守城的官兵拦下,告之难民不得入内城。 不得入城,可那老汉痛得不成人形了怎办是好?柳含烟自然是不能见死不救,可再从城内请来大夫,一来二去的功夫,恐怕老汉已经魂归西去。正好,采药正归的白凤翔被柳含烟拦下,央求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此时,面色灰白的老汉,已痛得去了半条命。 白凤翔原以为那位老汉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才导致肠胃剧痛,遂从路旁边的草堆里采撷来几株让老汉当场咀嚼咽下。老汉很快止痛后,紧接而来的便是一通腹泻,让老汉泻得只剩一丝力气才作罢。 白凤翔检查了老汉带血的粪便,便知道了病因,因为稀成水的粪便全是砂砾。 白凤翔从药草篓里挑出几味养脾胃的草药,吩咐柳含烟熬好了汁水,每日三餐后让老汉服下即可,并告知老汉切不可多食不易消化的食物,尤其是含沙石泥块巨多且不干净东西。老汉此番症状,便是误食了太多含有沙石的食物。 可老汉回复白凤翔的却不是误食,因为城郊外所施的粥便是全砂砾。白凤翔当时一个不信,便同柳含烟一同前去验证。果然,除了各世家或商贾的粥,朝廷所施的粥里是最多石子,简直让人难以下咽。 当时,白凤翔禁止柳含烟要与官吏理论的做法,说其有办法整治他们。官,还是得由官惩治,所以白凤翔火速回来告诉于我,与我一番商榷。 而刚从烟雨江南而来的雅妓柳含烟,自然有不俗的私房细软。自知难民吃喝如此差时,便慷慨倾囊拿出银两来买米买面,于外城郊搭棚垒灶的熬粥蒸馒头发放给难民们。 也不知这老九是太过目中无人,还是管理天下粮仓的他,会拮据到出不了几百石1米?不然,他怎敢往大米里掺杂石子!正好,老九百般挑我的错处,我也借机给他使使绊子。 原本上午,康熙心虚地下旨草草责罚各路官员,可下午就出这档子的事儿,康熙还不彻底寒心?还好明年春闱,太和殿有殿试,可以很快替补上一些有才学远见的官员。 而此事一出,也刚好给即将初涉官场或侵淫官场多年的人一个警醒:做官,就要做清正廉明的好官,如那已升为延安府知府的易有为一般,为民造福,为民请命。 说到柳含烟,今晚我正要好好去谢她一番。所以吃过晚饭后,我携带一大帮子人出门。 繁华如一的内城,一般无宵禁之说。再加上明夜便是中秋节,如今的大街上,早已张灯结彩预热着,而明晚的庙会、字谜会、灯会更是少不了。每逢节庆的灯会、庙会,深处闺阁中的妙龄女子,也难得迈出大门现身通宵夜市,这种节庆便是无端给各种痴男怨女制造私会的机会。 朗月高挂,五彩灯笼高挂,街上行人还不算人声鼎沸,但人也不下少数。我见我的人伸头四顾的,就打发他们自由活动,只留下白凤翔跟随我来到一处闹中取静的门庭外,由白凤翔轻手叩门。 很快,奴仆得主人应允便殷勤邀我们入内,而里面的小圆桌早已置办好三四人的酒食。柳含烟的贴身婢女挽娘,先让我们先入座斟酌,并言道:“我家小姐很快就出来,还请贵客先等候一番,如奴家有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话才刚下,柳含烟便款款而来,先是对我福了福身,才缓缓入座。柳含烟的举止不失大家闺秀,模样更是温婉如水,全身上下别具一番书香气质。这,便是当下文人所追寻的红袖添香的典范吧? 柳含烟用芊芊素手端起一杯,对我道:“小女子为世子能屈尊纡贵此寒舍,先干为敬。”说完,便是仰脖一饮而尽。 “姑娘好酒量。”我笑言。 “世子过誉了。”柳含烟再端起一杯酒,“小女子再敬世子为民请命之举一杯。”说完,又是一杯入腑。 我这次只笑,不言。 果然,柳含烟待挽娘斟上酒后,再举杯对我,“三敬世子像含烟认识的某位故人。” 三杯喝完,柳含烟的双颊已悄染绯色。 我低头看着自己未动的杯中酒,道:“姑娘三敬其酒,不知有何所求?就冲您那日的帮忙,无论所求何事,只要在瑾瑜范畴内,瑾瑜必定倾囊相助。” ------------ 第四十八章 猴叫 “世子果然是玲珑剔透的人儿。”柳含烟埋下双瞬,“含烟正是有个不情之请,明晚中秋月圆夜,世子可否到万花楼捧场?” 万花楼? 这柳含烟是杭州出了名的雅妓,如今即使初到京城,就已誉满京师,可谓风华不绝名满天下。她只需在自己这别具一格的小院子,每月偶会一两位名流人士,就够衣食无忧,何须再到万花楼站台出演? 万花楼,鉴鼎阁,康熙…… 如此推断,我便知晓一二因果,我端起未动过的酒杯一饮而尽,道:“是在下连累了姑娘,姑娘如此微不足道的请求,在下岂能不应之理?瑾瑜定携足银两前去捧场,定不会让不肖之流玷染姑娘毫发,姑娘且安心。” 柳含烟却是眶中无神,苦笑,“红尘女子,谈何玷染不玷染的。”柳含烟替我斟上酒,才恢复神采地道:“这个无须世子担忧,含烟向来只卖艺不卖身。何况红颜薄命,怨不得人,也怪不得世子。”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若姑娘实在不愿惊扰红尘,想必瑾瑜可以为姑娘谋得出路。”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向康熙求了她。 “靠人不如靠己,多谢世子一番好意。”柳含烟看似非常感激我的热心肠,不停地劝我等动筷,“家常小菜,比不得镇国公府山珍海味,世子与白公子若不嫌弃,多尝一些。” 倒是白凤翔抓住重点,“柳姑娘,刚才您说我家世子像您的一位故人,不知这位故人是……” “此人与小女子有过数面之交,所为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不过是小女子往来的客人其中一位罢了。”柳含烟说是这般说,可暗淡的神色出卖了她。 “姑娘,您那位故人的五官,是否与在下有五分相似?”我也不妨直白,“他有可能是瑾瑜失散多年的兄长,不知姑娘可否告知瑾瑜其踪迹,瑾瑜愿意千金奉上。” 如若真是的五哥瑾瑜,我便可早日脱离苦海,带着西南将军的额娘远走高飞,再也不理这京城波云诡谲的事。 “兄长?”柳含烟煽动长长的睫毛,定定地看着我,放佛通过我看着某一个人,“可,小女子不曾听闻他有何家人。而且他乃孓然一身的江湖人士,已漂泊多年,实乃不像出自侯门世家之人。” 我真挚是看着柳含烟,问了一句:“你确定?”突然,柳含烟静静垂了首,陷入沉思当中。 瑾瑜乃将军府的嫡幼子,教养一直良好,能文能武,是府中众兄弟中最有前景的一位。虽性格潇洒无羁,可自幼培养的世家礼仪,是不可能漂泊两年多说扔便扔的,能与柳含烟有一段情愫,朝夕相处下,柳含烟岂会不怀疑? 半饷,柳含烟才幽幽地道:“世子想知其踪迹,小女子还想知道他在哪儿呢。” 从柳含烟处出来后,走在静谧的大街上,微风轻扬,瞬间觉得夜凉如水,而皓月当空,倾泻一地的银辉。 “你真的确定,那位便是五少爷吗?”一晚上不曾多言的白凤翔,问。 “是也不是,总要派人到苏杭一带查一查的,难得有一丝一毫的线索。”我答到。 其实,我比谁都希望那便是真正的瑾瑜,这样我便不用继续过着不男不女的生活。脱离这个千斤石担的身份,恢复言九儿本应有的生活,真正的男欢女爱。 “既然你答应了柳姑娘明晚到万花楼捧场,那你如何摆脱宫宴?”白凤翔问。 嗯,这是个问题。每年的八月十五月圆日,康熙都会在御花园赐宴,与群臣赏月,把酒言欢。其中,还会有各府的小姐少爷一同进宫,这等同于变相的相亲大会,政治联姻,利于各府关系的缠绕与协调,也能很好的维护康熙与众大臣的君臣关系。 “这是个问题,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吧。”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或有一得。我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即可,现在还是不要想太多, 夜已深,街上无行人,可月圆当中,银辉满地,四处透亮得犹如白昼。走在空旷的大道上,我脚下突然一滑,差点摔得四叉八仰。 白凤翔鼻子比较灵敏,闻出了不对劲,“空气中,有着好浓的血腥味。” “还用闻?”我指着差点滑倒我的一滩血浆,说:“你看那一地的,都是何物。” 这滩血,处于屋檐的阴暗处,不细眼看,还不易看出。 “还不止,这一路都是。”白凤翔朝前走了几步,顺着大道横插进来的一条小巷望去。白凤翔抬眼看着我,示意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我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走吧。” 可是我和白凤翔抬脚走人时,很清晰的请见一声遭人惨虐的猴叫声,“吱呀、吱呀―吱吱呀呀――吱呀――” 我和白凤翔立即互相对望,还等我开口,白凤翔便会过意,对我说:“你留下来周旋他们,我且去看看。” 白凤翔说完,就闪身进入那幽暗的小巷里,不见踪迹。我侧耳倾听,果然听见长街的另一头,传来盔甲与步伐的声音。 簇拥的队伍中,为首的人率先认出月下长身玉立的我,上前抱拳地道:“世子,为何在此地?” 我嘴角上扬,“自是赴宴而归。不知,梁大人携兵马何去?” “自知捉拿贼人了。”梁鸿也不瞒我,与我接触后,就一直对我推心置腹,“接到线报,那入宫偷走白玉观音的贼人现身京城,我知道后立即带人前去围攻,那贼人受伤后,不慎逃脱,所以在下正带人四处搜捕。” “那你这伤?”我看着梁鸿的左脸颊处,一直到脖子下,有一道奇长的猩红爪痕。 “唉,也不知从何处蹿出一只猴子,一把抓过来,这不就受伤了吗?也正如此,才让那贼人趁机逃脱掉。”梁鸿伸手触了触那几道红痕,龇着牙地道。 梁鸿看到我靴子上的血渍,皱眉道:“世子脚上,为何……” “也不知是哪个屠夫,把运毛血1的车淌了一洼的血浆,这不让我踩到了吗?”我指着身后的一滩血渍地道。 梁鸿赶紧过去,蹲下,伸手沾了沾地上血液放于鼻血闻了闻,“世子,这不是动物的鲜血,这是人的血液,指不定正是我等所追赶的贼人。” 梁鸿对着身后的人扬手,手下的精兵立即整齐有素地朝前跑去。梁鸿对着身后的我,抱拳道:“世子,在下有药事在身,先失陪。”说完,就紧跟部队而去。 我置身冷月银辉中,幽幽道一句:“祝梁大人早日捉拿贼人归案。” ------------ 第四十九章 拜访 白凤祥独自回来,对一直在书房候着的我摇摇头,表示没寻见人。 “这小子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别太过担心。”白凤祥安慰我地道。 我摇摇头,总觉得心里慌得很,我好歹与蔺子如朋友一场,如今生死不明,我如何不担心?我想了想,还是说:“他在京城无亲无故,若真出了何事,他唯一能找的便是我,如今人不见人,尸不见尸的,你让我如何不担心?” “不行,我还是出去找找。”我实在坐不住,决定出去寻一寻。 可我还没迈出门口,白凤祥就上来一把拉住了我,用眼色示意我去听院子围墙的动静。果然,一股血腥味飘来,院子里一颗高大而茂盛的榕树上,悉悉簌簌的抖动着,而树下我常躺的藤椅,正溅开一滴滴鲜红的血液,在月光下异常刺目。 我快步来到树下,期盼地喊到:“是,子如吗?” 我话音刚下,树上开始大大肆抖动,眼见一个黑压压的物体直线落下,眼明手快的白凤祥推开我,接住了从高空跌落下来的人。 白凤祥扶起满身是血还尙有一丝意识的蔺子如,这家伙居然咧开嘴对我笑着,“想不到,九儿还会为我担心呢!” 听完这话,我还没开口,这家伙竟然推开白凤祥,直楞楞朝我倒来,我惊愕地伸手把他接住,就听见这家伙在我耳边低喃一句:“九儿,快到我怀里来。” 什么到你的怀里来?到底谁到谁的怀里来!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家伙,重伤了依旧是死性不改。 白凤祥嗔怒地瞪了我一眼,意思是别人明摆吃你豆腐,你居然还有心思笑出来。我弯成月牙的双眼回视着白凤祥,这人都伤得不省人事了,我有何办法? 怀里的人儿软绵绵的,毫无平时即使熟睡也会保持紧绷的神经,警惕四周动静。蔺子如身上的血,依旧源源不断的往外淌,连我身上的白衣一齐染透,热乎乎、黏腻腻的,让我忍不住想伸手抚上他的背。 我手才伸到半空中,怀里软绵绵的人就被白凤祥一把拉走,也不管蔺子如重伤在身,直接抗上肩走回屋里。 午后的阳光细碎,室内尘埃于光线中纷扰。我从宫里回来,便搬来凳子坐于窗户下,拿了本《列传》静静地看着,而床上躺着人儿从昨天夜里到今天下午,依旧沉沉地睡着。半饷,视线一直停留在第一行的我,终是揉着眉心抬眼看向床上静躺的人。 五官不突出,但组合起来却很好看,人没有十四或凤翔那般高,却也不矮,四肢修长,身材匀称,可属于标准的俊男。最特别的是,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灵气,如他身边一直不离身的猴儿一样灵澈。 蔺子如难得这样安静,沉睡的模样下远没有往昔那样一开口就是不正经,令人诸般讨厌。我看着他祥和的面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为何他会被大内侍卫梁鸿围捕?还有他身边一直形影不离的猴子,哪儿去了?他真的是潜入皇宫偷取白玉观音的大盗吗? “想什么呢,这样入神?连我进来都不知道。”美琪端着一碗药进来,好笑地对我道。 我放下书,笑道:“不是在自个儿院子里嘛,走走神发发呆,这也不应允了?”我起身,看着美琪放下那碗还升腾着雾气的药汁,接着说:“这药,由我来喂吧。” 原本想扶起蔺子如的美琪,回过头来看了看我,“那个……好吧。” 我目送美琪掩门而出,才来到床边坐下,把床上的蔺子如扶起来,让其靠在自己肩上,再端来药,一勺子药,一勺药地问他喝下。才喂了几勺,门被人气汹汹地推开。 我抬眼看了下,便对来人说,“凤翔快给我取块手绢来,这药汁洒得哪儿都是了。” 白凤翔却不动了,定睛看了几眼后,就夺过我手里的药碗,拉开我,并接过我的位置,手上的药碗一抡上来,粗鲁地给昏迷不醒的人灌下。 我惊讶地目瞪口呆,就听见刚还不省人事的人,立即被药汁呛得咳嗽出来:“咳咳——咳咳咳——” 醒来的人,一把推开白凤翔,趴在床沿上一个劲的吐,“你想趁人之危吗?” “就你?还不配!”白凤翔掷下药碗,哼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我哑然失笑,“你这家伙,何时醒的?既然醒了,为何还要装睡,知道我们这些人忙前忙后有多辛苦吗?” “水,给我递碗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蔺子如,艰难地朝我喊到。我摇着头,来到桌前给他倒了碗喝下。 “苦死了,我这辈子再也不喝药了。”缓过气地蔺子如白眼一翻,“我敢肯定,白凤翔这小子铁定在整我!” “他整你,那也是你的光荣。”我抿抿唇,直接搬来凳子坐于对面地问:“说吧,到底出了何事,伤成这样。” “怎么,我都伤成这样,你都还要严刑拷问?难得我装睡地体验你一番细致柔情。”蔺子如倒是撅着嘴,跟我打哈哈。 既然他不说,我也无话,直接起身欲走时却被他拉住。蔺子如低沉地道:“等等,我家猴儿不在,你陪陪我不行吗?” 我也不怪他拿我与猴子相提并论,我知道那只猴子对蔺子如很重要,一直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突然不在身边,心头总会冒起一股空落落地感觉。 可我回头,对上的却是一双狡黠的目光,搞得我还深以为他家猴儿对他真如此的重要。我重新坐下,威胁地道:“你若再不说,我就把你扔出镇国公府!” 蔺子如撇撇嘴,“说就说。” 原来,潜入皇宫,盗取白玉观音,确实是蔺子如这真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所为。气得我戳他的脑袋,直骂他有几个脑袋,咸猪手居然伸到皇宫里面去了。 李逸斜刺地说:“他长能耐了呗。” “那为何盯住了那尊白玉观音?”依旧面瘫的白凤翔,只问重点。 这下,蔺子如却缄口不言,一脸的沉默。我看在眼里,既然他不愿意说,我也不相逼,便让美琪扶他回屋躺下。 我招手唤来白凤翔,“看来,这科扎王子一直滞留京中,我作为其救命恩人,是该拜访一下他了。”说完,我便领着白凤翔出门。 ------------ 第五十章 玉棺仙尸 我与白凤祥来到驿馆,临进前,我还低头询问白凤祥要不要携带礼品进去,空手而入有失自古礼仪。 白凤祥倒是白我一眼,嗤之以鼻地道:“你都要把人喂狼了,还需介意这个?” 我点头。也对呵,我不由人通报递帖子,就气势汹汹杀过来,如今问这个真是多此一举,也不怪乎白凤祥嗤笑我。 我刚跨入驿馆大门,就撞见那位准备外出潇洒的科札王子与他随从。我先施礼为敬,科札见是我,先是一愣,随即显得有点惊慌失措。 “王子,可还记得在下否?”我笑如玉面佛地问到。 科札刷白了一张脸,不言不语,显得有些失礼数。科札身边的随从倒是机敏,开口道:“这不是振国公府的世子吗?我们家王子怎地会不记得!说起来,您还是王子的救命恩人呢。” 这时候,科札才醒悟过来,张口道:“世子,科札刚才失礼了,还请世子莫怪。世子此番来驿馆,想必是有要事在身,科札就先行告退了。” “科札王子等等,”我喊住准备夹着尾巴遁走的人,“本世子的要事,就是来拜访王子你。而王子停留京中数月有余,瑾瑜本早该来尽地主之谊的,如今才来,是王子莫怪才对!” 科札却尴尬起来,我已摆明了来意,他自然不好推脱。所以,他只好领我入驿馆的内厢房招待。 喝完几杯茶的功夫,我也不妨直白的说:“本世子与狼群一役,记忆犹新得很。不知科札王子还记得否?” 对方紧抿着唇,不愿作答,或许是没想好措辞,所以我便接着说:“正因为犹新,才每每想起那残酷而血腥的场面,而午夜梦回之际都会冷汗涔涔地惊醒数次,可谓倍受煎熬。那一战,我大清将士可是死伤无数,而那一役之后却也使得我加官进爵。可我总觉得蹊跷,这一切的发生,总得有个因果吧。不知科札王子,您如何认为?” 科札依旧保持缄默,所以站于他背后的随从支支吾吾地答到:“这、这我们王子有什么好认为的呢?世子,您多虑了。” 一直低头品茶的白凤祥却幽幽开口了,“是吗?可我们家少将认为这一切的使然,都是拜人所赐。至于这个人,想必科札王子与身后的使节很清楚。” 当时,若不是我重伤导致长睡不起,我早把此事件呈报于康熙,这小小的部落国恐怕早遭受灭顶之灾。如今我才来寻他以此相要挟,不过是因为雪狼的来由,以及蔺子如为何不惜性命也要偷取那尊白玉观音。 “你……”另一名随从开口呵斥白凤祥什么意思时,却被科札挥手让其噤声。 “此地说话不方便,还请世子移驾月满楼一叙,科札已在那预定了隔音甚好的包厢,咱们可边吃边聊。”科札起身,恭迎我而出。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谅他一时半会也逃不出大清地界,我不妨跟他走一遭,看他如何解释狼群一事。 来到月满楼,酒菜已上齐,只等我们入席而来。科札先给我满上酒,方自饮一杯壮胆地道:“世子,科札不瞒您,这雪域狼群确实与科札有关,而此事得从去年初春说起??????“ 去年初春时节,万物复苏,科札便携随从外出踏青。 外蒙的草原一望无际,但失必儿国与他国交界处有一片连绵起伏的雪山,最高峰被当地叫作九幽峰。此地有着终年不化的积雪,还常有雪狼出没。科札也不知是怎的,竟鬼使神差的来到那一片雪域下,还登顶想俯瞰整大草原。 就在登到九幽峰半中央处,不慎遇雪崩,慌不择路的他们不慎失足便跌入一个洞穴里,从而躲过了被大雪掩埋的危险。 由于洞口被大雪封住,但洞穴通风,前方必有出路。科札他们便借着洞内千年冰晶的荧光,直接朝洞的深处走去。 这洞,越往里,越别有一番奇景。里面有着亭台楼阁、圆桌长椅,仙童奴仆惟妙惟肖,皆由汉白玉雕砌而成,统一被千年寒冰冻住,此番陈列设施简直就是一处仙人洞府。视觉被震撼到极致的科札,向左拐,来到一处空旷的大殿上,大殿的中央有一块光滑玉润石台,石台中央原本有所摆设的,却是空无一物,倒有被人移走的痕迹,石台上还散落一些切割匀称的白色玉石。 为了不空手而归,科札遂捡起几块玉石回去。那些玉石很奇特,拿在手中透凉入骨,非得用布厚厚裹住才敢塞入怀里携带出去。玉石入怀后,依旧能感受到丝丝凉意,这些凉意仿佛仙灵之气涌入体内,让人头脑清楚,耳目清晰,精力充沛,体内还渐渐升起一股摧石必毁的力量,让人时刻处于兴奋之中。 如此怪异的玉石,除了让科札等人喜出望外之外,还非常疑惑此玉石莫非便是古巫族的魔石? 传闻古巫族的魔石,上可通天庭,下可通黄泉,可呼云作雨,能唤风走石,萨满巫道多用它于战场上作战,无往而不利。 如若真是遗失千年的魔石,那科札便想,他部落国便可称霸草原,乃至天下!得此异宝的科札,只想携随从快速寻路出去。最终,千辛万苦下,他们终得从九幽峰的山腹中而出。可出来放眼一望,却是整片大山的另一头,所以科札他们不得不几经跋涉后,才落得以落脚到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他们前脚刚踏上草原,后面的雪峰就轰隆隆的一片,犹如打雷般轰鸣。很快,山上,草原上,涌来无数的狼群围攻于他们。 科札说到此,便问我:“世子可否听过一个上古传说?那便是玉棺仙尸。” 又是上古传说。 最近怎么这样多的上古奇文被我撞见!还是我言九儿生不逢时死不逢世?不过,这玉棺仙尸又是何物?我一脸的莫名,示意他且说来听一听。 “字面解意,便是一副玉棺,一具仙人遗体。” “玉棺,仙尸……”我呢喃着,也沉思起来。 如果是玉棺、仙石,我还能理解!可这仙尸如何解说?难道还真的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仙人尸体不成,就算是,顶多也是一具干尸罢了。 “是的。玉棺,仙尸。”科札颤巍巍地端起酒,入喉压惊。烈酒入腑后,才回一丝暖意的科札,面露狰狞却又似恐慌地笑意:“那玉台,原本盛放的便是一副玉棺,棺内应有一具栩栩如生的尸体。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吧?呵呵・・・・・・“ 由于这个话题,让气氛变得很诡异,四周上下总飘忽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为了打破冰点,白凤翔开口冷冷地道:“不过是疆外的部落秘闻,不见得就是真的。科札王子,您该不会为了逃避罪责而肆意撒的谎吧?” “是吗?我宁愿是自己随口撒的谎呢!”握紧酒杯而青筋突暴的科札,嘴唇发紫地道:“所幸狼群围攻,唯独我没有死去,反而被一支隐没千年的上古巫族救下。古巫族的人说,我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若不还回,永生永世将会被雪狼一族追杀。” “便是那尊白玉观音?”我问。 “差不多吧!因为那尊白玉观音,便是用我怀里那块白玉所雕刻成,为了逃往中原,便用来做供品进献。”科札说完,就感觉到我周身所迸发的寒气,赶紧接着道:“我也没想到,我来到中原还会被雪狼寻觅至此,才引发了那次人狼大战,导致世子为救我们而重伤,也死伤无数,我为此深感抱歉。” 这家伙,如今说这些有何用?事发后,居然一直缄口不言,也不登门说一句抱歉话,对于死去的众将士也无半句吊唁,我如何不怒? 不过事已至此,过去快半年了,我再追究也无意义。可这西伯利亚与中原腹地,可是隔着滔滔江水的叶尼塞河,雪狼能不远万里地追逐到此,是否真的如科札所说,存在所谓的上古传说・・・・・・ “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何要携带白玉观音来到中原。”我的问话显而易见,若按政治层面来看,他科札就是变相的给大清携带灾难而来。 “因为古巫族族长说,我必须到大清帝都才有一救。”科札答复。 我嘴角上扬,“这话,是指我吗?” 古巫族,何其简单,定能知晓麒麟血的宿主隐匿于大清帝都。 华夏五千年,巫族一脉自古便有,据文献记载也是神乎其神,而《山海经》记载尤为最。 在远古部落社会,政祭本是合一,而后政权、神权分立,神权职由巫族执行。上古之女性酋长为巫,巫为龙族的象形,表示具有统领天地间之神灵、生灵等之义,而能与神叙话,或慰抚神的人。 《说文》:“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也。”巫族相信万物有灵,能通过精神感召巫祖降临,并召唤各种生灵助战,这就是传说中的通灵术。 而古巫族最为出名人,便是巫咸。《离骚篇》注:巫咸唐尧时人,以作筮著称,能祝延人之福疾,知人之生死存亡,期以岁月论断如神,尧帝敬之为神巫。 古巫族,麒麟血,羊皮古卷,这些都上古秘闻。难道这古巫族跟麒麟血有关?还有,我从鉴鼎阁偷拿回来的羊皮古卷,又是否有瓜葛? 一切都是谜题,看似都与我有干系。难道我的重生,就是为了这些?还是说,我的重生,原本就是一场注定的阴谋。 瞬然,我感觉到一丝一直晦明不清的线条,在逐渐浮出水面。而这些一直沉淀于水中理不清剪不断的线条,终会浮出水面。 ------------ 第五十一章 古巫族 “我虽见识浅薄,但也知古巫族族长,皆由女性担当,不知对否?”我问。 “古巫族族长历代确实由女性担任,可此番救我的族长却是男性为任。”科札回复。 “那你怎就肯定对方就是上古巫族的后裔。”白凤翔不信地问。不止他不信,连我也不太信。这种事,空口无凭,可随意捡现成的文献捏造。 “世子,很多事你不信,但不也都信了?”科札眼神怪异地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何况这些是远古就存在的民族。您要知道,我们游牧民族一直游走在大清国土的边境外,崇尚的是萨满巫道,心中信奉的只有巫神,就连你们大清先祖未入主中原腹地时,推崇信仰的也是萨满教。所以,对于远古巫神后裔,我等游牧民族尚能辨别真伪。” 科札还是见我一脸未信,便支开他所带来的随从,慢慢解开身上的衣裳,裸露上半身,缓缓地转过背面给我与白凤翔看。 我与白凤翔惊得站起来,并连连退后。我忍不住冷气倒抽,叫出来:“这都是什么?” 科札的背部,在皮肉下生长出如同藤蔓的怪东西,这些东西如一张撒开的网,从后背向四处伸展开去。这些筋条粗细不一,乌黑青紫,在皮表下交叠横错,让看者不忍直视,还恶心阵阵。 科札转回扭曲的五官,“世子,此番信了吧?这些便是我从那山洞出来后,便开始长出来的怪东西,如附骨之疽,一点点地吞食我的血肉骨髓。” 科札整个人转过来,我才发现,他整个人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脸颊凹陷,双眼暴突,整的一个人如同一片死灰,阴色沉沉。原本一个高大强悍的游牧者,变成了一副空架子。 科札胸前,只剩下一块皮包裹的两排肋骨,眼见一条黑紫色的触须从身后慢慢地伸展到前胸来。我脑子一下空白,不听使唤地伸出手去碰那诡异的触须。 “九儿……”白凤翔想阻止我,可已来不及。 就在我素净的指尖触碰上去时,怪异的景象发生了,那条伸展的触须居然怪叫一声缩回了后背,而我指尖居然传来钻心的刺痛。我脸色一白,脚下一软,便摇摇欲坠。白凤翔很快上来接住了我,快速往我的手腕处把脉。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这一切的景象太过匪夷所思,而那触须居然会怪叫,我只不过是轻轻用手一触碰,它就一个劲地往后退去。 白凤翔也跟着白了一张脸,紧张如他,把脉把不出任何问题,就赶紧抬起我的指尖细看,我原本红润的指尖只剩下一片惨白,毫无血色。 “古巫族让我来寻的人,果真是你!!!” 一声高呼想起,还伴随着科札的跪地,“世子,还请世子救我一命……若世子救科札一命吧,科札愿金山银山悉数奉上……” 白凤翔看也未看科札一眼,直接抱起我,直往门外冲。 前头的马儿狂奔,马车上的白凤翔紧紧地抱着我,一脸焦急地道:“九儿,你撑着点,我们很快就到府上了……” 我一把抓住白凤翔的衣襟,话还没出口,先是一口鲜血涌出,急得白凤翔眼眶丝丝泛红,“九儿……九儿……” 看着一个铁血铮铮的八尺男儿竟然为我急成这样,我不忍心,便强忍体内横冲直撞的血气,强笑道:“你命都还没还我,我岂敢比你先死去?” “对,你绝不能比我先死!!!”白凤翔声线颤抖着吼我,“你快别说话了,血都在不停的往外涌。” 我张着血口,继续龇牙笑道:“我血多呗……凤翔,我好困……我先闭眼睡会儿……”眼皮愈来愈重了,重到我忍不住阖上。 白凤翔一听我要闭眼谁去,便又扯着他那破锣嗓子喊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笑,好恐怖!!!”耳膜都要这小子给震破了,我只好挑开一丝眼缝。 见我挑眉不悦,白凤翔终于肯放低声来哄我,“九儿听话,别睡,多跟我说会儿话。” 他这样软言细语地哄,我更加想阖眼了。突然,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嘴角,咸咸的。一滴,两滴,三四滴……耳边还一直回荡着模模糊糊地呼喊声。 “够了,”我终是不忍睡去,硬来回一丝神智,“别叫魂儿了,祖宗你都快要把我给勒死了……”我整个人快被他那两条如钢铁的手臂勒得快变形,估计我吐的一半血,都是被他勒出来的缘由。 在西南作战时,即使我每次伤得只剩半条命,都不忘与他们打趣。所以,我再次裂开猩红的血口,露齿笑道:“想不到我家凤翔是个话唠,平日里地怎看不出呢?” 白凤翔平日就一副千年不变的瘫痪面孔,可如今多丰富啊,五官都扭在了一起。抱着的我人见我醒来,手臂丝毫没有松开劲道的意思,然而马车内再次传出一记掀顶的怒吼:“我说了,你这样笑着好恐怖!!!”可以想象,我满嘴的血,牙红嘴腥的,笑起来就一吸血僵尸,肯定让人慎得慌。 我气得白眼一翻,吓得白凤翔以为我真的怎样了,又是一阵咋呼冲天。 耳边一声接一声的嘶吼,而我用全身的力气去抑制体内乱窜的血气,只能气若游丝的半睁着眼,看着白凤翔好看的脸庞,他尖细的下巴开始冒着青色的胡茬。嗯,一个大男人,居然长着一张巴掌大的脸,够让女生羡慕嫉妒恨的了。 突然,体内腾升起另一股血气,这样一来,便是两股血气在体内乱窜,一股我就难以控制,何况是两股!我难受的一把抓住白凤翔的手臂,滚烫的额头冒出涔涔汗水。 白凤翔看着我的指甲没入他的肉里,便知我此刻有多痛苦。 白凤翔强哑着嗓子,“九儿,你是不是很难受?”听他的声色,放佛恨不得替我分担一半的痛楚。 我原本虚弱无力的躯体,顷刻间涌满了力量,我能感觉到体内的麒麟血又要作怪了。为了不伤到白凤翔,我就先一把推开他。白凤翔还没反应过来,便已撞向偌大的马车另一边,木质的门板很快凹进一大块。 我视线里的事物开始变得绯红,说明我的瞳孔已变色,四肢的指甲开始冒长,尖而硬,犹如野兽的利甲。 我看着逐渐变异的四肢,头脑清醒记事,并没有前几次的失控与发狂,说明月凤歌的治疗开始奏效。但如此清晰目睹自己的变异,我还是忍不住惊慌,我还感觉左肩上奇痒无比,情急之下伸手一撕,便撕下整条袖子,而赫然入目的是一片片鳞甲。 我瞪大了双眼,喊了句,“凤翔……” 所谓急病乱投医,白凤翔已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出怀里的银针包,抽出五支银针,迅速地往我各大穴位扎去。 果真,鳞甲不再蔓延,体内两股气血也停止了乱窜,但我知道这样止不了一时,反而会让其储蓄待发,发作得更为猛烈。 我体内炙热的温度开始急速下降,如同冰窖,我抖抖索索地偎依向白凤翔寻求温暖,口齿不清地说:“快,快去月凤歌那儿!” 如今,只有月曜宫宫主――月凤歌,能控制住我体内狂躁不安的麒麟血。我话声刚下,马车很快急速掉头转向,快速驶向西京的最高楼。 ------------ 第五十二章 十巫 日入昏黄,我才从满是药香的浴桶转醒,周身全是银针,搞得我跟个刺猬似的。室内,雾气缭绕,辨别度很低,唤了几声,没人应。 “哈哈哈——” 外面,倒是传来几声交谈甚欢的笑声。我侧耳细听,隐约能听出三两人共话,分别是笑声阔绰月的凤歌与十四胤褆,面瘫白凤翔倒是隐约附和几句。 终于,我沙哑的呼叫声,得到门外的回应,很快推门进来一位大丫鬟领着两个女童进来,女童们先为我移除身上的银针,再细细地替我把脉一番,然后扶我起来,交由一旁的大丫鬟替我更衣。待一切收拾妥当,我才有她们扶着出去。 门才打开,跃入眼帘的是三位伟岸的男子整齐的站在一起,一个眉目如画,一个器宇轩昂,一个风度翩翩,就是可惜了我是一名女子,而他们都是男儿身。不然,我来个三妻四妾,贪得无厌。 “快擦擦你嘴角的口水吧!”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的白凤翔,手里早已端好一杯茶,便上来喂我喝下。 我咂咂嘴,从干裂的嘴唇吐出一句话:“谁让你们长得都比我好看呢!” 三人面色各异,白凤翔依旧面瘫,月凤歌则侧头失笑,倒是十四忍不住开口鸣不平,“到底是谁占据着天下公认的美男榜首?这个你没忘吧。” “嘁~”我嗤之以鼻,故意挺了挺自认为还算起伏的胸,从他们身边走过。 我这容貌作为男生是绝色,但沦落为女子时,顶多是清秀容姿。还屁榜首,姑娘我有自知之明。这段时间在京城看的都是顶级美色,已经打击得我够体无完肤,哪里像我西南看的都是腰粗脸糙的彪悍百姓。 “倒是一马平川。” 我顿住了步伐,两条英气的美貌拧在了一起。连扶着我的大丫鬟都忍不住扬手掩饰住那抹笑意。 嘿,我怎的没发现十四的嘴这么损? “说什么呢,人家好歹是女孩子,留点口德吧你。”还是凤歌好,懂得维护我。 可我没想到的是,白凤翔居然敢揭我老底,“她何时就像女儿家了?从小到大表示没见过!” 我气得差点吐血。我好歹一个穿越魂吧?思想层面本就不一样!何况我才在将军府两年,还筹划成一套咸鱼翻身的计划,姑奶奶就被你们绑走搞失踪了四年,四年后回来就成了完颜?瑾瑜。你让我如何作女儿姿态,如何学习深闺女子那一套温婉柔弱? 四人坐于百花亭子歇息,我也不怕避嫌十四,反正问了月凤歌,十四总会知道我问了什么。十四与月凤歌交好的程度,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凤歌,你听说过上古巫族吗?传闻古巫族有十二巫祖,外界也称十二神魔。”我问一直隐世于长白山的月凤歌,希望他能解惑我一二。 每一个源远流长的世家,都会典藏有无数的古籍以及口语相传的秘闻,多少神秘之事都会耳闻一二。何况如此神秘的月曜宫,若论根源,是可追溯到先秦时代。 “我料到你终有一天会问我这个。”月凤歌一脸笑意,“因为,今天引诱你体内麒麟血护体的根源,便是你身中巫术的缘故。” 麒麟血护体?巫术? 我不明白地问:“这如何说?” “那我只能从上古巫族跟你说起了。”月凤歌作答。 上古巫族的十二巫祖,有记载是盘古的化身,外界也称十二魔神,天生肉身强横无匹,吞噬天地,操纵风水雷电,挪山移海、改天换地。这十二巫祖分别是:帝江、句芒、蓐收、共工、祝融、烛九阴、强良、奢比尸、天吴、龠兹、玄冥、后土。 不过这些追溯太远,太过怪力乱神,若论真人真迹,便是上古地帝王唐尧时期的巫咸,他可是世人称为十巫之首。 《山海经?大荒西经》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丰沮玉门,日月所入。这灵山,住着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 “巫咸,鸿医的始创者,擅针灸穴位。其后巫医代表是巫彭,他不仅发明了中药且医术精明,被黄帝轩辕氏敬之为神,封为医相。而这巫彭,便是月曜宫所传承来的医派由来。”月凤歌道。 那么巫咸,所承传的后代便是药王谷了。 “那十巫中,全都是巫医?”白凤翔皱眉问。 “不是,除了巫咸是鸿医创始者、巫彭为医药学始祖外,其余八巫天赋各异。有好星宿占卜,有好蛊毒,有好权谋,有好巫术……”月凤歌说到此,幽幽地看着我,“十巫相连,却各有使命,我若猜得不错的话,十巫之中已现四巫。” “难道至今还存在十巫?”十四惊讶的问。 “是的。”说话的人,是我。 除了满眼是赞许的月凤歌,其余两人纷纷扭头看我。我原本开始回润的脸色,又开始泛白,“月曜宫,药王谷,鉴鼎阁,明月阁……不,不对,是一共现了五巫。第五巫便是科札所说的古巫族,此部落依旧保留着最原始生活方式巫族,血统也是最纯正的。” 从我触碰到长自科札身上那些怪异的东西,我整个人在晕眩之余,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一些有关我丢失的记忆。大多了,也太杂了,乱得我头疼欲裂。 失踪的四年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从偏远西南来到了东北而被月凤歌救下,从此体内藏下了麒麟血。 还有所谓的玉棺仙尸,我脑海中分明就闪过一副纯色晶莹的玉棺,以及古巫族举行的古老仪式。 月曜宫,药王谷,鉴鼎阁,明月阁,麒麟血,古巫族,皇家,异魂,重生……这一切仿佛安排好一样,逐一出现在我身边,只等我懵懂的跳入进去。 这一切都谜,而在有关的四年记忆里渐渐地回来,但回来的又不全,我放佛一直在错过些什么,忘记些什么。 “啊——”我额头上的双穴,一阵剧痛,痛得我双手抱头低鸣,“头好痛!!!” “九儿……” “言儿……” “瑾瑜……” 三人见状,齐聚上来制止痛得抓狂的我。也不知是谁按了我一处的穴位,快爆炸的痛渐渐缓解下去。 “好了,你别想了,有些记忆该回来的时候终会回来。”月凤歌轻声细语地说。 我抬起满是血丝的双眼,无声的看着月凤歌,希望他能给我一切的答案。我却只见对方摇头,苦笑道:“别看我,我所知的也不多。” ------------ 第五十三章 多罗敏格格 直到疼痛逐渐平息,夜幕也已降临。我看着十四,问:“宫宴何时开始?” 十四看了眼天色,对我道:“快了,估计群臣差不多已入完席。”说完,十四起身便要走。 “你的马车可否方便?捎带上我。”我也跟着起身,率先往外走。 白凤祥深知我的禀性,也不劝阻我,月凤歌不懂官场之事,也知我身体无碍,倒是十四眉头一皱,“你这样托着病体,还要进宫赴宴?” 我先是一笑,“别啰嗦了,这宫宴,你我都知道我非去不可。还是说,你此番来,接的人不是我?” “如果您不想,我可以向皇阿玛说明缘由。”十四不置可否。 我不声,只是静默地看他一眼,就大步往前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如今康熙的心思我一向猜不透,何况诸多事端直指我,我已如履薄冰步步难行,且不能再落下任何话题与把柄供人舆论。 我费尽心机让完颜家脱离太子党,为的是不在争储失败后成为炮灰,而如今若让康熙把我完颜家连根拔起,那我之前的一切就是白费力气了。 宫宴,我们姗姗来迟,但康熙视我一脸病态,也不怪罪我,直接赏我入座,看宫娥歌舞表演。 今晚的月,圆如盘,即使不掌灯,也白如昼。 席内,各侯府的诰命妇都纷纷携带自家小姐、格格在侧安坐,剩下的公子、世子们则各自一堆落座;我因由官衔在身,倒是与群臣们同桌;而在场的皇子,除了一直在外的十三皇子,其余悉数在内。 歌舞退去,康熙朝群臣微微举杯,群臣们也纷纷道上恭贺的话。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衮布恭祝皇上身体安康。”此人说话,一口烈酒已入腹。 我问身边一人,“此人看着威武勇猛,口音异样且衣饰非我族类,这是何人?” 身边的人怪异地看我一眼,“这你都不知道?喀尔喀蒙古三大汗之一的土谢图汗衮布,今天携多罗敏格格刚进的京。” 我才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是土谢图汗啊。”中午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就听得他们略微谈过一番。 酒水喝多,自然要去方便。可我刚离席,就被人请了去。 “世子可是要去方便吗?芦荟馆倒是不错的地方,世子可以一去。”小太监低眉顺眼地弯腰恭迎着我,这是不去也得去的姿势。 是福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我抿唇一笑,“那公公开路吧。” 花间一抹色,月下人独吟: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白云端。 仙人垂两足,桂树作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 阴精此沦惑,去去不足观。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女子仿若月下仙子,声声字字,洋洋盈耳,如黄莺展喉,余音缭绕。 月光轻柔,我于月下独站,幽幽地道:“中秋月圆之夜,静嫔却私下会见朝臣,这话若传出去,不单只你我前程尽毁,就连我们两家也倍受牵连。”说完,我就回身走人。 “你站住!”后头传来一声娇喝。 自从静嫔得了恩准,得以多次到御书房伺候,我才能与她见过几次面,所以其曼妙的身姿于月色下,我自不会认错。可后方传来的一声呵斥,方不是出自静嫔。可我仍是没有止步,大步跨出这是非之地。 这宫中的任何一位女子,身少沾惹为佳,家性命要紧。 窸窸窣窣地,后方传来急奔而来的脚步声。突然一个长鞭朝我后背抽来,我由于下午才大病一场,速度减缓,以致躲开时还是挨上了尾鞭。 “啪——”长鞭入肉,疼得我眼泪直冒。我伸手往后背摸了摸,衣服已经裂开,伤口火辣辣地疼。 “哟~这不是瑾瑜世子吗?想不到能在御花园的万春亭偶遇呢。”静嫔故意地说。 一听万春亭,我便回头寻那位带我而来的太监,可那该死的奴才早已不见了踪影。后宫重地,岂能由你一个外臣乱闯,如今把我就地正法,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静嫔由奴才搀扶着往路的另一方走去,远远丢下一句话:“多罗敏格格,您若觉得此地月色甚好,就多停留一会儿再去寻你阿玛。本宫,就先回去了。” 而那位被称为多罗敏格格的女子,扬起长鞭就对我一顿抽来。我闪躲几番,实在恼得一手抓住其皮鞭,甚为不悦地道:“我敬你为远道而来的蒙古格格,你别不知好歹!” “哼,本格格今天就要看看你有何能耐,居然敢重伤我表哥!” “多罗敏格格此话怎讲,瑾瑜何时伤过你表哥了!”何况我伤过的人可多了,哪里记得清谁是她表哥! 多罗敏虽彪悍,可这三脚猫的功夫,很快被我收拾住。高傲如她,何时受过如此的委屈,盈盈月色下,尚能看清她憋红的脸色。 “你快放开我!”多罗敏带着哭腔喊道。此时,她整个人被桎梏在我怀里,一动也动不得。 我一听见她要哭,我手上的劲道松下不少,仍不放心地道:“放开你可以,但你不能不问是非的再大打出手。” 没想到,烈性的蒙古格格却是不依,寻得机会,就一口咬在我的手臂上,疼的我一把推开她,倒是害她跌倒在地上,摔得四叉八仰。 这叫什么?这叫自食恶果!我揉着有两排牙印的手臂,心里愤恨地道。 “呜呜呜——哇哇哇——”趴着不动的人,由开始的嘤嘤低鸣,演变成震天盖耳的嚎啕声。照她这样子哭下去,不远处在宴会上高酣的人群,都得被她吸引过来。 我无奈地去扶起地上趴着哭泣的人儿,反而被其一把推开,害得我只能出声大喝道:“你给我闭嘴!!!” 哭嚎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果然,恶人需要以恶制恶。 我也不客气,一手提起地上的人儿,拧着眉检查她到底有没有伤着,发现她手掌处被擦伤,我就从衣角处撕下一块布,往其包扎去,“回去后,先别用水清洗,明日我会让人往你落脚处送些药过去。” 我包扎好,准备起身走人,谁知这小妮子还是不依不饶。 “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多罗敏格格说完,就从腰间拔出一把弯刀,直欺身过来朝我挥刀。 我怕再次伤了她,所以只是一味的闪躲,而此时的多罗敏格格却招招迂回不再致命,脸上也没了之前的孤傲之色,倒是多添了一丝女儿家的媚态。 直到前头不同的路径同时出现两抹俏丽容姿,并同声尖叫:“多罗敏格格,你快些住手。” 闻声至此,为了不吓坏安柔与荣婉,我也顾不得那些眼多嘴杂,反身而上快速夺下多罗敏格格手上的刀,还把她反手在背捉住。 多罗敏格格几番挣扎见挣脱不了,脸上便开始变色,瘪嘴欲哭起来。我见状,想也不想地就松开了她。 活动自如的多罗敏格格也不顾及众人眼色,上来就一把搂住我的脖子,踮起脚尖往我脸颊一亲,温热的双唇柔软如棉花。 “那个谁,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多罗敏格格笑得满眼开心,毫无大家闺秀的作态,真真实实来自大草原的儿女的洒脱,敢爱敢恨。 腿短,胖嘟嘟地人儿,不知从何蹿了进来,一把推开强吻于我的多罗敏格格,奶声奶气地说:“你走开啦,瑾瑜哥哥是我的,我的!!!” 我看着瘪嘴,大大的眼眶包着一泡泪水的舒敏,赶紧蹲下安抚,“哎呀,瑾瑜哥哥自然是敏儿的啦,谁也夺不去呢!” “多罗敏格格,你不知道皇宫重地不可私下携带利器的吗?”一身公主威仪的荣婉,走上来就没半点好脸色,“我敬重你是远道而来的蒙古格格,可你别把我大清规矩视作无物!” 我瞅见脸色发白的安柔走了过来,便把舒敏交给了她,自己站到一旁默不作声去。 “那又如何?皇上可是亲口准许的了。我面圣时,我就说刀在人在,刀与人寸步不离!”多罗敏格格转着镶嵌满宝石的刀鞘,“因为这把刀,可是皇上御赐于我额娘和硕温仪公主的出嫁之物,是我额娘生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说是给未来女婿的见面礼。” 和硕温仪公主,可是康熙的大女儿,被康熙下旨和亲于蒙古的土谢图大汗。 这话,不仅堵得荣婉说不出半句不是来,也害得我把手中的弯刀,如同烫手山芋地交给一旁的宫女。 倒是一旁贞静温顺的安柔出了声,“但你擅自在宫内动武,就是不对。” “那你们且去告状好了,顶多我挨皇上一顿板子便罢。”多罗敏格格说完,犀利的目光瞟向我,“可是你,就非得跟我回草原成亲不可。” “人,你带不走!”荣婉,态度非常强硬地道。 “我说我非要带走呢?”多罗敏格格也不妨多让。。 “你大可试试!”荣婉天生就不惧怕强势,何况你一个外来的格格,“别说我不提醒你,你身处的是我大清的土壤,而非是你漠北的蒙古草原!” “你……”性格刚烈的多罗敏格格何时这样被人呛过,气得她挥舞着拳头就要欺身而来。 我赶紧挺身挡在她们之间,还真怕她们女孩子家不成体统地扭打起来,而且还是因为我,那就真的是罪过了。 可多罗敏格格见是我,拳头依旧是挥了下来,我岂能是三番四次吃亏的主,可荣婉快我一步,率先抓住对方的手,怒喝而出:“我敬你是客,你非要不知好歹!” 荣婉话音刚下,“啪”的一声,一巴掌,脆生生地落在了多罗敏格格娇嫩的脸上。 这一下,让剑拔弩张的气氛达到了沸点,而这一记响亮的耳瓜子,更是惊得我大气都不敢出。 多罗敏格格更是惊圆了一双杏眼,怒瞪着荣婉,不可思议地道:“你居然敢打我?连我阿玛都不曾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可下一句话,就噎死了多罗敏格格胡搅蛮缠。 “凭我是土谢图汗已逝的汗妃、和硕温仪长公主的亲妹妹,你的阿姨固伦荣婉公主!”荣婉,容色不改地道。 这话,这分量,够了。我默默地抹着汗。 亲阿姨教训外甥女,嗯,是应该的呢。 谁知,安柔怀里的小家伙蹦出一句让大伙儿忍俊不禁地话:“我也是你的亲阿姨,舒敏公主。” ------------ 第五十四章 毒茶 “瑾瑜世子,怎的一转眼就不你人了呢?”刚才那太监居然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太子于芦荟馆可是等急了呢。” 荣婉看了我一眼,对我说:“宫里的夜路不好走,我让小凳子跟着一齐引路,这样你就不怕夜路难行了。”说完,荣婉就对身边的小凳子点了下头。 对于荣婉的细心,我非常感激,但我又无法回应,只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表示感谢,就跟着那太监离去。 我这一走,野蛮且难缠的多罗敏格格自然不依,还要上来纠缠一番时,却被荣婉一把揪住,呵斥她再胆敢乱来,再赏她几个耳瓜子。 我来到所谓的芦荟馆,不过是临近太湖边上的一个行馆,离太子东宫并不远。太子虽处于禁足思过当中,但中秋佳节出来泛舟湖上,却是没人敢舆论半分。 人在月下背对着我,看不出任何喜怒,只听见幽幽地一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想不到这天下之心,却归在老四胤禛身上。” 太子说完,转过身来憎恨的望着我,“难怪你要完颜家千方百计地脱离我,原来意蕴在此呢!” 草包太子,也不光全是草包,不过他昏庸无能也拯救不了数个月后被废的事实。我刚想开口,太子却接着道:“还好老四对本太子表过心迹,立誓无心于皇位,不然我还真会被你蒙骗过去!这民心归于老四身上也好,好过老八那一边。也不知那老八到底许你何好处,竟让你如此归顺于他!”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瑾瑜不过是安身立命而已。”我如实言。 太子却是嗤之以鼻,“安身立命?从来就只有成王败寇,何来安身立命!善与恶?哼,在京中位极人臣,一旦卷入权争的漩涡,谁也别想洗脱身上的血腥味儿。” “是了,不然我为何要脱离您的掌控?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为了皇权博弈而不顾天下万民,这是你们大清皇子如今的所作所为吗?!”我冷言相笑。 太子一个气愤,伸手就掐住我脖子,“难道老八一干人的所作所为就不是了吗?” 我可管不了皇家人的所作所为,直言道:“我说太子,微臣已把话挑得这样的明白了,您何须再执意强留呢?何不放我完颜家归去,瑾瑜许诺过他日助您死灰复燃,必定作数!”对于脖子上的利爪,我无动于衷,非常地镇定自若。 “哈哈哈……死灰复燃?没有死灰,何来的复燃!”太子仰天狂笑,笑得他已不屑擒住我,“完颜?瑾瑜,你也太过自信了吧?本太子说过你不能完全代表整个完颜家族,何况本太子想杀掉你,简直易如反掌!” 我摸着微微不适的脖子,道:“是,我是不能代表整个完颜家族,更不能代表整个西南的军营。但太子您别忘了,如今在京中的人是我,不是完颜家的任何一人。” 太子咬着银牙,“你别太得意,不日我便向上请旨,让你阿玛齐泰尔归京述职,本太子看你如何再气焰嚣张!” “哈哈哈……”这回,轮到我仰天大笑,“您认为我阿玛被召回来,西南的军权还会是我完颜家的吗?倒是太子您异想天开了吧!”这是事实,西南军权总会归还康熙手中,只不过是早与晚的问题罢了。 这下太子噤了声,于冷月下怔忪不语。 “瑾瑜不过一只蝼蚁,踩死容易,但还是奉劝太子明白一件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明知黄河一案跟火药有关,您还胆敢私运火药贩卖,若被有心之士利用,您认为您还可以在此对瑾瑜发泄怨气吗?” 此一役,太子与老八为平局,虽谁也没占去谁的好处。但太子胤礽心里仍不能平复心中的一口怒气,实在无处可撒,只能揪着我不放。而因此事件落下马的官员太多,胤礽剩下的,就只有完颜这一支堪为坚固的后防了。 太子的脸色先是一白,随后是狰狞地笑:“看来你还是向着本太子的!不然,你早把此事告诉了老八,那黄河溃堤一事肯定彻底诬赖于我!呵呵呵,只要你姐姐一日为我胤礽的侧妃,你完颜家就得一日效忠于我,不可否认这就是联姻的作用!” 这回,倒是轮到我抿唇不语。如若太子死也不愿断了与完颜家的姻亲,那我可得头疼不已了。 “还好黄河一案就此揭过,皇阿玛也亲自下了论断,而本太子自然不再怕谁重提此事,反正清者自清。不妨告诉尔等,当今除了皇阿玛,谁休想撼动本太子的位子。”太子说完,就拂袖而去。 太子胤礽说此话不假,除了康熙,谁也别想动得了他。正因为他仗着康熙对他的溺爱,他才敢肆无忌惮地干那些蠢事,导致康熙对他积怨已久,朝廷也颇多怨言,才让康熙不得不两废于他。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当了三十几年太子的胤礽,一开始会懂这个道理,所以年轻时有所作为。但在其位久了,没有得到应得的,反而让能威胁自己地位的弟弟们逐渐成长,人总会落入偏激,被心中日益放大的渴望蒙蔽了心智。 人已去,月还在。 我不由得重重吐了一口气,看来这宫宴我本不该来的,还不如借病辞宴在家躺得实在。我发现每每进宫,我都是提心吊胆,不是飞来诸多事端,就是伴君如伴虎。这日子,实乃煎熬。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才踏出芦荟馆,就被人请进了毓庆宫,说是锦玥侧妃于花园中请我品茗赏月。 此消彼长,何时才到头?我摇着头,跟随小奴才来到了毓庆宫。 花园的圆桌中,果然摆好了果脯茶水。我刚现身,一个三岁小孩儿摇摇摆摆地扑了过来,抱住我,奶声奶气地喊:“舅舅~瑾瑜小舅舅~” 其实,我希望孩子喊我的是阿姨,而非冒名顶替的瑾瑜舅舅。我蹲下,抱住虎头虎脑的弘晟,“来,小舅舅给你变个戏法。”说着,我伸出空空如也的手掌,一握拳,再次打开,掌心内就有了一颗糖。 “小舅舅好棒哦!”小家伙高兴地鼓起掌,拿走我掌心的糖果奔回去,“额娘你看,这是小舅舅给我变的,小舅舅真厉害!额娘你吃,你吃嘛~”弘晟说完,就把那颗糖给锦玥吃。 “额娘不吃,弘晟乖,弘晟先到一旁玩去,额娘与瑾瑜舅舅有话要说。”锦玥安抚弘晟一番,便让下人们带走。 这时锦玥才抬眼看我,话中透悲戚:“既然来了,就坐吧。” 锦玥一脸的憔悴,而且眼睑很肿,人也清瘦了许多,远没了以往的靓丽风姿。锦玥招呼我坐下,也不先给我斟茶,只是让我先吃块月饼,“这是姐姐我亲手做的,小时候你最爱吃的杏仁馅。” 我拿起面前的月饼,置于口中咬了口,细细地咀嚼着,也不说话,只待锦玥的下言。 “中秋月圆之夜,本该一家团聚赏月。可太子不知为何,一直宿眠在富察氏那里,已是多日不曾来过翠月轩看我与弘晟了。太子一不来,逐渐地,我这园子也就变得怪冷清的。”锦玥的话,全是心酸。 “姐姐你多虑了,弘晟好歹是太子的儿子,皇上的亲孙儿,而弘晟既聪明又可爱,想必承宠都已来不及,太子岂会冷落你们多少去?”我放下手中已有缺口的月饼,违心地道。 “是吗?”锦玥终于吩咐人端来茶水,她却制止下人给我端上来,非要自己从下人手中接过端给我,“但愿,如此吧……” 锦玥的手,忍不住颤抖,神经紧绷地把茶放于我面前,声音故意冷清地道:“这茶虽好,却不宜多喝。若姐姐的手艺已不合弟弟的口味,且喝口茶冲淡一下脾胃吧。” 我端起茶,揭开茶盖看着碗中淡黄色的液体,于月色中微微泛青。我心胸已了然一切,可我仍当做一切无异,准备低头饮一口,却被锦玥一声喝住…… “瑾瑜!!!”锦玥捂着心口,终是不忍。 我抬头,眯笑着,“姐姐何事?莫非此茶,喝不得?” 锦玥一张闭月羞花的脸,竟比月色还要惨白。 锦玥侧过头,看着屋内玩耍的孩儿,想了又想,还是强硬着心肠道:“没,没呢!姐姐,又岂会,害你。” “你是我亲姐姐,自然不会了。”我对着锦玥绽开一朵如莲的笑容,低头,看着碗中的茶,毫不犹豫地喝下那要人性命的毒液。 我放下已空无一滴水的碗,“此茶确实不错,想来杏仁馅的点心已不是我爱吃的口味,所以瑾瑜才会贪杯喝完了茶水。”确实不是我爱吃的口味,因为我根本就不是瑾瑜。 锦玥终是控制不住,嘤嘤地哭泣起来,“瑾瑜,你莫要怪姐姐心狠,这一切要怪就怪你咎由自取。”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瑾瑜怎会怪姐姐你呢?姐姐这番做得很好。这样,反而减轻瑾瑜对姐姐的愧疚。”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姻,锦玥这般作为,我反而好受些。 因为这样,还省了我一番头疼,而这碗茶,就此断了完颜家与太子联姻下的一切利益关系。 ------------ 第五十五章 抉择 “可是锦玥,你为何这样傻!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你这样,反而是害自己于万劫不复,同样地也害了弘晟身陷囹圄。” 如果锦玥能不这么刚烈,能委曲求全地哀求于我,我未必能狠下心去让太子去做成休妻这件事。我并非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会弃她与弘晟的生死于不顾。我知道,办法是想出来的,总会有个万全之策去迎刃而解即将面临的事宜。 可没想到,今夜的锦玥,却闹了这样一处,加速我全盘的计划。 锦玥哭得很凄厉,“不然你让我怎么样?你身为我的弟弟,却不为自家姐妹着想,反而还让我夫家休了我,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若一旦离开,你让弘晟怎么办?你于心何忍啊,瑾瑜……” 锦玥这番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为了完颜家的前程而毁掉她的人生道路。可是,就算我不毁,等太子被废之后,她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儿好去? “锦玥,有些事儿你不懂,我也无法儿跟你详说。我只能道,索额图一族的萧条景象,将会是我们完颜家的前车之鉴。而你,却是扭转完颜家不步上其后尘的关键所在。”我十分怆然地道,“我只能选择,选择完颜家的安好而牺牲掉你,也更是保全了你。” 如果太子能退回锦玥,我完颜家会厚待她,而我也会想方设法的为她的儿子弘晟铺平道路,不会跟着太子沦落为百无是处的境地。 “你不说,我如何懂得?”可锦玥的泪,依旧如断了的线珍珠一直未停过,“瑾瑜,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还是你真如姑姑所说,患了魔怔?” 已经哭昏头的锦玥,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我开始有点躁,声色不免提高:“锦玥,你还没听明我所说的话吗?” “哐当——”锦玥起身一扫桌子上的盘子,“我明白什么?我什么都不明白!!!我只知道自己的亲弟弟要太子休了我,他在亲手毁我的幸福,毁他亲外甥的前程,以及整个完颜家的门楣风光!” 锦玥越说越凄厉,“我有什么错?我完颜?锦玥到底犯了什么错,居然被自己的亲弟弟如此残忍地对待……” 我满目刺痛地看着瘫软在地的锦玥,锦玥不知是哭还是笑,“呵呵……哈哈……所以我在你茶里下了毒,打算用你的命,换无数人的性命。瑾瑜,你别怪姐姐,就让姐姐为自己,为太子,为弘晟,为了整个完颜家而大义灭亲吧。” 我蹲下身子,看着神情逐渐沉入呆滞的锦玥,“虎毒不食子,但成大事者必有所牺牲。既然姐姐做出了选择,我也做出了选择,那么,瑾瑜又有何权利去怪姐姐你呢!” “可是,姐姐做这些太子可是知道?”我定定地盯着锦玥,只见锦玥无魂的躯壳下摇着头。我却发现自己问得多滑稽,太子知不知道又如何? 太子既然把我的话转述于锦玥听,既是希望锦玥能说服我一番,纵然不知道锦玥下毒害我,但我死了于太子没有何亏损,反而我死了最好,这样,就没人横亘在中间阻挠完颜家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可我一旦没死,事情就另当别论,论罪处罚,太子多少会受牵连,这,就要看我够不够狠心揭发锦玥的行为。一旦揭开,太子与完颜家的关系就此断裂,而锦玥,我也没有全然的把握可护她周全。 “姐姐,你这毒,根本就伤不了我!”我渐渐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锦玥,“瑾瑜再给你一次抉择的机会:要么离开太子,要么与完颜家恩断义绝。” 我不死,锦玥的行为是在抹黑天家颜面,有辱完颜家的门风。亲姐姐毒害亲弟弟,何其骇人听闻,何其的丧心病狂。 锦玥抬首,瞪大了瞳孔,“怎、怎么可能?那可是天下第一剧毒的鹤顶红啊!” 可我依旧是步步紧逼地问她:“你,抉择吧!” 照理说,鹤顶红只需沾一点儿,会立竿见影地取人性命。可锦玥看着我一直安然无恙,仍不可置信地道:“不、不可能的,你分明就喝下整杯毒茶的呀!” “茶中有毒,我在揭开盖后观色闻味就已识破;而明知有毒,我却仍然喝下,因为我相信自己的亲姐姐,是不会狠下心肠地置我于死地。” “狠下心肠……到底,是谁狠下心肠……”锦玥又是一通簌簌落泪。 良久,泪眼婆娑的人儿才起身,死死地抓住我的手:“瑾瑜,在姐姐选择时,姐姐能否求你件事儿?弘晟好歹是你的亲外甥,无论此事件的结果如何,都不能波及到他的未来!” 这件事,就算锦玥不开口,我也会以己之力安排妥当。 我宽慰她:“姐姐放心,瑾瑜会让弘晟在他众多兄弟中最善始善终的一位亲王。”让雍正封弘晟为亲王,一直善始善终的活着,这是我唯一能对锦玥所弥补的事儿。 秋寒提前袭来,吹醒了月下无比悲凉的人。 “那……姐姐就放心了。”锦玥孤清转身,只给我留下一道随风远逝的身影,“容我好好考虑一个晚上,再答复你。” 这结果,是情理之中,却发生在预料之外。我抬头看看头顶的圆月,无奈地出了翠月轩。 “瑾瑜世子,您没事儿吧?”小凳子迎上来,甚为担心地问我。 此刻,我正由荣婉的委派来的太监小凳子,搀扶着出了毓庆宫。我双唇发紫,脸色发青,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我没事儿,你快扶我出宫。还有,今夜的一切种种,不得向外人提起半字。”虽不得向外人提,但小凳子毕竟是荣婉的奴才,我这话里有玄机,聪慧如荣婉,她不会不懂我的意思。 可我在出宫的半道上,被十四拦下,十四开口就问:“你去哪儿了,皇阿玛吩咐我寻你半天了。” 我才张口,就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液,急得十四一手推开小凳子,把我整个人扶过去,“瑾瑜,你这又是怎么了的?快来人,快去传太医……” 一听传太医,我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唇,咬牙道:“你是作死吗?我是女……” “回来,”十四明白过来,又把人唤了回来,“太医不用请了,直接去备马车,本阿哥要与瑾瑜世子出宫。还有你,你去回禀皇上说瑾瑜世子旧疾复发,急需出宫疗养!”十四指着小凳子回去复命。 十四把我扶上车,让皇家马车一路颠簸地驶出这红墙黄瓦的紫禁城。 十四借着月色,细看了我的脸色,“你这又是怎么了,月凤歌那小子明明说你已无大碍,怎的又病发了!” 我气若游丝,“你少扯淡,你岂会观看不出我这是中毒的症状!” 十四诧异地道:“瞧你这模样,不能够呀!按照月凤歌的说法,你可是有个百毒不侵的体质!” “你来喝下一大碗的鹤顶红,试试看你是哪般模样!”十四这话,气得我又呕出了一大口黑血。不行了,我回去得让白凤翔给我多补补血气,照此下去,我非得失血过多而死不可! 十四一听我所中的毒是鹤顶红,这才脸色着急,“宫里的人,果真防不胜防!以后没事,你给我少进宫。” 这话,说得我进宫是心甘情愿似的!不行了不行了,体内的心肝脾肺肾,都灼热如火地烧着,而体内的麒麟血又开始逆转,逐渐化解鹤顶红的毒素。 闭眼当中,我突然想起与柳含烟的约定,“先把我送到万春楼,谢谢。” 这话,立即引来十四的高声呵斥:“完颜?瑾瑜,你这是要色不要命了吗?” ------------ 第五十六章 锦玥殁了 马车中,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十四轻咳了两声打破沉闷的气氛,“你为何不质问我,我是何时发现你是女子身份的。” 我闭着眼,答他:“既然都知道了,再问你,有何意义?” 这是不用猜的事。我与十四有过多次的肢体接触,他想不怀疑都是难的,何况那次麒麟血发作,我被他送往附近的军营,而当时就只有他在我身边,如若他还不知道,那趁我昏迷之际让大夫替我检查伤势时,我造假的身份早闹得满城皆知。 “有时候,我真看不懂你的为人,权谋党争之下,你的行事作风毫无套路与章法。明着是二哥的小舅子,实则投诚了八哥,但所有好处却都落于四哥身上。”十四纠着眉地看着我。 我仍旧是闭眼,“十四皇子,您且莫管我为人如何,您只需知道,所有身处权贵这个大染缸中的人,不是朋友,便是敌人。” “朋友?”十四冷冷一哼,“那么我与你,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 “是敌是友,又如何?”这下,我才缓缓地睁开眼,“这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只要活着问心无愧便是好。” “问心无愧?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又有几人能达到问心无愧的境界?有欲,便有贪嗔怨,谁还没点私心地活着。”十四反驳于我。 “那我敢情问下十四皇子,您的贪念又是什么,真的就是那身至高无上的龙袍?”我忍不住好心提醒,“有些东西,不该是你的,就别总惦记着。这样,往后的路才会顺风顺水。” “是又如何,不是有如何。他们都可以不顾兄弟情义的争得你死我活,我为何就不能为自己的私心争取一分希望?”十四不否认我的问话,“何况,有些东西不该惦记,却还是偏偏惦记上了,并且发现自己惦记上的是一匹无法驯服的野马!” 十四幽幽地看着我,我能从他眼神里看出些别样的情愫,所以扭转自己的视线不与他对视,“既然是一匹自己无计可施的野马,何不放下手中缰绳任其自由。” 我话里很明白,我与他根本不合适,就算他十四还未有三妻四妾,我也不会与他相好百年,一如侯门深似海,这是非皇族,我绝不会踏入半步。 “我手中连绳子都无,谈何放其自由?”十四却扳过我的身子,狰狞着一张脸,“自由?你认为你还有自由可言?身负麒麟血的你,前面无非只有满地荆棘,能还有什么?只有我十四才能给你一个安身立命的庇护所!” 安身立命?这安身立命连草包太子都不信,我岂又会信! “庇护所?我想,您是想利用我吧!”我冷笑。 “你……”十四一时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神乎其乎的麒麟血。但我只知道,我是真的肩负鬼才之名。而您所谓的庇护所,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由头而已。我虽为一介女流,但这等蒙骗小女生的把戏在我言九儿面前还是省省吧!” 我这话,说的一句也没有错,噎得十四满脸通红,只一味的用力握住我的双肩,貌似要把全身的力气倾注于他的双手中来捏碎我。 “我发现,你除了小心眼多之外,就数这张嘴厉害!!!”十四说话,猛地把自己的唇压下来。 “唔唔——”我被十四的厚唇吻住,只能要紧牙关地嘤嘤出声抗拒。 我原本就中毒在身,加上女子的体力本就抵不过男子。就在对方的舌头要撬开我的贝齿,我才胡乱地抬脚往上一踢,疼得十四一个跳开去,缩在角落处一个劲地捂着下体。 我擦了擦唇,烙下狠话:“再对本‘世子’耍流氓,下次让你断子绝孙!” 可十四疼的冷汗都出来了,想来,我真是下脚重了,而且我也不是故意要往那儿踹,只是情急之下的神来一脚而已。 “你……”十四颤巍巍地指着我,“果真最毒妇人心!!!” 马车内,又陷入静默不言的氛围。 我还好,不说话还可以节省一些力气,倒是他就别再没话找话,或没事找事。十四终于缓和了疼痛,从角落处挪回来。我看他挪回来时,忍不住抬起来了脚,准备捍卫自己。 只见十四黑着一张脸,“得了吧你,被你这样一踢,是个男人都不会再对你起心思!” 我看着他面露痛色,还夹紧双腿坐得端端正正,便点头称这样最好。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按照路程计算,万春楼没可能这样快就到了。十四与我对看了一眼,朝外喊:“外头何事?” 外头的人回话:“回爷,宫里传来话,说太子侧妃完颜氏,殁了。” “什么?” “砰——” 我忘记自己身处马车内,一个起身,头就撞在车顶上。这回换我疼得缩成一团直捂住头。我咬着牙,再次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宫里传来话,说太子的侧妃完颜氏,殁了。” 我大气一吸,瞪大了双眼,而眼眶还噙着泪水,双手依旧抱着头颅。因为我大半是真的撞得很疼,小半是因为锦玥的突然死亡。 我这模样,害十四以为我是伤心过度,就把我一把拉入怀里,轻声地安抚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也别太伤心了。” 沉寂了半饷。我才抬首,略有呆滞地望向十四,“可也就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断了太子与完颜家的关系。我,是不是太狠了?” 其实,从锦玥对我的最后言语,我就已猜出几分她会这般做。将军府出来的儿女,向来只有刚烈作为,少有的寡断不抉。 既然锦玥要这样做,任谁也劝不住。因为这是唯一的办法,不离开太子,也不伤害完颜家。而我说过,这一切的选择权在她手上,至于如何选,看她。可我没想,她决绝地选上这条黄泉路。 十四不想指责我六亲不认的作为,只是抱着我的双臂紧了紧,“你别想太多了,错先于她,是她先给你下的毒。” 锦玥这一突然死,那么我身上的毒,十四也就合理的推断到她身上。毒杀自己的亲弟弟、侯门世袭世子,论罪当诛。不仅如此,这事还会牵连到东宫上下一干人等,包括锦玥的儿子弘晟。 十四虽没有说错,可起因终归由我搓成,要不是我急于脱离太子党,也不会这样早早地逼死锦玥,逼死瑾瑜的嫡亲姐姐。 我心头开始萌生一丝质疑。我这样做,是否就是对的?我自认为是在为完颜家力挽狂澜,逆改着完颜家包括锦玥在内的每个人的命运。可当锦玥死去后,我发现,害死自己亲人的人其实是我,并不是什么朝中局势,什么权谋党争。 十四见我久久不发话,遂问呆滞中的我:“何去何从?” 良久,我才抬首,“回宫。” 是的,必须回宫。 我如今已骑虎难下,回宫才会洗刷我一切的冤白。因为锦玥一死,太子就会彻底失去完颜家的支持,那么这一切的使然,太子会归咎于我,我已然成了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太子若还想继续获得完颜家的支持,那么除掉我才是首要的大事。 所以,太子极有可能借此事发挥,因此我才要回宫,表明自己的态度。有些时候,康熙看的不是结果,而是态度。因为有些事,本身就不存在绝对的对与错。 十四一听,当即明白,立刻让车夫调头往偌大的紫禁皇城驱去。 ------------ 第五十七章 请罪 我与十四刚被李德全引进御书房,就被太子冲上来挥了一拳,惊得十四赶紧把我护在身后,隔开还欲挥拳欺上来的太子,“二哥,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杀了这个畜生!!!”太子拔过一旁侍卫的刀,指着我大喊:“杀了这个害死我侧福晋的畜生!”说着,就挥着刀上来诛杀我。 “放肆!!!”康熙气得怒喝而出,“也不看看这是哪儿,竟然在此拔刀相向!” 太子闻声,赶紧扔下手里的刀跪地并惶恐地道:“皇阿玛恕罪,儿臣不是有意在此闹事,只因锦玥走得突然,儿臣乃是伤心过度才导致举止缺失。” 十四扶着我一齐跪下,眼角瞅着我,无声地问左脸已肿起来的我有无大碍。我微微摇头,表示无碍,且先静听太子的指控。 “那你为何指着瑾瑜,说他是害死完颜氏的凶手?”康熙不明地问,“凡事得论证据。何况完颜氏可是瑾瑜的亲姐姐。” “皇阿玛,并非儿臣血口喷人,锦玥是见了他后才悬梁自缢的。我对锦玥一直是恩爱有加,她是不可能狠下心抛下弘晟和我而撒手人寰。”太子越说,越声泪俱下。 康熙看向我,问:“瑾瑜,完颜氏可是最后见的你?” “回皇上,姐姐确实于自己的院子召见了臣,说是品茗赏月。但到底是不是最后见的臣,臣无从证明。”我如实作答。 康熙伸手捻着胡子,思考了会儿,对外喊:“给朕传完颜氏的贴身奴仆进来问话。” 很快,就进来一名婆子、两名婢女跪地,那婆子先说话:“回皇上,侧福晋确实是最后见了瑾瑜世子,之后就独自回房,并不让奴才们跟着。” “那是否知自家主子与世子的谈话内容?”十四开口问。 “不知。”一名婢女怯生生地答,“主子不让人在场打扰她与世子的谈话。” “瑾瑜,你与完颜氏都谈了些什么,居然还要屏退左右。”康熙沉声地问。 我面色不改地答:“中秋团圆夜,不过是姐弟之间话家常,说些体己的话儿罢了。” 康熙一听我这话,略想也不无道理。我独身一人在京中,锦玥也难得见一回远在西南的亲人,如今她邀我于自己的院子里共赏团圆月,无须下人在旁服侍也没什么过错,何况姐弟之间谈些体己的私话,屏退下人也是应该的。 突然,另一名丫鬟猛地磕头,“回皇上的话,奴婢、奴婢在给主子奉茶的时候,不小心听了些谈话去。” 康熙眉间有些不悦。一个奴才,居然胆敢偷听主子的谈话。 但康熙不得不问:“那你说说,完颜氏与世子都谈了些什么。” 这婢女先是用眼角匆匆扫了一下太子,才全身颤颤巍巍地说:“奴婢听得也不太真切,只听见我家主子在一个劲地抽泣,而世子却口口声声地让我家主子做、做选择。” 婢女在选择一词上结巴住,看来这个选择很重要。康熙便接着问,“什么选择?” 这婢女再次头磕地,胆怯地道:“就是、就是……奴婢不敢说!” “碧儿,本太子在这儿,你尽管为你家主子伸冤就是。”太子出声,给这全身发颤的婢女下定心丸。 “世子、世子要主子作的抉择,是要选完颜家,还是选择太子。” 此话一出,全场肃静。 大家都在屏息以待地等着康熙发话。就在康熙抬眼,用锐利的目光扫向我时,我身子朝前一倾,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噗——” 十四赶紧接住我软下去的身子,厉声喝道:“来人啊,抓起这个完颜氏的奉茶婢女,拖下去严刑拷打。” “住手!十四弟,你这是作什么?你凭什么拿人!”太子上前阻止,并痛恨地看向我,“瑾瑜,你该不会急火攻心吧?你别以为吐血就能博同情,就能洗刷你逼死亲姐的事实!” “皇阿玛,该拿下的人是完颜?瑾瑜!”太子转向龙案前的康熙,抱拳请求。 “二哥,您要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十四弟在此劝你最好不要闹大,如今操办嫂子的丧事要紧!”十四冷冷地说。十四这是在提醒太子,别再如草包一般行事。因为此事,他二哥根本毫无胜算。 知我者,莫过于十四。太子,确实没有稳操胜券的把握。 康熙一直冷眼观望,而我也不做声。 我知道,康熙是在思考那位婢女的话,他也一直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可我脸上无异,除了丧姐悲戚之色外,一直是镇定自若。 “十四弟你在说什么?如今你嫂嫂被人逼死,你却还要偏帮旁人,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弟弟!”对于十四的作为,太子非常痛心。 十四不理会太子的指责,看向犹豫不决的侍卫,“看什么,还不把这婢女拖去慎刑司!” “该拿下的是完颜?瑾瑜!”太子厉眼扫向那些侍卫,拨乱反正。 太子与十四相持不下,御书房闹哄哄地,康熙终于看不下了,便冷冷地道:“这御书房,何时到你兄弟两个发号施令了。” 语调不高,却是威力十足,兄弟俩赶紧噤声,躬身请罪:“儿臣,知罪。” 康熙终于对我问话:“瑾瑜,此婢女所说的可是属实?” 可我一张口,就是黑血涌出,康熙也不能看着不救,便吩咐人去请太医,太医一看我青紫的面色,就是浑身一震,赶紧从药箱取出银针往我所吐出的黑血一试,银针立即发黑。 “回禀皇上,世子这是中毒了啊!”龚太医躬身回复康熙。 情急下的十四,再次吩咐,“来人,还不快把这奉茶的婢女擒住。” 此话一落,所有人瞬间明白了什么。但还是无人敢出声,毕竟鹬蚌相争,旁人看戏都还来不及,何必惹火烧身。 “所中何毒?”康熙问向龚太医。 龚太医先掏出缓毒丸喂我吃下,才抬首道:“臣估算不错,应是天下剧毒——鹤顶红。还好世子吉人有天相,些许是食下的少,才没即刻要了性命。” 康熙挥手,让书房内多余的人全出去,只留下我、太子、十四等三人,康熙才厉声道:“瑾瑜,朕给你一个开口的机会,不把所知的事全盘托出,你们完颜家上下人等,都等着收监发配吧!” 太子侧妃无故自尽,这事有抹天家颜面,而女儿出自完颜家,自会牵罪娘家。这是天家,不是一般的侯门世家,更不是寻常百姓家,女儿死了,谁会向天家要人,要说法儿?而在固步自封的古代,女子本就轻如贱尘,侯门世家也最看重门风,死便死了,这等丑事可不能外扬。 我伏地请罪,“还请皇上恕罪。锦玥出自我完颜家,是我完颜家教女无方,皇上要降罪,瑾瑜愿受罚,还望皇上不要罪及西南的将军府。”我只字不提中毒一事,也不谈那女婢所说的抉择。 康熙双眼眯成了一线,道:“既然你甘愿受罚,那朕就如你的愿。来人啊,且把完颜?瑾瑜给朕押入宗人府,听候问罪。” “皇阿玛三思。”十四当即求情。 太子却是跪地叩谢,“谢皇阿玛深明大义!” 这不谢还好,一谢就引起康熙的注意。 “谢我?”康熙的目光,由太子身上转到我这边,“那么瑾瑜,你是认了逼死亲姐的罪名喽?” “瑾瑜,不认。”我自是不能认这项会遭天下人唾骂的罪名。 “你——”太子起身,气急地指着我,“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有何否认!” 我抬眼瞅向面目扭曲的太子爷,“为何太子口口声声要我认了弑姐的重罪?我完颜家不孝女自缢,此罪责我甘愿受罚,可弑姐一事,瑾瑜不敢苟同!” “那你为何中毒,何时何地何事中的毒?”康熙先撇开其他,单问我这件事。 我一脸凝重,佯装想了想,终是开口道:“瑾瑜,不愿答。” 我不想中毒一事从我嘴里说出,我必须要借人之口,才显得出我为了维护锦玥的名誉、完颜家的脸面的大义,才守口如瓶。 这样,康熙才不会罪责完颜家,更不会迁怒已死去的锦玥死无葬穴。而我更加知道,我一旦入了宗人府,太子有的是办法让我屈打成招。 所以,我在赌,赌十四会不会替我开腔。 “那好,那你就先入宗人府里想好了,再答复朕吧。”康熙说完,就让门外的侍卫进来拿人。 “皇阿玛,你不能拿人。”门外,传来女子的娇呼声。 一阵吵杂和推搡后,门外的女子依旧是荣婉,依旧是她不管不顾地冲进来,“皇阿玛,瑾瑜是冤枉的!” 我看着气喘吁吁的荣婉,心里满不是滋味。每每我陷入危险困境,她总会第一个冲过来护着我,不过前面是否是九五之尊地皇者。她对我的情越深,我的罪孽就越重。只因我不是男儿身,无法回应她的情深意重。 情深如此。 只能,来生再报。 荣婉冲入那一刹那,康熙也不恼,只是皱了皱眉。但一听荣婉的口气,康熙便猜到荣婉些许知道隐情,便问荣婉:“冤枉?你倒是说说看。” 荣婉看见我前襟满是乌黑的血渍,衣服还多处破烂。只因与多罗敏格格打斗被她撕破多处,于月下看得不大清,如今满室灯火下,倒显得我十分落魄。 荣婉强忍着冲向我的念头,十分分得清轻重缓急,便先回了康熙的问话:“因为瑾瑜是在毓庆宫的翠月轩中的毒。儿臣的小太监可以作证。” 没想到,是荣婉替十四把此话说出。我轻轻地推开一直搀扶着我的十四,对他无声地隔开一个间隙,而他也能领悟到我对他所透露出的冷漠。 ------------ 第五十八章 天谴 康熙当即召来小凳子问话,小凳子证明我自出了毓庆宫就有中毒的迹象,所以十四才让他回来禀于李德全向康熙说明,而非我无视皇威,不亲自到御前请辞。 “你中毒了,为何捂着不说?”康熙微恼地问我。 “皇上,请您饶过完颜家,臣也是为了家族、为了锦玥着想,才忍着毒发提前离席,并非瑾瑜有意隐瞒。”我用手撑着心口,艰难的把话道出。 我这样说,就是说明毒便是锦玥下的。 “虎毒还不食子,”康熙喝向太子,“太子,看你娶的……”康熙却收住了话,确实不好骂下去。 再骂锦玥,等同于骂了完颜家,而我已这般隐忍,顾全大局,就是不愿此事揭发闹大。如若能静悄悄地掩盖过去,于皇家、完颜家都有好处。可惜苦了我,被自己的亲姐姐毒害,为了大局只能噤口不言,何其寒心。 所以,我此番作为,反而还让皇家亏欠了我一样。 太子不甘心局势倒向了我,“那你要锦玥做抉择的话,你作何解释?” 我抬首望着太子,“太子,臣这话还不够明白吗?完颜家出了此等罪女,难道臣不该道几句清理门户的话儿?” 亲姐下毒,所为何事?估计没人明白。 但此举大逆不道的行为,可谓辱没家门。这就要看锦玥如何抉择,是把罪责归于完颜家教女无方,从而毁了完颜;还是,戴罪在身留守东宫尽失太子门楣。 所以,我这句话显而易见,会被理解成以上的意思。这下,太子更不能拿我怎样了。 太子显然被我的话激到,头脑一热,就把我先前对他谈的交易道出来:“完颜?瑾瑜,你少在那儿假惺惺,明明就是你让我休掉完颜氏!” 太子此话一出,众人噤声屏气。 “完颜?瑾瑜,可有此事?”康熙洪亮而低沉的语调中,透露着危险。 还是荣婉急了,抢先开口:“皇阿玛,瑾瑜前不久患了魔怔,从而导致言语缺失,才被和嫔娘娘关入了宗人府,您都忘了吗?” 和嫔这一招,终于在紧要关头用上。 “是的皇阿玛,江湖世代医家的月曜宫宫主,可以为此证明瑾瑜确实曾患了魔怔。”十四开口帮腔。 康熙捻着胡子点头,前一阵子,他确实知道我被关入宗人府一事。 这一下,又再次堵上太子的口。 “哈哈哈……都能赶上名嘴季伯鸣了!”太子开始气急而狂笑,“怎么无论什么事儿,到你瑾瑜这儿都能把黑漂成白的。瑾瑜,你这样颠倒是非,难道午夜梦回你就不怕锦玥的亡魂寻你索命吗?你就不怕出门遭天谴吗?” 午夜亡魂,遭天谴? 天底下这么多祸害活千年的恶人,怎的不见遭天谴?何况死在我手上的人何其多,午夜梦回又如何,只怕冤魂鬼怪都怕我周身的戾气。 是,锦玥的死,我难逃罪责。但难道你胤礽就没有半点罪责了吗? 可是这些话,我却是不能说出口,更不能反驳太子。我要尽职扮演好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太子这些怨言,我甘愿受着。 “太子,你够了!”康熙已看不下去太子欲癫狂的苗头,“朕念你有丧妻之痛,若再胡言乱语,就给朕回毓庆宫呆着别再出来!” 这事,就此打住。 太子被罚回毓庆宫发丧,却不能大肆操办,毕竟自缢而亡的侧妃,是见不得光的事儿,只能草草吊唁后掩埋。 而那奉茶的婢女,以及服侍锦玥的下人们,统统被押入了慎刑司。兹事体大,我想,康熙是不会留下何话柄供人舆论,自会命人悄悄处理掉这些人的性命。 而完颜家于此事件中,不处罚也不嘉奖,刚好平安度过。换言之,是我平安度过。 经此一事,我感觉自己太过草率,太过鲁莽和不计后果。完颜?锦玥,怎的说也是言九儿有着同样血脉的亲人。骨肉至亲,她死了,我心理上若没有半点愧疚感,那是作假。虽然,儿时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位姐姐的记忆。 童年,我作为连下人都不如的私生女,一直是生活于将军府的最底层,于将军府中根本就无其他兄弟姐妹可言,我与他们本身就不同在一个天平上。记忆里,就只有惨遭非人的虐待。所以,我有的只是满腔的怨恨。 为何怨恨至此,我还要拯救整个完颜家? 只因那个生言九儿肉身,唤来百年后魂魄才让我得以重生的那个女人,不愿离开。她说,她生是将军府的人,死是将军府的鬼,生死都要与齐泰尔荣辱与共。 所以,为了她,我愿意逆转整个完颜家的命运。而且,前世作为一个庸庸无为的废材,今生能成为一个不世奇才,我完全可以根据自己前世对历史的了解,对整个大清王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实现身为一个女子不遑多让男子的价值。 这是我一颗私心下的雄心。 女子,依旧可以指点江山,平定天下。 白凤翔再给我施针逼毒,李逸这一扭一拐的给我端来他自己烹制的十全大补汤,埋怨我总是吐血受伤的,好不容易养回去的肉又流失了。 我看着李逸如今成了这副模样,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角,“李逸,对不起。”这三个字,自他受伤起,就一直藏在我心底里。 李逸顿住,茫然地看着我,突然咧开嘴一笑,“少将说什么呢,又魔怔胡言乱语了?”李逸说完,就往我手里塞来一碗温热的汤,“少将快点儿,美琪还等着洗碗呢。” “嗯,就是有点想念你的十全大补汤,才胡言乱语了的。”我口是心非的低头喝掉那碗汤。 李逸笑得有些羞赧,难得我夸他黑乎乎的汤,“那等属下势好了,属下天天熬给少将喝。” 我笑得双目弯弯,把碗交回给他,“好了,夜已深,你快些回去歇息吧,这儿有凤翔。可惜,今年不能在府中与兄弟们过中秋佳节。” “少将,不碍事的,李逸多陪您一会儿。反正也没几个时辰天就亮了。”李逸呵呵地露出一排白牙,“而且过不过这样的节日,兄弟们没关系的,何况我们与少将常年征战沙场,都快忘了年与月的节庆了。” 可美琪是我们的作息管家婆,很快就轰走了李逸,毕竟他的伤势还没好完全。李逸走后,白凤翔从药箱拿出一白净瓶子,从里面倒出几粒黑色药碗硬逼我服食下。 “毕竟是女孩儿家,喝男人家的大补药,补过头了可不大好。”白凤翔开始拔针。 我笑道,“没事儿,我总这么失血,总归是要补的。” “笨蛋,白凤翔是说你虚不受补。”门外,倚着一满身是伤的人,“难得圆月尚在。九儿,出来陪我赏赏月。”蔺子如说完,托着病体来到树下静坐等候。 我嘴角飘出一丝苦笑。我知道,蔺子如想要给我交代他为何重伤,为何犯险窃取白玉观音,还有是谁给他的皇宫地图,以及白玉观音如今的去向。 ------------ 第五十九章 十巫由来 一层淡淡的薄雾开始笼罩圆月,月色朦胧,凉风徐徐。 中秋一过,万绿开始萧条。而头顶茂盛的叶子,久不久地飘落几片,让人忍不住徒增悲感。所谓伤春悲秋,就是如今的意境。 白凤翔为我们端来了热茶,我喝了一口,道:“说吧,若再不交代,我就真的把你扔出镇国公府。” 蔺子如伸手接住了一片叶子,咧嘴而笑,这般模样于朦胧月色下煞是好看。蔺子如看着还非常油绿的叶子,说:“白玉观音确实是我盗取的,不过已不在我身上。还有,你不要太过靠近那位科札王子,以及新来的歌妓柳含烟。” “我不明白。”我放下茶碗,看着眼前的蔺子如,这个我相识近两年的人,我放佛一直看不透他。 “九儿,听我的,没错。”蔺子如依旧无声的笑着,我却发现其笑容中隐含着无奈。 “我要答案。”我总觉得蔺子如一直对我有所隐瞒,今天我非借着这个机会问出一切。 “皇宫里的地图,江震天给我的,他知道我要入宫窃取白玉观音,便帮我一把。交易,便是你盗走的那份羊皮古卷。”蔺子如答。 “江震天?不能够啊……”我低声嘀咕。话说,此人不是康熙的人吗?为何把皇宫里的地图给了蔺子如。 我且先撇开江震天不问,只问他:“为何盗取白玉观音,这白玉观音于你族人有何用。” “想必,你已从科札口中问出玉棺仙尸的传说,我就不再多说。且不管科札的遭遇是否作实,但这白玉观音的玉石,确实是一种旷古的仙石,足以证明玉棺仙尸的传说是存在的。” 悠悠华夏几千年,多得是传说志异,很多东西用科学仍然无法解释,何况于科学不发达的古代里。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我只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这样值得你如此甘冒大险地窃取白玉观音。”什么玉棺仙尸,什么麒麟城麒麟血麒麟鬼才,我统统不想知道,我只想了解眼前的事宜。 可事与愿违…… 蔺子如松开手中的树叶,“你必须得知道。因为你所知道的,都是零零散散讯息,而你又是关键的所在。” 传闻,盘古开天辟地后,还未封神时,仙与人共同生存于同一片陆地上,为了不被凡人打扰,有一位仙人就建造了一座麒麟城,里面有一头守护神兽麒麟兽,麒麟城便开始容纳四海八荒的散仙,齐聚一起论道修仙。 女娲造人后,陆地上的凡人开始繁盛起来,而人也开始滋生出七情六欲,便开始羡慕麒麟城里生活的人们,能青春永驻长生不老,纷纷涌向麒麟城向麒麟城主讨一滴麒麟血,走捷径的修仙入道,入住麒麟城内逃过天人五衰。 凡人越来越多,乃至四方妖魔也开始垂涎麒麟城里的一切。麒麟城主无果,便让麒麟兽驮着麒麟城开始于四海八荒内的四处搬迁,直至把麒麟城搬到九重天阙上,便是民间奉喻的天庭。从此,麒麟城里的百姓再无世间凡俗的叨扰,也无百妖万魔的窥探。 可是,把麒麟城驮上了九重天上,也耗尽了麒麟兽的最后一丝力气,最终,麒麟神兽与世长辞,魂魄归入宇宙混沌。但麒麟兽为了满足人间无尽的欲望,特地在死之前遗落最后一滴得以永生的血液于人间,让世人互相厮杀角逐。这,便是麒麟血,秦皇所寻的长生不老丹药。 那么,何为玉棺仙尸? 这也是麒麟兽在驮麒麟城时,不消失遗落一位仙人,这位仙人坠落于千年冰封的九幽山上,仙人于冰山中长眠,也从而产生了十巫,由十巫守护仙尸。 十巫为了保护仙人的尸体,十巫便用九幽寒山上的千年石料,造了一副玉棺,把这具世间仅存的一位仙人安放于玉棺中,等待遗落于世间的麒麟血现世,助仙人重回九重天阙上。 但是在守护玉棺仙尸的时候,上古十巫逐渐发生了分歧,因为十巫分别得到了仙人所赋予的力量,后代不甘于隐世只为了守护一冷冰冰的尸体。 所以,十巫的后代开始入世为谋臣,为名医,为神算,为名儒等等。但还是有一族,愿意继续守护仙尸,并寻找麒麟血。 入世,不免沾染上世俗,为了权与利,十巫当中的其他几巫,便打起玉棺仙尸的主意。这副玉棺,若存放普通尸首,可以千万年不腐不化。而仙尸,周身仙气缭绕,凡人吸食仙气,可以常驻容颜,身强体壮;妖魔吸食仙气,可以加速自身修炼。 如果凡人能寻得麒麟血,并唤醒仙尸,仙尸会满足凡人于世间上的一切愿望。 所以,玉棺仙尸从此失踪;而麒麟血也依旧杳无音讯。 蔺子如停下悠长的叙述,“我相信,月凤歌已经告诉过你十巫的事情。” 我听得一脸惨白,“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指向我,只因我是唤醒仙尸的关键,是天下群雄角逐长生的麒麟血宿主?我不信,世上哪有什么仙人遗体,以及长生不老的麒麟血!就算玉棺与尸体真的存在,但也不足以说明一切。” “但你能解释你体内所流着的血液吗?它能解百毒,使你百毒不侵;它能让你体格变异如魔兽,嗜杀如狂;它还能使你呼唤百兽,使天地色变……”蔺子如闭眼,道出最后一句话:“还有,你后颈上的麒麟印。” 我已经手脚发凉,忍不住伸手摸想后颈,“凤翔,你来给我看看。我从白天被科札的体内的怪东西所伤,就觉得后颈上很怪异。” 白凤翔踌躇了一下,终是来到我身后,伸出同样冰凉的手,拉下我脖子上的衣领,借着突然明朗起来的月色细看,我能感觉到白凤翔的手抖了一下。 “可有异物?”我出声问,发现自己的音色是颤抖的。可白凤翔却如同消了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我等不了,就伸手朝自己的后颈抹去。 “啊——”我叫出声来。不摸还好,一摸,我的手像被高温烫着了一样,痛得我赶紧把手抽出来。 我看着被烫伤的手掌,赫然有一个麒麟的雏形。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喘息着望向白凤翔,吼到:“我后颈上,到底是不是有东西?!” 刚问完,我口中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噗——” “九儿……”蔺子如甚为心疼地喊出声。 “九儿,你没事吧!”白凤翔在我身边,本能的接住摇摇欲坠的我。 “哈哈哈……”我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这到底是不是我所熟悉我世界啊!!!” 我从二十一世纪无神论的世界,重生到满是乱力神怪的清代,除了参与九龙夺嫡,我还要纠葛上所谓的上古十巫,不老药麒麟血……难道我的穿越重生,注定就是一场阴谋不成? 如果是阴谋,那么就要查,查明言九儿死后到复活的一切!!!一个死去三天三夜的孩童,居然破天荒的复活,何其诡异的一件事儿。 “凤翔,你去问问美琪,当年我坠井死后到底是如何复生?当时,不是说有一个老道替我招魂魄的吗?去给我问清楚来,我务必要知道一切。”我对白凤翔交代着。 可白凤翔不放心我如今的身体,不肯离开半步。我推开扶住我的他,安慰地道:“没事,我刚才那口血,是体内最后的毒血,吐出来,身子舒爽多了。何况,这儿不是还有子如吗?” 白凤翔幽幽地瞟了眼蔺子如,“我不放心的,就是他。” 我从苍白的脸色绽开出一朵笑靥,“但你放心我便成。” 白凤翔,依旧是不放心地看着我,但他执拗不过我,只能点头答应地道:“那好,我去去便回。” ------------ 正文卷 ------------ 第六十章 掳走 ------------ 第六十一章 成亲 ------------ 第六十二章 剔骨取髓 ------------ 第六十三章 人肉垫 ------------ 第六十四章 解说十巫 ------------ 第六十五章 清风寨 ------------ 第六十六章 喉结美女 ------------ 第六十七章 人妖 ------------ 第六十八章 失败 ------------ 第六十九章 千面狐狸 听这动静像是一个人,窸窸窣窣鬼鬼祟祟的,除了要放我们走,就是要杀我们于灭口。否则按照清风寨的性格,在他们的地盘杀个人或放个人还会偷偷摸摸?何况清风寨的人知道我的身份,他们是不会放我的! 很快,在月色下出现一条身影,红衣一现,蔺子如就想当场冲过去却被我一把拉住,我率先开口喊到:“慕容 ------------ 第七十章 道士 ------------ 第七十一章 洞中寻密 ------------ 第七十二章 林楚华 ------------ 第七十三章 叩拜 ------------ 第七十四章 天命 ------------ 第七十五章 解药 ------------ 第七十六章 谈条件 ------------ 第七十七章 选择救谁 ------------ 第七十八章 下山 ------------ 第七十九章 三方混战 “因为慕容公子是跟我们寨主拜过天地的人,已经属于清风寨的一员,所以他可不能跟你们一同下山。”二当家解释说。 “可你们寨主刚才可没说要我留下!”慕容紧张起来。他若不跟我们下山,就意味着回去得跟那妖人过夫妻生活。 “如果人,我们非要带着一齐下山呢?”蔺子如眯眼,狠狠地道。 ------------ 第八十章 救兵到来 ------------ 第八十一章 三眼灵猴 ------------ 第八十二章 不谙世事 ------------ 第八十三章 羊皮古卷 ------------ 第八十四章 谁走了 ------------ 第八十五章 玩笑话 ------------ 第八十六章 东城门 ------------ 第八十七章 追杀 ------------ 第八十八章 时间 ------------ 第八十九章 陀罗花 ------------ 第九十章 信任 ------------ 第九十一章 九头铜蛇 ------------ 第九十二章 幻象 ------------ 第九十三章 混乱不清 ------------ 第九十四章 争夺 ------------ 第九十五章 挑拨 ------------ 第九十六章 欲加之罪 ------------ 第九十七章 主动出击 ------------ 第九十八章 追究 ------------ 第九十九章 白玉观音 康熙不说话,就只等着江震天的到来才让江震天对我说明。江震天进来的时候身边还带跟着一位比较妖孽的男子,两人同时跪地问安。 康熙大手一挥,“都请来吧。江阁主,你旁边这位就是你常提起的奇才林楚华?” “回皇上,正是。”江震天很恭敬地道。 康熙对江震天说:“那就由你来向完颜 ------------ 第一百章 内眷 ------------ 第一百零一章 防患未然 ------------ 第一百零二章 艳福不浅 ------------ 第一百零三章 和嫔发难 ------------ 第一百零四章 捉摸不透 ------------ 第一百零五章 还情债 ------------ 第一百零六章 假瑾瑜 ------------ 第一百零七章 真假白凤翔 ------------ 第一百零八章 放他走 ------------ 第一百零九章 一石二鸟 ------------ 第一百一十章 治愈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宿醉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赤手搏虎 ------------ 第一百十三章 十三胤祥 ------------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人心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闹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康熙失踪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巨蟒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生擒巨蟒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腹中尸体 好在我弓箭还在手,我上箭拉弓一射,利箭就穿过铁网的缝口射入巨蟒的口中,鉴于巨蟒生命力太顽强,我连着几发利箭射出去,巨蟒的大口直到我鼻子跟前才停下,吓得我一时大气都不敢出,连同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住了。 巨蟒笔直地倒下,这次是真的断气了。巨蟒蛇轰隆倒下,周围屏息凝气的人才恢复了应有的动作 ------------ 第一百二十章 黑豹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烛九阴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没寻到人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油尽灯枯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位被封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怪物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巨蛇胆汁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七星芒阵 ------------ 第一百二十八章 ------------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妻四妾 ------------ 第一百三十章 打狗看主人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老八有请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敲定婚事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下药事件 ------------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下帖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对弈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论道 ------------ 第一百三十七章 饮酒作赋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名声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歪瓜裂枣 “少将还要去那种地方?”李逸惊讶地问到。 我凝眉,“有什么不妥吗?” 李逸脑子一转,随便搪塞来一个扯淡地理由:“不是的少将,这天都快黑了,美琪肯定都做好了饭菜等着咱们回事用膳呢。” 我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你若不想去,我且自个儿去。”然后,我就喊外面的小四交 ------------ 第一百四十章 烟雨楼的背后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府尹梁音 ------------ 第一百四十二章 要挟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血茶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来告别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水乳交融 ------------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日夜兼程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总坛喂蛇 ------------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人血引蛇 ------------ 第一百四十九章 祭品 ------------ 第一百五十章 天霖圣女 ------------ 第一百五十一章 解药配方 ------------ 第152章 寻找出路 ------------ 第153章 火烧巨蛇 ------------ 第154章 成功归来 ------------ 第155章 整顿内眷(一) ------------ 第156章 整顿内眷(二) ------------ 第157章 整顿内眷(三) ------------ 第158章 秃鹫的攻击 ------------ 第159章 病情 又是秃鹫。 这些西北过来的秃鹫,自从出现镇国公府的上空,就一直不曾离开过。就连我离开京城前往杭州,我也能发现这些秃鹫紧随着我。这次,它们居然俯冲下来攻击我坐着的马车,若说不是冲着我而来,我很难相信。 外头的程司铭正挥着剑驱赶突如其来的秃鹫,而我则在车内眉头紧锁,并身伸手转过 ------------ 第160章 兆佳格格 ------------ 第161章 挖苦 ------------ 第162章 解释婚事 ------------ 第163章 玉棺出现 ------------ 第164章 三样东西 ------------ 第165章 上古巫术 ------------ 第166章 起死回生 ------------ 第167章 不见肉身 ------------ 第168章 魂魄消失 ------------ 第169章 偷吃 ------------ 第170章 一路捉拿 ------------ 第171章 夫人绝食 ------------ 第172章 忘情之效 ------------ 第173章 窦家公子 ------------ 第174章 被耍了 ------------ 第175章 安柔跳水 ------------ 第176章 皇上有请 ------------ 第177章 世子侧妃 ------------ 第178章 说服科札 ------------ 第179章 复仇者联盟 我想,我是时候可以根据自己对漠北各部落的了解,给出一些相关意见。这样不仅帮荣婉免去远嫁漠北和亲之事,也让康熙卸下近一个月为漠北动乱而烦忧的心事。 回到府邸,原本想一头扎进床上休息的,哪只从窗外射进一支飞镖来。我起身追出去时,外头已经无人。而且阿尔哈他们已经引着人过来,询问我有无任何 ------------ 第180章 自断经脉 ------------ 第181章 凤翔挡刀 ------------ 第182章 妖火 ------------ 第183章 大雪纷飞 ------------ 第184章 成了废人 ------------ 第185章 因祸得福 ------------ 第186章 喂药 ------------ 第187章 又忘了 ------------ 第188章 花魁 ------------ 第189章 闻香识女人 ------------ 第190章 惜才说教 ------------ 第191章 天葬师 ------------ 第192章 暴雨梨花针 ------------ 第193章 糟老头 ------------ 第194章 养老送终 ------------ 第195章 著回女装 ------------ 第196章 竞选花魁 ------------ 第197章 清唱一曲 ------------ 第198章 暴动踩踏 ------------ 第199章 年夜饭 没想到,我们能一路安稳地回到镇国公府,我还以为自己估算的很对,暗处的杀手不敢贸然动手,光天化日下暗杀镇国公府世子,简直是败笔而行。 但是,我还是觉得那里不妥…… 很快,我的一名将领很快回来禀报,说那段路上的屋檐确实埋伏了杀手,每位杀手都配置有连弩,而连弩的箭头上都是淬了毒的 ------------ 第200章 不是东西 ------------ 第201章 抓人 ------------ 第202章 耍无赖 ------------ 第203章 各回各家 ------------ 第204章 监军 ------------ 第205章 落子巫术 ------------ 第206章 宫女喜莲 ------------ 第207章 王氏稳婆 ------------ 第208章 劝阻 ------------ 第209章 两张人脸 ------------ 第210章 采阴补阳 ------------ 第211章 大火 ------------ 第212章 救人 ------------ 第213章 生了 ------------ 第214章 诞下妖怪 ------------ 第215章 萃雯 ------------ 第216章 水落石出 ------------ 第217章 尸毒 ------------ 第218章 君无百日恩 ------------ 第219章 动情 我看了一眼十四,他一大早的杀进宫来,就为来接我回去?但我也不抗拒他的好意,反之他昨夜确实帮了我不少,我反而还要感谢他一番才对。 我随着十四出了后宫,便上了十四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出了巍峨的皇宫。些许是困意袭来,竟然眼一眯,人就靠在一旁沉沉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 ------------ 第220章 这个混蛋 ------------ 第221章 缠绵 ------------ 第222章 园中赏春 ------------ 第223章 嫡福晋 ------------ 第224章 料事如神 ------------ 第225章 无耻男人 ------------ 第226章 孩子洗三 ------------ 第227章 凤歌遗愿 ------------ 第228章 表态 ------------ 第229章 大礼 ------------ 第230章 慕容之妻 ------------ 第231章 十里长亭 ------------ 第232章 面具男子 ------------ 第333章 不曾相识 ------------ 第334章 不明人士 ------------ 第335章 忆起往昔 ------------ 正文卷 ------------ 第001章 玄水无根 ------------ 第002章 白衣少年 ------------ 第003章 九岁光景 ------------ 第004章 数次获救 大地一片苍白,分不清白昼与黑夜。 雪,簌簌飘落下来,已经在我身上覆盖一层厚厚的银装。我看着苍茫的天空,能听得见万物凝固的声音。 这是要死了吗?可为何我感觉不到一丁点的寒冷,只觉得身体一片麻木,感觉不再是自己的肢体一样。 是了,即使身体被冻僵,体内那颗心依旧会跳动,只 ------------ 第005章 梦中苏醒 ------------ 第006章 奇门遁甲 ------------ 第007章 九宫八卦 ------------ 第008章 阴暗之面 ------------ 第009章 时空错乱 ------------ 第010章 灵猴解危 ------------ 第011章 逃出生天 ------------ 第012章 密谈刺杀 ------------ 第013章 官场黑暗 ------------ 第014章 惹桃花债 ------------ 第015章 映月格格 ------------ 第016章 快马回城 ------------ 第017章 古西域毒 ------------ 第018章 入夜上门 ------------ 第019章 铜蛇传说 ------------ 第020章 夜陪凤歌 ------------ 第021章 三人挤床 ------------ 第022章 季氏父子 ------------ 第023章 入魔解咒 ------------ 第024章 七星灯阵 季伯鸣笑后,言词犀利而道:“何为乱世枭雄?只有适逢乱世,某些世家才能体现他的价值,而阴阳世家便是如此,于乱世中辅佐明主。但太平盛世,这些世家的存在反而是对一个王朝安定的威胁。譬如世子这类人的存在,深知历史走向,也有鬼才之称,纵然你为一个帝王所重用,但你敢说这个帝王对你就是十足的信任?恐怕, ------------ 第025章 达成共识 ------------ 第026章 老八有请 ------------ 第027章 园中骑射 ------------ 第028章 箭射来人 ------------ 第029章 雪中送炭 ------------ 第030章 两位大人 ------------ 第031章 赏赐美人 ------------ 第032章 八爷府邸 ------------ 第033章 心中考量 ------------ 第034章 十三府邸 ------------ 第035章 撕袍立誓 ------------ 第036章 红颜知己 ------------ 第037章 醉解千愁 ------------ 第038章 质问之中 ------------ 第039章 一室生凉 ------------ 第040章 馨香扑鼻 ------------ 第041章 柔媚之术 ------------ 第042章 联姻治国 ------------ 第043章 想额娘了 ------------ 第044章 强极则辱 我听他说想额娘,不由得想起锦玥,让他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娘亲,可以说大部分责任在于我。看着眼前哭得泪眼婆娑的孩子,我心中就没有一丝内疚和自责吗? 我把弘晟紧紧楼进怀里,抚拍他的小小的后背,“好了弘晟,我们不哭了,瑾瑜舅舅带你去淑妃那儿串门子。”说完,我就牵着他的小手,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往 ------------ 第045章 孔融让梨 ------------ 第046章 没有影子 ------------ 第047章 正邪之分 ------------ 第048章 影子暗卫 ------------ 第049章 一念之间 ------------ 第050章 孩子没了 ------------ 第051章 青丝白发 ------------ 第052章 亭中争吵 ------------ 第053章 私心难测 ------------ 第054章 愚蠢夫人 ------------ 第055章 警醒夫人 ------------ 第056章 姐妹相见 ------------ 第057章 步步试探 ------------ 第058章 纳聘之礼 ------------ 第059章 洞悉百步 ------------ 第060章 老九质问 ------------ 第061章 抢人回府 ------------ 第062章 宫中口谕 ------------ 第063章 姑侄之话 ------------ 第064章 抢人用意 我对淑妃轻声笑道:“总之,人抢了,也在镇国公府住下了,除了有影响我与天家的联姻之事,外人不过是道我瑾瑜一句年少风流罢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不过是一位青楼女子,没人会揪着这事大做文章。 淑妃可没这么乐观,两条好看的细眉微微拧在了一起,道:“话虽如此,可太子毕竟是太子,岂能咽 ------------ 第065章 以茶代酒 ------------ 第066章 四人同饮 ------------ 第067章 话不投机 ------------ 第068章 挑拨弘晟 ------------ 第069章 树林暗杀 ------------ 第070章 林中起雾 ------------ 第071章 阴风阵阵 ------------ 第072章 碎尸震慑 ------------ 第073章 怪物袭击 ------------ 第074章 是人非人 ------------ 第075章 群起而攻 ------------ 第076章 牡丹花下 ------------ 第077章 人口萧条 ------------ 第078章 天造地设 ------------ 第079章 一石二鸟 ------------ 第080章 门当户对 ------------ 第081章 窦氏余孽 ------------ 第082章 信与不信 ------------ 第083章 重返阴林 ------------ 第084章 密林作战 大清的军马训练有素,也印有军中的标志,百姓不敢随意捕捉,而我的坐骑与生俱来王者的气息,此刻已引领所有马儿朝刚才看见的一片肥沃的草坪奔去。 “将军,可要兵分各路?”一名将领上前建议。 我一直盯着树林的深处,冰寒的脸庞不由得摇了摇头,“暂时不要分散,但一旦出现难以预测之事,那便 ------------ 第085章 三角锦旗 ------------ 第086章 庞然大物 ------------ 第087章 地穴陶罐 ------------ 第088章 一火焚化 ------------ 第089章 大乘密宗 ------------ 第090章 林中冻土 ------------ 第091章 一老一少 ------------ 第092章 续命之求 ------------ 第093章 点燃七星 ------------ 第094章 一掌击毙 ------------ 第095章 白狐破阵(一) ------------ 第096章 白狐破阵(二) ------------ 第097章 白狐破阵(三) ------------ 第098章 白狐破阵(四) ------------ 第099章 破阵夺寿 ------------ 第100章 狐仙报复 ------------ 第101章 烂陀罗山 ------------ 第102章 解义密宗 ------------ 第103章 回光返照 ------------ 第104章 寂静长街 虽说回光返照,但返照也是有限,月凤歌仍是无法自主进食,我便净手后亲自喂他,他一口我一口的吃着,四目相对无语之间也算吃得很温馨,却也各自神伤。 凤歌终究食不下多少,见他已摇头,我便搁置下碗勺服侍他净手漱口,看得出他想张口劝我多吃些,毕竟他是行将就木,我正当花样年少,不能陪着他这个将死 ------------ 第105章 天地为媒 ------------ 106章 与我何干 ------------ 第107章 焦林生事 ------------ 第108章 五行之外 ------------ 第109章 蛇猴大战 ------------ 第110章 林中虫海 ------------ 第111章 静观其变 ------------ 第112章 天霖圣女 ------------ 第113章 滴水观音 ------------ 第114章 我为鱼肉 ------------ 第115章 等待时机 ------------ 第116章 真实实力 ------------ 第117章 死而复生 ------------ 第118章 力量觉醒 ------------ 第119章 曾是旧识 ------------ 第120章 血祭仪式 ------------ 第121章 灵魂离体 ------------ 第122章 人已转醒 ------------ 第123章 十三来访 ------------ 第124章 苍生何辜 我示意十三不用在意孙老头,他人已七老八十,早就耳聋眼瞎,安儿就不必多说,她是月曜宫的人,而我即将接掌月曜宫宫主一职,自然是她的主人。 可神色淡雅的十三胤祥,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把眼前病怏怏模样的我尽收眼底,看不出他脸上有任何异样的流露。 孙老头不满我说他老, ------------ 第125章 白狐历劫 ------------ 第126章 道骨仙风 ------------ 第127章 变相软禁 ------------ 第128章 前朝皇裔 ------------ 第129章 将军杀女 ------------ 第130章 要历天劫 ------------ 第131章 金身麒麟 ------------ 第132章 回忆起他 ------------ 第133章 老僧谈佛 ------------ 第134章 闭关两日 ------------ 第135章 天敌对战 ------------ 第136章 千钧一发 ------------ 第137章 魔气侵蚀 ------------ 第138章 失而复得 ------------ 第139章 七煞凶阵 ------------ 第140章 【结局篇1】 ------------ 第141章 【结局篇2】 ------------ 第142章 【结局篇3】 ------------ 第143章 【结局篇4】 ------------ 第144章 【结局篇5】 ------------ 第145章 【完结篇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