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卷 ------------ 第二十一章 王僚继位 公元前527年,冬月。吴国都城梅里,王宫之正寝。 四面宫女环绕,时有宦官和侍从走动,但都消无声息。那暗褐色的窗格雕花玲珑,有些斑驳的亮光投撒在青石地面之上,勾勒出神秘的连续纹样。拢起的床幔低垂,隐约可见那正中床榻之上,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仰卧其上。床侧坐着一位中年女子正在一旁默默垂泪。 吴王夷昧仰卧在床榻之上,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嘶声喊道:“寡人让你们去寻吾弟季札来,怎么现在还没回音?寡人时日已经不多了,你们快去寻来!”然后就力气不支,瘫卧了下去。旁边的侍女们便慌乱地围了上去,一阵忙乱细心服侍。 一位小侍上前低声答道,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小的们已经按照大王的吩咐,寻了季大夫多时,听说他已经逃走了,不愿意来王宫。掩馀公子也带了许多甲士去寻,现在还没见着踪影。” 夷昧长叹了一声,眼泪纵横而出,然后自言自语地喃声说道:“他一定不想继承王位,往日长兄诸樊依次传位于寡人的时候,多次嘱咐寡人将来要传位于他。说是季札在兄弟几个中最为贤能。寡人今日依照长兄诸樊的意愿,以国相托,他却不恤各位兄长之良苦用心。咳咳……”随而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似乎连肠子也要咳了出来。 那中年女子忙上前扶着,帮着轻轻捶了几下背脊,又拿玉手揉了几下。 “那你们去把长公子姬光叫来,说寡人要见他。”吴王夷昧最后强提起精神吩咐道。 小侍奉了吴王之命准备去传长公子姬光,刚走出吴王正寝那红色的雕花木门,便见一人拦在面前,悄悄做了一个手势,把他拉在一旁,低声道:“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安排,你去吧。”小侍见是吴王世子王僚,便不再吭声,退回一旁,自去了。 过了一会,王僚就站在父王的寝宫门口,等着掩馀的消息,心里也十分忐忑。如果掩馀找到了叔父季札,那王位按照父辈们定的规矩就应该是叔父季札的,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如果季札死命不从,不愿意为王,那这个王位也不能拱手让与他人,特别是这个堂兄长公子姬光。这位堂兄因为是大伯吴王诸樊的长子,因为他父亲把王位传给了他的弟弟们,这姬光就没能从他父亲手上接到王位,一直心怀怨望。 不一会,只见掩馀带着一帮甲士回了王宫,分边站在寝宫大门的两侧后,掩馀准备进去面复王命。 王僚低声问道:“吾弟可曾找到叔父么?” 掩馀看看自己的哥哥,便向他低语道:“叔父誓死不愿受国,早已逃往他处,哪里找去?今日兄长须得早早作些计较。” 对于弟弟的提醒,王僚也是心知肚明,便和他窃窃私语了几句,让他带着甲士守住宫门,不得让长公子姬光进入王宫。 然后王僚返身进入父王的寝宫,准备回复掩馀没能寻到季札的消息。吴王此时已经完全昏迷过去,已不醒人事。不一会儿,在一番慌乱过后,医官便宣布吴王夷昧驾薨,于是宫里便响起一片哀哀啼哭之声。 王僚在当夜便封锁了消息,让儿子庆忌带领甲士守住宫门,宫内不管何人都不得擅自离宫。让兄弟掩馀带领禁军戒严都城。亲自回禀了母亲,连夜派心腹之人联络了一批信得过的重臣,密喻吴王夷昧驾薨之事。又赶做了袍服,做好一切继位准备。 第二天早朝,王僚着了王服,由众臣簇拥,于都城王宫大殿,登上王位,晓谕天下。那姬光见木已成舟,心里已是欲哭无泪,只得列了朝班,跪下称臣。 有些朝臣见吴王夷昧已薨,按道理季札不愿受国,王位应该转回到姬光身上,但这王僚也是眼下吴王夷昧的世子,他继承王位也是有些道理的,今日见大殿外甲士林立,即使有不忿之色,也不敢乱发杂音。 这王僚做了吴王,厚葬了父王夷昧。知道自己得位有些牵强,便开始笼络人心。在完毕了厚葬父王的大事之后,就让弟弟掩馀和自己的儿子庆忌掌握吴国兵权,以防不测。而后对群臣都有厚赏,又减除些徭役,安排官吏遍访贤者,广揽人才。吴国上下便有些安定了下来。 那日在朝堂议事,见公子姬光面带忧色,吴王便和颜问道:“今日王兄气色欠佳,有什么不如意事吗?” 姬光便躬身向前奏道:“下臣近日身体欠安,想请求吾王给些假期,让我修养些时日,待身体康复之后,再为大王效力。” 吴王有些不悦,心里便有些多心起来。这位堂兄没能继承王位,一直心怀怨望。便想了一阵说道:“寡人刚刚继位,百事待兴,还有许多重任要交给王兄去办,怎么今日有退却之意?王兄不必疑我也!今日就封王兄为上卿,帮助寡人处理朝政如何?” 姬光疑心,怕是吴王试探自己,便上前推辞。此时太宰贺熊上前奏道:“公子姬光智识超群,能担此大任,又为王族,可以任之。”又有其它的几个大臣上前附和。见吴王还有些真心,姬光就答应下来,领了上卿之印。 姬光回到府上,便招来心腹宾客被离。此客善于相人,是吴国知名的相人大腕。姬光请被离坐了,谈论些朝堂之事,二人合计了一番,苦于朝中没个左膀右臂,势单力孤,只能先收揽人才,以壮大自己在朝中的势力。 “今日吴王任命我为上卿,委以朝政,在下不才,请先生教我,可否有什么应对良策?从明天开始,我保举先生为吴市(都城梅里)的市吏之官,遍访天下豪杰,他日可备我用人之需。” 被离回言道:“近日我听说楚国徒生巨变,楚国重臣伍氏一门遭人陷害,楚王灭了伍家满门,只是伍员一人逃出楚国,流亡到了我国境内。传说这伍员武艺超群,身材雄壮,胸怀良谋,是济世之才。如公子能得此人相助,他日定能办成大事。” 姬光也有些心动,问了一些细节,嘱咐被离细细查访,一有消息,就及时报来知晓。 被离又道:“根据眼下的局势看来,公子还得耐心等待。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先王驾薨之后,吴王僚基本上稳住了朝政,掌握了最高权力,不到万全之时,妄动会惹祸上身的。请公子慎之、慎之!”被离告辞出来,还不忘提醒姬光。 被离便领了使命,自去安排查访伍员之事。 且说吴王僚散了朝,回到**,拜见了母亲。说起今日朝堂之事,僚母问道:“公子姬光没能继承王位,一直心怀不忿,听说我儿今日授他上卿之职,是何意思呢?” 王僚答道:“我也是为了一种平衡之术。交给他处理政事,一是可以平他不忿之心。二来兵权握在吾弟掩馀和吾儿庆忌之手,他又能奈我何?!母亲且放开心些,不必过虑。” 僚母答道:“话是这样说,但还是要多加小心,千万要记住,以后我儿不得授予他兵权,免得生变。” 王僚领了母命,告辞回了自己的寝宫。 刚到门口,王姬(吴王正妻)怡喜便率了众侍女接了进去。侍女们上来为吴王卸了朝服,重新换上居家便服。吴王盘坐于榻,看了一会儿书简,问身侧的王姬怡喜:“寡人听说我儿庆忌前日打猎,手格猛虎,此事是真的吗?” 怡喜微笑道:“大王勇力过人,筋骨如铁,庆忌也有些遗传不是?根据那些侍卫说来,是真事呢,看来虎父无犬子。君王让他掌管禁军,势必万无一失的。” 吴王哈哈一笑道:“还得磨练磨练,我儿正值年少轻狂,还得多经些历练,方能成大器。我让他掌管禁军是防内,让兄弟掩馀掌管全国兵马以安其外。吾国国土狭小,强邻环视,特别是楚国现为天下强国,地广兵精、城深池固;如吴国再不自强,怕是难以为继。所以爱姬也要用些心思,好好教之,不可有负祖宗家业!” 怡喜点头称是:“在军中,士兵们都叫他天下第一勇士,我看他武艺已经成器,文才还有不足。明日请君王为他安排一个先生,教导教导他。”王姬怡喜极为钟爱自己这个儿子,今年刚刚十七岁,为了以后的吴国天下,先得把庆忌雕琢成材。 “寡人明日就下诏封庆忌为太子,把吴国的社稷家业做好安排,以绝他人觊觎之心。任太宰贺熊为太师,助庆忌学文。武虽说能定国,文才能安邦。”王僚自语道。 怡喜温柔一笑,对于夫君的安排,自是称愿。 那晚,吴王僚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白额猛虎扑向自己,自己怎么闪躲却不能动弹。眼看那只猛虎的爪子正要伤到自己时,只听得远处一声弦响,那只猛虎应声倒地。他仔细一看,搭救自己的那人面目模糊,好像儿子庆忌的样子,但也有些像堂兄公子姬光的模样。 吴王一觉惊醒后,便听见宫外梆子正响到三更。 附人物关系表:(吴国在诸樊开始,王位有传弟不传子的传统) 长兄:吴王诸樊(子――长公子姬光) ↓传位于: 大弟:吴王余祭 ↓传位于: 二弟:吴王夷昧(子――王僚【自立】、掩馀) ↓计划传位于: 三弟:大夫季札(因为贤者,却不愿受国,逃出。)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二章 相师访贤 “先生,今天回家怎么这么早?”被离刚步入厅口,夫人率侍妾迎了出来。五月的阳光从错落的窗格中投进猎狗一样的气息。 “长公子刚才打发一个小侍者送了一个匣子过来,让我交给先生。”夫人接着说。 被离边脱他的长袍边说道:“公子交待的大事,现在终于有了点眉目。我今天在吴市上发现了一个人,长得气势不凡,三十出头。我相人无数,此人骨象清奇,身材雄壮,他日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非为一般人可比。”被离停顿了一阵,好像若有所思的模样。 “可惜宫里也派人在吴市搜罗人才,我正准备想法带他去见公子,那些随从却带他去见大王去了,真是可惜!”被离摇摇头,叹息了一回:“公子如果有机会能用此人,大志可成。哎!把匣子打开,给我看看。” 匣子里面装着几片竹简,被离看完后没做声,挥了挥手,厅里只留下夫人在侧。 “玉儿呢?今天还在练剑啊?这个疯丫头!”被离心里很清楚,吴王继位以来,留心朝野,风声很紧。现在最重要的是谨慎,不得有半点差错。公子姬光身居高位,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还为自己讨了一个官职。虽说公子蓄谋已久,但现在势单力薄,只得隐了锋芒,以图长久之计。 被离斜依在矮榻上,看见厅里红色的圆木柱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扎了一个布节,上面挂了一只用嫩柳编织的一个小小花篮,里面插着些高高低低的各色野花。被离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夫人,你看你那淘气女儿,什么时候扎了那花篮,别说还真是有些赏目。你派人去看看,她怎么练了这么久还不见回来?” 夫人正答应着,就听见了厅外走廊响起熟悉的嬉笑声。于是她收回了脚步,笑了声:“这不回来了么!玉沁――玉沁!你快过来!” 话刚落,只见一位十六七岁穿着红衣的姑娘,领着一位丫鬟走进了正厅,头上包着一块红色布巾,手里提着一把宝剑,大步进来后见了被离立刻站定。撒娇道:“父亲大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我刚去河边那林子练了一回剑,回来时在路上看见有好多甲士,那头领骑一匹大马,威武得很,他们一路向王宫那边去了。” 被离也没接话,知道吴王登位以来,为了稳固自己的王位,耳目众多。就佯装怒道:“你个疯丫头,我给你讲过多次,现在外面时局未稳,一些人蠢蠢欲动。你个姑娘家整天在外面游荡,不得不让我悬心!以后不准出门,要练剑就在自家园子里练练就成,也不知道一个女孩儿家整天不学女红只知道使枪弄棒,象个什么样子?都是你整天惯着她。”被离转头对夫人嗔怪道。 夫人就回说知道了。那红衣女孩嘟囔着嘴,看父亲很坚决,也没再顶撞,就气鼓鼓地带着丫鬟去了。 被离就示意夫人同自己一道去了书房,案上堆放着两堆竹简,一边是文籍一边是刚晒好的青竹空白竹简,打磨得仔细光滑。被离依据估计大概取了一段竹简,然后又细细的绑好尾节,放在案上,开始写信札。他必须把今天在吴市所见汇报给公子姬光,让他留意那个叫着武员的人。虽说自己已经寻访到此人,但是却被人引进见了大王,怕是会被大王重用的。如今之计,就是要阻止大王重用伍员。不然,伍员就不会被公子所用。 被离在信札中表示:根据自己的判断,伍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一定不能让吴王所重用。如果不能把他策反过来为自己所用,就必须想法除掉他。一旦吴王重用了他,他会成为一个危险的敌人,吴王有了这个谋臣相助,公子的计划就根本不能成功。 用一只大圆竹筒装好竹简,被离吩咐夫人道:“你把子文叫进来,让他把这份信札送到公子府上,千万要多加小心!” 待子文领了信札出去,被离有些虚脱地对夫人说道:“今天我在吴市遇见的那个人名为武员,身材高大,白面长须,一头银发。听说是在过韶关之时,一夜急得白头的,其实年纪尚壮。他长得气势轩昂,骨格不凡。我初见他时,他在街上吹一只斑竹长萧,其声哀婉。身上虽穿得褴褛,也掩盖不了他的尊贵身世。他来自楚国贵族之家,因被人设计陷害,故全家被害,孤身逃出楚国,于今流落吴市街头。眼下公子正在四处招揽文客侠士作为臂膀,以图大事。可惜难觅雄才,徒过韶光。今我有幸遇到此人,却不想被吴王唤去了,真是可叹,难道天不佑公子乎?!” 思忖半晌,被离吩咐夫人道:“让下人准备好牛车,我再去外面走走,如公子有来信,待我回来再作打算。” 穿上便服,离了宅邸。看外面花红柳绿,春色正浓,市井熙攘。寻了一个偏僻之处,让御者赶了牛车停下休息,自己徒步入了市井,四处转悠起来。连街边卖菜蔬的、屠户、打猎的、贩子们、农夫、走卒等都细细探视,就像在人海里想捞出一根定海神针似的。 一队甲士汹涌而来,吆喝着,挥起长鞭,劈开人流。被离立刻避开一边,待那些甲士过了,才又四处乱转起来。 “啪、啪!”那边围着一大群人,里边发出清脆的鞭击声。被离也挤进去想看个究竟。原来是一个壮汉领着一位年少女子在街头卖艺,耍的是飞鞭。一位白衣女子头上顶着一枚青柚,那黑脸壮汉便离数步之遥,用手上飞鞭去击打那枚女孩头上的青柚。一鞭过去,青柚便应声而落,女孩却安然无恙。然后又耍飞刀,见那壮汉从木箱里拿出两把飞刀,向众人抱了拳、施完礼,便在离女子约十步站定。那白衣女子在头上又换了一枚新柚,一旁屏息稳稳站定。只见白光闪过,两只飞刀迅疾而出,插上那青柚之上,然后飞落一旁。众人便齐声叫好,往地上那罐内施些古币。 被离往里挤了进去,对黑脸大汉施了一礼,嘀咕了几声,携了父女二人回到牛车滞留之处,然后就扬鞭回府。 回到居于吴市边缘的府上,被离让侍者把父女俩安顿下来,给予衣裳饮食。被离在车上经过一番了解,父女二人老家那边闹了饥荒,加上战祸不断,难以为生。他们只得抛了故土,相依为命,漂泊他乡,一路以卖艺为生,聊以果腹。 “你们一定给我照顾好他们。以后他们就是家里的一员,不准怠慢!”被离最后很严厉地对下人们吩咐道。 回了内室,被离向夫人交代了一番,让那父女俩以后就帮家里看家护院,可以安排做些差事。 不上一刻,玉沁就从丫鬟翠儿口中知道了家里新收留了俩名下人,是父女俩。听说那个女孩同自己年龄相仿,便急不可耐地想去见见,立等翠儿带她去。 翠儿也有些不敢,夫人现在管得紧,再说先生也吩咐过,不准玉沁私自出门。下人住在西厢,而小姐的闺房在东厢。过去必须穿过正厅,容易撞见先生或者夫人。玉沁就有些生气,说自己也不出门,害怕什么?便赌气自己去了。 蹑手蹑脚地穿过了正厅,还好没碰到老爷和母亲。玉沁站在那红衣女孩的面前时,那女孩红了脸,有些慌乱的样子,也不知来人是谁。看她的衣着打扮,似乎是小姐模样。 “我是玉沁,你呢,你叫什么名字?”玉沁很大方地上去和那女孩打招呼。 那女孩羞涩地笑了一下:“小姐,我们乡下人也没个正经名字,我爹就叫我灵儿。” 两人年纪相仿,也没什么芥蒂,不一会就熟识起来。依起来玉沁已满十六,灵儿小了几个月,玉沁就命她叫自己玉儿姐姐,自己唤她灵儿妹妹,以后不得称呼自己为小姐。两人正亲密间,便听见厅内脚步凌乱,玉沁就猜到父亲快要归府,赶忙辞了灵儿,一溜烟去了。 被离回到府上,来到书房,对尾随跟来的子文说道:“我让你在江湖上访些高手,不知此时进展如何?公子已经催问过我几次。” 子文皱了一下眉头,答道:“我按照先生的嘱咐也找寻了一番,但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吴王武艺高强,身边随时都有卫士,没有超人的本事是难以近身的。” 被离望着窗外半天都没言语,长叹了一声说道:“公子谋划此事已经数年,整天食不甘味。你要抓紧去办。吴王耳目众多,你千万要小心谨慎!” 子文点头称是,犹豫了半天才问道:“小姐找了我多次,说是要我教她习剑,不知先生的意思是?” 被离摆了一下手,打断他的话:“绝对不行,子文。你千万不要暴露你会武艺,就是在家人面前都不能暴露!她一个小孩子家,你就别理她便了。” 子文就不敢再提,问没什么事才退了出去。 被离心里一阵烦躁,想着这个伍员被吴王接见之后,到底结果如何,自己深为担忧。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三章 伍员归吴 话说武员被带刀侍卫领着进了王宫大殿,他步态沉稳,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地跟进了大殿。跪下施礼毕,站立一侧。吴王眼见此人面相清奇、目光如炬,也甚是喜爱。便问了名姓,了解了一番家世,知是楚国贵族之后,更是敬重。以国事与伍员相对,也甚合己意。只见他谈吐有序,胸藏奇谋,可称为大才,吴王便有心重用。 吴王问道:“先生从楚国而来,对楚国国事肯定十分了解。寡人听说楚王听信谗言,逼死了相国斗成然;灭了先生伍氏一门;借他人之手除了楚太子建。据先生看来,我吴国在此之际,可否有何作为?” 伍员听后默然垂泪,便将自己父亲如何受到奸人算计,楚平王如何昏聩,听信谗言,把兄长也用计诳去,灭了伍家满门,自己由于多了些心眼,才逃了出来,流落到此。讲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伍员又道:“现在楚王自毁长城,近小人远贤臣,虽为千乘之国,但已是朽木不可雕,大厦将倾也。外臣以为大王建功立业,称雄诸侯,必先破楚,先平定了南方,再引军北望,霸业可成!” 吴王便有些怜悯之心,问道:“先生受此大难,听说先生胸怀奇谋,有济世之才。先生欲报家仇,为何独往我偏狭之国?何不求助于晋,齐等大国呢?” 伍员在吴王面前,对天下大势侃侃而谈:“晋国虽为霸主,但已是昨日黄花,雄风不再。现在晋国六卿专政,君弱臣强,国事废弛,外强中干而已。且离楚较远,中间有宋、郑、蔡等楚国的属国横亘其间。所以晋国并非臣的首选之地。齐国与晋国同理,都已经国势衰微。而吴国与楚国接壤,又拥有天然粮仓之地,且没教化,民风彪悍,如日出东方,只要有心经略,必可雄霸一方。所以臣逃亡到此,以助大王展鹏程万里之志。” 吴王沉吟片刻。问道:“按先生之意,寡人应当如何去做呢?” “外臣今日逃落于此,一是因为吴、楚是对老冤家,希望君王可以借师与我,臣将率师帮君王伐楚;二则楚王昏庸,臣奸军废,是伐楚的大好时机。望大王不要错过!” 不想此时太宰贺熊出班,提醒吴王道:“大王新收肱骨之臣,本当庆贺。可是武员刚刚归吴,只听得他一面言辞。大王国事初定,就起征伐之事,劳民伤财;臣以为伐楚之事还得再做商议才好。” 吴王细细思索了一阵,权衡了一番,认为伍员说得在理,再加上自己继位有些牵强,正好用兵伐楚可以彪炳自己的雄才大略,证明自己也不是碌碌之辈,为自己的政治上可以加点分,便同意了伍员的请求。封武员为大夫之职,以客礼待之,赐以屋宅庄园,可以参言国事,待整顿好兵马,安排好粮草之后择日出兵伐楚。 那日,武员住进吴王新赐的府邸,在晚上吃过晚饭,入了静室。在祖宗牌位面前点了香烛,上了祭品,发誓道: 不孝武员告慰祖宗:至从受奸人残害,蒙蔽王听,致使楚王灭了我武家满门,唯我一人逃出,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今有幸得吴王青目,可使我有报仇雪恨之望。待有朝一日能握吴国权柄,定当挥师楚国,为我武氏一门报血海深仇! 武员祭过祖宗,来到书房,这些侍从都是新选而来,也不大熟悉,只有管家吴忠,照了几面便熟识了些。于是唤来吴忠,把府内的护卫和内侍都做了一次会见,便有安心在此落脚之意。 这日闲着也无事,便骑了马,挂了弓,一路扬鞭到了郊外,想寻个地方射猎。正寻觅间,发现一只小鹿在林中张望,便跨马追去。正奋力追赶时,只见面前有一小河,那小鹿展眼已无踪影。伍员便跳下马来,把马缰栓在树上,信步游览起来。低眼才看见河边有一垂钓老者,戴着竹篱,悠闲地望着那根鱼竿,似乎没看见武员似的。 武员上前抱拳向老丈施礼道:“请问老伯,此处水流甚急,不太好钓鱼呢。” 老者站起身来,还了礼:“老朽在此处非为钓鱼,实为他人钓天下之才。敢问先生可是楚国逃亡的武员大夫吗?” 武员很是惊诧,在此僻壤之地,竟有人能胸藏天下大势,呼出自己的名姓,且清楚自己的身世。于是大惊道:“请教先生,既然知道我武员来路,肯定今日必有教我之言,我一定洗耳恭听。” 老者问道:“大夫逃出楚国,今来我偏狭之国,投了吴王,肯定能得到大王的重用,不知大夫近日上朝,可有什么封赏?” 武员望了望老者,鹤发童颜,步履轻便。迟疑了半晌方才说道:“吴王怜我一门忠烈,被害于奸人之手,今已封我为大夫,我王许诺他日时机成熟时可助我报仇。” 老者摇摇头,缓声说道:“吴王即位未稳,表面相安其实内忧外患,大夫自思可曾为我王做了什么大事或是为我们国家立了什么大功吗?” 武员说暂时还没有,正等待着时机,报效吴王知遇之恩。 老者又言:“既然大夫没为我们国家立毫末之功,那吴王为什么会为了大夫举全国之力去冒险征伐楚国,而把自己的国家置于危险的境地呢?再说吴弱楚强。在我看来,吴王必不会重用大夫,也不会为大夫报仇。现有一人,很赏识大夫之才,有心结交,不知大夫意下如何?” “敢问青目者为何人?我武员有何德能,能有贤者欣赏的?” “吴公子姬光,现为吴国上卿,也是吴王的堂兄,正在广收宾客。以大夫之才,公子一定可以帮助大夫成就一番事业!” 武员呵呵一笑:“据我观察,公子姬光一直怀有不臣之志,常怀怨恨之心,我不会投奔他的。先生不可再言!” “大夫也知道,公子姬光的父亲诸樊为吴王时,过世后遗命把王位传给了自己的二弟馀祭。馀祭驾薨后再顺次传给夷昧,就是现在吴王僚的父亲。传弟不传子,准备这样传下去,一直想传到三弟季札的手上,因为季札最贤。不想季札不想为王,逃走躲了起来,结果夷昧死后,他儿子王僚继承了他父亲的王位,本来这王位按规矩是要传到公子姬光的手上的,不想王僚给霸占了去,你说公子会怎么想?吴王僚为了安抚公子,所以让公子姬光做了上卿。” “我也听说过此事,但是吴王已经即位,何苦又生事端,把百姓带入火坑之中呢? “王僚性格残暴凶狠,不宜为吴国之主,立国应为贤者居之。“ “我今日也不会投奔公子,当然也不会泄露你们的计谋,好自为之吧。”武员打断了老者的话,说声告辞,便骑马绝尘去了。 武员去后不久,从树林里走出了一位长袍之人,正是被离。他上前对老者说道:“庄先生,武员既然不会投奔公子,烦先生回去转告公子,让他从中设计,不得让吴王重用他,更不可让他领兵伐楚,以偿复仇之志。如果武员不能完成报仇大志,倒有可能转而来投奔公子的,总之我们要把他逼到公子这边来。如果他跟着王僚,我们让他什么也做不成,方可作为我用。”二人又密谋了一阵,才分头散去。 那日早朝,众臣列定朝班,议了些国事。上卿姬光站出位次,向吴王奏道:“臣听说君王准备派军队攻伐楚国吗?” 吴王点点头:“王兄有什么高见?伍员身负大仇,楚国又君昏臣佞,是出兵的大好时机。” 姬光摇摇头奏道:“那只是伍员的一番片面之词而已。臣读遍史书,也没听说过一个国家为了一个逃亡之客而动用军队的。军队是国家的大器,非儿戏也,不可盲动。君王细想:如出师伐楚,胜利了还好,但也要杀敌一万自损三千,还要耗费多少国力?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呢?再说一旦失利,那后果也很严重,不但损失军力,耗费粮草,消耗国力,更有可能撼动国之根本,我看不可!” 吴王听完,惊得离席而起,赞赏道:“多亏王兄提醒,醍醐灌顶。寡人没去深思,差点酿成大错。”遂罢了伐楚之议。 伍员见一番努力瞬间变成泡影,便有些愤愤不平。于是出班想辩解一番,奈何吴王主意已定,不再听他多言。伍员无法,就提出辞职的意见。 姬光又向吴王奏明,顺便给伍员穿个小鞋:“伍员心量狭小,一听君王不为他出兵报仇,便耍起小性儿,连大夫的官职也要辞去,此等事非为贤臣所为也!” 吴王也有些动怒,也不好把这家伙驱逐出境,毕竟别人千里来投,也不能太过不是?于是就同意伍员的辞职请求,在离都城不远的阳山赏了他一百亩田地,让他自去耕作,可以度日。 伍员承了王命,只得回到赏赐的田亩之处,安心做起农民。其实也不错啦,应该算是个员外的意思,把田地出租给乡民,收些租子什么的。平日也还清闲,时不时到四处逛逛,结交一些当地的侠义之士。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四章 剑女玉沁 那日一早,伍员骑了马,准备上城头去逛一遭,打听些朝事。想自己到了吴国也有了些时日,本来眼看自己的计划就要大功告成,却不想那长公子横空杀了出来,狙击了自己的复仇计划,真是有些可恨!自己现在天天躬身田园,空有满腹经纶,却无用武之地,那真是一种煎熬。 初夏的日头悬在头顶,天空清亮,碧绿的原野令人心旷神怡。伍员见美景爽目,就慢慢一路欣赏些景致,往都城梅里而来。 刚到了城郊的一处树林,听到林内传出一阵娇咤之声。心里也好奇起来,便勒住缰绳,定睛一看,丛林里有一红衣女子正在练剑,一招一式像模像样,都还有些丘壑。又见不远处边上站着一个女孩,拿着些衣服外套什么的,像是丫鬟的模样。树干上栓着两匹马,在那里喷着鼻息。 伍员就慢慢打马过去,想一看究竟。 见有人来,那女子便停下来,收了剑式,不安地望着来人,有些慌乱的神情。 伍员上前向二人揖了一礼,朗声道:“在下打扰小姐练剑,还望多多包涵!如今能有小姐这样的不让须眉,很是少见。我看了一阵,小姐剑舞得倒是不错,可是不论使什么兵器,都是以气为要。小姐的剑式还缺些内蕴之气,力道也还不够呢。” “敢问先生大名?”那女子还了一礼,见来人长须银发,身材高大,气势轩昂,便问道。 “在下伍员,敢问小姐府上?” “看来先生一定也是内中高手,方能有此见识。”那红衣女孩转而言它。 “略知一二吧。”伍员谦虚道。 “既然先生是个中高手,小女子敢请教先生,可有指点之法?我也曾拜过师傅,但家父现在反对我弄枪使棒的,就辞退了老师。我也只能靠些自己的悟性,练些往日的招式,所以进步不大。” 伍员见这位女子身段娇美,面如桃花,且性格活泼,就有些好感。低头想了一阵,说道:“五日之后,还是这个时辰,我再来这个树林,可以教你些剑道,如蒙不弃,五日后再见!”说完就准备上马。 “伍先生说的是真的吗?小女子一定尽听尊言,先生一定要准时赴约,不可忘记了。” 伍员点点头,便欲策马告辞。 不想那女子见伍员腰胯长剑,便娇声道:“先生既然颇识剑道,那腰中之剑必非寻常之物,请求先生让小女子开眼一见如何?” 伍员见此女并无恶意,从腰中解下那七星龙渊,单手递了过去。 女子双手捧过,细看了一回,见剑鞘之上图案精美,与剑柄相得益彰。她微微掂了一掂之后,才把剑从剑鞘中缓缓拔出,只见一团光华潋滟绽放而出宛如出水芙蓉,雍容清冽。剑柄上的七星闪烁着深邃的光芒,那寒意凌冽的剑锋如巍巍高山,笔立千仞…… 玉沁连呼好剑,虽不知伍员之剑何名,但一眼见过,便知是个宝贝。依依不舍看了半晌,奉还之后。说道:“请先生自便。”伍员就告辞而去。 玉沁收拾好物件,对翠儿说道:“这先生姓伍,虽然是常人打扮。但身上那把宝剑却是世之名剑。我虽说还不知晓这宝剑到底何名,但此人绝不是等闲之辈,到时候我一定要来探个究竟。他既然能识剑道,武艺自然不差的,正好我可以向他请教。自从师傅走后,我的长进就慢得多了。” 翠儿有些担心:“这事千万不能让老爷发现了,我天天可是提心吊胆的,我们偷偷跑出来,夫人肯定也知道,只不过她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玉沁道:“你怕什么,有我呢。我家没个男孩,我也没得个兄弟姊妹的。如果我一天守着妇道,作些什么绣花啊、织布啊、或是厨艺什么的。那怎么行呢?我得帮帮我的父亲,做他的左膀右臂,免得他势孤难行。” 小翠就不好说什么,收拾好东西,二人骑了马,便回府去了。 一路边走边拉些闲话。翠儿说道:“我们先生不是新收了一个懂些武艺的吗?那灵儿的父亲,他们父女俩在街头卖艺,武艺也不差的,你怎么不向灵儿她爹学学?” 玉沁摇摇头:“他的功夫都是些杂耍和一些雕虫小技,不能登大雅之堂。” 翠儿又说道:“我偶然听先生说起过,我们家那子文可是不简单呢,先生一直都很器重他,听说他的武艺可是十分了得。” 玉沁长叹了一声:“要说我们家那子文倒是好的,为人忠直,武艺超群。但父亲给他交代过,不准他教我练武。我也找过他多次,都被拒绝了。他可是我父亲的心腹之人啊。谁也不能让他违背老爷的命令,他是半步也不会多走的,唯老爷之命是从,我还不是只有干瞪眼的份。” “老爷说是不能让外人知道子文的底细,怕传出去不好。也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他的功夫了得,其它的家人也不知道。还以为他就是个一般的随从和侍卫呢。所以先生不让他教你练武,也是怕暴露了他身份,再加上先生也不支持你练武不是?”小翠提出自己的看法。 二人回到府上,还好老爷还没回来,在门口却撞见了子文。玉沁有些奇怪,就问他:“子文,你不跟着老爷,怎么一个人在家里呢?”子文随时都是跟着老爷,一般都形影不离的。 子文上来见了礼,很恭敬地回道:“老爷刚才被长公子接去,说是不需要随从,命我在家侯着,所以我就在这里候着呢。” 玉沁很凶地盯着子文的脸,不好气地说道:“不准你给老爷讲我出去过哈!如果以后老爷知道这件事,那肯定就是你说的,我就找你的麻烦了。” 子文一脸的无辜,但对小姐的不讲道理,也只得隐忍。自己也知道,没同意教她练武,她总是心怀不满。 玉沁见他有些呆鹅的样子,就嗤的一声笑出声来,也不去理他,就同了翠儿进屋去了。 回味了上午遇到那伍先生的一幕幕细节,玉沁心里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那个伟岸的男人身上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总是时不时吊起自己的好奇心。玉沁希望约定的那天快些到来,多些时间的了解,就能摸摸那男人的更多底细。她正坐在绣凳上瞎琢磨,就一眼见了母亲带着些丫鬟进了自己的闺房。 她站起来把母亲迎了进来,归坐后。夫人爱怜地望了女儿一眼,见她脸庞还有些发红。就问道:“我看你整天也是无所事事,也不拿个针啊线的。前些天你爹收了两个下人,墨叔和他女儿灵儿。这灵儿我看来和你年纪相仿,你倒是可以和她一起玩耍。灵儿跟着她爹走南闯北多年,一定遇到过许多有趣的事情,你也可以去听听,长些见识。” 玉沁就高兴地跳起来,忍不住亲了母亲一口,她太感谢母亲的善解人意了。整天关在这深宅大院里,出去也是慌慌张张偷偷摸摸的,想起来真是有些气闷。 “母亲,那我现在就想去看看她。” “着什么急呢,以后你随时都可以去,我只是安排她做些杂活,也不像我们家的丫鬟,她还是很清闲的。你父亲整天都在街上乱转,象只无头苍蝇,这些天越来越少见他的身影,领着子文和墨叔他们,为大王到处寻访贤能。他相人无数,可怎么却没相出来自己的劳碌命呢?” 玉沁就有些好笑,看来母亲有时候也是不讲道理的。怪不得自己这样不驯,那多半也有遗传的原因。 一群人出去,玉沁没有立即去找灵儿,趁父亲不在,却独自到了父亲的书房。小的时候,由于家里没得其他的子女,父亲在无事的时候就教教小玉沁认些字,拿些竹简给她看,所以玉沁是认得字的。 她从最上层的那木格上,拿了几捆竹简,翻看了一阵。不注意间,最后从里边掉出了一封信札。捡起来仔细看了一回,是长公子写过来的,上面这样写到(现代文翻译的哈,各位读者,在本书之中,都以白话文记录,作个说明,免得会有人诘问古人会如此写信和那样说话吗?特此说明):“光近日按照先生的计谋,打消了吴王出师为伍员复仇的念头。现在伍员心怀不平,辞去了大夫之职,郁郁不得志。敢劳先生,择日可派人联络,说服他为我之用,切记!” 玉沁翻看了些竹简,把东西放好,归回原位,免得父亲发现生疑。 正准备出去,见几案上摊开着一部书简,书目是《冶剑篇》。玉沁就想起伍员那把宝剑,便仔细翻看了一阵。没看几篇,其中一篇剑录之上,写着“七星龙渊”四字。上有剑式图形,与伍员之剑形制相同。上面批阅明白,是大师欧冶子所造,是楚国的名剑。 玉沁思索了一阵,还是有些茫然。这伍员难道是楚国之人吗?玉沁还想继续瞧看一番,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怕父亲发现之后又是一顿教训,只得出来另找时日再来看看。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五章 游说伍员 伍员别过玉沁她们之后策马到了市上。见梅里市井喧嚣,一派繁盛景象。正闲散间,抬头见那位曾经有过一面的善相师正坐在街廊上歇息,伍员便下马上来厮见。 伍员上前施礼道:“那日蒙先生垂怜,听出了我萧外之音。向大王举荐了在下,让我不再穷途末路,让我有了依身之所依。我与先生多日未见,今日在市井偶遇,当面谢先生的举荐之恩!” 被离笑道:“先生鹤立鸡群,虽然寒素但器宇不凡,自有贵胄之像,何必谢我?” “上次吴王要见我,所以去的匆忙,一直没机会面谢先生。” 被离回了礼,见说话也不方便,两人就寻了个僻静之处。被离摆摆手道:“我也是为君王出力,不为私情,有什么值得谢的?前些时日听说大夫已经辞去君王所赐的官爵,不知大夫是何意思呢?” 伍员颦眉道:“一言难尽!本来我投奔吴国,是想着吴、楚是世仇。至少我可以落脚,不会被遣返回去吧?我本意是想向吴王借师伐楚,一可报我大仇,二能壮吴国声威。经过我向吴王的陈情分析,吴王本来已经依允了我的伐楚大计。不想长公子从中作梗,坏了我的大事!据我观察,那长公子久蓄不臣之志。只是吴王不察也!” 被离忙打断他:“先生不可妄言。朝堂之事自有公断,先生何必乱加猜度呢?既然君王不助你伐楚报仇,这样的国家大事,自有朝堂大臣们去裁度。并非你我可去议论的。大夫现在有什么新的打算吗?” 伍员恨声道:“我当再寻时机,说服吴王,趁楚国君昏臣佞之时举兵伐楚。不然,以后楚国如出贤臣良将,吴国就永远失去赶超楚国的机会了。可叹我伍家满门之冤,不得毫末可雪!敢问先生有何良策?请先生教我。” 被离沉思了半响说道:“先生对吴国无恩,于吴王无功,那吴王会为你发兵报仇吗?你想是这个道理么?你总得有个让君王认可和大臣们都赞同出兵的理由吧?先生一门在楚国是重臣,来吴国什么都不是了啊!请先生自思。我有一个办法,可助先生得志。先生愿意听听吗?” 伍员忙作了一揖,问道:“请先生赐教,只要能助我报血海深仇,我会考虑先生的建议的。” 被离望了一眼四处,没看到有旁人,便放了心。于是低声说道:“大夫既然知晓长公子之志,也听说过王位本应传回到他的手上。如今王僚强占了去,公子在朝堂上势单力孤,也没贤能之人相助,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动。你想,只要你帮助公子坐上王位,那不是天下最大的功绩吗?那时你再向公子提出来你的伐楚计划,他难道不会答应你吗?如果先生像现在这个样子混下去,不想想其他办法,我看先生伐楚复仇的事情很悬呢!” 伍员垂头自思了一阵,也觉有些道理。但帮助公子得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那毕竟是篡位,闹不好还会把自己这条苦命给搭进去,想想也是两难。但是只有这条路才有些机会,不然自己就只有老死吴国,一蹬腿去了,空留一腔热血而已。 被离见伍员有些松动的意思,就继续趁热打铁:“公子谋国也不是你想的那样难。公子虽无兵权,但是他是王族,也是王僚的堂兄,便能够接触到王僚,只要有接触的机会就有成功的可能。如果能谋事周全,毕其功于一役,大事可成也!先生胸藏良谋,堪当此大任!” 伍员沉吟了一阵,答道:“此事关系甚大,容我细细思考一番。先生今日之言,已让在下茅塞顿开。待我细想过后,自有回言。今日我先告辞去了,先生既然是名扬吴国的善相之人,依你意思,公子胜算能有几何?” 被离鼻子里笑了一声:“大夫玩笑之语,我虽能相人,知其运脉,但岂敢相国乎!” 二人作辞别过,被离自去市井,伍员仍纵马前行。到了集市,买了些家用物件,才一路慢吞吞地回他的庄园去了。 话说那伍员按照与那红衣女子的约定日期,五日后再次来到城郊的小树林。那女子和丫鬟已在那里等着。相互通了名姓,但玉沁不敢透漏自家的身世,只报了芳名。然后伍员就当起了师傅,亲自演示,如何“沾”、如何“化”、如何“破”。交流了一些剑术思想。 演练了一会,大家就寻个干净处盘地休息一番,玉沁有些不舍,便试探道:“先生能准时赴约,小女子这里谢过了。敢问先生,以后还可以抽时间来教我练剑吗?今日我领悟到了很多东西,我希望以后先生还能教导我。” 伍员想着这也是个麻烦事,自己虽说清闲,但也不能老是盘桓在这等琐事之间。便回言道:“再过五天还是约定此处,但是那是最后一次了。下次来时我会带上一部剑谱送给小姐,小姐自回家去领悟。依小姐的慧根,完全不成问题。还有就是剑本身的优劣也很重要。吴越常出冶剑大师,小姐可寻些名家之剑,方能人剑合一。” “上次我看过先生之剑,可是楚国名剑‘七星龙渊’么?” 伍员点点头。玉沁问道:“如此说来先生是楚国人?又怎么来到此处?” “我乃楚国人伍员,因为惨遭奸人所害,逃到吴国。” “先生有此宝剑,必是楚国重臣之后。传说这‘七星龙渊’是楚国先王赐给伍举的宝剑。先生姓伍,必是伍举之后。” “那正是家祖。小姐年纪不大却见多识广,有男儿本色。我伍员深为敬服。在下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忙,五日之后我们在此相见!” 玉沁谢过伍员,便同了翠儿归府。伍员也自去了。 却说那姬光虽贵为上卿,但时时被吴王掣肘,朝政不能自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日姬光回府后伏在案上,翻了一会书简,心里很乱,便作罢。欲唤侍者去请几个门客来清谈,聊以打发一下这炎热的鬼天气。 不一会,门客高强、无宇就被请入厅堂,相互寒暄过。姬光让了座,于是就问他们:“二位贵客近日在忙些什么呢?” 高强回言道:“蒙公子不弃,我这几天在研究些弓矢的问题,我发现现在士兵们用的弓箭都还有些缺陷,想改进改进。” 姬光有些吃惊,想问个明白:“先生有什么结果吗?” 高强微微一笑:“有了些心得,我把弓弦改进了一下,可以让箭射得更远。同时箭头也加强了穿透力。弓箭看似简单,那箭簇、箭杆里面的学问可不少呢。” “请先生悉心改造,说不定他日也可用上。一个国家的武器制作的铸造工艺,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战争的胜败。我吴国常出铸造、冶剑大师,有良好的铸造传统。望先生早日成功!” 姬光又转头问无宇道:“贵客你在做些什么呢?” 无宇就说自己在研究铠甲:“甲士们现在穿的都是比较简单但很笨重的铠甲,防护能力有限。防护能力好的软甲那造价也是很高的,不能普及。我想找个即便宜防护能力也好的方法。” “先生有了什么办法吗?”姬光对这个议题很感兴趣,自己身居高位,时有不测之时,能穿上防护力强的护甲,还是很有必要的。 “做了一些实验,虽有些进步,但是还没达到我的预期效果,还得想法再加改进。” 然后三人又商谈些国事,苦于吴王一直滴水不漏,找不到些许破绽,就像面对一枚无缝的蛋,没地方下嘴。 这时小侍呈上来一封密札。姬光撬下圆筒的蜡封,取出几片竹简。是被离写来的信札,大意写的是: 前日无意在街头市井遇到伍员,我以当下国势劝之,说以厉害关系。他投王僚无望之后,心塞怨气。我以公子之志告知,让他助公子得国。如果成功,公子受国之日,定会帮他出师伐楚报仇。我以利诱之,他已动心。他现在说是要回去细想过后,给个回信。我认为公子需寻个良日,亲自到阳山去探视一下伍员,做些交流。该承诺的要承诺,该利诱的要利诱,各取所需。 姬光看完信札之后大喜,对二位宾客说道:“我需安排些别的事情,二位贵客悉听尊便。只是要把手头的事尽量搞个结果出来,那些都是很有用的技艺,不可懈怠,他日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效用。贵客以后需要我支持的地方,只管说来,我一定竭力相助!” 两位门客便作辞而去,姬光把信札又看了数遍,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于是安排侍者准备些厚礼,把自己珍藏许久的佳酿也拿些出来,说是自己明日一早要带着这些礼物,去见一位贵客。 小侍们自去准备,姬光看了看窗外灼热的日头,烈日高悬,蝉声清亮,看来是个好兆头。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六章 亲顾茅庐 姬光把些布帛、粮食和一些美酒,用牛车装好。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自己骑了马,轻车简从,自个悄悄去了一趟阳山。一路只见山幽水秀、小河悠然,好一处闲居景象。 到了阳山,问了乡人,几个人便朝一处密林走去。原来伍员辞了官爵,到了阳山,受了吴王的百亩之田后,便在阳山的一处密林,建起一座茅庐来聊以安生。并把那草堂命名为“楚丘”。他把田地租给那些农民,自己也不劳作,平日只是舞舞剑,闲时看些古籍,像是做起愚公来,自得其乐。 伍员其实时刻都在观望着时局,那鹰一般的双眼时刻探视着吴国朝堂上下的一举一动,试图在那些权力的斗争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机会。从而能有一天,心想事成,跨上战马,挥师伐楚。 见几个人带着牛车来到了自家的屋前,伍员出来看时,公子已经来到了门口。 公子见了礼,爽声问道:“先生别来无恙?我今天唐突而来,也没来得及通报一声,先生不会怪我吧?” 伍员回了礼,把姬光让进屋来,各自归坐后。姬光笑道:“先生辛苦,自从上次冒犯以来,都不曾见过先生。听说先生在此处韬光养晦,欲择良木而栖。在下不才,有事想请教伍先生。” 伍员欠身到:“公子贵为上卿,今日亲顾茅庐,我于心何安呢?” 公子哈哈一笑:“先生身怀良谋,有济世之才却隐于草莽,非先生之愿呢。请屏退左右,我有事要请教先生。” 那些侍者就都出去,伍员也叫下人退去,二人于是促膝而谈。 伍员问道:“公子先前极力阻止我借师复仇的计谋,可是为了今天吗?” 公子答道:“不光是为了阻止先生,我真的也是为了吴国。你想现在楚强吴弱,并不是伐楚的最佳时机。你的复仇计划不能建立在我们国家的危险之上,先生细想,我说的是不是有些道理呢?” 伍员沉吟半响,无语可辨。半日才开口说道:“现在我茅屋草舍,本也如神仙般的日子,逍遥自在。就算将来我助公子得国,公子还是不同意我复仇的话,那我为什么要去做风险很高的夺国之事呢?那岂不是把我自己置于找死的处境吗?还不如在这里过着仙人般的日子呢。” 姬光奋声道:“王僚贪婪残暴,非为贤君,所以要等到吴国强盛,为大夫报仇那岂不是痴人说梦?姬光不才,如果先生能助我得国,我便允诺先生伐楚报仇!” 伍员早知姬光之意:上次阻击自己的伐楚计划,最主要的意图并不是阻止伐楚而是阻止王僚和自己组成政治同盟,如果这个同盟一旦形成,那他姬光的夺国之志基本无望。只是可惜王僚中了姬光的离间之计。而眼下的形势,姬光想和自己形成同盟,对付王僚。 伍员沉思半晌不语。如果自己不和姬光组合,而王僚的政治智慧的确不如姬光。那么,自己该怎样站队就很关键。 “我想问问先生,面对眼前的形势,如今之计我该如何应对,是否可以开始谋国的计划呢?”姬光问道。 伍员摇头说道:“还差得太远了,自古谋国不在乎这几种:一是掌握朝政,架空君王,让他成个摆设,找个机会逼迫他禅位,自己取而代之。二是能掌握兵权之后,寻机除之,那与篡位无异,还会受到大臣们的排斥。你还得有能力去收买人心,收拾残局,稳固自己的位子。三就是刺杀或谋杀。” 伍员继续道:“公子想过没有,你用什么手段去谋国。是用士兵攻打王宫吗?你一个甲士也没有,你没兵权;公子名为上卿,其实朝政呢也让吴王握着。公子无兵无权只得选择第三种。” 姬光见他分析的有理,十分叹服:“请先生谈谈第三种的法子,只要有法子,也才有个方向,免得无的放矢。” “最难的也是这个刺杀或者谋杀。它要满足很多条件,而且变化系数也大,稍有差池,机会有时就会转眼即逝,功败垂成,风险系数是极高的。” 姬光一想到王僚体格强健,勇武非常,并且禁军统帅是他儿子庆忌,那更是个煞星,武艺超群,筋骨如铁。再说王宫戒备森严,防范严密。那王僚自身的武艺也是最后的一种防护,就算你找一个超级杀手,那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基本上没有人能有拿着武器面对王僚的机会。 姬光就一阵心灰意冷起来,刚亮闪闪的眼睛也暗淡了下去。 伍员见公子的脸色暗了许多,继续说道:“勇士、机会、和计谋这三点是成功的主要因素。公子可仔细思量,一一搞定这些条件成熟的那一时,才能开始行动,一击成功!” “先生的意思是,首先要寻到一个能够胜任这个计划的高级杀手,满足在武艺上能够杀掉王僚的硬性条件;再就是要找到或是制造一个能够动手的机会;最后就是在这个动手的机会成熟后,怎样去实施这个刺杀,就是一个动手的步骤和做好预案的意思。是吗?先生。” 伍员点头称是。 姬光见伍员分析透彻、逻辑严明,心里已经折服了。再说机会是寻找出来的,不是你能创造出来的,这些只能慢慢筹划,心急不得。 转过话头,公子关心道:“先生也没了薪俸,就靠那些薄田过日,今后我会时时送些东西过来,望先生不要嫌弃。” 伍员作了谢,看看日中,唤下人进来,就乡村菜品,端于案前,上了卮,开了公子赠送的美酒,看细细佳酿流入杯中,早已芳香四溢。 “多谢公子青目于我,伍员不才,今有幸得公子台爱,以后公子有什么吩咐,我伍员定会尽其所能,我敬公子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公子客气道:“今日打扰府上,多有搅扰。不知先生常去都城梅里吗?” 伍员说常去,自己喜欢交接天下朋友,在家里会憋死自己的。 公子就开始借酒侃侃而谈,他希望伍员尽快转变角色,为自己所用:“那被离先生你是知道的,也是他举荐先生的,他对先生也很推崇,其实你们可以多多交往。被离以前也是我的门客,如今我推荐他当了市吏之官,他是我的心腹之人。有时候先生不能见我之时,可以去找找被离。” 公子的心思也很缜密,想了一会又说道:“至于勇士之选,先生帮我多多留意,不但武功要高,还要有胆有识。既然先生广交天下豪杰,可细细遴选,有消息可告知与我。今日多有搅扰,谢过先生的款待之情,我该去了,免得惹人生疑。” 寒暄了几句,姬光起身与伍员作了辞,几个侍从随了姬光,骑马告辞而去。 伍员送客回屋,自思了一阵,依自己看来,这姬光能屈尊礼士,心思缜密,他日若能成就大事,定可有一番作为。如此看来自己得绑定到他的战车之上才有出路,才能有报仇雪恨的那一天。当日自己没向吴王告发他的阴谋也是想留一条后路,今日看来当时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 伍员决定投奔公子姬光门下,助姬光谋国,于是常常四处浪迹,寻访隐士高人。 这一日,伍员听说离青丘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住着一个天才青年。喜欢读书,而且遍览古籍兵法,对用兵列阵十分痴迷。年纪不大倒是胸藏沟壑,善于谋略。伍员骑了马,溜到那个村子想看个究竟。正没个抓寻,也不知那青年的名姓,只得瞎逛一番。这时见路边走来一位二十左右的青年人。伍员就下了马,问道:“请问小哥,这个村里有个喜欢读兵书的高士,你知道他是谁吗?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那人望着伍员,有些疑惑:“敢问先生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伍员见这个青年人好像知道的样子,就告诉他自己是慕名而来,是来拜访那位喜欢兵法的年轻人。 那人却摇摇头:“只是徒有虚名而已,先生莫要当真,你说的那人名叫孙武,就是小可。” 伍员大喜,再审视了一番,见孙武果然有仙风道骨之象,十分喜爱。 为了一试孙武,伍员便在路边寻了个开阔处,用石子作为军队列阵的最小单位,让孙武现场演示了一番。孙武见伍员气度不凡,也是内中高手,也就毫不客气,露了一手。果然见他阵型变换自然,阵法有模有样。看来此人有神鬼不测之才。 伍员又以《风后八阵兵法图》的内容试之,孙武也对答如流,讲解透彻,能首尾照应、灵活穿插。 伍员不禁感叹道:“真乃天下奇才也!”便有心结交,和孙武透露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逃亡吴国的伍员。 那青年也知晓些伍员的传奇,什么白头过韶关,鱼丈人渡河等,于是也很尊敬,二人倒成了莫逆之交。因为孙武家贫,伍员自己有百亩之田的租子,再加上公子的馈赠,也还过得去,就时时带些吃的穿的,周济孙武不少。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七章 义结金兰 伍员会了孙武,时常一起高谈阔论,探讨兵法,批阅时局,二人很是契合。可惜好景不长:孙武的父母一时决定要去投靠亲朋,孙武也决定漫游天下,游学四方。二人约定:只要孙武一回吴国,定要报与消息,早日相会。 送走孙武,伍员想着公子姬光的吩咐。既然自己决定投奔了公子,就得为他服务。公子目前的处境受很多条件的限制,自己为他制定的战略都还没见着影子,为了做些实质的事情,那日伍员想去一趟城里,找找被离,看他有什么新情况。公子身为上卿,自然有许多国事要忙,自己也没必要去打搅他。 伍员骑了那白马,边看些风景,也不慌忙。到了街上,也不知道被离的府上在什么位置。于是在市上一阵瞎逛,一路边走边问询起来。 正经过一菜市口,听到一阵吵闹之声。伍员好奇地下了马,就看见菜市内有两个大汉在互相打斗。其中那长络腮胡的大汉明显占了上风。 伍员觉得有些新奇,就拉着马拥过去想看个热闹。只见那人肌肉饱满,口阔面方,目光深邃夺人,声如巨雷,没几回合就把对手打翻在地。那络腮大汉还欲上前,就听有个老妈子扯着嗓子在叫:“专诸!专诸!你给我回来!” 那络腮大汉便即刻住了手,嘴里答应了一声,便从地上拿了外套急急回去,就像得了令箭,不敢耽搁半点。伍员有些奇怪,拉着身侧看热闹的就问:“敢问高邻,刚才这位络腮大汉是何许人?他那等本事高强,怎么一听那老妇人呼叫,立即就回去了?” 那老者很自豪地说道:“那是我的街坊,名为专诸。刚呼叫他的那位妇人是他的老母。这专诸是我们这里非常有名的勇士,能力敌万人,且义气深重,好打抱不平。时有些外乡人听他的名望而有不服气者,就时有人来寻衅,刚才那个被打倒的大汉就是不服气的,所以来比试了一番。” 那老者见伍员听得十分有味,就继续道:“专诸不光是本领高强,对待我们这些乡邻都很和善,从不恃强凌弱。如有强人相欺,他一定会出手打抱不平。只一点,且十分孝敬其母,这却是有些难得。先生是外乡人吧?” 伍员也没言语,拱手谢过那老者的一番言辞。见专诸之家就在巷内,伍员就有了爱慕之心,便留了意,看众人散去,便回到市上买了些布帛等礼物,栓上马就到了专诸的家门。 专诸见来了客人相访,于是整衣出来相见。伍员报了名姓,专诸就把伍员迎了进去,二人盘腿坐了。 那房舍十分简陋,由木柱和木板搭建而成。门楣低矮,室内光线阴暗。正室后面是两间内室,西厢有一柴房。墙壁之上挂着许多屠猪的器具:环钩、砍刀、剔骨刀、刨子…… 伍员见了礼,也觉得有些唐突,说道:“今日偶遇壮士在菜市口与人争斗,见壮士武艺高强、英雄非凡,心里甚是爱慕不已。所以唐突来见,请壮士不要见怪。” 专诸便叩问客人来历。 伍员说道:“在下乃楚国逃亡之臣伍员,因为受奸人残害,楚王灭了我伍氏满门。还算有幸,我识破了楚王诡计,逃过层层追杀、混过韶关,独自一人逃了出来。经过千生万死,逃落到了吴国。我身负深仇大恨,却不能报之分毫!今日正好经过前面那菜市口,见贤弟正在和人厮打。后来听见伯母的叫声,你便回去了。我看贤弟不但武艺非常,主要是你的孝行实在让我感佩,所以想来结识贤弟,如有打搅,还请谅解我一番敬重之心。”伍员便把自己的遭遇对专诸讲述了一番。 专诸听后,也是眼里冒火,咬牙切齿。说道:“先生身负血海深仇,为何不向吴王借师复仇呢?吴国和楚国是世仇,难道吴王不会帮助你吗?” 伍员也不好说公子姬光阻击了自己的计划,只是说吴王认为楚国兵强国富,疆域广大,怕出兵未必能成功,所以一直都不能完成这个心愿。 伍员进了礼品,问了些家事,见专诸勇猛孝顺、义气而且多智,真是一个贤勇士,一心想结交起来。 二人又切磋了些武学心得,谈得十分尽兴。伍员见专诸能够守分随时,隐身于市而心境高洁,真乃贤侠高士也!伍员更是被专诸感动不已,心里十分敬服。 “在下不才,是真心佩服贤弟,如果贤弟不弃,我想我们二人结为八拜之交如何?” 专诸亦见伍员气度不凡,文武兼修,谈吐有序、胸怀大志、武学甚高,非一般人可比,也是十分仰慕。然后进里屋告诉了母亲,看她的意思如何。 专诸出来后,高兴地摆上香案,祭上香炉,插上檀香,二人相拜为誓,结为了八拜之交,义结金兰。因伍员年长两岁,便为兄。 然后伍员进去拜认了专诸的母亲,称为伯母。专诸又唤出老婆和孩子出来相认,一家人都十分高兴,其乐融融。 专诸的妻子胡氏便让专诸杀只鸡来,还有卖猪剩下些下水之类,做了几个菜。又往市上沽了几斤酒,两人一直喝到日落,说了些知心话。伍员已是热泪盈眶,心想自已无家可归,孤身一人犹如浮萍,今日得享天伦之乐,的确心存感激。 在专诸的一再挽留下,伍员就在他家里歇息了一夜,二人同榻而眠。伍员自从从楚国逃亡以来,自顾不暇,那里有什么朋友可言!今日能够有个知心的,意气相投的朋友自然是把酒言欢,尽述衷肠。伍员叙了些流年往事,说及悲惨痛心处,专诸也陪着洒些热泪,安慰一阵方罢。 二天一早,伍员便要告辞,说自己住在阳山,离这里也不远,时时会到城里来,见兄弟的面也极为容易。伍员作辞了伯母和专诸妻子,然后又自去寻被离的府上。 被离正坐在榻上翻着些书籍,听说公子亲自上阳山拜会了伍员,眼下还没收到公子的消息,也不知俩人谈得如何。正在那里瞎琢磨,这时侍者上来报告说:“老爷,外面有一个自称伍员的人说要拜见老爷,此时就在门外候着呢。” 被离立刻站起身来,也忘了穿上他那布靴,就几步跑了出来。立于门首便见伍员在那里站着。被离喜出望外,抖动着他的宽袍袖哈哈笑道:“大夫快快请进屋来!被离敬慕大夫已有多时,今日来寒舍我真是没料到呢。”然后就上去拉着伍员的手进了正堂来。丫头们上了茶,被离打发她们都去了,厅内只剩下二人对榻而坐。 “被离先生,别来无恙?你这个媒做得可好呢,把我伍员送到了一条不归路上了。” 被离抚摸着他那花白的长须,微笑道:“大夫说哪里话?我是给大夫指了一条明路,当今吴国,能为大夫报仇的只有公子能够做到,你说呢?” 伍员正色道:“先生,公子屈尊去了我那里,我也为公子分析了当下的形势。要实现公子的目标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一是要找到能够得用的勇士;二是要有一个完美的计划或者说是方案;三就是时机和动手的机会,这三者缺一不可。” 被离想了一阵,欲言又止。半天才说道:“这个方案倒是关键得很,吴王自己身怀武艺不说,身边甲士如林,一般人根本不能近身,这个方案可是不好定呢。人员倒是可以慢慢寻找,机会也可以找得到,就是这计划请大夫好好想个法子,需要我和公子为你解决的问题就尽管告知我们,我们会尽力配合大夫的行动的。” 正在这时,一个女孩步入了正厅,还没见着人就听见了她的声音:“父亲。家里来了客人吗?” 当那女孩转过头来。伍员大吃一惊,正迟疑间,玉沁已经认出了他:“父亲,这位先生我认识的,曾经教过我练剑。” 伍员也只好站起身来,见了礼,见被离惊讶的样子便说道:“那日在城外树林里偶遇小姐练剑,就胡乱指导了一番,所以相识。” 见二人竟是熟识的,被离也十分高兴,就故意拉下了脸说道:“小女顽劣不驯,成天舞枪弄棒的,大夫见笑了。” 玉沁也很兴奋,她娇声道:“这伍先生武功极高,听说是楚国的重臣之后呢,父亲整天到处为国家寻揽人才,这伍先生不就是大才么!父亲怎么不推荐给吴王呢?” “你知道个屁!国家大事是你能够过问的?”然后回头对伍员说道:“以后还望大夫常来寒舍,一来可以交流些问题,二来也可以指点小女一二,免得她四处乱窜,我也老了,没时间管她的闲事,大夫倒可帮着管教管教。” 玉沁就巴不得,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说道:“父亲真是老了,我也不是小孩了,需要人管教吗?” 伍员连忙说道:“小姐,在下不敢呢。先生是说说而已。我给你的剑谱如何?有些心得吗?” 说到剑道,玉沁就眉飞色舞起来,被离见二人谈兴正浓,也不好插嘴,便自顾品茶,当个听众而已。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八章 专诸归心 那日公子姬光下了朝后,回到府上,就有心腹侍从送上被离之书。公子展开一看,信内说是伍员已经到了被离府上,于是就派侍从来请二位到自己府上相聚。 伍员和被离到了公子府上,此时天色已暗,公子亲自出府相迎。分宾主坐定,上罢茶饮。姬光命侍者退下,公子道:“前日我亲上阳山向伍先生请教,受益匪浅。先生从楚国归吴,历经千山万水,不知遇到过有如先生这般武艺超群之人么?” 伍员拱手答道:“此次伍员前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公子。就在前些天,我结交了一位勇士,名为专诸,有万夫不当之勇,以后一定可以为公子出力。” 姬光听后大喜,便叩问其详。 “这位专诸是一个屠夫,与我在市井相识,是吴国人。家有老母,极为孝道。且为人义气深重,是能为公子完成大事之人。” 姬光问道:“这位专诸勇士,与先生相比如何?” “我何足道哉?专诸才是真正的勇士。我结交义士无数,也没有人能胜过他的。他的住处离此处不远,只要公子相召,很快就能前来。” 被离道:“按说伍大夫推崇之人,定会不差。只是此人为一屠夫,有勇而无谋。如做事不密,会反受其害。” 伍员道:“此人不光武艺高强,而且为人光明磊落,有侠义心肠,是一位贤勇士。” 姬光道:“识人岂能以出身相轻?只要他有真才实学,我姬光都会以礼相待。既然先生力荐,定非平常之人。不如请先生做个引荐,让我结交这位专诸勇士如何?” “我与他已经接为八拜之交,只要我亲自写一封书信相召,他明日就可来此。” 姬光摇手说道:“此等大才,我姬光岂能以书相召呢?我将亲自前往相请。” 第二日一早,姬光便同伍员共乘一辆马车,带上几个随从,一路往专诸家里而来。 一群车马刚到了巷口,伍员下了马车,径直去巷内寻找专诸。此时专诸正在帮邻家屠猪,见车马喧喧,也不知有何祸事,正准备躲避。伍员远远望见,就大呼起来:“专诸吾弟,愚兄伍员在此!” 专诸听得是伍员的声气,便停了步,上前来施礼相见。 专诸问道:“兄长何故到此?” 伍员指着马车上一位身着锦袍的中年人对专诸说道:“那是吴国长公子姬光。心爱吾弟英雄,特来拜会吾弟。兄长见他好意,就带来与贤弟厮认,请不要推辞。” 此时姬光早就下了车来,见专诸身穿短衣,赤着臂膀,肌肉强健,而且身材伟岸。又见他凹目阔面,甚是英武。于是对专诸施礼道:“闻侠士大名,姬光今日有些唐突相扰,还望侠士多多包涵。” 专诸见来人三十出头,身形挺拔,面目俊朗,着白色华锦长袍,气质雍容华贵。于是还礼道:“我一个区区小民,无德无能,那里经得起公子的青目?”遂把姬光和伍员请入家内。 姬光走在前面,按专诸所示,踏步向专诸之家走来。只见木屋草舍,门楣低垂,门框横斜,确是清贫之家。公子低头而入,脸上没半点轻蔑之意。先拜了专诸一拜,说道:“我慕义士大才,相见恨晚。备了些薄礼,还望义士不得推辞。”于是命从人取了些金帛为拜会之礼。 专诸固辞不受。伍员在侧边劝道:“公子一番爱慕之意,贤弟就收下罢。贤弟有一身好本事,也不要埋没才好。今日公子亲自造访,请贤弟不必推辞。” 专诸见姬光甚是坚决,才收下金帛,入内奉于老母。公子又进内拜了专诸之母,其情甚恭。 伍员和姬光同专诸闲聊了一阵家常,谈了些相慕之意,就别过专诸母子,告辞出来,一路同伍员回府。 姬光在车上对伍员说道:“先生的眼力真是不差。这位专诸侠士,做事低调,而且极为孝顺。这种人一定讲义气,识大体,并非鲁莽之武夫。可惜被离相人无数,却没遇到如此之才。” 伍员道:“大才常常隐于凡间,可遇而不可求。专诸虽然可用,但是上有老母,下有妻子儿女。今后如为公子所用,我担心他到时不能全身而退。我实在有些担心,一旦公子发起行动,专诸必将为公子之矛,岂有保全的可能?” 姬光半晌才答道:“只要他肯出力,我定会照顾他一家老小。” 专诸送走公子和伍员之后,来到后室,拜见其母。专诸母问道:“今日公子亲自登门相请,我看他有用你之意。我儿有些什么打算?” “父母在,不远游。我专诸上有老母在堂,就算被他所用,也待以后再说。母亲放心,我会自有分寸。” 专诸之母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儿既然答应为他效力,岂能言而无信?” 专诸道:“公子有冲天之志,明眼人皆知。兄长伍员已经投奔于他,公子定有大事相求。我岂敢轻易相许?母亲不必多虑,我自有打算。” 从此之后,公子姬光时常派人给专诸送来布帛财物,以贴补专诸家用。自己也会寻闲暇之时亲自到专诸家里造访,给专诸母亲问安,就与对待自己的母亲无异,很是殷勤。 一日,姬光穿上便服,骑马带了一名仆从又到了专诸之家。专诸把公子请入室内,坐于榻上。 专诸试探道:“我专诸乃一市井屠夫,无才无德。公子如此厚待我等,实在于心不安。我专诸无以为报,如果公子有什么差遣,请公子直言相告,我专诸一定惟命是从。” 公子见四下无人,说道:“先王夷昧驾薨之后,按理王位欲传于叔父季札。但季札不受国,我作为长公子,应该得国。不意王僚恃强自立,如今之计,只得另做打算。” “公子已经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君臣名分已定,图之何名?” 公子道:“王僚性情残暴,不宜为君。得位不正,是窃国也!” “公子为何不让群臣向吴王直谏,说以先王之命,使其退位?何必私备剑士,身负谋逆之名?” 公子答道:“王僚性格贪婪,命自家兄弟掌管吴国军马,太子庆忌掌管禁军。他会甘心让位么?如果与他明言相抗,必定会遭他毒手。我与他势不两立!但现在我力量微弱,不能与他相抗,所以只有借助义士之力,以非常手段图之。” 专诸奋言道:“公子之言是也!但专诸老母在堂,不敢轻身相许。” 公子姬光道:“你之母便是我之母,我也深知你母老子幼。但是此事除非你能胜任,我无以为靠。你的老母幼子我定当尽心养育,我岂敢相负?” 专诸思之良久。说道:“任何事情都要运筹周全,不可轻举妄动。那河中之鱼能入渔夫之手,是因为有鱼饵。要袭杀吴王,就必须有机会接近他。不知吴王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么?” “好味。吴王极为喜欢鱼炙。(一种烤鱼)” 专诸道:“欲要接近吴王,必须图他所喜,我就去学习鱼炙之法。我国太湖一带烤鱼盛行,味道极佳。我自去学精烤鱼之术,就有机会接近吴王,然后趁机图之。” 姬光点头称是,于是安排专诸上太湖学烤鱼不提。 公子姬光召来伍员,以专诸之事相告。伍员道:“专诸学习鱼炙之术,只能作为接近楚王的一种方式而已。公子可曾想过,刺杀王僚之后,又该如何?” 姬光有些不解:“愿闻其详,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就算专诸能够一击成功,当然这是最好的假定。刺杀王僚之后,公子能够坐稳王位么?” 姬光道:“刺杀了王僚,吴国无主。本来按次序就应该由我接替王位,此事众人皆知,其理甚正,有何不可?” 伍员笑道:“公子差矣!我先说庆忌。太子庆忌统帅禁军,随时在王僚身边警戒,保护王僚的安全。这庆忌筋骨如铁,万夫莫当。按照我对专诸和庆忌的了解,只要他在王僚的身边,专诸是没机会下手的,就算下手,也不能成功。此其一。” 姬光以目示之,颦眉思索之状,欲听伍员下文。。 伍员继续分析:“其二,就算专诸有幸得手,能取王僚性命,我们也趁机击杀了庆忌,此事还是未妥。我们就说这王僚之弟掩馀、烛庸手握重兵在外。如果他们得到了公子刺杀王僚的消息后,一定会依仗手中的军队和公子相抗。那时吴国会处于内战之中,对国家的打击甚大,会伤了吴国元气。公子得到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又有何益?” 公子听过伍员的一番言辞,茅塞顿开,恍然大悟道:“先生说的十分有理。分析得极为透彻精辟!我一切听从先生的安排。” “要等到合适的机会,要有合适的借口,调开庆忌和掩馀等,公子的计划才能去实施。以目前的形式看来,公子先做好一切准备,只要时机一到,便可成功。如果轻动不但无功还会自取灭亡之道。” “先生之言甚善。现在既然时机没有成熟,就等待时机再说。请先生先到被离府上小住,以免受人怀疑。以后我们再做商议罢。 伍员便别了公子姬光,到了被离府上。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九章 截杀失手 伍员到了被离府上隐居起来,时时和被离商谈朝中局势。公子姬光也不时找机会造访被离府上,三人一起在密室图谋刺杀王僚之事甚急。 为了避人耳目,姬光都是轻车简从。 伍员平日无事,便在玉沁的一再纠缠下教授玉沁剑术。被离也无法,只得默许下来。 三月之后,姬光派人送来书信,说是专诸已经从太湖学成鱼炙烹制之法,回到了梅里。让被离和伍员到府上商议。 被离便带上伍员,以牛车同载相伴到了姬光之家。入府拜见之后,伍员与专诸几月不见,自是不同,兄弟二人很是兴奋。 姬光道:“专诸学成而归,不知伍先生有何良策?” 伍员道:“王僚好味,专诸已经精于此道。但是我也说过,有掩馀、烛庸、庆忌三人在,公子不可轻动。” 姬光有些担心地说道:“前日先生所说之言,自是有些道理。但苦无调离三人之法。如果一直苦等无计,奈何时间如白驹过隙。如果王僚久居大位,人心安定,我将更无可乘之机了。望先生再想良策。” 伍员沉吟半晌,摇头不语。 被离道:“大王好鱼炙,专诸已精其味。公子不如举荐专诸给吴王,让专诸去王宫做一名厨子,再寻机下手。” 姬光望着伍员,看他的看法如何。 伍员道:“吴王对公子应该是十分防患的。据我猜测,公子所荐之人,必不得有近身王僚的机会。” 被离道:“再者,我家里有一位侠士,名为子文。也是武艺超群之人。不如同专诸一道,寻机刺杀王僚。” 伍员道:“在朝堂之上肯定没有机会。一是二人皆为白丁,入不了朝堂。吴王有时会外出打猎,倒可以一试。” 专诸道:“我上太湖学艺,是想凭借这个手艺为吴王做鱼炙,如得以近身,便可杀之。” 伍员道:“公子既然难以等待,就只得行此下策,杀了王僚,趁乱自立。但是,我是反对现在动手的。请公子自己定夺。” 姬光沉思了一阵,终于拿定主意:“我向吴王推荐专诸进宫做厨子,此计先行。如果吴王不用专诸,就进行下个计划,在吴王外出打猎之时,子文和专诸在路上行刺。” 伍员见姬光不愿再等,就算时机不成熟,也只得帮忙谋划。伍员决定,为了避人耳目,专诸和自己都回到被离府上。待公子向吴王举荐专诸之后,再见机行事。三人便辞了姬光,到了被离府上不提。 一日早朝,议完国事。姬光出班奏道:“臣姬光知道大王一直喜欢鱼炙。但天下只有太湖周边的鱼炙做得最为地道。臣家里最近收留了一位厨子,是做鱼炙的高手。臣见大王日理朝政,很是辛劳。有意把此人献于君王效劳。” 吴王正欲退朝,听姬光如此一说,大喜道:“多谢王兄记挂。寡人甚爱鱼炙,宫中做的鱼炙已经吃得没有滋味。既然王兄割爱,就多谢王兄美意!” 王僚退朝之后,还是先拜省其母。母子闲聊了一阵,王僚便谈到姬光献厨子之事:“王兄知道寡人喜爱鱼炙,今日在朝堂之上,说是他得了一位从太湖来的鱼炙高手,欲要献给寡人。母亲到时也好尝尝这位高手的手艺。” 僚母听后却有些不安:“姬光献此人为君王做鱼炙,鱼炙虽好,但人心难料。我儿岂不推辞呢?” “寡人也是见他一番好意,却之不恭。” “姬光一直心怀怨望,而鱼炙是入口之物,虽然难说他居心如何。不如却之,以保万全。” 王僚知道母亲谨慎,虽然贪那鱼炙之味,见母亲说的在理,就领了母命。 第二日,王僚在下朝之后,独留下姬光。好言相谢:“王兄昨日献厨子之事,被母亲知道,把寡人教训了一顿。说是寡人贪图享乐,为一时口头之欢,不用心国事,所以多谢王兄见爱。以后寡人有闲暇之时,自到王兄府上品尝。那厨子就留给王兄自用吧。” 姬光微笑答道:“也好,待大王闲暇之时,再屈驾到臣之家品尝罢了。” 姬光只得将吴王不召专诸入宫的决定通告给三位。由伍员牵头谋划,决定在吴王射猎之时,由子文和专诸相互合作,刺杀王僚。吴王射猎的日期地点等内部情报由公子提供。 一时无话,转眼到了初秋。那日是九月初十,吴王按照预定计划,外出离梅里八十里外的一处名为崤山的野林射猎。一路旌旗飘飘,甲士林立相护。本次射猎由太子庆忌率领禁军负责王僚的警卫安全。由公子姬光,太宰贺熊作陪。 庆忌安排禁军前队先去崤山清场。本来崤山处于荒外,人迹难见。加上崤山也是以前吴王常去狩猎之地,这王僚跨了自己心爱的宝马,唤着“一丈青”的。此马从北方贩来,周身长着一层密密的天青色的细毛。鼻孔宽阔,长长的鬃毛披散着,跑起来,四只蹄子像不沾地似的。王僚着了锦甲,跨了一丈青,一路由禁军簇拥,挽弓往崤山而来。 那崤山莽林绵延,是吴国极少的狩猎之地。时有麋鹿、黑熊、野兔、野猪等出没。 到了崤山,立好营盘。那日一早,那王僚仗着自己武艺不浅,在禁军守戒范围之内,接连射杀了两只鹿和几只野兔。正玩的尽兴,突然从前面掠过一只黑熊,正仓皇逃去。那王僚盘了弓,就一路紧紧追来。 王僚见太宰和姬光在后,准备跟来。回头对二人道:“王兄和太宰就留下罢,寡人射杀了这厮很快就回来。” 那黑熊却十分敏捷,利用树林之中的大树作为掩护,一路逃奔。不久王僚就追出了禁军的禁卫区域。 庆忌不敢大意,一路陪伴王僚身后。提醒王僚道:“父王小心,此处已经离开禁军守卫之地有了些距离,父王请回吧。” 王僚哪里肯舍,那黑熊也是有些气人,见王僚缓了下来,自己也停下来喘气。王僚稍作休息,还是继续追那黑熊不舍。 庆忌见后面的禁军还没跟来,也有些着急。见父王固执要追,自己也只得策马紧紧跟上。 王僚见那黑熊离得自己不远,就放慢马速,双腿夹紧马腹,弯弓搭箭。(那时因为还没有发明马蹬,射箭之时要利用双腿夹紧马腹,解放出双手才能完成射箭这种动作,平日在骑马行进时一般都要一只手抓住马缰或是马鬃来保持身体的平衡和稳定。),只听嗖的一声。定睛看时,那狼牙箭却稳稳射在侧边树干之上,那黑熊跑的飞快。 这时,树影模糊,阳光从树荫的空隙里洒下斑斓的影子。这寂静的树林深处,有两团黑影在树干的空隙间闪动。 同时,姬光拉起缰绳,拔马缓缓向王僚这边而来。 当王僚找到合适的时机再射那黑熊时。终于,那黑熊长嚎了一声,踉跄几下终于倒地。王僚大喜,住了马,立在一旁,对身后的庆忌道:“此畜生与寡人作对,终将一箭结果性命,我儿且把它放在马背之上,我们就好回去。 那庆忌跳下马来,刚要蹲身去提那笨熊。觉得不对,立耳细听,空气中传来撕裂的声音,就像在撕裂一张锦帛。 吱~~~~~~~ 只见那庆忌飞身一纵,把王僚从那一丈青之上扑落马下,然后把王僚压在身下,护住了王僚。当王僚从地上朝上看时,那树干之上,稳稳插着一支短箭和一支黑色飞镖,入木三分。 当庆忌在转瞬之间从地上再次跃起之时,后面的禁军卫队已经跟上。只见树林之中那两个黑影转瞬不见。 庆忌上去一一拔下了那只短箭和飞镖,转身环视了一圈。从深入树干的角度和深度来说,这是两个人所为,在不同的位置袭击过来。从力道来看,都是一等高手。庆忌喝住了那些欲要前去搜寻的禁军,让他们就地护住王僚。为了防止刺客调虎离山,就护送王僚回了大帐。 王僚受到此次刺杀,虽然没伤毫毛,但是也被吓得胆寒。王僚就传令下去,离了崤山,打道回府。 王僚回了**,本来高高兴兴出去游猎,遇到此等事情,实在有些郁闷。虽说庆忌武艺高强,护住了自己的性命,但是必须查处这到底是何人所为。王僚就下令由庆忌下去细细访查,如有消息,立即上报。 庆忌回到自己的太子东宫,把那短箭和飞镖放在几案之上细细查看。这短箭的箭头和飞镖的镖柄之上,都有楚国的铭文。从那黑色的外表看来,这都是经过淬毒的,定是要见血封喉。如此看来,这刺客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取吴王的性命而来。 根据自己的分析,庆忌上报朝廷:经过核查,定是楚国人一直在寻机对大王不利。大王这次崤山遇刺,是楚国的又一次卑劣手段。 姬光回了府上,知道此事失败,王僚就会更加警惕。专诸他们虽说失手,但都全身而退,没什么损失,也没留下什么破绽。但是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刺杀王僚的机会就更加渺茫。鉴于此,在伍员的竭力坚持下,公子姬光只得韬光养晦,耐心等待动手的时机,不再轻举妄动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章 鸡父之战(引子) 吴楚之间,因为另一位女人,引发了另一场战争。 且说当年楚王废了太子建之母蔡后,把蔡后逐回自己的宗国――蔡国。那时候的规矩,算是被赶回了娘家。 那蔡国至从被楚灵王灭国之后,由现在的楚平王复国,才能够延续宗祠。所以蔡国成了楚国的属国。见楚平王逐了蔡后,蔡候也不敢嘘声,只得让太子建之母居于蔡国的边城郧阳。郧阳位于吴楚之间,属蔡国之地。 那伍员在吴国一直不能得志,公子姬光也还在韬光养晦之中;吴楚相安无事也有多年。 却说时间飞渡,转眼已是吴王僚八年,公元前519年矣! 是年二月,楚王做完春播农耕大典,祭拜过祖宗,安排完国事,退回**。此时费无极为太子太师,依然当权。这日不知何事有些心血来潮,给太子珍上完了课目,就陪着太子珍来**朝见楚王和王后孟嬴。 无极向楚王和王后问了安,就谈到了太子珍的学业。无极道:“太子珍聪慧异常,一目十行,阅览三遍即可背诵,可谓后生可畏!臣特意来向大王和王后祝贺!” 楚王摸着太子珍圆乎乎的脑袋,也十分高兴。 费无极摇摇着头,想了一阵又说道:“但是,臣一直还是心有不安。时常想起那件事来,如鲠在喉,实在觉得有些欠妥。” 楚王便问何事,如此令太师不安。 “那废太子建之母,就是废后蔡姬。如今一直在郧阳定居。虽说太子建已经伏法,但伍员逃往吴国,一心想要复仇。如果这蔡姬和伍员相互勾结,吴国以郧阳为跳板,我楚国不就处于危险的境地了么?” “按太师之意该当如何?” “为了永除后患,不如除了这蔡姬。大王那时一直不忍加诛是念在多年的夫妻情肠,但是大王不能因为妇人之仁,以后会反遭其害!” 楚王沉吟良久,摇头道:“既然当日就不忍诛杀,如此已经数年,蔡姬并没对寡人不利,何必要赶尽杀绝?” 孟嬴把太子珍拉到身边,问了一些学堂琐事。见楚王不忍诛杀蔡姬,便从侧面言道:“虽说蔡姬没有对大王不利,主要是她没有可以依附之人。如果吴国或是伍员举兵报仇,和她相约,她又是以前的王后,能影响一定的人心。那时就难说了。只要时机一旦成熟,她就可能依附吴国对我楚国不利。太师之言甚是,请大王明断罢。” 楚王望了一眼依然年轻美貌的王后孟嬴,面前活蹦乱跳的儿子珍。一想自己千秋过后,这对母子就是母寡子幼。为了给他们扫清更多的障碍,就算残忍一点也是值得的。楚王只得长叹一声,对费无极挥挥手,怅然说道:“太师去安排吧。最好是别让蔡候难堪,秘密诛杀了最好,不要张扬。”费无极就领了王命,自去安排诛杀蔡姬之事。 不想那蔡姬之兄蔡奇,那日在朝堂之上怒骂楚王之后,一直获罪蹲在大狱。但是他有一个家人,此人名为午丁,一直是蔡家的世家老奴,对蔡家极为忠心耿耿。现在一个主人蹲在大狱,一个飘零在郧阳。老奴午丁也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费无极之谋,自己就急急忙忙奔往郧阳,给蔡姬报信。 蔡姬听到午丁带来的消息也仓惶无计,环眼四顾,现在只有吴国可去。但是也不知吴国君臣的意思如何,是否接纳自己都还两说。于是午丁又自荐道:“主人勿忧,小人去报与吴国朝堂,请求吴国出兵相救,助主人逃往吴国如何?” 此时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那午丁就继续打马到了吴国求救。先拜谒了上卿长公子姬光,述说了费无极诛杀蔡姬之谋,说蔡姬请求到吴国避祸。 姬光便在朝堂之上,讲述了楚王欲往郧阳诛杀蔡姬的计谋。 王僚问策于群臣:“楚王无道,失人伦败纲常。现在朝中奸臣当道,人心涣散。寡人以为,吴楚多年为仇,他欲灭之,我必欲存之。不知众爱卿有何高见,只管讲来大家听听。” 太宰贺熊奏道:“臣以为,吴楚自从鸠兹大战以来,我吴国多次挫败楚国之威,两强已经并立。而诸侯之中,历来强国如齐、晋等国均已国势衰颓。我国卧伴长江,坐拥太湖,不但舟楫商贸发达,农桑纺织都很兴旺。臣以为,现在正是我吴国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如果能够制楚,而我吴国就可雄霸南方,北望中原了。楚欲诛蔡姬,吴则要保全她。为之伸张义、理。也可以在诸侯之中显我吴国国威。” 朝臣们基本上都同意出手相救,但是怎么个救法却还需细细思量。那郧阳地属蔡国,而蔡国是楚国的属国。欲要去蔡国取回蔡姬,还得过楚国这一关。 姬光道:“君王派一名上将,带着一个秘密小分队,突袭到郧阳,就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接了蔡姬尽快回到吴境。这样就不会大起干戈达到目的了。” 王僚听了众臣的一番议论,就下了诏命:“现在诸侯之中,人人畏楚。而楚王无道:杀太子、废王后、诛忠臣,而无人问之以义、理。今日又起事端,寡人令上卿姬光,即日带领100名快骑,突破蔡国防线,去郧阳接回楚国君夫人蔡姬。” 姬光得了王命,也不敢耽搁。领了100名快骑,一路快马加鞭,风驰电骋般往蔡国边城郧阳而来。 那一路马队腾起的烟尘,随着微风渐渐飘散。坚硬的马蹄敲击脚下疼痛的土地。这一支穿着土黄色箭衣,背着大弓的轻骑,在这南国的水泽之乡,在余日坠落的剪影中,一路驱身向前。 隐隐约约,前面凸显出一座模糊的城郭。有小校向自己报来,那声音在疾驰的风中显得很轻,很飘渺。 “报告将军!前面十里处,便是钟离。离郧阳还有140里路程。” 姬光放慢了马速,命令道:“将士就地安营扎寨,明日我们绕过钟离,直奔郧阳!” 刚扎下营盘,前面探路的哨马进来大帐报告,说是在钟离城内,发现了楚军远越将军的旗号。 公子姬光大惊,命探子再探:“再去细细探访。如果确是远越,必定是我们泄露了这次计划,被楚国在此拦截。” 见自己100人的小分队孤军深入。而前有楚将阻路,姬光就立即派人飞报吴王,请求发兵救援。姬光又派了心腹之人去取伍员,让他前来钟离和自己汇合。 那楚国右司马远越,从韶关撤退后,领兵回了郢都。后来被楚王任命为右司马,率军镇守楚国北方。远越掌握了吴国远袭郧阳的计划后,便在郧阳之前的钟离陈兵,拦住了姬光去路。 远越也深知吴国定会派出援军,于是远越亲自到了钟离,派人飞报楚王,请求后援。公子姬光和远越便在钟离对峙,各自等待大军到来。 那远越手头有甲士上千,据守住钟离。副将斗嵩见主帅也不出阵厮杀,对城外的姬光营盘也不闻不问,视若无睹,于是有些气闷。便在远越面前请求出城袭杀吴营。 远越道:“姬光手下虽说只有区区100人,但吴国之兵皆为轻骑,运动快速。我出兵击之,他们就会逃遁;我们收兵回城之后,他们又会回来。如此反复不休,徒费粮草气力。不如等大军到来,方决一雌雄!” 但姬光得到王僚命令。让他回师到楚国边境鸡父,到那里和王僚亲率的大军汇合。于是姬光带着自己的轻骑,一声唿哨,那风之队便卷起一阵清冷的月色,瞬息不见。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一章 鸡父之战(上) 楚王得到远越战报,大惊,就大集朝臣,商议对战之策。 但楚国朝政由费无极把持数年,人心已散,在此多事之秋,众臣愿意出力者寥寥。再加上楚王又偏听偏信,昏聩老迈,谁个愿意出来担此大任?经过一阵商议,又互相推诿过后,终于取得了一致意见。 楚王便颁布命令:启用老相国阳丐,拜阳丐为大将,全权负责此次对吴国的用兵。并派出特使,往陈国、蔡国、胡国、沈国、许国这五个楚国的属国征集兵马。 听说吴王僚已经率领军队陈兵鸡父,楚王令征集的所有属国联军归阳丐统一指挥,往鸡父汇集。并诏令驻守钟离的右司马远越作为阳丐的副将带领自己的部下也到鸡父聚齐。 那胡国、沈国是僻远小国,一直在楚国羽下残喘。此次见楚王相召,胡国的国君和沈国的国君就各自亲领了1000兵马前来助战。其他三国都派遣了领队的主将各自率兵1000交由阳丐调度。 阳丐自领1万大军和300乘战车。汇合了5千兵马的属国联军和远越带过来的2000兵马,浩浩荡荡直奔鸡父而来。阳丐此时手中的兵力为:楚兵1万2千人、战车200乘;属国联军5000人。 在行军路上,因为阳丐已经年老体弱,又加上天气炎热,军务繁琐,身体就有些不适起来。 看着大军欲近鸡父,阳丐传令大军离鸡父20里扎下三处营盘,呈品字形相持。如果遇吴兵偷袭可以互相呼应,可保万全。并派出前哨,时刻掌握吴兵的动向。 阳丐升了中军大帐,传令下去,让联军主将和楚军将领到中军大帐聚齐,商议作战事宜。 阳丐坐在那中军大帐正中,面目憔悴、脸色发白。这该死的暑天,天气热得十分胸闷。阳丐擦了一下脸上的汗迹,尽量保持着主帅风范,大声说道:“本帅受大王重托,领兵退吴。吴国时常袭扰我国边陲,不识王化,有称霸南方之志。众将就在今日,奋起精神,趁此一役,平定南方,永绝后患!” 阳丐继而与诸将商议,谋定阵型,规划职责:由主帅阳丐和副帅远越率领楚国军将为中军,对阵吴国中军。以许国、蔡国的2000兵马为左军,由蔡国大夫商阳节制,保护中军左翼。以陈国、胡国、沈国3000兵马为右军,由胡、沈二位国君节制指挥,保护中军右翼。 分派妥当,阳丐问道:“远越将军。此次吴王率军前来,带领多少兵马?” 远越拱手道:“回禀元帅,探马来报,吴王亲率大军1万人,战车200乘。副将有公子姬光和掩馀。另外有3000名罪人组成的罪人之师为大军侧翼。” “3000罪人?难道吴国用罪人作为军队吗?罪人有战斗力吗?”阳丐有些不屑。 “吴、越之国土狭小,人口不多,所以有以罪人充军的传统。只要那些罪人在战斗中立了功便会受到赏赐,或者恢复自由之身。因为有了这种奖励,自由有望,那些罪人就会奋勇杀敌。所以罪人之师的战斗力十分强悍,元帅还别轻视才好。”远越提醒道。 “你说的虽然有理,但是罪人涣散惯了,没有纪律,不受约束。如果不尊号令,只是一味死拼就能打胜仗么?” 远越也懒得去和他分证,见主帅阳丐神情萎靡、脸色昏暗,似有重疾。便劝道:“据小将看来,主帅身体欠安,现在又置酷暑,兵士也极易感染瘟疫。不如待秋凉之后,再与吴兵决战不迟。” 阳丐强打起精神,摆手说道:“兵将未发,粮草先行。现在大军到此,耗费了多少国家的财帛粮草?多呆一天,就多些耗费。明日就按照阵型各起营盘归位。我自写战书与吴王约定大战之期!” 远越回到自己的军帐之中,心里老是慌乱不已。自己作为楚军的副帅,肩负大任,虽说楚兵的兵力占一定优势,但是那些联军的战斗力如何,远越也是心里没谱得很。 远越独坐在自己的军帐之前,看着太阳一点点西坠,这火热的天才慢慢地起了些凉意。 此时,一名小校踉跄而来,进入账来就扑倒在远越的脚下:“不好,将军!阳丐元帅暴卒了。” 远越也惊得魂飞天外。在这大战之际,主帅暴卒,对军队士气的打击,那是灾难性的。远越也深知这一点,眼下最为重要的,是要稳住军心。 远越来到中军大帐,见阳丐已经停床,没了呼吸。远越就立命医官装殓,一面派卫士送阳丐遗体回到郢都,写了奏章向楚王驰报军中之变;一边召集军将在大帐商议对吴之策。 当全军将士听说主帅暴卒,莫不面面相觑。见远越自代主帅,自然有些将领也有不服气的,特别是那些五国联军,更显得军心涣散些。 远越居于中军虎帐之中,对帐前将士厉声说道:“眼下主帅暴亡,是我楚军危急之秋,按照我军军令,我远越应当担负起大任。如众将有不服军令者,立斩不赦!” 远越发布军令,依照阳丐以前的战法部署,与吴军约战。 阳丐暴亡的消息在当晚就传到了吴军大营。公子姬光得到探子所报,大喜过望,对刚刚赶来的伍员说道:“先生真乃福将也!刚听说楚军没了主帅,三军无主,岂不是上天有眼!今日不破楚,还待何时?” 伍员道:“虽说阳丐暴卒,但是这个远越,是楚国的名将。他一旦代为楚军统帅,没了阳丐掣肘,说不定能更加自如,公子还得小心为上。” “依先生之计如何?” “公子去和大王建议,现在远越代为楚帅,军心未稳,不如先攻击两翼的联军。那些联军都是些小国的军队,没打过什么仗,可以先击破两翼,再图楚师中军。” 姬光谋定了攻楚的战略,就上中军大帐去找吴王献策:“前日楚帅暴亡,军心震动。虽然远越力挽狂澜,但是他的地位不高,未必那些楚将和联军会听从他的指挥,所以在气势上楚军已经处于下风了。” 王僚点头称是,让姬光继续阐述他的战略思想。 “那5国联军,都是楚国的属国,平日都被楚国欺压,哪个是真心为楚国来打仗的?都是心里害怕,不敢不来。现在楚帅已亡,这些联军将领会更加阳奉阴违。再说联军都是些小国,没经过什么大战,战争经验很少,也最容易受到攻击,是楚军最薄弱的部分。大王何不先击溃楚之左右二军,这二军一乱,必会冲击楚军的中军,然后我们再聚集三军之力,定能破楚!” 王僚听过姬光之计,很是周全,便一一听从。二人商议过后,便如此如此进行排兵布阵:吴王僚自将吴军6000人为中军,那3000罪人组成的敢死战队在中军阵前护阵,作为流动预备队伍;姬光率2000兵马率左军对敌楚军之右军;掩馀率吴师2000兵马率右军敌楚军之左军。 两边布好战阵,就相约决战之期,在8月初二日进行决战。现在是七月月底,晦日。(夏历每月的最后一天称为晦日,因为在古代晦日就是消灾解厄的日子,交战双方一般都不会约定在这一天开战,也称为兵家忌晦。)兵家忌晦,楚国军队自然盘踞于营盘,不做应战准备。 但是吴国却不然,早就做好安排,就在这一天,趁楚国不做准备,开始了自己的作战计划。 先是那些罪人组成的队伍,也不成什么队形也没得什么纪律。那些人出了营寨,就一阵瞎吆喝,舞动着手中的各色装备:长戈、长矛、短刀、斧头、居然还有镰刀。我kao!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二章 鸡父之战(中) 且说吴军那群敢死战队,有挥舞着兵器向前冲的,有的也不成个体统居然还有坐下来休息的,乱糟糟地冲击楚师右军营寨。那楚师右军的那些军将看到如此情状,都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胡、沈二位国君节制下的陈国、胡国、沈国三国军队组成的楚师右军共3000人。看到吴国罪人组成的攻击队伍如此溃散不堪,有如儿戏,便打开辕门,准备出营作战,袭杀吴军的罪人战队。 居于中军大帐的远越得到报告以后,明知吴军是以示弱来引诱右军出去厮杀。怕右军中了吴军诱敌之计,连忙派出传令军士,让他们坚守营盘即可,不得出营作战。 可惜已经迟了。那胡、沈二位国君没有作战经验,见吴军这样没有章法纪律,不成其什么军队,以为战斗力肯定不行。为了建立奇功,早就按耐不住,打开辕门,带领右军冲杀过来。 这些楚兵便四处追杀起那些罪人队伍,也散了阵型,乱成了一锅粥。此时那些罪人却重新组成各种小队,挥舞起手中兵器,变得十分强悍起来。一路向前砍杀,毫不畏惧。真不愧为敢死之队。 此时吴军擂起战鼓,只见公子姬光亲率吴师左军对敌,从左翼伏击而出。那远越在中军见了,心里只得叫苦。虽说心急如焚,奈何敌军中军没动,自己的中军岂敢轻动?远越只得先观望一阵战场形势,让全军严阵待命。 姬光正手执长戟驰骋于战车之上,一路左右勾杀。逢面正遇到陈国主将夏啮驰车过来,见他立于车右。于是姬光大喝一声,一戟刺夏啮于车下。那御者见主将掉车,还欲停车相救。此时只见一个罪人披着长发,飞身跃上那战车之上,早已手起刀落,砍下那御者和侧边弓箭手的头颅拴在了腰间。 那胡、沈二位国君见状大惊,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巴不得脚底沾油,溜得越快越好。此时吴王僚见自己的左军占得先机,就命右军掩馀也率领兵士过来助阵。 那胡、沈二位国君正在属将的保护之下在军中乱窜,一阵左冲右突。此时掩馀又率吴军一部分右军前来助阵,把那楚师三国联军围得铁桶一般,此时就是一只鸟也难得飞过。 那吴军见楚军败绩,更是如虎添翼、越战越勇。那三千罪人更是如砍菜切瓜般一路掩杀。那胡、沈二君正如飞禽入网、早被卷入阵中,被吴军俘获。 姬光就在阵中下令,斩了那胡、沈二君。那些甲士见主将被诛,有的撒腿就跑、有的放下兵器跪地投降。 此时,残阳如血,如血残阳…… 天色已近黄昏,血一样的黄昏来临。但是,并没阻止吴军的继续掩杀。姬光吃了楚师的右军,杀人无数,俘获战俘800余人,姬光选了其中的100人放回楚师左军大营。 那左军见是自家军队溃败,忙打开营门接纳。 那100战俘本是心神未定,回到左军之后。不想其中有吴军奸细夹杂其中。进了楚左军营盘,便大呼起来:“胡、沈二君战败被杀,右军3000人成齑粉矣!”反复在楚师左军中冲突呼叫不止。 那姬光听到楚左军传出呼叫之声,心内明白,那就是约定好的发起攻击的暗号。于是收集吴师的左右二军合兵一处,向楚师左军袭杀过来。 那蔡国大夫商阳率许、蔡二国2000兵马为左军,那些军将听说右军被灭,胡、沈二君被杀,也就一个个吓得心惊胆颤,一心只想各自逃窜。那左军主将商阳虽然亲手斩杀了几名逃兵。但回头一想,这是楚国自己惹下的祸端,却让这些属国来顶岗,直到现在,楚国中军一直没动。既然别人为了保存实力,见死不救,自己何必要去当替死鬼?于是率了几名亲随,各寻逃路。 那些兵将见主将已逃,又见吴军勇猛,那吴军罪人敢死队就像一台屠戮的机器,不管前面是什么,都会无坚不摧,就像一群食人兽,在刀剑的巨齿下,身后只留下一路鲜艳的血红…… 此时在楚军中军大帐,远越手持宝剑,立于辕门之前,对那些蠢蠢欲动的兵将喝道:“没有本帅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出营厮杀!违令者斩!” 此时天色已昏,阴风惨惨。那些中军大营的万余楚军将士,耳边只剩下楚师左军士兵那些呼天呛地的呼号和夜色中偶尔凄厉的悲鸣。 姬光率领吴师随后掩杀楚师左军,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2000名联军士兵基本上成了刀下之鬼。只有些跑得快的,也不管什么军令,只顾各自逃往本国保命而已。 姬光见天色已晚,便和掩馀收住追杀之军。仍然分兵两队,与掩馀各自领兵回到原来左右两军的位置,保护中军大营。 楚军中军大帐,远越骑在马上,举着火把,对着手下的军将高声说道:“本帅一直按兵不动,有的将领意见颇深,以为本帅是见死不救。但是,不知诸将注意到否?吴军中军一直按兵没动,只有左右两军出兵来战。此是诱敌之术也!想诱我中军出来救援左右二军之时,吴军的中军就会掩杀过来。我军并没做好决战的准备,而吴军早做好了战略部署。那我军还会有胜算么?” 远越继续和将领们分析:“我师右军就是轻视吴国那些罪人部队,轻敌出战受了吴军埋伏。这是吴军经过精心的作战部署和安排,我如果出兵去救,岂不上当?所以各位军将不能意气用事。待明日做好准备,再与之决一死战!” 且说姬光回了左营,正在看将士们收拾、清理缴获之物。此时吴王有命,召姬光到中军大帐议事。 姬光就和伍员商议道:“今日一战,只是部分完成了我们制定的战略目标。我们虽然诱敌成功,但只是借机掩杀了楚师左右二军。虽说颇有斩获,但是楚军中军却没中计上当,所以楚军主力也并没有什么损失。现在大王深夜相召,一定是问我与楚军主力决战之计。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伍员道:“我因为诸多不便,不好现身。公子到了吴王大帐,千万不要泄露了我的行踪,不然,吴王就会对公子多心生疑。” 姬光也深知这一点,也早有安排,只是让伍员在身边出谋划策而已,并不露面。 伍员道:“楚将远越,是楚国的名将。对阵法和军事谋略都有些研究,并非庸碌之辈。他明日对阵,见自己左右二军皆失,必定用长蛇之阵来应敌。这长蛇之阵展开过后,可以首尾呼应,以弥补左右二军的空位,来保障中军不会腹背受敌。也就是说,他会采取守势,在守势之中寻找我军破绽,然后变成攻势。” 姬光道:“他手头还有万余楚兵精锐。这长蛇之阵有何奥妙?” “这长蛇之阵可以在方阵和圆阵之间转换,在转换过程之中,会象长蛇一般展开队形,此为防守之阵。楚军失去联军,在战略上远越必会采取守势,这长蛇之阵对于防守是极好的。所以据我对远越的了解,我猜测明日之战他必会运用这长蛇之阵来应对我军的攻击。” 姬光问:“先生。不知这长蛇之阵可有破解之法?” 伍员笑道:“这长蛇之阵,最脆弱的时候就在方阵和圆阵变换之时。军队会展开出来成一字长形,此时上去拦腰一击,斩它为两段,此为‘腰斩’之法。 姬光听后大喜,别了伍员。自上王僚中军大帐议事。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三章 鸡父之战(下) 掩馀和其他将领都已到了,独等姬光到来。此次按照姬光的策略,灭了楚师的左右二军。虽说楚师中军没有上当,但也战果颇佳,王僚也十分高兴。 见姬光到了,王僚起身相迎。说道:“今日王兄幸苦,立下赫赫战功。现在楚师主力犹在面前,还得请王兄谋划一番,商议破楚之策。”然后王僚为姬光赐坐。 姬光坐定,对众将说道:“经过我对楚军俘虏的审问。获知这楚帅远越十分谨慎。今日之战就可以看出,他没有仓皇出兵来救援自己的左右二军,就见得此人是将才,大家不可轻敌。” 那吴师中军众将本来在大营之后埋伏,一直等待楚师中计出来救援,然后再出兵截杀。可是这远越并没上当,所以众将见左右二军建功,自己没份,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 姬光对众将安抚道:“此次我中军没动,主要是没有合适的战机。那楚军的中军既然没上当出阵,当然我们的中军也不能轻举妄动。但这次与楚军的决战就要靠中军来建立大功了。” 王僚道:“既然这远越用兵谨慎,那王兄在明日决战之时,有什么奇谋么?” 姬光道:“臣以为,远越失去了左右二军的侧翼保护,必然会采取守势,不会贸然进攻的。臣从那些楚军降将那里得知,这远越擅长用长蛇之阵。此阵以首尾呼应为主,可变换为方阵或者圆阵。” 掩馀插嘴道:“这长蛇之阵,我听我的老师说过,在外面一层的战卒众多,是为了增加战斗力,而中间兵少是为了便于变换阵型。但是此阵也有软肋。” 就有将领猜测这软肋应该就在此阵的中心。 掩馀继续讲到:“它的软肋就在变换阵型、展开队列之时,容易受到袭击。但是到底在何时出击为宜,我也不是很清楚,还得请上卿明示。” 姬光点点头,笑道:“掩馀将军所言不差。所以明日之计:大王自率中军和楚军正面对阵。掩馀将军依然率右军作为侧翼,包抄过去。我的左军只是虚留些少数兵卒摇旗呐喊,作为疑兵而已。我会率领3000罪人敢死战队,在楚军展开那一字长蛇之时,上去拦腰攻击,把楚军斩为两段。大王率中军攻击一段,掩馀将军率右军攻击另一段。我再回师驰援,定可大破楚军!” 王僚见姬光之计深谙战法,十分严密,听后大喜。就令姬光主持此次行动的兵力调遣,实施“腰斩”战法。 在8月初二日,也就是吴、楚两军约定的会战时间。两军三更造饭,各自让兵卒饱食,然后在鸡父列阵相对。 姬光带着自己的3000罪人之师,埋伏在阵外。见楚军先是成为方阵,中军帅旗却居于正中。在方阵的外沿兵众甚多,阵内人马稀薄。姬光见了就知道远越在方阵之中即会转换为圆阵。而自家吴军却依然以品字形的传统阵法相对。中军王僚,右军掩馀,左军却基本上是空阵,只是些士兵摇旗呐喊而已。 三声炮响,战鼓已经敲响,吴军呐喊一片,潮水般向楚军阵内冲击而去。 吴军主帅王僚,此战以国君身份亲率大军,此时也站在那中军战鼓之前,赤着臂膀,亲自擂鼓。那些军将见君王如此卖命,也士气大增。 这时楚军的中军令旗转换,只见那楚军已经在开始变换队形,欲变为圆阵把吴军卷入阵内。毕竟那楚军精锐有12000人,仍然与吴军实力相当。 正在此时,只见吴军阵脚之外,腾起一阵烟尘。那些身着短袄,披着长发的吴军罪人敢死战队从一侧冲杀过来。 那楚军正想完成圆形布局,此时姬光带领的那支敢死战队却从中拦腰一刀,斩断那环形的长蛇之阵,把楚军生生地一剖为二。 王僚率领的中军就与远越的主力缠斗,掩馀就率右军击杀被姬光穿插在一边的楚军左部。姬光斩开楚军的长蛇之阵后,立即回身与掩馀的右军配合,围剿楚之左部。 只见一位楚将,在那双马战车之上,左冲右突,如无人之境。手上那把长戟,勾杀不少吴将,此人正是远越的部将斗嵩。 战袍上,早已血迹斑斑,人也成了一个血人,黑脸膛上只剩下那双血红的双眼。斗嵩战车上的弓箭手(车左)早已战死,那御者却也十分骁勇,他为斗嵩驾稳战车,机智地寻找战车驰骋之道,车上虽然箭镞甚多,这乘战车却一直不曾翻倒,却是一路向前冲杀。 此时早就激怒了一名年轻的吴将,他就是太子庆忌。此时在军中护卫王僚的安全,见楚军已经处于劣势,庆忌就安排手下禁军护住王僚。 只见那庆忌翻身上马,一只手抓住马鬃,一只手执一把铜戈,夹紧马腹,只向斗嵩的战车狂奔而来。 那些阻挡的楚军要么被长戈袭杀,要么就闪出一条道来。 庆忌追上那乘战车之后,大喝一声,一探手往后一钩,就像用镰刀收割庄稼。当庆忌完成这个收获的动作时,那斗嵩车上的御者已经头颅落地,那柱从颈脖喷涌而出的鲜血惊醒了斗嵩沉浸在砍杀中的沉醉。 当斗嵩举起手中的长戟要挡住那员小将的铜戈之时,战车却偏离了跑道,撞在侧边的一架废车和死尸之上。那斗嵩就被高高地悬空抛起,翻转,然后降落。 此时,那把长戈一晃而过,只见一片血色飞溅…… 庆忌斩杀了斗嵩,却并不恋战,拉转马头,即刻回到中军之位,护卫王僚不提。 此时姬光的那群罪人之师,如泰山压顶,一路碾压而过。遇到楚军便上砍人首、下砍马脚。杀得楚军哭爹叫娘,血流成渠。 远越见吴军势大,破了自己的长蛇之阵。手中的多名勇将均已战死,只得传令撤退。 远越带领残兵一路逃奔,一气跑了50里才摆脱吴兵的追击。远越检视残部,自己带领的楚军只余得一半兵马。那属下五国联军自不用说,死的死,逃的逃,也不知留存几何。 远越见吴师不再追击,便扎下营盘,防止吴军深入楚境。就派出探马去了解吴军的动向。 那吴军破了楚师,攻陷鸡父之后,王僚便命姬光带着1000兵马,直驱蔡国郧阳,接了太子建之母蔡姬。那蔡国守将也不敢过问,只能干瞪着眼见吴师绝尘而去。姬光与王僚在鸡父汇合后,留下部分兵力驻守鸡父,然后班师奏凯而回。 远越获知吴师欲至蔡国郧阳取蔡姬,便率领残部星夜赶往郧阳,欲率兵相据。但楚师到了郧阳之后,姬光已经从郧阳接走蔡姬,退兵本国已经两日了。 远越率楚师残部退回楚国国境,扎下营盘之后。远越集合所有的将校,在大帐议事。 远越对众将垂泪说道:“我受君王之令,牢守韶关,捉拿逃亡之臣,却中计被伍员逃脱,君王虽没降罪,此其一罪也;此次领兵在鸡父与吴师相斗,失了五国之师,我楚师也被消灭一半,此其二罪也!蔡姬虽然被废,但也是我楚国的君夫人,在我手中被吴国劫去,让君王在诸侯中的颜面尽失,此三罪也。无一功而身负三罪,我有何面目回到朝堂面对君王呢?” 手下众将都默默垂泪,无言解劝。远越便整编部队,重新任命百夫长、千夫长,把剩下的六千兵马交由自己的族弟远慎,让他领兵据守,等候楚王调遣。 是夜,远越吻剑自尽。只留下一缕孤魂,回首西望。 大帐外,秋风萧萧兮,月色清冷,壮士一去兮,魂归何处?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四回 绞杀水狼 当鸡父陷落和远越兵败自杀的消息传到郢都后,楚国朝野上下十分震惊。 楚王临朝,对群臣说道:“今日吴兵势大,攻陷了鸡父之地。使我楚国北大门洞开,如吴兵占据鸡父,克钟离,再长驱直入,我郢都有危矣!不知众卿有何良策?” 堂下鸦雀无声,一片死寂。楚王叹息一声:“我泱泱大楚,难道无一谋臣良将乎?!” 此时相国囊瓦(字子常)出班奏道:“老臣以为,鸡父失利,一是阳丐暴亡,影响军心,此为天时不利;再说远越临阵也有诸多失误之处,没有很好地利用地形;第三就是我国虽然集合联军甚众,但是人心并不统一。此战不占天时,失了地利,没有人和,败则败矣!如今之计,老臣有两点建议:一是在都城郢都的东边重新修筑大城,作为新的国都,依然叫着郢都。原来的旧城郢都改为纪南城,修筑工事御敌;再于西面筑一麦城,与郢都、纪南呈三角鼎足之势,构成以郢都为中心的防御体系。” 囊瓦歇了口气。楚王问道:“子常第二个建议是什么呢?” “第二就是大修舟楫,操练水军,打造一支强大的水师部队。老臣听闻吴国的水师经营了好些年,有了一定的战斗力。我们也可以依据上游的有利地势,建立一支强大的水上战队,然后顺江而下,定能击破吴军,以雪今日之耻!”囊瓦说的,都是要大笔银子的买卖。又是迁都,又是修城,还得组建新式水师。妈妈的,真是砸钱的好办法。 左司马沈尹戍听后有些不满,也出班奏道:“相国所言,谋划也算妥当。但是此策均非一日之功可以完备。臣以为,如果不修德政,悯民疾苦,就是修十座城池又有何用?那些城池能够抵挡住吴军的水师和铁蹄么?我楚国欲要强军先必强国,欲要强国必先勤政爱民,才是根本之法。” 楚王听沈尹戍的一番谏言,觉得有些刺心。还是中意囊瓦那些有实际措施的策略。楚王便颁布诏令,让相国囊瓦主持,修筑新都,以郢都为中心,建立首都“品字形”的三城联合防御系统。并由囊瓦在长江组建新式水师――“水狼战队”。 第二年三月,楚军水师“水狼战队”打造完毕,水手演练也基本到位。那水狼战队的首领名为斗申,一直掌管着楚国的水师部队,对水战有着丰富的经验,与吴军水师也交手多次,深得水战奥妙。 这楚军新式水师,充分学习、吸收了吴国水师的优良技术,再加以改进。与以往不同之处,是船身更加高大,吃水更深,乘载的军士更多,战力更为强大。还有就是在战船的用途当中,做了更细的分类:如保证运输兵马的后勤运输战船,一般以渡江运兵为主,称为“桥船”;还有以冲撞为使命的撞击敌人的船只称为“突冒”;还有就是负责指挥的“楼船”,就是今日所谓的旗舰。旗舰一般是大翼战船,摇橹水手更多,船速更快,承载的战卒也多,战斗力最强。 楚军的新式战船的主力,一般以中翼战船为主,长约20米左右,负责摇橹保持船只行进或后退的士兵约有40人,战卒30人,组成一个作战单元。作战方式是在双方接敌之际,排成一定的队形。然后以弓箭作为远程射击兵器,只要一进入弓箭射程,双方首先就用弓弩射击,成万箭齐发之势;然后是接舷冲撞什么的。最后才是两船相接,双方水兵在甲板上肉搏格斗、生死搏杀。 那囊瓦见水狼战队已成,就下令给首领斗申,让他率楚军新式水师随长江顺流而下,直逼吴国水上边城梁山。 六月,斗申刚刚到梁山耀武扬威,欲要用吴军水师做一次陪练,小试牛刀,想看看自己水狼战队今日的战力如何,所以一直想寻找吴军的水上主力决战。 但是,斗申却接到囊瓦的命令,让他班师返回,回到水师的老巢鄂城。 那吴国听说楚国水师袭扰边境,耀武扬威。王僚便命上卿姬光带领吴国水师到梁山防卫,以敌楚军。当姬光星夜带领水师赶到梁山之时,而楚国的水狼战队却已经耀武而返。 姬光大怒,对众将说道:“前日楚将斗申来我国边境耀武扬威,那么楚国的边城一定没有什么防备,我们不如趁此时机,利用水师攻击我们对面楚国的边城巢城,以解今日之辱!” 那巢城与吴国的梁山不远,座于长江之岸。是楚国与吴国相持的沿江小城。 楚国边人果然没有防备,姬光率领吴国水师,不费吹灰之力,占了巢城。巢城守将多莒战败,退回内地。 那囊瓦得报,顿生雷霆之怒,上奏了楚王,再调斗申的水狼战队赶赴巢城,联合多莒回师,水陆两路兵马同来战吴,誓要夺回巢城。 那吴军主帅姬光探得楚国军情,毫无惧色,就在巢城陈兵相待,排兵布阵,枕戈相待。 此时已是十月,寒冬将至。姬光正在吴军旗舰“永璜”号上检视水师。便有探马来报:斗申所率的水狼战队已经迫近,旌旗漫天,声势十分雄壮。 姬光便立于船首,见在薄雾之中,楚军一行行的战船列好阵型,杨帆而来。楚师那些战船已经今非昔比,大多是中翼战船,战斗力肯定大大不同。姬光大惊,没想到短短时间不见,这楚国硬是造出了一支水上狼师。 姬光见楚师战船来得气势汹汹,从上游顺江冲击下来,也已经没有退路,只好在“永璜”号上调兵遣将,硬起头皮接站。 两团船阵渐渐靠拢,一阵箭雨过后,一些战船开始相接,双方的兵卒也开始在甲板上厮杀。 江面上泛起蔓延的血红,长江之上浮尸沉浮,然后随滚滚长江漂流而去。 由于楚国是新建的水上部队,在船只的战力方面和地势上都占了很大的优势,所以吴军渐渐处于下风。 姬光还在永璜号上指挥,此时楚军的几只战船已经围了上来。形势十分危急。副将牛甬对姬光大呼道:“请将军速速离船,上那小舟逃命要紧!” 姬光犹在旗舰上擂鼓不绝,那些楚师战船更加逼了上来。 牛甬见主帅没有弃船之意,也顾不了许多,上去就把姬光拦腰托起,然后负于肩上,向船首的小船跑去。姬光见形势不能逆转,也就乘着那只救生小舟,穿过楚国水师船队,退回吴境梁山。 那楚军夺了吴军旗舰“永璜”号,还击沉了吴军数十首战船,而楚军却损失极小,只有不到十只战船被击沉。那斗申十分兴奋,初战告捷,自然立马给朝廷报功去了。 斗申见姬光退回梁山,于是也整顿好水狼战队,追击上来。 斗申带着水师一路追来,直逼梁山。见姬光的水军已经收缩起来。在梁山的一条支流休整。斗申为了打击吴军的士气,便把俘虏来的吴军旗舰“永璜”号作为战利品拖到驻军的岸上展示,四周挖好深深的壕沟,防止吴军把“永璜”号夺回。 姬光把水军做了一番休整,见斗申并没趁胜掩杀,让自己喘过气来,“真是天不绝我也!”姬光一声长啸,见斗申错过良机,于是就寻思反击之计。 姬光登上梁山的高处,见自己的旗舰被斗申摆放在江边的陆地上示威展示,对于一支水上部队来说,失了旗舰,那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姬光回到大帐,召集众将,奋声说道:“我军失去旗舰,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我姬光作为一军的主帅,自然罪不可赦,但是那也是我们吴国的荣誉。我们一定要重新振作起来,夺回‘永璜’!” 军将们都振臂高呼,誓死一战。经过一番商议,吴军定下计策,要一击破楚。 此计分为三步:一是派出“水鬼”,也就是善于潜水的士兵10名,并且要同楚军士兵面目相似,趁着夜色潜水过江,先做掉楚营卫士,再混入楚营作为内应。二是派出善于格斗和潜水的兵士50人,直接潜入到“永璜”号的壕沟,听到动手的信号之后,看护“永璜”号,防止被楚兵烧毁,同时骚扰楚军的注意力。三是所有兵士趁着夜晚偷渡长江,来一次突袭夜战。 战略部署完毕之后,各位将士一一按照部署自去准备不表。 却说那楚将斗申,见吴军水师战败,旗舰被自己俘获,便有些轻敌起来。还在等待休整之后,与吴军决战,想一举消灭吴国水师。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冬天的长江冷气逼人。那些楚军正在营帐之中酣睡。此时在楚营的一角,燃起了一团大火。一些不明身份的兵士在吆喝鼓噪。那些楚军还没清醒过来,只见拿着火把的吴军已经四处冲杀过来。 斗申也来不及穿好衣甲,拿起身边长戈欲要应战。跑出大帐一看,见军营火光四起,那些吴军正举着火把一路砍杀过来,可叹楚军士兵个个衣甲不整,只得仓惶应战。 四处响起一片喊杀声,淹没了眼前的战船、士兵、军营还有所有的残梦。 斗申大怒,就挥舞长戈上去与吴兵接站,力毙十数人,身中数箭,仍然厮杀不懈。 渐渐地,一层层的吴军士兵围了上来,那清冷的刀光,在熊熊火光之下,亮起一道鲜艳的血红,这血红的夜,一尊壮硕的身躯轰然仆地……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五章 平王托孤 楚国都城郢都,王宫大殿。 前段时间收到斗申的战报,说是新组建的水狼战队此次不但在吴国边境耀武而还,而且打得吴国水师丢盔弃甲。关键是还俘获了吴国水师旗舰“永璜”号,大大为楚国争了一口气。这来之不易的一次胜利,让楚平王一直郁闷的心情晴朗起来。 楚王道:“相国之计甚善,此次斗申能够建功,得益于相国的高瞻远瞩。现在新城已经得建,但国中财库空虚,实在有些不堪重负。不知众爱卿可有良策?” 相国囊瓦出班奏道:“老臣以为,这些年我国经年用兵不息,致使财力虚耗、国库空虚。但我国属国众多,在此多事之秋,君王不如派使臣出使各路属国,阐明吾国眼下的实际困难,让各个属国多做些朝贡,以后待吾国安定之后,恢复了元气,便加倍给予奉还。” 左尹(左丞相)卻宛谏道:“上次鸡父之战,属国已经受大王之命,出动兵马,自带粮草前来助战。后来虽然远越战败,各路属国出征兵马基本上也损失殆尽,已是各自尽力。如今又增加供奉之说,臣怕失去人心、惹下众怒反为不美。臣以为眼下之局,应该暂时休养生息,养民为要。” 楚王不言,正沉吟间。此时大殿卫士来报,说是有前线战报飞传进都。 楚王急令信使进殿,那人已经精疲力竭,从背上取下信筒,此时已经不能言语,匍匐于地。 楚王心里有了些忐忑,便传偃师下殿,取了战报在堂宣读。 偃师展开军报,以为是斗申的捷报,本来想大声宣读,仔细一看却是巢城守将多莒上奏朝廷的十万火急之信。 偃师失色道:“大王,不好了!斗申轻敌,战死于梁山。我水上狼师中了吴军之计,也被姬光灭于梁山。吴军攻陷了吾国的巢城和钟离两地。现在陈兵于我国边境,多莒十万火急送信求救。”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楚王缓缓站起身来,一旁的宫监便上来扶住。楚王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退朝。 此时左司马沈尹戍上前出班奏道,声若洪钟:“大王且慢,现在边境战火绵延,吴师大兵压境,边将告急。臣掌管楚国兵马,还请大王议定应敌之策再退朝不迟!” 楚王虚弱地说道:“北方与吴国的战事就由相国和司马裁度吧。寡人有些累了,爱卿做好运筹之后再报给寡人知晓即可。”楚王说完就一路踉跄地退朝回宫。 楚王回到后/宫,从此便得了心悸之症。晚间时常莫名地惊悸,冷汗直流。加上人老体衰,渐渐的显出下世的光景来。 沈尹戍便与囊瓦商议,决定派兵赶往钟离和巢城边境,与吴师对峙。因为吴公子姬光见楚国有备,便回师梅里不提。 因为楚王病情日渐沉重,根本不能处理国事。相国囊瓦见时机已到,就开始逐渐把持朝政,打压其他僚属、削弱费无极之权。那费无极没了楚王撑腰,便渐渐地失了势。楚国的权柄在囊瓦的运作谋划之下,渐渐地落入了自己的手中。 此时已是周敬王四年,公元前516年的二月。楚王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就召庶长子子西和相国囊瓦进宫。 楚王已经不能多言,只是大口地喘气。招手唤来孟嬴和太子珍,托付二人道:“寡人失德,弑了三位兄长夺得这个王位。老来又荒废朝政致使朝纲不振、国势日微。现在吾国正值多事之秋,太子年幼,还需相国和子西尽心辅佐,不负寡人今日之托。” 楚王停顿良久,继续道:“太子虽然年幼,但据寡人看来,太子聪慧异常,有仁心、识大体,可以为君。只要相国好好教之,日后必能兴楚。再说太子外家秦君,已经崛起西域,如楚有大难,也可有所依托。”说罢长叹一声,泪流满面,闭目不言。 是夜,楚平王驾薨。 囊瓦回了相府,召左尹卻宛前来商议。囊瓦道:“太子珍年幼,其母孟嬴原为废太子建所聘,非正也!常言道‘子以母贵’,其母不正,我欲废之。” 卻宛对道:“但是先君有命在先。太子是国之储君,按祖宗家法,都应该奉太子继位方妥。如相国以一人之好恶而擅自废立,下官不敢苟同。” 囊瓦有些不悦:“子西虽为庶长子,但人已年长,身体强健,而且为人友善,有仁慈之心,可以为君。年长则考虑周全,能断国事。在此国势不振、强敌压境之时,立子西是能够强楚的正确选择。如依先君之言,怕是国君年幼而王后正值壮年,如果王后干政,我楚国就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卻宛见囊瓦之意很是坚决,也无法辩驳,只好告辞了囊瓦,去寻子西。 而楚王已经驾薨,医官装殓完毕,可主丧之人一直没有选定。王后孟嬴见此情状,知道大事不好。 孟嬴吩咐须玉道:“先君驾薨,太子应当主丧。而此时诸位大臣并没依理而行,其中深有变故。你派个心腹之人去打听一下是何缘由。此事甚急,要立马去办。” 须玉道:“现在由相国把持朝政,太师已经大势已去,不可依靠。而先王把太子托与相国和公子子西,如公子子西有觊觎大位之心,太子必会危急。现在不知是相国还是子西的主意,欲违背先王之命。目前只有派偃师出宫去探视一番,再做打算。” 偃师受了王后之命,潜出王宫,自去打探消息。 卻宛见了子西,把囊瓦的计划全盘托出:“相国之意认为太子年幼,不堪为君。欲要奉公子为楚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子西听后大怒道:“此老匹夫欲要陷我于不孝不义的境地么?我和相国在先君床前受命奉太子为君,何人不知?若废太子珍,岂不是彰显先君的秽行么?现在秦夫人已是王后,立太子名正言顺,有何不妥?相国以利害我,如果他再敢乱言,我必杀之,以奉先君之命!” 卻宛再把子西之言转告囊瓦,囊瓦心内大惧,不敢再提此事。于是召集朝臣,欲奉太子珍主丧。 王后孟嬴得到偃师回报,说相国有废太子之意,如今由于公子子西不从,相国已经决定依照先王遗言,奉太子珍主丧。孟嬴才放了心,心里与囊瓦从此有了芥蒂,便有图囊瓦之心。 即日,太子珍继位,是为楚昭王。囊瓦仍为相国,卻宛为左尹,鄢将师为右尹,费无极因师傅旧恩,同掌国政。 楚昭王熊壬继了王位,改名为轸,此时年纪尚幼,年齿不满8岁,生活还不能自理。于是在上朝之时,由王后孟嬴陪同。楚昭王坐在大殿上那巍巍王位之上,孟嬴便藏于座后,闻听国事。只要朝中众臣商议的国事需要昭王最后定夺时,孟嬴就让昭王如此诏命:“因为寡人年幼,需细细思量,此事明日再做裁处。” 待散朝之后,孟嬴就秘密召卻宛和子西进宫,对白天的国事进行抉择,然后形成决议。孟嬴就教与昭王,让他第二日在朝堂之上进行宣召。 楚国在新的权力结构的管理之下,逐渐走入正轨。楚昭王在相国囊瓦、公子子西、左尹卻宛、左司马沈尹戍等重臣的支持下,在王后孟嬴的亲自教导下,从一个懵懂少年,渐渐成长起来。 如此一来,朝堂之上有囊瓦把持,宫内有孟嬴和卻宛、子西等辅助昭王,费无极便失了权势,心恨孟嬴无情,楚王驾薨之后就把自己踢出了权力中心之外,无极心内一直愤愤不平。但是,国事初定,自已孤掌难鸣,只得暂时告病养老,伺机东山再起。 闲言不表,且说楚平王驾薨的消息传到吴国,朝堂上下皆十分兴奋,只道楚国新立幼君,王位不稳,是吴国扩张战略生存空间的大好时机。 而伍员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却捶胸大哭。公子姬光十分奇怪:“先生的仇人今日自灭,先生应该高兴才对,何以如此伤心呢?” 伍员涕泣道:“我逃亡以来,每日无不想着手刃楚王之头。我非为哭楚王,是为自己不得报仇而哭也!现在仇人已忘,何以报我之仇?所以哭之。” 姬光叹息道:“虽然先生不能报仇于楚王,但是楚国在侧,楚王的宗祠社稷都是报仇之资,只是先生力不逮也。” 伍员收泪说道:“楚国现在囊瓦为相国,此人是个混账匹夫,无甚才智,而且缺乏主见,并非能臣。他掌握了楚国的权柄,是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机会。此时楚王新丧,朝无良臣,现在趁机伐之,必能破楚!” 姬光颦眉道:“先生差矣!虽然袭楚有利于吴国,但是我征战多年,为王僚出力无数,但是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王僚已经为王十载,人心安定,我图之更为艰难。先生前日之谋,不知何时可行?” 伍员道:“待我回去理个头绪出来,思得良策之后再回禀公子。只是吴国一有征伐之事,公子必被王僚所遣。但我与公子今日相约,我助公子得了大位,公子一定要助我伐楚报仇。可否?” 姬光点头应诺。伍员自回阳山之家,思图王僚之策。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六章 功高震主 在鸡父之战的胜利下,长公子姬光又率军从楚国手里夺了巢城和钟离两座城池,而且绞杀了楚国新建水师“水狼”战队,一时震动列国、威名远播。 诸侯莫不对吴国侧目相视,均不时派出使节往来联络。特别是有些在吴楚之间观望的小国,如郑国、卫国之后渐渐依附于吴;那些曾经的强国,如晋国、齐国等也对吴国客气相待。吴国的国势就日渐强盛起来。 一日,吴王升殿,大集群臣。王僚下达诏命,封赏此次出征将士。诏命之中说得明白:“……众将士按功行赏:克敌者,大夫受郡,军将受田一万。唯主帅姬光,位列上卿,又为王室贵胄,爵已不能复加、功已难以再赏。故寡人特意在宫内设宴独享上卿,以彰其卓著功勋……” 散朝之时,王僚对姬光嘱咐道:“王兄回府之后,带上家嫂。寡人先回宫内,今日寡人设宴独享王兄,望王兄准时来宫赴宴。” 姬光谢了王僚之恩,回到府上与夫人纪子说道:“今日大王特请我夫妻二人进宫赴宴,请爱姬早做准备。” “爸爸!”此时纪子身边的那个小女孩挣脱母亲的手向姬光扑来,姬光一把抱住她,举了起来,亲了几下。小女孩就咯咯地笑个不停。 “胜玉,你别调皮,你爹刚刚下朝。让你爹休息罢。” 姬光用下巴的胡须扎女儿那粉嫩的小脸,女儿就用那胖嘟嘟的小手揪他的胡子。父女两嬉笑了一阵,姬光把女儿重新放回地上,摸了一下女儿的脑袋:“胜玉,你给爹说说,今天子皓先生给你和哥哥讲了些什么啊?” 胜玉眨了几下黑溜溜的大眼珠,想了一阵才说道:“先生说我7岁了,可以读些《女经》和《诗经》了。先生给哥哥分派的任务是背诵《周礼》的《天官·大宰》篇。” 看见女儿伶俐的模样,姬光十分高兴,爱怜地说道:“胜玉,我和你母亲要进王宫一趟,你去乳娘那里去罢。”胜玉便别了父母,由乳娘照管。 姬光和夫人纪子坐了吴王亲赐的四匹大马的华盖马车,由随从护卫进宫赴宴。 姬光和夫人入了后/宫,王僚和王后怡喜出来相见,接入席上。王僚居中,王后与纪子在左侧两张几案,姬光独坐于右,阶下是庆忌和护卫侍立。 原来是鱼炙之宴。王僚特爱鱼炙,宫中的鱼炙宴十分讲究,非王室贵胄一般难以有品尝的机会。是以铜簠为具,下面以梅花之杆为碳,加以香料炙烤,芳香四溢。 王僚举起手中之爵,贺道:“王兄英雄一世,逼杀远越,斩斗申、灭水狼。为我吴国立下赫赫战功,寡人深为感激!今日特别备酒言欢,寡人先敬王兄一杯。”然后王僚唤过庆忌,让庆忌亲自为姬光斟酒奉上。 姬光起身谢恩,王僚道:“以前听说王兄从太湖得来一个鱼炙高手,请王兄也尝尝宫内厨子的手艺。”酒过数巡,王僚话锋一转,说道:“现在楚国国势日渐衰微,不会成为我们的心腹之患,也对我吴国构不成威胁了。所以寡人有休养生息之意,不想再轻举战事。不知王兄意下如何?” 姬光微微一顿,说道:“大王之意甚是圣明。虽然楚国经过平王新丧,朝局不稳,君幼臣谄。但是楚国国土辽阔、资源丰富、属国众多,非我吴国可比。如果大王放弃现在的大好时机,臣担心一旦楚国有能臣良将出现,将会对吾国威胁不小!臣以为,趁此时机继续图楚,让楚国疲于奔命,我们要继续打压楚国的生存空间。万事万物均是一理,要么他弱我强要么我弱他强。国之运势都是此消彼长。” 王僚不动声色,似乎对姬光的执拗有些意外。缓声说道:“寡人不欲用兵是想养精蓄锐,给百姓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并无它意。” 姬光自思王僚有疑自己之意,便改口说道:“吴国的主要对手是楚国,并且我们两国是接壤之国。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两强并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虽然臣有些微功,但都是大王指挥有方,谋划得当,臣不敢居功。如果大王欲用兵于楚,臣以为公子掩馀、烛庸可用。二人一直将兵在外,有大将之才。大王可用此二子图楚。” 酒至半酣。王僚道:“寡人之意,是见王兄辛苦,以后征伐之事就交给他们罢。朝堂政事还需王兄把持,图楚大业以后再慢慢商议。” 宴罢,姬光回府。细细想了一阵王僚之言。看来吴王的意思也很明确:目前吴国不再对外用兵,姬光应该交出军权,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打理朝政而不是去开疆拓土。 姬光便招来门客子皓,与之相谋。 子皓道:“大王之意明也!上卿两次率师出征,都大败楚军而还。威名远播于诸侯列国,自然大王会有猜忌之心。上卿功高震主,宜见好就收,不然会大祸临头!” 姬光道:“我自会交出军权,但是眼下的确是伐楚的大好时机。大王不能因为疑我而放弃如此良机。我姬光非为自己一人的荣辱,而是为吾国的祖宗社稷而谋。” 此时有侍者来报,说是伍员先生到了。 姬光大喜,亲自出府相迎。姬光拉着伍员进了大厅,让伍员落座之后自己才坐于主位。笑道:“先生此来,定有教我之策!” 伍员双手一拱,笑道:“我特来向公子贺喜!” 姬光摆摆手笑道:“先生玩笑之语。我有何喜可贺?今日被大王相召,说是特别为我设宴视为荣宠,其实有疑我之意也。”然后以王僚之语相告。 伍员笑道:“我非为此来贺公子。而是我有一谋,可以让公子成就大事。”伍员就望着坐于侧边的子皓,没说下文。 子皓见此,便起身告辞。姬光沉吟半晌,点点头让子皓退去。 姬光忙正色相问:“先生有何良策?” 伍员道:“公子可上奏吴王,说楚国现在君幼臣谄,朝无良臣,是伐楚的大好时机。” “我在刚才的宴席之上,同大王讲过。但是大王有疑我之心,怕我握有军权,说是要休养生息,以后再说。” 伍员继续道:“吴王好大喜功,公子说举兵南伐,破楚可以图霸,吴王想建此不世之功,定会应允。” “如果王僚却派遣我领兵,那又如何推辞?” “公子就说不小心掉下车来,摔坏了足踝。吴王本来有疑公子之意,必不会再派公子率师出征、握兵在手。如不出意外,吴王定会派遣掩馀和烛庸二人率师伐楚。此计便可调离掩馀和烛庸二位实权之人。” “太子庆忌在,又该如何?” “公子还可建议吴王,让庆忌作为吴国的太子出使郑国和卫国,联合这两个属国共同出兵伐楚。如此一来,能调离庆忌出朝。” 姬光听后连连点头,忽然想起叔父季札来:“那三子虽去,但是叔父季札以前不受国,回到梅里之后,与王僚很是契合。叔父在朝,见我行篡逆之事,他必不容我也!” 伍员道:“我吴国和晋国现在很和睦。晋国是大国,是曾经的霸主之国,处理好与晋国的关系,我们伐楚他就不会干涉。公子建议吴王派季札出使晋国通好,这样可以遣出季札。只要我们能成大事,以后季札归国,而事已至此,大位已定,他会重新来进行王位的废立吗?依季札的本性,他只会默认而已。” 姬光听过伍员的一番连环之计,禁不住向伍员拜了数拜道:“我得子胥,乃天赐也!如能尽愿,我必不负汝!” 第二日上朝,姬光趔趄出班,奏道:“大王昨日设宴相待下臣,姬光甚是感激。但臣有一言相问:大王现在占天时地利人和,是否有图霸之心?姬光愿为大王谋之。” 王僚一听图霸,脸上便有了喜色,但还是假意关心了一下:“王兄为何如此情状?” 姬光道:“昨日从大王处领宴回家,不料酒意已酣,不小心坠下车来,摔坏了足踝。” 王僚道:“都是寡人不周。王兄所说图霸之语,可有什么良策否?” 姬光道:“楚国国土辽阔,属国众多。我不图楚,后日必会被楚所图。如今正是伐楚的大好良机,大王不可错过。臣有一策,可以助大王图霸。” 王僚示意姬光讲来。 “大王可令一上将率我军主力,以鸡父、钟离和巢城为跳板,南下出兵攻楚;同时让太子庆忌出使郑国和卫国联合出兵作为伐楚的后援。因为晋国是霸主之国,又与我国相善,大王可派叔父季札出使晋国,稳住晋国不出兵助楚。只要大王谋定楚国,诸侯之中,自然会噤若寒蝉,无人敢与我吴国相抗。如此,大王图霸大业即可指日可待也!” 王僚有欣然之色。问道:“王兄有足踝之疾,不知何人可以为将?” 姬光对答道:“这等军国大事,关乎我吴国兴衰存亡,不是心腹之人必不可用!请大王从群臣中细加斟酌。” 王僚想了一阵,说道:“王兄说得有理,吾弟掩馀、烛庸二人如何?” 姬光道:“大王选择得当,非此二子不能成就大事。” 王僚便依姬光之言,下诏命掩馀和烛庸为将,整顿兵马,调集粮草,准备大军伐楚。又派遣叔父季札为特使,带上财帛礼品出使晋国。 但是,王僚却独留下太子庆忌不遣。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七章 万事皆备 且说掩馀、烛庸二将受王僚之命,领大军两万,水陆并进,先到巢城汇集,然后剑指楚国的潜邑之地。 潜邑守将是楚大夫华欣,得到战报,知吴兵势大便坚守不出。一面率潜邑守军修缮守城之具,用心防守;一面遣使飞报朝堂,请求发兵救援。 掩馀、烛庸二将率军到了潜邑城下,围住这座孤城,准备竭力攻打。而华欣只是多备弓弩,檑木和巨石,和3千守军做好防守准备。 掩馀从五月初开始正式攻城。原以为潜邑只有楚军的3千守军,拿下它便如探囊取物。不料潜邑在华欣的多年经营下城坚池固,掩馀不但没有很快攻陷潜邑,还在潜邑城下丢下了不少尸体。掩馀见硬攻不是办法,便把潜邑围得铁桶一般,围而不打,想让潜邑粮食水源枯竭,自会不战而降。 楚昭王接到华欣的求救飞书,便大集群臣商议。而昭王年幼,不能断军政大事,只得让母后和大臣们商议做主。 王太后孟嬴让昭王下诏,命相国囊瓦、左尹卻宛、公子子西、左司马沈尹戍为首的重臣与朝中群臣商议出一个应敌的办法来。 囊瓦道:“臣以为现在吾国正值大丧,人心惶惶。吴国领兵来伐,不如与之讲和。” 左司马沈尹戍脸色微愠,有些不满道:“我堂堂大楚,没发一兵一卒相抗,却要与仇敌讲和,相国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再者,吴国趁我大丧来伐,是无道也!彼出师无名,失道寡助,不如我倾全国之力,与之决一死战!” 公子子西道:“司马之言是也!吴人趁我大丧来伐,如不出兵迎敌岂不是示弱于人?依臣之见,大王速令左司马领陆兵1万火速去救潜邑;让左尹领水军1万顺江而下,迂回到吴兵之后,截断吴军退路。如此,吴军首尾受敌,吴将可坐而待擒也!” 孟嬴和昭王就依子西之计,派遣二将兵分两路:沈尹戍领1万陆军救潜邑;卻宛领1万水军断吴军后路。 掩馀和烛庸正把潜邑围得水泄不通,有探子来报,说楚国的援军到了。掩馀问道:“你可知是何人率军来救?” 探子报道:“是楚国左司马沈尹戍领兵1万来救潜邑。”掩馀大惊。对烛庸道:“沈尹戍是楚国的左司马,有勇有谋,是楚国最著名的战将,我们一定要小心为上。” 沈尹戍到了潜邑,却不进城,只是指挥将士打开一个缺口,在城外屯兵,与潜邑城相连,把粮草兵器供应之物源源不断地供给城内的守军。那沈尹戍也不与吴军决战,只是与潜邑守军相依,成联营之势。 掩馀和烛庸也只得收拢军队,分兵一半与沈尹戍的援军相峙,另一半兵力就继续攻打潜邑。 沈尹戍和华欣只是据守,始终不与吴军决战。沈尹戍却派出一部分兵士用树木巨石堵塞大路,防止吴兵深入楚国內境。 掩馀见楚兵只是据守,也不和自己决战,正束手无策。又有消息来报,说是楚国左尹卻宛领1万水军抄了自己的后路,沿江顺流直下,攻占了后方的巢城。掩馀和烛庸二将见前有沈尹戍阻挡,后有卻宛截断归路,如今前后受敌,反被楚军包围,只得把2万吴军龟缩起来,分成两个大营,由自己和烛庸各率1万兵马,呈犄角之势,和楚军相峙,一面派信使飞报朝廷,请求支援。 王僚得到掩馀和烛庸被围的战报,大惊失色。急召姬光相商。 王僚道:“掩馀和烛庸二将被楚军围于潜邑之地,动弹不得,不知王兄有何良策?” 姬光道:“大王不知还记得否,以前臣也说过,需联合郑国、卫国一起伐楚。楚国虽然国势日微,但毕竟是千乘之国,疆域辽阔、资源丰富。现在只靠我吴国之力,肯定十分棘手。” “按王兄之意,还是遣使去郑、卫二国借兵么?” “不如此,难解眼下之危。” 王僚点头不语,思忖半晌才点头道:“罢,今日已经骑虎难下。就派庆忌出使郑国和卫国罢了。”于是庆忌领吴王之命,出使郑、卫二国游说借兵。 姬光见伍员之谋基本完备,就召集被离、子文、专诸和伍员,齐聚府上相谋。 姬光道:“现在王僚势孤,掩馀和烛庸领兵伐楚,被楚将沈尹戍和卻宛围于潜邑之地,自顾不暇;庆忌去郑国和卫国借兵去了;季札出使晋国。如今王僚的肱骨之臣都不在左右,是动手的大好时机。我等待此时已经十余年矣!今日依伍员之计,万事皆备。” 伍员道:“外部的形势已经周全。我有一个完整的计划与各位相商:由公子出面宴请吴王僚到公子府上赴宴,由专诸寻机出手刺杀王僚。同时子文率领甲士伏于暗室,如专诸得手便率领甲士冲杀而出,绞杀王僚卫队。然后公子率领家甲围攻王宫,占据王宫大殿。如此,大事可成。” 专诸道:“王僚能否赴宴,还得请公子谋划。就算王僚应允赴宴,他必然会防备森严,身披重甲。如果没有宝刀利刃,就难以成功。” 伍员道:“我听说王僚有狻猊之甲,此甲刀枪不入。王僚赴宴,必会细细准备。专诸之言甚是,不知公子有何合适之选?” 姬光道:“其他利器形制太长,难以携带。我这里有先王赐给我的一把‘鱼肠’短剑。形似匕首,长不满尺。先时越王允常命欧冶子造剑有五,其中三枚献与吾国。一把便是‘湛卢’,一把‘盘郢’,再就是这把‘鱼肠’了。先王见我甚是喜爱这把鱼肠短剑,就赐给我收藏。此剑虽然形制短狭,但是削铁如泥。我时常把它放于床头,作为防身之用。此剑这些天连夜发光,莫非将食王僚之血耶?”说完从身上取下鱼肠之剑,与专诸一观。 专诸双手接过,见此剑长约7寸,纹饰简略,剑柄约3寸,剑柄之上有欧冶子铭文。剑锋如水,寒意森森。 专诸大喜道:“此剑名不虚传。就算吴王穿上十层狻猊之甲,又有何用?此剑必能称愿!” 伍员对子文道:“如果专诸得手,子文就率领甲士突杀而出,但是要特别注意,因为是在室内相斗,王僚的卫士基本都是用的长戈,在室内不好施展,而你和甲士们一定要使用刀剑之类的短兵器才便于室内格斗。我听说公子的门客无宇改进了铠甲和盾牌,这次伏击的甲士全部使用这新式的盾牌和铠甲。总之,所有为此而准备的贮备力量都要为这次行动服务。” 几个一直商议到深夜,谋定行动的计划之后,姬光一边派密探四出,去前线打探军情,掌握掩馀和烛庸军队的移动情报和庆忌、季札出使的消息和行程。 第二日,专诸要归家别去。姬光把那柄鱼肠短剑相授,流泪说道:“我们众人之性命,都悬于你手。这一天我苦盼了十余年,成败在此一举!你在家等我的消息罢。” 专诸道:“王僚必能杀也!公子掩馀烛庸被困,太子庆忌出使,王僚势单力孤,不死何为?只是在此死生之际,我不敢自专。人言:生命发肤皆受于父母。而吾母在堂,不敢不孝。我当禀过老母,伸公子之志,然后方可行事。” 姬光向专诸拜了三拜,涕泣道:“弟所言极是。如伯母有违,姬光其心何忍?弟可自行定夺,我绝不怪你。” 专诸与姬光别过,自回家见母不提。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八章 专诸别母 专诸别了姬光,独自归家。合家大小几月不见,自是各述衷肠。待日暮,专诸和妻子胡氏侍候母亲上榻睡过,照顾儿女入睡之后,夫妻二人方才入了内厢。 胡氏问道:“夫君一去数月,毫无音讯,妾心内惶然不安。今日归家,妾见夫君一直郁郁寡欢,莫非有事瞒着妾么?” 专诸思忖良久,才徐徐言道:“我家自从受长公子豢养以来,我专诸已经以命相托也!现在长公子有大事相求,此事十分凶险,不知事成之后,我是否还可全身而退?我上有老母,不能不孝。但我又不能失之于义,所以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胡氏道:“夫君既然知道老母在堂,为何不以此相推却呢?” 专诸道:“原因有二:一是我们已经接受了公子的大恩,公子眷顾我们已经多年,如果以此推脱,我当以何立世?我专诸岂能失信义于人?其二,公子谋划此事已经十余年,如今好不易等到这个大好时机,又岂能错过?我可以等但公子不能等,时机不能等。 胡氏默然,垂泪道:“夫君托命与他人,将来妾和儿女该依靠何人?” 专诸道:“一家大小公子自会悉心照料,就算我为公子办此大事,也不一定就会殒命。虽然此事凶险难料,也不是没有活命的可能。只要谋划得当,我自能全身而退。” 胡氏见有活命的可能,心里稍安:“既然公子有大事相谋,肯定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妾只愿夫君能够平安归来,免得让妾担惊受怕。” 专诸劝慰道:“这个自然。你不必担心,兄长伍员谋划得甚是周密,定能保我无恙。” 说到伍员,胡氏有些不悦道:“夫君有今日之困,岂不是拜你那兄长所赐?自从与他拜了兄弟,他就把你荐于公子。不然,夫君何必有今日之祸?” 专诸道:“也不能怪他。我们既然受了公子大恩,岂能知恩不报?我空有一身武艺,不能建功立业,为公子做定此等大事,也算我不枉此生。” 胡氏道:“专毅已经成人,只是受你影响,酷爱武学,妾看你英雄一世,倒落得如此下场!加上他的性格刚直,也让妾十分悬心。常言道:至刚则易折。妾决不让他再以武立身。” 专诸无语,半晌才答道:“也罢。我已是前车之鉴,不学武也好,在此乱世之秋,至少能够苟活于世。” 两人相对无言,专诸叹道:“只是母亲那里却十分为难,真是忠孝难以两全!虽然公子已经应允,如母亲有违,我便可以奉养老母,以全我之孝。但此事公子已经谋划了十余年之久,今日方才完备,如失去眼下的大好时机,公子之事定会功败垂成。” 一宿无话,夫妻二人自是愁肠百结。第二日一早,专诸奉过老母,见老母鬓发如雪,便站在一侧心内怏怏,禁不住无言而泣。 专诸之母见状,心里略有些意会,问道:“我儿为何回家之后一直有悲痛之色?莫非公子用你的时候到了么?” 专诸垂泪不答,其母继续道:“我家一直受公子恩养,已经数载。此德应该报答,不然义理何在?在当初之时,你既然接受了公子的大恩,难道今日你有推卸的可能么?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必须去实现自己的诺言!不必以我为念!” 专诸道:“古人有训:父母在,不远游,何况此凶险之事乎?” 其母道:“事情不论凶险,是看它应不应该去做。只要你认定应该去做的,何必如此犹豫不决?” 专诸道:“公子所托之事,是国之所需。” 母道:“我儿能成人之事,定当垂名于世,我死也为不朽!再者,我儿可否想过,如果违背公子之命,我家岂能逃过公子的惩罚呢?既然如此,不如成人之美。” 专诸意犹未决,唤过儿子专毅,此时已经年满十六。专诸嘱咐道:“为父如今要去办一件大事,不知生死如何。你已年长,要孝敬祖母和母亲,照顾好妹妹。全家都要依靠你了。我去之后,自有人会照顾一家的生活用度,你用心照顾家人要紧。” 专毅唯唯受教。专诸之母对专毅道:“孩儿过来,给你父亲磕个头罢。你也是男子汉了,应当能够自立,负起责任来。你父亲英雄一世,难免会‘马上摔死英雄汉’,一个人武艺太高,不是什么好事。按我的意思,以后专毅就从文罢。” 专诸扶起儿子,望着一家老小,依然恋恋不舍。其母道:“我听说离这里不远,新发现了一眼山泉,能够明目。为母这些天老是有些眼花,我儿何不去寻些来让我清洗一番,看能否有些益处。” 专诸就领了母命,自去寻新泉之水。 过了一个时辰,待专诸提水回家,却没见老母在堂,便急急问于其妻:“母亲刚才在堂,怎么此时不见?” 胡氏道:“老姑(现在称为婆婆)刚才说有些午倦,欲要休息一会,让我们不要去打扰她。妾见她关上自己的厢房,此时应该卧床休息也未可知。” 专诸有些心疑,立在房门之外半晌,终于忍耐不住,推门而入,却见老母已经自缢于床。 专诸抱住母亲大哭道:“都是孩儿不孝!母亲又是何必?” 胡氏进屋一见,也大吃一惊。知道专诸难行,其母以死来成专诸之志。胡氏自思专诸别了其母,自然会去做自己的大事,想着专诸生死未卜,自己将会孤老一生,也不禁失声痛哭起来。二人各哭各的心事,各哭各的心伤。 专诸痛哭了一场,便收拾装殓其母。行服成礼,葬于城西。伍员知道专诸之母已丧,也亲自前来吊唁。公子也秘密派遣家人带上厚殓之资,略尽其孝。 专诸葬罢老母,安排好家事。对其妻道:“我们一直受公子豢养之恩。之所以我以前不敢轻身相许,是因为老母在堂,不敢不孝。现在老母已亡,我也要以身赴公子所需。如果我不能全身而退,你就带好两个孩子成人,好好管教。让专毅不再练武,从此学文。武赴死,文安邦。我已经以武赴死,他又何必重蹈覆辙呢?” 胡氏只得以泪洗面,知道专诸决心已定。抽噎道:“夫君何其狠心!从此妾能依靠何人?以前我们虽然清贫,以屠宰为生,也能饱腹,一家大小其乐融融。而今虽然富贵有加,又有何趣!” 专诸劝道:“就算我死,我一介武夫,也算死得其所。你们母子都会受到公子的恩眷。莫说我还有生还的希望,你不必为我牵挂。” 专诸惜别了妻子儿女,来见姬光。姬光知专诸之母已逝,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自然尽心安慰了一番。 良久,二人便谈起王僚之事。专诸道:“现在事情已经妥当,不知公子何时行事?” 姬光道:“万事皆备,只待兄弟定期也!” 专诸略思半晌,答道:“公子设鱼炙之宴,只要能够宴请王僚到府,此事能成十之八九。” 姬光便让府上筹划宴请王僚之事,自己在上朝之时,准备请王僚赴宴。 第二日早朝,议罢国事,众臣散了朝后,姬光独自留下,请于王僚道:“臣见大王甚爱鱼炙,前些日子大王宴请臣等进宫赴宴,宫里鱼炙自然鲜美。但臣收得一位来自太湖的鱼炙高手,他用新式之法做的鱼炙又有些不同,如果大王有闲,不如驾临寒舍而尝之。也让臣为大王尽尽心罢。” 王僚爱的是那鱼炙,听姬光相请,欣然允诺道:“明日下朝之后,寡人自当到王兄府上品尝,只是王兄别要过费才好。” 姬光心内大喜,喏喏而退。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九章 梅花鱼炙 姬光回至家中,立刻大张饮具,准备宴请王僚。此夜,姬光召集伍员、专诸、子文三人到密室相商。 伍员道:“公子正厅之后有一密窟,可以藏匿三十人众。由子文带领三十位武林高手,只要专诸一旦得手,随即冲杀而出,对付宴厅内的护卫;我自率100名甲士,于厅口密室隐藏,只要里面动起手来,我们这100名甲士就阻止、截杀厅外的禁军。灭了这些护卫和禁军之后,就该由公子率领家甲围攻王宫,控制王宫之后,大事可成!” 姬光补充道:“子文和伍员在今晚就做好伏击的准备,带领武士按位置藏匿起来。专诸就安排做好鱼炙,想办法在宴席过程中接近王僚,找到出手的机会。一定要注意,没机会就不要出手,只要决定出手,一定要做到一剑毙命、万无一失!王僚武功高强,如果一旦失手,将会前功尽弃,而且我们都会万劫不复,成为他的刀下之鬼!” 众人按计划谋定之后,各去准备。 是夜,伍员安排妥当,步出姬光府邸,出来夜观天象。此时已是深夜,只见月色如水,冷气森森。伍员见东边天际一颗巨星忽明忽暗,昏暗的星光摇摇欲坠。伍员正沉吟间,只见正上方天空之上,忽然有一抹闪亮的光华飞逝而过,直奔那轮皎洁的明月而去。 那闪瞬的耀眼的光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疾驰如电,把黑夜照得犹如白昼。伍员闭上了眼睛,再看时,那朵闪亮的光华已经远去,渐渐飘向遥远的虚无。 伍员大喜,自思道:“真乃天助我也!彗星袭月,此乃天之异象,莫非将验于王僚之身乎?” 第二日一早,姬光瞅了个机会,复请王僚道:“臣已经让厨子准备好鱼炙之宴,君王下朝之后,即可到臣之家,臣自在家里恭候大王驾临。” 王僚点头应允,对姬光道:“寡人先回宫中,告知母后一声,然后自会到府上搅扰王兄。” 王僚退朝之后,回到后/宫,拜省过其母。王僚道:“今日长公子相请,说他新收了一位做鱼炙的高手,请孩儿到他府上赴鱼炙之宴。但姬光一直心怀异志,孩儿有些疑心,莫非他有什么企图么?” 其母道:“姬光因为没能继承大位,一直心内怏怏,常有不平之色。此次数番相请,谅无好意。我儿既然有些疑心,为何不好言相辞呢?” 王僚道:“现在吾国正是用人之际,掩馀和烛庸被楚军困于潜邑不能动弹,吾国欲要击败楚国,称霸南疆,非得有姬光相助不可。如果此次他是诚心相请,孩儿推辞之后,我们之间就会心生嫌隙。只要防范严密,又有何惧哉?”遂不听其母之言。 此时王后怡喜在侧,提醒王僚道:“我和母后刚在这里议论,听有些宫监传说,昨夜天生异象,有彗星袭月。大王还是小心为上,去了徒增不测之险,不去,就是姬光有些嫌隙,又有何妨?现在庆忌不在君王的身边,妾甚是担心。妾劝大王还是不去罢。” 王僚笑道:“寡人从不信这些妖蛊之言。吾堂堂一国之君,岂惧一宴乎?再说寡人也是习武之人,只要防备得当,有何惧哉?寡人自有安排,请母后和爱姬放心!” 于是王僚派出禁军,从王宫一直连接到姬光府上,分两列警戒,中间只留出车道,真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然后王僚在袍内穿上狻猊之甲三重,吩咐数名力士作为护卫,自认为收拾妥当,便移驾姬光府上。 王僚驾五马之车,一路沸沸扬扬,不到一个时辰,到了姬光府上。姬光早已带领妻妾家人在大门迎驾。姬光便把王僚迎入正厅,入席安坐。姬光侍立于王僚之侧。此时正厅之上,王僚的心腹力士和护卫之人,布满厅堂。那些护卫皆手握长戈,身披重甲,环立王僚左右。 此时,猎猎的阳光投进大厅那灰色的地面,那雕花的窗外,有一只黑色的大鸟飞过,那忽闪的双翼,打乱窗格投下的整齐的阴影,就像搅动一汪沉静的湖水。天上那些白色的云朵,也被大鸟的气势惊得游弋不定。 此时的专诸正在东厨紧张地准备王僚的鱼炙,这是此次宴请的主菜,是王僚能够前来的招牌。他细心地把梅枝的枯干做成的碳放在铜簠之下,把最后那朵梅花放在那条烤好的凤鲚周边。专诸吸了一口气,用手不经意地探测了一下那条凤鲚的鱼腹,里面硬硬的东西还在。 此时时间已到,东厨之外的甲士喝命上菜。于是庖人献膳。那些庖人都要在庭下被那些护卫搜检更衣之后,膝行上去,不准抬头,然后把菜放置于王僚的几案之上,再膝行而还,如此循环。 而最后要上的那道主菜,就是专诸的鱼炙,名为梅花凤尾鲚鱼。 那膳台之上的烤鱼在嗞嗞作响,缭绕的香气阵阵袭来。不知何时,那只黑色的大鸟,那黑色的游动的阴影,诡秘地投射在那条肥美的凤鲚之上。梅花凤尾鲚鱼,这是寒冬的一道绝美的组合。 专诸赤裸全身,双手把鱼炙举过头顶,跪着踯躅而行,头顶上铜簠之中那散开的梅花,红得十分刺目,在腾起的热气之中,仍然娇艳欲滴。 姬光见此情状,心里十分郁闷,这狗日的王僚!真是滴水不漏。姬光望了一眼匍匐的专诸,叹了一口长气,心道:这样的状况,那“鱼肠”何以藏身? 一道香气扑来,姬光才收住心思,瞟了那鱼炙一眼。这条凤鲚还真是不小,那焦黄的躯壳上有梅花掩映。姬光盯了一下那肥大的鱼腹一眼,心里便一阵窃喜。 那黑色的大鸟就像挥之不去的咒语,此时,晴朗的天空却暗了下来,窗外远处的宫殿轮廓依稀,隐约的雷声却在这冬季提前来临。大厅内光线迷蒙而暗淡。 姬光便令侍从点燃烛火,不一阵,厅内依然灯火辉煌。那甲士手中的铜戈,在火红的烛火之下,闪着幽幽暗光。 姬光欲献觞敬酒,忽做呲牙之状,十分痛苦。于是退下几案,蹒跚跪于王僚之前奏道:“臣足疾忽发,十分疼痛。每到复发之时,必须用大帛紧紧绑定,方可减缓,不然会痛彻心髓。肯请大王恩准,让我包扎一番再来侍候大王如何?” 王僚道:“王兄请自便,如有需要,寡人派遣一位医官为王兄诊视一番如何?” 姬光谢了王僚的一番好意,推辞道:“臣的纤芥之疾不劳大王费心。臣简单处理一下立马回来,请大王自便。”然后姬光就一瘸一拐地离了正厅。 专诸继续跪立而行,此时已经到了王僚的几案之前。专诸微微站立,身体前倾,把那铜簠放在几案之上,又稍稍调整了一下铜簠的位置和方向。 王僚见眼前这个光溜溜的庖人也有些好笑,见那人低着头,皮肤黝黑,那络腮胡犹如钢针,身上的肌肉十分发达,就像一只黑熊。 王僚微微有些惊诧,但是仍然关心着面前的鱼炙。王僚收回了刚才的诧异,微闭了一下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到那鲚鱼的肉香夹杂着寒梅的清香,那种香摄人心魄,已经浸入骨髓。 当王僚睁开双眼之时,吞了一下口水。便见那铜簠之中的鲚鱼,圆睁着一双白眼,那已经枯萎的梅花,挡不住花下漏过的那双惨白。 王僚心里一紧,望了一眼面前赤裸的庖人,他正准备扳开那鲚鱼,放在自己面前的漆盘之上。 此时,厅外响起一声霹雳,雷声掠过,那黑色的大鸟撞击于墙,瞬间一头栽落于地。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十章 夺命袭杀 很多的书都写过专诸刺王僚,写这一章我真的是惶恐得很,怕是要来个凤头蛇尾了。如果真的成了那样的结局,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是自己的笔力有限,怪不得他人。 ―――――――――――――――――――――――――――― 此时,那鲚鱼正在专诸的手上被缓缓掰开,一股热气腾了上来,梅花鱼炙浓烈的香味四下弥散。王僚侧着脑袋看着面前这位赤裸的庖人正掰开那尾鲚鱼,眼里在那热气的笼罩之下却有些模糊起来。 枯萎的梅花,凝固的暗红。那惨白的鱼眼,此时似乎露出了一丝狰狞。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专诸揪住那条鲚鱼的凤尾往后一拽,鱼腹内那把“鱼肠”已经在手。专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毕全身之力集于“鱼肠”之上,身体顺势前倾,不可阻挡。 一道寒光闪过,那“鱼肠”之剑撕裂开空气,向前、再向前。按着自己的轨迹,不管前面是什么:虽然训练有素的铜戈已经在前阻挡,亦或是那坚硬的狻猊之甲,“鱼肠”没有一丁点的停顿,从交叉的铜戈的缝隙,一层一层地越过,那凌利的剑锋,直冲王僚的胸口而去。 “鱼肠”一路高歌挺进,已经触摸到温暖的血液把自己重重包裹,它开始在王僚逐渐减弱的心跳中哼起无声的歌曲。 时间在此停顿,只有“鱼肠”那低声的吟唱…… 王僚忽然感到那张开的鱼腹闪过一股凌冽的杀气,从那腾起的热气之中激射而来。他张大着那双惊恐的双眼,深黑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寒光。他想本能地避开那道冲着自己袭来的寒意,但是,身上的重甲笨重异常。 短暂的惊愕,而后,“鱼肠”已经透甲而入,深入剑柄,透过王僚的脊背。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直冲屋顶。撕裂的疼痛在王僚的胸口瞬间放大、扩散。王僚以左手捂胸,口内喷出一口鲜血,踉踉跄跄,然后仆倒于地。 环立四周的护卫一阵短暂的凝滞之后,回过神来,便一起上前,围住专诸。一阵刀锋剑雨,数枝铜戈朝他赤裸的身体奔去。专诸空手相斗,一阵阵的巨疼就像儿时贴满的补丁,重重叠叠。 此时的专诸赤裸着身体已经被鲜血染红。他依然徒手格斗,身上被铜戈割得遍体鳞伤,那些甲士把他逼在一角,他退到了大厅的窗下,已经身无退路。 他侧身扭头望了一眼窗外,只见一只黑色的大鸟正徐徐坠落于地。此时雷雨已过,天边泛起一抹血红的晚霞。 那大厅之后密窟内潜伏的武士,一听前面混乱起来,得知专诸已经成事,子文便一声怒喝,带领30位武林高手仗剑而出,逢人便砍。 除了王僚的几名贴身护卫使的是短兵器,禁军都使用的是长戈,厅内本来一阵大乱,人手众多,双方混战在一处,敌友难以分辨。那长戈就施展不开,禁军渐渐处于下风。莫说子文又是内中高手,一连斩杀数名禁军,想过来救出专诸。 专诸的目光望着窗外,周围的厮杀慢慢模糊、远去,而后渐渐消逝不见。眼前没有声音,没有阳光,没有一切,只有一个小孩,从那个遥远的某处,蹒跚而来。 “专诸!”好像那是娘的声音。她慈爱的望着自己,张开双手,让自己蹒跚的脚步终于有了依靠。那时的母亲,头发乌亮,面容美丽,脸上是动人的微笑…… 于是,数枝铜戈插进那柔软的躯体,鲜血飞溅。数名禁军上前,一起出手,瞬间专诸已成肉泥矣! 子文正和禁军酣斗,那边的禁军见王僚气绝,士气便减了十分,而子文这边见专诸得手,士气却增了十分。双方一阵缠斗,王僚的护卫禁军一半被杀,一半向外溃逃。 而厅外的伍员得到专诸得手的消息早也动起手来。那100名力士从厅门冲出,那些在外面执勤的禁军抵敌不住,听王僚已死,便无心恋战,一窝蜂成鸟散状,四处奔逃而去。 姬光和伍员一道,清理了禁军,便带领家甲一路冲杀至王宫大殿。然后分兵控制内宫。 且说太后和王后怡喜正在后/宫等候王僚回宫,此时见宫内一片混乱,宫监四下奔逃,无不大惊。又有宫监首领上来报告,说姬光已经弑杀了王僚,此时正带兵进入了王宫大殿。 僚母闻言已经沧然泪下,长叹一声道:“僚优柔寡断,自大无智,不听为母之言,至有今日之祸!”于是和怡喜一道,双双悬梁自尽。 伍员和姬光占据了王宫大殿,清洗后/宫之后,第二日一早便派出信使大集朝臣。百官来朝,方知王僚已经被姬光所弑,无不大惊失色。 姬光深知自己弑君得国,必有朝臣不满,便想着叔父季札有先君遗命,可以做回借口,自己就权摄大位。 伍员带领甲士奉姬光登上大殿正位。姬光对众臣道:“王僚得位不正,不尊先君之言,恃强自立。再者,王僚好大喜功,不思强国爱民,穷兵黩武,致使吾军被楚军困于潜邑之地。今日并非我姬光贪此大位,实为王僚不义也。不尊先君之言是不孝;恃强自立为不义;此等不孝不义之人,怎能久居君位,把持吾国权柄?现在由我权摄大位,等叔父季札归国之后,我自会奉还于他。” 众臣见王僚已经驾薨,大殿上甲士林立,刀戈森森,自然闭口不言。 姬光传出命令,收拾战场。以诸侯之礼殡殓王僚。知道专诸已经身首异处,成为肉酱,独存一头而已。便命能工巧匠,以香木雕琢其身,按专诸遗愿厚葬于泰伯皇坟之旁。 姬光权摄大位之后,众臣莫敢有言。姬光便封伍员为行人之职,待以客礼而不臣。专诸建有奇功,杀身成仁,乃封专诸之子专毅为上卿。被离有举荐之功,封为上大夫。子文勇武,封为禁军头领。姬光对朝中百官都加以厚赏,再散发财帛粮米以赈穷民。对王僚的心腹官员也不予以追究,任职如故。 如此,上下皆安,吴国人心安定,一场宫廷政变来去如风,如一石击浪,瞬时复旧如初。 却说季札回国,知王僚已死,便穿上素服,前往王僚之墓凭吊。姬光得知后,遂穿上便服,也前去拜候叔父。 姬光道:“叔父在上,今日姬光以祖父、诸叔之命,为叔父谋定大位,叔父可占卜良辰吉日,以归大统。” 季札道:“你既然如此用心良苦,求而得之,又何必相让?我季札无德无能,能立者便为吾君,国不可一日无主,为吴国江山社稷,臣季札奉大王为君。” 自此,季札归于臣位,奉姬光为吴王。姬光假意推辞之后,便登上王位,是为吴王阖闾。不日季札回到自己的封地延陵,以阖闾争国弑君为耻,从此不再过问国事,不入吴国之境,终老于封地延陵,是为延陵季子。孔夫子对他赞赏有加,季子死后,孔子亲笔手书十字之碑:呜呼有吴延陵君子之墓。 因为庆忌出使在外,实乃心腹大患。阖闾一直心怀不安,便派出飞使,打听太子庆忌回国之期,算定时日,自带大军到吴国边境欲要截杀庆忌。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卷 ------------ 第四十一章 心腹之患 却说吴国太子庆忌,受了父命,一路奔忙于吴国的属国郑、卫两国之间,游说两国国君出兵相助征伐楚国。两国国君惧吴国之威,遂各自应允出兵2千助吴,让庆忌先行回国复命,两国之军整顿粮草兵马之后自会向潜邑聚集相助吴军,以解掩馀、烛庸之困。 庆忌完成使命,坐着华盖之车,率领随从,快马加鞭,赶回吴国。这日眼看到了吴国边境当央之地,正要渡河进入自己的家乡之国,却远远望见当央这个小城外军营盘踞,旌旗烈烈,上面大书“阖闾”字样,心里便有些叽咕起来。 庆忌便派出细作去打听消息。半晌,探子飞马回报,说是王僚被长公子姬光所弑,姬光已经自号为吴王阖闾,正亲自率军屯于边境当央,来截杀自己。 庆忌大惊,痛哭失声道:“父王被逆贼所弑,今日我不能还吴也!但杀父之仇不能不报。众位甲士听命:整装待发,随我一道冲击吴营,舍生取义!” 卫队首领武冈力止道:“太子且慢!现在吴兵势大,阖闾又亲自带兵前来,太子突营,无异于自寻死路而已。如今之计,不如避难他国,以图后事。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太子不如奔楚,以求后日之报也!” 庆忌涕泣道:“我与姬光势不两立!将军之言差矣!虽然楚国与我为敌对之国,能够报吴。但我堂堂吴国太子,为了自己之私,却去投奔敌国,让我如何面对祖宗先人?此不忠不孝之举,非庆忌所能为也!就算要报今日之恨,我也绝不投楚!” 一行人正迟疑间,阖闾早已得报,率军倾巢而出。 庆忌见吴兵出营,立命卫队掉头按原路折回。 吴兵紧紧追赶,阖闾亲自乘驷马战车,率领众将追杀庆忌。庆忌对武冈道:“你率卫队往卫国奔逃,我自断后。到了卫国之后,我自会来寻你相聚。” 武冈得令,见自己人少,就算留下来相助,也是杯水车薪,徒寻死路而已。便率领卫队先行,一溜烟逃往卫国。 那吴军只管紧追庆忌而已,见庆忌和武冈分离,也不去搭理武冈。吴兵见庆忌孤身一人,只奔庆忌而来。那吴军射出的箭矢如雨般飞来,把庆忌的马车射成刺猬一般。庆忌立于车后,以佩剑舞得个水泼不进,拨开箭矢,命御者不要惊慌,沿大路奔逃。 “噗通!”此时,为庆忌驾车的御者却被吴军的箭矢射落马下,那马车失去操纵,一阵乱晃,形势十分危急。 只见庆忌纵身一跃,跳下马车,就地一个翻滚,然后立身快步如飞,向前狂奔而去。 吴军见庆忌坠车,便一阵呐喊,潮水般涌来。 阖闾对子文道:“将军武功高强,何不前去建功,袭杀庆忌乎?” 子文得令,纵马驱身而出。 庆忌在前其行如飞,阖闾率军紧追不舍,见追赶总是不及,便命将士集矢射之。 庆忌双手接箭,无一能伤者,然后继续转身向前奔逃。 庆忌正回头之时,见一吴将骑着一匹战马,纵身追赶而来。眼看渐渐相逼,庆忌便以手中接到的箭矢,回身狂掷,冲那吴将而去。 庆忌手中的箭矢有十数支之多,出手之后,形成了一张箭网,那吴将却不防备,再者这箭雨实在难防,只见那战马一声嘶鸣,中箭倒地。 子文站起身来,见战马被庆忌所伤,望着风一般逃去的庆忌,只得作罢。当阖闾率军赶来,见子文无恙,知道庆忌不能除也,也只得收兵回营。 阖闾与伍员商议道:“庆忌是王僚太子,有储君之名,如果奔逃他国,借兵图我,岂不是后患无穷?今日让他得脱,实在是寡人之忧也!如他再投楚国,与楚国沆瀣一气,不知如何是好?” 伍员道:“依臣看来,庆忌虽然勇武,但是年纪尚轻,智识尚浅。只要大王能稳定国内局势,勤政爱民,又有何惧哉?国家之昌废,非外患而在内忧。依臣愚见,不如班师回朝。” 阖闾沉吟半晌,也无良策。但忧庆忌投楚,有楚作为后盾,实为堪忧。 伍员道:“依臣猜度,庆忌必不投楚。庆忌有储君之名,而楚国是我敌国。叛逃敌国,非能者所为。再者,楚会为他复国么?楚一直有灭我之心,庆忌岂会相投?” 伍员又道:“臣以为掩馀、烛庸手里还有2万兵马,虽然被楚国困于潜邑之地。如果二将得知王僚之变,投降楚国,与楚军合兵一处,再趁我国内空虚无人,长驱直入,则大王危矣!所以,庆忌为后日之患,而掩馀、烛庸却是燃眉之急。大王何不先了却二人之患,再图庆忌乎?” 阖闾恍然大悟,又思刚刚得国继位,立国未稳,朝中人心未定,便依伍员之计,命当央守将,用心镇守边鄙,严加防患,遂班师回朝。 阖闾回到都成梅里,命夫概领兵据守巢城、钟离,以防掩馀、烛庸之变。 再说掩馀、烛庸二将,领2万兵马被楚将沈尹戍和卻宛围于潜邑,一直不见援军前来,心里十分忧虑,那日二将正在大营相商应对之策。 掩馀道:“现在春雨绵延,我大军被困,粮草已经殆尽,又无援军,处境实在堪忧,不知兄弟派出的密探回吴之后可有什么消息回报?” 烛庸摇头道:“此事甚是蹊跷。如果大王得到我们的战报,自然会派兵驰援。但时至今日也无动静,弟多番派出密探,不可能没有突围而出的,莫非国内有变乎?” 掩馀闭目不言,自是忧心忡忡。 此时,有帐外卫士来报,说有密探回营,掩馀急忙相召。 那人一身冷雨,全身已经湿透。刚刚进帐,便大哭道:“将军,国内有变!姬光已经弑杀了大王,自立为王。不但未发一兵一卒,却命夫概为将,屯兵巢城和钟离之地,断我归国之路。” 二将闻言放声大哭。半晌,掩馀道:“姬光既然行此篡逆之事,自然不会容你我二人。就算能逃回吴国,也是一死,你我如之奈何?” 烛庸道:“这是自然,我们绝不还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举兵投楚,然后请命于楚王,以报此仇。” 掩馀道:“只是投奔楚国,也有些阻碍。你我二人为吴国王室贵胄,领兵投于楚国,楚国君臣会相信我们吗?他们必然会以为我等是诈降之计,必不相纳,到时也是寻死。” 二人正是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投。只见帐外的霪雨飞洒,却是英雄末路,前路飘摇。 二人苦思无计,便退回后帐,屏退随从,秘密商议脱身之策。 烛庸道:“你我今日困守于此,终无了期,不如乘夜逃奔。先逃往周边小国,然后再寻机图谋,以报今日之恨!” 掩馀长叹一声道:“楚兵前后围裹,如飞鸟入笼,哪里有脱身之路?” 烛庸道:“弟有一计:我们先与楚兵约好决战之期,然后召集将士,宣布与楚兵决一死战。然后趁夜晚之时,换上便服秘密逃去,自家将士不会相疑,楚军也会不加防备。” 掩馀道:“此计甚善。只是为兄扔下这2万兵马,其心何忍?” 烛庸道:“姬光为人多智,战功赫赫,因为没能继位,一直心怀怨望。今日篡逆得国,必不相容你我二人。吴土虽然辽阔,岂有你我立锥之地乎?” 掩馀默然良久,方下定决心,依烛庸之计,甩掉2万兵马,自顾想法脱身。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十二章 朝堂问策 为了稳住军心,掩馀、烛庸二将严守秘密,吴军众将不知国内有变,获知与楚军决战之命,莫不磨刀霍霍,只当早日脱困,可以回归故国。 第二日便为约战之期。掩馀和烛庸二将,传令下去,让大军饱食,制定排兵演阵之法,待明日与楚军决战。众将士不疑,自去分头准备不提。 是夜,掩馀、烛庸二人换上小校之服,率领心腹之人,扮成哨马小军,趁个空隙,疾驰出营。 趁着微星冷月,一行人马瞬间消失于茫茫夜色。此时,正值半夜,小队人马已经离了吴军的布防范围,进入楚军防区。 由于楚军亦在为明日之战做些准备,所以也没料想到此,只是防患大营的安全,对防区的搜查便不太细密。那一行人便如漏网之鱼,逃出潜邑之地。 出了潜邑,一行人马便换上便服。掩馀道:“兄弟,你我二人如今出了樊笼,自当立志报仇。姬光知道你我行踪之后,定会图谋剪除我等。不如你我分头逃去,以后有了消息,再互相联络。” 烛庸道:“兄长之言甚善。弟就奔钟吾去了,兄长欲至何国?” 掩馀回道:“愚兄欲往徐国。钟吾与徐国皆为近楚之国,日后楚国君臣知晓姬光篡位之事后,我们再去联络楚国君臣,他们就不会相疑。眼下我们暂时寻个落脚之地,日后有了机会再想法奔往楚国,以图大事!” 烛庸垂泪道:“僚为你我二人之兄,如今惨遭毒手,母后也自缢而亡。此等国仇家恨,不可不报!只是还不知太子庆忌的消息。那日我细细问过回来的细作,据他讲来,庆忌似乎出使在外,没受此祸。” 掩馀微有些喜色,说道:“近日忙乱,没想到此处。既然太子还在,必然会藏匿他国,图谋报仇。你我二人以后访得太子下落,再逃奔相助。” 二人相誓挥泪而别,各自带上几个随从,掩馀逃往徐国,烛庸奔钟吾。 再说吴军一早,将校来大帐候命,却不见二位主将。经过一番询查,便知主将已经自顾逃去,于是军中大乱,人心惶惶,各自想法逃生。 吴军两寨兵马便如无头苍蝇一般,各自结队奔逃,也不管辎重粮草,个个丢盔卸甲,各自逃命。却不想卻宛领楚国水军在后断了归路,吴国甲兵被卻宛所获甚多,逃回国者寥寥。2万吴军,一阵鸟散,失之大半。 卻宛和沈尹戍也不知什么究竟,便率军出动,收拢大网,清理俘获、打扫战场。正是不费一兵一卒便灭了吴国2万大军。二人便屯兵于潜邑,观望吴国动静。 细作来报,说是吴国长公子姬光已经弑杀了王僚,自立为吴王阖闾。诸将见吴国有乱,莫不劝二将趁此时率军伐吴。左尹沈尹戍有些心动,便与卻宛相商。 卻宛力止道:“吴军趁吾大丧,出师无名,来伐我国,至有今日之败。奈何我等仿效于他?再者,据我掌握的情报得知,吴王阖闾新立,已经令夫概为将,率大军屯于钟离和巢城附近,早已经做好防备,我等没做好充分的征伐准备,如果孤军深入,必会自取其辱!” 沈尹戍见卻宛所言有些道理,于是整顿兵马,设置边防,留兵驻守潜邑之地,二将便率师还都。 且说吴王阖闾,弑杀王僚之后,见人心未定,又失去掩馀、烛庸手上的2万兵马,致使吴国元气大伤。心中十分忧虑,无日不思强吴之策。 一日朝散,群臣自去。阖闾独留下伍员,赐坐毕,问政于伍员:“先生胸怀奇谋,有定鼎之才。如今寡人新立,国事初定。敢问先生,以吴国现在的国力,可有图霸南疆,称雄列国的根基么?” 伍员略思半晌,点头道:“大王有冲天之志,吴国虽然狭小,只要大王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定能图霸南疆。” 吴王面有喜色,继续问道:“现在国中多难,致使吾国元气大伤。真是千头万绪,寡人不知从何入手。” 伍员知阖闾不欲为自己报仇,以前曾经相约,助他得了大位,作为交换,便出兵伐楚。今日吴王却问政于己,似乎忘了当日之约。 伍员便垂泪说道:“臣只不过是一楚国的逃犯而已,含全家之冤,苟延残喘。一直忍辱负重,投于大王门下。眼下大王已经心想事成,臣的使命已经完成,所以,臣岂敢闻吴国之政?请大王下诏,让臣归隐一隅,有片瓦豆食即可,臣已经心满意足。” 吴王面有尴尬之色,垂头半晌方答道:“非先生相助,寡人不免屈于人下。寡人得有今日,皆先生之赐。寡人今日欲与国事相托,先生为何心生退志?难道寡人能力不足,不值得先生辅佐么?” 伍员立刻起身谢罪,跪下说道:“臣岂敢如此?并不是大王有所不足,而是吴国人才济济,自有良臣猛将助大王振兴吴国。臣一楚之亡臣,岂敢居吴国谋士之上?再者,臣大仇没报,栖栖遑遑。自己尚没谋得周全,有何能力为大王谋国耶?” 吴王见伍员报仇之心甚急,自知国事初定,国力不殆,只得安抚一番:“吴国谋臣,没有能超过先生才识的,先生不必推辞。先生可尽力辅佐寡人,以强吴国,只要国力能及之时,寡人一定为先生报仇。以今日吾国之力,非楚之敌手,先生是明白人,寡人并非无意为先生报仇雪恨,而是力不能及。寡人今日有言在此,绝不有负先生!” 伍员稍安。问道:“大王所谋者,无外乎强国之法。据眼下吴国的形势看来,臣以为先安内、再攘外。” 吴王点头道:“是也!吴国偏居东南,国土狭小。又有海潮之患,国库空虚,民有饥馑之忧,军有守土之虞。寡人欲要图霸东南,必先富民强兵。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伍员道:“臣以为富民之道,先要爱民。要剔除苛政,安民心,使民自富。民不富则国不振。国之赋税均来自众生百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库有余之后,便可大制兵革,操练军队,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之后,内可守,而外可以应敌。” 吴王称善,但忧都城梅里褊狭,便问策于伍员。 伍员道:“大王所虑,臣也有同感。待百姓稍有喘息,大王便可新筑大城。现在国力不及,只能由近及远,先迁都,再于吴境之内,选发达之地,筑新城,完善防御之备,振兴商贸,扶持农桑。有了国力作为保障,再打造一支强大的军队。依现在列国之势,只要能打败楚国,其它小国不足道也。大王便可图霸南疆,问鼎中原矣!” “其他诸侯强国,如晋、齐、秦都有强大的国力,我欲图霸,如何安诸侯之心?” “大王只要把楚国谋定,图霸南方,就占了华夏半壁江山。诸侯列国何人能与大王为敌?” 吴王连连点头。叹道:“先生之言,如醍醐灌顶,寡人受先生之教,先生就为寡人一一谋划罢。只是旧太子庆忌,逃到卫国,也是心腹之患。先生有何策除之?” 伍员道:“臣以为,庆忌实为纤芥之疾,宜徐徐图之。大王必先安内,等腾出手来,再图谋除去庆忌。臣听说掩馀、烛庸二将已经逃奔于徐国和钟吾,此二人一旦和庆忌聚集,再与诸侯勾结,也不可不防。臣已经暗自准备,如果此事有了头绪,自会向大王禀报。” 阖闾大喜,即与国事相托,依伍员之策,先安内再攘外,欲富国强兵;同时着手谋划剪除庆忌、掩馀和烛庸之策。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十三章 迁都姑苏 伍员受吴王之托,带领一帮能臣巧匠,兴水利、振农桑。待国力稍有缓和,便和吴王计议,欲筑城迁都。 伍员上书道:“吾国都城梅里,偏僻狭小,又无屏障可依。一旦战事四起,前无据守之地,后无藏身之所。依臣之见,梅里不足为都。而国之都城是一国的命脉所在,所以臣请另辟宝地,修筑新都。” 吴王深知迁都大事关系到国脉兴亡,知群臣各有说辞,为了获得大臣的支持,吴王把伍员之书遍视群臣,在朝堂商议定夺。 群臣各抒己见,无外乎正反两方,反对者主要担心的是劳民伤财。现在国事初定,就大兴土木,为施政者大忌。 伍员力排众议,舌战群臣,说以利害,加上阖闾的鼎力支持,筑城之事终于取得一致。于是阖闾下诏,命伍员全权负责筑城事宜,选址建都。 伍员便与被离一道,游历吴境,访查地形。一日来到姑苏山下,被离审度一番,对伍员道:“依我看来,这姑苏山前一片平地,风水极佳,可以造城。” 伍员道:“一国之都,不但要便于居住,最重要的是要有防御功能。此处有姑苏山作为屏障,似乎可行。不如你我一同上山查访,再做计较。” 经过一番查访,伍员认为被离所选之地地形甚佳,又亲自忖度山形地貌,尝水之咸淡。便上书吴王,决定在姑苏山前三十里筑一大城。伍员让画匠制好图形,大集工匠,开始开山引渠,修筑姑苏之城。 此城围长四十七里。按周易之法,四个方向造八道城门,合天之八风;又于四个方向设八道水门,效地之八聪。哪八道城门?南方两道,为盘门、蛇门。北方两道是齐门、平门;东为娄门、匠门;西曰阊门、胥门。西门对着姑苏山,而南门面向越国方向,为姑苏城之正门。那蛇门之上,便刻有木蛇,头朝城内,象征越国臣服于吴也。 伍员想着姑苏城孤立无援,虽背靠姑苏之山,而南面正门之前空无一物,无可据守之地。为防备南方越寇,便在姑苏的南向十里处再修建一座小城,名为南武城,城周围十里,造三门,唯东向不开门,欲绝越之光明神气,以佑吴之江山社稷。 年余,二城修筑完工,城廓宫殿悉数完备。伍员奏明阖闾,上书请求迁都于姑苏。 阖闾大喜,便下诏颁布迁都之令,迁梅里百姓商贾于姑苏城内。至此吴国便迁都于此,有俯视南方之志。 且说这姑苏城内布局为前朝后市:左面为祖庙宗祠之地;右面为神坛祭天之所。正前为王宫大殿;后面为市井民居。阖闾依伍员制定的富民强兵之策,勤政爱民,充盈府库,无所不备。从此百业兴旺,都市繁华、百姓相安。 伍员见诸事皆备,便上奏阖闾,大选民卒,教以战阵骑射之法,欲建立一支新式军队。因吴国在东,东为辰方,生肖属龙,伍员便为新军命名为“龙之师”。 虽然专毅被吴王封为上卿,其时年不过十八岁。因为以前随父亲习武,弓马娴熟、武艺高强。后遵父命,改为习文。因专诸刺僚之功,被吴王授为上卿,其实只是一个虚衔而已。伍员便有意启用专毅,希望由专毅来打造这只龙之猛师。 不料专毅上书吴王推辞道:“臣因为父之遗命有言,不得习武,从此为文。所以臣谨遵父命,无意于干戈箭矢。请大王另选能臣,以兴吾国……” 吴王知专毅之能,下达诏命道:“专诸一人为寡人独取天下,居功至伟。有其父必有其子。专毅为勇者之后,定有定国之能。虽然文能安邦,但是大丈夫生于乱世,自当各出其力,为国建功。岂能身怀大才而默默无闻耶?吾国国土狭小,置此乱世,必须自强不息,方可有立锥之地。不然,国之不存!国不存则家不附,如专诸在天有知,也必依寡人之言……” 专毅不能决,请命于母。其母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大王所言不差。既然你的父亲为大王奠定今日之天下,而大王是贤明之君,胸怀大志,我儿何必多虑?” 专毅领了母命,方才应允,出任龙之师的统帅,整日演练兵马,练兵不息。 伍员与吴王商议,谈及兵革冶制之器。吴王道:“寡人以前有门客高强、无宇,对兵甲有些研究。寡人以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此二人可用乎?” 伍员道:“可命二人为器械冶制之官,负责监制兵甲器械。臣以为冶炼之术为强兵的根本,有先进的制造兵器技术,在战场上作用非凡。臣建议大王不如在牛首山下建一座小城,聚集工匠,专为制造冶炼之地。” 吴王准奏,便在牛首山修造右城,作为冶造之都。铸造利剑铠甲,打造兵器军械,充实武库。 一日,吴王下朝回宫,由禁军头领子文陪同。刚步入**之门,有王后纪子率姬妾迎入。 胜玉随母出来,拜见了父王。见子文在侧,就拉住子文的手,要子文为她捉鱼:“子文哥哥,你上次送给我的红色小鱼不知怎么都翻眼死啦!大哥哥重新给我捉些来罢。”-----(此处伏胜玉之死,后文可知) 阖闾笑道:“莫说胜玉却和子文亲近得很。子文就陪寡人来过**几趟,这小家伙就和他混熟了。怎么,你的红鱼都死了吗?父王让禁军给你捉些来,放在池子里,你想要多少有多少,不好么?” 王后纪子笑道:“至从上次子文用一小鼎装了几尾红鱼过来,送给胜玉,她便喜之不尽。一直嚷着要自己喂养,不时给些食物,却不知那些鱼儿过饱,就纷纷肚儿朝天,给撑死了也未可知,所以时常念叨。今日又遇子文,所以如此。” 胜玉道:“我就要子文哥哥给我捉的红鱼。父王,胜玉已经十岁,不是小孩子了。” 众人都笑起来,吴王似乎有所感,就问了一声子文:“伍先生以前在被离府上寄居多日,肯定与将军很是熟悉。伍先生从楚国逃亡而来,全家受戮,到了吾国之后,也是栖栖遑遑,没时间成家立业。将军可知,伍先生可有什么倾心之人否?” 子文道:“臣以前在被离大夫的府上看家护院,与伍先生相识,且十分契合。臣略知被离大夫之女,名为玉沁,对先生情有独钟,只是她不好明言。这玉沁小姐是个男儿性格,不喜女红却喜欢弄枪舞剑,是个女中丈夫。” 阖闾大喜道:“如此,此女乃先生绝配也!子文,你速去召大夫被离进宫,寡人今日就做回媒人。古人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寡人先助先生齐家,先生自会为寡人平天下耳。” 被离进宫,闻吴王所召,知是为玉沁为媒,心内大喜。吴王便让礼官占卜吉日,授以婚期。 伍员得吴王赐婚,知是玉沁,自是十分称愿。 玉沁得知吴王之意后,也深为愿意。阖闾命大夫子皓主婚,在那良辰吉日,把玉沁嫁于伍员为妻。 婚期之日已至,伍员于是大张宴席,吴王阖闾亲自入伍员之府相贺,赐予白金为礼。朝中众臣见吴王亲自为伍员庆婚,无不随之相贺。 至此,吴国国事初定,阖闾休养生息,却因一件铸造兵器之事,却引出一段传说两千多年的传奇来。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干将莫邪》。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十四章 干将莫邪 吴王因为鱼肠之剑为不祥之物,弑杀王僚后便函封不用。但是高强和无宇在牛首山监制兵器铸造,铸剑数千却无一把能入阖闾之眼的。阖闾便下令,让二人访寻吴国冶剑的能工巧匠,务必要造出如“湛卢”、“盘郢”一般的名剑来。 却说吴国南疆湖州之地,是吴国南方的重镇。市井之上,车马喧喧。有长袍宽袖的士人坐着敞盖马车从市上踽踽而过,遇见熟人便拱手答礼,高声相问;街边几个身着布裙的小娘子围着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翻寻些针头线脑,咬询着价钱…… 挑着柴禾叫卖的樵夫;赶着马或者骡子的“赶脚儿”、背着箭囊和桑木弓吆喝的制箭小贩,还有挑着菜篓子一边悠长喝买的农夫;也有身着短衣挂剑独行的游侠;偶尔有几个带刀公人晃悠在湖州市井的人流,就像牧羊人,看管着自己的羊群。 在集市的边沿,有一匠铺,上面挑着一面旗幡,上书“干将坊”字样。这里门楣低垂,几根木柱撑起围篱,中间是一石墩,石墩上有一黑魆魆的方形物体,上方一面却是锃亮。旁边有一土灶,火焰明亮耀目。右方有一水瓮,时有青烟腾起。里面有一年轻壮硕的汉子,头上裹一蓝色头巾,赤裸着上身,腰上挽着一条布带。皮肤黝黑,手中的铁锤虎虎生风;和他一起配合抡锤的是一名十来岁的小生,眉宇宽阔,神态俊朗。那炉侧有一年轻的美妇人,身着平常便服,围着一方深色围裙,头上横插着一枚金簪,一边不时为炉内加炭,一边拉着风橐不息。 时不时有人进去,在一侧拿了自己相中的物件,与那美妇人搅扰了一阵,数了几枚古币,提起锄、斧、刀、或是铲等器物,从匠铺里走出。 丁当之声不绝,一上一下的火苗依旧,日落方息。 一大早,干将和妻子莫邪已经早早起床,叫醒徒儿工申。今天的活儿很多,昨日官府来人,押重金要干将铸造一把利剑,要求也很不一般:不论成本贵贱,只要铸造出来的东西不同凡响。因干将在湖州已经有些了名头,便成为官府的重点选拔对象。 干将对莫邪说道:“昨日湖州郡守姬辰大夫来此,授以重金,让我铸造一把利剑。说是只要能获得朝廷的认可,便有重赏。但我想自从师父仙去,我们从越国归吴之后,我曾发誓不再打造如‘龙渊’、‘泰阿’一般的利剑。那是师父留存千古之器,我是不可能超越的。” 莫邪笑道:“我们以铸剑为生,父亲虽然留给了我们一些铸剑的配方,但是我们都还没有独立地尝试过。你难道不想铸造一把属于自己、留名于世的宝剑么?” 干将半晌不言,把手里铁钳下的剑坯往水里一伸,就听见“嗞”的一声,冒起一阵青烟,石瓮里的水欢腾了顷刻,冒了一阵气泡,又平静如初了。 “师父把配方倒是留给了我们,但你也知道:火候、配料的多少、甚至淬火的时机都影响到一把剑的好坏。这种事只能可遇而不可求。师父英明一世,而能名扬天下的也只能是那几把而已。” 莫邪蹲在火炉边放下风橐,扇着扇子,拨弄着炉膛的炭火。看着挥汗如雨的干将,过来为他檫了一把汗,心疼道:“也罢,为姬辰大人铸好这把剑后,就按你的意思,我们去列国游历一番也是好的,可以了却你的一番心愿。” 干将点点头。是的,我华夏名山众多,深藏天地之精华无数,不能游历天下,怎能有师父那样非凡的成就? 半月后,干将铸剑已成,交给姬辰大人之后,一家人准备停当,收拾好家什,欲先奔楚国。却还没离开湖州半步,就有湖州姬辰大人前来相召:说是干将所铸宝剑,锋利异常,已被高强、无宇两位大人相中,命干将火速进都。 干将莫邪无法,只得领着徒儿工申,带上家伙什,应命来到都城姑苏。 吴王得知访得名师欧冶子之徒干将在吴,大喜。下达诏命让干将铸剑:“寡人素慕欧冶子之才,此人为天下铸造名剑无数。今着其徒干将,为寡人铸剑,必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干将知吴王志在必得,不敢有辞。只得留在牛首山的匠门处为吴王铸剑。 干将辞了莫邪,领着徒儿工申遍访姑苏四处的大山沼泽,寻找铁精、金英。一路爬山涉水,三月方回。 干将选好吉日,沐浴更衣,祭过师父,拜过天神地煞、请了灶神。干将望着那一堆高如山丘的炭堆,望了一眼身边的莫邪,右手往下一挥,高声吆喝“开炉!——” 那三百童男童女一起脆生生地呼应一声,“开炉!”之声响起。于是那三百童男童女便一起拉动风橐(古代一种牛皮制作的鼓风器具),鲜红的火苗便熊熊升腾起来。 炼炉高耸,青烟袅袅。风橐的“忽忽”声绵延不绝。 慢慢的,铜开始融化、锡也开始消融。一切都按部就班,干将似乎回到了从前:那时,自己随着师父欧冶子周游列国,为许多国君铸造了名剑。由于自己有些天分,加上师妹芳心暗许,便得了师父真传,接过衣钵,受师父遗命把龙泉宝剑的冶炼技术传承下去。 但是,如此数十天,炉火虽然又高又旺,把干将的脸照得通红发亮。那豆大的汗珠,在抡起的铁锤中,缓缓滴落在乌黑的剑身上,不时响起滋滋之声。干将忧郁地望了一眼那炉中的铁精,已经三月了,但是它还是在耀眼的炉膛里依然漆黑——它一直不曾销熔。 干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此铁精不化,宝剑难成,却如之奈何?” 莫邪若有所思,说道:“我似乎听父亲讲过,说那铁精是神物,如果不销,必须要有人气相促,方能成事。” “不!”干将大声说道,他似乎有了一丝深深的不安。莫邪所言他不是不知,而从莫邪口中说出,那是他不能接受的。 “干将。”莫邪深情地望了干将一眼:“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吗?你造不出大王所需的宝剑,我们也只有一死。” 干将见莫邪脸上挂着不可捉摸的微笑,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心里有些害怕起来。 “不!莫邪。我会想其他办法的,你千万不要那样去想。”干将的眼里慢慢涌出了泪水——那只能是最后的办法。况且,莫邪对于自己是唯一的。 莫邪轻轻点了一下头,不作声。不远处,那耀眼的炉火旁,那群孩子们依然不懈地拉动着那些风橐,那一升一降的炉火,照亮着那不曾完工的乌黑的剑身。这一次干将同时打造了两把雌雄双剑,它们是那样暗淡无光。 一大早,当干将一觉醒来,此时天已微明,远处的山峦在墨兰的天际下,拖着黑色的剪影,依稀的鸡鸣慢慢叫醒了黑夜。那熊熊的炉火独自耀眼夺目,干将看见莫邪已经站在高耸的炉灶旁,白色的裙裾飘飘,宛如仙子。 莫邪已经剪断长发,修好指甲,沐浴更衣后,她要做自己想做的。她回头恋恋不舍地望了干将一眼,是的,为了这个心爱的男人,她愿意这样去做。 干将此时已是万箭穿心,他无力地望着莫邪惨白的背影,嘴里只是嘶声喊道:“不!莫邪。不——”声音凄厉,犹如狼嚎。 干将的眼泪喷涌而出,在泪眼模糊中,他看到莫邪朝自己微笑着,眼神迷离,那白色的背影微微顿了片刻,而后飘然纵身而下。 炉膛的火焰燃得更旺,第一抹阳光投射在那巨炉之上,此时天上紫云缭绕。 “我们还会在一起的!干将,我不会死的!”干将隐约听到了莫邪的呢喃声,在风中耳语。 只见那铁精瞬间熔为铁水。干将只得振作精神,叫上工申和伙计,立即开工铸剑——他不能让莫邪死得一文不值。 一月之后,在干将的面前,摆着两把利剑,一雄一雌:雄刻龟纹、雌饰漫理。干将轻轻地抚摸着那把雌剑,温柔地说道:“莫邪,你听得到么?剑已经铸造成功,而我已是万念俱灰。从此不再铸剑,将隐身山林与你为伴。” 那剑,默然无声。 干将于是刻以铭文,以自己和爱妻莫邪为名。把雄剑命名为“干将”,以雌剑命名为“莫邪”。并把莫邪独自留在身边珍藏,只献“干将”于吴王。 吴王听说宝剑已成,便召高强和无宇二人相剑。 高强来到剑前,深深一躬,肃然地从侍者手中接过宝剑,那剑柄之上有干将铭文。他缓缓拨出,双手捧剑。只见剑锋巍峨,剑气孤绝,宛如出水芙蓉,细细有龙吟之声。 如鸟如虫的龟文,錾刻于剑身之上,那金色的铭文,精致而奢华。此剑约为二尺,剑宽不足两寸,剑柄为椭圆之状,有两道箍棱,剑格较宽,上面镶嵌绿松石纹样。整剑青光熠熠,冷气森森。 过了半晌,高强才回过神来,颤抖地问了一句:“大王,这就是‘干将’么?” 吴王点了点头,暗藏不住心里的喜悦之情。问道:“大夫阅剑无数,你看此剑如何?” 高强道:“此剑是天人合铸的不二之作,已成绝唱也!大王何不亲自一试。” 阖闾觉得有理,便带上随从,到了虎丘之地,寻一大石,亲手拭之。只见阖闾大喝一声,那石已经应声而开。阖闾大喜,立即传令下去赏干将百金,以彰其功。 但是却因伍员识破雌雄双剑,致使干将未能全身而退。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杀子成钩》。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十五章 杀子成钩 第二日早朝,吴王兴犹未尽,以“干将”之剑遍视群臣以观。诸臣看过莫不赞赏有加。伍员细细相剑之后,奏道:“大王得至宝之剑,自是可贺。但是依臣细细品览之后,此剑应该是雌雄双剑也!此为雄剑,而雌剑何在?” 吴王讶然道:“先生何以得知?干将就献此剑于寡人,并不曾听说还有雌剑之说。再者高强、无宇都已经看过,并无异样。先生以何得知有雌雄双剑?不如说给大家听听,也可长些见识。” 伍员道:“此剑剑锋凌冽,有如高峰。至坚则易折,必配以相柔克刚者,剑气方能相谐,此其一;此剑刻以龟纹,全剑而无漫理。一般制剑之法,有龟纹必有漫理,而漫理肯定是另一剑所饰,此其二也。依臣愚见,定还有一剑相配。” 吴王大怒,立命子文带领禁军缉捕干将。下令道:“你必须取回雌剑,如果干将交出雌剑便罢,如果拒不交出,立刻杀之。” 高强见干将匿剑,而自己却打眼没能看出,心里怀恨在心。见吴王派子文取剑,便跪下奏道:“臣有事要奏:干将为欧冶子的嫡传弟子,又召干将为快婿,干将必得欧冶子的真传。如果干将游历列国,必为诸侯国君铸剑,实为堪忧。臣奏请大王,必须囚下干将,不得让他去到他国。” 阖闾闻言,心有所动,复命子文取剑后囚下干将,让他交出铸剑配方,以备后用。 子文得吴王所命,领禁军围干将之家。干将早有所料,但是不论子文如何劝说,总不承认自己匿剑。子文也无法,只好细细搜查一遭,却一无所获。子文只得缉捕了干将,按吴王之命,投干将于狱中。 但干将徒儿工申,众人却没留意,再来缉捕时,工申却已经不知所踪。 干将在牢中万念俱焚,忧愤成疾,不久死于牢狱。从此“莫邪”之剑不知所终。 吴王知干将已死,更加钟爱“干将”之剑。吴王得干将留下的铸剑配方,欲亲自监造一把佩剑。反复实验之后,三月乃成。此剑剑身之上用鸟虫文铭刻“攻吾王光自乍,用剑以战戍人”字样。装饰精美,制作纯良。只是铸成之后,少了些精气,无“干将”之灼灼光华也。 ※※※※※※※※※※※※※※※※※※※※※※※※※※※※※※ 阖闾意犹未尽,既以“干将”为宝。因自己喜欢金钩,又下令募集能造金钩之人,以百金为赏。 国人为贪吴王之赏,多有献钩者,但大多铸造平平,非吴王所求。 一日朝罢,吴王正欲回宫。侍卫上前禀报宫外有钩师前来求赏。吴王颦眉道:“献钩之人颇多。但是寡人一一观之,并无非凡之作。不如罢了,赏些财帛,打发他去吧。” 不到半晌,侍卫返身而回向吴王奏道:“外面钩师说是为求大王重赏而来,不受财帛之赐。” 阖闾微愠道:“此人口出大言,所有金钩,寡人都一一看过,并没有非凡之物。难道此人欲欺瞒寡人,浑水摸鱼么?” 高强出班奏道:“此人既然敢来大殿求赏,自有不一般之处也未可知。大王不如召他进殿,留下来细细一观,看他有何话说?” 吴王便抖了一下长袖,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折身落回正位。诸臣便列队归位,吴王宣钩师进殿。 那钩师进殿之后,跪下朝拜吴王道:“草民闻大王有赏,故铸造双钩前来相献多日。但直到今天,也不曾听得任何信息,不知大王悬赏之事为真乎?” 吴王觉得有些可笑,冷声哼道:“为寡人献金钩者人数不少,但他们铸造的金钩水平一般,所以没能取得那百金之赏。你铸造的金钩与他人有何不同,要寡人百金赏你?” 那钩师道:“草民所造金钩,自是不同于他人。草民杀二子浸血成钩,岂非他人可比?” 吴王听后恻然,犹有些不信:“你杀子成钩,莫非虚言也?寡人从未听说此事。再者,杀子成钩有何用处?你就让寡人一观。”于是命侍卫悉数搬出所献金钩,让那钩师寻找出来,让诸位大臣都来看看热闹。 侍卫奏于吴王:“金钩形制相同,又无铭文相别,所以不知此人的金钩何在,不如让他自去分辨。” 钩师在众钩中找寻了一阵,也分辨不出。 众臣之中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夹杂着一些讥笑之声。 吴王微有怒色,面沉似水。问道:“你对自己所造金钩尚不能分辨,说明你之钩与众钩相似。你为何独自求赏?还说杀子成钩,难道你就不怕寡人问你欺君之罪么?” 那钩师却毫无惧色,跪下奏道:“草民杀子成钩,绝非虚言。民有二子,为六岁之双胞兄弟。草民闻大王之赏,便杀二子以血浸钩七七四十九日。草民自有办法分辨,请大王不必发怒。如草民有半分欺瞒之言,大王再定罪不迟。” 只见那钩师对着那一大堆金钩高声呼道:“吴鸿、扈稽!尔父在此,何不显灵于王前,以脱尔父之困也?”如此连呼数声。 只见那一大堆金钩之中,突然有两钩飞出,俄而缓缓贴于那钩师的两胸之前,呈依偎之状,其情甚为可悯。 钩师两手接钩,抚摸半晌,泪已默然滴下。 吴王起身大惊道:“你所言不虚,此钩已经有了灵性,寡人能呼之乎?” 钩师道:“大王为吾国之主,当然可以。大王不如一试。”便把双钩置于地上,让吴王试钩。 吴王试着呼道:“吴鸿、扈稽!何不来寡人案上耶?”反复叫了数声,那双金钩却纹丝不动。 钩师和吴王都有些面面相觑,不知何故。高强奏道:“大王下诏有非凡之钩者以百金相赏,此钩为灵物,大王未赏其父,双钩定不听唤。大王不如先赏其父,再试一番,也许能够成功。” 吴王信高强之言,令赏钩师百金,然后相试,那双钩便能听命于吴王。阖闾爱不释手,随时配以“干将”和金钩在身。 伍员受阖闾之命巡视吴境之后,回到都城姑苏,听闻钩师杀子铸钩之事,谏于吴王道:“金钩只是小小之兵器,钩师为求重赏却杀子铸造,犹如杀鸡取卵。其人良心已泯,失人伦天道,大王却加以重赏,如百姓仿效,又该如何?得一小器却失天道,臣窃以为深不可取!” 阖闾恍然有所悟,便弃金钩不用,废重赏之诏。 伍员便把巡视的结果上报给了阖闾。对民生疾苦均实言相告,并奏明庆忌之事:“现在庆忌已经逃奔于吴楚交界的艾城之地,一直在招纳死士,暗暗联络邻国,有图我之心。大王应早做准备,除此后患。” 阖闾见伍员所奏深合己意,便召伍员进宫,商议剪除庆忌之策。阖闾便把除庆忌之事,作为头等大事放上了桌面,提上了议事日程。 ※※※※※※※※※※※※※※※※※※※※※※※※※※※※※※ (此二章兵器相关说明:莫邪投炉自是传说,二人化龙成仙更不可信。但是,经过现代研究,“莫邪投炉、精铁即融”也不是凭空臆造的。因为人体中含大量的磷,在铸造过程中,磷会起到催化剂的效果,有些点石成金的意思。而“杀子成钩”却无任何科学依据。这个传说只能说明在阖闾的大力推动下,吴国上下全民皆“兵”,此“兵”是制作兵器的意思。把吴国的铸造冶炼技术推向当时的高峰。为后日的阖闾称霸提供非常重要的技术基础。就像现在,欲获得大国霸主的地位,你必须要有相应的大国重器。吴国的兵器铸造技术,在当时,定是走在诸侯国的前面的,除越国能与之比肩外。)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十六章 无中生有 伍员入朝,拜过吴王,奏明自己此次巡视吴境所见。议罢国事,吴王留下伍员,退回后/宫私室,与伍员商议庆忌之事。 吴王赐坐毕,伍员盘膝落座。侍女献茗一巡,吴王屏退左右。问道:“先生此次外出巡历,闻得庆忌之谋。不知先生有何良谋?” “之前,大王得一专诸,大事可定!臣以为不如依葫芦画瓢,寻访天下勇士,刺杀庆忌。” 吴王抚摸着身侧的佩剑,望着面前矮几上冒着热气的爵。此茗为巴蜀之地所产,经过楚国由商贩贩运过来,以沸水煮之,清香味长,能静神养心。 “此茗如何?”吴王岔开话题,若有所思。 伍员点头称善。 “茗能得味,需温火烹之。寡人欲除庆忌,其理相同。庆忌有万夫不挡之勇,有天下第一条好汉之誉。如寻勇士相谋,只怕难以接近其身。” 伍员已经谋划在胸,回道:“先寻一勇士即可,臣已经有计在此,大王不必忧虑。” 吴王沉思半晌,问道:“先生以为子文如何?寡人看来,子文勇武,与庆忌可以相敌。” 伍员觉得有些不妥:“子文是大王的心腹之人,为大王除去王僚建了大功。庆忌必然会有所闻,子文此去,如何近身呢?就算他能接近庆忌,臣以为凭子文的武艺,难以成事。” 阖闾却不这样认为,反问道:“如果先生没有合适的人选,寡人就只有子文可遣。‘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寡人看朝堂之上,也只有他能担此大任。” 伍员沉思一阵,也无其他人员可以举荐,只得同意由子文去做此事。伍员说道:“臣的谋划是这样的:此计名为‘无中生有’。让子文带着几名武士潜入艾城,假意投奔庆忌,然后寻机杀之。” “子文为寡人心腹之人,如何让庆忌不疑,有何凭信,得以让庆忌信任子文?” “因为掩馀、烛庸二人逃亡在外。据臣所知,掩馀还不曾与庆忌联络。臣让一人伪装成掩馀的密使,前去和庆忌虚与结连。臣已经模仿掩馀的字迹修书一封,庆忌见信自然不疑。获得庆忌的信任后,便可寻机刺杀庆忌。” 阖闾理了一下头绪:“先生是说让子文伪装成掩馀的心腹和庆忌联络,然后假意投奔。但是庆忌应该认识子文,如之奈何?” 伍员微微一笑:“子文与庆忌只是在上次追杀时略有一见而已,认识不深。再说可以让另一人为头领与庆忌接洽,子文作为随从就可以了。” 吴王觉得可以一试。毕竟庆忌一人势单力孤,而掩馀是他的叔父,眼下都逃亡在外,自然巴不得相互能有联络,好合力图吴。 二人商议已定,阖闾密令子文,授以伍员之计。于是子文带着三名随从,从姑苏出发,奔艾城而去。 子文四人身着便服,整衣夜行。子文的副手古辛也是伍员豢养已久的勇士,此次随子文同行,便扮着掩馀的心腹与庆忌联络。 一日,四人到了淮津之地,面前有一大湖,只见一位壮士正饮马于湖边。此时路过有一老翁,对那位壮士大呼道:“壮士不可在此饮马!” 那位壮士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老丈何出此言?我饮马于湖,难道有何不妥之处?” 老翁道:“壮士必是外来之客。此湖水中有神,见马必从水中夺而食之。” 那壮士听后,哈哈大笑道:“我椒丘?纵横江湖,岂畏水神乎?”于是不听老丈之言。四人见有些新奇,也就驻马不前,想看个究竟。 稍顷,只见湖面之上涌起浪来,转瞬更加浪急。果然湖中探出一只水怪,头大如丘,那马一声嘶鸣,转眼就被那湖怪吞噬不见。 那椒丘?大怒,几下剥了外衣,仗剑纵身于湖中,欲要夺回自己的马匹,便下水寻那水怪作战。 湖岸之上看热闹的人逐渐增多,不时有人大声尖叫起来。却见那壮汉不时从水面冒出头来,水中晕染开片片血红。那水怪也不示弱,兴起浪来,张牙舞爪,欲害椒丘?。 湖面上不时腾起巨浪,那水怪张开血盆大口,与椒丘?厮斗不息。 如此直到傍晚,壮汉方从水中而出,只见他一目已经被那水怪所伤,其目遂眇。众人无不大惊,皆呼为“勇士”。 那壮汉面有得色,收拾停当,自奔姑苏而去,只留下一堆看热闹的在那里目瞪口呆、意犹未尽。 子文道:“天下之大,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自不如也!” 淮津离艾城已经不远,不过三日,四人已经入了艾城,寻访庆忌投身之处。 四人每天扮着商贩模样,在艾城四处溜达。此日子文和古辛结队,正在一处市井顾盼。这时只见一驾敞盖马车,正从市上缓缓驰过。车上一人穿着文士袍服,安坐于车。但是此人鹰眼阔面,年纪二十多岁,从那犀利的眼神中能感觉到一股凌冽之气,显得不怒而威、气势不凡。 子文已经看得真切,此人不是庆忌是谁?于是悄悄扯了一下古辛的衣袖,轻声道:“此人便是太子庆忌,为他御马之人名为武冈,是他的卫队首领。” 古辛会意,两人便一路尾随,寻到庆忌之家。 二人回到住处,召集四人一起商议。按伍员之策,让古辛扮着掩馀的心腹,其他三人为随从模样,携“掩馀之信”去拜见庆忌。 子文道:“明日古辛见了庆忌,献上书信之后,庆忌必有回书。古辛便假装取了回书回到我们现在落脚的客栈,你们三人汇集之后留下一人等候我的消息,其它二人就先回到吴国,我便设法留在庆忌身边,再寻找下手的机会。” 古辛道:“我就说是掩馀大人的交待,说你身怀绝技,可以做他的帮手。庆忌正在招募侠士,必能重用于你,于是你就可以留在此处。” “那我们得统一口径,我的新名号为徐义,大家不要忘了,免得露了马脚。” 四人商议妥当,才吹灯睡觉。 第二日一早,以古辛为首,便往庆忌之家而来。有门吏前来问讯,古辛装着很小心的模样,把那门吏拉到一边才低声说道:“我们从徐国而来,受掩馀将军所托,来寻太子。”那门吏一听便立马进去回报。 不出半晌,只见庆忌亲自出来相见,到了门首,庆忌迎四人入内,相互报上名姓,然后分宾主落座。 庆忌面有喜色,见古辛是头领模样,便问道:“你们受我叔父之托,来联络我等。不知叔父在徐国还安好么?” 古辛抱拳施了一礼,回道:“我家将军逃奔徐国之后,无日不在打探太子消息。无奈天下之大,没个头绪。前些日子才寻得太子下落,所以着小人前来,打个前哨。” 庆忌大喜,问道:“叔父可有什么书信么?” “这个自然。将军让小人前来,自有重要事情相商。小人临走之时,将军修书一封,让小人转交给太子。”于是古辛从衣褡内掏出密信一封,呈与庆忌。 庆忌展开绢帛,看了那密信,见是叔父亲笔,自然不疑。庆忌沉吟半晌道:“你们一路辛苦,等会你们就在我府上暂歇几日,待我写好回书,还请有劳各位,回去报于叔父知晓。” 古辛站起身来领了庆忌之命,然后说道:“小人临走之时,将军还有交待。将军知道太子定有复国之志,也缺乏人手相助。此次让小人前来,让小人顺便带来了一位侠士,让太子收留,作为臂膀。”然后古辛把子文介绍给庆忌。 “此人名为徐义,是我家将军的坐上宾。徐义武艺高强,可为太子出力。” 庆忌见子文身材健硕,英气逼人,似乎有些面熟。但苦思一阵,也没个头脑,便也作罢。于是留下子文在身边听用。 没过几日,古辛便接过庆忌回书,领上其它两个随从,安排一人在此密候消息。古辛出了艾城不远,便折向吴国,打马往姑苏而来,自去回命不提。 子文便留在庆忌身边,等待下手时机。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十七章 黄泉南望 庆忌门客甚众,分为上客、中客和下客。只有上客能随侍庆忌左右。而子文刚到,庆忌不知所能,看掩馀面上,赐以中客之礼相待。 上客之礼出门有马车可用,赐以住宅房舍,可随时面见庆忌,不需通报;中客可以骑马出行,住独舍(现在的单间),不能直接面见庆忌,必须通报后奉召才能相见;下客就只能群居,睡大通铺了,一日只能一餐有肉,更难见庆忌之面。子文自思身为中客,不能随侍庆忌左右,很难有下手的机会,不日不想着在庆忌面前有进身的机会,获得上客之赏。 一日,庆忌大集宾客,演武于郊外。偶然想起新来之客,因叔父所言,此人必有些手段,不如今日一试。于是传命下去,让子文出列演武。 庆忌骑着一匹大马,身着甲胄,披着一袭绛红色披风,位于正中。数十位门客侠士相随左右,百余名甲士两边分列,围成一处演武场来。 庆忌对子文道:“客随侍叔父左右,自有不凡之处。我庆忌有复国之志,只要你真有本事,我自会重用。今日我等演武,你不如显些手段,让众客开开眼界如何?” 子文领命,于是站出行伍,走到演武场中间空地之上,向众人抱拳施了一礼,然后拔出身上佩剑,先舞了一遭剑术。 只见剑影烁烁,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与灵气,环罩在他的周身游走不息,带起衣袂蹁跹。那长剑如芒,气贯长虹。正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阳光在剑影的闪烁中荡起耀眼的光芒,远处有几声鸦鸣。 子文深吸了一口气,收了剑式,向众人拱了一礼,退回原位。众客皆鸦雀无声,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声叫好。 庆忌禁不住颔首称赞。朗声道:“客剑术高超,弓马自不用说,不知还有其它特别之能么?” 子文回道:“小人擅长袖箭之术。” “客何不演示一番?” 子文从皮囊之中掏出一枚袖箭。这袖箭长约三寸,后部有尾,形制如短箭。 子文对庆忌到:“小人请太子设一长戈在三十步外,然后我用袖箭击之,可以击中其‘援’(戈的作战部称为援)。” 庆忌命随从离子文三十步插一铜戈,看他如何来射。 子文握袖箭在手,气沉丹田、屏息定神,然后侧身而立。 只见“当”的一声,那支袖箭已经迅疾而出,把那铜戈硬生生地从“内”(铜戈与木柄连接处称为内)部折断,戈头应声落地。 众人无不鼓手相呼,庆忌若有所思。他站起身来,挥了一下手臂,大声道:“徐义武功不凡,从今之后受上客之礼。姬光篡国之后,国内平定,一直没有可趁之机,我欲复国,任重道远。只有待吴国内乱之时,里应外合,才有成功之日。庆忌请各位义士不得懈怠,枕戈以待。一旦时机来临,我们就可挥师南指,重拾江山!诸位便是复国功臣,吴之天下便是诸位之天下!” 四处甲士振臂高呼,声震霄汉。 从此之后,子文便可随时面见庆忌。此时正值暑夏,烈日炎炎。子文知庆忌有午睡的习惯,便踩着时间前来觐见庆忌。 侍卫拦住子文,说太子正在午睡,让子文稍会再来。子文道:“我徐义为太子上客,有要事与太子相商,如果你等坏了太子大事,可知罪否?” 侍卫一想也是,太子上客随时都可面见太子,也合乎规定,便放子文入内。 子文步入正室,穿过一条狭道,轻脚走向内室。他轻轻推开房门,抬脚进去。见那房中有一矮榻,矮榻之后为帐幔,左面有一雕花窗棂,以羊皮裱糊,窗扇打开半扇;榻的右边墙上挂着一把短剑。庆忌正裸着上身睡于榻上,只一薄毡横着覆盖其身,眼睛微闭、鼻息均匀,正在睡梦之中。 起伏的胸膛裸露着,那跳动的心脏拴住了子文的目光。 子文暗握袖箭在手,见四下无人,只是塌后的帷帐在微微随风而动。 两只黑色的影子飞向那跳动的地方,短暂得只是一闪。 子文这边刚刚出手,却见那床上的庆忌一个翻滚,继而一个鱼跃,转瞬已经立起身来。不知何时,庆忌的手上多了一把短剑。 两只黑色的袖箭射于榻上,透席而过。 此时,那床榻后面的帐幔大开,武冈带着藏匿的甲士已经纵身而出。子文向身后溜了一眼,门口已被密集的刀剑封锁。子文稳住心神,知道自己已经中计,他微微一顿,长剑出手,直奔庆忌而去。 这房里狭窄,又人数众多,实在有些施展不开。庆忌接住子文刺来的剑,低声闷喝道:“你已经身陷囫囵,何不束手就缚?” 子文也不搭理,只是招招相逼,直取庆忌。庆忌以剑拆招,剑势沉稳,力道甚是不凡。过了几招,只见庆忌往后一个闪身,满屋涌入的甲士已经把子文团团围住。子文一个拧身,直冲那半开的窗棂纵身欲去。那庆忌见子文欲逃,那手中之剑已经脱手飞出,这剑势去得十分迅猛,直追那子文飘逸的身形而去。 子文出窗之后,想顺势翻滚起身,但是只觉右腿上一阵巨疼,不听使唤。 当他趔趄地站起身来,四周已经甲士密布,刀戈森森。还有一些弓箭手手握弯弓,搭箭在手。看来纵然犹如飞鸟,也是插翅难飞了。 右腿之上,一股热流慢慢浸下。子文提着宝剑,站在中央。 庆忌随后也跃身而出,立定后对子文说道:“你是何人,为何欲刺杀我耶?” 子文道:“今日既然失手,你又何必相问?” 庆忌道:“你必是姬光派来的刺客,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原先我并不怀疑,只是你在演武场舞剑之后,展示袖箭之功。我便有些疑惑:当日我与父王在崤山围猎,父王遇到刺客,虽然没受其害,但是现场留下一只袖箭和飞镖。后来我寻机比对,便怀疑你就是当日准备刺杀我父王之人。你还有何话说?” 子文望了一眼四处围墙般的刀戈向自己逼来,他闭上双眼,抬头望了一眼茫茫苍天,长啸一声,饮剑自刎。 头上的蓝天飞旋,缓缓倒下的身躯,向着南方,那是家的方向。但是,他仿佛看到了一群红色的鱼。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正蹲在水池旁边,冲着自己一脸的甜笑。那是胜玉,她穿着白色的长裙,眼睛乌亮,幽幽含情。 她的笑是那样的美,如一朵绽放的玫瑰…… 那尊壮硕的躯体轰然仆地,头上烈日炎炎。偶尔响起的几声鸦鸣,显得天空更加空寂无边。 一群甲士默然无声,望着庆忌不知所措。 庆忌悯其忠勇,吩咐左右装殓厚葬:“此等侠义之士,我必敬之。他也是各为其主,我庆忌素来敬佩尽忠之人。” 武冈对庆忌说道:“此次姬光派刺客欲害太子,有幸被太子识破。我认为姬光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我们身处的艾城在吴、楚的交界之处,如姬光派兵围剿,太子一定十分危险。不如我们还是回到卫国,再图大业。” 庆忌觉得有理,艾城离吴境太近,自己的这点家底才刚刚有些起色,不能被姬光所灭。再说卫国国君一直对自己不薄,于是就传令下去,带领自己的门客和卫队,准备回到卫国。 那留在艾城的细作,听闻子文失手自刎,便立即逃离艾城,回吴还报消息。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十八章 家有小女 吴国姑苏,阖闾寝宫。 吴王阖闾面色僵硬,盘膝独坐于席上。王后纪子命宫女端来井水,用布帕拧干,亲自过来为阖闾冷面。这鬼天气真是越来越热,外面的知了恬噪不已。 帐幔微微飘动,风也是热的,只是宫殿地面的石砖透出一股阴凉之气。窗棂之外是刺目的阳光,偶尔照在护卫手中的铜戈上,十分闪眼。 纪子见阖闾面沉似水,于是小心解劝道:“君王至从下朝回宫之后,一直没说过一言半语,也不进膳。妾以为就算国事倥偬,也不能伤了身体。” 阖闾站起身来,背着手踱到窗前,半天才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今日早朝,伍员向我禀报:子文自刎于艾城。” 纪子大吃了一惊,于是紧身上前,立于阖闾身后问道:“妾只听说大王遣子文出宫办事,子文武艺高强,怎么会这样?” “寡人派他去刺杀庆忌,但是被庆忌识破,所以失手殒命。” 纪子低下头,半天才说道:“大王有所不知。依妾看来,胜玉对子文很是依恋,只怕胜玉知晓,却有些不妥。” 阖闾转过身来,一脸的惊诧,继而有些愠色:“小女年纪尚幼,如何知道男女之事?” 知女莫如母,纪子叹道:“大王心系国事,哪有时间管这等小事?胜玉已经十三岁了,她一直有些心重,不知为何她一直倒是和子文十分契合。妾是担心胜玉知道子文的消息后,她会吃不消的。” 阖闾想了一阵,便和纪子商议:“小女整日身居深宫,爱姬就让宫女们牢守秘密,不得泄露了消息出去。”转而严命左右,不得泄露此事。 纪子也只能如此。自思胜玉长期居于深宫大院,随便找个理由应该是可以蒙混过关的。以后再细细帮她开解,就好了。 ※※※※※※※※※※※※※※※※※※※※※※※※※※※※※※ 后/宫之偏殿,东南一隅是公主胜玉的寝宫。 胜玉慵懒地在榻上伸了一个懒腰,这个檀木雕花矮榻轻轻地吱了一声。今天的午觉睡得很不踏实,老是做些恶梦。 那些随侍的宫女见公主起床,便上来梳洗服侍。 这睡榻后面是一挂黄色的帷帐,两侧垂着细细的流苏。房间左边有一高案,案上放着一面纹饰精美的铜镜,那牛骨雕成的镜座,打磨得十分光滑,上面刻有漫理。右边有一只三足铜鼎,上面燃起的艾香缭绕。雕花的门侧两边各布置着一只窄瘦的高几。一只几上有一束鲜花,插于黑色的漆觚之中;另一几上却是一尊饰有勾龙纹的玉璜,下面是牛角的底座,黑得发亮。高大的窗棂有轻纱飘动,透过敞开的窗户,能看见外面烈日炎炎。 那些侍女们为胜玉整理好亵衣,披上白色薄纱裙,裙角上绣着细碎的云藻纹;腰间用软罗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把胜玉勾勒得更加亭亭玉立。黑色的秀发轻轻挽起,上面插着一只造型玲珑的玉簪。荷花一般的少女,虽然略显有些单薄,但是已经秀色天成。这暗香浮动的深闺大院,随着胜玉的醒来,便有了生气。 为公主整衣毕,宫女推开房门,胜玉抬腿出去。只见室外骄阳似火,亮晃晃的日光十分刺目,连那株古槐树都耷拉着脑袋,显得有气无力。寝宫外有一处水池,那是胜玉每天都要去看看的地方。 宫女们为胜玉支起布盖,挡住阳光。几个逶迤出来,陪胜玉看鱼。 那方圆数丈的鱼池,在树木的掩映中,斑驳成趣。平静的水面上,几支荷花盛开,冉冉而立。 胜玉颦眉望着池边的红色鲤鱼在树荫下轻轻游动,驻目了一阵,问了身边的宫女一声:“你们听说子文将军回来了么?” 一个宫女回道:“子文将军走了这许多时日,也没见到宫来。按理说他是大王的随身护卫,只要他回来,自然能见到的。” 胜玉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父王派遣他去做什么大事,一直也不见回来。今天午睡我做了一个恶梦,老是心神不宁的。” “前几天我问过母后,她总是说子文出使在外,要很久才会回得宫来。你们有空时就去问问服侍父王的宫女们,看她们能不能知道点什么。”胜玉对几个宫女交待道。 胜玉看了一阵鲤鱼,发完呆,又亲自撒了些细碎的粟米,看着那群鱼儿喋呷,才郁郁寡欢地回到寝宫,怅然不知所以。 日落之时,宫监过来请胜玉到吴王寝宫用餐。胜玉便领着侍女,到后/宫来见父王母后。 见完礼,胜玉归坐,庖人献上晚餐。胜玉瞥了一眼面前的蒸鱼,十分厌恶。对身边的侍女道:“天气这么热,谁吃这些油腻腻的东西?撤下吧,只留下这碟小菜和粥就好。” 阖闾见女儿神色怏怏,便问道:“天气炎热,胜玉你不是中暑了罢?”于是准备让侍从去召医官进宫。 胜玉阻止道:“父王不必,胜玉没什么病。只是天气太热而已。父王,我想问一个问题好么?” 阖闾微微一笑,怜爱相问:“你尽管说来。今天胜玉是怎么啦,这样小心起来?你以前却不是这样的。” 旁边的纪子似乎有些觉察,不安地看着胜玉。 “不知父王把子文派到了何处?我好久也不曾见过他。以前他时常会带些市井里的东西给我玩耍,那些东西十分有趣,我想再搅扰他给我买些来。” “你随便找个宫监给你买来不就行了?难道非子文不可?”阖闾有些不解。 “这些宫监懂些什么!我要的东西既要新奇,也要有些趣儿。只有子文将军带给我的东西又雅致又有趣。” 阖闾沉吟了一阵,望了王后纪子一眼,见纪子很平静地在一旁细嚼慢咽,便说道:“子文将军受命去了越国,短时间不能返回。这样罢,你有什么需要寡人就安排你兄长为你去办。以后说不定寡人会安排子文做些更重要的事情,你要慢慢习惯才好。” 胜玉便有些踌躇不安,急得脸色微红,诘问道:“子文将军护卫父王的安危,难道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么?” 阖闾道:“胜玉不得无礼!这等国家大事,也是你能过问的?我看你母后把你宠坏了,你已经十三岁了,不能任性。” 纪子便起身过来安慰胜玉,为女儿抹了一把委屈的眼泪。 胜玉更觉索然无味,便告辞了父母,含着泪眼,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胜玉走后,纪子对阖闾道:“妾一直有些不安,胜玉有些任性,心性又十分孤介,大王平日也宠爱她,就怕她过不了子文这个坎儿,却如之奈何?” 阖闾皱着眉头,有些心烦,嘱咐了纪子几句:“她还是个孩子,爱姬引导引导就好了。这些天寡人一直在和伍员商议对付庆忌之策。爱姬也是知道的,庆忌有万夫不当之勇,又在召集死士,联结他国,一直有图我之心。这个心腹之患不除,寡人岂能心安?今日得国,寡人居万人之上,虽说国内安泰,但卧榻之侧,有他人觊觎,寡人必欲除之。此次连子文都已经失手,看来此事还得细细计较。” 纪子知阖闾心烦,也不再提胜玉之事。好言安慰了吴王一阵,服侍阖闾就寝不提。 一宿无话,阖闾辗转无眠,苦思半宿,便思得一策,恨不得马上天亮,与伍员计议。 吴王二日上朝,匆匆议罢国事,便召伍员和被离,回到宫内密室,说出自己新的计划。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十九章 横空出世 王宫密室,吴王面色沉重,对着被离和伍员道:“此次子文艾城失手、魂落他乡,寡人无日不痛切心扉!昨日寡人一宿没睡,思得一策,欲与二位商议。” 伍员和被离望着阖闾,等待下文。这段时间伍员一直也在懊悔和悲伤中度过,对于子文的意外,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寡人打算成立一支秘密的精锐部队,也不要人多,满编300人就足够。寡人名字就想好了,叫着‘龙卫’营。从禁军中筛选出武艺高强的勇士,也可以在民间招纳那些身怀绝技之人。主要负责刺杀行动和应对突发事件,在目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刺杀庆忌。” 伍员点点头,看来吴王此次要志在必得。庆忌已经成了吴王挥之不去的噩梦,让阖闾食不甘味、枕不安席。 “就请伍先生来率领这支龙卫,直接向寡人负责。需要什么尽管向寡人提出来,寡人会尽量满足先生的要求。”吴王从长袖中掏出一只劈为两半的玉符,把其中一块赐予伍员。 “这是调动龙卫的兵符,寡人留一片在身,以备万全。龙卫平日就由先生组建训练。有秘密任务时,寡人以兵符为约,方可调动龙卫。但是对于刺杀王僚之事,先生不必回报,自去安排就可以了。被离大夫现在管理国库,先生需要什么就由被离来解决罢。总之,龙卫必须尽快组建,立即部署刺杀庆忌的行动。” 二人领了王命,告辞出宫,又到府衙商议了一些细节,伍员便着手组建这支龙卫营。 被离对伍员道:“子文是我的贴身之人,随我已经十年,后来为大王建下不世之功。此次殒命于外,岂非天意乎?大王这次新建龙卫,除庆忌之心甚急。但据我看来,欲除庆忌还得另想他策。” 伍员不解,问道:“大王的计划虽然有些小题大做,但也不失为眼下可用之策,岳丈为何相疑?” 被离道:“卫国离此千里之遥,如果没有一个周密的计划,就算派遣出的刺客再多,有何用处?谋此事得靠谋略却不在人多。” 伍员自思了一阵,摇头道:“岳丈虽然说得在理,但据我揣测大王之意:一是眼下还没有更好的办法可用;再者,大王组建龙卫营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剪除庆忌这么简单,只是龙卫营眼下的目标是庆忌而已。在以后,龙卫营自会有其他的使命。” 伍员不以被离之言为然,便亲自从禁军内选拔了150名勇士,又在大将军专毅组建的新军中选拔了130名武艺高强之人,留下20份名额准备从民间再做选拔。 被离从国库中拨出钱款,在离王宫东南10里的一偏避处修建了一座秘密的军营,唤着龙卫营。外面犹如民居,也没什么旗幡,那里戒备森严,在里边居住的人很少出门。除了吴国少数几个重臣,没人知道龙卫营的存在。 伍员把龙卫营分为三个小分队,擢选出三名武艺最高者担当分队头领,称为卫长,名为越朋、速卖和田方。 郊外,龙卫营之议事厅。 这里光线昏暗,中间正位有一暗红色的雕花几案,两侧顺势各摆放着四张矮几。松木拼成的地面发出浓郁的松香味道,各位座次下都有竹席铺地。这里便是龙卫营的大脑中枢。伍员每月在此应卯十次,分派任务,制定训练计划。 伍员盘膝坐于厅内正位,对手下三人道:“我受大王之命,组建这龙卫营。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剪除废太子庆忌。庆忌现在逃亡于卫国,正在大集死士,勾结诸侯,有图国之心。这庆忌有万夫不当之勇,一般人难以接近,所以大王把重任交到你我身上,请各位需尽力而为,不得推辞!” 三人起身应诺。 伍员继续道:“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做两件事:一是派出龙卫营士兵在吴国境内遍访天下豪杰,补充后备力量。此事由越朋负责;二是派出密探潜往卫国,访查庆忌的落脚之处,摸清他的兵力状况,越细越好,此事由速卖负责。田方留在军营,负责龙卫营的日常训练事务以及应对不时之需。” 伍员分派任务毕,拔出腰上的龙渊佩剑,挥手之处,只见寒光一闪,伍员面前的几案一角已经应声而落。伍员沉声道:“不完成袭杀庆忌的任务,我等就如此案一般,再无颜见大王也!” 三人面色冷峻,跪下领命。 ※※※※※※※※※※※※※※※※※※※※※※※※※※※※※※ 姑苏,吴国大夫宜匡之家。 宜匡老母今日大丧。伍员与宜匡一直相交甚厚,下朝后便驾车前往宜匡之家凭吊。 是夜,丧礼完毕,众客落席归座,各居丧席。 此时,宜匡府上人头攒动。用木棍缠绕的麻丝布头做成的火把,上面包裹着牛油,燃起来嗞嗞作响。火炬遍布院内,照得大院灯火通明,在地面上投下或淡或浓杂乱的人影。大院两边分列着数十席位,客人非亲则故。一群侍从用精美的漆盘托着菜肴不停地往来穿梭。灵幡前有巫师在那里跳着远古意味深长的舞蹈,与神进行着神秘的对话,嘴里飘渺悠长的咒语愿死者安息。 偶尔,按着时辰,那干燥的长长的竹竿被点燃,响起一阵噼噼啪啪沉闷的声响。 伍员与被离对坐。伍员无意间瞟了一眼下席,见一高一矮两人对坐于席。高者壮硕伟岸,皮肤黝黑,一目已眇,面色倨傲;矮者身长只五尺略余,却腰大十围,此人面目丑陋,沉稳并不多言。 时有与高者相识的士人过来和他招呼见礼,那高者却十分盛气凌人,言词不逊,轻傲于人。那对坐之矮者见此却有些愠色,见高者如此无礼,便愤愤不平起来。 只见对坐那矮者对高者道:“请问壮士何人?何故傲视于士大夫?要离不才,敢多此一问。” 高者面有怒色,见矮者多管闲事,又与自己对坐,便傲然答道:“我乃椒丘?是也!我纵横江湖多年,游历列国,有名在外。前些时日曾与水神作战,一日方罢。” 那矮者自称为要离的道:“原来如此!我倒是听说过椒丘?大名。怪不得敢轻慢于士大夫。壮士一直以勇士自居,但在下有一言相问,不知可乎?” 椒丘?怒目相视,右手按住剑柄,示意要离讲来。 要离道:“所谓勇士,应该敢与天地相斗,可射日追月;与鬼神相斗不眨眼、不畏惧,绝不腿软;与人相斗不会虚张声势,或者耍些旁门左道,应该以实力取胜。大丈夫宁死不受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方可称为勇士。” 要离顿了半晌,凌厉的双眼直视着椒丘?继续说道:“而你与水神交战于湖,马匹被水神所食却不能追回;仗剑与之相斗却不能杀之,还被水神伤了一目;受此大辱却不能和水神以死相拼,留此残身于世,此等苟且偷生之人,不知为耻却反以为勇,岂不愧乎?!” 椒丘?哑口无言,无言相对。 要离最后加了一句:“既然被水神所辱,就算偷生一世也还罢了,而有何面目轻视于他人耶?” 椒丘?被要离所辱,无以为辩,便愤然离席而去。 伍员见状,唤过身后身着便服的越朋,向他密语了几句。 席散之后,在宜匡的府外,只见一条硕长的黑影在夜色的掩映下上下飞窜,那袭漂浮的黑影悄悄跟随着在前面赶路的一个矮子。那矮子一人踽踽而行,并没觉察。但是在他们之后,还有两个黑衣人尾随而来,夜色掩盖了太多的秘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十章 要离却仇 姑苏城后市的民居群,菜市坊之一侧,穿过一条狭窄的巷道,这里便是要离之家。 此时夜色浑沌一片,天上几点繁星,细细的银月如钩。只有几处官宦之家的大门两侧悬挂着几点摇荡的灯火,就像黑夜播下的星星点点。偶尔有几声犬吠,夜更显得旷远无边。 要离推门而入,也没注意到后面尾随的几条黑影。不到一袋烟的功夫,从窄小的窗口便透出昏黄的灯光。 进门处是一间小小的正室,靠墙边放着一台用木头和竹筒做成的纺车,上面坠着一个陶制的扁圆纺轮。纺车侧边放着一只盛水的陶罐。正室两边各是一间厢房,要离进入了东厢。室内有一位年轻的妇人,身着居家便裙,秀发挽成一个高高的圆髻,横插一支竹簪,正在整理睡塌上的被褥,看来正准备就寝。 那妇人回头看了要离一眼,轻声问了一句:“今日到你表兄家去凭吊吃酒,怎么此时方回?” 要离道:“他为官我为民,平日也难进他家之门。今日虽去吊丧,我也趁便给表兄说起,让他帮我谋划一个差事便了,免得你一天恬噪不已。” 妇人沉吟一阵,点头道:“这才是正经事。你一天晃晃荡荡,与一些狐朋狗友不是喝酒就是比勇斗狠,哪是过日子的长策?但他如何说来?” 要离笑道:“表兄说让我再等等,有了差事便来寻我。先说点别的你听:今日我在表兄席上遇见一位勇士,名为椒丘?。此人因为有些手段,有勇士之名,十分倨傲,被我在众人面前羞辱了一番。” 妇人哼声打断道:“你平日总为这些虚名所累。有勇士之名有何用处?你还是寻个正经的差事罢。表兄在朝中做官,只要他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寻个差事来做岂不轻松?” 要离皱眉道:“我要离在外面也是一条好汉,此次我已经按着你的意思求了表兄,你还让我怎样?难道让我跪下来求他不成?” 那妇人有些不耐烦,用手点了一下要离的额头:“你自己看看,现在家徒四壁。你也没一个正经营生,只靠我一妇人织些布帛,为邻家做些针线,这日子还怎么过?你自认为有一身的本事,但无人用你,有何办法?不如寻个差使踏踏实实地过回日子不好么?又何必在外惹是生非?” 要离道:“虽然我现在算是落魄,但人穷志不短。这小子撞着我,算他自己倒霉。我最是看不上这等目中无人的自大之人。” “你老是多管闲事,万一这椒丘?是你表兄的贵客,你折辱了他,让表兄何以自处?” “椒丘?被我所辱,已经愤然离席而去,我料他今日必来杀我,以报此仇。这等所谓的勇士,只会使些小手段罢了。你今晚不要闭门,独自到西厢去睡,我便将计就计,来会会他,看他如何杀我!” 那妇人嗔怪了几句,先是不肯,见要离决心已定,只得独自到西厢房睡下不提。 要离便门不闭闩,吹灭豆灯,然后僵卧于塌,不一阵便响起呼噜之声。 室外,夜风摇动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淡淡的月色朦胧,小巷隐退到夜色的深处。 只见一条长长的黑影从小巷的一侧轻盈地窜出。那人从背上拔出一把利剑,闪身飘到那道低矮的木门之前。他用剑轻轻地伸进两扇门中间的空隙处,慢慢往上一撬,但门扇中间并没有撬到门闩。那人微微迟疑了一下,轻轻用手一推。 “吱嘎――” 那两扇破旧的木门不情愿地响起刺耳之声,那人停顿了片刻,回头望了一眼,又贴耳细听了一阵,见无异样,才轻轻推开一扇门页,闪身而入。 那人蹑手蹑脚地寻着那呼噜声而去,那是东厢房,房门却是敞开着。借着窗户投进的微弱星光,能看见榻上安睡着一人,一身白色布褂,长发自然散开,身体直卧。此人身材短小,却腰粗似桶,自是要离。 那人一个闪身,已到榻前,用手中之剑承于要离之颈。此时要离已经双眼圆睁,在夜里灼灼发光。 要离假意问道:“你乃椒丘?也,何故深夜至此?” 椒丘?低声喝道:“今日你在众人之前折辱于我,自是寻死!今日我来,要你死个明白,所以不曾一剑夺你性命。” 要离也不慌乱,冷声问道:“今日你目中无人,倨傲不逊,是自取其辱,关我何事?” “你今日寻死有三:你羞辱我于众人之前,是不尊,一死也;你与我为仇,应该知道已经惹祸上身,却夜不闭户,岂不是寻死?此二死也;你见我入室,可能有所察觉,但你并不躲避,有路不逃,便是三死也!你今日自寻死路,却也怨不得他人!” 要离也不动弹,冷笑道:“我并无寻死之过,你倒有三不肖之愧,你知道么?” 椒丘?讶然道:“此话怎讲?” 要离道:“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于你,你却无只言片语相对,说明你是自愧,且无应对之能,此一不肖;你深夜登门而入,行小人之事,进门不咳,怀刺杀之心。此等卑劣之事非勇士所为,此二不肖;以剑承我颈,还大言不惭,不敢与我光明磊落地相斗一回,是懦夫也!你有此三不肖却来责问于我,岂不羞愧么?” 椒丘?听后依然无言可对,真是又气又恼。 半晌,他收剑在手,慨然长叹道:“我椒丘?纵横多年,被称为天下勇士,自认为无人可及。却不知要离之勇,居于我之上。今日我借此先机杀了你,定然会被天下人耻笑;如果不能杀你,我一天下勇士被人所辱却不能报仇,以后我有何面目立世为人?” 要离已经从榻上坐起,缓声道:“你我皆可称为勇士。但勇者不能只靠武艺和胆气。昔日专诸刺僚,难道只靠勇力就能成功么?我虽一介布衣,也知道义、理二字。” 椒丘?叹道:“我在郑国之时,听说了专诸之事。他自然是天下第一的勇士!专诸已经建立了不世之功,我椒丘?今日还有何颜与他可比!” 椒丘?慢慢转身出户,提着剑出了要离家门,口内尤念叨不已:“要离之言是也!我行小人之事,岂可自称勇士耶?” 椒丘?走出小巷,没走出数步,只见他横剑于颈,往右一拉,一股鲜血喷溅而出,高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便仰身倒地。 那外面的两条黑影相互嘀咕了几句,趁着夜色,转瞬不见。 第二日,要离的家里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此人鹰鼻阔面,满脸横肉,着一身便服,但是狼行虎步,目光如炬。 那人对要离施了一礼,抱拳道:“敢问壮士可是要离?” 要离回礼相见,问其来意。 那人道:“我乃越朋,受上官之命,特来请壮士一见。” 要离道:“我一介平民,身居陋巷,有何人相召?还请来客明示。” 越朋便上前和要离耳语了几句,于是要离便随着越朋出去,往东南方向而来。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十一章 晋身龙卫 越朋把要离引到东南10里处的一座独居的大院,这里没有旌旗,也没有车马喧嚣。大门外只有两名身着便服的护卫,这里安静异常。 到了门前,越朋向两名护卫出示了一张木牌,要离便随着越朋进入大院之内。大院里面却十分宽阔,除了四周的房舍,中间是一块空旷的平地。有许多身着统一短装的人员正在舞枪弄剑。要离感觉这里象是一个军营,但是这里的人却都没穿着甲胄,兵器也不是统一的长戈或是长矛。要离正有些疑惑,就被越朋领进了一间宽阔的大厅,像是专门议事用的。 里面早有一人,身材魁梧高大,眉宇宽阔,目光如炬,腰挂长剑,见了要离便迎了上来,拱手道:“敢问壮士可是要离?” 要离拱手还礼,点头称是。越朋便告诉他这位大人是伍员。两厢寒暄之后,伍员请要离坐于宾位。 伍员道:“听说壮士素来以勇著称,敢于众人面前折辱勇士椒丘?。而且以勇却仇,夜不闭户,有勇有谋,伍员深为钦佩!” 要离起身谢过,心里虽说有些诧异,却也不敢相问,自思昨夜之事肯定被面前这位大人所知。于是欠身道:“小人一介布衣,徒有一身气力,一直想建功立业,苦于没个进身机会。既然大人青目相召,小人一定奉大人所命!” 伍员摇手笑道:“壮士非为我敢相召,是大王欲所用也。不知你愿意为大王出力否?” 要离自是愿意,受伍员之邀,加入了龙卫营。却不受越朋、速卖和田方的管辖,直接受命于伍员。 第二日伍员入朝,私自拜谒阖闾,在吴王面前细诉要离之勇。伍员道:“大王之前得一专诸,一剑定天下。今日臣有幸访得一人,有勇有智。可为大王了除心腹之患。” 阖闾大喜,愿闻其详。 伍员道:“其人名为要离,吴国人,现居于姑苏。因臣偶到宜匡大夫之家为其母凭吊,席上遇见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折辱勇士椒丘?,而椒丘?无言以对。后来臣派遣细作跟随二人。那勇士椒丘?欲趁夜尾随要离而杀之,要离也知其意,便夜不闭户以待,再次以理相责,令椒丘?愧而自刎,故臣知其勇也!”便如此这般细细讲来,诉要离之智勇。 阖闾欣然道:“据先生讲来,此人定有万人之勇,不知要离此时何在?” 伍员道:“臣知其勇,已经召之于龙卫,备大王所遣。” 阖闾叹道:“那请先生为寡人召之。只是可惜这椒丘?,有勇士之名,能与水神决战于湖,自然也有些手段,却不能为寡人所用。” 数日之后,伍员领要离入宫拜谒吴王。因阖闾当初听伍员夸要离之勇,料想要离一定魁梧异常,定是一位赳赳伟丈夫,与专诸一般的人物。及见要离时,见其身材只五尺略余,腰大一束,面容丑陋,阖闾不由得大失所望。 阖闾心中不悦,眼望于他处,问道:“伍先生在寡人面前称要离之勇,你就是先生所说的要离么?” 要离知其意,答道:“臣细小无力,迎风即倒,何勇之有?但只要大王有所遣,臣自当全力以赴,不敢有辞!” 阖闾嘿然不应。 伍员度阖闾之意,便上前奏道:“良马不在是否高大健硕,只要能负重致远,力所能及就是好马。人也一样,要离虽然其貌不扬,形容丑陋,但是智术非常,有勇有谋。依臣看来,非此人不能成事,请大王不要以貌取人,失此可用之才。” 阖闾心尤未决,让二人退下,待他日相召。 伍员和要离二人回到龙卫。伍员以庆忌之事相商,把子文刺杀庆忌的首尾细细讲述了一番,特别说起庆忌勇武异常:“庆忌有万夫不当之勇,号称天下第一勇士,如果没有一个周密的计划,想除掉他却是十分不易。再者上次有子文失手,要想投奔庆忌而去接近他,会更加艰难。” 要离道:“无奈大王以小人面目丑陋,身量矮小,不欲所用。小人纵然有报国之志,也只得罢了。” 伍员心有成竹,让要离在龙卫营候命,欲亲自往后/宫去见吴王。 伍员坐上马车,由古辛御马,往后/宫而来。 此时已是初秋,龙卫营位于郊外,驿道两侧有树木掩映,有些树叶开始露出微黄的秋意来。古辛见伍员一直静坐无言,便问道:“大人今日面色如霜,莫非有何难事么?” 伍员沉吟半晌,答道:“你当日随子文去艾城刺杀庆忌,我一直没有琢磨明白,子文是如何被庆忌识破而中计的?子文一直心思缜密,武艺也自然不差,怎么就轻易失手了?我始终没想透彻。” 古辛道:“小人后来得知此事,也细细想了一遍,根据最后回来的细作所报,子文被庆忌识破,应该与之前的一次演武有关。” 伍员心里一震,令古辛细细讲来。 “小人拿到庆忌给掩馀的回书后,就带着一人回到了吴国,留下一名细作在艾城等候子文将军的消息。子文失手自刎,那细作知道消息后立即回来复命,我后来让他把艾城访得的消息全部向我细诉了一遍,说是在一次庆忌主持的演武之后,子文便从中客受到了上客之赏。庆忌赞赏子文将军不但剑术不凡,还擅长袖箭之功。” 伍员便打断古辛,惊问道:“袖箭?子文演示了他的袖箭之功?” 古辛点点头,说那细作就是这样讲的。 伍员拍了一下大腿,叹道:“真是万密一疏!可能子文太急,露出了马脚。我终于知道他中计的缘由了。” 古辛想知道原委,但伍员不语。 伍员入宫见了吴王,见阖闾依然有些不乐,知自己所荐之人令阖闾十分反感。 吴王道:“先生向来做事周密,寡人有些不解。连子文都失手殒命,为何先生为寡人推荐一位如此不堪之人,难道我吴国无人可用乎?” 阖闾手里拿着一枚新橘,怏怏而问。 伍员道:“臣向来识人,取其能不取其貌。臣深知大王对专诸一直赞赏有加。但吾国人口虽众,有专诸者能有几人?如果大王欲以专诸的标准来选拔,一定难以如愿。大王为何不给要离一个机会,让他试一试?” “徒去送死,又何必呢?”吴王头也没抬,依然剥他的蜜橘。 “臣听细作来报,庆忌在卫国大集死士,虎视眈眈。龙卫营虽然已经组建完毕,但是没有一个周密的计划,派出再多的刺客也是无用。如果大王实在对要离放心不下,臣以为可从龙卫营选拔几人和要离一道,去劫杀庆忌如何?” 吴王听伍员所言,略改不悦之色道:“让龙卫营相助,倒可以一试。明日寡人退朝之后,先生就让要离入宫面见寡人如何?” 伍员见吴王松口,便领命退下。 第二日,要离进宫,有宫监带他往宫内密室。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两边是灰色的高墙。转过一间精致的小厅,那红色的木柱下面是雕着纹饰的石座,时有宫女或是宫监路过。要离也不敢抬头,也不知走了多远,想着这宫里真是一个庞大的迷宫。 到了一处独立的小院,宫监便止步不前,让要离独自进去。 要离抬脚入内,见院门处有甲士侍立。一名侍卫到里边的一处房舍内禀报之后,便宣要离入见。 吴王正独坐于榻上,见要离跪于面前,顿了半晌才命要离起身,赐坐于侧。 要离故意问道:“大王心虑之人,定是前太子庆忌。臣能替大王除之。” 阖闾哑然失笑:“庆忌能手格猛虎,快步如飞,有万夫不当之勇,有天下第一勇士之称。寡人看来,你非他敌手,岂不是自寻死路耶?” 要离道:“善于杀人者在智术不在勇力,善于率军者在谋略不在人多,其理相通。只要臣能进庆忌之身,臣定能杀之。” “庆忌明智之人,又召集了四方的侠客谋士;又有上次子文的失手在前,你岂能获得他的信任?他不信任你如何能够接近其身?” “庆忌既然在招纳四方亡命之徒,臣就有机会接近他。臣有一策,可除庆忌。” 吴王见要离意志甚坚,便令要离讲来。 那要离却讲出一个歹毒的自残计划来,最终让他成为与专诸完全不同的人物。欲知后事,请看下章《苦肉之计》。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十二章 苦肉之计 要离知吴王并不十分待见自己,便想出了一个残毒的计划来。 要离对吴王道:“庆忌招纳死士,欲对大王不利,不得不除。前次有子文将军失手,庆忌肯定不再轻易相信去投奔的吴国之人。臣有一策,能让庆忌收留,只要能近得庆忌之身,臣大事可定!” 阖闾翻弄着几案上的竹简,不时看看要离,听他如何说来。 “这叫着‘苦肉计’。臣假意与大王有隙,负罪外逃。但要使庆忌深信不疑,大王可使这招苦肉之计:传令斩掉臣的右手,杀掉臣的妻子。如此一来,臣与大王便成了势不两立之势。臣再逃亡去卫国投奔庆忌,只要庆忌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信任并收留臣在他身边的。” 阖闾微微顿了片刻,摇了摇头,有些不悦道:“你一个吴国的子民,无过也无罪,而让寡人残坏你的躯体、杀戮你的妻子,寡人并非不仁之君,怎能做出这等残毒的事情来?” 要离起身跪下道:“臣既然作为大王的子民,现在大王有心腹之患,作为臣子,定会赴大王所难。如果臣只是安心于自己的小家,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置国家和大王的忧患而不顾,作为臣子是不忠的;大王是贤明之君,而庆忌心怀不轨,潜心相图,置国家大义不顾,而臣却闭目不见,是不义也!臣岂能作一个不忠不义之人?所以臣请大王应允。” 阖闾愀然不乐,站起身来,背着手不停地踱步,依然难以抉择。半天才摇头说道:“这样会陷寡人不仁不义,你这个苦肉计也许有些用处,但是的确令寡人十分为难。” 要离叩头于地,伏身苦劝道:“大王就算戮了我全家,只要大王不忘臣为国亡家、为主亡身之心,臣万死不辞!” 阖闾见要离如此固执,便许了要离之请:“寡人定会旌表你的家族,为你树碑立传,让你名扬后世,以彰表你的不世功勋。” 要离辞过吴王,回到龙卫营,把吴王相召之事向伍员细诉了一遭。两人商议细密,完善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来,上报于吴王。 一日早朝。吴王大集君臣,商议国家大事,并擢升勇士要离为大夫,助伍员练兵。 群臣奏完国事,阖闾宣布退朝,却见一人跪立中央,大呼道:“大王且慢!臣要离有事要奏。” 阖闾只走出数步,便折回身来,面色有些不悦:“何人在朝下喧哗?” 众臣见吴王回身,也只得重新站回朝班,见是那位新晋身大夫的矮子,象一个圆球跪立于大殿之中。 阖闾重新坐回正位,沉声问道:“要离有何话说?” 要离奏道:“大王得国数年,一直没有什么举措。臣窃以为大王已经失去争雄图霸之心,安于享乐,已无雄心大志!臣虽然只是一介武夫,但也知道吾国居于一隅,国土狭小,强邻环视。大王如再不思进取,安于现状,吾灭国之日不远矣!” 阖闾面有怒色,正要责问要离。此时却见伍员出班,跪下奏道:“要离之言甚是!臣也有同感。以前大王素有冲天之志,现在得国已经数年,也没见有什么非凡之举,的确让下臣寒心!要离素有勇士之称,智识非凡,可以为将。臣奏请大王让要离率军伐楚,以图大业!” 阖闾禁不住骂道:“寡人见要离,身长不过五尺,与小儿无异,岂能任他为将?难道我吴国无人么!再者寡人国事初定,百姓稍安而已,岂可轻言用兵?” 众臣见吴王生怒,均默然静立,不敢有言。 那要离却不通事务,依然强谏道:“这些都只是粉饰之词!大王不仁而且无信!伍员为大王谋定得国,颇为费心,已是肝脑涂地、忠心耿耿。但大王却一直不曾为伍员伐楚报仇,失千金之诺,岂为有信?大王岂不自愧耶?” 吴王大怒,拍案而起:“你一乡鄙野人,岂可轻言国家大事!还当庭折辱寡人。这等不忠不孝的狂妄之徒,不惩不足以平寡人之忿!”于是喝命庭前力士,把要离拉下去庭杖100,断其右臂。 众臣无不大惊,欲要解劝,见吴王盛怒,都鸦雀无言。 两名力士上前,象提小鸡一般,把要离押下大殿。略过半刻,庭外便响起凄厉的惨叫之声。阖闾尤不解恨,又下令道:“传医官为要离略作包扎,投要离于大狱。传禁军缉捕他的家小,待寡人以后再向他问罪!” 伍员见吴王如此闭塞言路,心里十分不平,便忿忿叹息出殿而去。 略过了半月,此事渐渐传了出去,无人不知。伍员见时机成熟,便叫来古辛,叮嘱道:“要离是我的朋友,这一次也是因为我而被大王问罪,所以我一直心内不安。你去想一个法子,救他出来。” 古辛有些不解:“大王一直对先生言听计从,大人为何不直接请命于王,赦了要离之罪?” “此次不然,大王盛怒,而且要离也是为了我的事而获罪,我岂好出面相救?就算我请命于王,大王也不会听从的。” 古辛便点头领命,自去筹划。 一日,古辛带上财帛,密潜入狱吏之家,赠与金帛,以要离之事相托。 那狱吏却道:“如我私下放走要离,必然获罪。我素闻伍大人手下侠士众多,不如你们想个劫狱之策,就算走了要离,我也可以脱得干系。” 于是古辛回报伍员,以狱吏之言相告。伍员便传令龙卫营的越朋、速卖二人,和古辛一起想法自去劫狱,要放走要离。 一日,月黑风高。那狱吏也做了安排,只令十数人看守大狱。古辛、越朋和速卖穿上黑色短装,摸到城北的这处监牢。 那监牢之前是一排木栅栏,栅栏左面是一座木柱搭成的哨楼,哨楼之上却悄无声息,没有人迹。只是那监牢大门之前有两名看守,趁二人不备,速卖和越朋已经闪身近前,一招锁喉便让二人昏死过去。 监牢里边灯光昏暗,按着狱吏先前的指点,要离居于32号的监室。要离也做好了准备,一见有人劫狱,早就在里边起手来。 由于监牢内有内应相助,而且这就是一场演戏而已,是让别人来看的。几个里应外合,也没费什么周章,就劫了要离出来。 趁着夜色,逃出城来,上了大路,古辛便住了步,对三人道:“我奉伍大人之命,配合越朋、速卖二人劫出要离。大人有令:着越朋和速卖随要离一道,往卫国去完成刺杀庆忌的使命。一切行动请二位听从要离的指派,不得违背!” 三人受伍员之命,和古辛别过,一路往卫国而来。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十三章 埋下祸根 要离、越朋、速卖三人趁乱逃出了姑苏,奔出吴国国境。先至艾城,一路寻访庆忌下落,访得庆忌已经到了卫国,几人便择路往卫国而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这日吴王阖闾刚上得早朝,有殿前侍卫上来禀报,说是昨夜监狱里走了要离。有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在夜里打劫了监狱,要离已经趁机逃去,不知所踪。 吴王心中会意,便不问狱吏失职之罪。但要离逃走,投奔庆忌是叛国大罪。于是阖闾广颁文书,传谕各地,颁要离之罪。 吴王再传令殿上甲士:要离秘密逃狱,有不轨之心;此人背信弃义,叛逃他国,罪不可赦!立令甲士速到监狱提出要离的家小,将要离妻子斩于市井,并焚尸灭迹,派人四处宣要离之罪,让百姓知道。 阖闾议罢朝事,回到后/宫,此时已到正午时分。阖闾由几位宫监引着,刚抬步踏入寝宫之门。见小女胜玉在侧,正赔着她母后在唠叨些什么。 看来朝中要离之事并没影响到阖闾的心情,吴王面色和暖,问胜玉道:“好几天都没见你过来,也不来看看你父王,你整天闷在屋里做些什么呢?” 胜玉忙过来见了阖闾,强笑道:“以前我求过父王,想让子文将军给我从市井捎点什么,但是一直也没见着他。也不知父王整天让他作些什么?” 阖闾没接女儿的话,却扭头对王后纪子笑道:“寡人也搞不懂,我们胜玉现在要娴静得多了。也没见她欺负她的哥哥们。胜玉,今天就在这里吃午饭再过去,你好久都没有陪陪寡人了。” 纪子于是吩咐侍女去后厨转告庖人,准备好公主胜玉的食具菜肴。 阖闾今天的心情很不错,虽然明白女儿刚才就是想间接询问子文的去处或是下落。女儿也学会了委婉,怕惹自己生气。子文离开吴宫后一直悄无声息,看来胜玉已经开始在想方设法寻找答案了。阖闾寻思着,时间过得真是快,转眼间女儿已经亭亭玉立,出落成一位大姑娘了。 胜玉见父王赐宴,便领命称谢。不到半晌,庖人上了菜肴,侍女摆放安箸之后,吴王、纪子、胜玉各自落席归座,开始用餐。 此次庖人为吴王上来的主菜是蒸鱼。因为吴人大多信鬼,虽说阖闾也深爱鱼炙味美,但专诸以梅花鱼炙奉于王僚,藏鱼肠之剑于鱼腹之中,故而一击成功。阖闾认为那梅花鱼炙有些不祥,宫内便不再做烤鱼。 可能那鱼炙,永远记录着那段血腥的传奇,记忆中已经变成锋利的鱼刺,让阖闾不敢触及。 为了满足阖闾爱鱼的嗜好,庖人经过一番尝试,做出了一种叫着清蒸鲈鱼的蒸鱼,味取其鲜,与浓烈的烤鱼截然相反,阖闾也甚为喜爱。在阖闾的影响下,后来吴宫以吃这种清蒸鲈鱼成风。 这次的蒸鱼做得十分入味,阖闾吃了近半。抬头看见胜玉案上却无蒸鱼,只摆着几味平常菜肴。 阖闾微温道:“怎么胜玉面前无鱼?” 宫监上来回话:“今日庖人并不知公主会在此用餐。王后传后厨备餐时,已经来不及准备这蒸鱼,所以请公主恕罪。” 阖闾知道胜玉平日不在这里用饭,庖人准备不及所至。于是吴王唤过侍女,把自己案上剩下一半的蒸鱼赐予胜玉。 胜玉见父王赐鱼,但见已食其半,那鲈鱼露出半边整齐的鱼刺。胜玉厌恶地望了一眼那盘剩鱼,虽说心里十分不悦,但也不敢推辞。 胜玉起身相谢,坐下后继续用餐,却也并不吃那蒸鱼。 用餐之后,胜玉辞了父母,领着宫女往自己的寝宫而来。因为想着中午父王赐鱼,胜玉心里十分郁闷。 今日到父王寝宫本意是想问点子文的下落,但父王并不接茬,口风很紧。看来从他们那里是问不出什么真实的情况的。因为父王一直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胜玉就有些隐隐的不安起来。按理,父王要对自己掩藏些什么呢? 胜玉想不明白这些事。 正在那里默然伤怀,此时有一位随侍左右的小宫女,比自己应该年小一些,平日和胜玉常相玩耍。因为这女子是越国贡奉上来的一位婢女,胜玉一直呼她为越女,很得胜玉的喜欢。 那小宫女见胜玉身边无人,就低声对胜玉道:“公主,婢女听王后身边的姐姐们说起过,好像子文将军在什么艾城。” 胜玉听后一震,自己多次向父王问过子文的去处,但一直都没得到个准信。见小宫女说得有鼻子有眼,便问道:“子文将军不是出使越国了么,怎么会在艾城?你别是听得不真罢?” 小宫女只图嘴快,便接嘴道:“怎么不真!公主,婢女还听说这子文将军是一个人到的艾城,去刺杀一个什么太子的。但是却失了手。” “你别只讲个半截话,快讲啊!失了手后这么样?真是,你急死我了!” “姐姐们说子文将军原来经常来宫里,陪着大王。她们都说子文将军是个英俊后生,可惜这下再也看不见他了。” “又怎么个不能了?难道他失手后被人抓起来了么?我可以让父王派兵去救他啊。” 那越女道:“子文将军去艾城肯定是大王派去的吧?大王让子文将军出马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婢女听说子文将军失手后被别人害了性命,所以公主一直也见不着他。” 胜玉听后如五雷轰顶,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早灰了大半。再一想每次问询子文的消息,父母都是支支吾吾的,心里便认为越女之言绝不是空穴来风。 胜玉越想越伤心,便让那小宫女出去,自己要独自呆上一会儿。 胜玉站起身来,透过薄纱的窗棂。她望着外面那方鱼池,禁不住就想起一些以前的片段: 虽说自己那时还是个小女孩,时常会拉着他的衣襟耍赖。但是,只有他是真正爱护着自己,没有父王那样的威严,也没有母后那样的琐碎,子文就刚刚好。 不知怎么回事,那是除了自己的血亲之外,自己最信任的人。 自己可以对他毫无顾忌的耍赖;趴在他结实的背上去摘桃树上高高的花儿;逼着他拱起屁股去逮躲在石缝里的蛐蛐儿。在他面前,没有顾忌也不需要遵守那些太多的条条框框。因为,子文为自己带进来的那些有趣的物件,那是自己可以看到外面世界的一个窗口。 自己身居高墙大院之内,子文给自己带进来的宫外之物,在胜玉看来,那是外面的、陌生的整个世界:有玲珑的用竹丝编制的小篓儿,小谷箩等,上面编出有梅花眼、菱形格的花纹来,都是些各色小玩意儿;还有就是黑皮陶罐啊或是鸟形小樽之类的时兴之物。还有用木头雕成的各色小型器物也十分有趣,比宫里那些辉煌的金器、玉器更来得可爱、好看。那些奇奇怪怪的物件,让自己惊讶不已,已经沉迷其中了。 胜玉的眼泪就那样慢慢浸下,脑里浮现出中午父王赏赐的半条剩鱼来。那条鲈鱼,用那只惨白的死鱼眼瞪着自己,惨白而且变得诡秘。 胜玉独自一人,也没心思唤人,就颤巍巍地出来看鱼。宫女们见了,忙过来跟随服侍,陪胜玉到了那方鱼塘。 胜玉令人拿了些栗米碎屑,喂了一阵池中的红色鲤鱼。这些鱼儿,似乎都在水里翻着白眼,让胜玉惊悸不安,头疼欲裂起来。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十四章 胜玉之死 宫女见胜玉神色疑惧,面色发白,也不知何事,便立即搀扶着胜玉,回到内室,一面报与王后知晓。 王后纪子便领着医官急急赶来,见胜玉卧于榻上,神色萎靡。纪子十分着忙,领医官上前诊视。 医官跪于榻前,观以颜色,询问起居饮食,又诊了一阵脉息,说是公主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弱之症。现在时节阴冷,只要好好调养,静心休息一番自会痊愈的。然后下了药方,王后便吩咐下去,为胜玉煎药不提。 这日胜玉略觉得好些,就挣扎着要起床来,宫女们便为她梳洗整衣。胜玉在铜镜前细细端视了一阵,见铜镜里的那个女孩,一双细眉微颦,头上金钗斜插,一袭白色素裙,有翩翩之姿;虽有怏怏病态,依然粉面凝脂,赛过桃花。 这几天躺在床上实在憋得气闷,胜玉就想出去散散心,抬步出了寝宫,冉冉往外面的小花园而来。 因为胜玉这一病,在公主寝宫内服侍的宫女们就随着熬了夜,因为看视得勤密,胜玉倒渐渐地恢复起来。那些宫女却没睡个踏实,失了觉,有的就上偏房补觉去了,只有两名小宫女跟随着胜玉出来。 胜玉还是先去看了一阵鱼,想着眼前这鱼儿犹在,但故人无踪,便触动心事,睹物思人,禁不住撒了几点痛泪。 胜玉回头见两个侍女没紧跟着过来,也没注意这边,她俩自顾靠在那木栏上看水中的鱼儿喋呷水面上的落花。胜玉便慢慢靠近水池边上,瞧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发起呆来。 想着自己身居深宫大院,纵有万般心事,无人可诉。母后权摄后/宫,虽说也极为溺爱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思,但母后是一个以父王为中心的人,在她的眼里,一定以父王马首是瞻。而父王高高在上,那日在用餐之时赐剩鱼就可以看出,父王做事根本不考虑自己的感受,在他的眼里,自己只是个孩子。 而子文,是自己在有限能接触男人的范围中,最能够让自己快乐的人。从自己随父王搬入王宫的那一天开始,在一个8岁女孩的眼里,子文便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那些往事一幕幕地在脑中一晃而过。胜玉长叹了一声,现在子文已去,自己已经万念俱灰。 胜玉看无人注意自己,便向前纵身一跃,跳入湖水之中。 “噗通”一声,水面上溅起浪来,两个宫女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坠于湖里,巨大的声响把树上的小鸟惊得飞窜。两名宫女的嘴巴瞬间都变成o型,愣在那里叫不出声来。 见那白色的裙裾慢慢往水面下坠,水中的胜玉并没扑腾,更没有呼号。她就那样静静地下沉,神色安详。 那群红色的鲤鱼也被意外的声响吓得沉入水底,转眼不见。 两名宫女搞明白过来,方才大呼救命。惊慌的喊叫声惊动了屋内的宫女们,还有远处的宫监听到异样后都赶往鱼池来,却只看见水面上一圈一圈的波纹荡漾,水面上冒出长串的气泡,那水纹的圆心中已不见一物。 那两个宫女指着胜玉落水的地方,语无伦次。那些宫监也不敢耽误,就乱着一团往水下跳,准备救人。 几个宫监在水里摸寻了一阵,方捞起身着白裙的胜玉来。此时的胜玉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红红的嘴唇已经有些发乌。有个宫监探了一下胜玉的鼻息,摇摇头。 这里正乱着了一团,都望着那宫监怀中的胜玉不知所措。当王后纪子和医官得报赶来时,胜玉已经被放在了她的睡塌之上。宫女们已经褪下了她身上的湿衣,用锦被盖着她,一群侍女都站在榻边饮泣,神色凄惶。 纪子见状已经嚎啕大哭起来。那医官上去检查了一阵,压压人中,又摸了一阵脉息,就跪下报与王后:公主已仙去了!然后医官退出,在外面候命。 这屋子的人便开始痛哭。王后纪子自是哀女情切,是痛失爱女。那宫女们却不然,主要是哭自己将大难临头。知吴王甚是钟爱胜玉,公主今日跳湖自尽,这些随侍的宫人都脱不了干系。 满屋的人都各自哀声一片。此时就见吴王随着一群侍卫急急赶来,见此情状,便知已经回天乏术了。阖闾进了胜玉寝宫,见胜玉面色如生,也禁不住悲从心来。 各自悲啼了一阵,吴王喝命护卫,把胜玉寝宫内所有服侍的侍女宫监全部就地囚监起来,以备讯问。然后命国师(巫师)为胜玉举行丧葬之仪,送女之魂归天。 因阖闾极为疼爱此女,今日痛她夭亡,欲要大举殡殓,厚葬爱女。 在胜玉寝宫的一间偏室,一共囚禁着12名胜玉的婢女仆从。是夜,有数名宫监前来,手捧白绫,立于众人之前。 宫监道:“此次公主归天,你等玩忽职守,看管不力,大王甚是震怒!大王想着公主一人,在天上也是寂寞的,各位服侍公主多年,就随公主去吧,也不枉你等服侍一场。” 然**监授以白绫,这些宫女们知道在劫难逃,早就开始痛哭起来。 在宫监的监督下,这12名宫女便摇摇荡荡悬于梁上白绫,12个芳魂悠悠,已为胜玉殉葬矣! 阖闾痛胜玉之死,令国师寻访落葬之地。后来选定离阊门方向二十里处的一处平地,此处风水极佳,是丧葬宝地。 吴王传令征吴国民夫,在胜玉墓地处先挖出一个巨大的水塘来,然后把挖出的积土堆在中间,在土堆中用条石修砌出存放棺椁的墓室来。再修筑一条长长的通道连接岸上。修建之后,把巨大的水塘注满湖水,那墓室便安座于湖水中了。根据吴越古代的丧葬习俗,史上称为:“凿池积土,所凿之处,遂成太湖”。 吴王下令以楠木为棺,以牛皮覆盖棺木,用松香加以密封,外面用巨石做椁,雕以精美的花纹。而且用大量的珍宝绸缎,金鼎玉杯为其殉葬。吴国府库的珠宝奇珍几乎用掉其半,甚是奢废。 阖闾犹不自安,想着胜玉在时,极为钟爱“盘郢”之剑,再以此剑相殉。 到了下葬之期,姑苏城内便十分热闹。先是有数百人在前面表演起“白鹤之舞”,每人手中都举着一只用白绢裱糊的白鹤。这白鹤是用竹枝做成了骨架,再用白绢裱糊,形如白鹤。骨架内藏有机关,拉动暗藏的麻线,那白鹤就能翩翩起舞。引起不少的百姓围观跟随,都想看个热闹。 中间便是送葬的棺椁队伍,白花花的一片。后面是拉着殉葬品的牛车,都以白绢装饰,整个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往胜玉的墓地而来。 送殡队伍走得很慢,那白鹤舞表演得极为卖力。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差不多有万人以上。看热闹的和送葬的队伍便混合起来,难以分辨。那些送葬之人也不驱赶,似乎很欢迎这些百姓的加入。 白鹤之队边舞边向公主的墓室走去,听说里面修建得十分奢华,老百姓们也想顺便开开眼界,就随着队伍蜂拥而入。 当那些百姓们正兴致勃勃地在巨大的墓室里谈论慨叹,却见身后那条唯一的通道尽头,出现了很多的甲士,他们都全副武装,守在那条墓道的入口,那是唯一能于外界相连的出口。 绝望的眼神,充满了整个墓穴。但这些人明白过来时,只见那巨大的石门缓缓落下。 这群人便如惊弓之鸟,反应快些的就夺门而逃,踩死的,被外面甲士斩杀的不计其数。而大多数人都被那道石门永远隔绝在墓室里,成为了胜玉的殉葬品。 “轰”的一声,那道石门落到最低,彻底淹没了那些人的求生欲望,墓室内只有漫长的黑暗,与那些冤魂们相伴。 后来阖闾有言:“使吾女有万人为殉,庶不寂寞也!”所以古人有评:阖闾杀生送死,无道极矣!” 办完胜玉的丧事,阖闾便把目光投向卫国,时刻关注着要离的消息。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十五章 获取信任 话说要离到了卫国,先去结交卫国的重臣元老。在他们面前诉说吴王之非,并讲诉自己的冤屈。如有不相信者,要离便褪下上衣,露出所斩右臂向他们展示一番。如此一来,卫国上下便渐渐知道要离是吴王的叛臣逆贼,被吴王缉捕,是吴国的逃亡之臣。 越朋和速卖便暗暗打探庆忌在卫国的府宅。因为庆忌在卫国名声显赫,很容易就打探出庆忌的所在来。 要离对越朋、速卖二人道:“我自去求见庆忌,实施苦肉之计。你们两人就在这里秘密潜伏下来,我有什么事需要你们办时,我就到你们的藏身之处来寻你们。但你们没有重要的事情也不要来寻我,免得让别人生疑。” 二人应诺。速卖道:“你投奔庆忌之后,自然有些事情不便出面去办。庆忌现在十分警惕,我们要十分小心才好。”三个计议周全,要离就告辞二人出来,上庆忌府上求见。 门吏通报后,出来告知要离:“我家太子请先生入内相见。” 要离见庆忌不出来迎接,知道经过上次子文刺杀之事后,庆忌便不再信任来投奔自己的吴国人了。 随着门吏入了大厅,要离见庆忌盘膝坐于大厅正位。大厅后壁墙上,有用青铜锻铸的瑞兽图纹。庆忌面前放着一张金银彩绘漆案,两侧文武门客侍立。见要离进厅,众人只是漠然视之,无人答言。 要离低头躬身,小步向前,距庆忌约五步之处,跪下行叩头之礼。 庆忌装着没看见似的,自顾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璧。 要离见庆忌态度倨傲,也不计较,跪下道:“太子招纳天下英杰,何故如此轻慢无礼?太子难道不怕让天下义士寒了心么?小人从家国而来,忍辱负重,苟延残喘,太子知道这是为何吗?” 庆忌依然坐着没动,只是抬头望了一眼面前跪着的要离。见此人身材短小,面容丑陋,腰粗似桶,很是难看。于是庆忌有厌恶之色,便随口问道:“我听到很多卫国的大臣们都说起过你,因为你忤逆了阖闾,逃出监牢,被阖闾缉捕,所以逃到了卫国避难。” “小人非为自己之事来投奔太子。我一个身残之人,还有何用?但太子勇武非常,智识不凡,以后一定大有可为。小人不才,没能力为自己报仇,只得投附太子,欲假太子之手报我血仇家恨!”说到痛心处,要离禁不住悲啼起来。 庆忌有子文的先例在那里摆着,要离虽然说得情真意切,庆忌尤不相信。 要离于是脱下上衣,袒胸露背,露出被斩断的右臂,高声道:“阖闾包藏祸心十年之久,后来利用奸计,弑杀了先王,是谋逆篡位也!太子难道忘记了杀父之仇么?” 庆忌听后,立即站立起来,恭身答道:“我庆忌无日不敢忘也!壮士所言不差。壮士一定知道,我正在广招天下义士,联结诸侯,无日不想着举兵南指,为先君复仇!” “小人受阖闾惨刑,并且阖闾杀了我的全家。我与阖闾有不共戴天之仇!虽然小人身体残废,但是小人对吴国的山川地形十分熟悉,对吴国的军队部署和战力情况都很了解。只要太子有伐吴之志,小人愿意做前导,助太子复国!望太子勿弃!” 庆忌见要离断臂是实,沉吟半晌,犹豫不能决。 此时武冈出来对庆忌道:“既然要离远道而来,断臂是真。太子就收留他罢。我建议太子以下客之礼,收下要离,待以后有功再做擢升。” 庆忌觉得有理,便留下要离,但心内并不深信,便密派心腹之人监视要离的一言一行。 武钢为庆忌计议道:“这要离虽来得蹊跷,但我看他断臂是真,为了不冤枉他,也免得让来投奔的天下豪杰寒心。太子何不私下派遣细作,到吴国打探要离之事的真伪?如果要离之言有假,那要离就是子文一样的货色,太子即可杀之;如要离之言为真,无半点虚言,太子就当礼贤下士,以礼相待。” 庆忌称善。为了核实要离所言真假,庆忌派出细作,赶往吴国,去查访要离家小的下落以及要离获罪的经过,防止要离成为第二个子文。 约过一月,细作回来后,上报庆忌:要离因为劝吴王伐楚,当庭责问吴王,出言不逊,被吴王当着众臣之面廷杖100,斩断右臂。后来要离从狱中逃脱,吴王便在菜市斩了要离全家,并以火焚尸,不让亡灵入土,歹毒残忍之极也!在吴国境内的边塞关津,到处都张贴有缉捕要离的图影文书。 庆忌便坦信不疑,不再监视要离,且授以中客之礼相待。 一日,武冈与庆忌议起伐吴报仇之事。庆忌一直担心自己实力不济,加上吴国君臣契合,上下同心,并无可趁之机,那报仇之日便遥遥无期。对于自己和阖闾之间的实力悬殊,庆忌是十分清醒的。 武冈想起了刚刚入伙的要离,建议庆忌招来要离,问问吴国国情。 不到一个时辰,要离便领命前来觐见。庆忌起身相迎,赐坐毕,庆忌便问起吴国形势。 庆忌道:“我听说吴王任伍员为行人之职而不臣,吴王托军国大事于他,让他问政百姓,改革兵制,扩充行伍。还有上卿专毅练兵选将,打造新军。吴国上下君臣相得,国内兵强民附。吴国大治而我兵微将寡,我岂有报仇复国的机会呢?先生刚从吴国而来,对吴国朝中内情自然知道不少,以先生之见,按照眼下的局势,我该如何行事?” 要离便侃侃而谈,为庆忌分析吴国之势。 “吴国表面上风平浪静,上下相得。但我从吴国而来,自然知道些内情。实际情况却迥然不同:吴国朝中,现在算是有大才的只有一个伍员,此人有勇有谋,是治国能臣。但据我所知,吴王和伍员之间的关系其实很不牢固。” 庆忌有些吃惊,因为伍员逃亡到吴国之后,帮助阖闾得国,居功至伟,二人之间的关系自然非比寻常。见要离如此说来,自然十分不解。 要离笑道:“太子有所不知。就是因为这一点,二人才有了隔阂。我听说伍员在帮助阖闾谋国之时,二人曾经有约:伍员助阖闾得国之后,阖闾便出兵为伍员伐楚报仇。但是阖闾为王已经数年了,却不见他出兵伐楚为伍员报仇,于是伍员甚是不满。这次我就是在吴国朝堂上劝吴王履行诺言,所以便受到了吴王的惩罚。以此看来,所以我说吴王和伍员之间早有嫌隙。只是外人不知而已。” 庆忌听后面露喜色,但尤是有些不信。 要离又道:“我是个喜欢打抱不平的人。因为我对伍员十分敬重,伍员偶尔也对我讲起这些事。所以我就为他在吴王面前鸣不平,诘问吴王为何不履行诺言,也正因为这点让吴王恼羞成怒,所以便残毒如此!” 就算吴王和谋臣伍员不合,但庆忌认为吴国兵强将广,自己实力微寡,如靠自己这点家底去伐吴,无异于飞蛾扑火。 要离便为庆忌划策:“要离虽然没什么大才,但在吴国之时,我与伍员相交甚厚。再说伍员见吴王不为自己报仇,早就有离开阖闾的想法了。如果公子愿意,我便可以派人与他联络。如果事成,伍员就可为太子出力。有他在朝中作为内应,太子便可向诸侯借兵,许以重贿,举兵讨伐吴国。如此,太子的复国之志定当成功!” 庆忌被要离如此一说,心内大喜,便嘱咐要离,秘密与伍员联络,以图大事,并亮出底牌:“如果你能说服伍员为我所用,成为我们伐吴的内应,帮助我复国成功。一旦我夺得吴国大位,我定当为他伐楚报仇,绝不食言!” 于是要离应允,自去安排心腹之人潜入吴国和伍员联络。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十六章 刺杀庆忌 要离受庆忌之托,便秘密派遣越朋潜入吴国,把事情的经过向伍员说明,让伍员将计就计,答应庆忌的请求,作为庆忌伐吴时的内应。 伍员便修书一封,让越朋带回卫国回报要离,假意应允在姑苏策应庆忌。 要离得伍员回书,便到庆忌府上拜谒庆忌。 要离道:“伍员在信中秘密嘱咐于我,让我留心观察太子的志向如何。如太子心怀大志,可以依靠的话;伍员自会考虑帮助太子复国。但他有一个条件――事成之后,太子要答应为他伍员伐楚报仇,不能像阖闾得位之后便食言推诿。如果太子能做到这些,伍员就愿意做太子伐吴的内应。”说毕献上伍员的回书。 庆忌细细看视了一番,心里还是有些防备。自己和伍员根本没有过交往,也难知书信的真伪,便默然不言。 要离见庆忌犹疑未决,便振独臂而呼道:“现在吴国君臣失和,正是用兵的大好时机。太子如果不趁此时发兵,待以后吴王和子胥君臣复合之后,就没有机会了。我和太子都将失去这个复仇的大好机会。现在伍员愿意做为内应,赎窟室同谋先君之罪。太子为何不抓住战机,引兵伐吴呢?”说罢放声大哭,一头撞在厅内木柱之上,欲要寻死。 “小人千里来投,忍辱负重,寄复仇之望于太子之门,可叹我所寄非人也!” 那矮子在厅内哭得哑然失声,匍匐在地上捶足擂胸,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庆忌见不是个事,就站起身来,止之道:“先生不必如此。我就听从先生的意思罢!” 于是庆忌大集手下的谋臣死士,在府上商议出兵伐吴之策。 庆忌就传下命令:全部兵将甲士,从卫国拔寨出发,屯兵于自己的老巢,吴楚之间的艾城。令要离在艾城训练士卒,整修舟楫,做好寻机伐吴之备。至此,要离升上客之赏,作为庆忌的心腹之人,随侍在庆忌的左右。 庆忌到了艾城,因为与楚国并无任何瓜葛,其它诸侯小国也不敢借兵与庆忌。庆忌只有完全依靠自己这些年召集起的人马,略有甲士1000人。水上战船20余艘。但这些士兵都是武艺高强之辈,基本上都是各诸侯国逃亡在外的精英,所以战斗力却不可小觑。 在要离的悉心训练下,庆忌也常常亲自到军营演武,士卒对各种阵型战法都已经娴熟于胸。于是要离建议庆忌,写信私与伍员连接,说明起兵伐吴的具体日期,让伍员做好准备,在姑苏策应。 庆忌便在艾城誓师,祭拜天地,整备粮草,打出复国旗号,汇集流亡之徒,提兵伐吴。 而细作来报,吴国国内在西北边境之上,早已屯下大军相待。要离建议庆忌,让甲士乘战船顺流而下,迂回过吴军屯兵之所,绕道而行,再率军长驱直入,不在于攻城拔寨,而要孤军深入,直取姑苏。 庆忌认为要离之计甚善,于是传令士卒,乘战船顺流而下,欲偷袭吴国。 这日大军开拔,庆忌乘坐大船,带领水军,出了艾城。此船为庆忌水军的旗舰,名曰“乌桑”。 要离与庆忌同舟,此时要离见“乌桑”大船正一船当先,因为船大,水手众多,所以行进的速度极快。不到多时,“乌桑”已经独行在整个水师的前面,后面战船因为速度较慢,离得此船较远。 要离请于庆忌道:“我船为旗舰,众船皆以我船为令。太子不如到船首去看一看,给水手和兵士们加把劲,训个话。提振一番士气如何?” 庆忌自然愿意,来到船首坐定,向兵士们训诫了一番。要离左手执矛,立于下侧。 要离留心打量了一番,见庆忌的护卫都离得有数步之遥,便握紧了那枝短矛,屏气定神。 此时,天色转暗,似有雷雨之兆。瞬时从下方鼓起一阵大风来,风力十分强劲。虽然要离人处于庆忌下首,此时却是庆忌的上风方向。 刮起的风让庆忌的眼睛发涩,于是庆忌眯了一下眼睛,用手臂挡于额前,搭凉棚之式。正在这时,只见要离腾身而起,借着风势,左手擎着短矛,刺向庆忌腹心。 那厚重的护甲传出破碎的刺耳声响,锐利的矛尖凝聚了要离全部的力量。这矛的去势便十分迅猛,直刺透庆忌心窝,矛尖穿出背外。 坐在船首的庆忌虽然受此重创,但还是反映极快,一手握住胸前之矛,另一手顺势已经撸过要离,单手提起,置于自己双膝之上。继而腾出另一只手来,把要离牢牢缚定。 然后庆忌把要离倒提起来,把要离的脑袋侵入水中,反复数次。 左右护卫前来,欲以戈戟乱刺要离。庆忌虽然口内浸血,胸插短矛,却依然笑着阻止道:“敢加刃于我庆忌者,必是天下勇士也!今日要离能够成功,是天意不佑我庆忌!岂可在一日之间,让天下两位勇士一并殒命乎?” 于是庆忌再三告诫左右,传令下去,放走要离还吴:“要离身负使命,能够为主尽忠,这等天下豪杰,不可不表其勇,以彰其智!”话毕,庆忌把要离放回船上,然后从胸前抽出短矛,只见庆忌血流如注,大叫一声,倒船身亡。 庆忌的左右护卫遵从庆忌遗言,欲放要离回国,但要离却是不肯。众人十分不解,便戒饬道:“我等是依从太子之命,并非不能杀你!现在给你一条生路,你自去罢,免得众将后悔,那时你想走也不能了。” 要离望着江面渺渺,并不肯行,对众人道:“我要离有三个缘由不能容身立世,就算太子有命,我也不愿苟活!” 众人便问何为“三不容”之事。 要离道:“我以苦肉计相谋于太子,为了成事家小被杀,我失仁也。此一不容;为了帮助新立的吴王而刺杀先王的储君,我为不义,此二不容于世;为了安君王之心,成人之事却让自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丧妻失子,是不智也。有此难容之故,所以我要离还有何面目立于人世间?” 要离说完,便转身投于江中。 船上水手却也下水把要离救起。要离忿然道:“我已经说过,不欲立世为人,你又何必救我上船?” 那些人见庆忌已亡,群龙无首,便欲散去。那水手劝要离道:“你既然不辱使命,为吴王除去心头之患,回到吴国你必获重赏!” 要离凄然道:“我连家人妻子都能舍去,难道还会在意这些爵禄吗?” “你等把我和太子的尸身带回吴国,自然会受到吴王重赏。今日太子已去,你等各自散了罢。吴王阖闾是有为之君,你们何必自去寻死?”然后要离诉以越朋、速卖在艾城,并告与众人,让他们自去投奔越朋、速卖,然后跟随二人回到吴国,自会有赏。 说毕,要离从甲士手中夺过佩剑,自斩其足,然后割喉自刎。 庆忌一死,那1000名士卒散去大半。只余少数残兵领着庆忌和要离的尸身到艾城来投奔越朋、速卖。二人收编了庆忌残兵,用棺木送回要离和庆忌的尸身,一行人马回到吴国。 吴王接到伍员之报,知道庆忌已死,心内喜不自禁。于是重赏归降士卒,收于行伍。 阖闾以上卿之礼葬要离于阊门之外,对众臣道:“寡人欲借要离之勇,为吴国镇守国门也!”然后追赠其妻谥号,为要离立庙,每年祭祀。 阖闾以公子之礼葬庆忌于王僚墓侧,均给予厚葬。 从此,吴国外患已除,君臣相得,吴国开始走向强国之路,图霸之途。 篇外: 吴王阖闾借伍员之谋,专诸之勇弑杀了王僚,得国夺位。而旧太子庆忌逃亡在外,如鲠在喉。后有要离,贪侠士之名,利用苦肉之计,取得庆忌信任,然后趁机杀之。阖闾除此二人,便能坐在王位之上,高枕无忧了。 阖闾和伍员正要按着自己的设计和时间表向楚国发难,真是天意昭昭,楚国却生出内乱来。 其实在阖闾得国之初,准备除庆忌之时,楚国的内斗就已经开始了。让我们回过头去,看看楚国在这些时候发生了什么。请看下卷《自相残杀之内斗篇》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卷 ------------ 第五十七回 平地波涛 吴王阖闾把吴国打理得兵强民附,又激励农桑,兴修水利。粮仓开始丰盈,兵器充满械库;先弑王僚,又除出了庆忌这个心头大患,正是如日中天。 伍员更是用心理政,辅佐吴王。一代雄主和一代能臣正在磨刀霍霍,欲举兵南指,为伍员伐楚报仇。 但是,楚国已经自己先乱了起来。话还得重头说起。回到王僚被专诸弑杀;掩馀。烛庸二将被派遣出兵伐楚,被卻宛和沈尹戍二将困于潜邑之地说起。 ※※※※※※※※※※※※※※※※※※※※※※※※※※※※※※ 话说吴将掩馀、烛庸二将扔下2万士卒连夜独自逃命,逃亡于小国避难。吴兵群龙无首,哪还有心恋战?便四处逃窜,夺路想回到家乡之国。但吴兵却被卻宛的水军在后面断了归路,逃的逃,杀的杀。吴军溃散,多半残兵被卻宛的水军所获。 楚兵诸将知吴王僚被公子姬光所弑,吴国发生了宫廷政变,阖闾新立为王。诸将都有趁机伐吴之心。无奈卻宛极力反对,认为趁敌国之丧而伐之,非为天道。左司马沈尹戍也没再坚持,二将便整顿兵马,设置边防,留兵驻守潜邑之地,引兵还都。 那日卻宛刚领着自己率领的兵卒,抬着各种俘获之物,从郢都长街而过。楚昭王也专门派出迎接的仪仗队伍出城相迎,以彰其功;郢都城内,旌旗飘摇。楚国已经难得有一场这样提振士气的胜利了。此战虽然有些捡便宜的味道,但对于提振楚国的士气民心,却意义非凡。 卻宛在郢都的长街上正遇着太师费无极。因楚平王死后,楚昭王继位,王太后孟嬴和昭王熊壬都对费无极避之三舍,无极便失宠,离开了楚国的权力中心。但费无极却又不甘,无时不想着东山再起。 目前的楚国,朝政由相国囊瓦把持。王太后居于深宫,又是女流;昭王只是个懵懂少年,国家大事还不能独断,所以囊瓦在楚国权势熏天。费无极不甘心自己的失势,总想在眼前的朝局下来个浑水摸鱼。 而卻宛是纯良之士,对费无极在平王时得宠乱政早就恨得牙根痒痒,现在这家伙失势,人人都暗自称愿。卻宛便坐在马车之上,假装没看见他,由护卫簇拥,一路往王宫大殿而去。 但是,路侧的那辆马车之上,那个干瘦的老头,三角眼里露出阴森的杀气。他捻着自己的八字须,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鼻子里也冷冷地哼了一声。 卻宛和左司马沈尹戍得胜回朝,献吴国俘虏数千,甲胄无数。昭王大喜,赏所获兵甲一半赐予左尹卻宛为赏。 昭王又仔细问询此战经过,知卻宛智勇非凡,是国家栋梁之才,于是从此以后,昭王便常以国事相商,对卻宛甚是恭敬,日益受昭王宠信。 此时,那费无极虽然失势,但无时不在关注着朝政,见卻宛得宠,是昭王栽培的对象,有接班相国的趋势。想着如果此人当政,那自己永无出头之日。于是费无极无日不在想着除掉卻宛。 一日,费无极访右尹鄢将师之家。无极知鄢将师与卻宛有隙,便故意问道:“左尹此次出兵退吴,建了不世之功。大王甚是宠信有加。不知右尹大人有何看法?” 鄢将师素来对卻宛居于自己之上十分不满(古代左为上,卻宛为左尹,自然高于右尹鄢将师)。见费无极提及,愤然道:“他一个异国匹夫,其父从晋国逃亡而来。现在位居我上,我心不甘。太师有何良策教我呢?” 费无极轻声道:“我有一策,可以帮助右尹称愿。你想,只要卻宛一死,那左尹之位不就是你的么?” 于是鄢将师就附耳过去,听费无极铲除卻宛之策,二人策划已定。 此时正值早春,士子官宦之家便时常相约结队出游,出城踏青赏花,领略春天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气象。费无极访得相国囊瓦,在三月三日欲率家人外出踏青,无极寻访得十分细致,连来往的路线,去的目的地,出发的时间都打听得十分清楚。 所以,费无极在三月三日与相国在同一个地方踏青邂逅就成了有意中的无意了。 作为礼仪,自然,无极有拜谒相国的必要。在这春天的野外相遇,相国囊瓦后来才知道,这次无极的拜谒,简直就是包藏祸心,是无极除掉卻宛计谋的一部分。 相国囊瓦让随从为太师安座。两人坐在春天的阳光里,四面是执戈的护卫,看护着小姐、侍妾、公子们。二人寒暄了一阵,不外乎说些春色美景,偶尔也说几句朝中之事。 费无极故做沉思之状,半天才想起来似的,对囊瓦道:“看来我也老了,记性太差。前几天左尹托我给相国捎话。哎,我就差一点忘了。” 囊瓦就问何事。无极道:“左尹因为受了吾王之赏,作为下僚,他想请相国去他家赴宴饮酒,以表恭敬。但他又担心相国拒绝。也是,如相国推脱不去,此人面薄,他怕丢了颜面。所以让老夫先来探探相国的口气。” 囊瓦哈哈笑道:“这卻宛还真是面浅之人。都同朝为官,我虽为上属,但从不自傲,我为什么要拒绝呢?请太师转告他,只要他诚心相请,我一定愿意到他家去搅扰一番。” 目的达到,自然,费无极便告辞而去,也不再踏青赏花,便急急赶回城内。直驱左尹卻宛之家。 卻宛虽然疑惑,自己从来和这厮没什么交情,怎么今日却无事登门?卻宛也只好硬着头皮,迎接无极入府。 分宾主归坐。卻宛客气了几句,就问无极的来意。 无极道:“老夫前些日子陪相国闲谈,相国向我提起。左尹上次退吴,立下了大功。现在左尹受大王宠信,威望日高,相国有来府上祝贺之意。但又不知道左尹愿不愿意备酒一饮。所以相国派老夫来探探左尹的意思,如左尹不拒,我便报与相国知道。” 卻宛不知是计,讶然道:“我位居下僚,相国愿意光临寒舍,我怎么会不遵命呢?明日就可以请相国枉驾,我当备好饮具,和相国痛饮一回。请太师转告下官之意。” 无极做沉思之状,好意提醒道:“左尹既然恭请相国,但不知左尹准备些什么孝敬相国呢?” “但我不知相国有何爱好。据我所知,大王与王太后赏赐给他的财帛无数,我这里还有什么他看得上眼的?”卻宛知囊瓦有贪贿之名,也不知自己有什么可以孝敬的。 无极笑道:“相国最喜欢的,是制造精良的武器和铠甲。上次左尹俘获极多,大王赏赐的兵甲上千。吴国的兵甲利刃,天下闻名!左尹何不从中选出上等货色,赠与相国。如果左尹按照我的安排,相国必然喜不自禁。” 卻宛见无极说得在理,便吩咐随从,从府库之中,选200件出来,立即送到正厅来。 半晌,甲士送来200件利刃坚甲,卻宛和无极仔细挑选了一番,从中再筛选出50件来。 无极道:“待相国来饮酒之时,左尹便出示坚甲利刃让相国赏鉴。但是,如果把这些铠甲利剑就这样挂着或是堆放在地上,也看不出什么效果来。明日不如让一些甲士穿着这些铠甲,握着利刃,在大厅展示一番,这样也让相国看得更真切一些,效果会更好。” 卻宛想着相国喜爱坚甲利刃,让士兵穿着展示也没什么不妥,也点头同意。 无极又道:“在相国没来之时,为了不授人以柄,左尹还是先用帷幔遮住这些甲士利刃,免得外人看到不好。” 卻宛以为然。一一按照无极的吩咐,为迎接相国囊瓦的到来细细准备,便让无极转告相国饮酒之期。但是,这一切,都是在自掘坟墓。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十八章 枉杀贤臣 第二日下朝之后,却宛托费无极请相国囊瓦赴宴。费无极便坐上马车,往相府而来。 因为昨日无极已经禀告过相国,却宛有备酒相请之意。今日就是来正式请客的意思,也是为了表达一种恭敬和心诚。 因为费无极是中间人,自然却宛也是请了他的。相国连饮酒这些私事都和无极谈论,在却宛的眼里,这无极应该和相国的私交极好,所以就请无极做陪。 囊瓦让护卫随从备好马车,准备乘车往却宛之家赴宴,囊瓦便招呼无极一路随车同行。 囊瓦将行,无极假意思索半晌,附耳囊瓦道:“我看相国还是小心为上。现在人心难测,为了以防万一,我就先去左尹之家,打个前哨,看他准备得如何。如果有什么非常之事,也好有个防备。” 囊瓦笑道:“吃个酒何必如此小心?我看左尹为人,一定不会做什么卑劣之事,太师多虑了。” 无极却勾了一句:“左尹现在受大王宠信,年纪尚壮,相国为何不多个心眼呢?老夫先去看看,也没什么阻碍,还是小心一些才好。” 囊瓦听无极之言还是合乎情理,便止住马车家甲,让无极先去打个前站,然后自己再去。 不一阵,却见无极踉踉跄跄,脸色惊惶,还没到近处便从马车上滚落下来。爬起来后还喘息未定。 无极有些语无伦次:“相国不好!我差点好心办成坏事了!今日左尹设宴相待,我看他起心不良。我刚才去左尹之家,却见却宛在宴席后的帷帐之中暗伏着不少甲士利刃,相国此去,一定会遭他毒手!” 囊瓦却不相信,捻须沉思道:“左尹素来和我无隙,他又何必害我?太师别是看得不真罢?” 无极道:“据老夫看来:这却宛见大王日益宠信和重用他,又居功于众臣之上。楚国朝堂,左尹之上唯相国一人!据我观察,大王也有栽培他的意思,让他以后接手相国之位也未可知。难道他就没有觊觎相位的野心吗?” 囊瓦摇摇头,闭目不答。无极继续说道:“我听说在潜邑之战,却宛围住了吴国残兵,俘获颇多。众将都欲趁机伐吴,却宛却不从。老夫后来听说他可是收了吴国的贿赂呢。相国请想:吴国趁我大丧派掩馀、烛庸二将来伐我;后来我们取得先机,应该也趁吴国内乱去讨伐他,这样才算公平。但左尹却死劝诸将班师。岂不是受了吴国之贿?如果却宛这样的人当政,把持了吾国权柄,我泱泱大楚危在旦夕也!” 囊瓦意犹未信,唤过自己卫队首领灵魏,让他带几个人去左尹府看看。 此时却宛府上正在忙乱,丫鬟侍女都在用心准备,却宛亲自嘱咐后厨,要烤制一种吴国传过来的鱼炙,招待相国。 灵魏到了却宛府上,装着是为相国来打个前站的,说相国马上就到,先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于是灵魏自顾看视了一番,见帐幔之中藏有坚甲利刃,灵魏默不作声,就回去向囊瓦复命。 囊瓦听灵魏还报,知无极所言不虚,不由得十分震怒! 楚国相国(令尹)是政府首脑,下面设有两名副手,左尹和右尹。这三人基本掌控着朝中的军政大权。现在左尹有图谋害己之心,于是囊瓦便召右尹鄢将师来自己府上商议。 鄢将师对囊瓦进言道:“却宛一直深藏不轨之心,拉帮结派,欲图相国之位很久了,只是相国不察也!今日肯定是借机欲害相国,相国应该想个应对之策才好,不然会大祸临头了!” 囊瓦大怒道:“异国匹夫!还敢作乱。既然他图谋不轨,我必亲手杀之,以泄吾恨!”一边令右尹鄢将师召集郢都驻扎兵马,做好攻打却宛的准备。 囊瓦安排停当,然后驾车往楚宫求见昭王。 昭王便在后\宫宣召接见囊瓦,囊瓦以却宛图谋之事细细讲述了一番。此时昭王虽然才十岁的样子,但也分得清忠奸:“那太师之言,莫非有诈?” 囊瓦道:“臣曾经派遣护卫灵魏亲自去访查,太师之言不差。却宛之父为晋国逃亡之臣,如果他身怀异心,也是很自然的事。只是大王对他十分宠信,他却辜负了大王对他的信任。如今臣只有按照国家律法,惩治却宛谋逆之罪!” 昭王虽然心内狐疑,但相国执意如此,也不好驳斥。再说别人的证据确凿,昭王只得允了囊瓦之请。 那却宛一直还蒙在鼓里,自在府上等候相国驾临。只是见过几趟打前站的,就是一直没见着相国的踪影。却宛正欲派人去找中间人费无极,想探寻个明白。 这时却听见府外兵马喧嚣,只见鄢将师率领着数百名甲士,干戈森森,甲胄鲜明,已经围住了自己的左尹之府。 却宛大惊,不知何故。只见公子伯嚭惊慌失措,跑进来对却宛道:“父亲,不好了!相国有令:说父亲私藏甲士,假意宴请相国实有图谋不轨之心。” 却宛长叹一声,无力地坐回榻上。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费无极所卖。努力镇静了一阵。却宛道:“我儿快快趁此混乱之机,逃奔出去。现在已经顾不得许多,保住自己的性命,为我伯氏一门留个血脉孤种罢!” 却宛见伯嚭跃墙突围而出,才回到内室,拔出身上佩剑,自刎而亡。 那群甲士冲进府来,逢人便砍、见人便杀。转眼却宛府上已经血流成河矣! 囊瓦命甲士灭了却宛之家,除伯嚭一人孤身逃出,百余名主人仆从,瞬间命归黄泉。囊瓦为了震慑民心,便召集周围民众,命他们举火焚烧却宛左尹府邸。 但郢都百姓都知道却宛是个贤臣,并且楚国的复兴之望才刚刚燃起,只要却宛能够当政,楚国就有希望。但是,随着却宛的被杀这种希望瞬间就熄灭了。那些郢都的老百姓自然不肯听从囊瓦的命令,没人去焚烧却宛的府邸。 囊瓦更加生气,于是召集却宛之家周围数十户人家,集合在却宛府上,下令道:“你们每人都要举火点燃却宛府邸,如有违令者,视为却宛同党!” 严命之下,众百姓无法,才往却府投些柴禾,点燃却宛之家,一时火光冲天。囊瓦亲率甲士,在却府的前后门把守,可怜左尹府上浓烟滚滚,连着却宛百余名家小仆从的尸身都被焚之一炬,却宛也不例外,尸骨无存也。 囊瓦尤不解恨,又率领甲士,尽灭却宛的族人。自从晋国伯州犁奔楚以来,伯氏至伯嚭三代之族,只伯嚭一人逃到吴国,其它楚国伯氏之族尽被囊瓦所灭。 灭掉伯氏,囊瓦便开始清洗却宛在朝中的势力。那些曾经跟随却宛的战将,下僚,反正站在却宛队伍里的官员便遭到囊瓦无情的清除。轻一些的被流放,重一些的就以“通吴谋叛”之名杀之。 但是郢都的老百姓却不干了,都为却宛鸣冤。市井坊间就不时响起些民谣儿,多多少少就传到了囊瓦的耳中。 “莫学郤大夫,忠而见诛,身既死,灰也无。相国木偶,为人作茧,天若有知,报应立显。” 于是囊瓦开始留意民情,想对却宛之事重新进行调查。 囊瓦唤来卫队首领灵魏,吩咐道:“当日你也去左尹府上核实了一番,太师说的也是实情。为何城中的百姓都以却宛为冤,莫非里面有什么蹊跷么?你暗暗到市井、街坊、菜市去做一次密访,看那些老百姓是怎么议论的。” 灵魏受命下访于民,还报囊瓦:郢都百姓都以却宛为冤,相国中了奸臣的奸计了! 囊瓦再访之于朝中官员,公子子西更是直言道:“却宛并无通吴之事,相国轻信他人谗言,却是冤枉了左尹也。”于是囊瓦心中颇悔。 事实的真相似乎无人可知,除了费无极和鄢将师本人外,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一场误会而已。但郢都的老百姓看得真切,后来这些来自底层的民意,挟裹了另一场杀戮。只不过,这是一次大快人心的诛杀。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十九章 木偶除奸 楚国有户户祭神的习俗。特别是在春季,国人还会举行些赛神的仪式。 所谓赛神,是一种古老的祭神活动。乡邻里长等家家各出祭神之物,摆放在一处,然后让“神”去评比,实际上还是只有人来评比的。这种活动多了一些比赛的意思,在一起比比大鹅或是大猪之内的祭品。估计就是一种以祭拜天神、祈求风调雨顺为主的祭祀活动,再加了点娱乐性。 这是楚国人最真实的内心活动,是一面镜子。 这日,相国囊瓦心情郁闷,昨日边将送来密信,说巢湖、潜邑方向的吴军有增防之势。吴国有可能在今年秋后粮食大收之后,有图谋攻伐楚国的可能,让朝中早做应敌的准备。 囊瓦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准备回到府上。本来欲要进门,看天气清朗,阳光甚好,便改了主意,骑马与灵魏出来,想到城外透透气,散散心。这段时间自从杀了卻宛,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总是有些烦闷。 一行人到了郊外,路过一户看上去家境殷实的人家,像是正在祭神。那时候老百姓的祭神千奇百怪,并无固定对象。不比我们现在贡奉什么观音、财神或是关帝爷,他们的祭祀对象是按照自己的喜恶随时变更的。 囊瓦觉得有趣,便让灵魏前去问问,看老百姓祭拜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一阵,灵魏回来报于囊瓦道:“小人问过这户主人家。他们祭拜的神灵是左尹卻宛大人。听这主人讲,周围的郢都百姓今年都把卻宛当着神灵祭祀。” 囊瓦听后,半天无语,叹息道:“难道我真的中了奸人之计?”想想甚是无趣,也无心再去观赏春色美景。于是囊瓦就打道回府。刚坐定半晌,侍卫就进来报告左司马沈尹戍来访。 沈尹戍是楚国元戎,官至左司马,手握全国兵权,是相国在军政方面的副手。于是囊瓦就亲自出府相迎。 两人见了礼,客气了几句,分宾主落座。囊瓦命侍女上茗:“此茗来至巴蜀,按季节来说,是春茗。这就是今年新采的春茗。老夫尝过还算不错,司马也尝尝。” 沈尹戍持爵浅饮了一口,一股清香缭绕唇间。 沈尹戍谢了囊瓦,说道:“此茗虽然煮之有味,但相国可知,现在民意沸腾似水,你我如楚国之茗,如之奈何?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如有不妥之处,请相国不要降罪。” 囊瓦见司马面色冷峻,便请沈尹戍讲来:“你我均为楚国股肱之臣,现在国势不振,强敌在侧,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尽管说来。” 沈尹戍道:“前些天我到野外射猎,经过郊外许多人家。现在这些乡人都在赌神会上以卻宛为神。因卻宛被相国所灭,国人都在私下诅咒相国,现在国人舆情汹汹,不知相国听说了么?” 囊瓦面有愧色,低声道:“我也有所耳闻。此事为何国人只怨恨我老夫一人?” 沈尹戍道:“请相国回想一下,整个事件都是费无极在弄鬼,相国中了费无极之奸计。他布下迷局,借相国之手,枉杀了卻宛。所以国人议论相国为‘木偶’之人,不能分辨费无极之奸。相国如果再按兵不动,不向国人澄清此事,万一激起民变,相国如何收场?” 囊瓦就一阵脸红,但事已至此,还是强忍住尴尬之色,继续听司马逆耳之言。 “费无极在先王之时得宠,为了获取先王的宠信,置人伦道义不顾,偷梁换柱,唆使先王密娶了儿媳。后来惧太子继位之后问罪于己,又挑拨先君于太子的父子关系。莫说后面以谗言杀伍奢父子。害得伍员奔吴,一直报仇心切,对我楚国虎视眈眈。所以,今日楚国的形势,都是无极之过!” 囊瓦点头称是,叩问应对之策。 沈尹戍见囊瓦已动,便分析了一下时局:“现在老百姓认为卻宛是冤枉的,是无极假相国之手制造了这个冤案。现在民心怨望,对相国十分不利。相国要破此危局,我倒有个办法。” 囊瓦愿闻其详。 “此事的始作俑者是费无极。相国要洗清自己的过失,还得从无极这里着手。无极和鄢将师二人沆瀣一气,激起民怨,相国何不除此二人?一来可以稳定朝中局势,平息民怨;二来可以自保,杀佞臣以安内政,阻谗言稳定人心。不然内有国人反叛,外有强贼环视,相国危也,楚国危也!” 囊瓦听后,离席而起,拱手相谢:“左司马之言是也!我囊瓦断事不明,误杀左尹,这都是老夫受费无极蛊惑。如今之计,请司马助我一臂之力,灭此二贼!” 沈尹戍振臂道:“这是国家的幸事,是社稷之福也!我沈尹戍敢不从命?” 囊瓦与之计议道:“费无极为国之太师,我只是担心大王念在师徒情份上,不忍加诛。现在郢都城内的禁军只有大王才能调动,所以只有请司马调动城外的军队进入郢都才能成事。” 沈尹戍道:“无极和鄢将师两人府上私自豢养的家甲还是不少,如他们负隅顽抗,徒费人力。我有一策,可以不必大动干戈。” 囊瓦就请司马讲来。沈尹戍道:“现在百姓民冤沸腾,我去城内宣告相国诛杀奸佞的文告,那些百姓自然会积极响应,也许不用我们动手,二贼就成齑粉也。” 二人商议妥当。第二日一早,时过五鼓,天色微明。郢都这座城市从夜里已经醒来,此时城门已开,人们开始了新的一天。 沈尹戍领兵入城,让军士们向城里的百姓宣讲:“前次杀左尹的,实际上是费无极、鄢将师二人所谋。相国已经觉察到是受了这二贼的蛊惑,现在相国有令:让我们今日去剿灭那两个奸佞之贼。如有愿意跟随的,自管跟着我们去诛杀二人!” 国人莫不振臂高呼,不久就聚集成一支浩浩荡荡的人马。也不等待什么命令,直接围住了费无极和鄢将师二人之家。 老百姓组成的先头部队围困了两个奸臣的府邸,然后沈尹戍才带领甲士,分开人流,入府牵出二人,交于相国囊瓦,要以正典刑。 国人恨不得欲噬其肉,见二人被擒,于是发声喊来,点燃火炬,焚烧二人之家。烈火熊熊,这两处府邸,瞬间变成了灰烬。 囊瓦于是收押费无极和鄢将师二人,然后让言官细数其罪。上报昭王之后,便在菜市口明正典刑,广示天下。囊瓦又顺藤摸瓜,把无极和鄢将师二人的同党一一剿除。 ※※※※※※※※※※※※※※※※※※※※※※※※※※※※※※ 其时伯嚭逃出郢都,因为囊瓦并没安排关隘守将缉捕他,所以伯嚭没费多少周折就逃出了楚国。他打听到伍员从楚国逃亡之后,如今已经被吴王阖闾重用,于是也潜入吴国姑苏,来投奔伍员。 伍员听闻楚国之变,现在伯嚭在外求见,便亲自迎伯嚭入府。二人相见,禁不住对面而泣。 伯嚭跪下行礼,对伍员道:“我祖上从晋国逃难至楚,为楚国建功累累,不想被奸人残害,焚我之家,灭我宗族。听说公子在吴国被吴王重用,你我同病相怜,叩请公子好心收留。” 伍员扶伯嚭起身,恻然道:“你说得很对,我们都是同路之人,被家国抛弃,被奸人残害;胸怀奇冤大恨、身负血海深仇!你既然来投我。自然我会向吴王举荐,一起为大王出力,再寻找机会,报你我之恨!” 于是伍员有心把伯嚭引荐给吴王阖闾,这样自己也多一个帮手,再说他们有共同的敌人,自然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近了,就算善相师被离的谏言,伍员也没有听从。他一代豪杰,却自己为自己埋下了异日的杀身之祸。请看下章《伯嚭投吴》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十章 伯嚭投吴 伯嚭投奔了伍员,两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都是楚国逃亡之臣,被楚国奸臣费无极奸言所害,都身负血海深仇,满怀报仇雪恨之志。两人有许多相似之处的经历,这种经历会莫名其妙地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 但伯嚭心忧吴王不能启用自己,毕竟自己是楚国人,而且在诸侯国中没一点名声,也没有什么大的本事;不比伍员,年纪轻轻之时已经名满诸侯。 伯嚭就和伍员商议,欲奔往晋国。 伯嚭道:“伍兄虽然好意相留,但是我为楚臣,无能无功无德。如今相投吴国,只怕吴王不予接纳。而能报仇伐楚的,现在也就是晋国和吴国似乎可以依靠,其它诸侯,都求自保而已。所以弟欲奔晋国,我伯氏一门在晋国还算昌盛。” 伍员劝道:“待我引荐大王之后,如大王不用,你再去晋国不迟。何必急于一时?再说晋国现在正值君弱臣强之时,已失霸主之位,我担心你到晋国不能得志。” 伯嚭就听从伍员的建议,等待吴王召见。这日被离来伍员府上串门,想看望看望女儿女婿。玉沁嫁给伍员之后,由于被离膝下无子,只有玉沁一女,加上自己已经年老,所以常常到伍员之家,享享天伦之乐。 伍员请伯嚭与岳丈相见,并把伯嚭逃亡之事细细讲述了一番。被离望了伯嚭一阵,却面无表情,只是上去微微寒暄了几句。 稍后,伯嚭退下,伍员回到书房,被离便跟随进来,与伍员对榻而坐。被离把侍从都赶了出去,看来他有事要说。 伍员见被离神神秘秘的样子,就笑道:“岳丈懵懂老矣。有什么事就说罢,还有见不得人的?” 被离捻着自己的白胡须,摇摇头。自己也老了,牙齿掉了好几颗,但是眼神还不错。今天这位小伙子,听说名叫伯嚭,是姑爷的客人,是从楚国逃亡而来的,但自己看着可不行。 自己可是吴国名头最响的善相师,可有神相之名。 被离见四下无人,便对伍员说道:“老夫为这伯嚭相了一面,此人鹰视虎步,下颌尖削,嘴唇薄而下行,颧骨高悬,此贪佞之相。” 被离半天掏出一张白娟擦了一下鼻涕,沾干嘴角的口水,继续说道:“鹰视虎步就是鹰一样的眼神,虎一样的步态,说明此人薄情寡恩、本性凶残;下颌尖削说明他性格贪婪,容易被人收买;嘴唇薄而下行,说明此人巧言令色,薄情寡恩,有奸佞之相。我被离相人无数,你什么时候见我看走眼过?老丈劝你还是离他远些,免得以后给自己找麻烦。” 岳丈自是爱护女婿心切,劝伍员远离伯嚭:“此人不可重用,你不能因为你们有相同的遭遇而无视一个人真实的品行。老夫双目洞如观火,你不可不信!” 但伍员却是不从,反驳道:“他全家被灭,无人可靠。并且与我遭遇相同。我们同为天涯沦落之人,惺惺相惜,如果我视若无睹,非义士所为。再说岳丈以面取人,总有失当之处。面容不能改变,但是人的个性可能更改,所以丈人所言,是多虑也。” 被离见伍员不从,只得又给女儿玉沁细诉了一番,但玉沁也站在了伍员一边。被离只得叹息而出,走时还止不住用那不太关风的牙,说出他的顾虑:“今日不听老夫之言,异日受他之祸,岂非天意也!” 第二日,伍员领着伯嚭去见吴王阖闾。 这是吴宫之偏殿,吴王阖闾比较放松地坐于榻上。昨日听伍员讲楚国出了些状况:奸臣费无极利用相国之手除了贤臣卻宛,无极又被囊瓦所杀。这真是个好消息,楚国的内斗比自己出兵征伐取得的成果都要显著得多,这真是意外之喜。只是这卻宛之子逃到了吴国,不知此人如何? 阖闾就寻思,虽然吴国在自己的励精图治之下,有了些起色。但离自己的要求还有许多距离。吴楚之间,相互攻伐多年,各有胜负。但是楚国依靠广大的人口和国土资源,还是略站上风。现在伍员欲伐楚报仇,但他毕竟是楚国人,虽然和楚王有仇,但那毕竟是自己的故国家乡,也不见得能尽心出力。 而这个伯嚭,依然是楚国人。吴王正自寻思,外面就想起脚步声。 护卫进来禀报之后,领着二人进了偏殿。互相见礼之后,阖闾为二人赐座。 阖闾拿眼瞟了一下这位陌生的年轻人。见其貌不扬,咄咄有虎狼之象,心里便十分不喜。 阖闾问道:“寡人据守吴国,偏居于东海之滨,国土褊狭,人丁不旺。先生从千乘之楚投奔于吴,不知先生有什么特别的指教么?” 伯嚭躬身跪地,匍匐三次,叩头而泣:“外臣的祖父开始,从晋国受难投奔于楚,从此为楚效命;我的父亲为楚国南征北讨,建立赫赫功勋,今日遭奸人所害;我宗族无罪,却被戮杀。而今我亡命天涯,身无所依。我听说大王高义,以前收留伍员,不问出处,加以重用,所以我不远千里,投奔大王。今日我的生死均由大王勘定,外臣死而无怨!” 阖闾恻然怜之,侧目望着伍员,看他的意思如何。 伍员奏道:“伯嚭穷途来投奔大王,与楚国不共戴天。大王有图楚之心,正好可以让他报效大王,为大王图霸南方问鼎中原出些气力。” 吴王沉吟半晌,吴王便问起楚国的国情朝政,对于阖闾来说,伯嚭现在最直接的价值,就是知道楚国的国情、君臣、军队、赋税等等内情。而阖闾最感兴趣的是昭王年幼,而楚国是怎样能稳住王朝的统治的? 阖闾问道:“楚君年幼,也不过十岁略略有余。现在楚国由老臣囊瓦当政,此人无德无才,是个无用匹夫。如此君幼臣庸,依先生看来,楚国可图么?” 伯嚭回道:“楚君虽然年幼,而能稳住朝纲,主要在于其母孟嬴太后的教导和周旋,为昭王以后的亲政争取更多的时间;再就是昭王的庶兄长公子子西为人忠直,是贤能之人。当日平王驾薨之时,囊瓦欲拥子西为王却被子西厉言拒绝。所以宫内有太后把持,朝中有子西辅佐,所以楚国还算能够维持。” 阖闾继续相问:“楚君昭王如何?” “昭王虽说年幼,但是却十分聪慧。能判事情曲直,能辩臣之忠奸;只是年少,还不能亲政。不然,楚国定会大治。” “现在囊瓦已经为你伯氏一门平反昭雪,杀了费无极和鄢将师。现在先生回楚,也会受到楚王的重用的,又何必寄生于我区区吴国呢?”阖闾这次问得十分直接。 伍员见吴王似乎不愿相留,便上前奏道:“此次伯嚭来投,一是蒙冤受屈,二是另投明主。人生一世,谁不想建功立业?所以望大王收留,满足他一方热血志向。” 阖闾见伍员有收留之意,虽说心里对伯嚭不以为然,但也不好驳回。便任伯嚭为大夫,赏以田舍,赐以奴仆,命他配合伍员同议国事,检阅军机。 伍员和伯嚭告辞吴王出宫,二人分手别过,伍员回到府上,有侍卫上来禀报:“门吏得密信一封,不知何人所遣,让转交给大人。” 伍员展开一看,大喜,原来是孙武游学回来,隐居于罗浮山上。因为二人以前分手时曾经相约,只要孙武回吴就要来信通知一声。 第二日一早,伍员带了侍卫古辛,骑马挽弓,一路往罗浮山而来。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伍员赶路甚疾。一路找寻了两日,才在罗浮山南麓一座草庐寻到孙武之家。 孙武长袍宽袖,翩翩有仙人之姿。数年未见,孙武已经更加成熟稳重,毫无之前的咄咄逼人和锋芒毕露。学成归来不仅是学业,还包括阅历。 孙武把伍员和古辛迎入草堂,吩咐下人备菜沽酒。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孙武和伍员的久别重逢以酒开始,两人将以酒煮天下。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十一章 煮酒天下 孙武和伍员席地对坐,中间放一长案,案的四侧各有一个木楞(是防止东西从案上滑落的)。案上置一刻花铜壶,有柄。两只酒厄,旁边各设一只黑色描纹漆杯,设竹箸一双。 略备菜肴,孙武令仆从在侧边沽酒。然后两人双手举杯,共贺重聚之欢。 孙武感慨道:“小弟出游列国数年之久,叩访名师、礼拜贤士。虽然略有所学,但现在群雄并起,征伐不休,而能平息干戈,终止征伐的也只有一个‘武’字。” “武者,止干戈也!所以在游学之时,弟著兵家之策十三篇,以后兄长如不嫌鄙,可以一览。”孙武道。 伍员谢过孙武盛情,执杯笑道:“今日你我二人煮酒可论天下。贤弟四处游历,纵览诸侯的国情地貌、风土人情,对天下形势肯定胸有成竹。愚兄为井底之蛙,请贤弟不妨把天下大势作些评论分析,也让愚兄开些眼界。” 孙武道:“把酒一论天下,书生指点江山;你我知音,舒壮士情怀有何不可?” 伍员道:“现在吴国居于东南沿海,国土狭小,没有深厚的国力资源作为基础,如果不断用兵,穷兵黩武,吴国就会出现后手不接,资源枯竭的问题。所以大王虽有图霸之心,但一直还在观望,没能找到一个满意的应对之策,不知如何下手。” 孙武啜了一口酒,笑道:“兄长一直有伐楚之志,天下何人不知?现在主要是吴国要制定出一个长期的和短期的战略来。” “一个国家没有长远的战略目标就只能是鼠目寸光,国策没有延续姓,国家的发展就很随意。” “一个有远大志向的国君一定会为自己制定一个长远的国家目标;当然,短期的国家战略就是应对当前的诸侯之间的态势,这是可以随时根据具体情况进行调整的。” 伍员叩问其详:“从贤弟的角度,吴国该有怎样的战略?” “现在周王室衰微,徒存社稷而无江山国土。在不远的将来,周王室必会被诸侯所灭。一个只靠礼治钳制诸侯而没有实力基础的政权是不可能长期存在的。强者为尊的时代早就开始了,所以最后能代替周王朝一统天下的一定是诸侯国中最强的、最善于抓住机会的、最有远大志向的国家。当然这个国家的国力、政治制度、军队能力都会形成强大的无形的力量,将形成一架完整的战争机器。” “吴国有做这个国家的可能,但吴国的短板也是非常明显的。” 伍员就问:“贤弟的意思是吴国的国土太过狭小,国家的战略后备不足,是吗?” 孙武点点头:“但是有两个可以改变的机会在吴国人的面前。一是在合适的时间灭越,扩大版图,增加人口,扩充军队。这样可以循序渐进,逐渐壮大起来;二是打压越国,让它不敢动弹,然后腾出手来,一心挥师灭楚。这个战略实施起来要困难得多,但是得到的也多。灭了楚国不但有广大的疆土合并进来,人丁更不用说,象越国这样的小国根本就不需用兵,直接就可以让它臣服在脚下。这是较为激进一些的策略。” 伍员接过话茬,说道:“大王有图霸之心,按照我与大王之前制定的国策,准备采用的是第二种战略。大王想破楚后崛起于南方,再图霸中原。” “图霸并不能解决国家的发展问题,以前的霸主之国,今日何在?不都归于平庸么?你唱罢我登场,国家不能为了几年的霸业丧失壮大自己的机会。”孙武是反对国家去图霸的,耗费国力,为维持和谐的诸侯国之间的环境承担了太多的义务,以一个诸侯的国力承担了整个周王朝的的义务,是极不划算的。 “齐之桓公,晋国文公,秦国穆公,楚之庄王都曾称霸,问鼎盟主。现在诸侯疲敝,都自顾不暇。如吴国不图霸,依贤弟之意如何?”伍员问。 孙武道:“现在诸侯之中,只有晋国、秦国、齐国、楚国算是国力相对强大的第一等诸侯国。但在这数十年之中,诸侯国中没有一个国家的力量能够达到以前那些霸主的威望,起到维持诸侯之间平衡的能力。现在诸侯国正处在一个战略疲惫期和调整阶段。所以诸侯强国之间的实力差距就很小。有为的君主如果能够把握好机会就能脱颖而出,如果没能抓住这个发展的机会就会衰落,从一流国家变成二流甚至三流。也许会被别的诸侯吞并也有可能。所以吴国的何去何处,不知兄长可有长远之策?” 伍员听后,不由得离席而起,躬身谢道:“贤弟之言真是醍醐灌顶,今日听贤弟之言真是如美酒佳肴,余香不绝!” 孙武还礼,继续道:“现在吴国周围,能够威胁吴国发展和生存的国家有两个,一个当然是楚国,另一个是齐国。但齐国现在的国力还不足以对吴国形成威胁。所以楚国就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敌国。但是楚国的国土和人丁资源都是我们远远不及的。那么要采取一个什么策略就十分关键。” 伍员就问对楚之策,孙武道:“楚国既然兵力、资源上都强于我们,那就先以疲敌之术,把楚国拖入到疲惫应战的沼泽,先把它的士气拖垮拖疲,然后合力一处,定能一击成功。” “具体的办法如何?” “如晋悼公故事,把部队分成三军,我出一军去袭扰,那楚国必然全军应对。他出兵应对,我就撤兵回来。等他刚撤兵回去,我便再派出另一军去袭扰,他必须又要回师应对,如此反复,必让楚军苦不堪言,此为车轮战术。” 伍员叹道:“贤弟有鬼神不测之机,天地包藏之妙,天下大才也!” 伍员便把自己的抑越、伐楚、南方一统的国策述与孙武:“愚兄一直秉承着一个治国方略,也是和吴王多次探讨过的,就是贤弟所说的长期战略目标或叫着立国方针。我吴国东面临海,南下是越国。这越国和我们若即若离,在楚国和吴国之间摇摆不定。没有完全臣服于吴,所以越国实际上在后方对我们也是一个极大的威胁,所以强力地打压越国,保持我们后方的稳定是我们一切行动的基础。这样才可以腾出手,集中力量来对付楚国。我们的北面是齐国,其它小国暂时不加考虑,齐国现在只图自保,君无大志,臣无野心,只图自安而已,所以北面也可以暂时不做打算。” “伐楚当然是兴国的基础,寻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毕其功于一役,趁楚国君幼臣庸之时,出兵伐楚。这将是一场你死我亡的战争。如能灭了楚国,霸了南疆,那么泱泱华夏,还有何国能与吾国为敌?” 孙武知道伍员是吴王的股肱之臣,对吴国的国策和军国大事都有很大的影响力,所以他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眼下大王的打算是什么,如果是伐楚,准备命何人为将?” 伍员道:“自从弑杀王僚以来,大王无日不以强国为本,现在励精图治已有数载。大王韬光养晦,想打造出一支战力强劲的新军来。根据我的猜测,大王最大的顾虑就是无人为将。” 孙武讶然不已,问道:“兄长是国之重臣,有定国大才,何为无人为将?” 伍员摇头叹息道:“伐楚和治国是两码事。大王疑心很重,我治国强兵,问政国事,大王自然愿意重用。但是伐楚却又不同,全国之兵权在手,大王必定顾虑到我是楚国之人。虽然我与楚王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现在仇人(平王)已亡,大王怕我不能尽心用力。大王疑我,自然不会让我率军为将。” 孙武道:“这也能理解。作为一国之君,有张有驰。阖闾为一代雄主,自然精通驭臣之术。吴王又多次率军出征,与楚国交手多次,是极有见地之人,非庸君所能比。正因为如此,兄长才能在吴国一展雄才。” 酒已数巡,从正午一直喝到日依西山。二人把酒纵论天下,在伍员看来,这才算一切都已齐备。吴王忧虑伐楚率军无人,而此人现在就在自己的面前,唯一要等待的只是时机。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十二章 兵圣出山 吴宫后花园,这里裙裾飘飘,香风缕缕。阖闾的左、右爱姬红蝉和秋菱领着一群宫女们陪侍在吴王的身侧。此时正是初夏时节,花园里花木繁茂,一片生机盎然。 在花园的东侧,有两座木架秋千;旁边有一处用青石铺就的平地,上面有石案、石凳可以休憩。那二姬便去耍那秋千,宫女们见吴王有休息之意,便用素娟垫于石凳之上,让阖闾落座暂歇。 虽说园内春色迷人,佳人添香,但是阖闾依然闷闷不乐。所以被二姬拉出来游玩一番,欲为阖闾解忧。 阖闾对身边的宫女们皱眉说道:“你们自去陪着两位美人玩耍,寡人要独坐一会儿,不必管我。有什么事寡人自会吩咐你们。” 于是阖闾站起身来,看绿树浓荫,便背着手慢慢往树木繁盛处踱步而来,想着心事: 今日早朝,伍员在朝堂之上给自己上书,居然称病休假,似乎有退隐之意! 退隐是假,这明明是一种要挟,要么是赌气。没有及时出兵伐楚,为他报仇,虽说是自己食言,但是寡人并没有说要放弃,而是在寻找最佳时机,他伍员不是不知。如果就这样答应他,那寡人的威望、颜面何在?就算他以前建有不凡之功,也不能恣意而为。当然,伍员还是要重用的,就像一匹烈马,需要给他戴上个笼头,不能不高兴就尥蹶子,这是阖闾不能接受的。 关键是要想出一个一石二鸟的法子,既能震慑他,也还不能让他心生嫌隙,伤了君臣之情。 阖闾自思了一阵,微微一笑,计上心来,有了应对之策。 第二日早朝,群臣列班左右。阖闾坐于大殿正位,望了一眼据于左边首位的伍员,对众臣道: “昨日伍员上书,称身体有恙,让寡人放他的假期要休息几天。寡人想着他一直心忧国事,劳心费力,所以同意他的请求。放他一月的假期。” 只见伍员面色一愣,也只得跪下谢恩。阖闾继续道:“着上卿专毅整顿兵马,备好粮草,大集甲士,做好出征伐楚的准备!” 专毅出列领命,朝中之臣听后都面面相觑,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阖闾面沉似水,也不解释,便传令退朝。 伍员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阖闾返身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伍员回到府上,郁郁不乐,心里不平。但既然吴王准假,也就顺水推舟,安安心心地和他赌一回气。 于是伍员常常领着随从,牵了猎犬到郊外射猎。要么就到罗浮山去和孙子论武谈兵;心情好时就到龙卫营,那里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直到满假的最后一天,第二日就是吴王给定的假期到了,伍员欲要继续上书续假,看来准备和吴王杠上了。 这时却有宫监入府,宣吴王诏命,赐密札一封。 阖闾之书略曰:……承蒙先生不弃,寡人受先生夺国之助,但是征伐之事非先生所能为也!先生是吾国中流砥柱之臣,吾军可无帅,但吾国不能无先生…… 伍员默然良久,反复读了数遍,不禁莞尔一笑。 一大早,伍员就着好朝服,坐上马车,这假期养足了精神。现在国内的事情基本理顺,君臣二人的目光从现在开始,就真正聚集到了一处。 阖闾临朝,见伍员在下列班,便松了一口气。 这时只见伍员出班奏道:“现在楚国朝政不稳,囊瓦无能之辈,楚君年幼,涉世未深。而我吴国自从大王励精图治以来,国富民丰,兵精粮足,而且祸患皆除,正是用兵之时。臣肯请大王,出兵伐楚,以定南疆!” 阖闾点头道:“先生固然说得不差,但楚国兵多将广,疆域辽阔,敌我实力悬殊甚大,如果没有一个卓越的将才,伐楚谈何容易?” 伍员道:“臣举荐一人,一定可以担当大任。” “先生所举之人,能力如何?” “此人姓孙名武,字长卿。祖上是齐国人,后来随父移居吴国,现为吴人。此人天下奇才,臣深为敬服。” 阖闾一听是吴国人,便面带喜色,继而问道:“如此大才,先生何不早早举荐?” “臣在阳山之时,初遇孙武。后来他一直游学列国,前段时间才刚刚返回。此人有鬼神不测之才,精通谋略,通晓战法。他自著兵法十三篇,直到现在诸侯还无人知道他的真实本领。他游学归来后隐居在罗浮山南麓,大王如能聘得此人出山,拜他为将,一定能天下莫敌,宾服四海,何况区区一楚哉?” 阖闾见伍员如此推崇,便让伍员召孙武前来相见:“请先生替寡人请他出山,让寡人一见如何?” 伍员摇头道:“孙武一直不愿意为官,一心编撰兵书阵法,非寻常之人可比。大王应该以隆重的礼节去聘请他,以示尊宠之意。大王且想,专诸勇士,毕竟是一人之勇也,大王便能亲自屈尊结交;奈何孙子奇才,可勇于天下,大王却不欲加礼,臣十分费解。” 阖闾恍然大悟,见伍员这般推崇,知此人之才非同小可。于是听从伍员的建议:从府库之中取出黄金十镒,白璧一双,财帛数千。令伍员驾驷马之车,执吴王之节,领着大队护卫,浩浩荡荡,往罗浮山去聘请孙武。 孙武把伍员接入草堂。伍员把吴王相慕之意讲述了一番,孙武见吴王心诚,加上伍员在一旁极力撮合,孙武便答应出山。 孙武对伍员道:“我虽然答应出山投身吴王麾下,但是你我今日从知己变成了同僚。我有一言,嘱于兄长:破楚之日便是我离去之时。功成之后,我无心于官途,唯求退隐山林,愿意与山水田园为伴。所以今日我与兄长相约,弟便立即下山,随兄长进都。” 伍员应诺,令随从封好草庐,划界闭林,搬孙武之家入都。 于是伍员亲自为孙武驾车,二人回到姑苏。阖闾听人来报,孙武已经同伍员受聘出山,马上就要到了王宫,于是阖闾便在吴宫的议事殿亲身恭候。 不一阵,护卫进来报告:伍员大人携孙武子到了。 阖闾降阶而迎,为二人赐座。孙武跪拜称臣,盘膝席地而坐。阖闾见孙武生得天庭饱满,鼻骨挺拔,双目炯炯,也就三十岁上下年纪。此人脸型略方,两道卧蚕浓眉,一抹美髯微垂,身上穿着一袭白色的素袍,头上挽着一个大髻,用一方灰色的头巾包裹。看上去翩翩灵秀,神色俊朗,有仙人之姿。 阖闾见其貌,便喜之不尽。 阖闾便问孙武:“伍员知爱卿身怀奇才,向寡人力荐。听说先生以兵家见长,自著兵法十三篇。不知爱卿可否为寡人讲解一番?” 孙武便次第进奉自己所著兵法,阖闾令伍员在朝上朗读,每听完一篇,阖闾便赞不绝口,叹服不绝。 吴王道:“寡人也曾提兵在外,略懂军机,今日真是如开茅塞。如爱卿不弃,寡人欲拜爱卿为军师,教授兵卒列阵应变之法,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孙武领命谢恩,从此投身阖闾之下,且看一代兵圣将为吴国打造怎样的不世之功? 附: 孙子兵法十三篇:一曰《始计》篇,二曰《作战》篇,三曰《谋攻》篇,四曰《军形》篇,五曰《兵势》篇,六曰《虚实》篇,七曰《军争》篇,八曰《九变》篇,九曰《行军》篇,十曰《地形》篇,十一曰《就地》篇,十二曰《火攻》篇,十三曰《用间》篇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十三章 宫女演阵 吴王见孙武所着兵法自成一家,有泱泱之风,击节赞叹不已。虽说自己聘得孙武这样的旷世奇才,但想着吴国的现实处境,不由得转喜为忧。 “先生以为,吴国伐楚的条件成熟了么?”因为在这一点上,阖闾和伍员是有分歧的,也为了这一点,君臣心里还有些小隔阂。旁观者清,问问军师的意见也很必要。 “臣以为,兵者,凶器也!一个国家应该在五个方面达到要求时再考虑用兵。用兵就如同庖人做鱼炙:了解鱼的特性,把握恰当的火候,有配料可用,再加上一个好的庖人,其理皆然。” “哪五个方面?请先生赐教。” “一为‘道’,就是上至君臣、下至百姓能够上下同心,凝聚成一个整体,有百姓支持的用兵才合乎‘道’的标准;二是‘天’,就是天时。要顺应天时,什么季节需要什么样的后勤保障,这些都要有数。三是‘地’,就是地利。既然出兵,就要对路线、地形都要有所了解,合理地运用地形为自己创造良好的作战条件;四是‘将’,就是要有一个合适的能够胜任这次行动的统帅;五是‘时’,便是恰当的用兵时机。” “以先生之见,怎样才算是合适的出兵时机?” “楚国的国力远远强于我国,只有等待楚国出现政局动荡、民心溃散、发生内乱的情况才算合适的时机。一个国家常常是不容易被外面的势力所灭的,而经常来自于内部的消耗对国家的打击会更大,这种内斗对国家的伤害远比丢城失地来得更加猛烈。所以等待楚国出现这样的时刻才是我们以弱胜强的绝佳时机。依臣的观察,这一天的到来并不太久了。” 阖闾点头颔首,微笑道: “虽然,孙武子雄才盖世,有通天彻地之能,奈何我吴国偏居一隅,国小兵微,纵然君臣相得,军民同气,又能怎样呢?寡人一直没有轻易出兵伐楚,就是楚国和吴国之间的国力相差太大,风险极高。不知军师对此有何看法?” “君王已经定下抑制越国,合力伐楚的国策。虽然楚国人口众多,国土广阔,但是臣的兵法不仅适用于军队行伍,就是普通的老百姓甚至是妇女,接受一定的训练也能形成一定的战斗力。” 吴王不禁鼓掌失笑:“先生之意,寡人以为有些夸大之词。从古至今,寡人也不曾听说过妇人能够拿起刀枪,列成行伍,形成战力的。先生的理论和实际情形应该是有分别的,理论必须要有实践的检验方才知道理论的真伪。” 孙武面色微红,力争道:“大王如果认为臣所说的有些迂阔,臣请大王把后\宫的侍女们交给臣来训练,如果臣不能让她们达到令行禁止、列伍成行、便请大王问罪!” 阖闾应允,相约第二日在校场演武,以300名宫女交与孙武操演。 是夜,阖闾回宫,与王后纪子谈起孙武演阵之事。 纪子笑道:“宫女们嘻嘻哈哈的,又值青春年少,如何能够听从号令?妾看这位孙先生却如何交差呢?” “孙武要求让寡人派出两名姬妾为队长,另外从军中选出二人,一个为‘军吏’,负责传谕军令;另一人为‘执法’,负责维护军纪、号令赏罚。另选鼓手在旁边击鼓助威,带领甲士列于将坛之上,以壮军威,看样子还有些意思。” “君王欲派何人担任队长?” “左姬红蝉,右姬秋菱。此二姬聪明伶俐,看来可以充任队长。” 纪子则不然:“虽说后\宫练兵,与军队不可相比,但练兵始终是凶险之事。二姬深得大王宠爱,何必让她们置身险境?” 阖闾大笑道:“夫人说得过于严重了罢?孙武练兵演武,这些都是女流之辈,还能和战场打仗一般?夫人过虑了!” “但君王注意没有,设有‘军吏’、‘执法’,那都是和军队一样的配置。按吾国军法,在校场之上,违背军令者是可以就地问罪的。” 阖闾微微顿了一下,好像纪子说得有些在理。但转念一想,这孙武到底怎么来训练这些宫女,这个谜底太诱人了,阖闾太想知道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第二日一早,只见校场之上,旌旗猎猎。阖闾带着一些大臣和随从在看云台坐定。这看云台离校场数百步之遥,是个高台,便于君王阅兵。两边是月楼,与校场相连。为了安全起见,月楼至看云台上都有甲士执戈站岗。 校场之上的中军将台,孙武升帐。身侧是‘军吏’和‘执法’。两边有鼓手数人,赤膊擂鼓;将台上力士林立,充着牙将,以壮声威。 只见宫女们都已经批着甲胄陆续进了校场,一个个头戴兜盔,左手握住盾牌,右手操着长剑。那二姬更是身着锦甲,头顶兜鍪,长巾束腰,分立两边,充着将官。这些红颜丽质,身着士卒服装,更显得英姿飒爽,却也十分好看。 孙武便让‘军吏’给大家交代军队纪律:300名宫女分为两队,由左姬红蝉管辖左队,右姬秋菱管辖右队。一是不许站错自己的位置,要按照军令和阵法变换来移动步伐、找到自己的站位。二是不准在队中喧哗,交头接耳;三是不准故意违背约束,必尊号令。 看一切就绪,孙武便走下将坛,领着甲士,按照阵型用黑墨弹好经纬,画好绳线,布成阵势。然后令‘军吏’授黄旗两面给左右二位队长,让她们为前导,指挥自己管辖的队伍。 ‘军吏’便命宫女十人为一支小分队,形成一列,都要随着队长的步伐随鼓进退,步步相继,不得错乱。 交代完毕,见队长和宫女们都听得明白,孙武开始下令操演。 只见军吏大声传令,声震校场:“各位听着,操演法则如此:闻鼓声一通,两队起身,成直立之势,左手握盾右手操剑;闻鼓声二通,左队往右旋奔,重新集结成队,右队往左旋奔集结成队;闻鼓三通,各位军士右手挺剑直刺,左手握盾护身。最后鸣金之时,各队归回原位。” 这些宫女们哪曾见过,都感到十分新奇有趣,个个捂嘴嬉笑,队伍不成队伍,对有些命令也还没整明白。有的禁不住捂住肚子,笑得弯下腰来。 只听上面开始击鼓,‘军吏’发出正式的操演命令: 擂鼓一通! 却见那些宫女们要么蹲坐,要么不知下一步的动作。有的叫你踩着我的脚了;有的踢前面的腿说你的剑碰着我了;反正不成行伍,参差不齐。连看云台上的阖闾也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些大臣们也笑得个捧腹不已。 孙武离席而起,看不是个事,便让‘军吏’前去再次申明操演法则,言明纪律。 擂鼓二通! 那些宫女们有的往左,也有往右的,重新集结起来,歪歪斜斜,根本不成队形。有的甚至还没醒转,居然坐在地下理靴子的都有。宫女们其笑如故,没人在意。 孙武大怒,两眼圆睁,怒目而视。亲自来到鼓前,再次让‘军吏’前去申明军令,挽起衣袖,亲自擂鼓。 “咚咚咚!”鼓声中透出一股杀气,让阖闾的心也紧了一下。阖闾问身侧站着的伯嚭:“军师亲自擂鼓,那些宫女们如果再不听从将令,就有些麻烦了。” 伯嚭也点点头,并紧张地盯着校场的形势。 擂鼓三通! 已是三通之鼓,但是两位队长和宫女们都依然没有丝毫的改观,该笑的笑,改抱怨的抱怨。本来各队要归回原位的,但是只顾嬉笑,没几个人能找到自己正确的站位。 孙武扔掉鼓槌,发上冲冠,大声喝道:“执法何在?” “小将在此!” “约束不明,有令不行。虽然初次操练,但已经申诫三次不见悔改,按照军令该当如何?” “按照军令,当斩!” “士卒不可尽诛,但罪在队长不力。”孙武环顾左右:“可将二位女队长斩讫示众!” 左右力士见军师发怒,不敢有违将令,马上下得将台,将二姬捆绑,欲正军法。 那看云台上的阖闾见了,心急如焚,便命伯嚭传令,要救那左右爱姬。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十四章 兵者凶器 阖闾在看云台上见孙武命人绑了二姬,心道不好。急急唤过伯嚭,以节赐之:“爱卿执节速速为寡人传话:此二姬是寡人的心爱之人,服侍寡人多年,不只是花容月貌而且能善解人意。离了她们,寡人食之无味,卧不安席。寡人已经知道军师之能,请军师不必较真,赦免二姬之罪!” 孙武看着执节而来的伯嚭,他并不用问,也不用看,远处的吴王要自己怎样去做,孙武心里跟明镜似的。要怪就只能怪‘轻易言兵’,我孙武早就说过,兵者凶器也。既然练兵就有练兵的规矩,不可苟且。 孙武打断了伯嚭的传令,对左右大声道:“军中无戏言!臣既然受大王之命拜为练兵之将。将在军中,不受君命!如果为了遵循大王之命而释放获罪之人,是违背军纪的行为,孙武何以服众?” 伯嚭望着孙武,不知如何是好。又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焦急的阖闾,此时吴王已经站在望月台的月楼这边,看上去有些气急败坏。 伯嚭还想对孙武做些交涉,只听得孙武低声喝道:“两侧力士,速斩二姬来报。” 数名力士上前,在军前木桩之上,缚绑了二姬,然后一刀飞向玉颈。可怜两位美姬,因为一位君主的好奇心,一位兵家的执着心,她们无辜地玉殒香消,呜呼哀哉! 远处的阖闾,看得真切,懊恼不已,不由得把面前的栏杆拍遍。但是,他压住了内心的怒火。毕竟,这用兵,不可能是游戏,一代雄主还是有这点胸怀的。 那些宫女们见二姬被斩,无不战战兢兢,花容失色,都不敢抬头相望,行伍里更是鸦雀无声。 孙武便从两队之中,重新选出二人担任队长之职,然后重新开始操练。 军吏开始高声下令:擂鼓一通……擂鼓二通…… 直到鸣金收兵,只见两队行伍,前进后退,左右回旋,按着军令,与墨线位置不差分毫。整个队伍寂寂无声,至始至终循迹有序,军容军纪判若两人。 孙武检视了一下面前整齐有序的方阵,让‘执法’前来听令:“前去看云台报于大王,孙武演武完毕,兵列已经整齐,军令已能贯彻。只要大王一声令下,这支女子战队,就会赴汤蹈火、在死不辞!” ‘执法’一路小跑,往看云台来找吴王回禀军师之令,刚爬上月楼,但见吴王领着随从,已经自去了。 孙武令宫女由队长统一带队,收拾好行装,然后由卫队送还后/宫不提。 吴王寝宫,此时夜已三更。 阖闾身着居家便服,站在窗前。今日之事他思之再三,孙武奉命练兵,以军令之名杀了二姬。这个军令违背了自己的君命,自己让伯嚭执节前去说请也没能奏效,阖闾心里的不快就更加发酵、扩散开来。 纪子无声地立在阖闾的身后,在一起生活了二十余年,王后也当了好些年。说实话,当纪子刚听到红蝉、秋菱被孙武斩杀时,不犹得为孙武捏了一把汗。这两位美姬,在阖闾的生活中占有很高的地位,那是阖闾的心肝宝贝。 而前几天,自己的夫君,一说起孙武,也是神飞色舞的。看来,这美色和带刺的奇才,产生了冲突。 纪子见阖闾默然不言,便打破沉寂,缓声劝道:“君王已经为她俩厚葬,又下令建立祠堂进行祭祀。大王心意已到,何必闷闷不乐自伤贵体?” 阖闾半天才叹出一口长气,他一直在揣摩,这孙武一定要斩杀二姬的意图是什么。想要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意味?在当时的环境下,并不需要一定要斩杀她们,那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在阖闾看来,就算小小地惩罚一下这两位女人,一样能达到效果,这样既能不违背君王的命令,又能达到警示的目的。而孙武为什么一定要杀她们,为了这次并不是真实的练兵,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呢? ※※※※※※※※※※※※※※※※※※※※※※※※※※※※※※ 伍员府上,孙武与伍员二人在灯下饮酒。侍从们不离左右,不时为二人沽酒添菜。 孙武脸色微熏,已经有了几分酒意。但神色镇定,并无什么异样。而对坐的伍员,已经叹了几次气,数落孙武道:“你也知道这两位美人是大王的爱姬,而且大王还派了伯嚭来传令,你为什么还要杀她们,你就不能变通一番?” 孙武正色道:“正因为如此,我想经过这次练兵表达两个意图,正是你们都想问的,可能也是你们不能理解的。” 孙武停了半晌,想好了措辞,才慢慢说道:“一是提醒朝堂上下不能轻易言兵。用兵,自有它的严肃性。‘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既然要按照军队的规则来行事就要遵守相对应的规则。要知道‘兵者凶器’的真正含义。二是变通之术常常腐蚀了军队的严明纪律,不断的变通到最后就会置军法号令不顾,会不断蚕食纪律的严肃性。王命不能凌驾于军令之上,军令应该在军营里具有其独立性。这件事会很快会传到各位将士的耳中,大王虽然失去了两名爱姬,却能够经过这件事让军纪整肃,将士不敢报侥幸之心,执法者不敢有变通之胆,这样的军队,何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耶?” 伍员敬服不已,方解得孙武的一片良苦用心。这两位美人,对不起了,为了吴国的大业,只能屈死一回。 过了数日,吴王在议事殿召伍员入宫。伍员心里略有准备,猜测定是为孙武斩杀二姬之事,吴王可能有了自己的决定。 阖闾闷着脸不着声,当伍员跪在面前时还自顾扒拉着案上的竹简。他正在翻寻一篇《周礼.夏官篇》,是自己专门让礼官从书院里查找出来的。 伍员见阖闾没吭声,自己也不能老跪着啊,于是干咳了几声。 阖闾低着头挥了挥手,示意伍员就坐。 “操演之后你见过孙武了么?这里就只有你我君臣二人,有什么话不准遮遮掩掩。” “见过。大王息怒,孙武既然领命练兵,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练兵,这种事都有可能发生。” 阖闾有些厌恶的神色,气咻咻地道:“寡人还敢重用这种执拗的人么?连寡人的命令也不听从!关键是非得杀掉吗?你去告诉他,我们吴国太小了,容不下他那天下雄才!” 伍员连忙离席,跪于吴王案前,叩首劝道:“臣以为‘兵’不可虚谈,只要是关于兵甲之事都应该严肃对待,这可能就是孙武要教给我们的第一课。” 吴王听后,若有所思,让伍员讲下去。 “大王是有为之君,有称霸天下的雄心壮志。现在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一位旷世奇才,大王怎么能够错过呢?美色易得,良将难求;大王岂能舍本求末!” 伍员叩头不止,有死谏之心:“大王为二姬之事,欲弃孙子不用,将冷吾国士子报国之心;阻天下贤士奔吴之途。再则,孙子有一言,让臣感慨万端。” “他怎么说来?” “孙子有言:大王虽然失去了两名爱姬,却能够经过这件事让军纪整肃。将士不敢报侥幸之心,执法不敢有变通之胆。这样的军队,何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耶?” 阖闾闻之,心里十分惭愧:“军师之言是也!寡人一时愚钝。明日寡人将拜军师为上将军,由他负责对楚国的军事行动。你等会去转告他罢,先生可以自行退下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十五章 铲除余患 阖闾在吴宫正殿大集群臣,于朝堂之上拜孙武为上将军,总领伐楚之事,伍员辅之。并令专毅以及麾下的新军全部由孙武辖制,欲南下图楚。 姑苏城外十里,吴军东城兵营。 只见军营内旗幡飘飘,辕门两侧的哨楼高耸;巨木做成的高大的木栈围栏锁住营门;战车在营寨的四面有序地分布,那些牛皮做成的巨大营帐绵延不绝。入了军营,里面分为前军、左右两翼、中军和后面的辎重几个区域。一队队的甲士执戈巡防,一派军纪肃然。 中军大帐,众将点卯之后各自回到营寨,自去训练士卒。帐上只有孙武和伍员二人,正在商议用兵之策。 “士卒已经集结到位,不知主将准备如何进兵?”伍员对孙武的作战策略还一无所知。 “大凡行军之道,必须先消除后患。我们只有集中所有的资源攻击一个目标,这样才能达到我们自己的战略设计。我听说庆忌死后,他的两位弟弟一直逃亡在外――掩馀在徐国,烛庸奔钟吾。这内患不除,以防二人趁虚而入,不可不防。” 伍员颔首道:“此二人素来深怀怨望之心,如我大军南伐,势必国内空虚。将军之意是先除掉二人?” 孙武点头:“宜先除掉二位公子,然后再挥师南伐。” 伍员便把第一步的作战计划上报给了吴王,但吴王批阅之后,却下诏道:徐国和钟吾,都是弹丸小国,只要以国书往索二人,迫于吾国压力,两国之君自然会绑缚二子来献。何必大动干戈,白费粮草? 孙武见吴王如此自信,也不好驳斥,就依吴王之意,等着两国缉捕掩馀和烛庸的下落。 ※※※※※※※※※※※※※※※※※※※※※※※※※※※※※※ 且说那徐国国君章羽得到吴王国书,却不忍掩馀落入阖闾之手,便私下派人相告,纵他逃出徐国。在钟吾的烛庸听到消息后也一样逃去,欲奔楚国。 这掩馀见阖闾四处缉捕自己,虽天下之大,能够藏身的却只剩下一个楚国可以略作保全。于是带着几个心腹从人,一路奔往楚国的城父而来。 这日掩馀和手下一行人到了黄城,与楚国的边关城父只是一河之隔。却见前面一路客商模样的行旅,一个魁梧的大汉骑着一匹大马,是头领的模样。他正在吆喝着手下快快赶路,说再坚持一会,到了城父就可以歇下来了。 掩馀听得这声音十分耳熟,禁不住打马上去,想瞧个明白。一看之后,两人便跳下马来,不由得一个熊抱,失声痛哭起来。 居然在黄城,掩馀和烛庸兄弟俩重新相聚在一处,想着当时二人栖栖遑遑地从军营中摸黑逃难,今日意外相逢,不由得感慨万端。 烛庸把掩馀拉到一边,轻声耳语道:“小弟告诉你个消息,我在前些天赶路,遇见了一个从吴国来的人,他也要到楚国去。”然后烛庸指了一下在一起路行的一个年轻人,此人穿着寻常百姓的短襦,看起来淡眉白脸,细皮嫩肉的,不像一般的百姓。 掩馀见他背上背着一个长匣,用布包裹得很严实,就有些疑惑,这个长匣有些像一个剑匣。 “他从吴国来,说是要到楚国郢都,所以我们就一直同路。我见他是吴国人,我就问了一些吴国现在的朝政,好像他对宫里的事很清楚似的。”烛庸道。 掩馀又望了一眼那个小伙,一个细节让他一惊,此人面皮很白,没有胡须。自己以前常常出入内宫,凭直觉,他觉得这是个宫监。但是吴国的一名宫监怎么会在千里之外的黄城呢?难道是吴王的细作?还有他背上那个奇怪的长匣也十分可疑。 掩馀也没作声,注意观察了一下那个小伙,见他很从容的样子,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掩馀便给烛庸讲了自己的猜测:别是吴王派来的细作呗?这人有些像宫监的样子。 烛庸被掩馀说动,二人计议一番,决定在晚上绑了这小子,问个清楚,免得被他暗算。 是夜,到了客栈,掩馀和烛庸手握长剑,待那人睡熟之后,绑缚个结结实实。那人极力挣扎,面色惊惧,不知二人何意。 掩馀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背着一个剑匣?你今天休得隐瞒,不然我们就把你抛尸荒野,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人抖抖索索,面色灰白,一个劲叩头饶命:“我只是一个小生意人,到楚国走些货物到吴国变卖。二位壮士莫是误会了罢?” 掩馀以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见这小子还想撒谎,不由得用了一分气力,那颈上便有了一道微红的刀痕。 那小子见不能搪塞,只得细细交待了出来:“二位好汉饶命!小人本来是吴宫里面的一个宫监,一直随侍在吴王的左右。” “你为何孤身一人到此?难道你知道我们二人的身份吗?是阖闾派你来的吗?” “我对二位壮士一无所知。小人是从吴宫里逃出来的,欲奔往楚国去。与二位壮士没什么关系啊?” 二人见那小子不象在撒谎,就松了绳索,让他细细说来,如有诳言,定杀不赦。 “吴王为公主胜玉举行了盛大的下葬仪式,一路上演起了长长的白鹤之舞。你想老百姓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于是姑苏城内就有很多老百姓都去看热闹。却不知这吴王阖闾,十分残毒,在百姓进了胜玉的墓穴之后放下了石门,接近有一万无辜的百姓为胜玉殉了葬。小人的父母也在其中,所以小人伤心不过,气愤难平。见吴王极为喜欢这把宝剑,小人便偷了它出来,托了个便逃出了吴宫。” 掩馀和烛庸对视一眼,看来这小子是向楚王献剑的。 “小人想着只有楚国是吴国的死对头,敢于收留我。所以小人就背着这把剑,想到楚国郢都去,献给楚王。” 二人听说这是阖闾之剑,也觉得好奇起来。当日越国人献给吴国的三把宝剑,“鱼肠”、“盘郢”和“湛卢”。‘鱼肠’因专诸刺杀了王僚被阖闾函封不用;“盘郢”为胜玉殉了葬,那这把就可能是“湛卢”了。 掩馀和烛庸便层层打开外面包裹的布帛,撬开剑匣。只见剑鞘之上,满刻着云纹和兽形;拔出剑来一看,剑身通体黝黑,显得宽厚而慈祥,没有一点凌冽的杀气。它就像一个沉声无言的老者,望着你,而你无处可遁。 二人虽说很眼馋这把宝剑,但觉得这个宫监还算血性之人,便有些敬佩起来,把那剑匣还给了他。一行人就重新往城父而来。 到了郢都,那宫监自去想法子拜谒楚王,献那湛卢之剑。 掩馀和烛庸见过昭王,昭王见吴国俩公子来投,大大打击了吴国的气焰,很是高兴。想着这二人对阖闾肯定是恨之入骨,就有心重用。于是昭王就拜掩馀和烛庸二人为大夫,率领1000兵马到舒城练兵,防备吴军攻打楚国。 那吴王阖闾见徐国和钟吾二国竟然抗命不尊,私自放走了二公子,不尤得大怒,立即命令上将军孙武,率军攻打徐国和钟吾。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十六章 小试刀锋 孙武受吴王阖闾之命,率军攻打徐国和钟吾。现在孙武手中的吴军主要有三个战队,一是由公子山率领的罪人敢死队3000人,二是负责突袭和哨马的骑兵300名;战车500乘共约5万人。 孙武知道徐国的君主章羽的母亲吴姬是王僚的长姊,掩馀就是徐国国君的国舅爷,这也是掩馀当初逃奔徐国的重要原因。所以吴王想不动一兵一卒让徐国送掩馀上门,可能性是极小的。所以孙武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让大将专毅分兵一半,西出钟离和巢县,屯兵徐国边境。一来可以对徐国形成高压之势,二是随时可以长驱直入,袭破徐国。 待接到吴王出兵的命令,孙武决定让伍员率领剩下的一半吴军驻守在吴楚边境,防备楚国派兵救援徐国,也可以防止楚国趁机偷袭吴国。 孙武制定的整个作战计划是伍员率领25000兵马拦截楚国救兵于中途,监视楚国边境,抑制楚国对此次战役的用兵。专毅率另一半兵马25000人就先灭徐国;趁着兵势一路向西灭掉钟吾,再挥师南下攻打楚国的舒城,剿灭掩馀和烛庸,然后班师回国。 这是一个漂亮的搂草打兔子的战略计划,就像农夫用一把镰刀收割庄稼,孙武在吴国的西南方向准备用千军万马划出一道美丽的战略之弧。 做好了整个战略的各项相关部署,孙武骑着快马,急急赶往专毅兵营,亲自指挥攻打徐国的邳州战役。 徐国以前也是诸侯中的一个大国,曾经地域广达五百里,在西周末期达到鼎盛,成为诸侯国中的翘楚。后来在诸侯国不断的征伐中衰落成了一个小国,国都迁徙过多次,现在定都邳州。位置在吴国的西北方向,夹在吴楚之间。因为楚国长期处于战略的上风,国家实力比吴国强大得多,就算吴国偶尔处于上风时,这些小国家都不会很明显地站在哪一方,一般都玩一些太极的双面手段,在吴楚两个大国之间寻求平衡,达到自保的目的。 所以这次徐国和钟吾还准备使用以前的招数,看吴军来伐,都向楚国求救。在以前,这种手段都是很见效的,楚国一般都会出兵相助。 且说孙武到了吴军大营,见专毅扎营布防深得兵家要旨,很是赞赏了一番。便传令全军,明日一早拔营起寨,引兵只奔邳州。 徐国国君章羽一边派使臣向楚王求救,一边拜子藤为大将,起倾国之兵,据守邳州。并传令所有边关之将都领兵撤回到邳州驻防,拱卫国都。 一路风餐露宿,孙武的2万5千大军如入无人之境,数日已经直扑邳州城下。 这徐国的大将子藤,汇集全国之兵也就一万人。再说徐国本来是小国,多年来都是靠着政治上的见风使舵保持生存,很少有用兵的机会。所以兵卒缺乏训练,也无作战经验,在如狼似虎长期四下征战的吴军面前,危如累卵。 子藤见邳州城内狭小,根本无法安置这么庞大的人马,于是先让各处边关守将在邳州城外扎下左右两个营寨,作为守城的第一梯队。自己率主力6000人马龟缩在城内,只要吴兵攻击,城内的主力就作为后备力量出城支援。 子藤想运用消耗战和持久战来守住邳州城。吴兵千里来袭,只能速战,自己可以凭借邳州据守,等待楚国援军的到来。而吴军久攻不下自然会粮草不继,士气低迷。 到了邳州城下,孙武传令安营扎寨。 这邳州城有东南西三座城门,而南门是正门,北面只是一道小门,平日并不开启。而徐军城外的两座兵营都盘踞在正门的两边,其他城门都已关闭起来,拉起护城河上的吊桥。 孙武和专毅、公子山骑马看过徐军营寨,孙武便有了破敌之法。到了中军大帐,招二将密议道:“我们先拔掉城外的两座兵营,先来个敲山震虎,灭了他们的士气。现在正值初秋,天气燥热,本帅观察过此地风向,夜间多偏西风。我有一计,趁月黑风高之时,冲突邳州城外的两座敌营,士卒不在于杀敌多少,主要就是纵火,烧毁敌军城外的两座营寨,城内的守军自会惊惶不已。” 第二日,不见吴军动静。徐军上下稍安,紧绷的神经略略安稳了一些。第三日的白天,仍然不见吴军有任何行动,徐军的守备便微微有了些松懈。 就在吴军达到邳州的第三日夜,孙武下令:着专毅和公子山各率1000兵卒,突击徐军左右二营,自己率大军击杀溃散之敌 这2000士兵全部是步卒,先趁黑摸到敌营之前,距离数百步时才发声喊,一起举火,把黑夜照得有如白昼。那些徐军这几日一直不见吴兵动静,只是设置了值哨,并无其他准备。此时见吴兵攻入营寨时,徐军无不惊惶逃窜。 只见吴军士卒一阵冲杀,把徐军营寨点起火来。那些徐军毫无准备,要么趁夜溃逃,有的被大火烧焦,有的被乱刀砍死。邳州城外的徐军二营转眼便成了灰烬。 那城上的徐军主力,见二营火光冲天,士卒号哭奔逃者无数。明知中了吴军火攻之计,但又怕城外吴军有诈,便不敢轻举妄动。 孙武灭了城外二营,围住邳州这座孤城,便准备攻城器械,择日攻城。 徐君章羽见吴军不费吹灰之力灭了城外二营,心内大惧,召主将子藤问策: “寡人听说城外二营被孙武所灭,而吾国小兵微,哪是吴军敌手,现在楚国援军不至,如之奈何?” 子藤跪拜叩首,面有惭愧之色:“小将的探马回报,吴军已经在吴楚之间屯兵数万,由伍员据守,拦截楚兵北上救援之路。” 章羽有些气急败坏,问道:“寡人想知道楚王到底派遣了援军没有?还是派遣的援军在路上被伍员拦截了?” “探子打听得真,楚王准备出兵相救,但是楚相国囊瓦不从,说吴军早就做好了半路截杀楚军的准备,为了一个徐国不值得如此冒险,所以楚王便不再发兵救我徐国了。” 朝堂之上众臣见楚国不出兵相救,莫不面面相觑。现在城外大兵压境,只得自寻脱身之法。 子藤奏道:“小将建议大王奔往靖安。靖安是徐国的重镇,农商都很发达,可以自给自足。再者那里离楚国很近,万一吴军追来,大王可以奔往楚国。” “城外敌军众多,寡人如何出得城去?” “趁夜吴军不备之时,小将先派兵去冲击吴营,趁乱之时,大王再冲突出去。我会派些武艺高强的军将护送大王冲出吴营。” 此计虽说有些弄险,但是现在只有这两条路,一条就是举白旗投降;二就是舍身突营,为徐国留个火种。 这日,吴军开始攻城。此时孙武的手上主要有两种攻城的武器,一个当然就是常用的弓箭,二就是抛车。这抛车就是简易的抛石机,是在木架上设一木柱为轴,轴的中间是一长木杆,一边是皮囊,装石块或其他武器的,一边就是几道牛皮绳索,供人一起发力拉拽。 孙武吩咐士卒,由弓箭手在前,在箭镞上缠绕麻线,浸上油脂,把万枝火箭射入邳州城内。那抛车也不抛石块之类,却是抛的火团。这远近的攻击范围都有一把火,烧得邳州成了一个火海。 此时,邳州城正门大开。徐将子藤一马当先,率着军将突围而出。 真是狗急跳墙,困兽犹斗。那数千徐军就像一条涌动的河流,冲击着河堤。 孙武下令停止攻城,见徐军冲阵,有突围之意。便收拢攻城部队,向邳州城正门集结。 但邳州城有一后门为北门,此时章羽由数名武功高强的将士簇拥着冲出了北门。 那后门却是吴军公子山的防区,此时见主将传令合围邳州城南大门,便只留得少数士卒看守着这后门。 经过一番血战,邳州城破。孙武令军士入城灭火,打扫战场。徐军主将子藤战死,徐军溃散逃亡者数千,战死者不计其数。只是徐国国君章羽,在数名心腹的军将护送之下,突出北门,经过靖安,逃往楚国去了。 孙武便兵分两路,让公子山领兵1万,追击徐君,顺势剪除靖安残余。然后占领徐国全境;令专毅令军1万,继续往西,去灭钟吾。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十七章 一石三鸟 话说公子山率军攻陷徐国重镇靖安,依孙武将令打扫徐国战场,占据徐国全境。孙武领兵5000留在邳州驻扎,而专毅率军1万继续西进,攻打钟吾。 钟吾是弹丸之国,国土不足百里,国君封子爵,多年以来一直是楚国的附庸小国。现在的国君名为叔立,年事已高,听边将来报,说吴军已经袭破徐国,正引师来问钟吾私纵烛庸之罪。 叔立见吴兵势大,楚国又不出手相救,便在朝堂之上问策于群臣:“现在吴师来伐,吾国缺兵少将,根本不是吴之敌手,众卿以为如何?” 众臣七嘴八舌,大家基本都一个主意:仿效徐国章羽,逃往楚国避难。“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叔立深知钟吾终究不能保全,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便同意诸臣之策,欲逃往楚国。 叔立便和诸位大臣商议妥当,立即各自归家,收拾财物,带着家小仆从,结队奔往楚国而来。 再说专毅领着1万兵马,直入钟吾。但他仔细一想,这钟吾的叔立肯定不会率军抵抗,最大的可能是钟吾的君臣会逃往楚国寻求庇护。因为专毅算到了这一着棋,便亲自率军直奔钟吾与楚国的边界方向而来,欲断钟吾君臣逃奔楚国的去路。另分兵一半兵马去攻击钟吾的国都也就是钟吾城。 专毅向诸将下令道:“探马来报,说是钟吾的君臣正逃向楚国,已经出发两天了。但他们带着辎重财物,又有老弱家眷,必定走得十分缓慢。吾军定要在今日夜晚赶到钟吾边城,定要将他们一并擒获。” 因为专毅此次受命攻打钟吾之时,主将孙武调拨了100匹快骑给了专毅统领。专毅便令这100快骑作前哨,前去截住叔立。 这快骑分队一路策马狂奔,在日落之时已到钟吾边境,追上了钟吾君臣。只见战马嘶鸣、骑士的弯弓在手,栖栖遑遑的钟吾君臣见吴兵从天而降,早就吓得心惊胆战。虽然钟吾也有些军士护送,但一见了吴国骑兵到了,早就四处溃散,各自奔命。 那100骑士只是绊住这支逃往的队伍,待专毅到时,见钟吾的君臣上下都被骑兵截住,成了吴兵的俘虏。 专毅便留兵驻守钟吾,领着钟吾君臣这些俘虏,率军回到徐国邳州。 专毅、公子山都率军回到了邳州与孙武汇合,此次出兵灭掉徐国和钟吾,吴军损失极小。孙武便留下部分人马驻守二国国土,然后集合军队,把目光投向了楚国的舒城。 因为掩馀和烛庸投奔楚国,楚昭王给予重用,让二人率军1000驻守舒城练兵,巩固边防。他们却不知道,这舒城才是孙武此次用兵的终点。 孙武便给伍员捎书一封,书略曰:本帅令专毅率兵2000从邳州出兵袭击舒城,先生可遣一将率军2000从巢县方向出兵突袭,成夹击之势。舒城驻军虽然很少,但以防楚兵来救,只求兵贵神速袭破舒城,斩杀掩馀、烛庸,然后即可回师。 伍员领命,回书约定日期,让古辛率领2000军士轻车简行,极速向舒城行军靠拢。 当古辛和专毅各领着2000兵马到达舒城之时,掩馀和烛庸毫无防备。只听说吴军主将孙武正在破徐国灭钟吾,但相国有令,不得施救。所以也没想着吴军会打舒城的主意。 当4000吴军围住舒城之时,掩馀和烛庸才清醒过来,这孙武原来的目标却是自己兄弟二人。 根本没有守城的准备,吴军又来得神速,所以当专毅和古辛在城外开始攻城时,二人想的是如何突出重围,逃往郢都。 掩馀知舒城城池低矮,无以为守,自己手中也就区区1000人马。便和烛庸商议,待吴军刚至,立足未稳,不如趁夜劫营,顺势逃出舒城。 烛庸也认为兄长之计甚善,于是大集士卒,下令道:“今夜我等饱食一顿,然后趁夜攻击吴兵大营。吴军刚至,地形未熟,防备不严,如果今夜突营,他们一定不做防备,我们就可以杀他个措手不及! 众军将也认为此计很是可行,便依令各去准备。 是夜,秋意渐深。掩馀和烛庸率着手下的1000士卒,趁着夜色悄悄打开城门,离城数里驻扎的吴军营帐看起来很安静,没发现什么意外。 按照掩馀的部署,大队人马去冲突吴军营帐,自己和烛庸断后,其实断后也就是想伺机趁着夜晚逃跑。 楚军冲到吴军营帐之前,便一起鼓噪起来,点燃火把,冲进吴军营寨。 但是,进入营寨之后,才发现帐内空无一人。在不远处的夜色里,一阵冲杀之声响起,那是吴军的伏兵。 在专毅领兵来时,孙武就有交待,要防止楚兵趁夜劫营。孙武是用火攻和劫营的高手,自然会识破掩馀的诡计。虽然孙武没亲身到此,但早就做好了应对之策。 那楚兵高举的火把就是目标,吴军把楚军四处围裹起来。本来吴军人数占优,现在又包围了楚军,士气大涨。 掩馀和烛庸见劫营失败,想返身退回舒城,但是吴军已经截断了归路。 二人见无退路,只得硬着头皮,挺身接战。 黑夜作战,没有阵型和战车之类的战术手段,拼的是一对一的真刀真枪。所以吴军本来人多,士气又旺,那1000楚兵基本上做了黑夜之鬼。 那群甲士围住了二人,提着滴血的剑,手中那高举的火炬,一明一暗地闪烁着杀红的双眼。掩馀和烛庸身上的甲胄之上早就洒满了一层暗红的血浆,手中的铜戈幽暗,在火光中偶尔锃亮刺目。 再没有气力拨开刺来的密密的剑尖,头上冷冷的秋月,见证了两条壮硕的黑影倒地。 专毅和古辛两路夹击,趁掩馀和烛庸不备,奇袭了舒城,杀了守将掩馀和烛庸。然后二人合兵一处,回到邳州与孙武汇合。 孙武便安排好徐国和钟吾的驻防守备,率着出征吴军回到吴国边境与伍员合兵一处,然后在巢县扎营,上书吴王,等候吴王之命。 吴王阖闾收到孙武战报,见已经袭破徐国,灭了钟吾。趁势又奇袭了舒城杀了掩馀和烛庸两个心腹之患,一石数鸟。阖闾不由得大喜,对孙武更是叹服不已。 但是吴王一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见孙武赢得如此利索,便打算趁着此时,欲大兵伐楚。阖闾便派出信使,给前方的伍员和孙武传下诏命,令二人集合军旅,趁势攻楚。 孙武和伍员接到吴王诏命后便商议如何应对。 孙武道:“我们刚刚破了徐国和钟吾,士卒已经疲惫,粮草也已经耗尽。是疲惫之师,不宜举兵。” 伍员也有同感,但他的侧重点却有不同:“楚国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趁现在出兵,也捡不到便宜。如果要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必须另谋他策。” 孙武道:“以前我也向先生说起,可以用车轮战法,让楚军疲于奔命。先把楚军拖疲、拖垮,然后瞅准机会,可以一招制敌。” 伍员和孙武商议停当,向吴王回书:“楚国国力未衰,现在吾军疲惫,粮草不继,并非出兵袭楚的良机,不如以车轮之策,拖垮楚兵……”然后如何如何,述明具体的行事方略。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十八章 湛卢归楚 吴王阖闾接到孙武奏报,认为用车轮战法拖垮楚国之计深以为然。于是命伍员和孙武回都,由专毅在巢县领兵,依孙武之策,袭扰楚国边境。 专毅把5万吴军分为三个军团,分设三军之将。第一军出兵骚扰、攻打楚国边城,烧杀抢掠楚国边民,做出攻打楚国的姿态。 楚国见吴军来侵,楚昭王任命左司马沈尹戍为大将,率兵应敌。当楚军赶到边关刚要和吴军交手时,那吴兵却按着计划撤回了吴境。楚军见吴军撤回,略驻扎了几日,也没见有什么异样,以为吴师已退,便开始撤军。 沈尹戍的楚军主力刚刚撤回到了郢都,但边将飞马来报,说又有一支吴军来袭。沈尹戍也只得折身回去,救援边城。 如此,吴军分三军袭扰楚国边界不息,楚军刚去,吴兵即来。吴军运用游击之策,四处袭扰楚国边境,楚国上下苦之不尽。从此以后,楚国在战略上便转为了守势,吴国就处于战略上的攻势。 ※※※※※※※※※※※※※※※※※※※※※※※※※※※※※※ 话分两头,话说吴王阖闾的贴身宫监盗出“湛卢”之剑,献与楚昭王后,昭王大喜,赏之百金,赐以良田房舍,加以厚赏。 一日,昭王回到寝宫,把玩着“湛卢”之剑。见此剑剑体通黑,并无锋利之状。昭王一直有些怀疑这把剑的真伪,便想起相剑师风胡子来。 昭王招来小侍:“你派几个人去找找风胡子先生。寡人新得了一把好剑,想找他来瞧瞧。” 不到一个时辰,风胡子入宫来见。 昭王赐座毕,把“湛卢”授与风胡子道:“寡人新得宝剑,但一直不知何名,不知先生可曾识得此剑?” 风胡子双手捧过剑来,缓缓抽出剑身,只见剑体黑亮,剑气温厚慈祥。 风胡子大惊道:“此剑大王从何处得来?” 昭王便隐下吴国宫监献剑不提,答道:“昨日寡人于睡榻之上,梦醒之后在枕边得来,但不知此剑何名?” “此剑名为‘湛卢’,是大师欧冶子所造。当时越王铸剑五把,吴王寿梦听说之后就向越王索求。越王无奈,献其中三口给了吴王,便是‘鱼肠’、‘盘郢’、‘湛卢’。‘鱼肠’刺杀王僚,被阖闾函之不用;‘盘郢’做了胜玉的殉葬之物;吴国就独存这口‘湛卢’之剑了。” 昭王方知此剑为真,喜之不尽,但却不知凶吉:“寡人新得此剑,不知凶吉如何,请先生剖之。” “臣听说此剑乃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合铸而成,是仁义之剑。吴王阖闾为了给亡女殉葬,坑杀万人,是无道也。因吴人悲怨,阖闾失道,所以‘湛卢’弃阖闾而去,不想今日却归了吾君。今此剑归楚,必定我楚国将国运绵远,倡炽不绝也!” 昭王大悦,便时常把‘湛卢’佩挂在身上,以为至宝之物。并下达诏命,宣示国人,认为是仁义之剑归楚,天降祥瑞。 但是吴王至从丢了‘湛卢’宝剑,派人四处查访下落。后来听说此剑被楚昭王所得,大怒。便令禁军逮捕了近侍者数十人。经过一番严刑拷打依然一无所获。阖闾怒道:“定是楚王派人收买了寡人的贴身侍卫,偷走了‘湛卢’之剑。既然如此,寡人必将报楚!” 阖闾下令,斩杀了自己身边的近侍有数十人之多,把有可能与此事沾上边的,有嫌疑的侍者一并杀之。 吴王升殿,宣布伐楚之事:“今楚王挑衅,盗我宝剑。令孙武为大将,伍员副之,伯嚭为先锋,领5万兵马讨伐楚国。”又遣使往越国,让越王允常发兵作为后援。 孙武与伍员、伯嚭三人受了阖闾之命,赶赴屯兵的巢县,与专毅汇合。起5万大军,分兵两路,一路由伯嚭率兵1万攻打楚国的六邑;自己率领一路兵马攻打楚国的潜邑。 那潜邑是楚国边关重镇,两国多次在这里交手,所以驻扎了重兵,略有1万守军,而六邑之地只有3千驻军。 当孙武的大军来到潜邑城外时,潜邑城早就做好了守城准备。楚军的潜邑守将叫着子远,是一员经验丰富的老将,是死去的右司马远越的老部下。现在探马报吴军侵入,一边派快马报于郢都,一边积极守城御敌。 吴军安营扎寨之后,孙武与伍员商议道:“此次受君王之命出兵伐楚,很是仓促。在整个战略上并没有制定出一个清晰的作战计划和目标,在后勤支援和兵力的后续补充上都没做好准备。我是担心不能持久,成强弓之末,会半途而废的。” “那我们就选择速战速决。只要越国能派兵作为后援,我看还是大有可为。”伍员认为虽然这次没做好充足的准备,如果能得到越国的支持,应该有一定的收获。 “以我的估计,越王允常不一定会派兵相助,你想。越王一旦派兵,就站在了吴国一边,和吴国就成了盟友,也就是楚国的敌人。而越国和楚国还并没有完全绝交。对与越国来说,不会冒这样大的风险。” 话虽这样说,但吴王的命令在此,也只能去执行。孙武和伍员绕着潜邑转了一圈,看了看地形。见楚军防守成阵,有板有眼,便知这守将子远颇为知兵。 孙武令全军开始准备攻城,那楚军站在城楼高处,一是用长戈长矛刺杀攀城的吴兵,二是用檑木、石块不知砸死了多少城下的后续部队。虽然孙武手里有4万雄兵,但在潜邑1万守军的抵抗下,也难得捡到便宜。 一连三天,城下吴军死伤无数,而潜邑之城却巍然不动。 二将见潜邑守军勇猛,不能硬攻,只能智取。孙武便传令三军,撤回攻城部队,在城外扎下营寨,另图他策。 孙武与伍员计议道:“敌军占着有利地形,我军伤亡不小,但见效甚微,我有一计,可以试之。” 伍员也深知这样强攻有些不利,看孙武有何良策。 “如果我们久攻潜邑不下,而楚军增援的部队赶到,我军将腹背受敌,所以在楚军赶来之时,我们一定要拿下潜邑!这潜邑的四道城门,我们在攻城的时候并没有侧重。而我的计划就是,以很少的一部分兵力在其他三道城门佯装攻城,把主要兵力、攻城器械聚集到正门,作为主攻方向。只要此门攻破,潜邑就在手中了。” 伍员认为此计可行,便令专毅领着主力部队,集合抛车,弓弩攻打潜邑城正门。而其它三门只派些散兵鼓噪呐喊,佯装攻城而已。 那楚军还是在四道城门处平均布兵防守,可是吴军其它三门只是佯攻,牵制住楚军兵力,在潜邑的正门,吴军集结了上万的攻城部队,填土踏平护城河,架云梯而上,那抛石车和弓箭手作为掩护,密密麻麻的云梯上,不断有吴军爬上了城楼。 震天的喊杀声不绝于耳,城墙上吴军攻城士兵的尸体不时凌空落下,而更多的吴兵却涌入了城楼。随之,那撞击的城门被吴军打开,潮水般的吴军蜂拥而入。 子远见城破,伏剑自刎而亡。 攻破潜邑之后,孙武令伍员领兵1万去增援六邑。伍员有些疑惑,因为六邑也就区区3千兵马,而伯嚭可是带着1万吴兵,再说六邑是个小城,1万吴军攻下六邑并不困难。 孙武道:“六邑已经被伯嚭攻下,但楚国派沈尹戍为将,号称8万大军,来救援潜邑和六邑。伯嚭1万人马,岂能抵挡?所以你率1万兵马去助守,让六邑和潜邑成相互呼应之势。如楚军攻六邑,我便率军救援;如楚军攻潜邑,你便率军救援;如楚军分兵攻打,我便分兵对敌。总之要守住好不容易攻下的这两座城池。” 伍员领命,率着1万兵马和伯嚭在六邑聚齐。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十九章 屏楚袭越 按照孙武的应敌策略,伍员和伯嚭领兵2万驻守六邑,孙武和专毅领兵3万驻守潜邑,两地成倚角之势,可以互相策应。另外由专毅负责在两座城池之间巡防,保护粮道供给的安全。 楚国见吴军来伐,昭王拜沈尹戍为大将,领兵8万来救援潜邑之地。军马正行至中途,获探马来报:潜邑和六邑两地已经失守,1万守城士卒损耗殆尽,守将子远自刎而亡。 沈尹戍大惊,自思道:“吴兵来去神速,此次灭了潜、六两地。如要夺回失守的这两处城池,自己这8万兵马对阵5万也是不易。攻城不比两军平原对垒,没有绝对的数量优势,谈何容易!”沈尹戍便有对峙之意,打算寻机截断吴军的后勤补给线,如果吴军后援不济,自会退兵还国。 沈尹戍到了潜邑城外,已经打探得明白,知孙武和伍员各自据守一处,成犄角之势,便分兵两路,一路攻打六邑,自己率领楚军主力,来攻打潜邑。 但这孙武守城,并不在城上死守,而是常常派兵出城袭杀。每当楚军正在准备攻城器械时,或者部队刚刚在城下准备集结之时,吴军就会突然打开城门,一阵冲杀出来。特别是那群罪人敢死之队,一手执盾,一手飞舞吴钩,就像一群收割禾苗的农夫,见人便砍。那楚军吃了亏也集结起来想要围裹这群城外的孤军时,那群死士又迅猛地退回城中,撤得飞快。当楚军追到城门吊桥之时,城楼上早已万箭齐发。 如此,吴军采用以攻为守的策略,常常出城偷袭楚军,虽然沈尹戍派兵攻城数次,都没任何成效。 天气渐渐寒冷起来,隆冬将至。孙武一直不见援军到来,便派出飞使,往姑苏奏请吴王,请求应对之策。 “楚王派遣沈尹戍为大将,率军8万来攻打六、潜二邑,我军孤军深入,后勤补给艰难。如果楚国继续发兵增援,抄我后路,而我军又无后援部队,那么吾军危矣!臣以为如果越国不能出兵相助,则我军可以撤兵回防至吴境,请大王定夺。”孙武在给阖闾的奏报中有班师回防之意。 吴王知越国不欲出师相助,只得以实相告,让孙武自行定夺。 沈尹戍见强攻伤亡惨重,便只围不攻,截断吴军后勤粮道,欲待吴兵少粮缺水之时,自会大乱起来。 但是天有不测,沈尹戍派出的那一路攻打六邑的部队被伍员击溃,楚军认为六邑是个小城,派去攻打的人马也只有2万人,大军都随着沈尹戍到了潜邑。那2万楚军却被伍员和伯嚭用计袭破,听说楚军围困了潜邑。伍员便率着大队人马来救援孙武。 当沈尹戍正坐在大帐之中,召集众将策划如何严防吴军突营,却有帐下小校来报:“我军营寨之后出现吴军旗帜,可能是吴军的援军到了。” 沈尹戍大惊,急令后军变为前军,截住前来救援的吴军。 那城上的吴军见了自家的旗帜,知道伍员来救。孙武便传令将士,大开城门,一阵冲杀出去。楚军腹背受敌,抵挡不住,只得往后撤退。 因楚军损失惨重,兵力上没有了绝对的数量优势,沈尹戍便命令在潜邑外30里扎下营盘,与吴军相峙。 孙武和伍员依然各自驻守六邑和潜邑,依然命令专毅率军在两城之间巡防,保护与国内的粮道安全。 至此之后,两军各自据守,互不攻伐,边境之上逐渐平息下来。楚国也没有了收复这两座城池的意思了,大家就各自相安无事,保持着现状。 吴王见边境平息,令专毅和伯嚭分兵驻守,招孙武和伍员回到姑苏。 吴之朝堂,孙武、伍员进殿拜谒阖闾,把前线战事细细奏明了一番。阖闾奖二人之功,各封食邑300家。 “此次出兵,虽然拔下楚国的两座城池,但是不能趁势南伐,寡人甚是不甘。”阖闾对这次伐楚半途而废有些耿耿于怀。 孙武对于这次的军事行动一直执反对意见,只是君命难违,不得不从。见此时机,便谏道:“楚国是大国,一直在实力上强于我国,而此次出兵伐楚,很是匆忙,在战略上和后勤上都准备得不是很充分,所以效果不是很好。” 吴王却不以为然:“此次的战果已经不错,灭了楚国的两座城池。如果越国能够出兵相助,那我们就可能取得更大的战果。只是可惜了,这越国,真是在找死!居然在这个时候涮了寡人。此仇不得不报!” “臣以为连年用兵,民不能休养生息,对国不宜;再者,越国虽然没有随师伐楚,但也没有趁机作乱,君王不必太过责罚。臣夜观天象,吉星在越,伐之不祥。” 阖闾怒越国违命,便不听孙武之言。却问堂下的伍员道:“先生意下如何?” “军师虽然说得在理,但此次越国不愿出兵伐楚,便是投机之举。越王允常不想与楚国为敌,那么他就站在了楚国一边。这越国一直在吴楚之间两面三刀、如城墙之草,没有绝对的立场,臣同意大王的意见,趁此次机会向越国问罪。” 阖闾见伍员和自己的想法一致,便命伍员率军去攻打越国,但拟定了一个方案:只是略略教训一番,袭击越国的边城,不要深入越国内地,只是做一下小小的惩戒。 伍员领命,率军2万,在阖闾五年(也就是公元前510年)初夏,先到边关重镇湖州集结军马,准备袭越。 但那越王允常,获知吴兵伐越之议,便派大夫姑咩为使,带着越国之美女12名,金帛财物100车,前往姑苏来拜谒吴王,请求赦免。 虽然,吴王悉数收下了越国的贡品,但在越国的边城橘州,仍然出现了一支庞大的吴军,那正是伍员麾下的2万吴国兵甲。 那橘州守将根本不曾做好应敌准备,也没有得到越王的任何指示,也难怪,连越王都以为阖闾收了贡品自然就不会再派兵来伐,所以橘州没做任何抵抗就被吴军拿下。 越国都城会稽离边界不远,接近吴境方向很近,只有一百多里路程。听说都城的屏障橘州被吴军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越国朝堂震动。越王便立即在会稽城前,布置好防御,调各处越兵到会稽勤王。 越国在会稽一线,开始建立起一个弧形的防御体系。虽然一手准备应战保护家园,允常也使用了另一手,派出使臣到姑苏,上至吴王阖闾,下到各位众臣家中,送下厚礼一一进行上下打点,展开外交攻势,希望众臣们能说说情,劝说吴王撤兵。 那伍员率领的2万吴军,却擦过会稽的防线,只是在橘州四处大肆抢掠,官家府库,富庶之家都被吴军洗劫一空。 越王大怒,令大将稽郢率越兵2万往橘州退敌。 伍员探得越王发兵应敌,也不惊慌,装上抢劫来的财物,一路浩浩荡荡,退回到了吴国境上。 越王见吴兵已退,也不再纠缠此事,吴越之间暂时互不侵犯,各守和平。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七十章 巢城对垒 伍员袭扰越国边境的第二年,也就是阖闾六年(前509年)。楚国相国囊瓦不服吴国侵占了潜邑和六邑之地,气愤难平,便上奏昭王,欲加兵吴国,以报潜、六二邑之仇。 是年昭王年满十四岁,已出落成一位翩翩美少年。王太后孟嬴渐渐还政于昭王,但伐吴之事重大,昭王不能决,便大集朝臣,商议囊瓦伐吴之议。 囊瓦奏道:“吴国多年以来不断侵扰吾国,使民不能安居,兵不敢卸甲。吴兵无义无信,先君驾薨之时趁丧来伐;后因收留掩馀、烛庸被吴兵攻陷舒城;此次又为‘湛卢’之剑,致使边城陷落。为了安定边陲,绝吴军之患,臣请大王出兵伐吴,一战勘定边防,挫伤吴国元气,永绝吴兵之患!” 公子子西、子期和楚王宗族都执反对意见,左司马沈尹戍深知楚国国势不振,国力渐微,已经在与吴国的交锋中处于了劣势,也上书反对伐吴,在奏疏中沈尹戍说得明白: “吾国从大王继位以来,国势不振。忠臣不能用,良将无人识,泱泱大楚却人才凋零,高士无迹。臣请大王整肃朝纲,勤政于民,先安其内再伐其外。如大王贸然发兵,臣以为胜负难料。” 但是楚国国政此时却握在囊瓦之手,他怂恿军队的武将向昭王上书,支持自己的伐吴之策。一时军中将士在囊瓦的支持下,纷纷上书昭王,要求出兵报潜邑、六邑之仇。 昭王见囊瓦坚持伐吴,只得应允。 是年夏,囊瓦命大将华繁为先锋,决定从鄂城出发,自己亲率兵甲6万,号称8万,顺江而下,欲攻打潜邑和六邑两地。 而此时吴国镇守这两座城池的守将是大将专毅,率1万吴军在潜邑镇守,而六邑只有区区3千人马驻扎。 探得囊瓦大集军马来征伐吴国,专毅赶紧遣使飞报吴王,一面严阵以待,做好守城准备。 吴王阖闾知楚师来伐,命孙武为大将,伍员为副,领兵与囊瓦接战。 8月底,楚军到了潜邑,先锋华繁先分兵袭六邑,不到三天攻破六邑之城。专毅见楚军势大,怕被楚军围剿在潜邑城内,便率领主力退回巢城据守,等待援军。只留下一些散兵游勇,骚扰楚军的攻势而已。 华繁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潜邑,而六邑的守军也只是象征性的抵抗了一阵,也退回到了巢城和专毅汇合。 囊瓦见华繁轻轻松松收回了两座城池,喜之不尽。决定开一个军前会议,商议楚军下一步的目标。 囊瓦升帐,对众将道:“此次剑已出鞘,吴国多次袭扰我国边境,占我城池,杀我边民。本帅今日奉命伐吴,一定要袭破吴军主力,除我楚国边患。现在吾军已经收回失地,依本帅之意,趁吴国还没有做好应战准备,长驱直入吴境,打他个措手不及,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华繁作为先锋,首先出班喏道:“朝中众臣提起吴兵之勇常常面有惧色,有惧吴之意。但从此次交手来看,这吴兵也并没有三头六臂,小将作为先锋,愿意领兵深入吴境,索吴师主力决战!” 囊瓦大喜。嘉奖道:“将军勇气可嘉。现在吴军主力龟缩到了巢城,先锋可率军2万,往巢城攻击专毅。本帅自领大军在后,作为增援,我们在巢城与吴军主力决一雌雄!” 华繁领命,率领2万楚军往巢城而来。 此时,孙武和伍员已经率军4万,到了巢城。在巢城前十里扎下大营,候楚军来战。 楚国大军亦到,两军在巢城扎好营寨,成对垒之势。双方遣使议定交战日期,准备来一次大决战。 在九月下旬,两军开战。囊瓦率领的楚军按照传统方式,以三军相对:中间是中军,设左、右二军为侧翼。 但是吴军这边,却没有清晰的阵型。在中军之外,分成了很多小分队,以步卒为主,自成体系,在中军外沿形成了一个环形的屏障。而布置在最前面的是前军,前军攻击力非凡,聚集了吴军的精锐部队。由快骑,战车、敢死战队和弓箭手组成。 囊瓦见吴军阵型奇怪,正在阵前纳罕不已,两边已经鼓响,决战的时辰已到。 将士的喊杀声震天撼地,战旗遮天蔽日。两支军队就像两处奔腾怒吼的河流,纠缠在了一处。 那吴军的前军一听鼓响,就像一把匕首向楚阵刺来。这吴军的前军大将是先锋专毅,依循孙武之命,要洞穿楚军中军的防线。 楚军先锋华繁,凭自己武艺高强,勇猛无敌,登车突入吴营。一杆乌金长枪在手,转瞬已经刺落数名吴将于车下。 吴军前军却不为华繁所动,依然只顾往前突击,直扑楚之中军。目的很明确,不管任何羁绊,直取中军的囊瓦。 囊瓦在中军将台之上看得明白,知道吴军的兵力集中到了前军这一点上,试图撕破楚军的防线,然后冲到中军阵前,直取中军主帅。 囊瓦大惊,挥舞令旗。指挥楚军层层拦截,挡住吴军之凌厉刀锋。 虽然楚军在兵力上略微占优,但由于布置成品型之阵,中军虽有侧翼保护,但在正中的防御就要薄弱一些。所以吴军集结重兵在前军,凸显了刀锋一般的攻势。 这一仗直杀得天昏地暗,阴风惨惨。 华繁冲入吴军阵内,早就血透重甲。此时御者力竭,车左已经战死。华繁正准备撤回自己阵内,却见前面一员白衣战将,英姿飒爽,年纪在二十多岁上下,御车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此将正是吴军先锋专毅。 那专毅自小随父亲专诸习武,深得其父真传,刀枪剑戟无有不通,弓马娴熟武艺非凡。这专毅使一柄长戟,有万夫不当之勇。见是楚将,也不答话,一戟向华繁刺来。 华繁用长矛把那长戟往右一拨,却感到虎口一麻,这长戟来势却十分沉重。 华繁心道这吴将臂力不凡,知道遇到了敌手,便振作起精神,用十二分力气,欲与这小将一战。 两人在吴军阵中正厮杀得兴起,战车交错了十数个来回,此时从吴军阵中却又冲出一匹黄骠马来。那人一脸络腮胡,却是古辛,只见他双脚夹紧那匹大马,左手挽弓,右手搭起银翎箭,“嗖”的一声,那剑不偏不倚,只见华繁车上的御者头一歪,被他一箭射杀。 华繁见御者瘫卧在车中,知道已中箭身亡,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一脚把那御者的尸体踢下车去,自己一手执戈,一手抓那马缰。华繁见战车上就自己孤身一人,便欲驾车逃回阵中。 但专毅和古辛岂肯放过?专毅把战车一横,自己飞身一纵,手握长戟跳下车去,那辆战车就拦住了华繁去路。那古辛早已搭箭在手,大喝一声,弓如满月,那枝银翎箭迅猛无比,“咔嗞”一声透过华繁身上的重铠,钉在华繁的大腿上。 华繁身体往前一栽,那战马受了惊吓,顺势往前一拽,华繁却掉下车来。 只见吴军中冲出几个执戈武士,上前绑缚了华繁,然后快速地退回阵中。 两军一直杀到日落,各有死伤。但楚军先锋华繁却被吴军擒获,专毅和古辛在阵中斩杀楚将数人,楚军中军险被吴兵攻破。 当两队中军鸣金收兵,两军各自回阵,退回大营,再约决战之期。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七十一章 监押二君 却说囊瓦率领6万楚军与吴兵在巢城大战,两军对阵数次,各有斩获。前后苦战月余,不见胜负,囊瓦忧虑自己无功而返,无颜面对朝中诸臣,无日不忧心忡忡,想找一个体面的理由班师回都。 此时囊瓦身边的谋士叫着溪乙,是囊瓦的心腹之人。见此势态,知道囊瓦有撤军之意。溪乙便为囊瓦出谋划策:“现在晋国虽说是范鞅当国,但六卿各自为政,彼此拆台,不顾国家大义。而晋国公族衰落,国势逐渐衰颓,而霸业不继。相国可以向大王请命,暂且搁置与吴国的纠斗,先联络吾国周边的属国,经略北方,徐徐图霸。” 按着溪乙的意思,可以利用经略北方、为楚图霸的借口班师回都。 “此战前后已有两月有余,胜负难定,如果我军班师,吴军趁势追击,却如之奈何?” “现在时令已经入秋,气候逐渐寒冷,而我军出征是在夏季,将士们没有冬季的装备。服装、被褥都无从供给,此其一;再说此战也有些俘获,两军交战算是平手,不求大王之赏,但也功不可没。相国如要撤兵,小人可献一策。” 囊瓦心知此战虽说没有完败,但是楚兵将士伤亡惨重,先锋华繁也被吴军俘获,自己率领的可是整整6万兵马,而吴军只有4万人。所以,楚军早就败了,只是在兵力上占优,所以还没显示出败绩而已。 对于昭王那个小孩,哄哄他应该没什么问题。现在主要是能够顺利撤兵,防止撤军时吴军的追杀。囊瓦决定班师,只是看溪乙所说的策略如何。 “孙武和伍员甚会用兵,如果知道我军欲退,必将趁势追杀,那么我军就危险了。不如先把主力徐徐退回边城,观望几天,如吴军也撤军回去,自然大家就各自罢兵。根据现在的形势看来,吴军也极为疲惫,肯定也有回军之意。” 囊瓦认为此计可行,便留下一军断后,主力缓缓撤入离巢城四十里的钟城。 孙武和伍员见楚兵后撤,退回到了钟城,知囊瓦有班师之意。两人商议道:“囊瓦率6万雄师,欲要报潜邑之仇。他堂堂相国,离都成已经两月有余,他可能担心自己将兵在外,怕大权旁落,所以想要早些撤兵。” 伍员之意欲要追击,而孙武却认为囊瓦退回钟城,吴军兵力不济,攻城就更为艰难,不如也班师回国。 所以,两国军队各自回师,吴军俘获了楚军先锋大将,杀敌也多过楚军,在伤亡和俘获上来讲,吴军获利更多。 吴军班师回朝,阖闾有些奇怪:“今楚军未失精锐,二卿何故撤兵呢?” 伍员奏道:“臣每天都想杀进郢都,但是楚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强国,属国众多,大王不可轻敌。囊瓦虽然智识平庸,但是和诸侯国之间的关系都处得不错。此人素有贪贿之名,常常向属国索贿,贪得无厌。如长此以往,楚国的属国就会和楚国产生矛盾,只要那一天到来,才是我们一举拿下楚国的绝佳时机。” 阖闾便依从伍员的建议,派孙武到江口训练水师,伍员助吴王打理朝政,并派出龙卫营的若干高手,扮着客商行旅,到楚国打探消息。 从此两国稍安,暂无攻伐之事。吴国一边大举练兵,一边储存粮草、充盈府库、冶炼兵器,为大举伐楚做好军事和物资准备。 ※※※※※※※※※※※※※※※※※※※※※※※※※※※※※※ 话说楚昭王得了“湛卢”之剑,又惑言梦中得剑是天降祥瑞,诸侯皆知。那些楚国的属国都纷纷前来楚国为昭王朝贺。楚国的属国众多,来来往往的使者不绝,穿梭于郢都,为楚王进奉贺礼。 因为在春秋末期,稍强一些的诸侯开始进行兼并战争。楚国的属国都在楚国的羽翼下暂时得以保全,有时这些属国的国君为了表示衷心,也会经常亲自到楚国进奉。却说也巧,那唐国的唐候和蔡国的蔡候都在差不多的时间到了郢都,二君都是亲自前来为楚王作贺,以表属国对楚王的忠心。 那日早朝,蔡候拜谒昭王,二君在朝上见了礼,相国囊瓦陪着楚王在一边陪侍。因为蔡候此时已经年老,昭王对蔡候也很是客气,二君谈笑甚欢。 蔡候便命侍者为楚王献上自己这次带来的贺礼:财货奇珍,珠宝美女,还有一枚羊脂白玉佩和一件银色貂鼠裘。这件玉佩可不简单,通体温润无比,晶莹洁白,如凝练的油脂。那件银貂鼠裘颜色浅灰,无一杂色之毛,极为难得。 蔡候道:“这枚玉佩虽说体格不大,但是有如此质地的确实难以寻觅,寡人也只得了两枚。赠予贤君一枚,寡人自佩一枚。这貂鼠裘主要就是这毛色难以见到这么纯粹的,寡人也只得了两件,另一件就自己穿一穿,此裘不但保暖,质地颜色都是极好的。” 楚王身侧的侍从接过这两件礼物,囊瓦见了,捧过去看了看,也是赞叹不已。 昭王甚是高兴,也回赠了蔡候一些礼物,传令下去,好好安置蔡候,精心服侍,务必用心款待。并派左尹子西,陪蔡候游玩。 没过几天,唐国的国君唐候也到了郢都,也带着丰厚的礼物来为楚王作贺。 这唐候此次到楚国进奉,是坐着“骕骦”马车而来的。这两匹骕骦宝马,可是天下难得之物。 此马身上披着一层浅浅的白色浅毛,体格雄健,马颈硕长,是天下少有的良驹。这马拉起车来,不但速度快,而且还十分稳当,不象有的马拉车,晃得厉害。唐候对此马是钟爱有加,视如珍宝。 昭王见过唐候,依然好礼相待,极为周全。命子西安排好馆驿,与蔡候一同接待。 却说蔡候回到驿馆,还不及休息片刻,就有侍者来报:“相国囊瓦大人有书来拜。” 原来那相国囊瓦见蔡候有相同的羊脂白玉佩两枚,银貂鼠裘两件。现在见蔡候赠送了一枚玉佩和一件貂鼠裘送给了昭王,蔡候自己各留其一。因为囊瓦甚是喜爱这两件宝贝,便欲向蔡候索取,占为己有。 蔡候知道了囊瓦的意思后,却不愿意相送,也不回书作答。 过几天唐候也到了郢都,囊瓦听说那骕骦马也随着到了,又向唐候索求骕骦宝马,唐候依然不允。 囊瓦见蔡候和唐候皆不同意割爱,十分愠怒。便在昭王面前进二君谗言:“臣得到线报,说是这唐候和蔡候在私底下与吴国结交。这些属国都是左右摇摆之人,如果楚国强盛他就投靠楚国,如吴国得势他就投在吴国门下。这些都是极为靠不住的。” 昭王有些不信:“这二君不远千里来祝贺寡人,怎么会与吴国有勾结呢?如有勾结,他们岂还敢来?” “据臣派出的细作来报,唐候和蔡候已经和吴国结为了同盟,这次说不定两人是来吾国试探虚实的。大王不如把蔡候和唐候软禁起来,不让他们回国。一旦让他们回到国内,必定会与吴国结为同党,对我国不利。” 虽昭王依旧有些不信,但囊瓦执意如此,也只得下令,让禁军把唐候和蔡候囚禁于馆驿。派遣1000名士卒围住二君馆驿,说是护卫,其实就是监押。 二君也知道是受了囊瓦的报复,但囊瓦越是想强取,这二君还就是不给。那囊瓦见这二人还真是执拗,就都不愿让步。蔡候和唐候二君一直就这样被囊瓦软禁了一年有余。 但那唐国的世子敏一直替父亲守国,见唐候拜谒楚王已经一年有余,可是一直不见父王回国,心里十分忧虑,就派出大夫公孙哲出使楚国,去探个究竟。 那公孙哲带着几名随从就到了楚国郢都,知道君王被囊瓦软禁起来,不准归国,也知道就是骕骦宝马的缘故,被囊瓦看上了。 公孙哲打通了关节,进了监押唐候的驿馆去看望唐候。 公孙哲跪在唐候面前,叹了一口气,劝道:“大王,是两匹马重要呢还是江山社稷重要?君王把这两匹马送给囊瓦不就成了?大王能够脱身归国比什么都重要。不然,难道就老死他国乎?” 唐候怒道:“这骕骦马是稀世珍宝,天下少有,寡人甚是钟爱,都舍不得献与楚王,何况他一相国呢?此人贪婪成性,眼睛又浅,只要他相中的,就要威逼强取。他欲强取,寡人偏宁死不从!” 公孙哲见唐候不从,只得另图他策。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七十二章 盗马救主 公孙哲见唐候不愿献马,知道是和囊瓦杠上了。但是这样的赌气明明是自找没趣么!唐候在楚国已经被监押了一年有余,看来不献出骕骦,唐候就只有老死郢都了。 公孙哲先花钱买通了楚宫禁军首领,打通了各处关节。经过一番上下打点,终于可以自由进出唐候落脚的馆驿,随时可以与唐候相见。 一日,公孙哲备好酒菜,召集唐候身边的几个主要侍从,一边喝酒一边商议解救唐候回国之策。 公孙哲长叹一声,慨然道:“大王一片好心来楚国进奉祝贺,本为两国之好,却不想囊瓦贪夫,强索贿赂,致使大王不能归国。而大又王又十分执拗,不愿意献出宝马,这样长期耗着,就怕日久生变。世子有命在先,让我不论如何都要想法救出大王,不知你们有何良策?” 这些侍从也知道都是那两匹宝马给闹的。大家都说只有献出宝马,才有可能脱身,便把楚相国令人来索求宝马却被唐候拒绝之事细细讲述了一番。 公孙哲就问何人在养护理唐候的那两匹骕骦:“现在此马在何处寄养,养马者何人?” 一个侍从道:“为大王护理骕骦的叫着裘蠡,此人十分骁勇,一直为大王御马驾车。如果没有大王的命令,他是断不会交出宝马来的。自从我们全部被楚人羁押后,他整天就照顾着那两匹骕骦,形影不离的。但这人有个嗜好,喜欢喝酒。” 公孙哲捻着胡须自思了一阵,想出一个办法,对众人道:“既然裘蠡骁勇,你们就找个时间,把他给我灌醉了,然后想法偷出这两匹马来。我就假借大王的名义献给楚相国囊瓦,囊瓦得了宝马自会放大王和我们回国。只要大王能够回国,以后就算追究我们盗马的过失,我们也死而无憾了!” 因为公孙哲是唐国储君世子敏派来解救唐候的全权代表,所以唐候的侍从们就听从了公孙哲的计谋,找了个时间把裘蠡灌醉,盗出了那对骕骦宝马,交给了公孙哲。 公孙哲得了骕骦,便亲自牵着这两匹宝马,到了囊瓦府上求见。 府吏问明来意,便进府通报给囊瓦。囊瓦大喜,令府吏把唐使引入相府马厩。 囊瓦听说唐候送马,自是趁愿。看来这比臭石头还硬的老匹夫终于服了软。为了这两匹马,他就这样死扛着,连自己的江山社稷也不顾了。囊瓦一想起唐候的这种不可理喻就有些好笑:这个唐候,哼!真是连马与国孰重孰轻也整不明白,看来也不是个什么好鸟…… 囊瓦正站在自家的那马厩边沉吟,见唐国使臣公孙哲拉着那两匹大马,那正是自己想要的。那两匹白色的宝马,两耳挺拔,长鬃飘然;四蹄雄健、立地六尺有余,步态威武有王者之态。那身上微微卷起的厚密的毛发,发出锦缎一样的光泽…… 公孙哲把马缰交到相府侍者手上,跪拜于地:“吾主唐候知道相国德高望重,是楚国的栋梁之臣,所以自愿献上良马骕骦两匹,供相国驱驰。前日如有得罪,望相国胸怀宽阔、既往不咎。” 囊瓦大喜过望,手抚马背,频频点头,许诺放唐候归国。 第二日一早,囊瓦入朝,议过国事,囊瓦便独自去楚宫拜谒昭王,奏道:“唐国国土狭小,兵力不济,不会对我楚国构成大患。经过臣这一年多的观察,也没有唐候和吴国结党的确凿证据,所以臣建议大王放唐候归国,免得唐人怨望。” 昭王也深知唐候无罪,见囊瓦松口,自然乐意放唐候回国。那些随从和受命出使的公孙哲一道,护卫着唐候,一路奔往唐国。 刚入唐境,公孙哲引众位侍从和护卫,跪在唐候车前,请罪道:“臣公孙哲为大王归国,私自盗出骕骦良驹,违了大王之意,所以臣请罪于王前,请大王治臣之罪!” 唐候下车,亲自扶起公孙哲,安抚众人道:“寡人一时糊涂,不舍两匹良驹而误祖宗社稷,是寡人之罪。今楚国贪夫,恃强凌弱,强夺寡人心爱之物,他日如有机会,必定报今日之仇!今寡人能够归国,都是爱卿的功劳,只要你们不埋怨寡人就好了。” 君臣说得清楚,各自解开心结。唐候归国之后,自思国力不济,先只得隐忍不发。 囊瓦得了骕骦,便放唐候归国。蔡候在馆驿中听说之后,也有了主意。看来这囊瓦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如果这样耗着,归国肯定无望,于是蔡候唤过自己的侍从首领,让他去见囊瓦。 “你出去拜见相国,就说寡人愿意把羊脂白玉和貂鼠裘相赠。” 侍从先是买通禁军,才出得驿馆,到相府呈报蔡候之意。 因为蔡国的国力比唐国强得多,在诸侯中的影响力也大得多。囊瓦虽然囚禁了蔡候,但在供给和生活保障上还是比较到位,不敢过于怠慢。 囊瓦见蔡候已经回心转意,就收了蔡候所献的两件宝贝,向昭王请旨,放蔡候归国。 蔡候出了郢都,怒气勃勃,气愤难平。路过汉水,见江水滔滔,与天相接。此次受囊瓦之辱,监押年余,心里自然气愤难平。于是蔡候取玉佩一枚,沉入汤汤江水,发誓道:“寡人如果不能伐楚报仇,从此不渡此江!如有违誓,人神共愤!” 蔡候一路返国,回到都城新蔡,群臣离都十里相迎。第二日蔡候大集群臣,其它国事都暂且延后,先商议报楚之策。 蔡候一回到国内,便决定着手报仇的计划。在朝堂之上,下达诏命道:“令蔡国世子元(太子,唐国储君)就质于晋国。任命大夫陈周为使,与世子元一道,出使晋国求兵。 蔡大夫陈周领蔡候之命,带了不少财宝到了晋国,此时晋国由范鞅(也名士鞅)当政,为晋国正卿、中军将。 此时晋国虽然霸业日衰,但名义上还是霸主之国,一般诸侯小国受到不平之事,还是会向晋国求援,希望晋国维持正义。 陈周向晋国国君晋定公述明楚国相国囊瓦之贪,持强凌弱,有失道义,现在蔡候激愤,质世子元于晋国,希望晋国君臣能为蔡国主持个公道。 晋定公和众臣商议了一番,决定帮助蔡国。于是大集诸侯之力,欲要讨伐楚国。但是在名义上还是应该和周敬王打个招呼,毕竟图霸是在“尊王攘夷”的前提下进行的。 周敬王允晋国之请,同意集结诸侯,派遣王朝卿士刘卷,以王师的名义传檄诸侯,让诸侯出兵相助,随同晋师伐楚。 这些诸侯同意出兵的一共有大小17国,唤着17路诸侯,个个都恨囊瓦之贪,愿意出师伐楚。这些诸侯中大国有晋、蔡、宋、齐、鲁、卫、陈、郑、许,其它都是小国。 这只联合部队在晋国集结之后,屯兵于召陵之地。晋国正卿范鞅为主帅,晋国卿士荀寅副之。 副帅荀寅自认为晋国为蔡国出师,又号召了17路诸侯相助,居功至伟,蔡国肯定会有重谢,于是派出心腹使者,到蔡国来见蔡候,欲要索取厚贿。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七十三章 半途而废 蔡侯得荀寅来书,才知道是索贿之故,览其书略曰:“外臣听说君候有羊脂美玉,貂鼠裘衣,都是宝货奇珍。我们晋国君臣为了君候之故,千里兴师,举兵问楚之罪。我等为君候报仇泄愤,不知君候以何物犒劳吾师耶?” 蔡侯展开荀寅之书,一见又是一个索贿之人,正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不禁长叹一声,斟酌半晌,回书道:“寡人愤楚相国囊瓦贪贿,又持强凌弱、毫无大国之道,所以转而投奔晋国。晋国为诸侯盟主,本应为天子伸张正义、主持公道。寡人希望大夫念盟主之义,匡扶正义、援助弱小,攻伐无道之楚。大夫所言犒劳之物,荆襄之地方圆五千里,沃野千顷、美色如云,皆犒劳之物也!寡人此区区裘佩,又算得什么呢?” 荀寅接到蔡侯回书,心里虽说有些羞愧,但也十分恼怒。为了惩戒蔡侯,荀寅便有罢师之意。 且说十七路诸侯在召陵屯兵,做出南下袭楚之势。蔡侯为了响应伐楚大计,也亲自领兵3千到召陵与诸侯联军聚齐。消息传到楚国,昭王命囊瓦和沈尹戍整顿兵马,经略北方边境,做好应敌的准备。 而囊瓦素来深知范鞅和荀寅都是贪佞之人,便派出密使到召陵送厚贿欲买通二将。 此时乃周敬王十四年(前506年)三月春时。诸侯联军在召陵一直没有挪窝。因为两位主帅犹豫不决,有观望之意,此时又是春雨绵延的时节,整天淫雨纷飞,兵士愁苦不堪,且怨言四起。 这春季的小雨一直淅淅沥沥,整整下了月余,仍然不见放晴。那周王派出的王朝卿士刘卷是诸侯联军的监军,此时却不想患上了疟疾,长卧于军帐之中,垂垂有下世的光景。 荀寅见天时不利,而蔡候又拒绝了自己的索贿之请,再说楚国派来了密使,却有厚贿,于是荀寅决定罢兵。 这日荀寅与主将范鞅在中军大帐议事,荀寅进言道:“首霸齐桓公,是何等的英雄盖世,也曾在召陵集结诸侯联军,做召陵之盟,问楚不尊周王之罪。虽经过一番苦战,后来也无功而返,只是在名义上降服了楚国而已,实际上在军事和国力上楚国没有一点的损伤。到我先君文公,与楚国会战数次,也仅仅赢得一役。楚国一直国力强盛,幅员辽阔,属国众多,虽然今日我军集结十七路诸侯,但主要的兵力还是我国的军队,其它诸侯总共也只是出兵了不到2万人,我看此战不容易取胜。” 范鞅也忧虑此事,虽说晋国已经会盟了17路诸侯,那楚国也并不服软,听说已经在边境集结了重兵,静待诸侯联军开战。如果此战不能打败楚国,那么晋国的霸主地位就会拱手相让,这个风险是很大的。关键是为了这区区蔡国,值得冒这样大的政治风险吗? 自己率军在召陵屯兵了两个月时间,这蔡国也不给点东西,真是不识时务!范鞅本来也是个贪婪的人,算计了了一番,认为这荀寅的话还是有些道理。 范鞅道:“将军虽然言之有理,但剑已出鞘,诸侯云集于此,却如之奈何?” 荀寅道:“现在这些年,我们晋国与楚国一直没有什么嫌隙,两国之间都相处得不错。既然楚国对我晋国没有敌意,那我们又何必开这个先河呢?况且现在霪雨不止,疟疾横行。趁现在没有发兵,与楚国也算不上结仇,不如各自罢师回国。” 范鞅听后心有所动,但又担心罢师之后不好交差,诸侯会怎么看晋国?还有在晋侯那里都得有个说法。 荀寅早就预备好说辞:“主帅可以托言霪雨时节雨水不利,士卒多有染病不起的,军心已散。如此上报给吾王,以伐楚之弊说之,大王必定听从。诸侯大多也与楚国无仇,对罢师也不会有什么激烈的看法。” 于是在范鞅和荀寅的主导下,联军托言罢师。范鞅退回了蔡侯派出的人质蔡世子元,诸侯便各自解散,领兵回国。 蔡侯见晋国不欲为自己报仇,大失所望。看来这个盟主也是靠不住的,也只得率领了本国的那3千兵马撤回蔡国。 蔡候在退军之时,路过沈国。这沈国是楚国的铁杆属国,一直是楚国的小兄弟。这次诸侯在召陵会盟,这沈国肯定是不会去的。所以蔡候就有些愤愤不平,不敢把楚国怎么样,就把这个沈国拿来出气。 在蔡军归途之时,蔡侯令大夫公孙兴率领着这3千蔡军来个顺手牵羊,也不打个招呼,直袭沈国国都。 沈国国君名嘉,在国中毫无防备。再说国力不济,也无军可用,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蔡军攻破城池。。 公孙兴俘虏了沈国国君,蔡侯一怒之下,令公孙兴杀之泄愤,然后大掠沈国而返。 楚国听说蔡侯袭破沈国,杀了沈国国君。囊瓦大怒,奏请昭王,亲自领兵伐蔡,为沈国报仇, 囊瓦率2万大军,从郢都过城父,再折向蔡国之境。一路势如破竹,转眼2万楚军就到了蔡都新蔡城下。 负责守新蔡之城的公孙兴见楚军势大,一面用心守城,一面奏请蔡侯商议解围之策。 蔡侯召集所有大臣,商议蔡国将何去何从。 蔡侯道:“楚师就在城门之下,我蔡国虽然国土只数百里,不如楚之区区一隅。但楚国持强凌弱,毫无义理可言;国君年幼无知,权臣贪夫当道,寡人誓不降楚!诸位爱卿要么一心守城,要么出城逃命,寡人今天绝不阻拦,唯请各位爱卿自己决断。” 诸大臣无不激愤,都愿抱死效忠。 公孙兴出班奏道:“臣率军守城,定要与城池共存亡。只是楚师来攻伐蔡国,我们岂可坐以待毙?” 众臣便请问公孙兴有何办法,可以却楚。 “晋国是不可能来救我们的。现在周朝国势衰微自身难保,诸侯之中国力也有与楚国相当的,但都十分畏惧楚国。臣认为只有吴国可以依赖。” 蔡侯道:“我们蔡国原先一直是楚国的属国,与吴国恩怨极深,难道吴王会同意出兵相助,解救我们蔡国么?” 公孙兴道:“大王,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我们是楚国的属国,自然跟定楚国。但是我们现在是楚国的敌国,和吴国自然可以联起手来,对付楚国。” 蔡侯见也无更好的办法,虽然与吴国有些旧怨,但是现在别无他途,只得硬着头皮,命大夫纪元为使,领着蔡侯的次子公子乾到吴国为质,向吴国借兵,解救新蔡之危。 “你们今晚趁夜突围而出,先到唐国与唐候相见,一同到吴国借兵。由唐侯在中间调停,就好办得多了。”蔡侯叮嘱纪元道。 是夜,纪元与公子乾穿好数重甲胄,领着十几名护卫,准备突营而出。 公孙兴先派出数百名士卒在新蔡东门鼓噪呐喊,大举火把,做趁夜攻击楚营之状。囊瓦得到军报,即令楚军往新蔡东门救援。 东门这么一闹,吸引了楚军的注意力,再加上蔡军是夜晚出来劫营的样子,所以楚军十分谨慎,不敢轻举妄动。而南门早就准备好的纪元和公子乾趁夜色已降,楚军分神的时节悄悄打开南门,带领十数骑快马,驰入茫茫夜色,往唐国而来。 唐候有上次囊瓦之辱,见蔡国危急,也是唇亡齿寒、同病相怜的意思,便陪着纪元和公子乾往吴国借兵。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七十四章 救蔡伐楚 唐侯陪着蔡国大夫纪元和公子乾,带着随从转道进入吴国。 唐侯以一国之君到了吴国,伍员作为行人之职(外交部长)加以接待。所以唐侯先没见着阖闾,却和伍员相见于馆驿。 唐候深知伍员乃吴王股肱之臣,便先告知伍员蔡侯欲纳质乞求吴国发兵救援的意愿。伍员也知道唐侯和蔡侯的想法——和吴国结成联盟对付楚国。因为唐侯和蔡侯被囊瓦恃强索贿,天下诸侯无人不知。伍员隐隐感到这是一次战略上的大好时机,便进宫来与吴王阖闾商议。 伍员到了吴宫,把蔡侯纳质乞师的意愿转告给了吴王,建议阖闾答应出兵,并奏明了自己的观点:“国势乃此消彼长,蔡国、唐国背反楚国投奔吴国,对我吴国利莫大焉!现在正是伐楚的大好时机。”他深知自己等待的这一天似乎就要到来,他必须要说服吴王: “现在唐侯和蔡侯都被囊瓦所欺,致使蔡侯一怒之下以世子为质请晋国为他主持公道。所以晋国作为为盟主汇集了17路诸侯,打算协力伐楚,不料却被范鞅和荀寅所卖。臣听说楚师已经深入到了蔡国之都,蔡国君臣危矣!”伍员把蔡国形势做了简单的介绍。 “囊瓦带领楚师围住了新蔡,蔡国虽说危急,但是蔡国一直与我为仇。现在他们两国反目,对我吴国更为有利,寡人可以坐山观虎斗了。这两国原来可是死党,今日开始窝里斗,好!”阖闾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很爽,这个蔡国,活该! 伍员知吴王记恨蔡侯,便开始解劝:“现在唐侯已经到了姑苏,是送蔡侯次子公子乾到我国为质。这唐侯和蔡侯当时一起受囊瓦之辱,所以都不再与楚国为盟,臣以为这是一个瓦解楚国属国联盟的好时机。” 阖闾沉吟半晌,略有所悟:“先生的意思是唐国和蔡国与楚国为敌,寡人正好可以与他们为盟?” 伍员点头:“天下大势,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这两国以前是我们的敌国,现在也可以成为我们的同盟。国家的需要比什么都重要,现在蔡侯把次子送到我国作为人质,可见蔡侯是铁了心要投奔我们,与楚国为敌了。” 然而阖闾愤蔡国之前多次与楚国联手攻伐吴国,与吴国为敌,所以犹不愿出兵救蔡。 伍员见阖闾暂时不愿松口,便辞了阖闾,回到驿馆来见唐侯。说明阖闾不愿出兵,也不愿与唐侯相见。 唐侯深知蔡国以前和吴国结怨太深,宿怨已久,阖闾自然有些不肯相助,看着两个对手互相掐架,巴不得煽风点火,谁还会出手相助? 唐侯谢过伍员好意,见吴王不愿相见,决定修书一封,请伍员转交给阖闾。 唐侯如此写道:“贤君是聪慧之人,自然懂得分辨国势。晋国为霸主之国,此次会盟17路诸侯于召陵,为了一己之私,不顾诸侯奔忙相随。又畏惧楚国之威,不能扶助弱小、匡扶正义,已经失去了霸主的威望与尊严。而贤君励精图治多年,吴国国势大增,正是图霸天下,问鼎中原的好时机,大王作为有为之君,岂能错失良机?” “救蔡可以显贤君威名,破楚可以让贵国得到实惠。唐、蔡二国愿为前驱,听贤君调遣,贤君何故推却如此良机耶?” 阖闾把唐侯之书细细揣摩了一番,便召伍员进宫,拿出了自己的处理意见:“先生先遣使送唐侯回国,就说寡人同意出兵救援。那蔡国人质公子乾也留下,让公孙兴先回国通报蔡侯,就说寡人即刻出兵救援,以解新蔡之危。” 伍员把这些事情一一办得妥当,却也不见吴王有所举动,想着蔡国正在楚师的重重包围下危急万分,也不知吴王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伍员在朝堂之上也劝过吴王数次,但都不见吴王有所行动。看来当初答应唐侯只是个缓兵之计,吴王一直没有出兵救蔡的打算。伍员见此大好良机将会错过,无不心急如焚。 此时已至六月,阖闾偶发腿疾,在寝宫高卧。这腿疾是个老伤,是在以前带兵打仗的时候受的箭伤,偶有复发,便痛入骨髓。阖闾有好几日也不能上朝,便令近侍,诏告众臣,只要有重大国事,直接到寝宫呈报。 此时阖闾正躺在榻上听近侍读着一些大臣的奏疏,微闭着眼的阖闾昏昏欲睡,但有一折边将急报,让他振作起了精神。 那边报是说楚军围困新蔡,蔡军孤军守城。因为诸侯个个畏惧楚国,没有一国愿出手相助,所以蔡国守城极为艰难,看来蔡国灭国之日已经不远了。这边关守将的意思是为了防止楚国灭了蔡国之后趁势偷袭吴国边境,请求吴王在边境驻兵防备。 阖闾打断了那近侍的阅读声,想了一阵,这蔡国被楚国所灭,楚国的威望和士气都会大增,那些诸侯不更加畏惧楚国了么?楚国不更加强大了么?刚想到这一点,阖闾便想着以前拒绝蔡国的借兵看来是自己太意气用事了。 阖闾正在那里呆着脸犹豫不决,这时宫监前来禀报:“军师从江口回到姑苏,此时正在宫门求见。” 阖闾讶然道:“军师在江口练兵,为何没有诏命独自回都?快召军师进来!” 孙武拜见过吴王,坐于一侧。阖闾问道:“军师何故回到姑苏,寡人并没相召。” “臣虽然在江口练兵,但一听说楚国攻打蔡国之后,臣立即启程回都,怕大王拿不定主意,所以先赶回来,怕耽误了良机。”孙武说明原委,便向吴王告罪。 阖闾笑而赦之。孙武又道:“楚国之所以难以击破它,很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它的属国众多。楚国的属国四面环绕,就在楚国的外围形成了一道防线,不容易深入其境。不知大王注意到了没有,这一次晋国在召陵会盟17路诸侯,虽说在军事上没有任何收获,半途而废了,但是这17路诸侯中,却有好几个诸侯是楚国以往的属国,这说明楚国的属国渐渐不满楚国的所作所为,开始背叛了楚国,不愿意再做楚国的附庸,这才是主要的。” 阖闾一听孙武的分析,觉得十分透彻,心里敬服不已。 “既然诸侯有怨楚之心,楚国便开始被孤立。臣为大王算计,如果我们攻伐楚国,臣料可能出兵帮助楚国的诸侯寥寥无几,楚国失道寡助,现在正是我们大力攻伐楚国的大好时机。大王等待了这么多年,岂能错过耶?” 阖闾方才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立即下达出师动员,准备救蔡伐楚。 阖闾决定率军亲征,令大夫被离为太师,辅佐太子波据守姑苏,暂摄朝政。 阖闾又拜孙武为主将,伍员、伯嚭为副;拜亲弟公子夫概为先锋,公子山专职督办粮草。起大军6万,号称10万,从水路渡过淮河,直抵蔡国。 囊瓦见吴国势大,只好解围而去,又担心吴兵追击,一路急急忙忙,渡过汉水才敢扎下营盘。 囊瓦在汉水扎营,派使者入都,告知吴军伐楚之事,请求昭王发兵救援。 ※※※※※※※※※※※※※※※※※※※※※※※※※※※※※※ 自此,吴国君臣完成了多年的军事准备,吴国的韬光养晦已经过去,楚国出现了众叛亲离的状况。对于吴国来说,这是一个战略良机,如果错过,这样的机会对于处于弱势的吴国来说,能有几次呢? 而吴王阖闾,还有孙武和伍员,这些一代雄主和豪杰,他们会让这样的机会错过吗? 而楚国在庸才囊瓦的折腾下,众叛亲离、内斗不息,早已危急四伏。国破是否家亡?请看下卷《千里掩杀之伐楚篇》。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一卷 ------------ 第七十五章 柏举之战(1) 话说阖闾亲率大军过淮水直入蔡国之境。囊瓦得报,心想吴兵势大,自己孤军深入蔡国,没有后援之军,又担心被吴军段了后路,在吴军还没达到新蔡之时,就撤去新蔡之围。囊瓦率军回师汉水,把吴国出兵救蔡之事报与昭王。 阖闾九年(前506年)六月下旬,吴师乘坐水师战船到了新蔡附近,第二天抵达新蔡城下。吴王下令全军离城10里下寨,并告诫将士,不得私自进入新蔡,严禁吴军进城扰民。 蔡侯见吴王亲率大军出兵救援,解了新蔡城下之围,心里感激不尽,便率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吴王阖闾入城。 华丽的马车早已准备停当,迎接的仪仗队伍盛况空前。娇艳的侍女们陪侍着吴王攀上马车,宫廷的乐师奏响欢快的乐曲,新蔡城中的百姓听说吴王亲自率师解蔡国之围,便自发出城犒劳吴师。 因为这次阖闾率军亲征,禁军留在姑苏城助太子守国,伍员令龙卫营在古辛的率领下负责阖闾在军队中的护卫工作。 吴王在龙卫营的护卫下随蔡侯入城,孙武和伍员等众将便驻扎在军中大帐,自去料理军中事务不提。 蔡侯在宫内大张宴席,安排美女侍妾献宫乐之舞,对吴王救蔡感激不尽。蔡侯向吴王讲述了自己在楚国的遭遇:“楚君年幼,国事均由相国囊瓦把持。此人甚是贪婪,只要看上眼的都要想法索取。时常炫耀楚国的国力,恃强凌弱,因为寡人不愿把玉佩和貂裘献与他,他便监押寡人和唐侯一年有余,甚是无道无义,所以寡人决定和唐候一道。投奔在贤君羽下。” 蔡侯便把自己的玉佩貂裘和唐侯的骕骦宝马如何被囊瓦强取豪夺讲述了一番。 第二天,唐侯领着3千唐军也到了新蔡。三位国君商议停当,唐国和蔡国均发本国之兵,作为吴军的左、右两翼,由吴军主将统一调度,集三国之力征伐楚国。 阖闾便传令伍员占卜出师之期,日在七月中旬。大吉。到了出师之日。阖闾祭拜了天地神灵,把自作宝剑“光”赐予中军主将孙武。几声鼓响,孙武下令三军开拔,三国联军按着军阵队型从新蔡出发。阖闾居中军。蔡侯居左军,唐侯居右军。一路浩浩荡荡,杀奔楚国而来。 伍员见来时乘着战船,沿着淮水进兵蔡国那是何等的迅速,今日主将传令把战船全部停置在淮河的河湾里,军队全靠步行;再说吴军擅长水战,现在却弃船不用,岂不是舍长取短? 伍员不得其解,便策马来到中军。见过孙武。问道:“主帅发令弃下战船不用,士卒皆用步行,却是何故?” 孙武笑道:“过淮河入大江,我军将是逆水而行,时间上要慢得多。这样会给楚军留下很长的准备时间。兵者宜速战速决,如果楚军准备充分,那我们击破他就困难得多。” “主将是想打他个措手不及?” 孙武点点头:“为将者并非在一战之上争先。而是要在整个布局之中夺得先机,才是兵贵神速的主旨,毕竟战争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 “我们数万大军奔赴楚国之境,楚国也会早早知晓的。我以为吾军并不能形成奇袭之势,再说全程步行,军士疲惫,后勤补给更为不易。”伍员还是持反对意见。 “按照正常的行军方式,也就是我们利用水师转入大江,再逆水而上,当我军到达汉水之时,楚军早就在那里严阵以待了。将军认为呢?” 伍员点点头,孙武继续说道: “我军走水路的话,楚军能大致计算出我们达到汉水的时间,楚军将士也会按着这个时间表来排兵布阵。如果我军一反常态,出其不意地提前达到汉水,那他们的防线可能还没有构筑起来,我们成功的可能性不就大得多了么?” 伍员便信服不已。一般来说,对于吴、楚这样水师比较发达的国家来说,为了让军士节省体力,也便于后勤运输,一般都选择战船运输士兵和辎重。楚国知道吴军的主力在新蔡,从新蔡坐战船到汉水的时间楚军是能够大致计算出来的。伍员这才知道,孙武准备利用这一点,以最快的速度达到汉水,杀楚军一个猝不及防。 孙武令先锋夫概,率3千五百名精锐士卒从楚国东北部入境。 那日,三军正疾步而行。只见一骑传令官飞驰到中军主将孙武的战车旁,下马禀报道:“先锋夫概将军率前军已经离此地30里,遇见楚国城池名为大遂,有楚将把守,先锋请命如何处置?” 孙武命道:“告知先锋,此次行军要经过楚国大遂、直辕、冥厄三座城池,我军皆绕道而行,不得惊动楚军,更不能去攻城掠寨。令夫概将军不得恋战,只需一路穿插,到汉水扎营。” 传令小校策马而去,孙武自思楚军守将早晚都会知道吴兵过境,如果跟着自己的屁股而来,倒成了麻烦事,于是传伯嚭来中军听令。 “将军可率2000兵马断后,我军穿过楚国三座城池,楚军守将必有发现,如果他们从背后来攻击我军,将军便截杀之!” 伯嚭领命而去,孙武令大军继续前行。 大军一路疾行,过了章山,不出数日直驱到了汉阳。 囊瓦得报,见吴军来得如此迅速,大惊道:“吴军何其速也?逆水行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到达汉水,莫非是先头部队?” 囊瓦派出细作,潜过大江,打探吴军虚实。 第二日,细作回来禀报:“吴王阖闾亲自率军前来,领着10万大军到了汉水之北,并非先锋部队,是全部到达。” 囊瓦不信,气得质问那个细作,怒道:“十万大军,转眼到了汉水,这船会走得这样快么!” “吴军只是走的陆路,并非乘坐战船而来。过三关、走章山而后达汉水之北。” 囊瓦这才算弄明白,见吴军没带战船,步行沿陆路而来,又打听得吴军为了赶时间,把战船全部停在了淮水之岸,心里就安定下来。这滔滔大江就是自己的天险,吴军没有战船就过不得河来,还惧他作甚?于是囊瓦就放心地在汉水之南扎寨,一边再派遣使者,到郢都去催促援军。 吴军到了汉水之北,望着滚滚大江,却是莫可奈何。 伍员知道孙武一定有所打算,不然当初弃船而行就是一个巨大的战略失误。 伍员刚到中军辕门,就见传令官正四处找寻自己,说主帅有事相商。 伍员步入中军大帐,见夫概、伯嚭、专毅、古辛等大将都在中军帐内,各位面色凝重。 孙武也知道各位将军心里的疑问,就先说出了自己的战略计划: “我军数万之众,到了这大江之岸,却无船可渡。各位将军请想,就算手里有战船我们又能如何呢?就算过了这大江又能怎样?各位将军可以保留自己的疑问,但必须听从军令,如有令不尊,大王的宝剑在此,定斩不赦!” 几位主将均站起身来,愿听军令。 伍员虽然心有疑惑,见孙武如此,也不好相问。孙武布置完了任务,就让各位将军自去,独留下伍员。 孙武笑道:“将军一定有话要问。” “面对着茫茫大江,主帅可有良策?” “如果楚国愿意舍弃大江之北的土地,我们就这样白白占领楚国的半壁江山,这个生意可是大发了。将军心里还不知足么?不费一兵一卒,占楚国半壁河山,有何不可?”孙武换了个角度来论述当前的形势。 伍员恍然有所悟:“主帅的意思,楚国自然会前来找我们决战,我们占着江北,楚国岂能拱手相送?” 孙武大笑道:“楚兵自然会来,我军不需渡江,将军等着瞧吧,知此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据本帅的猜度,囊瓦此人,必定会贪功前来和我军厮杀,那么我军的战机就来了。” 伍员就按着孙武将令,自去据守汉水之北的渡口。 ------------ 第七十六章 柏举之战(2) 按孙武此次的用兵策略,大江之北的大片楚国土地,现在就成了吴军的战略后方。楚国不急,那自己急什么呢?这样生赶死赶,就是要在楚军没有防范的情况下,占据有利的战略位置。吴军到达汉水,就像一把利刃插入了楚国的腹地,既可震慑郢都也有广阔的战略回旋余地,这是孙武在此战中选定的最重要的切入点。 这汉水之地扼住长江中下游平原,离郢都也只有十天左右的行程。凭借此地一可据守,使大军的后勤给养有所依托;二来形成这种态势也是一个诱饵,楚国要收复失地必须要过江来找吴军决战,故而吴军就可以寻找到战机消灭对手。 这就是孙武对整个战役的初步设定。 此年昭王已年满十七,开始主政国事,见囊瓦快报不断,昭王便召集群臣,商议击退吴军之策。 公子子西此时为左尹,乃昭王的庶兄,向昭王进谏道:“子常(囊瓦)非大将之才,君王立即令左司马沈尹戍领兵前往,阻击吴军。只要把吴军阻于大江之北就可无虞。” 昭王点头称是,但是更为担心的是吴军的迅疾之势,这一次吴军出兵与以往大不相同,感觉有些咄咄逼人。 昭王面有忧色:“寡人也甚是疑惑,这孙武可是一员名将,他多次领兵占我国土、夺我城池。他为何此次却无一条战船,沿陆路而来?” 子西也不知孙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吴军熟于水战,不知何故今日弃长就短,是有点奇怪。 “吴军远来,又无舟楫可渡。只要我们据守大江天险,不让吴军渡江就行了,这样我们可以以逸待劳。吴军长距离奔袭。没有后援,就如强弓之末,待他军势衰竭时我们再大力反攻,可以击败吴师。” 昭王见子西说得有理,便令沈尹戍为大将,副将武城黑从之,到汉水助相国囊瓦据守。 那楚国左司马沈尹戍受昭王之命。辞了楚王。率大军2万赶往汉阳(汉水之南)来支援囊瓦。因为担心吴军过江突袭,沈尹戍率大军日夜兼程,数日便赶到汉阳,来与囊瓦会师。 此日囊瓦正在中军大帐枯坐。眼下吴国大兵压境,这次唐候和蔡侯背叛楚国,纠结吴军举兵来伐,其中的缘由囊瓦也是心知肚明。正忿蔡、唐两国小题大做时,小校进帐来报:“左司马领援军到了汉阳,此时正在营门外求见。” 囊瓦大喜,亲自出营迎接,把沈尹戍引入帐内。囊瓦喜之不尽:“吴军来伐,老夫食不甘味、坐不安席。日日等待大王派遣援军。司马此次率军来援,老夫无忧也!” 沈尹戍一直忙着赶行期,也不知这吴军前线的具体情况,便问道: “吴军何故如此迅速就到了汉水?使得我军的整个防御体系和大军的集结根本都来不及完成。不知相国可知道对岸吴军的详情?” “老夫也派了一些细作探访过,吴军此次是从陆上抄近路而来。先时吴军渡淮水救蔡。然后从蔡都出发,过三关、走章山,最后到达汉水。他们沿途都是绕城而走,从不攻城掠地,直驱汉水而来。所以吴军并没乘坐战船,来得甚是迅速。现在吴军在汉水之北扎下大营,一直按兵不动。” 沈尹戍听后连声大笑:“吴军统帅是名将孙武,此人一直有些威名,曾经率军击败我军多次。如今看来,吴军所为岂不是儿戏耶?” 囊瓦不知其故,便请教司马,何谓儿戏。 “吴军率大军来伐,没有战船他们如何过江来战?这大江天险,就是我军牢不可破的防线!再者吴人擅长水战,今日舍长就短,全部使用战车步卒来和我军决斗,岂不是自寻死路么?”沈尹戍对吴军这次战略行动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吴军这次的征伐是大有漏洞的。 “但吴军据守汉水之北,既不过江和我们决战,只是固守怎么办呢?”囊瓦想到了这一点。 “吴人擅长舟楫,熟于水战。现在他们为了快捷,取道陆路而来,只要我们断了吴军的归路,前有茫茫大江横阻,吴军只有跳江喂鱼耳!” “吴军屯兵汉水之北,司马有何良策,可以破吴?” “此次我率军2万前来增援,分兵5千与相国调度。相国把所有军队分为五个营寨,在汉水之南沿江而列,成联营呼应之势。且把江上所有的船只拘留在南岸边上,并派出小船在江上巡逻,不得使江面上有任何不明船只,以免被吴军俘获,作为他们的渡江之船。” 沈尹戍继续道:“方城是一座小城,在汉水北岸的上方,位置在吴军大寨之后,另外有一条官道出大山(大别山脉),是吴军进出汉水的大通道。我率1万5千兵马过新息然后绕道方城,截断吴军归路。再令兵卒把出大山的官道在汉东隘口处用檑木巨石隔断,把大江北岸所有的船只焚烧干净。先把吴军困在汉水之北这个小圈子里不能动弹,就好办了。” 沈尹戍把自己的战略计划全盘托出,最关键的是自己率军去断吴军后路,这囊瓦是个没有决断的,担心他轻举妄动,坏了自己的大事。 沈尹戍十分放心不下,便再三嘱咐道:“待我完成了合围之势,相国就可以引兵渡江,寻找吴军主力决战。我便从方城出兵,从后面攻击吴军身后。那时吴军水路上无一船可渡,陆路也被吾军阻隔,首尾受敌,吴国君臣便会如网中之鱼,皆会命丧我手!只是相国千万不得心急,一定要等待我到达方城完成合围之后才可过江攻打,切不可操之过急。不然鱼网没成,反被吴军所害!” 囊瓦听后大喜:“司马真是用兵高手,我远远不及也!我自会按照司马的调度,待完成合围后再过江攻击吴军。请司马放心!” 于是沈尹戍便留下大将武城黑率军5千,相助囊瓦驻守汉阳,自己带着1万5千士卒往新息出发,欲转道方城去断吴军后路。 话说孙武率军到了汉水,一直按兵不动。阖闾有些焦虑,也不知这次孙武的计划到底是失策还是可以达到战略目的。为了稳定军心,阖闾给予孙武最大的信任,不干涉孙武对整个战役的布局。 虽然如此,吴军上下还是感到一种凝重的气氛在蔓延。特别是一些高层大将,面对茫茫大江而无船可渡,敌军就在对岸却只能望江兴叹,他们便相约来见吴王。 众将还没开口,阖闾摇手道:“各位将军不必多言,你们想说什么寡人十分明白。但是寡人拜大将、授军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再说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岂能因为一时的挫折或者逆境就怀疑主帅的能力呢?请将军们各自回营,听从主将号令,休得再言!”众将各自退下,见吴王如此信任孙武,再也不敢多言。 孙武一直在耐心等待着战机,他在等待对岸的囊瓦露出破绽。 不久孙武派出的细作来报:一是江面上再也见不着任何民用船只,就是一只渔船也见不到。二是楚军在南岸沿江结成五座联营,可能是便于以后楚军分散渡江。三是有一支楚军却沿江而下,往新息方向而去。 孙武令再探,其它的都很好理解,这支楚军奔向新息,孙武感到有些奇怪。为了以防万一,令专毅把吴军往方城方向前推数十里,以保证吴军大营后面的安全,并广潜细作,打探楚军消息。 虽说表面上吴楚在汉水对峙,似乎相安无事,其实在平静的表象背后,早已暗流涌动。 ------------ 第七十七章 柏举之战(3) 沈尹戍领兵去了数日,吴、楚两军依然不见动静,各自据守汉水紧要之地。 却说楚军大将武城黑尊沈尹戍之命,率5千兵马到囊瓦中军听用。因为吴军来伐,楚国各处驻军便渐渐向汉阳集结,此时在汉水沿线集结的楚军已经超过10万人,皆由囊瓦调度辖制。 一日,囊瓦率众将在中军大帐议事,因为司马沈尹戍率军准备穿插到吴军背后来个前后夹击,但一直还不曾有消息。现在楚军大集,实力已经远远超过吴军,所以将军们都有些按耐不住。 武城黑为了拍相国的马屁,对囊瓦进言道:“吴军舍去舟楫,不能过江,并且舍长就短,对地形也不熟悉;司马之策太过谨慎,用时太久,况且我军实力超过吴军多矣,相国不如提兵过江歼灭吴军,为我大楚建立不世之功!” 囊瓦沉吟道:“司马临走之时再三提醒过本帅,不得性急,不然会影响到整个作战计划。” 武城黑不以为然:“敌军一直据守在汉水之北,军心已经懈怠,此时不出兵攻击还等待何时?我10万大军难道还惧他区区6万兵马?如果相国手提10万精兵,却不敢和6万吴军交手,国人将会怎样看待相国,还以为是相国怯敌耶?” 此时囊瓦的心腹爱将史皇在侧,也劝道:“据小将所知,我国军民对司马很是尊敬,而对相国则不然。如果有一天司马的威望远远超过相国,相国之位岌岌可危也!” 囊瓦听后一怔,史皇所言自己从没想过,自己为相已经多年,这左司马沈尹戍的确有定国之才,对自己的相位威胁极大。对这件事这不得不深思熟虑。 “如果司马引兵绕道新息、到了方城之地,烧毁吴军俘获的渡船,阻塞汉东隘口,截断吴军归路,那么此战破吴的第一功便是司马莫属。相国位高权重,居于百僚之上,前几次用兵每每失利。如果这次也让别人抢走了第一功。相国将何以立身朝堂?不如依武城黑将军之意,率军渡江和吴军决一胜负!”史皇跟随囊瓦多年,私情较深,所以深为囊瓦画谋: “相国再不建功。相位将被司马所替,请大人深思!” 囊瓦长叹了一声,说实话,司马的策略当然不错,也甚是稳重之策。可是现在自己手中已经有了10万兵马,完全可以拼死一战,只要自己成功,袭破吴军的第一功还是属于自己的。囊瓦思之再三,于是拿定主意。传令三军。让五座营盘分成五支战队,分别乘坐战船择日渡江。 此时吴军的探马早就飞马报与主帅孙武,说是楚军准备渡江来战。战船在大江南岸一字展开,白帆遮天蔽日,船上军马喧嚣。据说楚军有10余万之众。 孙武大喜,立即传令大军,拔寨而起,往后方的小别山方向撤退。又传令先锋夫概,先退回小别扎营,做好应敌准备,然后令伍员率1万吴军断后,边撤边诱敌深入。 囊瓦见吴军徐徐后撤,有畏战之心,更是大喜过望,令武城黑和史皇率大军紧紧追赶。 吴军到了小别,再不后退,分三个大寨扎下营盘,与楚军对峙。 楚军分着五部,扎下五个大营,中间为中军,是囊瓦的大寨;其他四军分列在中军的四个方位分别扎营,最前面是史皇的先锋大寨。 两军在小别扎下营盘,列成阵势,准备决战。一日,囊瓦遣使到了吴军大营,递过战书,约定明日两军前军一战。 (所谓前军相斗,就是两军的中军镇守军阵之中,但并不出战。只是两军先锋部队进行交战,并且约定好一个具体的交战日期,就象一场热身战。) 第二日上午,几声鼓响,只见楚军前寨营门大开,里面冲出一枝甲兵,约有3千人。个个身着重铠,手持长戈,列队而出,在小别山前列成方阵。阵前是一架双马战车,战车车右是一员白面勇将,此人三十余岁年纪,面若重枣,乃楚军先锋大将史皇是也。 这边吴军先锋夫概黑面虬髯,皮肤黝黑,手执长戟登车在前。此时率着1千名罪人敢死队,一半队员手握实木大棍,一半队员手握吴钩(一种柳叶形弯刀),身上皆是褐色短衣,闻听自己阵中鼓响也不结队列阵,在夫概率领下径直冲向楚军之阵。 那群楚军见这群吴军如此装扮,很是新奇。还没回过神来,那些敢死队员早就抡起粗壮的木棍向楚兵头上飞去,那些吴钩队员更是一顿乱砍,瞬时便冲进了楚阵。 吴军的这群敢死战队没头没脑地乱打一气,楚兵从没见如此阵形,一时措手不迭,于是阵内大乱起来。 那史皇见吴兵冲阵,便令执法官拘束士卒,不得自乱阵脚,自己便挺身向前,截住夫概厮杀。 二人缠斗正酣,却见一名吴兵执着木棍冲了过来,一顿乱舞。那史皇车上的车左欲引弓射杀那名吴兵,却不想失了手。那吴兵一记闷棍打在了史皇战车的左边那匹战马的腿上,那马一声嘶鸣,一个踉跄跪了下来。 “砰”的一声,那辆战车失了重心,朝左边一歪,一个侧翻,把史皇摔落车下。 夫概大喜,正要挺着长戟来刺史皇,却不想这史皇也十分敏捷,从地上一个翻滚,见战车的另一匹战马没有受伤,那马虽说随着战车一个趔趄,正喷着鼻息,却也立起身来。 说时迟那时快,史皇一个跃身,翻身上了那匹战马,一踹马腹,那马高高跃起,一声长鸣,疾驰而去。 夫概欲要追赶,见史皇单马去得十分迅速,便只得作罢。 这时,从吴军阵中又冲出一队兵马,身着甲胄,手握长枪,一声呐喊,潮水般突入楚军阵内,这才是夫概的先锋正规部队。 那楚军见主将败下阵去,军心便大乱起来;又见吴兵生力军冲杀过来,楚军士气便矮了十分,而吴军的士气却增了十分。楚军一哄而散,被吴军击杀过半,一半逃回营寨不提。 囊瓦见史皇战败归营,怒道:“你当时蛊惑本帅渡江,不听司马之策,今日一战便败,你还有何话说?” 史皇诚惶诚恐,请罪道:“虽然此战失利,主要是还没有摸清楚吴军的套路,请相国不必生怒。常言道‘不可阵前斩将’,小将有一策可以将功抵罪。” 囊瓦微愠,令史皇讲来。 “古人道‘擒贼先擒王’,现在吴王在大别山扎营,并没在孙武的中军之中,相国何不趁夜去劫吴王之营?只要杀掉阖闾,吴军军心大丧,定然全军震动,吴军群龙无首,还有何能与我为敌?”史皇向囊瓦提出趁夜劫营的计谋。 囊瓦转怒为喜,从史皇之计。并赦免史皇败军之罪,让他戴罪立功。 囊瓦下令,自己将亲自率军前往劫吴王大营,中军由武城黑暂时节制,史皇依然为先锋。 到了日暮,1万5千精兵饱腹之后,由囊瓦亲自率领,披挂整齐,衔枚裹足,趁着夜色,取小路,绕道往大别山来。 却说前军和楚军交战,吴军首战大胜,各位大将均上中军大帐来贺孙武。 孙武道:“囊瓦是宵小之辈,此人无识无谋,总想着侥幸取胜,如果我料得不错,今晚楚军定会偷袭我军营寨。” 众将大惊:“主帅以何得知?” “此战楚军小败,实力并没有什么亏损,按照囊瓦的性格,只要有侥幸成功的可能,他定会选择趁夜劫寨。” 孙武便传令三军,要来个将计就计,截杀楚军。 ------------ 第七十八章 柏举之战(4) 孙武料到囊瓦有劫营之意,立即召集众将布兵应敌:“吾料囊瓦欲趁夜劫营,目标一定是大别山下的君王营寨。今日我军便将计就计,在大别山沿线设伏,截住楚军厮杀!” 于是孙武令先锋夫概引本部5千兵马,在大别山左面设伏;专毅率5千兵马伏于山右,听号角响时,便一起纵军杀出。由唐侯、蔡侯二君率本部兵马分两路接应。又令伍员引兵1万,抄近路到小别山下反劫楚军大营,由伯嚭率军接应。 孙武布阵完毕,振臂呼道:“今日楚军趁夜前来,败楚在此一役!如果囊瓦坠于吾计,各位将军定要振作精神,奋勇杀敌!” 各位将领上前听令毕,然后回营自去准备。 孙武唤过公子山,小声嘱咐道:“将军的任务就是马上赶到大别山,去保护君王的安全。先把君王的营寨搬迁到汉阴山下,可以避免两军的冲突。然后在大别山的老营寨里留三百老弱病残佯作哨卫,营寨之中依然虚设旌旗,大帐灯火不灭,以疑惑楚军。”公子山领命后连忙率军去保护吴王,撤军到汉阴山。 当晚,夜已三更,囊瓦和史皇率1万5千兵马到了大别山前,这枝大军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穿插到了吴军的后方,吴王扎营的大别山下。 这时探马来报,说是离大别山扎寨的吴营只有2里之地了。 囊瓦命楚军继续接近吴营,让哨马前去再探。 在薄暮晨曦的夜色中,只见吴军大寨沿着大别山脚临山下寨,大寨之中寂然无备,营门外依然插着明亮的火炬。那些吴军哨卫仍然在营门外执戈巡逻,看来吴军毫无防备。 囊瓦暗喜,拔出宝剑。大喝一声。众将一齐大喊,将士同时举起火把,向吴军大营冲杀而去。 但是,那大帐之内依然沉寂一片,当楚军冲进吴军大营之后才发现帐内并无一人,只有数百老弱病残佯装哨卫,里面是一座空营。囊瓦心道不好。知道中了埋伏。急令退军。 但是那里禁得住,楚军见是一座空寨早就惊惶失措,乱成一团。此时忽听得哨角齐鸣,只见火光冲天。专毅、夫概两支吴军从大别山左右两边同时杀出,向楚军围裹而来。 史皇见中了吴军埋伏,只得保护着相国囊瓦,且战且走。 此时楚军大乱,军心已丧,又是漆黑之夜,楚军自我踩踏、死伤者无数。囊瓦骑在马上,长叹一声道:“今日有此一败,是吾不听司马之过。哎!我还有何面目去见楚王耶?不如战死此处。可以报效王命!” 史皇大愧。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日一败,是偶然中了孙武的奸计而已。我军主力没伤,可以来日和吴军再战,相国何必如此颓丧!” 囊瓦无言,只得撤军急急奔逃。往自家大营而来。转眼看时,三停兵士折了一停,方才从大别山处脱身。 楚兵方才脱得战场,此时又听见前方鼓声大震,左有蔡侯,右有唐侯,率军把囊瓦败军截住。 唐侯在马上挽弓大叫:“贪夫,还我骕骦宝马,今日可免你一死!” 蔡侯执戈,也怒声喝道:“囊瓦匹夫!还我裘佩,方可饶你不死!” 囊瓦大怒,欲要上前接站,被史皇苦苦劝住。几位部将护着囊瓦,一路往回继续奔逃。 楚军正如丧家之犬,趁黑奔往小别山大营而来。囊瓦是又羞又恼、又惊又怕。后面吴军紧紧赶来,史皇身中两箭,依然护着囊瓦边战边撤。 正危急间,只见前面闪出一枝火光,囊瓦不由得大惊失色,心想今日便插翅难飞了。不想那支军队靠近,才发现是武城黑担心囊瓦有失,前来接应,不想正遇囊瓦兵败。 武城黑便率领楚军截住吴兵,突入吴阵救出囊瓦。 武城黑不敢恋战,保护着囊瓦准备撤回大营。约行出数里,正遇着一队楚军小队,正奔逃出来,见是自家军队,方大哭来报:“本军大营已经被伍员所劫,众将一哄而散,各自溃逃,不知下落如何。” 囊瓦一听,肝胆俱裂。现在自家大营被劫,后面追兵立至,也只得强打起精神,召集史皇和武城黑几名部将,商议撤退之策。 囊瓦凄然道:“今日一战,我军中了吴军奸计,伤亡惨重。如今大营已经被伍员所劫,无所归处,不如转道渡江,回军汉阳。” 武城黑谏道:“回汉阳非得乘船渡江不可,现在我军大败,军心已失。如果此时登舟,吴军追来,我军一时集结到了江岸,也不能完全渡江,那岂不是只有落水喂鱼么?” 囊瓦茫然无措,无计可施。 武城黑又道:“不如率军奔往柏举。在大别山和小别山之间有一条驿道,可通往柏举。我军不如先后撤到此处,集合失散的军卒,再与吴军决战。” 囊瓦觉得有理,令武城黑殿后,率领楚军趁夜奔往柏举。囊瓦引着败兵,栖栖遑遑到了柏举,大军方才驻足,扎下营寨。不久武城黑、史皇都各自到了,有些被冲散的部将听到消息也都渐渐到了柏举来和楚军主力聚齐。 楚军立好营寨,心内稍安。囊瓦过江的10万楚军,此次经过前军之战和这次劫营之战,损失惨重,被吴军劫杀有万余人,受伤或溃逃者不计其数。 囊瓦见柏举处在汉水之北,又无险可守,便一心想回到汉水之南,欲凭借大江之险,据守吴军。 囊瓦对众将道:“孙武用兵深有机变,我军此次大受挫败,老夫以为不如退守江南,向大王请兵,伺机再战。” 史皇大惊,力止道:“相国率大军与吴兵决战,楚国重兵都在相国之手,国内空虚。相国可曾想过,我军一旦撤兵回逃,弃寨南归,那么军心大失,战心不在。如果吴兵顺势渡江,长驱直入,而郢都危也!郢都有失那相国之罪何逃?” 囊瓦迁怒道:“今日之败,都是你等之过!说什么渡江来战、趁夜劫营,今日反成了败军之将!” “这柏举虽然无险可守,但是我军主力在此,吴军岂敢轻进?小将愿意拼死一战,阻击吴军过江。” 武城黑也同意史皇的意见,说道:“现在既然吃了败仗,也不必相互埋怨。史皇将军说得在理,如果相国南逃、吴军过江,后患不小。不如我们就在柏举扎好营盘,抄吴军后路,把吴军拖在此处。待司马大军到时,可以再整顿兵马与吴军决战不迟。” 囊瓦正在踌躇,但两战两败,现在军力大损,便有惧战之心。 此时帐前小校来报:“大王又派遣了一枝部队来接应,此时也到了此地,来与我军汇合。” 囊瓦大喜,问是何人为将?小校告知是大将远射。 囊瓦率领众将出营迎接,远射道:“大王听说吴军势大,恐我军不能取胜,于是令小将率2万大军前来相助。但小将出兵之时,听说相国在汉阳驻军,当我率军到了汉阳,才知道相国已经率军渡江来和吴军决战,所以又才赶来。这段时间不知相国战果如何?” 囊瓦只得把这几次和吴军交手的经过细细详述了一番,脸上有惭愧之色。 远射道:“如果相国能听从司马之计,怎么会落败至此?今日之计,不可与吴军相斗,只要下寨据守,等候司马大军到了,再两下夹击,才有胜算。不然,轻举妄动会被吴军各个击破,自取其败。” 囊瓦却不然:“老夫因为轻信部将之言,率兵去劫吴军营寨,不想被孙武识破,反被他劫了大营。如果两军列阵对敌,我楚兵何惧于吴耶?现在将军率军新到,补充了生力军,乘此锐气,不如此时与吴军死战,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远射不从,欺囊瓦昏聩无能,于是自率本部2万人马到一边扎营,与囊瓦大营成犄角之势。虽说是相互有个呼应,但两寨相距却有十余里之遥。 孙武见楚军退守到柏举,自己也并不过江,却率军继续追击楚军。不到一日,吴军也到了柏举,与楚军下寨相对。 ------------ 第七十九章 柏举之战(5) 却说楚军上将远射,受楚王之命率军2万到柏举来援助相国囊瓦。因欺囊瓦昏聩,对军事一窍不通,所以远射不愿受相国节制,自率大军离囊瓦十里下寨,两军各自下寨,成犄角之势。 而囊瓦自恃爵高权重,对远射也不太放在眼里。这次本想远射率军新到,正好可以与吴军拼死一战,以雪自己前次败军之耻。不料远射根本不给自己面子,当即拒绝,并且独自立营,完全不尊自己的号令,囊瓦就有些不忿起来。 那远射见囊瓦手握重兵却节节败于吴军之手,便欺囊瓦无能,也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二人各怀疑心,并不共同协商对敌之策。 吴军大军到了柏举,扎下营寨与楚军对峙。此时囊瓦手中还约有6万人,远射率2万楚军新到,楚军合计约有8万之众。 吴军先锋夫概见楚军相距十里分头扎营,便有些疑惑起来,在夜晚之时,夫概令手下骁将古里去楚寨探营: “楚军二军相距十里各自下寨,此事十分蹊跷。本将令你领着几个兄弟,轻装夜行,趁夜捉一个舌头回营。” 半夜之时,古里回来复命。原来古里去探囊瓦大寨之时,趁夜俘获了一名楚军的夜哨。 夫概对帐下跪着的楚兵俘虏问道:“你家相国在此扎营,那后来的援军远射,为何相距十里扎营?你如果想活命,便据实说来!” 那人已经吓得惊魂未定,便如此这般把楚军两位主将不合之事讲述了一番。 夫概一听大喜,见楚军主将不合,战机已现。第二日一早便来到中军,求见吴王阖闾。 吴王刚刚洗漱完毕,护卫进来禀告,说是夫概将军有事来见。 阖闾召夫概进帐,笑道:“弟何事如此匆忙。一早便来见寡人?” 夫概奏道:“楚军主帅囊瓦,昏聩无能。一直在军中缺少威信,且性格贪婪、不仁不义,素失人心。楚将远射虽来救援,却不愿听从囊瓦节制。此主将不合。三军皆无斗志。如果我军主力攻击囊瓦大军。臣料远射必不相救,如此可大获全胜!臣弟请大王应允,率大军攻打囊瓦大寨。弟一定会不辱使命、大获成功!” 阖闾思索半晌,止之道:“军者,应该遵守号令。三军岂能各自主张?寡人身为一国之君也不曾干预主帅的军事部署,弟为何要自作主张呢?寡人相信主帅自有安排,弟岂能不顾大局,私自行事?弟切不可轻举妄动!” 夫概见阖闾不许,只得默然退出。但又不愿意去见主帅孙武,便召集本部兵马,晓谕众位将士。做好攻打楚军大寨的准备。 第二日晨起,夫概令将士饱食,也不擂鼓,率军径直冲向囊瓦大营。当两军呐喊缠斗,孙武方才听到军将来报,说先锋夫概自率本部兵马已经冲进楚军大营。 孙武大惊。怕夫概有失,立命伍员率军2万,分左右两路去接应夫概。 却说夫概率军攻入囊瓦大营,楚军全然不备,营中顿时大乱。 只见夫概手握长戟。登于战车之上,已经突入囊瓦中军。楚军兵将急忙在囊瓦大帐前截住夫概,护住囊瓦。此时囊瓦来不及乘车,只得慌忙往后军躲避。夫概一路斩杀吴军一边紧追不舍,眼见囊瓦手下的护卫要被夫概杀散。 夫概战车上的车左是吴国箭术高手田方,此人是龙卫营的三杰之一,此战被夫概选为车左。田方见囊瓦在几个随从的护卫下乱串,便弯弓搭箭,欲射囊瓦。 只听弓弦响处,囊瓦向前一栽,左胛上早着了一箭。夫概正欲纵马前去,长戟出手,刺向囊瓦。 这时却从斜刺里跃出一道人影,一杆长枪挑开了来势迅猛的长戟。夫概定睛一看,却是楚军大将武城黑。 “休伤吾帅!” 武城黑抵住夫概厮杀,那些侍卫把囊瓦扶起身来,正危急间,却得史皇也率军前来,令甲士护住囊瓦,以车载之。 史皇在战车上对囊瓦呼道:“相国速速逃命!小将自当拼死一战,以报相国知遇之恩!”囊瓦便卸下战甲,撕开衣襟,让侍卫包扎了一下箭伤,架起战车,便急急逃命。 囊瓦兵败不敢回到郢都,只得逃往郑国,此是后话不提。 史皇担心吴军追赶囊瓦,便率领本部军马截住吴军厮杀。 那史皇提着一枝长戟在吴军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他战车上的箭手和御者早就殒命,战马也被乱箭所伤,史皇只得跳下车来,徒步作战。 此时的史皇已经成了一个血人,面目狰狞。虽然孤身被围在阵中,仍然挥剑斩杀吴军数十人。 史皇在吴军阵中力战不息,此时正逢着伍员率着后援大军也冲入了楚军大寨。伍员在战车上远见阵中一员楚将甚是勇猛,就像砍菜切瓜一般,挥剑斩杀吴军无数。伍员大怒,于是引臂开弓,搭起银翎箭,欲射史皇。 “嗖”的一声,那箭不偏不倚,正射中史皇面门。那史皇往后一仰,却见四处吴兵的长戈一顿乱刺,霎时史皇便如刺猬一般。 那武城黑正缠住夫概厮杀,见囊瓦已经逃脱,楚军群龙无首,便想瞅空脱身。此时又见史皇战死,更是心慌意乱。正想回身欲走,那夫概大吼一声,从那战车之上飞身直刺武城黑。 武城黑本来已经慌神,本想抡枪来挡,不料迟疑了刹那,夫概的长戟又来得时分迅猛,一戟把武城黑刺落车下。 四周的吴军步卒一拥而上,瞬间把武城黑剁成了肉酱。楚军见主将逃奔,大将战死,数万大军被吴军冲杀得七零八落。 话说远射大营离囊瓦中军约有十里,远射之子远延见前营有失,厮杀声震天动地,知道吴军正在攻击楚军大寨,便急急赶到大帐报与父亲远射,准备提兵前去支援。 不料远射不许,亲自骑马在营前弹压。远射仗剑在手,喝道:“吾军不得轻动,妄动者斩!” 远延心急如焚,泣涕道:“相国大军正在危急之时,如果我军见死不救,岂不是自断手足?翌日大王问起今日误敌之罪,父亲何以自处?” 远射怒道:“吴军趁胜掩杀,势不可挡!如果现在我们出兵,是自寻死路而已。不如趁吴军还没达到此处,先退回汉水以南,再做区处。” 众将无奈,只得依令。那些从囊瓦军中溃散的楚军基本逃到了远射营中,约有万余,皆归于远射。 远射令大军拔寨都起,令远延领前军,为防止吴兵追击,远射亲自断后。 且说夫概和伍员杀散楚军大营之兵,二将各自回营。孙武见远射徐徐退兵,便令夫概率本部兵马继续追击,缠住楚军,不得让他们过江,待大军到时再与楚军决战。 夫概领命,便尾随远射大军之后,一直跟着到了清发之地。 这清发是沿江的一个渡口,是远射从汉阳赶赴柏举时渡江的地方。远射过江之后,把战船留在清发,并留下1千兵马看守船只。 远射领军到了清发,吩咐守军备船,准备过江。 夫概领着1万兵马也到了清发,诸军将便要冲杀过去,夫概止之道:“困兽犹斗,何况这些坚甲利兵呢?如果相逼太急,楚兵必将舍命死斗。不如用计图之。” 诸将便问应敌之策。 “我军暂且后退,让楚兵放心渡江。待他们渡到一半之时,我们再上前掩杀。如此定能大获全胜!”众将听后莫不称善。 ------------ 第八十章 柏举之战(6) 夫概率军追到了清发,探知远射正在安排战船欲要过江。吴军将士都想趁势掩杀过去,但夫概不从,意欲智取。 夫概下令自己所率的1万前锋部队,不进反退,往后撤退20里下寨。 众将十分不解,夫概笑道:“我军后撤,远射便不担心身后受敌,才会坦然渡江。待楚军渡到一半之时,我军便从后面发起突然攻击。已经过江的士卒自然兴庆得以免死,而还没渡江的士卒自然会争抢渡河,谁还肯卖力死斗?” 众将见夫概说的在理,便率军后撤20里。夫概命细作随时查探楚军过江的消息,如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自己禀报。 不到一个时辰,孙武和阖闾率中军已到,距着夫概大营2里下寨。阖闾听得夫概用谋之事十分高兴,对孙武和伍员等说道:“寡人一直以为吾弟只是一个赳赳武夫,不想也还知兵,能够想出如此之计,何愁郢都不破?” 众将皆贺之,独伍员不语,阖闾怪而问之。 伍员道:“夫概有勇有谋,自然可贺,但臣有一言,却不知当不当讲?” 阖闾更加奇怪,见伍员不愿明言,便令众将各自退下。 伍员便立于帐下,跪拜叩首道:“臣冒死进言。既然大王说到夫概将军,臣以前听到被离为夫概相面,私下对臣说道:夫概毫毛倒竖,钢牙虎齿,必有背国叛主之事。虽则英勇,切切不可委以专任。臣想着夫概将军是大王的同胞兄弟,一直不敢向大王说起。今日既然说到这里,为了提醒大王,所以臣只好冒死明言。” 阖闾皱眉道:“太师虽然有神相之名,但人命在天,岂可相乎?寡人与夫概是一母兄弟,他怎么会心生异志?今日之言,只有你知我知。不可与外人道也!” 伍员见阖闾不信,只得退下,不敢再言及此事。 再说远射率军到了清发,听说吴军追来,准备列阵应敌。又有哨马来报。说是不知何故,夫概率军后撤了20里。 远射大喜,对众将道:“本帅料定吴军必不敢穷追而来,都说困兽犹斗、穷寇莫追。我军便趁此乘船过江,只要到了大江之南,集结南边各处守军。再与吴军交手,定能败之。” 于是远射在沿江扎营,令大军在明晨五鼓。饱餐后整甲渡江。 第二日,吴军哨马报于夫概,说楚军已经开始准备渡江。军士、战马、粮草、器械正在分装上船。夫概令哨马再探。 当楚军刚刚渡江不到三成,夫概令本部兵马立即轻装疾行。在楚兵渡江不到一半之时。夫概率军赶到。只见吴军正在渡口云集一片,车马喧嚷、人声鼎沸。加上军心仓皇,渡口便十分拥塞,乱成一团。 吴军水师有的战船已经装载完毕扬帆渡江,有的正在装载十分混乱,此时见吴军忽然潮水般涌来,无不闻风丧胆。 因为远射、远延父子亲自殿后。所以也未曾渡江。此时见吴军杀来,那些楚兵都争相上船抢渡。已经上船的都想先逃,没上船的纵身跳入江中,攀沿着船帮,不料四周攀附得太多,结果好几艘战船都超载沉没。 楚军争先恐后逃命,一阵大乱。远射禁止不住,只得乘车疾走。那些未渡江的楚军便都跟随远射一路逃窜。吴军随后追杀,缴获楚军辎重、戈甲无数。 夫概一车当先,丢下众人,只顾追赶远射。 此时孙武率大军亦到,令蔡侯、唐侯二君率本部兵马,袭杀正在渡江的楚国残兵,夺取渡江战船,并沿江占据渡口。孙武担心夫概兵少,自领大军前来接应。 远射领着败军一路往西南逃奔,如丧家之犬,到了雍地。兵卒都已经疲惫不已,饥困万分,脚下似有千金之重。远射见追兵未至,可以暂且停留,即令将士埋锅造饭。 大军暂时歇脚,粟饭正要熟时,还不及下咽,而追兵又至。楚兵不敢恋战,只能弃食而走,留下现成熟饭留给吴兵食用,吴军饱食一顿又尽力追赶。 楚军一路奔逃,自相踩踏,死伤者无数。 话说夫概率着前军一直紧追不舍,当远射的残军到了勋阳之时,被夫概率军赶上。远射父子见不能脱身,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应战。 夫概驱车向前缠住远射厮杀,远延也被吴兵团团围住,两军合在一处混战,喊杀声直冲霄汉。夫概与远射相斗不过数合,夫概是越战越勇。不想远射的战马一直疲于奔命,早就体力不支,一个趔趄,一双前足跪了下去。 于是远射的战车一个侧翻,把远射抛落车下。夫概见了,赶上前去,一戟把远射刺杀于车下。 那远延被吴军围着,虽然拼死冲杀,而吴军围裹得层层叠叠,看来是插翅难飞了。 此时却见西北角处喊声大振,旌旗蔽日,一枝军队从侧面冲杀过来。远延只得仰天长啸:“吴兵又至,我命休矣!” 原来这一枝兵却是沈尹戍所率的楚军,原计划绕道新息至方城然后向吴军来个突然袭击。正行军过了新息,便听到囊瓦兵败的消息,所以只得原路撤回,这日正好赶到勋阳,碰着吴军围攻远延。 沈尹戍便将1万5千兵马分着三队,把夫概率领的吴军前队截成三段,分兵击之。 夫概正杀得兴起,见有楚军支援,自恃屡战屡胜,也不甚在意。但是楚军分三路袭来,却不知有多少兵马。夫概见楚兵势大,只得解围后撤。 沈尹戍救出远延,又率军大杀一阵,吴军死伤千余人,只好边战便走、往后溃逃。 沈尹戍正欲继续追杀吴军,此时孙武率大军到了。两下抵住,各自扎下营盘,议定来日再战。 沈尹戍见局势危急,如果能够在这里缠住吴军,给郢都更多的时间调兵遣将,构筑防线,就算自己战死沙场也是值得的。 思之再三,沈尹戍回到大营,对家臣吴句卑嘱咐道:“相国为了贪功,没能依从我的夹击战术,致使有今天的惨败。按照现在的形势,吴军攻入我国腹地,已成大患,非能一日除之。明日我当与吴军决一死战!” 家臣吴句卑听后,知道主人决意赴死,涕泣道:“主人为国尽忠,但何必冒死一战?吴军势大,不如撤军至汉阳,借助大江之险可以据守。” “如我军后退,吴兵一定紧紧追赶,怎么能够有机会和时间渡江呢?再说沿江战船已经悉数烧毁,此次远射的一半战船已经过江,一半被吴军缴获焚毁,我军已是无船可渡。” 沈尹戍叹道:“本来我军实力占优,有十余万之众。可是相国如此一败,形势急转,胜负已分。明日决战,如果能侥幸获胜不死,那么就能扼住吴军兵锋,可解郢都之危。反之,我军大败,你千万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把我的首级带回郢都,不要被吴人索得。” 沈尹戍转而对远延道:“你的父亲已经战死,为国尽忠了,你不能再死。你回到郢都,转告左尹(公子子西),让他早早做好守备郢都的打算,做好长久守城的准备。吴军此次来伐,兵锋正盛,要以防守为主,不要轻易出兵与之战。吴军远来,孤军深入,必然辎重粮草供给艰难,只要左尹能守住郢都,吴军不能持久,必然退去。” 然后沈尹戍写书一封,让远延带回,呈于昭王。 远延得书,下拜谢恩:“愿司马早日扫平敌寇,以安楚之天下,早建奇功!” 沈尹戍把远延送出营寨,两人挥泪而别。 ------------ 第八十一章 柏举之战(7) 远延洒泪而去,楚司马沈尹戍回到大营,召众将商议应敌之策。 此时沈尹戍帐前有两位勇将,一位是大夫斗迪,另一位名为屈坤。二将跟随沈尹戍征战多年,是司马帐前的肱骨大将。 司马道:“吴军先锋夫概,是一员勇将,远射和武城黑都是被此人所害。明日两军对阵,本帅将亲自应敌。虽然吴军有数万之众,但只要能击退夫概的前军,先挫退吴国兵锋,待我军士气大振,再和吴军主力决战!” 斗迪见吴军数倍于己,进言道:“现在吴军势大,小将以为司马应该率军渡江,到了汉水,召集那些远射的旧部,他们已经渡过江去,司马大集兵卒屯兵于汉水之南,阻断吴军进军郢都的去路,何必在此孤军奋战?小将愿意率军断后,掩护司马渡江。” 沈尹戍摇头道:“从和吴兵接站开始,我军连连败北,军心不振。用兵者最重要的是士气,如果不能扭转颓势,虽大军十万有何用处?此其一也;郢都已经处于危局,能够在这里消耗更多的吴军兵力,给郢都留下更多的准备时间也是一种权宜之计,到时可以减轻郢都保卫战我军的压力,此其二。再者,楚国之众,不缺一名司马而是缺少一员敢死的战将!我决心已定,将军不可再言!” 众将见司马如此,便统一思想,准备和吴军拼死一战。因为沈尹戍平日爱护士卒,治军有方,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卒都愿意为他卖命,在此兵力悬殊之际,那是沈尹戍可以和吴军一战的唯一资本。 沈尹戍道:“明日一战的主要目的就是截杀夫概。由屈坤率领前军,先把夫概引入吾阵,然后掩住阵门。把夫概与他身后的吴兵分割开来。我率军在后合围,然后截杀之。”众将受了司马之策,自去准备。 第二日。两军对垒。沈尹戍把楚军分为前后两队,以前军和夫概对敌。自己率精锐藏于后军。待两边鼓响,两军便开始冲阵。 楚军前军是屈坤,见夫概来势汹汹,便把前军两边分开,放夫概入阵。 夫概不知是计,自恃骁勇,乘车突入楚军之阵。提戟冲杀。 此时沈尹戍登车,执戈振臂高呼道:“吴军大侵,我将宗室为墟、丧师亡国!今日我江东子弟如不死战,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众位军将无不执戈高声附和。士气大振,决意死战。那屈坤便掩了前阵,把夫概裹入阵来。这样楚军的前军就把吴军阻隔在阵外,沈尹戍率后军把夫概围住,欲要在阵中斩杀夫概。 楚军将士无不用命。沈尹戍的战车上是由家臣吴句卑御马,车左是小将米鼎。沈尹戍见夫概战车冲入了己阵,便上前截住厮杀。楚军前军在外面死命抵住吴兵的一波又一波的冲杀,这后军就在阵中把夫概层层围住,欲趁机截杀。 夫概在阵中奋力厮杀。无奈楚军志在必得,有擒贼先擒王的意思。那些护在夫概外围的战车步卒被楚军不断地冲散,夫概腿上已经中了两箭,十分危急。 此时,在吴军大营,孙武心急如焚,他望着伍员,终于下定决心:“专毅、伯嚭听令:立即率军冲杀楚阵,救出先锋夫概!” 众将退下中军大帐,孙武叹道:“如果因为被离一句相面之言,我很难说服自己。所以先生以为这是除掉夫概的良机,但是作为三军统帅,我不能那样去做。” 因为夫概有逆反背主之相,加上自恃是吴王的胞弟,时常不守军令,对伍员、孙武这些重臣也不太看在眼里。伍员本想借夫概恃勇轻敌,被楚军围困阵中,正好可以用楚人之手除掉夫概,可是孙武不从,伍员只好作罢。 话说夫概正被楚军围于阵中,已经精疲力竭,却见楚军左右两侧,专毅和伯嚭各率一支劲旅突入楚军阵来,一顿砍杀,便在楚军包围圈里冲出两道缝隙,来救夫概。 夫概见援军已至,精神复振。于是忍住箭伤之疼,拼死搏杀,渐渐闯出阵来。 两军又是一顿乱战,喊杀声震天动地,苦战了一日,到了日暮,两军才鸣金收兵。 沈尹戍检视兵马,三停折了一停。沈尹戍本想率军退回柏举,但见吴军已经封住几个方向的驿道,也只得作罢。 第二日,吴军阵前一阵鼓响,吴军分为三军列阵。孙武等率中军,左右是蔡侯和唐侯二军。前面是手握吴钩的敢死战队,后面是弓箭手,最后是战车步卒。 沈尹戍领着剩下的1万兵马,依然列成阵势,与吴军对阵。 在绝对的优势兵力下,吴军开始纵兵厮杀。中路是专毅等大将,左路是蔡侯和伍员,右路是唐侯和伯嚭。两军相接,厮杀声不绝于耳。 冲在最前面的是吴军有名的罪人敢死战队,略为3千人,他们手中明亮的吴钩上下挥舞,虽是血肉之躯,却有虎狼之勇;而后紧跟着的是手握强弓硬弩的射手,在后面掩护。最后面的才是战车领着步卒的方形战队。这一层一层的攻击,把楚军切割成若干个小队,欲分而歼之。 楚军被杀得七零八落,但仍然死战不退。沈尹戍此时被数不尽的吴军围困在阵中不能脱身,但他仍然拼死力战,尤力杀吴兵数将。 斗迪此时已经战死,屈坤见司马被围,执戈冲开吴兵,大呼道:“吴兵势大,司马先走,小将在后掩护。” 沈尹戍只顾鏖战,拼命杀出重围。这时不知何处来的乱箭,穿透了沈尹戍的铠甲。沈尹戍晃了几晃,一个趔趄,欲要坠下车来。这时车左米鼎也已经战死,只有家臣吴句卑在车上御马,见主人连中数箭,欲要坠车,便一把扶住,让沈尹戍躺在战车之上。 沈尹戍倒下后,那吴军见楚军主将受了重伤,更是围了上来。屈坤一边苦战,尽力护住司马之车,不被吴兵所伤。 沈尹戍僵卧车中,对吴句卑道:“我已不能复战,已是无用之人,你快快斩下我的首级,去见大王。如果被吴军所得,我军士气岂不更衰耶?你速速动手!” 吴句卑泪如泉涌,侧目不忍相视。 沈尹戍怒道:“你提着我的首级去见大王,是要大王惊醒,郢都危也!” 吴句卑还是不答,只是把沈尹戍抱于怀内,不忍动手。 吴军象潮水一般层层涌来,屈坤也已经无力再战。沈尹戍用最后的力气拔下身上的箭镞,几处伤口血流如注,沈尹戍大喝一声,遂瞑目而逝。 吴句卑不得已,只好拔出利剑,斩断沈尹戍的首级,解开战袍,把首级裹在胸前,跳下车来。 屈坤知吴句卑身负司马遗命,尤困斗不息,在后面尽力掩护吴句卑逃出,不久也力竭而亡。吴句卑一面砍杀,随楚军败军徐徐后撤,瞅了空,抢来一匹战马,逃往郢都而去。 孙武领着大军围剿楚军残余部队,收缴辎重军械无数,沈尹戍的1万5千兵马战死大半,只有些零星残军溃逃到汉阳。 孙武把汉阳周围的楚国军队基本扫除,吴军数万精锐,在楚国腹地,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那近在咫尺的郢都,那是吴国将士们的最后目标。在柏举之战结束后,吴国大军将开始新的征途。 楚国,为当时的天下强国,地广兵精,城深池固。吴国不过是一个东海小国,却因为孙武和伍员,还有一位胸怀天下的阖闾,竟然在春秋后期的阖闾九年(也就是公元前506年)的冬月,兵锋直指楚国的心脏——郢都。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 ------------ 第八十二章 大兵压境 话说远延别了沈尹戍一路奔往郢都,也不归家,直接到了楚宫,猛击大殿台阶之上的牛鼓。此时已是午后,百官已经下朝,昭王也回到了內寝。 昭王在后\宫听到鼓声甚急,讶然道:“何人击鼓如此急切,莫非前方将士有何异事乎?”即令宫监前去问询。 半晌,宫监回来禀报:“远射之子远延从柏举而来,说前方军情甚急,要面见大王。” 昭王闻言,立即整衣出来,到了王宫正殿之上,召远延进殿。 昭王见远延血满战袍,蓬头垢面甚是狼狈。心道不好,忍不住起身问道:“爱卿何故如此?” 远延伏地跪拜,痛哭道:“臣和父亲遵从大王命令,率军到汉阳去援助相国。但不想相国已经渡江寻吴军作战,因为中了吴军之计,大败后退到了柏举。我们又率军到了柏举,两军相约决战。吴军势大,相国战败后逃奔到了郑国;臣的父亲远射战死。臣正在危急之时,却遇见司马率军来救,才得以活命。司马让小将先回,告于大王:吴军已成心腹大患,请大王早做准备,想法固守郢都。”远延自然伏下远射不救囊瓦之事,把司马沈尹戍临行之书呈给昭王。 昭王大惊,急招公子子西、子期等大臣商议,欲再派军队去接应司马。 远延在众臣面前复述了一番前方的战事。昭王以司马之书授与子西,令他当众读来。 “……吴军兵锋正盛,相国为了贪功,打乱了臣的战略部署,岂非天意乎!现在吴患已深,吴国以一支孤军深入吾国腹地,连败我军数阵。臣请大王早做准备,重用左尹,固守郢都。臣将拼死一战。以挫吴锋!” 众臣正在商议是否派兵驰援司马,此时吴句卑亦到。他从怀中捧出司马之首,号哭道:“司马战死阵中,恐身首被吴军所获,令臣断其首,带回郢都,告知大王。速做准备。吴军势大,请大王早早做好应对之策!” 昭王一见沈尹戍之首。也禁不住失声痛哭:“寡人没有早早重用司马,是寡人之罪也!今司马殉国,我军何人可将?”又大骂囊瓦:“此奸臣误国,猪狗不如的东西!苟且偷生之辈,该人神共诛!” 子西奏道:“前方各军败绩,吴军兵锋直指我郢都之城,大王需早做准备,固守郢都方能存我宗庙社稷。” 昭王另召沈尹戍之子沈诸梁领回父亲首级,赐予厚葬之器,封诸梁为叶公。 昭王对众臣道:“吴军到了汉水。引兵郢都指日可待。如果我们据守郢都,如一旦城破,将国破家亡。寡人以为,吴军势不可挡,郢都难守。不如先弃城而走,再寻机复国。” 众臣一听,无不大惊失色,呼啦啦一片跪于堂前,都反对昭王弃城西逃。 子西号哭不已,谏道:“祖宗数百年的江山社稷,岂可拱手让于他人?宗庙陵寝都在郢都,大王此去,定会让国人侧目,失意之极也!大王如弃城而去,岂有回来的那一天?请大王三思!” 昭王道:“原来可以凭借的汉水和大江之险,现在已失去了意义。吴军旦夕将至,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就擒么?” 子期奏道:“郢都城内尚有数万男丁可以征用,大王尽出府库之物,召集丁壮,激励将士,城可守也。另外派遣使臣,到属国求兵,再合兵增援郢都。吴军孤军深入,粮草不济,岂能长久?” 昭王却不那样认为:“吴军深入我国境内,四处烧杀抢掠,岂会缺少粮草和后勤补给?再看看属国,那时晋国振臂一呼,大集17路诸侯,里面我们的属国就有好些。现在蔡国和唐国背离楚国投靠了吴国,诸卿放眼楚国羽下,现在还有几个属国能支援我们?” 众臣不能辩驳,子西只好妥协,请求昭王暂时留在郢都:“臣等率军拒敌,如果不能胜,大王再走不迟。如果大王现在就走,郢都百姓谁还会有战心呢?请大王以家国为重!” 昭王默然半晌,点头道:“国家存亡,皆在二位王兄身上。事已至此,二兄尽力而为罢了。寡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帮助王兄的,宫内府库之物,任由二兄调用。”说罢,昭王垂泪回宫。 昭王退回后/宫,面见其母,述以前线战事,面上泪迹尤在。 孟嬴久不问朝政,便问道:“怎么,难道朝中出了什么大事吗?吾儿何故如此悲伤之状?” 昭王答道:“母后可知,囊瓦身为相国,贪功妒贤,不顾军国大局,为一己之私,让我军大败于吴人之手!以至远射、武城黑、史皇等大将均已战死。可叹司马也抛尸沙场,让家臣吴句卑斩下首级,捧回国都。看来郢都危也!孩儿欲侍候母后西走,暂避吴军兵锋。” 孟嬴见昭王言语急促、惊慌失措的样子,就有些生气道:“大王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如此怯懦?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说吴军大兵压境,但是郢都作为历代国都,城坚池固,可以固守,有何惧之?” 昭王见母后生气,便正色听母后教诲。 “大王已经年长,年已十六岁,是个伟丈夫了。应该顶天立地,扛下楚之河山,为何有弃城西逃的打算呢?” 昭王半晌无言,轻声道:“孩儿只是担心一旦城破,逃之不及也。” “大王可曾想过,逃出国都之后,社稷不在,宗庙不存,楚国的天下不知是何人之天下?!”孟嬴岂能让自己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孩儿以为,如果不能固守,为何在此束手就死?只要留得青山在,就有复国之望。现在二位公子率军守城,朝中武将战死大半,这些文臣难有拒敌之策,所以孩儿深为忧虑。” “楚国至从立国之日,可曾听说有灭国之祸?妾虽女流,也不忍弃之不顾。囊瓦误国,是君王的过失。既然有过失,就应该接受这些恶果。如果君王有赴死守城之心,难说结果如何。全城将士都看着君王,如弃之,将士怎会用命守城?” 昭王见母后孟嬴不愿离开郢都,只好暂时不提。令内侍打点好必用之物,早做准备,时刻观望着前线的一举一动。 如此,子西、子期二位公子,摄政郢都,掌管军国大事,主导郢都守城之役。 按照二公子的意图,以麦城、纪南城、监利三城为郢都屏障,只要据守住这三座城池,可保郢都无虞。 子西对众将道:“监利是吴军东渡的必经之路,必须有大军驻守。而麦城在郢都之北,也是进入郢都的一个重要途径,所以也不可轻视;纪南城是郢都的护城,吴军要进郢都必须先要攻下纪南城方可,此城更是郢都的最后一个屏障,切不可大意!” 于是二公子令大将斗巢引兵5千,援守麦城,防北路之敌;令大将宋木领军5千援守纪南城;子西亲率大军1万驻守监利,以扼守东渡之敌。公子子期率领各位大臣:王孙由于、申包胥、钟建等巡守郢都,防护得十分严密。 那斗巢率军到了麦城,令兵卒加固城墙,拓宽壕沟,大集守城之具。并派出不少的士卒身着乡人打扮,随时探访吴军的消息,好早做防备。 而公子子西,率大军一万,经营监利,想据江而守。这监利是吴军进攻郢都最近的路线,所以子西亲自帅大军驻守,不敢稍有差池。 楚国君臣做好了防守应敌准备,这郢都守城之役,渐渐拉开了大幕。 ------------ 第八十三章 郢都之役 却说孙武败了囊瓦,杀了沈尹戍,率军渡过汉水,兵锋直指郢都。 吴国起兵半年以来,历经大小数十阵,辗转奔袭千里,大军如一把利刃插入楚国腹部之后,游刃有余;现在兵临城下,刀锋已现。而楚国在连连失利之下,只能退回到郢都一带进行防卫。 吴国大军在汉水周围扎下营盘,也不着急;阖闾传令三军休整,饮马汉江。 时已深秋,吴王召集诸将在大帐议事,确定郢都之战的部署。阖闾登上中军大营的将台中央,见众将无不摩拳擦掌、有轻敌之意。阖闾正色道:“吾军虽说已经攻到了郢都的大门之前,但郢都是楚国的国都,历经楚国数十代君主的经营,城坚池固,是最难啃的骨头。各位爱卿还得多加小心,千万不可轻敌。不然,我千里奔袭,岂不功亏一篑?” 伍员奏道:“楚军虽然屡战屡败,但郢都没丧失元气,而且前面有监利、纪南城、麦城三处城池互为联络,并不容易攻陷,所以臣以为还得避实就虚,千万不可硬拼。” 吴王见伍员之谋甚和己意,问道:“以先生之意当如何进兵?” “臣根据细作收集的军报来看,楚军在郢都之前分兵三处,互为呼应,把主力放在最为首当其冲的监利之地,由楚公子子西亲自率领。既然如此,臣以为不如绕过正面的监利之城,来一次大迂回。” “先生的意思是绕过监利,率军直捣郢都?” 伍员点点头:“监利必有重兵把守,我军必须迂回包抄。臣以为把大军分为三支部队:一军攻打麦城,一军攻打纪南城,另一军直取郢都。只要麦城和纪南城能够攻陷,郢都就如探囊取物耳!” “楚军主力防守监利,自然会防备吾军抄他的后路。我们绕道而行。也不能避开楚军的耳目。如此,监利的守军也会分兵来救援纪南和麦城,又该如何?”吴王心思缜密,思虑周全。 伍员笑道:“楚军屡战屡败,早就失去了斗志。就算监利的守军明知我们绕道去攻打纪南和麦城也不会分兵去救。楚军担心我军是调虎离山,这样虚虚实实。臣料想监利的守军必不会分兵救援。” 孙武听完伍员之策,大喜道:“伍员之计甚为妥当。臣请君王允之。” 阖闾起身道:“伍员之计甚善,主帅自用之,何须奏于寡人?” 于是孙武升于帅位,授符调兵:令伍员和公子山率军1万,绕过监利去攻打麦城,由蔡侯率本国兵马相助;令夫概随自己领军1万去攻纪南城,由唐侯率本国兵马助之;请吴王同专毅、伯嚭引主力避开监利,绕道直取郢都。 且说伍员和公子山率军1万奔往麦城,行军数日。伍员知麦城不远。便扎下大营,让细作前去探视。 半晌,细作回报:“麦城离此地三十里,由楚国大将斗巢镇守,此人是楚国的一员猛将,已在十日之前。率军数千据守此城。” 伍员吟哦半晌,对公子山道:“此人也算是楚之悍将,与我以前在楚国同朝为官,今日却在此处相遇故人。我将亲自前往探个虚实,请公子权摄大军。” 公子山领命,伍员自带着两名侍卫,换上便服。骑马往麦城而来。 伍员先到麦城对面的小山上查看了一番地形,观察了一阵城内的景象。见城上旌旗猎猎,将士守卫甚是森严。那麦城的护城河也很是宽阔,城墙高耸,城垛上堆放着很多巨石檑木等守城器械,看来斗巢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伍员回营,苦思无计。想着正面以武力攻城不但效果不佳,而且耗费时日、士兵伤亡巨大,并非良策。现在必须要有速战速决的法子,不然吴王孤军深入,独取郢都也是很危险的。 伍员独自踱出营外,见哨楼之上的哨兵在高处正俯视着自己,便心有所思,半晌一拍大腿,有了攻城之计。 第二日五鼓,天亮后,伍员传令大军起寨拔营,在麦城外5里处扎下大寨。伍员令公子山率领3千兵马佯装攻城主力,由蔡候率领一军往麦城之东,公子乾(蔡侯子)领一军往麦城之西。伍员下令让两军士卒每人各取布袋取土,在麦城东西方向各筑一条斜形高台,只须9尺宽,朝向城门方向的高台要高于麦城的城垛。简而言之,就是修筑一条长长的斜道,在高处高过麦城的城垛,然后居高临下,用箭,抛石机等器械攻击城内的楚兵。 伍员确定了攻城方案,便亲自丈量规度,督率军士用力,日夜填土不息。数日,攻城的斜道就初具规模,那城内的主将斗巢见了,便心慌不已,也不再坐以待毙,便从西门率军出城来看个究竟。 斗巢见吴国兵士都忙着负土填那高台,欲率军攻击那些填土的吴兵。此时却见吴营辕门大开,一员小将引兵出战。斗巢定睛一看,来将面如冠玉,只才十七、八岁年纪,在车上执戈高声叫道:“楚将休得猖狂!” 斗巢大怒,挺着长戟,喝道:“你小小年纪,非我敌手!快叫出伍员来,本将要和他战个三百回合!” “我乃蔡国公子乾是也!我家主将正率军攻打你的的东门,你还在此处恬噪!” 斗巢愈怒,挥舞着手中长戟,向公子乾冲杀而来。公子乾毫不畏惧,也执戈接战。两人一番缠斗,那马车在城下往返疾驰,士卒也开始短兵相接,二将相斗二十余合,不见胜负。斗巢怒气勃勃,愈战愈勇,渐渐处于上风,欲置公子乾于死地。 此时有一骑楚国哨马,高声对斗巢喊道:“将军快回!伍员正率军攻打麦城的东门,此时东门吃紧,请将军回兵救援。” 斗巢心道不好,也无心恋战,闪了一招,脱出阵来。斗巢恐巢穴有失,急鸣金收兵,欲去救援东门。公子乾见楚军慌乱,便率军趁势掩杀了一阵。 斗巢不敢耽误片刻,便急急率军赶往麦城的东门来救援,正遇见伍员率领大军在攻打麦城的东门。 斗巢远远望见,便领兵前去,横戟拱手,抱拳问礼道:“子胥别来无恙?” 伍员回礼,登车向前,朗声道:“楚国之势已经处于危局,郢都旦夕可破,将军何必执迷不悟,徒为昏君送命?” 斗巢道:“足下先辈之怨,皆是费无极这个奸臣所误,现在费无极已经被铲除,足下无冤可报也。再说楚国是足下的宗国,对伍氏一门有三世之恩,足下岂可忘耶?” 伍员一听气冲斗牛,怒道:“我伍氏一门有大功于楚,但楚王不念君臣之情,不顾君臣之义;杀我父兄,亦欲取我性命,此仇岂敢忘乎?可叹天佑吾命,使我幸免于难。我之深仇大恨已经整整十九年也,才有今日兵锋所指。如果你能体会我此时的心情,请故人速速远避,可以保全性命,如何?” 斗巢亦大骂:“背主之贼!避你也算不得好汉。来——来——来!我欲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斗巢挺戟来战伍员,伍员也执戟相迎。略略斗了数合,伍员道:“今日见你疲惫,我也不想为难你,不如这样,我们明日再战,你看如何?” 斗巢已经出城数个时辰,也担心城里的布防情况,于是收势回车道:“明日我们再来决一死战,怕你的也不叫好汉!” 斗巢便引军收兵,城里的守军见是自己本部兵马,缓缓放下吊桥,开门接应放斗巢入城。 那斗巢担心吴军使诈,顺势冲击过来,来个浑水摸鱼,突进城门。于是亲自乘车殿后,徐徐退回吊桥之内,见起了吊桥,关上城门才放心归回大帐。 ------------ 第八十四章 郢都之役(2) 伍员与斗巢只是略略厮杀了一阵,各自收兵回营。是夜,伍员令蔡候、公子乾各率一军伏于东西两条斜道之上,准备箭簇火种;然后让大军饱食,准备半夜攻城。 公子山不解,问伍员攻城之谋:“白日攻城尚且不易,而将军欲趁黑攻取,不知有何良策?” 伍员笑道:“斗巢已经中了我的浑水摸鱼之计,我们拿下麦城就在今夜!请将军点齐兵马,随我到西门城下,自然可见分晓。”公子山半信半疑,自去点兵不提。 原来吴军中接收的楚国降卒颇多,今日伍员佯装攻打麦城,故意与斗巢厮杀了一阵,又放斗巢入城。暗下却使心腹大将越朋领十余名楚国降卒扮作楚军模样,趁厮杀混乱之时,杂入了楚军行伍之中,而后混入了麦城。 那越朋带着十余名楚国降卒混入麦城,并无破绽。众人潜入城后,寻机逃出队伍,藏于巷道民居之内。待日暮,越朋和同伙便聚集在一处,分派各自的战斗任务。 越朋把手下众人分为四支小分队,每队设四到五人不等,每队设一名伍长。每个战斗分队的任务是趁夜在麦城隐蔽处放下绳索,吊城外的吴兵爬上城墙,然后再攻陷西门放城外的大军入城。 看夜近三更,城上巡视的哨兵渐渐懈怠。越朋的四支小分队各自寻好偏避之处,放长索下去,城外等候的吴军早就做好了准备,顺着长绳,一串串的吴兵登城而入。 看着渐渐登城的吴兵有了百余人众。越朋便领着这支生力军,发起喊来,众人冲到城内西门,逢着那些巡城的楚兵挥刀便砍。 口内还一路吆喝:“不好!吴军已经入城。还不快快逃命!” 那些守城的楚兵见这拨人十分凶悍,逢人就是一刀,便知军中混进了奸细,于是死命抵住,要守住那西门。 此时伍员和公子山率吴军主力已经潜到麦城西门之下。众将士一起举起火来齐声呐喊,瞬时西门外火光熊熊,有如白昼。 城上巡逻的楚兵见状大惊,见城内的奸细发作而城外的大军又至,知道中了吴军之计。于是慌忙擂鼓警戒。这时却见东西两条斜道之上也有吴兵举火呐喊呼应,此时的麦城西门,喊杀声震天动地。 吴军在三处爆发,城中的这一路孤军虽说人少,只有百余人,却是伍员精挑细选出来的精悍之卒,战斗力非凡;加上楚军不知奸细多寡,又逢黑夜早就军心动摇,惊惶失措起来。 而东、西两条斜道上的吴兵此时也开始远程攻击。蔡候领一枝军在西门的斜道上放箭,那里只是虚张声势。牵制城上的楚军部分兵力而已。最主要的攻击是在西门,公子乾率那些弓箭手站在高台之上,向城内放箭射杀那些在城垛上的楚兵。 只见那万枝火箭如雨般落在城内的民居、城楼等处。那时的建筑主要以石为基,以木为骨,以草为皮。此时又是深秋,时令极其干燥,房舍见火即燃,霎时只见麦城的城楼上烈火熊熊,照亮了半个夜空。 而城下的攻城大军见城上的楚兵分了神。被火箭和城内的内应牵制。更是精神大振,便聚在西门之下。数十人抬起巨木,发一声喊,冲向那厚重的城门。 只听见“咚、咚”的撞击声急促而沉闷。那铜皮包裹的大门,在巨木的撞击之下,渐渐变形、剥裂。 守城楚兵正在惊慌失措,见城内有奸细袭扰,城外有大军攻打,而且火箭又十分厉害,看着渐渐难守,楚兵一时大乱起来。 不久,在高台那些弓箭手的掩护下,麦城西门的城门在吴兵里应外合的攻击下轰然洞开。伍员见状执戟登车,率领吴军破门而入。 ※※※※※※※※※※※※※※※※※※※※※※※※※※※※※※ 却说斗巢与伍员在麦城之下对阵,也没拼力厮杀便各自回营。斗巢自思道:“伍员勇猛,在楚国之时便有大名在外,之前同朝为僚今日却兵戎相见!”不由得长叹一声。 此时副将公叔然在侧,见主将忧虑,便提醒道:“我们据守这麦城,此地离郢都只有四十里之遥,如麦城失守,郢都便大门洞开。小将知伍员多智,请主将须得当心!” 斗巢叹道:“我受左尹之命守这麦城,可是明眼人一看也知道无济于事!” 公叔然惊愕道:“将军何出此言?只要麦城不失,那郢都也自会无虞,何谓无济于事耶?” 斗巢道:“将军有所不知,左尹子西领军1万去守那监利之城,我听探马来报,吴王大军并没经过监利,直接绕道而来,一路奔纪南城,一路来攻打麦城,一路直接取道郢都。左尹却不分兵支援,只是固守监利,所以此战必败也!” 公叔然却道:“作为臣子,我们以死赴命而已,小将没那么远的见识,只知道我们的任务就是守住这麦城即可。” 斗巢见公叔然短视执拗,只好默然不语。 公叔然又道:“小将知伍员用兵极有谋略,请主将注意防备吴兵趁夜攻城。现在已是初冬,大寒将至。只要吴军不能攻下麦城和郢都,吴国君臣自会领兵回吴,我军再趁势追杀可大获全胜!” 斗巢不以为然,对公叔然的乐观嗤之以鼻:“既然伍员知兵,他岂会趁夜来攻?再说为防止吴军趁夜攻城,我已严令三军,加强了夜晚的警卫询查;如有异动,即刻擂鼓警报!将军刚才所言极为谬误:就算麦城此时不破,只要郢都失守,你守住这孤城又有何用?” 两人尿不到一壶,公叔然便自去巡夜去了。斗巢也出去巡视了一番,想着麦城之下吴军筑起的斜道对麦城很有威胁,自己现在并无破他之策,苦思不得其计,便夜不能寐。正躺在榻上闭目神思,却听见帐外士兵脚步凌乱,有嘈杂之声。 斗巢一跃而起,迅速整好衣甲出了大帐。只见公叔然正惶悚来报:“主帅!吴军正在西门攻城。城内不知何故却有许多奸细,正聚在西门混战。那高台上也有吴军放箭,许多房舍已经着火,小将已经令人去灭火去了!” 斗巢怒道:“此时情况危急,何必管它灭火耶?西门不可有失!只要斩杀了这些奸细,方能守住西门!” 斗巢接过侍卫递过的长戟,顺势纵身登车,和公叔然领着士卒赶往西门。 一行人刚赶到门下,此时西门却已经洞开,潮水般的吴军攻入城来。楚军见城门已破,便四处乱窜。斗巢和公叔然再三喝止士卒,此时楚军一片混乱,军心已失,那里还喝禁得住? 斗巢经过一阵混战,见大势已去,只好下车换马,单骑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城来。 斗巢单骑出了西门,却见一员小将乘车执戈,守在城门之外。斗巢仔细看时,却也认得,那小将便是白天与自己对阵之人,是蔡国的公子乾。 那公子乾见了斗巢,哈哈笑道:“我家主将料得丝毫不差!我已在此等候将军多时矣!” 斗巢大怒,手执弯弓欲射。 公子乾不慌不忙,对斗巢拱手道:“我家主将知道将军定会从此处出城,特使小将与将军作别,并有话捎给将军。” 斗巢方知原委,还礼道:“不管子胥何意,本将并不领情!” 公子乾道:“主将有言:为了尽同僚之情,今日不与将军为难,只要得了麦城,将军可随意去来。” 斗巢听后默默无语,拱手一礼,狠狠一蹬马腹,一骑绝尘,淹没在茫茫夜色之中了。 伍员攻占了麦城,派人报捷于孙武,另留下3千兵马驻守麦城,另起大军奔往郢都去接应吴王。 ------------ 第八十五章 郢都之役(3) 再说孙武和夫概领兵1万去攻打纪南城,大军过了虎牙山,绕过当阳长阪,一路并无楚军阻碍,大军直入纪南城下。 孙武令大军离城十里下寨,先查访地形,再寻思攻打纪南城之策。 这纪南城离郢都不过二十里之遥,是郢都的护城,座落于低洼处,地势极低。纪南城的北面是漳江,江水滔滔;西面有赤湖,湖水直通纪南城下;而城之南是漳山,锁住赤湖之水。 孙武领着数名随从换上便服,骑马出了营寨,往纪南城的南面漳山而来。 孙武见这漳山一带人丁稀少,村民在战乱之中早就逃往他处。几人走出数里之遥也不见一户人家,正四顾张望之际,却见一位老翁负锄缓缓而来,上身穿着一件土布短袄,足踏草履,面色饥黄。一见有生人,就更加惊惶不安。 孙武下了马来,对老翁拱手道:“敢问老丈,我们是从吕国往郢都去的客商,今日路过这纪南城,却不知何故城门紧闭,难以过关。所以想请教老丈能否有小路绕过城去?” 老翁望了众人一眼,见这些人并无恶意,便放下锄来,叹道:“老夫听说吴王带兵来攻打郢都,所以这纪南城守卫严密,就在白天也不再打开城门。如果各位要绕过这纪南城,却只有翻过此山,有一小路可以通往郢都;但却不知此路是否有军爷据守,老夫也无从知晓。” “绕道此山至郢都还有多少路程?”孙武问道。 “不到二十里之地。” 孙武向老翁问明纪南城周围的地理环境之后,令随从赏以财物为谢。又亲自登上漳山山顶,极目远眺了一阵,把纪南城的地形看在肚里,便想出了一个攻城之策。 孙武回了大帐。传令各位将校到中军议事,制定夺取纪南的战略计划。 孙武升帐毕,令唐侯率本国兵马驻扎在漳山,伐竹砍木。多多打造木筏便舟,以备大军攻城;令先锋大将夫概,率领1千兵马去挖开漳江,把漳江之水引入赤湖;又令副将田冲在纪南城外的低洼处填上积土,修筑长提,欲把赤湖之水引入纪南城下。 众将方才明白,孙武要水淹纪南。 孙武令三军移营到漳山高处,沿山四处扎营。为了转移楚兵守将的注意力,孙武时常自率大军到纪南城下叫阵。那楚军只顾据守。并不出城应战。 夫概自领着1千兵马来到漳江。测量、规划好水渠路径,便开始掘土。按照孙武的要求,壕沟宽为1丈。从下游往上开挖,只留最上方一处等待命令最后决堤放水。 却说那纪南守将宋木。日夜据守城池,很是用心。见孙武领兵来攻,却并不十分用力,又见城外的吴军自顾忙活,挖的挖沟,筑的筑堤,搞得热火朝天。宋木也摸不着头脑,便唤来谋臣欣阳来问计。 宋木就问:“吴军也不十分用力攻城,只在城下挖沟筑堤,却不知为何?” 欣阳是宋木的家臣,也是他的谋臣,一直在宋木左右出谋划策,帮助宋木屡立战功。 欣阳道:“我听说孙武极善用兵,自著兵书,深得吴王赏识。依我看来,吴军现在进行的战略目的不外乎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因为我军一心固守,吴军没有可趁之机,便佯装挖沟筑堤,诱我大军出城,然后和我军决战。” 宋木想了一阵,摇头道:“诱敌的手段极多,何必用这等挖沟筑堤的法子引我军出城呢?这里边总有什么缘由。” 欣阳有些忧虑:“这就是第二个可能:纪南城地处洼地,吴兵有可能放漳江之水淹我城池,这才是最让我担心的。” 宋木听后大惊道:“吴军欲用水攻,先生有何策可对?” 欣阳道:“孙武诡计多端,须得小心为妙。虽说漳江水位比纪南城要高,要水淹纪南必须在低处筑堤。待吴军筑堤刚成,主帅便率军出城去攻击吴军,他筑堤我便掘堤,就算水来,只会顺流而去。” 宋木觉得欣阳之计可用,但吴军势大,出城攻击吴军也是十分冒险的。 那筑城的吴兵渐渐到了纪南城下,欲与济南城墙合拢。那城上的楚军见了,马上往下射箭,城楼上箭如雨下,根本不能安身。 那一条长堤却在最后的合拢中停了下来,军士报与孙武,说城上楚军射箭袭扰,长堤不能与城墙合拢。 孙武便到现场审视了一番,看来楚人有备,知道了水淹纪南之计,所以进行袭扰。 孙武便令随军工匠制作铜盖,其状如马车之盖,然后趁夜筑堤。 是夜,吴军用大马拉来铜盖,支在头顶,又开始填土筑堤,城上巡夜的士兵发现之后,那些弓箭手又放了一阵箭雨,但吴军因为有了铜盖护身,依然填土不息。 第二日一早,楚军发现长提已经合拢,急忙报与宋木知晓。宋木担心吴军决堤放水,便亲率3千兵马突出城来,直接冲向筑起的河堤。 此时从四处发起一阵喊来,早有准备的吴军潮水般涌来,截住楚军厮杀,宋木苦战了一阵,心知自家兵少力薄,只好收兵入城。 宋木见吴军守护长提十分用心,根本没有机会破坏它,而且出城掘堤的风险太大,看来只得另想他策。 面对主人询问的目光,欣阳也无计可施:“如吴军放水淹城,我们别无选择,一是用树木等多造木筏备用,二是把纪南城内的百姓转移到郢都躲避。此城已经难以保全,请主帅另想它途。”二人苦思无计,只得先命城中百姓先奔往郢都。 此时已是冬月,西风大起。孙武见时机已到,命夫概即日决堤放水。 却见那滔滔漳江之水滚滚流入赤湖,赤湖转眼水位高涨,平地水升了数尺。那筑起的长堤霸住了湖水,湖水无处可泄,水位时时上涨,不久湖水便灌入纪南城内。街道、巷陌渐渐积水数尺,房舍开始倒塌,城内的家畜被水冲走,仓库粮草被大水吞噬,城中一片汪洋。 吴军退回到漳山高处,观看城内情状,见楚军四处奔逃,城内早就乱着一团。待水位再升高了数尺,城内的百姓基本逃得精光,只是在高处的城垛,房舍的屋顶之上还有些不舍离去的本城百姓而已。 城中的楚军见大水淹城,早已军心大乱,无不自作木筏小舟,弃城往郢都方向而去。宋木率着一些心腹士卒,用先时准备好的木筏在城内巡视,欲要负隅顽抗。 唐侯早在漳山造好竹筏便舟,孙武令大军各自登上这些小船,真是万船齐发,吴兵直接登上城墙,乘舟杀入纪南城内。 楚军主将宋木见大势已去,再无心守城,独自登舟逃去。 孙武见大功已成,令填土筑坝,截住漳江之水,再掘开长堤放水归江。 孙武率军进了纪南城,留下1千兵马守城,自率大军往郢都与吴王大军汇合。 话说那吴王阖闾率大军欲直取郢都,因为要绕道监利,来了一次大迂回。本想着伍员攻打麦城和孙武攻打纪南都颇为耗费时日,不想二将用计攻陷二城十分迅捷,两支军队来到郢都城下汇合之后,却还不见阖闾大军前来。 伍员问计于孙武:“君王大军未至,我军该如何耶?” 孙武心有成竹,令大军安营扎寨,对伍员道:“郢都已经在吾囊中也!我军不费一兵一卒可取郢都。我估计大王也就在这几天能到,不如让大军在郢都城外扎营休整,我军临城下寨,郢都自乱,楚王必定奔逃,郢都唾手可得也!” 不过三日,吴王率大军亦到,郢都城外吴军扎下大营,连营十余里,把郢都团团围住。 ------------ 第八十六章 郢都之役(4) 楚昭王本意欲弃城西逃,撤出郢都,后来被公子子西、子期二人劝阻,所以暂且留在郢都据守。但昭王担心众臣为了死守郢都,会向自己隐瞒军情,于是也私下派出心腹之人到前方打听两军交战形势,随时掌握前方军情。 这日楚昭王正和王太后孟嬴、夫人、姬妾等在后/宫谈论前方战事。昭王心忧吴国大军已经直捣纪南城外,郢都已经危在旦夕。这时有侍者来报:“子固从纪南城来,在宫门求见大王。” 昭王心知定有非凡之事,于是匆匆出了后/宫,来到宫门之外。那子固见了昭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叩首道:“请大王速速逃奔!吴军已经水淹了济南。主将宋木也不知去向,吴军指日可待也!” 昭王一听大惊失色,也惊惶失措起来。见形势危急,吴军旦夕即到,便欲先走为上。 “子固,你拿着令牌,速去后宫接我小妹季芈出来,寡人此时定要离开此险恶之地!” 子固领命,但想着王太后和后宫姬妾们不知咋办:“大王,太后和夫人们如何安排?” 昭王一心只想速速逃奔,令子固只取季芈出城,后/宫姬妾们自然随后面大军一起后撤。 半晌,子固领着季芈随着昭王,上了马车,一路出城,欲往西逃。 话说公子子期见吴王大军在郢都城外连营十里下寨,知道麦城和纪南城均已丢失,本想依仗郢都城高池固,拼死据守。这时正率领将士在城楼布置郢都防御,却见有人来报,说楚王在一些近侍的护卫之下,已经出了王城。 子期大惊,本以为依靠昭王的威望为守城的兵士鼓气助威,见昭王已行,郢都无主;又担心昭王身边没有卫队保护。很是危险。子期只得简单交代了一番郢都的防御之策,就率领身旁的数名军将,急急出城去追赶昭王。 昭王和子期弃城西去,郢都的守军群龙无首,一时混乱起来。孙武早已安排细作混进了郢都城内,所以郢都城内的变故孙武是掌握得一清二楚的。 见郢都无主,孙武令大军攻城。郢都城楼之上基本上空无一人,所谓攻城其实就是列队入城,向郢都的百姓展示吴军的声威而已。 孙武和伍员等吴军众将簇拥着阖闾进入郢都。只见旌旗漫天飞舞,龙(其实为蛇)图腾的旗帜四处飘扬;那四匹大马拉着一驾华丽的马车。从容地从郢都的大街上缓缓而过。楚宫正殿的大门越来越近。那是楚国立朝数百年的地方。而今日。在阖闾的眼中,似乎还有些神秘的气息。 但是,胜利者没有敬畏。在胜利的这一刻,这一群经过半年血战的士兵们。面对一个陌生而又广阔的国度,还有些不知所措。就像一只孤狼,发现了一大片广袤的荒原,那种广袤让它不知如何是好。 阖闾踏步入宫,他缓缓地走向楚宫大殿中央的台阶之上。那里摆着一张高大的案几,那是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国度最为尊贵的地方。今天,它属于吴国人。 阖闾盘膝落座,看着大殿之下的文臣武将们神采奕奕,脸上激荡着赤红的喜悦。阖闾的嘴角边上隐隐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殿下众臣跪拜高呼毕。分左右两列落座。今日见大功告成,众臣皆为吴王作贺。 那唐侯、蔡侯二君也上殿为吴王庆贺,吴王喜之不尽,令楚之后/宫庖人整治菜肴,欲大宴群臣、置酒高会。 席间。伍员向吴王敬酒,高声相贺:“大王今日入了郢都,自然可喜可贺!但臣有一事不明,敢请教大王。” 阖闾笑而问之。 “吴国土地广数百里,而楚之疆域数千里。今日楚王西逃,不知大王下一步作何打算?” 阖闾思索片刻,对众将道:“我国国土狭小,人口不旺,今日楚王西逃,楚国犹存也!但吾区区数万之兵,楚国拥数千里之地,如何得以辖制?寡人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要寡人速速决定定楚之策耶?” 伍员点头称是,继而陈述自己的策略:“楚国广阔,人口极众,臣以为难以攻占。但只要能捕获楚王,则楚国无首,人心无归,楚国方才可定!” 此时孙武也起身离席,奏道:“伍员之策虽说甚是得窍,但楚王已逃,如鱼游海底,难以缉捕。如楚国久不能定,臣担心国内久后生变。臣以为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安定楚国人心,寻机和楚王谈判,割其地以犒赏吾军较为现实。” 阖闾刚刚进城,这半年多的行军作战早已经累得够呛,殊不知自己还没歇下来喘口气,这两位又开始咕唧上了。 “两位爱卿皆说得有理,不过吾军刚刚入城,待大军休整一番,再讨论定楚之策不迟。今日我们君臣只顾饮酒作乐,不谈国事为要!” 于是吴国君臣皆对酒当歌,唤来楚宫内的歌姬舞女,来到大殿起舞奏乐,为吴国君臣助兴,直至半夜方息。 酒酣,夜已深,众臣席散,阖闾欲留宿楚王后宫。左右侍从从后宫内收索出昭王夫人,年方十八,天生丽质。阖闾欲留在身边侍寝,但意犹未决。 此时伍员还没退去,阖闾告知其事,问伍员可否。 伍员道:“大王今日已经登上了楚国的王宫大殿,连楚国都是大王的战利品,何况其妻耶?楚宫佳丽,大王可尽取之,有何疑哉?” 阖闾方才留宿楚王之寝宫,以昭王夫人侍寝。这一番入宫,阖闾作乐尽欢数日不出,夜夜笙歌,淫遍昭王姬妾不提。 左右侍者见阖闾兴致颇高,在侧边蛊惑道:“大王可知,伍员大夫一家被平王所害皆因一个女人么?” 阖闾摇头道:“寡人只知先生一家是为楚太子建之事而受费无极陷害的,没听说与女人有关。” “楚太子建与其父平王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反目成仇。这就是昭王的生母――秦公主孟嬴。” “哦,寡人方才想起,先生说过此事。怎么,这孟嬴没随楚王逃走?”阖闾有些意外。 侍者道:“小的们刚刚随着禁军首领古辛去检视后/宫,也才知道昭王之母并没来得及逃走,留在了自己的寝宫里。大王请想,当日平王因为孟嬴之美而不顾人伦廉耻,偷梁换柱,占儿媳为妻,自然此女非比寻常。” 阖闾摇头道:“已经是多年之事,秦公主也许早就年老色衰矣!” “据小的们看来,这孟嬴也就三十多岁年纪,并不见老。” 阖闾心动起来,令侍者前去相召:“你就去告知楚太后,就说寡人请她来这里相见,备以美酒歌舞,聊以压惊。” 少时,侍者回宫来报:“楚太后并不受命,也拒不开门。” 阖闾听后生怒,令古辛率禁军把孟嬴羁押到此地。古辛道:“楚太后一国之母,臣前去缚绑,是失礼也!大王好意为她压惊,何不亲自前去相请?” 阖闾一听有些道理,便亲自来到孟嬴的寝宫看个究竟。 “寡人为吴国之君,楚王无道失德,所以破国亡家。寡人今日略备一杯薄酒,欲为夫人压惊,夫人何故推脱耶?” 却见孟嬴在里边拒不开门,却以剑怒击门户,大声道:“臣妾以为一国之君代表的是一国之礼,大王为一国之君自然知道男女之礼也!男女之礼居不同席,食不同器。” 里面继而传来孟嬴的诘问: “君王为一国之君却不知悯怀人心,淫乱后宫,秽名传于国人。置堂堂君王之礼于何地?君且如此,臣必如此!未亡人虽说国亡家破,宁愿伏剑就死,也绝不受辱!” 阖闾听后惭愧不已,朝门内的孟嬴施了一礼,缓声说道:“寡人只是敬慕夫人而已,想一观尊容,怎敢有非分之想?请夫人自便,寡人绝不再来骚扰夫人。” 于是阖闾传令,让孟嬴原来的仆从和侍女们依旧去照料孟嬴,并训诫从人,任何人都不可前去骚扰。 ------------ 第八十七章 定楚之争 ps: 因前段时间身体出了点状况,所以停更,望谅! 且说伍员等诸将奉吴王进了郢都,四处搜寻昭王不得,知昭王已经逃走。虽有心派兵去访查追赶,但见阖闾整日身在花丛,数日见不到吴王尊容,伍员也只得作罢。 安定郢都的治安以后,伍员领着数名心腹之人,回到自己以前的伍氏太师府。却只见此地早已经是断壁残垣,芳草萋萋。找来周围的居民一问,才知道在楚平王抄斩伍氏满门之后,费无极占了伍府。后来费无极被囊瓦所杀,纵火焚烧了这座宅院,现在只剩下一片荒丘野岭。 往日之事便慢慢映上心来,这楚国满朝的大夫士族,在伍员的眼里都变成了仇敌。 于是伍员领兵占据了公子子西的府宅作为自己的落脚之地。此日,伍员在子西府上设席,欲宴请孙武、伯嚭、专毅、公子山等诸大夫。 酒过三巡,伍员恨声道:“可惜平王早死,如今昭王也不知所踪。我伍氏一门的深仇大恨如何来报?” 孙武劝道:“平王归天多年,子胥何故耿耿于怀耶?今日楚君破国亡家,你的大仇也算得报。” 伍员摇头道:“为了今日,我伍员心怀雪恨之心整整十六年了!为了这一天,我受了多少罪?现在好不容易袭破郢都,吴王灭楚可问鼎中原,我伍员岂能不报仇雪恨?但眼下昭王犹在,楚犹未灭也!” 众将默然,孙武沉吟良久,长叹了一声道:“子胥虽有冲天之志,但依我之浅见,楚国未能灭也!眼下我们最好的策略却是弱楚,先以割地、充盈人口为上。吴国要想成为大国,必须扩充疆域人口,循序渐进。奈何楚国之大,非我能灭乎!” 伍员不以为然:“郢都已破。楚国已经元气大丧,灭国之日不远!今日我等饮酒尽兴之后,往各位楚大夫之家,自有美女姬妾供我等寻乐消遣。” 于是吴国众将,酒足饭饱之后,分据各位楚大夫之家,淫其妻妾,占其府宅。吴国君臣上下宣淫无度,郢都城内一片乌烟瘴气。 那唐候和蔡候往日受了囊瓦的挟持,恃强夺了两位国君的心爱之物。后来心怀不忿。纠合吴国一同出兵伐楚。现在心想事成。蔡侯、唐侯便和公子山一道。率着数百精卒,围了囊瓦府邸,想看看昔日这位贪婪成性的楚国相国,是何等的富可敌国。 因囊瓦兵败私逃。昭王还来不及问罪,而阖闾已经兵临郢都城下。所以囊瓦之家依然珠宝充盈、财物金帛不计其数,还不曾有破家之相。 蔡侯在囊瓦内府搜得自己的羊脂白玉和银貂鼠裘;相府那高大宽阔的马厩里,那一对骕骦宝马似乎还能认识旧主,在唐侯踏入马厩的那一刻昂首嘶鸣起来,声音直入霄汉。 公子山见蔡、唐二君皆有斩获,便自入了囊瓦内室,见囊瓦新娶的夫人年纪尚少,有沉鱼落雁之容。便欲自取。此时却见将军夫概,也率着数十家甲,到了囊瓦府上。 夫概恃强逐了公子山,自己占了囊瓦的新妇,抢劫了囊瓦之家。 如此乱了接近十余日。楚宫的姬妾阖闾基本都淫了个遍,才想起定楚之策未定。阖闾深知这整日的醉生梦死,脂粉气会腐蚀了英雄气。自己那数万虎狼之师在郢都一阵烧杀抢掠,宣淫无度。长此以往,是不行的,那自己的虎师会变成一群恋家的猫。 这日阖闾唤来卫队首领古辛,让他传令下去,从明日起将在楚宫大殿升堂议事。 阖闾望着手下的这一群文臣武将,看来他们在这里很滋润。红彤彤的脸庞不知是给这并不寒冷的冬天给冻的,还是被郢都的美女们给滋润的,反正大家的眼里充满了自足。阖闾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可能这几天纵欲过度,虚火也有些旺了起来。 阖闾发了话:“袭破郢都已经快满一月,虽然昭王不知所踪,但楚国疆域广阔,各位爱卿可有定楚之策?” 这时伍员早已出班奏道:“一个国家能够存在的标志就是宗庙。先人常言‘宗庙社稷’就是这个道理。臣以为楚国一直和吴国为仇,今日大王完成了这样的丰功伟绩。现在楚国的宗庙在此,何不就此灭了楚国,成就我大吴呢?” “先生的意思是捣毁楚王的宗庙?” 伍员点头称是:“先捣毁楚国的宗庙,打击楚国宗室的复国信心;再分兵据守楚国的几处重镇,扼守北方的边关咽喉,防备北面的诸侯之师,如此可以灭楚!” 此时却见孙武出班,高声叫道:“大王不可!” 阖闾见是孙武,有些意外:“难道将军有不同的看法?” 孙武道:“师出有名,方才是正道。国君要以信义为先。大王可曾想过,楚国有今日之祸,岂不是楚王失德在先吗?” 孙武继续道:“先时,楚平王夺太子之媳,任用奸佞,废太子杀忠良;又失信义于诸侯,所以今天我们能站在这楚王的庙堂之高。臣请问大王,以楚国之大,吾国的数万之师能够据守几座城池?” 阖闾犹豫片刻,答道:“不出三十座。” “而楚国的城池要分兵据守的不下百城。还不论这两三千士卒守得住一座异国之城否?” 阖闾道:“难哉!” “所以,臣的策略是:现在楚国郢都已破,楚故太子建的儿子芈胜逃在卫国,他也是楚国王室的正宗。大王不如把芈胜拥立为楚国之君,这样有两个好处。” “有何好处?将军此计让我们岂不是白白忙活了一场?” “非也!其一,楚国的百姓怜太子建之冤,悯其无辜,见芈胜立为国君替代昭王是可以接受的,也就是说芈胜有人心基础能够坐得稳这个君位、百姓能够拥戴他。其二是芈胜主楚国宗庙,成了楚国新君当然也是受大王所赐,所以自然对大王感恩戴德,年年自会朝贡不绝。大王也可以趁机割据一些毗邻吴国边界的楚地作为犒赏,也未尝不可。这样一来既没必要一座一座地去攻打楚国的城池,照样得到了巨大的实惠,臣以为这才是定楚的上策。” “孙子之策虽说少了很多气力,也不必再一座座地去攻打城池,但是我们已经攻下了最难啃的郢都,其他城池还不势如破竹、易如反掌?”伍员一直存灭楚之心,自然会反对孙武的这个缓冲策略。 孙武对吴王提醒道:“按臣之计,表面上大王是赦楚,实际上是得楚。在诸侯之中,大王也得到了一个好名声,何必要灭楚让诸侯有妒忌怨望之心呢?按照现在吴国的国力,根本还无力和诸侯争雄。再者,臣担心大王领兵在外,国内久后生变。” 但阖闾也有灭楚之心,贪于得国。遂不听孙武之言,便支持伍员的定楚之策:“寡人权衡再三,既然郢都在手,昭王西逃,楚国宗室如丧家之犬。楚国基本上已经算是被我们所灭,大功完成了大半,为何不趁胜追击?孙武子之策虽然能怀柔于楚,但是芈胜可以感恩于寡人,而楚之后君岂能世世代代对吴国感恩乎?所以寡人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只有灭楚!” 吴王制定了灭楚之策,于是伍员便领军到了郢都之西,那是楚国供奉世代君王的宗庙和祖宗的坟茔之地,是象征楚国流传有序的王家根本。 伍员一声令下,士卒们举起火把,发一声喊,纵火焚毁了楚王的宗庙,踏平数十座历代楚王的坟茔,就像要把楚国数十代君主的印记从这里一一抹去。 唐侯、蔡侯见灭楚之事非一朝一夕能够办成,便告辞了吴王阖闾,引着本国兵马,各自回国去了。 ------------ 第八十八章 寻找王陵 伍员捣毁了楚王宗庙,尤不解恨。上奏阖闾道:“如今平王已死,楚王南逃。臣父兄之仇未能报得万一,臣当日与亡兄盟誓在先:兄长以赴死为孝,臣以报仇为孝;臣肯请大王应允:许臣掘平王之尸,开棺斩首!如此,方可泄我之恨!” 阖闾悯伍员报仇为孝之心,遂许之。 伍员便带着心腹大将越朋和几名侍卫,身着便衣,出城去打听平王陵寝所在。 因平王弑兄得国,又戮杀忠良、任用佞臣,自知树敌颇多,所以对自己的后事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把自己的陵寝并不建于自己的祖坟之处。 平王在自己当政之时,便秘密派遣心腹之人监造自己的陵寝。为了防止仇敌们对自己死后不利,对于修建陵寝的事平王守口如瓶,具体事宜外人基本上无从知晓。后来平王病逝安葬之后,百姓对平王之墓知之甚少。伍员访查良久,也才知道一个大概落葬的地名叫着廖台湖。 这廖台湖位于郢都东门外三十里,这里有一座村庄,名为平丙庄。庄前就是这偌大的廖台湖。这廖台湖也有些奇怪,在湖的东岸边深入湖水中修建了一座石台,故得名廖台。伍员访得真切,那平王的陵寝就在这廖台湖的周围。 只见廖台湖那湖水茫茫、水波连天,斜阳外衰草凄凄。一群群白色的水鸟站在冬日的湖水中寻觅着鱼虾,这南国的水泽,凄凉而旷远。 越朋看不出个所以然,纳闷道:“这也奇怪,先生打听的这个地方却是一片湖水,这陵寝不可能建在湖水中罢?” 伍员也觉得奇怪,便在湖边细细查访了一番。请来周围的百姓相问,无人听说这里有什么墓葬。 伍员也十分不解,长叹道:“我素来擅长占卜之术,此次访查。我也问过一些略知道内情的长者,还有一位我以前的故人;根据他们的指认和我占卜的结果,楚王之墓应该就在这廖台湖周围。但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此地为湖泊,岂能为陵寝哉?难道天不遂人愿乎?!” 越朋见伍员尤不死心,建议道:“不如多派些士卒沿着湖岸搜索、挖掘。只要细细查访,应该有所收获。” 伍员便命越朋回去调来本部军马,沿着廖台湖岸四下搜觅。千余名士卒搜索数日,楚王之墓仍然毫无线索。 吴军沿湖搜索墓葬,自然惊动了居住在此处的楚国居民。 数日之后。吴军依然没有半点进展。伍员气不能平。擂胸顿足。朝天呼号:“冥冥苍天在上!我伍员身负血海深仇,负满门之冤,不得仇人之首,天乎!天乎?”如此悲号不已。 忽然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一老者。走出人群,望着那廖台上悲号的伍员,嘴唇动了动,又欲言又止。 越朋见状便迎了上去,缓声问道:“敢问老丈可有话说?” 那老者未答,却问越朋道:“将军,那悲号者何人?难道就是先前我楚之‘斩龙渊’的子胥乎?” 伍员少时在楚国申地,因为恃勇以‘七星龙渊’之剑斩杀过水怪,为了赞誉伍员之勇。当地百姓便把伍员斩杀水怪的地方改名为‘斩龙渊’。看来这位老者,来至伍员的故土申地。 越朋点头称是。老翁却涕泣道:“可叹伍氏满门被奸臣所害,先王失道,此乃天意也!”于是要面见伍员。 越朋引老丈来见伍员,伍员拱手施礼。老丈问道:“将军为楚国旧臣。今日欲得平王之冢,何意也?” 伍员道:“平王为了一己之私,听信谗言、不辨忠奸;逐太子、夺儿媳;杀忠良用佞臣;灭了我伍氏满门,此仇不能不报!在他生时我不能加刃其颈,今日即死亦当戮其尸、斩其首,以报父兄之仇于地下!” 老丈半日才言道:“平王自知结怨甚多,所以秘密使人修建其墓。因为担心死后墓葬被仇家发掘,故而把墓室建在这廖台湖水之中。” “老丈何人?这湖水如此之广,如何得知其墓的确切位置呢?” “我非别人,乃当时修筑墓室的一名石工,所以尽知其详。” “既然平王秘密修造墓室,老丈为何能够保全性命?” “当时平王派遣我们这群石工一共五十人修建墓室。修建完工之后担心石工们泄露了墓室的秘密,所以将石工尽行杀死于墓道之中,独有老夫寻找时机孤身逃出,后来隐居于此。” 伍员还有些半信半疑,但既然老丈说的如此肯定,也只好权做一试。 只见那老丈登上廖台,指着东边一处道:“将军如果要发掘出楚王的棺椁,必须放干湖水才可得也!” 伍员顺着老丈指的方向一看,是位于廖台的正东,但茫茫湖水又如何放得干净? 越朋便唤过一位善水的士卒,别号叫‘水鬼’的,命他按着老丈的指引地点,潜入湖中,要仔细探查个明白。 却见那‘水鬼’弃了衣甲,一个猛子扎入水中,那湖水翻出一阵浪来,不久便平静如初了。 上千双眼睛盯着水面,半晌那湖面方冒出一串长长的气泡。不一阵那水鬼便从湖面冒出头来,手中举着一个沾满淤泥的石墩。 那水鬼游到岸边,回禀道:“将军!老丈指引之处的确有石墩和石廓,应该就是墓室所在。”说完把那手中的石墩拿给伍员看。 伍员一看那石墩上錾刻的龟纹瑞兽,心里便有了八九分准了。这平王的墓穴就应该在此,老丈所言不差。 数日,伍员依然苦思无计。虽然墓穴的位置摸得准了,但那一湖汤汤之水却如之奈何?这楚平王还真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死后也是不那么容易对付的。 伍员弄清楚了平王的墓穴,便率着本部兵马在廖台湖边上扎下营寨,有志在必得的意思。 那日,伍员和越朋出营,在廖台湖边上望了一阵落日,看余晖将尽。各家父母都在喝唤在外玩耍的幼童归家。此时却见两名童子在一堆沙子上玩耍,用那湿湿的沙子堆砌城各种各样的形状:城堡、哨楼或者是河堤…… 伍员望着那幼童们的杰作恍然有所悟,对身旁的越朋道:“刚才见这两个童子筑沙,我有一策,可用沙囊筑堤,挡着湖水,可得楚王之棺也!” 越朋听后大喜,即时传令下去:让将士每人用布囊装沙,按照老丈的指引之处为中心,先以沙囊围出一个墓穴的区域出来,高过湖面,然后令军士坐着小船把墓穴区域的湖水向外汲水。 上千的士卒背着沙囊筑起围堤,那层层叠叠的沙囊便堵住了外围的湖水。里面的军士不停地往外边汲水,不过数日,在墓穴的区域,湖底的石廓呈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边长约为三丈的方形石廓。石廓的中央有一个长方形的石盖,上面雕刻着各种兽纹图样。众军士用长索和木桩移开那具沉重的石盖,方才看见那墓穴下面放着一具巨大的石椁。 伍员大喜,看来这样隐秘之地,必是平王的墓穴所在。 那石椁极其笨重,看样子那厚厚的椁盖也有数千斤之重,密封得甚是严密,十余年后仍然不见一丝缝隙。 伍员亲自和士兵们一道,先用楔子撬开那厚重的石盖,用粗绳绑定,然后用数只木牛(南方的一种分组抬重物的器具)移开那石盖。众人一看,却见石椁内并无棺木,只有数件王袍衣物而已,还有一堆铁器和铜器等殉葬器物。 伍员见状大失所望,看来这只是一座疑冢而已,而真正的平王之墓在哪里呢? 正纳闷间,此时有小校来报:“主帅有亲笔书信交与将军。” ------------ 第八十九章 掘墓鞭棺 伍员展开来信,见信中道:“……兄长身为楚国旧臣,负满门之冤,发誓要报仇雪恨,自有一番道理。但作为知心之交,弟有一言请兄长裁度:先生为平王旧臣,如果斩平王之首,施罪于亡人,恐激起楚国百姓之怒。如此,楚人合力抵抗吾国之师,先生的灭楚之策定会成为泡影。请兄长深思!其二,兄长倚功报仇,众将已有怨言,大王虽然应承兄长之请,奈何悠悠众口乎?” 伍员若有所思,收起孙武之信,对越朋道:“你派人去寻那老石工来,我们挖掘出来的地方是一口疑冢,你看他可有话说?我暂回一趟郢都。平王之墓待我回来后再做区处。” 伍员带上数名侍卫,打马回到郢都,直奔孙武的中军大营。 两人厮见过后,孙武知伍员来访之意,令左右退下,独与伍员席地而坐,品茗对谈。 “兄长此来,是为平王之事乎?” 伍员皱眉道:“贤弟的信我也看过,我心知贤弟一直反对我掘墓复仇之事。现在楚国的大事未定,我孤军深入楚境,楚国人心沸腾,灭楚之策还任重道远,如果再触楚人之怒,的确非不智之举。但我盟誓在先,不得不报此仇!” 孙武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平王是兄长的旧主,兄长如果睚眦必报,大王是有心之人,他会怎样想?换个角度来说,大王难道不会有自己的看法吗?” 伍员方有所悟,虽然阖闾也恩准了自己对平王的报复。但是在心底里也说不定自有保留的看法。是的,哪一个君主都害怕遇到这样强势的大臣,在心里这些君主自然会严加防范。 “兄长欲斩平王之尸,对活人无益、对死者无用,徒失人心而已。兄长不知,就在前几天。流散在郢都的一些楚国士族,聚集了数百人众,在夜晚袭杀我们巡夜的士卒。如此看来。楚国人心未服也!”孙武对吴军目前的处境十分忧虑。 伍员大惊道:“楚人造反,一呼百应。我昔日在楚之时。心知楚人有桀骜之气。” “故而在此情状之下,再激楚人之怒,岂非智耶?” 伍员深知孙武的良苦用心,虽然没有松口,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伍员与孙武别过,回到廖台湖。见越朋已经找来那老石工到了廖台。伍员细问其故。 老丈道:“这是当初安排修建的疑棺而已,真棺就在这口棺椁的正下方。将军令军士继续向下挖掘即可。” 军士们便起了石棺,继续向下挖掘,便见一穴,方方正正的石穴正中放着一具棺木。 只见那棺木的正前方向立着一只高大的铜鼎。花纹繁复华丽;在棺木的四周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礼器和兵器:内有小鼎一件、簋四件、鬲四件、簠四件、敦二件、豆二件、笾二件、尊二件、壶二件、尊缶四件、鉴四件、盘四件、匜一件以及编镈六件、甬钟六件、钮钟六件。在墓穴的外围处放置着青铜戈、剑、矛等兵器,似乎拱卫着石穴中央的棺木。 石穴正中是一具五彩辉煌的楠木棺木,上面的漆画还鲜艳如新,黑色的底面上装饰着华丽的暗红图案,有狩猎图、铭文和兽纹。虽然此棺在湖底已经埋葬了十余年。因为密闭得十分严实,墓穴内并无积水,所以棺木保存得十分完好。 伍员令军士打开棺木的棺盖,只见平王仰卧在一堆殉葬玉器之中,尸身周围有水银装殓。看起来平王肌肤未变、面色如生。 伍员一见仇人之尸,怒气冲天。抡起手中的九节铜鞭,欲鞭挞平王。 那铜鞭在半空中却转移了方向,伍员手中的九节铜鞭在坚硬的楠木棺椁上响起沉闷的声响。伍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连连用钢鞭抽打那厚厚的棺木,直打得木屑四处飞溅。 “你这有眼无珠的昏君!不辨忠奸、杀我父兄,岂不冤哉!”伍员一边鞭打棺椁一边痛哭流涕。四周军士见状无不掩面,神情戚然。 伍员既鞭平王之棺,复填土闭穴,撤去沙囊,平王之墓就依然留在那茫茫廖台湖水之中了。 一日,阖闾在楚宫与亲弟夫概小饮于后园,姬妾侍女环侍左右。兄弟二人酒意正酣,阖闾问道:“寡人近闻贤弟驻进了囊瓦之府,纳了囊瓦的新妇?” 夫概哈哈一笑:“臣弟这些日子离了马背战车,有美酒佳人陪侍,很是自在。不比有些将军们,自寻烦恼而已!” 阖闾心知夫概隐指的是伍员,对于自己对伍员的重用,这个弟弟一直心里十分不爽。 “他怎么个自寻烦恼呢?”阖闾问。 “臣弟听闻他讨得王兄之命,调兵在廖台湖挖掘平王之墓,听说还要斩首鞭尸,以报家仇。这岂不是自寻烦恼?平王已死十余年,就算把他的尸身化成灰又能如何?” 阖闾沉吟半晌:“伍员所为是为过矣!但寡人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就算对他战功的嘉奖罢!” 夫概不以为然:“伍员如此睚眦必报,如果王兄对他有不妥之处,他岂不是也会如此么?” 阖闾亲自为夫概执壶,叹道:“弟与伍员皆是寡人的左膀右臂。伍员为寡人得君位,伐敌国,居功至伟,就算有不足之处,寡人亦能容之。” 夫概一直对伍员心存不满,按照吴国旧制,君位一般都是兄终弟及,但自从阖闾得位之后,便早早封下自己的长子波为太子,绝了夫概之望。据说这个决定就是伍员在私下对阖闾的建议。 夫概接过话茬,对阖闾道:“伍员依功自恃,王兄深通驾驭之术,自能无虞。但如此强臣,后日太子能驾驭乎?弟虽说的是无礼之言,但也是实情。” 此时,有阖闾近侍入内,见夫概在侧,便闭口不言。 阖闾趁着酒意,令那近侍讲来。 那近侍道:“受大王之命,小人探得伍先生在廖台湖寻得平王之棺,原来是说要斩首鞭尸问罪,后来不知为何,先生只是鞭棺三百以报家仇。后来小人经过一番打探,知道先生回过郢都,是听从了主帅孙将军的劝阻才改变了主意。” 阖闾便有了些喜色,对夫概道:“寡人知道先生不会如此做绝,不然激怒了楚人,一起举兵反吴,寡人纵有千军万马也无可奈何。看来先生还是会以大局为重的!” 夫概就挑唆道:“王兄你看,此二人一个鼻孔出气,又都手握重兵。臣弟真为王兄担心得紧!” 阖闾挥手止之道:“此等话不得乱道。贤弟已经有些醉了,退下吧!” 夫概起身行礼,摇摇晃晃辞过阖闾自去。阖闾独坐榻上,把夫概的一番言语又咀嚼了一番。 话说伍员鞭挞平王之棺后,算是自己为家族的复仇有了一个交待。但昭王一直不见消息,毕竟那是一个心腹大患。只要昭王犹在,楚国就算没有灭亡,更没有被征服。 伍员便上奏吴王,派遣出无数细作,欲往南去查访昭王的消息。 伍员如此奏道:“昭王南逃,必定收集残部,集结四处镇守的边将,与我军顽抗。如果不早做打算,必成心腹之患。臣自愿率兵去追寻昭王残部,以除后患!” 阖闾准奏。令伍员率3万大军,出了郢都,剑指楚国南疆,欲寻觅昭王。 说明:在历代史书和传说中,一直存在着伍员对楚平王有“鞭尸”和“鞭棺”的两种说法。我以为,在当时的情况下,伍员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和军事家,应该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是有所控制的。所以我更偏向于“鞭棺三百”的传说更符合史实。 ------------ 第九十章 逃亡之路 话说众大臣护着楚昭王和公主季芈一行,逃离郢都。先是一路西逃,转而向南。众人渡过大江,便进入了南方水泽之地。 因为担心吴军在后追赶,昭王换上便服,也不敢乘坐马车,只能骑马赶路,所以甚是疲惫辛劳。一行人如丧家之犬,栖栖遑遑、不知投奔何处。 这日到了云中,这云中是江汉之地的湖泊水泽,如果无船便脚下无路。大夫王孙由于只得用随身之物换了一只小船,楚国君臣便弃马乘舟,欲奔往楚国的附庸之国暂时躲避,然后再想法召集残军,以图后计。 此时大夫子固撑船,看看天色欲暗,便立在船头点住竹蒿,对昭王道:“天色已晚,我们暂且停靠岸上,略作休息,不知大王之意如何?” 昭王点头应允,子固停船靠岸。王孙由于对众大夫道:“船上食物短缺,明日天亮后,我等先上岸去访得百姓之家,然后用财帛换些粮米,方可继续前行。” 一夜安排妥当,楚王君臣便东倒西歪夜宿船上,只有子固一人值夜守船。 夜半之时,因为一路奔逃,子固正在船头闭目养神,昏昏欲睡之际,却听见岸上有嘈杂之声。 子固顿时惊起,睁眼看时,却见岸上亮起数十只火把,一群草寇模样的人向这边围了过来。湖中还有几首小船,拦住了水路。子固大惊失色,急忙唤醒正在熟睡的昭王和大臣们。 那草寇有百余名之众,围住楚王乘坐的小船。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匪首,满脸横肉,手执铜戈,带着一群喽啰,举着火炬跳上船来。见船上之人身着锦衣朝服。定是达官显贵模样;又见船中财帛宝货甚多,真是天上落馅饼,草寇们个个自是喜出望外。 那匪首喝道:“你等老实交出财帛。可饶你等不死!不然,定杀不饶!” 众人见草寇甚是凶恶。便不知如何是好。昭王见草寇如此嚣张跋扈,便面有怒色。众臣见昭王不言,也不敢擅自搭话。 那匪首举火一照,见昭王面带怒容,有不平之色。匪首见状大怒,既执铜戈刺向昭王。 此时王孙由于站于昭王之侧,见匪首执戈刺来。急忙以身护住昭王。怒喝道:“你等乱臣贼子!此是我楚王在此,你等敢犯上作乱乎!” 言未毕,那铜戈已经刺中由于身上,鲜血喷溅而出。沥沥而下,霎时浸湿了衣衫。王孙由于身负重伤,踉跄了几下便昏倒在地。 那匪首听后哈哈大笑,毫无半点惧色。良久方轻蔑一笑,说道: “我等居无定所、身无长物;啸聚水泽、以抢劫为生。只知金帛财物不知有什么君王!” 子固见由于昏厥。便上前来护住昭王,示意众人救下由于,帮着包扎止血。 昭王见草寇如此凶悍,心知身在穷途,也不敢再言。那匪首见众人已经气泄。便奚落道:“我楚国上至相国,下到州县,没有不贪贿之官。何况我们这些小民草寇乎?如果楚王真是在此,我等也是不惧!王已失国,何患失此区区财帛耶?” 昭王听后面红耳赤。那匪首见船后有财物重宝,便弃了众人,呼唤喽啰们来搜寻船上的财物,不再和楚君臣为难。 子固见草寇们注意力只是紧盯了那些财宝,便急忙扶住昭王下了船来。众臣见了便一个个都溜下船去。那草寇们本来也只想劫财,就不来和他们理论。 昭王下得船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堤岸。又担心爱妹季芈的安危,便扭头呼道:“谁个在后面帮我护住小妹,不得让她被歹人所伤?” 这时下大夫钟建正背负着公主季芈在后面跟随,也已经上得岸来。昭王见了自是放心。一行人只得趁着夜色,寻着几点繁星,夺路而去。再回头望时,只见那群贼寇,已经把船上之物抢劫一空,举火焚毁了那只小船。 昭王君臣一路急行,又担心草寇追来,只得继续摸黑赶路,一气奔了数里之遥。见天色微明,东方亮起晨曦,方才停脚休憩一阵。 众人正穷途末路间,却见远处有一行人往这边赶来,定眼看时,却是子期、斗辛、斗巢、宋木等众将。昭王见后大喜,君臣厮见过后,无不感慨万端。 昭王细问其故。众臣各自讲了一番自己的遭遇。昭王便一一抚慰,赦了宋木、斗巢等丢失城池之罪。 子期跪地叩首,涕泣道:“君王不辞而别,让臣十分挂心,臣担心大王的安危,也来不及调动人马,只好和几个随从赶来。所以郢都失守,有负君王之托!” 昭王双手扶起子期,也止不住落下泪来:“兄长已经尽力,寡人岂会怪罪?只是一想起母后没能逃出郢都,此时也不知生死如何?寡人一想起这些禁不住肝肠寸断!” 此时随同楚王逃奔的大臣已经有了十余人。众人见昭王悲伤,便上前劝慰了一番。这时就见远处一个踟蹰而行的身影,缓缓而来。 子固眼尖,惊叫了一声:“是王孙由于!由于还没有死!”说着就奔向前去,搀住由于。 昭王大喜,也迎了上去。昨日慌乱,由于因为受伤过重,众人下了船自顾逃命,当时人心惶惶,就忘了由于。 昭王喟然道:“昨日由于为寡人挡戈,却被忘却,寡人之过也!不知爱卿如何脱身?身上伤势如何?” 由于道:“那戈虽然刺得沉重,还好只是伤了皮肉,没伤着筋骨。那群草寇把我从船上扔到岸上,焚毁船只过后就自去了。臣醒来时,遇见一人正在为臣包扎伤口。” “这蛮荒之地,来者何人?” “是一个白发老翁,臣哪里认得?那老丈采了路边草药为臣敷裹疗伤。这草药疗效极佳。不一阵,臣便血止痛定,所以能够赶路跟来。” 昭王和众臣听了,无不嗟叹不已。 此时已经正午,一行人从早至此,还腹中空空。斗巢便从腰上解下布囊,取些干粮。子固便解下匏瓢舀水先进昭王和公主。昭王和着河水干粮,略略果腹之后,众臣方才各自嚼了些充饥。 此时斗辛奏道:“臣之家居于郧地,离此处不过四十余里。君王不如先至臣之家,稍做休整,再图他策如何?” 众臣听后,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了一阵。昭王道:“到郧地必须乘舟渡湖,方可到达。现在我等一无所有,如何寻得舟来?” 斗辛道:“就在前方不远,此地唤着成津。是来往船只的必经水道,容易找到船只。臣就先到成津去看一看,大王和各位就在此等候我的消息。” 昭王应允,使斗辛至成津寻船。 那斗辛向东走了数里,到了成津。因为这成津是水路交汇之处,过往船只时时可见。斗辛访查了一番,因为身上一无所有,渔夫们皆不搭理他,所以半日也没得个结果。 此时,斗辛只见一舟东来。船上装着些妇女儿童,还有财帛器物。斗辛仔细看时,却是大夫蓝尹萱。 斗辛急忙在岸上大呼道:“大夫且慢!君王在此,请大夫载之!” 那蓝尹萱见是斗辛,却也不理,只在船上答道:“亡国之君!我为何要载他耶?”说完也不看斗辛,自顾乘舟而去。 斗辛气得跺脚,但也无法。继续在河岸等待良久,方遇到一位渔翁。经过一番好说歹说,方才说定以身上的锦袍换那渔翁的小舟。 斗辛寻得渔船,划舟回到原处,去载楚王和众大臣往郧地而来。 ------------ 第九十一章 君臣奔随 话说斗辛以身上锦袍换得渔船,昭王和诸臣一行便从成津乘舟,从水路到了郧地。斗辛、斗巢都是郧地之人,对地形道路自是十分熟悉。 那斗氏一门世代为楚国的公族之一,世封郧地,在郧地自然是望族,有许多斗氏俊杰都在朝堂做官。那老相国斗成然自从被平王所杀,斗氏大多离了郢都,回到郧地避祸。后来昭王心感平王诸多失误,为了安抚斗氏后人之心,便重新启用斗巢、斗辛等斗氏中的豪杰之人。 在郧地,斗氏一族依然人数众多,是名门望族。按照斗辛和斗巢的意思,可以暂时让平王在郧地落脚,再图大业。 昭王因为暂时没有去处,想着斗辛和斗巢苦苦相请,便同意来郧地驻扎下来。暂且作为根据地,好汇集各地边将和溃散的楚兵,以图东山再起。 昭王领着公主季芈,在众臣的护卫下乘坐渔船到了郧地。斗辛、斗巢回到故土,乡亲们自是认得,于是各自相传。斗辛的从弟斗怀得知众人奉着昭王逃难到此,便引着族人,来迎接昭王一行。 斗辛对昭王介绍斗怀:“这是臣的从弟斗怀,是老相国斗成然之子。请大王暂且在此驻足,臣等好发消息告知各地边将,让他们领兵到郧地勤王。” 斗怀拜见过昭王,见君臣一行衣冠褴褛、面黄肌瘦,知道一路逃亡,甚是狼狈,便令仆从整治菜肴,让昭王和群臣饱食。甚是尽心。 这君臣自从逃出郢都以来,哪里敢如此放松下来饱餐一顿?一路惊惊惶惶赶路逃命,害怕吴军追赶而来,连睡觉都是要睁开一只眼的。 这饭菜又比路途之中那些干粮好之百倍。自然,君臣上下对斗怀的招待甚是感激。昭王在席上首先就表了态:“爱卿有勤王之功,后日寡人如果能够还国,必有重赏!” 斗怀谢过昭王,见众人都已经酒足饭饱。便安排仆人准备热汤为众人沐浴。 此时斗巢和斗辛同案进餐,见斗怀对昭王甚是恭敬。斗巢便有些疑惑,对斗辛道:“斗怀之父斗成然,被费无极在平王面前屡进谗言,后被平王所杀,斗怀一直对大王心怀怨恨。不想他今日对大王甚是恭敬,莫非有诈乎?” 斗辛沉吟道:“那是先君之事。再说那也是费无极之罪,斗辛岂会怀怨于大王呢?” “只是我见斗怀在为大王进献菜肴之时,面色虽然甚是恭敬,但他一直在暗中打量着大王,所以我总觉得他的神态有些奇怪,我们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斗辛见斗巢如此一说,自然不敢大意。便和斗巢商议道:“今夜我俩亲自为大王侍寝,便知道分晓。如果斗怀胆敢有非分之举,我必杀之!” 斗巢点头称是,二人自是用心防备,以防不测。 是夜,昭王因为路途劳顿,所以早早睡下。斗巢和斗欣也不惊动昭王,便立于昭王睡房之外,亲自守卫。 其时已是残冬,南国之夜还是十分湿冷的。斗巢和斗辛虽然冻得哆嗦发抖。还是不敢大意。 至夜半之时,大院之内响起了磨刀之声,声音极其刺耳。斗辛让斗巢护住昭王睡房之门,自己独自出来看个究竟。 斗辛步出后院,来到前院,只见院中有一人正在月下磨刀,一边怒气勃勃,自言自语:“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亡国之君。我必报仇!” 斗辛大惊,故作镇静,问道:“弟半夜磨刀,而且怒发冲冠。却是为何?” 斗怀也不隐瞒,甩出一句话:“我欲弑杀君王也!兄长以为如何?” “你何故生此大逆不道之心?况且吾国正值多事之秋,郢都已经被吴军袭破。大王存则楚国存;大王亡则楚国亡,你难道不懂这个道理么?” 斗怀怒道:“昔日我父亲为平王谋得君位,功高盖世,却被费无极谗言所害!平王杀我父亲,今日我杀他的儿子,以报父仇有何不可?!再者,他已是亡国之君,还有何面目残喘于世也?” 斗辛见斗怀如此无理,便低声骂道:“你就不怕被大王听见?你这是杀头之罪!君者,天也!天要降祸于人,人又岂敢怨恨呢?再说那都是过去之事,与大王有什么关系?” “大王居于庙堂,守国为君,我不敢有弑君之心!但今日他只是一个亡国之君,不再是我大楚的君主了,所以我不是弑君而只是刺杀仇人而已。” 斗辛叹道:“大王知道先王犯下了很多错误,叔父斗成然也是被费无极谗言所害,所以大王也有所纠正,开始起用我们兄弟。如今你趁人之危,要弑杀大王,天理不容!如果你非得如此,我必先斩你之首!” 斗怀见斗辛如此,只得收起短刀,恨恨不已,摔门而去。 却说昭王虽然疲惫不堪,但此次出了郢都,一路都是十分警觉,可以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夜听得院外有呵斥之声,也早已披衣下榻,站在窗前瞭望窃听。 斗辛和斗怀之言,昭王听得大半。又见斗辛回来,与斗巢在屋外守卫,心内稍安。昭王回到榻上寂然枯坐了一晚,心里算计已定。 第二日一早,昭王也不理论此事,便召集群臣,就在院内商定大家该何去何从。 昭王道:“寡人失了郢都以来,经过哨马打探,吴军只是在郢都一带活动,目前还不清楚我们的下落。如果我们就留在郧地,吴军知晓之后,必然率大军来追。而我军边将和勤王之师却不知何时能够集聚到此,所以郧地并非滞留之地。” 斗辛和斗巢一听,心里甚是明白,知道昭王已经知道昨夜之事,开始有些疑心,不愿再留居郧地了。 此时众臣之中,唯有子期是眼下众臣的主心骨,又是昭王的庶兄。子期见昭王不愿留在郧地,现在就只有几个文臣武将随行,兵卒一个没有。并且这郧地离郢都也不是太远,万一吴军获知消息,率兵追来,在这里肯定也不能安生。 子期便提出奔往随国之议:“臣认为眼下最安全的地方是随国。大王不如先奔随国,等待各位将军、大臣到随国聚集,再依仗随国这个根据地图谋复国之策。随国北面可通诸侯,南下可至郢都,臣以为是不二之选。” 昭王问道:“如果吴军得知我们的消息,自然会提兵攻打随国。如随国君臣被吴军要挟,又该如何是好?” “随国自从臣服我大楚以来,年年遣使进贡朝拜,对大王甚是忠心。如果吴军相逼,随国君臣自然不会加害我等。再说随国在北,与中原诸侯相通。如果吴军来攻伐随国之时,我们也好有个退路,可以离随投奔中原诸侯。” 昭王见子期说得在理,便同意子期之议,一行人掉头往北,赶往随国。 斗辛和斗巢商定,告诫斗怀道:“贤弟从此放下复仇之心,可为将来大王复国立下不世之功!我们兄弟二人往随国辅助大王,你从此以后在郧地召集乡邻,扩充士卒。现在吴军自顾不暇,只会关注各个重镇边关,不会在意这些小地方。待时机成熟之时,我们会挥师复国,贤弟到时可以作为内应,那复国的第一功非贤弟莫属!” 斗怀应允,让仆从多多准备干粮物资,用牛车装载,以备楚国君臣一路食用。又备下一辆马车,给昭王和公主季芈乘坐。君臣一路匆匆忙忙,赶赴随国的都城随州。 那随君听闻昭王逃往随国而来,便秘密派遣随军,换上便服,出城五十里迎昭王入都。 ------------ 第九十二章 子西称王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话说那楚公子子西,自率大军一万驻守监利,欲扼守东渡之敌。却不料被吴军绕了一个大宽转,避开有重兵防守的监利,直取纪南和麦城,把楚军的防线撕开了两个大口子,然后进入了无一兵一卒的郢都之城。 至此,子西以郢都为中心、监利为屏障、纪南和麦城为两翼的防守策略土崩瓦解。子西在监利的一万大军便成了一支孤军而已――孤悬于郢都战事以外。 待子西探得消息之时,吴军已经攻破了纪南和麦城,进入了无人防守的郢都。再说昭王已经南逃,不知所踪;摆在子西面前的形势十分严峻,这一万人马该何去何从? 这子西是平王的庶长子,昭王的庶兄,官居左尹之职。此时见吴国大军取了郢都,担心阖闾稳住郢都之后,会回身来收拾自己。所以子西率大军便从监利南撤,在脾泄扎下军营,暂作观望之态。 此时,子西有一家臣,名为蓝义,是子西的心腹谋士。在以往楚平王在时,就一直辅佐子西。后来楚国发生了太子建被平王所废,平王立昭王为太子等一系列关于君位继承的变故。后来平王驾薨,囊瓦有立子西之心,却被子西严辞拒绝。但在蓝义心里,一直希望主人子西能够立君得国。 这脾泄是楚国南方一座僻远之城。这日,子西在大帐闲坐无事。蓝义负手进来,见了主人,便试探道:“探马来报。说吴军袭破了郢都,君王南逃,郢都城内人心惶惶。左尹大人有何良策?” 子西本想在吴军攻打郢都之时趁机在吴军身后来一个反包抄。无奈吴军势如破竹,很快就攻下了纪南和麦城,没有给子西一丁点儿机会,所以子西只得撤军离开战场,一边打听昭王的下落。 子西道:“现在大王不知所踪,如果能知道大王的消息。我们就率军前去和大王汇集,然后再图良策。” “公子可曾想过,郢都被吴王袭破,大王不知消息,楚国军民群龙无主。如此,楚国无君,岂不是被吴国所灭耶?” 子西一想。也觉得有些道理:“既然如此,我们该当如何?” 蓝义道:“我有一策,可解眼下之急,但公子可不得怪罪小人。” 子西细问蓝义之计,恕他无罪。 蓝义续道:“眼下我国军民群龙无首,如果要与吴军相抗,收复郢都。必须先聚集士气民心,方能成事。公子不如在脾泄称王,这样可以使军民有所依附。” 子西听罢,急忙止之道:“蓝义大胆!此是忤逆之罪,岂敢乱言?” 蓝义正色道:“小人是为楚国的存亡而谋划此策,非为公子一人之得失也!请公子细想:如果我楚国在这个时候没有一个能够有所担当的人出现,那么我大楚真正的灭亡之时就为时不远了!现在吴国君臣一直滞留郢都,没有定楚之策,此是天不灭我大楚也!这正是我们能够有所作为的大好时机。” 子西见蓝义之言虽有些道理,但昭王并无凶信。自己一旦称王,后日如果复国,却该如何面对昭王?这才是子西心里最大的障碍。 “大王毫无音讯,如果长此以往,公子徒有愚忠之名,却不顾我楚之天下!孰轻孰重,请公子自作裁度。” 子西叹道:“当日我严辞拒绝君位,今日又自立为君。不被天下人所笑乎?你让我再想一想罢!” 蓝义见子西心有所动,便告辞退下。 良久,子西出账,见帐外将士环立。见了子西,均跪下齐呼道:“请公子称王,以顺民心!” 子西知是蓝义所为,见将士拥立,也只好答应在脾泄称为楚王,昭告楚之天下。 那楚公子子西便穿上王服,乘坐王舆,在将士的簇拥下立国称王。于是楚国那些溃散的士兵得知楚王在脾泄,便纷纷前来归附;那些四下逃难的百姓为了躲避战乱无不依之于子西,楚国军民暂且安居于脾泄的越来越多。 子西既然在脾泄立国称王,消息不胫而走,不过数日,吴军便知其情。吴国君臣经过一番商议之后,见是子西称王,昭王却无踪迹,便也不很在意。 子西用一万大军守住脾泄,见军民都来依附,便开始以脾泄为根据地,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以图复国。子西用大将沈诸梁(沈尹戍之子)为中军元帅,日夜训练步卒,以图复国之望。 一日,沈诸梁派出的探马来报:“主帅!小人从北方探得消息:昭王和众大臣如今已经逃奔随国,现在估计吴军也有可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沈诸梁听后踌躇半晌,自不能决,便独自造访蓝义之家。 蓝义把诸梁引入室内,心里有些疑惑道:“将军军务繁忙,怎么会有时间驾临小人寒舍?” 诸梁附耳道:“探子来报,说昭王和众大臣已经逃奔随国。现在既然公子已经称王,我们该如何是好?” 蓝义听后大惊,思之良久。俄而叹气道:“真是天意如此!如果公子知道昭王下落,必然会摒弃楚王的称号,投奔昭王以从。如果我们刻意隐瞒昭王在随的消息,到时公子一定会怪罪下来。不如实言相告,让公子自行决断!” 沈诸梁也有此意,便把昭王在随国的消息告知子西。子西听后,立即下令去王之称号,归回臣位;并晓谕百姓,告知昭王在随,让军民前去依附勤王。 数日之后,子西下令楚军拔寨而起,率领手下万余大军绕道奔往随国,欲与昭王汇集。那些脾泄的百姓,见子西率军投奔昭王,便自发组织起来,跟着楚军,一路赶往随国而来。 月余,子西率军到了随境。昭王知道消息后大喜过望,亲自出了随州城外,接住子西。兄弟二人经历过一番死里逃生,想着此时国破家亡,禁不住相拥而泣。 俄而子西跪下,向昭王请罪,阐明了在脾泄为了集结民心,越位称王的战略意图。昭王知子西之忠,而且贤明,自然毫不怪罪,倒好言宽慰了一番。 众臣见了无不抹泪,半日方才劝住。 大臣们无不为昭王作贺。王孙由于道:“如今左尹率军前来勤王,现在大王有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军队,然后再向中原诸侯求救,臣以为大王复国有望!” 此时子西手下原有1万兵马,因为没与吴军交战,兵力较为完整。后来在脾泄称王后,又招了约有2千人马。这段时间各处获知昭王的消息后聚集到随国的散兵游勇又有近3千人。所以在随国的楚军有略1万5千兵力,自然是一支可以依靠的军事力量。 子期却奏明昭王:“既然兄长在脾泄能够获知大王的消息,那么吴军自然也会知晓君王在随国的下落。如果吴国大军前来攻打随国,却该如何是好?所以臣建议大王早做应对之策。” 子西觉得子期所言甚是:“不如把我军布置在随州一线,早做应敌的准备。就算不能取胜,君王也可以奔往中原诸侯避祸。” 斗辛道:“如果仅凭我们这些兵马,根本无力与吴军决战。此前十万之众尚且不济,难道依靠这万余兵马就能复国?所以,臣以为我们必须向诸侯求助,获得诸侯的出兵支持,那才有复国的可能!” 昭王见众臣各说纷纭,为了便于议事,也为了给随侯少些麻烦,现在又有了大军护卫,昭王便决定把大军驻扎在随州城以西十里,楚国君臣都往军营里驻扎,不再留在随州城内。 至此,楚国君臣在随国苟延残喘,谋划复国之策。而吴军大将伍员奏明阖闾之后,领兵3万出了郢都,率军西渡,寻觅昭王踪迹。伍员一路追寻,后来打听得昭王奔往了随国,于是便领兵至随,欲要向随侯索求昭王。 ------------ 第九十三章 随侯却吴 伍员探知昭王奔随,奏请阖闾之后,领军来到随国南疆,屯兵于野。此次出兵,伍员领兵3万,任越朋为先锋,大将专毅从之。 吴军如入无人之境,在随国的京山之地扎下大营。这京山是随国都城随州的门户,吴军陈兵于此,对随国君臣便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军事压力。看来伍员欲以兵威加于随侯,强索昭王。 副将专毅素来谨慎,见随国毫无还手之力,便向伍员建议:因为随国是楚国的附庸之国,国土狭小,方圆不过数百里之地,不如以言辞相恫吓,不战而屈人之兵。 伍员深以为善,于是亲自给随侯写了一封书信,大意略曰: ……我们都是大周天子的子民,先人各有封地。如今,请贤君环视楚国周围,那些小国虽然国土狭小,国力衰微,但都是大周天子的臣民后裔。可是今天的汉水诸国,无不被楚王吞噬殆尽―― 而今,天佑吴国,不被楚国所欺。吾国君臣励精图治,故能陈兵郢都,灭其宗庙,问罪于楚君。如贤君能够交出楚王珍,与吾国交好,那么汉阳之田就尽属于君侯矣!如此,吴王和贤君就是兄弟之交,世代友好,同侍周王,游牧诸侯。反之,如贤君一味阴阳推诿,我等只能陈兵随州,以问君安!…… 随侯得伍员之书,心知大事不好。虽说早已有心理准备,但如今吴军已经陈兵京山,取随州不过数日而已。随侯也不由得心急如焚、坐卧不安了。 随侯便派人送信与城外军营中的楚国君臣,请他们进城议事;又召集随国大臣上朝一起商议应对之策。 昭王见吴军前来。而随国兵微将寡,难以为靠。而现在楚军只不过万余人,而且军心未整,战心全无,根本无力抗吴,昭王便有北奔诸侯之意。 昭王道:“多谢贤君素来供养我等君臣,今日吴军相逼,寡人有北奔之意。贤君不必忧虑。” 楚国大臣们一听,无不大惊失色。因为昭王北奔诸侯,那复国的梦想就更为遥远,那是他们不能接受的,除非万不得已。 此时子期跪于昭王之前,涕泣道:“大王如果北奔,那吾国军民何以为据?既然吴军索求君王。臣有一策,请大王应允。” 众人都望着子期,听他有何良策。 “臣与大王为兄弟,臣与大王的外貌极为神似。现在事情危急,不如把臣替着大王之身,献与吴军,来一回偷梁换柱之计。那吴军得了伪王。自会退军而去。如此,眼下之危可解。” 众臣听了子期之计,无不面面相觑,默然无言。 昭王把子期扶起,摇头道:“兄长之策万万不可!一旦被吴人识破,不但于事无补,反而白白丢了兄长性命。此计万万不可!” 王孙由于亦道:“此次吴军是伍员为将,他原是楚臣,岂会不认得大王?再说就算现在能够蒙混过关,但暴露那是迟早的事。此事一旦暴露。吴军又会寻来。臣以为此计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确是不妥!” 众臣思之良久,并无良策。昭王还是提出老办法:奔往北面的秦国。那是自己母亲成长的国度,那是和自己有着某种血缘联系的国家,似乎可以依靠。 随国君臣虽有不忍之意,奈何吴国大兵压境,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只得为楚国君臣北逃做好物质准备。备好快马和干粮,又送了些财物。 但是,又一个难题摆在了楚国君臣们的面前:那万余楚师该如何处置? 任何一个国家,就算能收留这一帮文臣武将。但断然不会象随国这样能够收留你这样一支不可小觑的军队。 于是,昭王犹豫不决。楚国君臣便暂时在随国滞留下来,做观望之状。 这日,随侯夜不能寐,半夜方昏昏睡去。后来忽得一梦:自己身在民间,东邻为虎,西邻为肉;手中拿着一方锦帛。 第二日一早,随侯未起,便传令太史姚伯进殿,为自己占卜解梦。 姚伯听随侯细说一番梦境,取龟甲两片,祭拜天神地魔之后,占卜献谣道:“平必陂,往必复;故勿弃,新勿欲。” “卿为寡人解之。” “卦上的意思是说任何事情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都是在反反复复的顺境和逆境之中重复而已。楚国现在只是暂时遇到了挫折,所以故人不能抛弃,新友不可信任。” 随侯在榻上思之良久,半晌道:“看来天不灭楚!寡人必想一策相助楚君。” 姚伯道:“楚国是我们的旧主,就是故人,而吴国就是新人了。东邻是吴国,在梦中呈虎狼之状;西邻为楚国,是为鱼肉之状。大王手中有一锦帛,覆盖于肉,就是说大王能拯救楚王于穷途。鬼神有明示在此,请大王明鉴。” 于是随侯再次给昭王送信,让楚国君臣就留在随国,自己已经有了却吴之策。 随侯与太史姚伯一道,商议推却吴人之请。随侯亲自拟书,回绝伍员道: “敝邑历经乱世以来,依楚立国。两国之间,世有盟约。楚君为敝邑旧主,今日逃奔于此,敝邑不敢不纳。现在楚国君臣听闻将军领兵前来,已经逃往他国去了。请将军细想:我随国之微岂敢阻大国兵威耶?所以楚国君臣担心吾国兵微将寡,非将军敌手,早已经投奔他处去了,请将军明察!” 伍员接到随侯回书,心里细细一想,也觉得随侯说得十分在理:这楚国君臣也不会傻到在随国等死,任人宰割吧?所以对楚国君臣已经离开随国这个消息深信不疑。 伍员出示随侯回书,让专毅和越朋等诸将看过,便商议道:“楚王离了随国,究竟奔往何处?” 专毅也不知随侯之诈,便告知伍员:“小将以为楚国君臣极有可能逃往了郑国。将军请看:楚军在经过柏举之败后,相国囊瓦惧罪不敢回国,逃到了郑国。这楚国君臣见囊瓦在郑,必往郑国汇集。所以小将揣测楚王逃往了郑国。” 伍员见专毅之言有一定的可信度,自己也有些怀疑昭王逃到了郑国。再说,郑国人以前杀死了太子建,大仇未报。不如趁此机会提兵向郑国问罪,一可为故太子建报仇雪恨,二可向郑国索求昭王。 伍员便引着3万大军,掉头奔往郑国而来,欲移师伐郑。 不过十余日,吴国大军已经侵入郑国边境,郑国的边关守将无人敢与吴军交手作战。不过数日,吴军势如破竹,伍员已经率军抵达郑国的都城新郑,在新郑城之郊二十里外驻兵下寨。 此时郑国贤臣游吉等皆已病亡,朝无良臣、兵无良将。又见吴军如此神速,郑国朝堂上下无不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郑定公见吴师即来,便怪罪于囊瓦。便派人去截杀之,以囊瓦之尸献给伍员。并以实相告:楚国君臣并没来到郑国,请将军察之! ------------ 第九十四章 伍员围郑 郑定公见吴师陈兵于野,为了安抚吴军,定公杀了在郑国避祸的楚相国囊瓦,把囊瓦之尸交给伍员,并述明昭王并没来到郑国。但伍员仍然不肯退兵,试图要趁此报郑国往日杀太子建之仇。 定公无奈,只得召集诸臣,商议如何退吴。此时郑国是游丕(游吉子)当政,此人虽为郑国上卿,但毫无其父智谋,只是一个酒囊饭袋而已。游丕见定公相召,却称病并不上朝。 这游丕在吴军大兵压境之时,六神无主、毫无应敌之能。整日倒是召集些巫师问卦,祭神拜天,祈求神灵护佑。他身为上卿却躲在自己府上转移财物,思图自家退路,郑人莫不耻之。 定公见游丕称病不出,自知朝无良臣,军无良将,自己无人可任。不由得悲从心来,对众臣道:“上卿见吴军势大,称病不出。不知各位爱卿,可有退敌之策?” 诸臣莫不面面相觑,见定公束手无计,众臣便在朝堂之上交头接耳,惶然无主。此时那庭上禁军护卫之中却有一人执戈而出,把手中铜戈置于地上,叩头三次,朗声言道:“臣见诸位大夫并无退兵之谋,臣有一策,请大王裁度。” 定公见是禁军卫队首领丰偃,此人一直在自己身边效力,是郑国有名的勇士。 “爱卿请起,只要能退吴军,寡人定当重重有赏!” 丰偃道:“吴军此来兴师问罪,其意有二:一为索楚王而来;二为报太子建之仇而来。大王已经告知吴将,昭王并不在郑。那么吴军就只有第二个理由对我用兵,那就是为楚故太子建报仇。但是,臣以为伍员身为吴国大将,是吴王阖闾的心腹之人。吴楚为仇,伍员岂会真心为楚太子报仇耶?” 郑定公一听。见丰偃说得甚是在理,禁不住起身对丰偃道:“爱卿分析得十分在理。既然伍员不为报仇,那又为何举兵而来?” “大王难道不知。我郑国居于南北要津,是兵家必争之地。北通诸侯。南接吴、越。与吴国、楚国、晋国、齐国等大国接壤。吴军此来虽托名为楚太子建报仇,实为取我郑国河山也!” 众大臣一听丰偃此言,就更加惶惶不安,便七嘴八舌起来: “此时伍员定要取我新郑才肯罢休,如之奈何?” “看来不如向吴国称臣,新郑暂且可以保全。” “我看不如向诸侯借兵,以退吴军。” …… 定公见群臣七嘴八舌并无有用之谋。禁不住生起气来:“众爱卿都是我郑国股肱之臣,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为何无一策可退吴耶?” 庭下安静了片刻。丰偃见众臣不言,只得又上前奏道:“既然吴军有灭我之心。臣以为只能和吴军来一次生死决战!就算鱼死网破,我们也不能束手就擒!” 定公叹道:“寡人怎么没有想过?但你想楚国是何等的强大?楚之国力、军力非吾国所能比,尚且不是吴军的对手,以至楚王有今日之祸!我郑国自庄公以后便雄风不再,一直在大国之间左右摇摆。残喘得以国脉延续,现在有何能力去和吴军决一雌雄耶?” 丰偃见定公和诸大臣皆有惧吴之心,便以郢都之事说之:“大王可曾听闻:吴军袭破郢都之后,烧杀抢掠,鸡鸣狗盗之事层出不穷。楚国后宫和各位大臣的家眷无不被吴军奸淫殆遍。既然现在我们无路可退。束手就擒不如来一次鱼死网破。臣愿意以死守城,和吴军背城一战,以决存亡!” 定公壮其言,便命丰偃为大将,率新郑城内的5千兵马严守城池。 那伍员见郑国君臣没有动静,定公也无半点犒师之赏。伍员大怒,令先锋越朋出兵围住郑国国都。 伍员只令越朋围住新郑之城,也不急于攻打,欲要耗尽新郑城内的水源粮草。让郑军自乱,然后可轻松取城。 丰偃见吴军围而不打,深知伍员极会用兵,也不敢大意。后来思得一策,欲从城墙之处掘以密道,暗通城外。 转眼吴军围住新郑已有月余,伍员见城内郑军并无骚乱之像,心里甚是烦躁不安,也不知新郑城内郑军的真实状况如何。 这日伍员走出中军大帐,见远处新郑城楼之上的郑军执戈负箭,在城楼之上严加防守,与往日无异。 伍员却见城上有一将,似乎是郑军主将模样,在城楼之上巡视守城的郑军。伍员心里暗想:此人定是郑军的守城主将丰偃。听抓获的俘虏说起,这丰偃是郑国的勇士,一直担任定公的禁军护卫。 “你去把越朋将军和专毅将军叫来。”伍员心里不安,对身旁的侍卫交代道。 现在这天气渐渐开始变暖起来,寒冬已去,那迷蒙的远山已泛起漫山遍野的绿来。山腰之上,偶尔会有薄雾游离弥漫。 伍员见两位大将步入了大帐,便起身把二位迎了进来。 见二位落座,伍员有些忧虑,皱眉道:“吾军把新郑围得个水泄不通,现在已经一月有余,城内却毫无慌乱之相。不知是郑国君臣故作姿态还是别有原由?” 越朋回道:“小将也琢磨了多日,也不知何故。按照一国都城能够承受的限度,一月过后城内定有慌乱之相。毕竟物资的损耗对于守军来说有着巨大的心里压力。” 专毅道:“郑国主将丰偃,此人听说对定公十分忠勇。现在被定公重用,取代上卿游丕当权。此人不除,新郑难取也!” 伍员沉吟道:“我军围城,郑军自然不会大意,不如这样:选个夜晚之时,找几个身手不错的混进城去,细细打探一番,看究竟是何缘由?” 三人商定,为了摸清城内军情,必须派细作入城打探郑国君臣的消息。 是夜渐起薄雾,越朋从手下选出两名武艺高强之人,身着夜行衣,趁着夜色的掩护,寻了城墙的一角,用长绳和铜爪,翻城而入。 不过两日,细作再次趁夜出城,向伍员回禀打探的消息:原来郑军主将丰偃令郑军在北门之处挖掘了一条密道通向北门之外。而新郑的北门是一道最为狭窄的城门,平日基本不用,除非在郑国有大典、大祭的日子才会打开。所以楚军围北门的兵力极少,对郑军挖掘地道自然也毫无察觉。 伍员得知缘由之后,令越朋细细查找,终于在北门之外,找到一条密道通向城内。这条密道只能容一人弯腰行进,看土质成色,应该才打通后不久。 越朋道:“郑军既然掘道在此,不如我军从此洞入城。可以让城中郑军措手不及。” 伍员摇手道:“此洞通往城内,出口必有郑军把守,万万不可从此入城!我们的策略是不费一兵一卒要拿下新郑,而不是和他短兵相接。只要封闭此道,仔细访查,不可再让郑军得隙,不久城内自会大乱矣!” 不几日,丰偃知吴军识破密道,本想依靠密道在夜晚之时可以出城补充后勤物质,现在此计不成,只好另想他策。 如此两军在新郑城下又相持了十余日,郑国守军便越来越艰难。城内粮草将尽,百姓已经开始恐慌起来。老百姓一开始慌乱,自然会影响到新郑的军心。 丰偃见状,只得禀报定公,城内粮草告急,守城日益艰难: “城内粮草将近,臣请大王在城中昭告百姓,出令悬赏退吴之策!” 定公见别无他法,于是在城中下令:“如有能退吴军者,寡人愿意与他分国而治!” 自此,郑国君臣据守新郑,不愿向吴军缴械投降。定公向民间发出的退吴悬赏令,似乎是郑国君臣们最后的救命稻草。毕竟,民间自有高手在。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渔人退敌》 ------------ 第九十五章 渔人退敌 话说伍员率军把郑国国都新郑围得个水泄不通,欲要其不攻自破。双方一直僵持了两月有余,直到新郑城内粮草将尽,军民频频告急。眼见伍员困敌的策略即将凑效,新郑城内开始人心大乱。 郑定公和守城大将丰偃见状,只好商定一策,在城中诏告悬赏:如能退敌者,定公将分国而治,以赏其功。 悬赏之后第三日,殿外侍卫进来报告:“大王!今日城内有一人揭了赏令,此时正在殿外求见。” 定公大喜,本来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此时竟然有人揭令,不由得有了一线生机:“快快召他进来,寡人有请!” 半晌,护卫引入一人进殿。定公细细一瞧,见此人身着藏青短袄,脚踏草履,与寻常草民无异,正伏在地上叩头顿首。 定公先是大喜,后见此人如此平庸,不由得大失所望:这一介草民岂有退敌之策? “先生既然敢揭寡人赏令,必有退敌之术乎?” 那人见定公并没下喻让自己起身,只得伏地答道:“小民虽为一介草民,但大王可知,这吴军主帅可是楚国旧臣伍员?” 定公便冷哼了一声:“这个谁人不知?!” 那人道:“只要吴军统帅是伍员不差,小人自有办法退敌!” 定公见此人如此掷地有声,似乎不像诳语之人,脸上便略略和气了一些:“先生何人?这吴军有三万之众,一路如秋风扫落叶:破郢都、逼随州,今日又围我新郑,其势正盛。敢问先生,你以何策退敌耶?” “小人一渔人而已,曾经也是楚人。后来为了避祸。隐居于新郑。小人今日退敌,自有良方。” “先生既然欲退吴兵,需车马、士卒几何?如需财物宝货,只要能让吴兵退军,寡人国之府库,尽先生所需。” “小人退敌,不用一寸之兵,一斗之粮。小人只需一只船桡而已。” 定公一听,气得面色发青,看来这是一个疯子!定公刚刚泛起的一丝希望便被击得粉碎。 他禁不住呵斥起手下的侍卫:“你们真是一群废物!此人胡言乱语。根本就是一个疯子,你们居然也敢带来面见寡人!” 那些侍卫们见定公生怒,都吓得跪下请罪:“小人们见此人并无恶意,自称有退敌之策,便拉来觐见大王。我们确实不知此人疯癫之事。请大王明鉴!” 定公压住了心头的怒火,想着如果杀了此人。于事无补不说。也会断了以后揭令者的觐见之路。于是定公向殿下众人挥了挥手,欲令侍卫把那渔人架出殿去。 “打发他滚出去!”定公气咻咻地道。 不料那渔人面无惧色,摔开侍卫,再次匍匐于地,大声道:“小人无罪!大王既然下了悬赏之令,不知今日为何却怪罪小人耶?” 定公见此人不惧 。便有些诧异,愠怒道:“寡人问你退敌之术,你竟然口出狂言,不需一兵一卒。自称只需一只船桡。寡人且问你:一只船桡可退敌乎?!” 那渔人方才知道定公不信自己的退敌之术,于是便细细讲来:“先父在时,与吴将伍员有一面之缘,并且对伍员有恩。所以小人自去面见伍员,请他退兵。” 定公听后,虽然将信将疑。但是郑国君臣上下现在是束手无策,定公便有心一试,就算‘死马当着活马医’罢了。 于是定公召丰偃进殿,嘱以渔人退敌之事,让丰偃想法把渔人潜出城去。并令左右以一船桡授之,道:“如果先生果能退敌,寡人一定不吝上赏!” 第二日一早,丰偃以一竹筐拴上粗绳,把渔人坠城而下。渔人左手执那船桡,右手举一方白布。那城外的吴军见一人从城墙之上降落下来,早就上来围住盘查。 渔人从竹筐内出来,见过吴军步卒,拱手道:“我乃一渔人,今日出城,无他也,只想见一位老友而已。” “你老友何人?” “楚国子胥,今日吴将,佩七星龙渊者。” 众军士无不哂笑:“我家主帅所佩正是七星龙渊,可是你老友乎?” 那渔夫点点头。吴军士卒见此人十分可爱,看他并不像是奸猾之徒,便带着他来到中军大帐。 众军将笑道:“此乃我军的中军大帐,是我家主帅的议事之所,你就自去见他罢了。” 那渔夫弄清了伍员的中军所在,只见他不慌不忙,清了清喉咙,却开始在帐外踏着节拍,叩桡而歌: “芦中人!芦中人,腰间宝剑七星文;不记渡江时,麦饭饱鱼羹?” “芦中人!芦中人,今日诸侯显威名;可忆大江水,没我先人魂!” “芦中人!芦中人,恃强何须弄刀兵?千年有轮回,一笑可泯恩!” 如此三阙,渔人在帐前再三反复,唱那‘芦中人’的谣儿,不久便惊动了帐内的侍卫。不一阵,那中军大帐内的侍卫便把这渔人押入帐内,报之伍员。 渔人被押解到伍员面前,他毫无惧色,依然叩桡而歌:“芦中人!……” 伍员先是感觉有些奇怪,但仔细一听,却大有深意。便起身惊问道:“足下何人,怎得此谣耶?” 渔人举了举手中的船桡,答道:“我乃一渔夫,将军难道没有看见我手中所操的船桡么?‘渔丈人’将军可还识否?” “难道你是渔丈人之子?” 渔人点了点头,叹道:“十余年矣!将军还记得家父,看来我今天算是不枉此行!” 伍员恻然道:“你的父亲为我而死,我正想报以大恩,可是恨无其路。今天我们有幸相见,你执桡放歌来面见于我,其意甚深。不知足下意欲何为?如我伍员能够帮衬半分,你可明言相示。” “我别无所需,只是前些日子,将军率军围了新郑,郑国君臣惧将军兵威,无不惶悚不安。现在城内缺吃少穿,民心不安。定公只得悬赏国中:‘能有退吴军者,与之分国而治。’臣念家父与将军有一面之缘,今日我请将军能赦免郑国之罪也。” 伍员望着渔人,半晌没答。 渔人又道:“将军为昭王而来,但据我所知,楚王的确不在郑国,如将军不信,我可凭这颗项上人头向将军担保,如何?” 伍员沉思良久,不由仰天长叹:“天意乎!我伍员能有今日,皆是渔丈人之赐!冥冥苍天在上,我伍员岂敢忘耶!” 伍员见渔丈人之子前来为郑国告免,便应了渔人之请,答应后日退兵。伍员令军士送渔人入城,传令三军,整顿车马粮草,即日撤了新郑之围。 专毅和越朋得到撤军的命令,无不诧异万分。二人相约面见伍员,求问撤兵之议:“我大军出随州、围新郑,马上将大功告成,不知将军为何要在此时撤兵呢?” 伍员道:“我派出细作打探明白,昭王果然不在郑国。我灭郑就没有借口了,不如赦之。再说楚国未定,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觉得是楚国重要还是郑国更为重要呢?” 二人方才解了心头之惑,遵伍员之命,即日安排大军撤往楚境方向。 渔人入城,还报定公,奏明伍员答应退兵的消息。定公见吴军果然撤军,刚开始还有些不放心,一直派出哨马随时打探消息。后见吴军退出郑国之界,郑国君臣才舒了一口长气。 郑定公见渔人解了新郑之危,便以百里之地封给渔人,从此以后,郑国人皆呼之为“渔大夫”,以记渔丈人父子对郑国之功。 那伍员既然解了郑国之围,退军回到楚界,分兵把守各处重要边津关隘,驻大军于麋地。一边遣出使者,四处招降那些楚国的属国附庸,一边派出细作哨马,打探昭王落脚的的确切消息。(未完待续。。) ------------ 第九十六章 各为其主 伍员撤了郑国之围,率军回到楚国边境,驻大军于麋地,时常派人打听昭王下落,又让专毅和越朋练兵,自回郢都去面见吴王阖闾,商议平定楚国之策。 因为孙武提出的‘弱楚’方针不被阖闾采纳,吴军在战场上的一时得胜让吴国君臣上下冲昏了头脑。以伍员为首的武将便主张趁此机会灭了楚国,把泱泱大楚的版图纳入吴国囊中。所以‘灭楚’方针的制定,让吴军试图以占据边关重镇为依托,以点带面,完成灭楚大业。 伍员先入郢都王宫大殿,拜谒阖闾。向吴王奏明随国、郑国的战事,还有自己对眼下局势的看法: “楚王不知所踪,臣以为楚国未定,所以暂且班师。楚国的属国虽然众多,但都不能成事,臣所担心的主要是中原的诸侯。如果昭王获得诸侯的出兵相助,则对我灭楚大业甚是不利。所以臣建议大王,派出使者出使诸侯之国,向他们进献一些楚国的财宝,以安抚诸侯的蠢蠢之心。” 阖闾准奏,君臣旬月没见,阖闾叹道:“寡人出师以来,已经快一年了,时刻梦回姑苏。看来寡人已经老矣,如此情浓思乡。” 伍员知吴王有回师之意,但楚国的现状就是一顿半生不熟的米饭,让吴国的倾国之兵都淹没在这广袤的国土之中。就如一瓢水,洒入干涸的沙漠,霎时不见影踪。 “臣知楚人未服,楚国人心未定,且昭王不知所踪,灭楚大业仍然任重道远。大王此次亲征,已经建立了不世之功,臣请大王坚持坐镇郢都。完成最终的灭楚心愿!” 阖闾点点头,立起身来,唤伍员跟随自己,进入了王宫的后苑。 “先生此次出兵随国和郑国,昭王不知其踪。如果昭王不能得,楚国人心没灭,这该如何是好?” “臣已经派出了许多细作在楚国的各个属国之中细细访查,相信不久之后便自有回音。” “寡人前些天接到了太子送来的奏报,说国内空虚,担心越国有不轨之心。先生请想。吾国的精锐倾巢而出,长此以往,太子的担心无不道理。” 伍员便与吴王商定,如果在半年之内依然不能灭楚,便采用孙武的‘弱楚’策略。退兵还吴。 君臣二人阔别多日,吴王恩宠有加。在后/宫独宴伍员。 不过数日。伍员离开郢都,赶回麋地。 这时已是四月,春意正浓。一辆双马车驾在一条宽阔的驿道上向前飞驰。,腾起的烟尘,弥漫在整齐的林荫道上。一支骑兵小队紧紧跟随其后,旗幡猎猎。两侧翠绿的树木投下团团的浓荫。 这时,只见一骑快马对面而来,见了伍员旗号,便翻身下马。 伍员轻轻掀起了车帘。望了一眼两侧飞快退后的风景,干咳了一声。 车驾缓缓停了下来,伍员问道:“前面来者何人?” “是从麋地来的哨马。“侍卫们答道。 侍卫把那人带到车前,伍员便沉声问道:“难道麋地出了什么事情么?” 哨马呈上来一封信札,回道:“有人往麋地给将军致书一封。专毅将军怕有重要军情,便令小人快马送来。” 伍员接过那只封好的竹筒,见筒口蜡封如新,便挥了挥手,令车驾继续前行。 伍员用短剑撬开蜡封,展开信札,原来是用绢写就的一封私信。伍员展开看时,却是故人申包胥之信: “闻子胥在郢都掘墓鞭棺,四处欲求昭王。但我想君乃平王旧臣,曾经有君臣之份。今日却如此惨辱其尸,以报仇为借口,但如此折辱先君,岂不太过耶?任何事情物极必反,作为旧友,我劝吴国君臣还是回师还国,从此吴楚各求自安。不然,我当践约前言:‘君以灭楚为孝;欲灭楚;我当存楚为誓,必存楚’!” 伍员得书,沉吟良久。心里揣度了一番,心知这申包胥可是楚之良臣。如他有存楚的雄心,必定自有存楚的策略。那申包胥的存楚策略是什么呢?伍员苦苦思索。现在,昔日的好友已经出招,自己该怎样接招呢? 原来那申包胥自从郢都被吴军袭破以后,听闻昭王南逃;又见众大臣有的听到消息后便去追赶楚王,有的就各奔西东,逃往偏避之地避祸。这申包胥就逃到了夷陵的石鼻山之中隐居了起来。但是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郢都的时政,当他得知伍员在郢都毁掉楚王宗庙、掘墓鞭棺;吴军抢掠奸淫、无恶不作之时,禁不住悲从心来。想着自己当日为了全朋友之情,放走伍员,不想楚国有今日之祸。 包胥自思:“子胥必将灭楚,我定不可坐以待毙!”于是包胥立志存楚。为了保住楚国的江山社稷不被吴国吞噬,包胥确定了自己的存楚策略:借助诸侯之力,使楚国不灭。 申包胥过滤了一番:现在诸侯之中,国力能够和吴国匹敌的只有晋国、秦国和齐国。而晋国虽然有霸主之名,其时君弱臣强,权臣各自为政,大大削弱了晋国的国力。而齐国的景公已经年老,志气不振,加上朝无良臣、边无良将,也无法依靠;那么只有秦国可选。 申包胥认为,昭王之母楚王后孟嬴,是现在秦哀公的亲妹子,秦王便是楚昭王的舅父。要解今日楚国之难,除非求秦。 申包胥确定求秦救楚的策略后,立即行动起来。从夷陵的象鼻山出发,徒步往西,昼夜疾行。 足踵虽然血迹斑斑,一层一层的布帛缠紧水肿的脚掌。申包胥步步流血,身上的衣衫破败褴褛,一路经过千辛万苦,向秦国的国都雍州而来。 申包胥到了雍州,欲求见秦哀公。 包胥先至楚国设在雍州的驿馆,沐浴更衣之后,以楚国国使的身份朝见秦王。 踏上那层层的阶梯,仰首便是巍巍大殿。这西部的黄土地,弥漫着彪悍的气息。申包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着侍卫的脚步,抬腿步入那红色大门浓黑的阴影里,那是秦宫大殿高大的黑色漆花木门,厚重而威严。大门两侧是一行长长的红色木柱,托起头上巍峨的屋檐。 走过那条灰色的青石地面,面见殿上正襟盘坐的哀公。包胥长跪叩拜,声音沙哑:“外臣申包胥叩见君王!” 秦哀公为包胥赐坐,略问劳苦,问及楚国现状。 包胥道:“吴国现在举兵侵入我国,贪婪成性,欲占我国土,毁我家国;按照吴国现在的战略,将步步蚕食诸侯,先以我楚国开始。寡君一时失了社稷,逃亡于草莽之间,特命下臣向贤君告急,请君王念在甥舅的情分上,出兵施予援手,兴兵为寡君解厄。” 哀公也早知吴楚之战,可是现在吴军势大,以数万之师就把楚国打得几乎灭国,所以心存畏惧,便推脱道:“我秦国位于边陲之地,居于西鄙,兵微将寡,自顾不暇,岂有能力救人解厄乎?” 包胥道:“楚国和秦国是接壤之国,如果此时贤君见死不救,让吴国最终灭了楚国。那么,吴国的下一个目标也许就是秦国了。秦国如能兴师救楚同时也是自固江山的行为,君王必定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吧?吴国已有称雄独霸之心,贤君应有所警觉。” 哀公不以为然,虽然吴军侥幸破楚,但有晋国在自己的前面,吴国暂时还没有能力在眼前形成对秦国的威胁。 “大王如果能够兴师存楚,我楚国君臣皆以贤君为恩,愿意世世代代北面事秦!”申包胥带着有些哀求的语气恳求道。 哀公意犹未决:“大夫暂且居于馆舍,待寡人和群臣商议之后再做定夺,如何?” “寡君逃难于草莽,不知所踪。下臣岂敢安居馆舍乎?” 于是申包胥拜辞哀公,退出朝堂,就立在秦宫朝堂之外,等候秦国君臣的消息。(未完待续。。) ------------ 第九十七章 泣庭求师 秦哀公此时已经年老,渐渐沉湎酒色,不恤国政。此时见楚使求救于秦,心里是极不愿意的。再说楚国自庄王以后,国力逐渐强盛,后来经过数次的征伐,诸侯在宋国举行了‘弥兵会议’。楚国凭借日渐强盛的国力与当时的霸主晋国分权而治,除了秦国、齐国这两个大国外其它的诸侯都要向楚、晋二国朝贡。 现在楚国有难,对于秦国来说,就是一件幸事。虽然两国是婚姻之国,本来婚姻之国是请求援助最好的借口,但是因为楚平王强取儿媳,让秦国也没了颜面,所以婚姻搭起的两国之间的桥梁极为脆弱。 申包胥虽以‘婚姻之国和唇亡齿寒’的道理说之秦王,但那毕竟是有些牵强的。 且说申包胥立于秦庭之外,夜不归宿,等候秦国君臣的商议结果。 此时,天近五月。申包胥独立于秦庭大殿之外。时有庭前侍卫过来劝道:“使臣何必露宿于此?大王和群臣有了消息自会告知贵客。请贵使退下吧。” 申包胥不为所动,一直在秦宫大殿之前,默然静立了一夜。待到第二日早朝,本想等候秦王消息,却见殿门紧闭,除了禁军侍卫在大殿四处守卫之外,并无秦国大臣门的半个影儿,更别说秦王了。 如此三日,包胥终不能见着秦王和大臣们。包胥回到馆舍,自忖道:“看来秦国不愿发兵,秦国君臣上下都躲着我。待我今日饱食一顿,到秦庭外苦等,我就看他不上朝议事了?” 申包胥打定主意,饱餐一顿过后,再到秦庭之门。仍见大殿紧闭,只有执戈披甲的数名侍卫在那里游荡。 这数日结交,那些士卒也认得了包胥,自然不去赶他。 不意包胥在大殿之前立定,朝着殿门内便开始嚎哭起来。 “呜呼!我楚国今日之祸,何以得解?呜呜……” 这大男人站在那里一哭,自然成为了一景。那些庭外的侍卫们也不知所措:赶他走吧,他毕竟是一国使臣,不合外交礼仪;不赶他吧,在这里嚎哭也不是个事。不成体统、有伤风雅。 这时,一位禁军首领模样的人过来,此人紫色面庞,浓眉虬髯。腰里斜挂了一把长剑,瓮声道:“贵使远道而来。自去驿馆歇息。大王已经数日不朝,待有了消息。自会报知与你。贵使何必如此心急。却在这里痛哭起来?某身兼禁卫之责,还是请先生快快回去罢!” 申包胥用那袍袖抹了一阵泪眼,泣道:“我为臣子,而我的君王却在草莽之间东躲西藏,居无定所,食不饱腹。我岂能不急?” 紫脸大汉见此人如此伶牙俐齿,片刻又道:“贵使如果愿意在此等候,我们这些人也不好赶你走得,不如贵使在一侧坐了。在那里静等岂不好些,何苦嚎哭耶?” 申包胥似乎没听见似的,依然边哭边述:“可怜楚乃千乘之国,今日危难之间,无一人施与援手,岂不哀哉!” 紫脸大汉见状也有些焦躁起来,见此人不听劝告,便挥了挥手。 两名殿前侍卫立马过来,架起申包胥来,就往殿外而来。 包胥一边嚎哭一边踢蹬着双腿,耍起赖来。一边回头嘶声喊叫:“楚乃秦国婚姻之国,却如此无情乎?” 闹腾了一阵,侍卫把包胥架下那长长的台阶下去,刚回头转身,侍卫们还没回到原位,却已见申包胥又到了大殿门前。 那紫脸大汉又挥手喝命侍卫再次架走包胥,如此者三,申包胥却不愿离去,又立于庭外痛哭。紫脸大汉见此人如此执着,也只好叹了口气,摇头吩咐道:“罢!罢了!就让他立于庭墙边上,别立在这门外嚎哭,免得让大王知晓怪罪下来。” 如此,申包胥便立于秦庭墙外日夜嚎哭不已,不绝其声,连哭七日。后来已经嗓门沙哑,喉中带血。 禁军侍卫们怜其情,以水囊、饭菜奉之。包胥不看不顾,不饮一勺之水,不食一箪之食。 这段时日哀公在宫内一直没有上朝,自思如何推却楚使出兵之请,便召大夫子复进宫商议。 子复受诏见王,从殿门经过,刚踏上那高高的台阶,便听到了嘶哑的饮泣声,心里不由得一惊:“在此秦宫重地,为何有人嚎哭耶?” 子复抬眼一看,只见一位身材颀长,面目枯瘦之人,正立在秦宫大殿的灰色院墙外啼哭不止。那人身上的衣衫破旧褴褛,面色蜡黄枯槁,脸上因为连日啼哭,已经难以辨清面容了。 子复禁不住皱了一下八字眉,捋了一下花白的胡须,招手让那紫脸大汉过来。 “大王召大人上朝,定有要事相商,一早就有宫监过来下喻,说大王独招大人进殿呢。”紫脸大汉此时去了骄横之色,脸上堆起了笑。 “此人在此啼哭,衣冠不整,成何体统!你们也不管一管?” “此乃楚国使臣,不知为何,已经在此啼哭了七日之久。说是楚王危难,求吾王出师救国。” “哦――,”子复沉吟半晌,望了包胥一眼,点点头,没再言语,便踏门进去,便有宫监把他引入秦王寝宫。 穿过一条长廊,转过西边的一个回廊,便是寝宫后花园。却见那灰色墙壁之上,各种样式的暗红雕花窗棂一溜过去,尽头便是秦王的寝宫院门。 宫监推门而入,进去报了哀公知晓,子复便入内拜谒哀公。 君臣厮见过后,哀公赐座。子复见哀公盘腿席上,愁眉面带忧容。 哀公颦眉道:“爱卿可曾知晓,楚国遣使来吾国求师?现在吴国正是兵强马壮之时,楚国之强也不是对手,莫说我军远征,更是难以取胜。只是我们两国是婚姻之国,如不出手相助,如何说得过去?” “君王可说的是那庭外之人?臣刚奉召入宫,却见一人在宫外嚎哭不已。臣听侍卫们说起,此人已经在这里嚎哭了七日之久,不进一口水、一勺羹,哭声甚哀、其情可悯。” 哀公闻之,起席立身,大惊道:“楚国有此贤臣,急其国君之难,如此不顾生死,岂不让人敬服!楚有贤臣,吴国仍欲灭之,而寡人并无如此贤臣,吴国岂能相容耶?” 子复听哀公如此说来,早已面皮紫涨起来,起身跪拜于地:“臣等失责,有负君王之托!” 哀公颇觉失言,抚慰了子复一番。令侍者拿来墨笔白绢,哀公手书数言,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欲兴师,与子同仇!” 哀公写毕,唤过身旁侍卫,嘱咐道:“你拿着寡人的手书,交给庭外的楚使罢。” 哀公才又盘膝落座,复对子复道:“寡人见楚国有如此贤臣,定然不会被吴国所灭,所以寡人意欲发兵救楚,不知爱卿可有何说?” 子复奏道:“君王愿意出兵救楚自然也是好事。其一,如果能击退吴国,为楚王复国,大王定能在诸侯之中立威;二则能让楚国北面事楚,获得楚国君臣对君王的感戴之恩,年年自有贡奉;其三,我大秦偏居西鄙,与中原诸侯相通甚少,趁此良机可把吾国兵威传至中原,让中原诸侯知我不可小觑。” 哀公自是称善,复问道:“爱卿以为何人可以为将?” “此次出兵,非同小可。为了便于长途奔袭作战,臣建议可遣两位主将前去救楚。臣举大夫子薄、子虎,可以为将。” 哀公准奏,传令诸臣第二日上朝,商议出兵救楚之事。(未完待续。。) ------------ 第九十八章 秦师救楚 那申包胥此时已经饿得头昏眼花,根本无力起身站立,见侍卫恭恭敬敬地手捧一只五彩漆盘,步出殿门,来到自己身前。 “申包胥接吾王之书!”侍卫大声喝道。 申包胥得了秦王亲笔写就的《无衣》数言之诗,知道秦王已经决定出师救楚,方才放下心来。包胥先入殿觐见秦王,长跪拜谢,然后才回到馆舍开始喝水进食。因为心事了解,包胥自然精神百倍,数日的饥渴顿时大为缓解。 第二日,秦哀公大集群臣,下诏出师救楚。任大将子薄、子虎为将,率军5百乘,以申包胥为向导,即日出兵。 子薄和子虎点齐兵马,拜别秦王,和申包胥一道,往楚国边境而来。 包胥知楚王和诸大臣在随国隐居,便与二位秦将商议:“吾君身处随国,日夜不安,无时不在盼着我乞得秦师来救。如大旱冀盼甘霖、落水有根稻草。我今日终能心想事成,依仗秦君高义,遣二位将军出师救楚。所以我打算先到随国报与寡君,也好先让寡君心安。” 二将商量了一阵,问包胥道:“吴楚交战以来,楚军多有败绩,不知楚王身侧可还有可用之师?” 包胥答道:“我先去随州,一是向大王报喜,告知秦师助楚退吴之事。二是让在随国的楚师做好准备,来与将军汇合。我军虽败,在随国却还有近2万兵马,可以为援。” “楚王暂避随州,先生去了,我等不识中原路径,却该如何是好?” “元帅可以西出雍州,先从商地、过谷地。再一路向东,可至襄阳。我便到随州告知寡君之后,吾国的余部就立马赶往襄阳来和元帅会师。在下揣测:吴师恃强不备,定然不会知晓秦师至此。再说吴军出师已近一年,军士长久在外,必生思乡之情。吴军盼归必无战心,只要我们能抓住机会,袭破吴军,定能堕其气,灭其势。吴军可败也!” 子薄嘱道:“我等按照先生的意思先到襄阳等候楚师汇合。请大夫切记,千万不可失期!我军西出,定要秘而不宣,方能成为一支奇兵,让吴师胆寒。” 申包胥点头称善。辞了秦帅,日夜策马赶路。奔往随州而来。 ※※※※※※※※※※※※※※※※※※※※※※※※※※※※※※ 话说昭王和楚国诸臣们寄居随国。不知如何是好。唯想着凭借这随国为根据地,欲图复国。但是随国褊狭,国力衰微至极,根本无法依靠。眼看复国之望遥遥无期,昭王无日不锁眉长叹,想着现在手无贤臣良将。前途一片渺然。 这日夜半,昭王在军帐之中难以入眠。自从到了随国以来,昭王食不甘味、卧不安席,便披衣步出帐来。 此时银月如勾。帐外月影朦胧,繁星千点,树影森森。在夜色中巡逻的军士高举着火把,结队穿插。 “风萧萧兮,有国不见家亦远;路迢迢兮,壮心不已奈何天!”昭王不禁沉吟而歌,两眼含泪,望月悲叹。 如此慨然良久,昭王在月影中站得腿酸,才踯躅进帐,坐于床榻之上。见四处灯影摇曳,席凉被空,禁不住悲从心来,从榻侧取出‘湛卢’之剑来。 昭王抚弄着那通黑的剑身,心道:“湛卢!湛卢!人们都说你是仁义之剑,弃‘无道’归‘有道’。今日我楚国为何有如此之难,让寡人国破家亡耶?” 宝剑无声,徒留月影倥偬。昭王辗转半夜,见东方欲晓,天色微明,有犬吠鸡鸣之声,方才沉沉睡去。 “大王!大王醒醒!”是谁在耳边恬噪?不知道寡人昨夜失眠,整夜没能睡得?昭王还没睁开眼睛,见有人嚷碎了自己的残梦,便有些生气起来。 “大王!申包胥大夫从秦国回来啦!大王!” “申包胥?他怎么从秦国回来啦,他何时去了秦国?”昭王一时也难以明白,揉了一下睡眼。 看见侍卫者进来为自己整衣净面,昭王就问唤醒自己的那位侍者:“申包胥是怎么回事?” 那侍者边为昭王整衣,便回道:“众大臣早就在外面候着呢。小人听说申包胥大人向秦王乞得秦师,秦国已经决定出师救楚。所以大人们在外面等着大王,让小人奏闻大王。” 昭王听后大喜过望,但是也不知是在梦里还是梦外,拍了一下大腿,问道:“你讲的可是真话?” “小人不敢撒谎。” 昭王一时汲着布履,也不顾还没整理完的袍服,便几步跨出帐来。果然见众臣围着中间一人正在叽里呱啦一阵喧哗,见昭王出来,大家方才安静下来。 只见中间那人,峨冠博带,一副颀长身段,丰神俊朗,不是申包胥是谁? “臣申包胥叩见大王!” “爱卿请起!”昭王双手扶起,低头细看了一阵,道:“听说爱卿独自到了秦国?” 包胥点点头,奏道:“臣从秦国求得秦王出兵救楚。臣为了给大王报此消息,故先到随州。秦师已经在襄阳等候我军会师,请大王速速传令,让吾军奔往襄阳。不然,让吴军探得秦国出兵的消息,便失了先机。” 昭王自是大喜,把秦师出兵的消息告知随侯,并亲自率着大小诸臣,到随侯王宫致谢。 于是昭王和子西、子期、王孙由于、斗辛、斗巢、子固、宋木、远延、钟建、申包胥等大臣率着剩下的万余楚军,辞了随侯,赶往襄阳而来。 从申包胥离开雍州与秦帅分手到楚师至襄阳与秦军汇合,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在阖闾十年(前505年)的六月,楚师和秦师在襄阳汇集。 昭王和诸臣到了襄阳,便备了粮草财帛,前往秦军犒师。 楚王到了秦师中军大帐,见过秦军主帅。见那秦帅子薄四十左右年纪,体格壮硕,皮肤微黑。是秦国的勇士,有万夫不当之勇。副帅子虎,有‘秦虎’之名,此人武艺更是了得,从小师从大家,是与田开疆、古冶子齐名的勇士,此人生得面如靛染、目睛凸出,身长一丈,力举千钧。 昭王见秦帅武艺高强,秦兵彪悍异常,有战车5百乘之众,心内大喜。为了保证楚军和秦师的后勤给养,昭王命子期负责粮草,设置械库。 后来昭王获知申包胥泣于秦庭七日,方才乞师出兵。昭王便命子西为帅,包胥副之,与秦师一道攻吴,开始进行复国之战。 楚军是子西为帅,秦军是子薄为帅。子西与子薄商议道:“探马来报,吴军在沂水有重兵驻扎,不如我们去攻他个措手不及。” 子薄道:“与吴军临阵,请以楚军为先。因为我秦师秘密西出以来,诸侯并不知晓。吴军将士也同样不知我们已经出兵救楚,待吴楚交战之时,我秦师作为后援杀出。吴军毫无防备,必然心慌,此战必杀他个丢盔卸甲不可!” 子西从子薄之策,率楚军先行,到了沂水。知是吴军先锋大将夫概驻守此地。子西便令大军就地扎营,派出细作,前去打探吴军消息。秦军便隐于沂水外二十里,作为后援。(未完待续。。) ------------ 第九十九章 沂水之战 ps: 感谢仍然在阅读本书的朋友们,作为一个因为酷爱而尝试写作的业余作者,写作也就是一个成长、学习的过程。这个历程,有朋相伴,真好!谢谢各位好友,还有大哞兄的月票! 子西率领万余楚军到了沂水,探得吴军先锋大将夫概在沂水之东扎营。子西便把楚军一分为二,分精兵5千由申包胥率领,先至吴营讨战;自帅1万大军在后,作为主力,趁势掩杀。 包胥率着5千精兵,离吴营5里下寨。整军停当,包胥便派信使至吴营下了战书,其略曰: 吴军烧我城池、杀我百姓、奸淫无度,非仁义之师,与猪狗何异!如今吾王誓与家国共存亡,故调兵遣将,定于后日辰时与你军决一死战!…… 夫概接到包胥战书,视如无物。想着自己纵横楚国年余,难逢敌手。连沈尹戍、远越这样的楚之名将都成为了吴军的手下败将,莫说申包胥这无名之辈,自是寻死。 于是夫概答书应战,定于本月的月末之日,两军决战于沂水。 到了约战之期,两军各自摆开阵势。此时东方之日,阳光的的,行行铜戈之上,杀气满天。只见对面吴将夫概,黑面虬髯,身披坚甲,手执一只冲天长戟,傲立与双马战车之上。车前那两匹白色良驹,自是西域名马骕骦。 原来那日吴军破了郢都,唐候率军到了囊瓦之家,搜得了自己的宝马,居然还在马厩里仰头嘶鸣,唐侯的骕骦良驹复归旧主、完璧归赵。后来唐侯感念吴王出兵破楚,便把骕骦转赠给了阖闾。吴王又把此马赏给了其弟夫概。夫概以骕骦作为战车之驾,彰显自己赫赫军功。更是威风八面、不可一世。 夫概见楚军只有数千兵马,挥起手中长戟,喝道:“楚将报上名来!我夫概不杀无名之辈!” 楚军主将申包胥徐徐驾车而出,右手执戈,左手按剑。也道:“吴将休得逞强!我乃楚将申包胥是也!” 夫概见出战的是一位白面书生,见来人身材颀长,丰神俊朗。呿!就是一具好皮囊的无用之物。 只闻两边中军一通鼓响,疾如万马奔腾,洪水滔滔。两位主将也不再搭话,各令御者飞鞭。策马冲锋。 包胥执戈敌住夫概厮杀。毕竟夫概勇猛,包胥是个文臣,交手十余回合之后,看看体力不支,包胥渐渐处于了下风。 包胥且战且退。手里的长戈更是越来越是沉重。正在此时,却听见身后一阵呐喊。鼓声如疾风再起。 夫概一戟拨开包胥的长戈。举目搭棚一看,见是楚军主帅子西旗号,知是楚之援军,作为后军杀出。 只见夫概并不惊慌,退回阵中,也不再与楚将交手。举起令旗,却见吴军后军阵门一开,便是那敢死战队,见了令旗。也冲杀入阵。 于是两军各自缠住捉对厮杀,战将相互敌住。只杀得个天昏日暗、血流成溪。正是不分胜败,难决高下。 正酣战间,只听见西北角一通鼓响,斜刺里又杀出了一队人马。楚军知是秦师后援杀到,军心大振,更是越杀越勇。 而吴军再次听到鼓响,自感不妙。夫概抬眼一看,透过阵中朦胧的硝烟薄雾,却见一方“秦”字大旗赫然飞舞。那将士的穿着打扮和皮肤颜色自于楚军不同,夫概一见便大惊失色。 夫概沉吟半晌,自思道:“莫非是西鄙秦军到了?可是也从没听说秦王出兵啊?” 夫概也来不及细想,见秦军如狼似虎,扑入吴军阵中,就像一股迅猛的潮水,推波斩浪、势不可挡。夫概见此,也不知敌人有多少军马;又见秦军骁勇,夫概只得鸣金退兵。 吴军一见敌人大军又至,早就心寒起来,已无战心。又见秦军主将一人,面如靛染,双目凸出,面相十分凶恶,如天神下凡一般。那手中铜矛有如一只毒信长蛇,舞得虎虎生风,杀得吴军心惊胆寒、鬼哭狼嚎。 吴军士卒闻听主将退军,真是巴不得多长几只长腿,跑得越快越好。哪还管什么辎重粮草,恨不得连手中的刀枪也都丢了,只顾逃命要紧。 吴军往后一口气跑了三十里,子薄和子虎一直在后领兵追杀,可怜夫概的1万5千兵马,大多成了秦军的刀下之鬼,损折了大半。秦、楚联军趁胜催军大进,夫概见敌军势大,抵敌不住,只好率着残部逃回郢都。 夫概回到郢都来见吴王,为了洗脱败绩,夫概盛称秦军之勇:“君王不知秦师已经西出谷地,过襄阳,到了沂水。后来与臣决战,楚军素来是我手下败将,臣并不怯战。可是这西兵实在骁勇难敌,臣所以在沂水落败。” 吴王见秦楚联军,结成了强强联盟,心里有些畏惧起来:“秦王出师救楚,出兵几何?” 夫概道:“秦王出师5百乘。遣子薄、子虎为将。” 阖闾望着殿上的孙武,似有言相问,但一直没有出口。心里却自思道:“孙子早就说过,以吴国的国力根本不能灭楚。如今秦国出师救楚,更是雪上加霜。但是也不能一听秦兵救楚,便生了退意吧?难道这秦军真的那么可怕么!” 孙武知吴王之意,出班奏道:“先锋说秦师之勇倒在其次,主要是我军久出故国,士气锐减,臣担心久后生乱。如今秦王出师,大王不如趁此与楚议和,与秦通好。用兵的目的就是要获取战场之外的东西,用兵只是手段而并非目的。” 阖闾问道:“现在两军对垒,如果我军与秦楚讲合,岂不是前功尽弃,功亏一篑耶?” 孙武接道:“兵者,凶器也!可以暂时为刀剑,斩龙蛇,为一时之用;但是却不能作为国家的常用之策。楚国国土辽阔,人心未附,臣一直认为不可灭也。臣先日之计是迎旧太子建之子公子胜为君,我有立君之功,使楚割疆裂土,弱強楚丰我吴国之疆域子民;而大王不从。如今局势更张,我军已无绝对的战略优势,此计已不能矣!” 阖闾叹道:“是也,昭王受秦王出师相助,岂会放弃君位?” “所以,臣建议君王,与秦楚议和,要他割以土地人民,广我疆域。趁我们还有讲价的本钱,提出恰当的要求。不然我军以后在战事上一旦处于劣势,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军师之意是让楚王割之西鄙,以益吾疆。但是吴楚不愿如此,难道我们就无计可施么?”阖闾反问道。 “只要不伤楚之元气,楚人自会愿意。我退出郢都,让昭王拿西面10城作为交换,臣以为楚王定会答应的。” 阖闾思之良久,仍然不愿退出郢都。 孙武复道:“臣以为,大王如果久恋楚宫,在郢都与秦楚联军相持。楚国百姓见昭王复至,又有秦国精锐之师相助,楚人自会团结一气。到时候楚**民一心,奋勇而战,而我军骄而惰战、久无战心,加上有秦的虎狼之师,吾军岂能从郢都全军而退耶?” 阖闾尤不能决,传快马到麋地召伍员到郢都议事,以决孙武之议。 不过两日,伍员单骑到了郢都。阖闾在此大集群臣,商议应对秦楚之策。 伍员获知秦师西出谷地,在沂水破了夫概之师,此时正率军赶赴郢都,寻找吴军主力决战。又听了孙武的议和之策,便对吴王奏道: “臣以为孙武子的议和之策甚合眼前大局。现在强秦出兵,楚军复振;而我军无力与二强相抗。如果能够讲和,获取楚国西鄙10城为价,吾军可以退师还国。” 伍员以孙武之言为然。自从吴军破了郢都之后,并无什么大的战果,局势早已更张。阖闾见伍员亦有退兵之意,意欲采纳孙武的议和之策。 阖闾将从之,不想殿前一人,出班跪拜,口中大喝道:“君王不可!”(未完待续。。) ------------ 第一百章 珺湘之败 吴王阖闾依孙武、伍员之策,正欲遣使与楚议和,欲让楚国割让西鄙10城来换郢都,然后吴师退兵返国。 不意殿下一人,高呼不可。 原来是伯嚭出班,跪下奏道:“我军自从去岁出师救蔡,南下伐楚以来: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没曾有过败绩。历经大战五役而已,就攻陷了楚国之都。楚**民见吾军之威,早已心惊胆寒。再说大王豪气干云,早令楚国束手。为何今日一听到秦兵到了,马上怯战议和、班师退兵耶?” 阖闾双手扶案,听伯嚭之言深合己意,便双目放光,道:“爱卿可有良策?” “吾军入楚以来,转战千里,军锋何其锐也!臣以为即便班师,也要与秦楚一战!请大王遣兵1万,让臣领兵前去,定让秦楚联军片甲不留!如若不胜,臣甘当军令!” 阖闾壮其言,欲许之。 伍员见状不妙,力止道:“伯嚭不清双方战局,所以有如此之议。虽然他勇气可嘉,但此战如果一败,吾军凭借什么资本与秦楚议和耶?如我军再败,必会被秦楚轻视,他岂会拿10城作为交换呢?请大王深思。” 孙武亦道:“我军在沂水一败,已经处于被动之局。如伯嚭不能胜,我军到时难以全身而退,如国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内外忧困、局势危哉!” 阖闾双目微闭,然后望着大殿上那高大的红漆木柱,两排6根高耸的木柱之间,是极为雄伟瑰丽的正殿。正眼望去,便是楚宫高大巍峨的大殿正门,自己高居于楚宫大殿高台之上。极目穿堂而过,可以望见门外那白云舒展的蓝天。 这楚宫的雄壮华丽,那是远在姑苏的吴宫远远不及的。 阖闾思之良久,离席而起,下定了决心,传令道: “着伯嚭领精兵1万,寻楚军作战,以阻其锋。郢都之军由孙武为主帅,伍员副之。夫概率兵5千与公子山驻军郢都之西,协防拱卫郢都的安危。” 众臣依令。自去准备不提。 却说伯嚭受吴王之命,点齐兵马,欲要出城。伍员和孙武亲往相劝,望他不可轻敌交战。 伍员道:“将军此次出兵,就在郢都西北方向。寻找恰当之处扎营,万万不可与秦楚联军作战。只守不攻。便能让秦师不敢轻易冒进。” 孙武复劝:“大王贪得楚国,不愿回师返国。但强秦出师,我双拳难敌四手。将军按子胥之言驻守西北,扼住秦楚联军南进郢都之路,就算大功一件,千万不可轻敌出战!切记。切记!” 奈何伯嚭心内不从,想着此二人都是吴国栋梁,前些日子伐楚之役功勋卓著,不料一听秦国出兵。竟然如此胆怯,心里甚是鄙之。自己拿定了主意,定要建立不世之功,如果此役能够得胜,打破这二人的战略推断,那么自己在吴王的眼里,自会身价大增。再说自己一直身居二人之下,没能得到吴王充分的重视,心内实在不甘得很。现在有了这个建功的机会,岂能轻易错过? 伯嚭打定主意,率1万大军,往北而来。 行军两日,伯嚭之军到了珺湘之地。有探马来报,发现离此处不远,有楚军旗号。 伯嚭便传令就地扎营,亲率将士建好哨楼辕门,以待楚军来战。 楚国大军亦到,两军相约为战,在珺湘之旷野排成阵势。伯嚭立三军,自己将中军,左右各有一军为侧翼,成“品”字大阵。楚军却不成个阵型,行伍不齐,士气怏怏,就像一支远道而来的溃军。 伯嚭执戟登车,见楚军排列不整,士气低迷。伯嚭大喜,便传令擂鼓,自己纵车而出,欲杀奔楚军阵来。 副将高宓阻之道:“楚军自作败军之状,是诱敌也!将军不可轻进。” 伯嚭闻之有理,便住了阵脚。不意对面楚军阵中开始叫骂起来:“背国叛夫,不知廉耻之徒!” “楚国收养卻氏,却有此不肖子孙。叛国之徒!”楚军复骂。 伯嚭怒气勃勃,早已按捺不住。也不顾将士劝阻,便催马执戟突阵。刚冲入楚军阵前,正遇着楚帅子西。 伯嚭大骂道:“你乃吾军败将,楚之宗庙已灭,已是无主之国。难道你还欲垂死挣扎、死灰复燃耶?” 子西亦骂:“你乃背主之贼!今日何颜相见?” 伯嚭益怒,挺戟前来,截住子西厮杀。子西亦挥戈相迎,俩将便在阵前缠斗起来。 伯嚭狭怒而战,是越战越勇,长戟乱舞,招招杀气腾腾。子西力战,尤不能支。 略斗十余合,只见伯嚭大喝一声,一戟击翻了子西车中的车左。伯嚭提着长戟之柄,往后一拉,只听见“砰”的一声,子西战车的车辕歪斜,两匹战马长嘶一声,死命向前一挣,子西之车方才窜出险境。子西见状,只得收了攻势,退军而走。 伯嚭边呼边赶:“楚将哪里走!”手中长戟一挥,吴军便开始呐喊击鼓追击。伯嚭紧紧在前,自然拉动了吴军的整个阵型,三军‘品’字战阵已经大乱无形了。 这时只听见一声怒喝:“伯嚭休得猖狂,斗巢在此!” 伯嚭见是斗巢截住自己,也不做声,只执戟相斗。战了数合,斗巢也落败而走。 伯嚭便挥师大进,紧紧追赶上来。刚追击不过两里之地,吴军来到一个小丘之前。此时子西的败军已然不见踪影,伯嚭正纳罕间,却听见两边鼓声骤起,厮杀呐喊声不绝于耳。 只见楚军左有沈诸梁领一军杀来,右有远延率一军杀到。 伯嚭大惊,心道不好!看来中了楚军诱敌深入之计,入了敌军的埋伏圈。伯嚭正欲传令让大军稳住阵脚,此时却见正前一军呐喊而出,正是秦军虎狼到了。 秦军子薄、子虎引了一支生力军,从正中直插入吴军阵来。秦楚联军把吴军截成了三段,分割开来,意欲各个击破。 伯嚭见形势危急,便死命率军突围。虽然战袍之上已是血迹斑斑,奈何秦楚联军重重叠叠,越围越紧,不管伯嚭如何左冲右突,却是难以脱身。 伯嚭长叹一声,心道:“我命休矣!” 正在危急间,却见外围的秦楚联军一阵骚乱,重重围住的秦楚联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伯嚭心头一喜,注目看时,却是伍员亲率一军杀到。 原来孙武和伍员担心伯嚭不听劝阻,轻敌出战,定会中楚军之计。所以伯嚭出发过后,由伍员率领一军尾随其后,作为策应之军。此时伯嚭正陷入了秦楚联军的埋伏,可巧伍员援军到了,救出了伯嚭。 秦楚联军见吴军有备,便各自收兵。至此伯嚭领兵1万出城,经过珺湘一役,所存不过1千余人,折损了大半之师。 伯嚭面见伍员,脸有愧色:“悔不听先生之言,至有今日之败!” 伍员安抚了一阵,愁眉道:“此次将军出师,在朝上立了军令状,今日损兵折将,却如何向君王复命?” 伯嚭见自己兵败,深知在朝堂之上口出大言,不听孙武和伍员的劝谏,以致有今日之祸。 “先生不必忧虑。我今日自食苦果,是罪有应得。我愿意自囚去郢都觐见大王,负荆请罪。” 伯嚭随伍员回军于郢都,在监中待罪。 孙武私见伍员,建议道:“伯嚭为人,居功自傲,而且此人有薄情寡恩之相。如果他异日弄权,定会成为我国之患。不如趁此丧师误国,杀了他岂不两全?” 伍员摇头道:“虽然他今日兵败,有丧师之罪,但他前功不小,再说大敌当前,不可斩一大将。”伍员遂上奏吴王,赦免了伯嚭之罪。(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一章 攻守易势 吴军经过沂水和珺湘两阵之败,方知秦师勇猛、战力番茄。吴军只好收紧战场,把主要兵力都龟缩在郢都周围,准备以郢都为根据地,与秦楚联军对抗。 于是吴王阖闾对吴军重新进行部署,令夫概和公子山领兵5千固守郢都;伍员领兵5千守麦城;伯嚭领兵5千守监利;阖闾自率大军和孙武驻守纪南城。 在郢都一带,吴军步步为营,连接成垒,欲与秦楚联军打一场持久战。 阖闾心忧秦军强悍,恐兵力不足,但在楚国征兵却是极不可靠的。楚国人心未附,视吴为仇,不可用也。阖闾一直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一日,吴王召孙武进帐,商谈军国大事。 君臣二人盘膝落座,默然良久,阖闾方才长叹一声,幽幽言道:“可惜寡人在‘定楚’这个战略上失策良多。现在回想起来,爱卿当日所制定的‘弱楚’之策才是上上之选。可惜当初我们君臣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没能审时度势,失去了大好良机。现在就算与楚王议和,已经是不能了。有沂水、珺湘之败,秦楚联军就会更加自信,有了底气,看来定不会再割地与我军议和了。” 孙武知吴王是在试探自己,以现在的局势,能否还有议和的可能。孙武便直言奏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我军连败,秦楚联军自会军心大振。议和为盟的可行性现在肯定已经丧失,臣最担心的是国内的局势,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阖闾点点头,想着秦楚联军日日向郢都紧逼而来,而手里兵力不济,便问道:“现在秦国出师5百乘。楚军现在又集结了数万兵力。吾军难以为继,爱卿可有良策?” 孙武思索了一阵,奏道:“楚人不可用,国内也难以再征到兵源。大王不如派特使到唐国和蔡国去征兵,臣相信唐侯和蔡候是不会拒绝的。” 阖闾认为孙武之言不差,命大夫子产为征兵特使,即去唐国和蔡国征兵,为吴军所用。 话说秦楚联军和吴军在郢都一带形成相持之势。因为吴军是守城,并不主动出城与联军作战,就算联军在城外高骂。做出很多诱敌之状,吴军也是不理。秦楚联军也不敢驱兵深入,担心陷入吴军的合围之中。 这两军对垒,城外的联军自然是最为着急。秦军千里出师,希望是能速战速决。如果长此以往,局势就会不妙。 秦帅子薄便与楚帅子西商议。子西道:“现在吴军在郢都死守。轻易不能攻打取胜。但唐国和蔡国是吴国的会盟之国。如果二国趁我军不备,率军助吴,所以不可不防。” 子薄闻之,觉得子西的担心大有道理。便道:“唐国比蔡国弱小,也更容易攻打。不如乘此机会,遣一支秘密之师。先去灭了唐国。唐国一灭,敲山震虎,蔡国岂敢动弹?自然不敢派兵助吴。搞定唐、蔡二国,我们可以专心对付吴军。” 子西深以为善。便从楚军中拨出3千兵马。子薄也从秦师中拨出3千兵马,令子虎为将,斗辛副之,打着楚军旗号,秘密领兵潜入唐国边境,定要灭唐复命。 话说子虎领着6千兵马,先向东,再折往北去。楚军日夜疾行,不过3日,便兵临唐国之境。 这唐国只是一个弹丸小国,就是全国也不到5千兵马。主要的兵力都基本上放在都城一带,拱卫京师的安全。而国境之上并无多少守城的部队,所以楚军长驱直入,基本没受到什么抵抗就到了唐国的都城之下。 子虎兵临城下,唐侯早就吓得魂不附体。 唐侯见楚军把都城围得个层层叠叠,看来是插翅难飞了。唐侯先是遣使出城,与楚军议和。子虎不许。唐侯又下降书,甘愿向楚称臣。而楚国必欲灭唐,才能敲打蔡国,所以子虎依然拒绝了唐侯的投降之请。 唐侯无奈,知楚军必欲灭己,便在宫内自刎而亡。 但是唐国世子(储君)敏为人爽直,素来喜欢习武射箭,是一条汉子。以前唐侯被囊瓦索贿骕骦,唐侯不允,囊瓦便监禁了唐侯。就是这个世子敏派大臣公孙哲去楚国救父,后来公孙哲盗马赎回了唐侯。 看来,这唐世子敏却非等闲之辈。 唐世子见父王束手受死,便暂摄大权,号召全城军民,誓死守城。又欲派出信使,突围出城,报信于吴王。 唐世子一边亲历城楼御敌,一边令大臣公孙哲大集守城之械,如檑木、滚石、箭簇等;一边设法护送信使突围。 这日,秦师开始发动攻城之役。这秦兵在平原作战自是好的,但对于攻城却是短板。这支攻城的军队,各有一半的秦楚之兵。毕竟秦兵和楚兵在相互的协同和军事习惯上都是大不相同的,所以在刚开始的时候,联军并没能占到半分便宜。 联军一连攻城三日,子虎和古辛都是身先士卒,立于城下亲自坐镇指挥。那些云梯上的士兵,源源不断地爬向唐城那高高的城墙。但是,总是在最后的时刻,一个个跌落直下。城内的唐兵没有退路,只得拼死一战,所以释放出来的战力非比寻常,远远超过了子虎和古辛的想象。 见三日攻城不下,子虎传令罢兵,让大军退后2里下寨,让士卒暂作休整,另图破城之策。 唐世子见联军后撤,便与公孙哲商议,如何突围出城。 世子道:“唐乃一座孤城,实在难以支撑楚军的攻击,我们这样死守,早晚必然城破。不如趁楚军后撤之机,突围而出。” 公孙哲点头称是:“臣可以护送世子突围出城,前些日子,信使多次想突围都没能成功,现在楚军后撤,有了可趁之机。” 世子怅然道:“现在信使突围已经没有了意义。就算吴王知晓了楚军攻唐的消息,也来不及解这城下之危了。” 公孙哲默然良久,沉声道:“看来远水解不了近渴,吴王鞭长莫及,臣请世子早做准备,突围出城。” 世子摇摇头,凄然道:“我既然为唐国世子,岂会弃城而逃?我的意思是先生把我的家眷护送出城,我欲与此城共存亡!” 公孙哲欲再相劝,世子摆手止之道:“先生不必再言,可速去调遣精卒,我当作为掩护,从后城出门,然后向西,逃往吴国!” 第二日夜半,天色阴霾,月色昏昏。只见唐城的后城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半晌,见没有什么动静,渐渐城门开启,隐隐约约可见一队车马静声出城。 这一队人马士卒不多,主要有几辆大车,车外之人都扮作了平民装束。在这只小队的后面,紧跟着一支轻骑,都是摘铃裹足,没发出多大的声响。 这只队伍行进得十分缓慢,趁着莽莽夜色,一路向东去了。 正行进间,突然发现前面有火炬挥舞,公孙哲知是巡哨的楚军,也不搭言,自顾潜行。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看来楚哨发现了这只队伍,上前喝道。 这时只听几声弦响,那上前的几名楚军便长嚎了数声,一头栽地。 原来这是楚军的游哨。子虎的大军在唐城外南方2里下寨,但是为了防止唐兵突围逃走,在唐城周围就设下了数个据点,设置了游哨,一旦发现唐军有异动,这些游哨便告知大营。 公孙哲领着世子的家眷出城而走,世子领着轻骑突入楚军据点。楚军以为是唐军趁夜劫营,便一边敌住,一边向大营求援。 待子虎和斗辛率大军前来,世子却边打边撤,退回到了唐城。(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二章 灭唐恫蔡 子虎见唐军居然胆敢趁夜劫营,大怒。复围住唐城,攻城愈急。又加上子薄频频来信催促,说一旦吴军知晓灭唐之事,必然会出兵相救,那么灭唐恫蔡的战略就会失败。所以子虎天天督促将士攻城不息。 城中唐世子见家眷俱已逃出,更无后顾之忧。传令国中,年满十四周岁的男丁和年满十八岁的女子都要拿起武器,听从调度、充军守城;即使宫内的宫女和宫监都和普通军民一样,编入守城队伍之中。 楚军数日攻击,唐城巍然不动。靠云梯和弓弩看来难以凑效,子虎思之良久,决意另想攻城之策。 子虎把军中工正之官叫来,令他建造新式的攻城器械。 工正道:“唐城城池坚固,易守难攻。我军士卒在沿着云梯上去之时,后面没有弓箭手掩护,所以难以成功。再者唐军士气颇高,以致攻城之效甚微。小将经过一番思考,也想到了一件攻城之具。” 子虎遂让工正细细讲来。 “――先用粗木连接做成一个哨楼形状的木塔,此塔与城墙同高,上面有斗,可以装栽箭手。在正前面装以厚木为盾,只留射孔。此塔下面用滚木装上机关,在军士的大力推动下可以移动。双方攻城之时,箭手从下面沿梯而上,藏于斗中向城内放箭,可以掩护云梯上的士兵冲向城楼。如此,攻城的士兵有了自己弓箭手的掩护,必将大功可成。” 子虎大喜,令工正画好图形,立即着人建造。 不过数日,攻城的木塔已经建成了数座。子虎让兵士们演练了一番,便立即准备部署攻城。 此时。已是暑天,天气开始炎热起来,数日无雨,空气甚是闷热不堪。楚军副将斗辛见大营外烈日炎炎,阳光滚烫炙热,便急中生智,令传弓箭手来自己营前听令。 “你等只顾用箭镞沾满油脂,点火射向城门。这城门虽然厚重,外面还有铜皮覆盖。但现在天气炎热,气温极高。用这火攻之策定能烧毁唐城城门。你等箭手分为两部,一部作为掩护,射杀城楼之上的守军,一部把火箭射向城门,聚火烧门。” 斗辛续道:“木塔上的弓箭手主要的任务就是掩护城下的弓箭手和云梯上的攻城步卒。我军将从城门和云梯发起攻击。你等要多加配合。” 到了日中,天气灼热之时。楚军一阵呐喊。开始攻城。只见先是一个个云梯小队,蚂蚁般搬动那长长的云梯,搭上唐城的城墙之上,然后举盾护头向上攀爬。斗辛令一群士兵推动那高高的木塔,挨近城楼,处于射手的射程之内。那些藏在木斗里的射手便向城楼上的守军放箭。掩护攻城的士兵。 还有在城下的弓箭手,依斗辛之令,以油脂纱头裹箭,射向唐城的城门。不到半晌。那城门之上的火箭便钉得密密麻麻。城门先是缓缓而燃,加上楚军不断向城门射箭,不一阵那城门上的火势就更加旺了起来。 城上的唐军见城门上浓烟滚滚,知是楚军用火攻烧城,虽然急于灭火。但是这城门内凹,加上楚军攻城紧急,也根本无力分身管那城门上的火势了。 唐军无可奈何,只能在城楼之上干着急而已。一边与云梯上的步卒死战,一边还要提防木塔上的射手,稍不小心便会被他们射杀。 不到一个时辰,唐城城门便被大火烧毁,楚军呐喊而入,唐城遂被楚军袭破。 子虎亲率大军突入城中,真个是遇我者死、挡我者亡。把久攻不破的怒火在此时尽情发泄。唐世子见城门已破,尤领兵与楚兵在城内巷战不止,不久力竭被杀。 唐军被楚军杀散,百姓四处奔逃。唐人闻听世子战死,无不哀之。 子虎袭破唐城,灭了唐国,暂时也不退兵,却率军向东,陈兵于蔡国边境之上。 子虎亲笔作书,遣使送报蔡侯,一边率军休整,一边派出探马,打探周围这些小国的军情,防止这些小国出兵助吴。眼下子虎的任务就是先灭弱唐,来一个杀鸡吓猴,恫吓蔡国等吴国联邦,为孤立吴国做好军事准备。 话说蔡候得书,方知秦师已出,与楚国结成了强强联盟,现在正陈兵郢都与吴军对峙。蔡侯展开书信,看其书道: “吾乃秦将子虎,受将令灭唐。今日唐国已成倾巢,被吾所灭。听闻贤君与吴王有歃血之盟,如贤君欲尽道义,帮助吴人,吾当以唐侯对之!寡君为解楚王之厄,出师救楚,必败吴师!贤君该何去何处,请自作裁断……” 蔡侯大惊,亦而大怒。掷书于地,怒道:“秦将傲慢无礼,欲恫吓寡人耶?实在是可恶之极!” 其时公子乾在侧,见父王生怒,不知何事,便叩问其详。 蔡侯指着地上的书信,让公子乾自看。 公子乾看过来书,伏地谏道:“子虎陈兵于吾国边境。父王如果有必战之心,就该整顿兵马、打点粮草,遣将御敌。反之,如果与他讲和,就应该遣使作书,通以委婉,父王何必生怒耶?” 蔡候一想也是,但吴王和自己有歃血之盟,并且出手相救过自己,现在吴国有难,自己不可背信弃义;但楚军屯于边境,兵临城下,也是两难。 蔡候不能决,便召集众臣,商议应对之策。 其时蔡国是尚公为上卿,执蔡国国政。蔡候把子虎之信遍视群臣,问道:“秦将狭威而来,陈兵吾国边境之上,欲要寡人与吴君割好。而吴王对我蔡国有恩,我们岂能背信弃义?各位爱卿,可有应对良策?”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发声。 公子乾曾经随同蔡候领兵与吴军讨伐楚国,一直打到了郢都,对吴王君臣深有爱戴之意,便出班奏道:“臣以为吴王出手帮助我们蔡国,今日吴国有难,我们见死不救,是无信无义。虽然楚军陈兵境上,臣以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惧哉!” 蔡候道:“诸侯之中,秦楚都是强国,国富民强。而我蔡国是中游之国,有何能力与秦楚抗衡耶?唐国被灭,就是榜样在此。” 公子乾回道:“虽然秦楚联军,结为同盟。但吴国兵威正盛,又有孙武子、伍员等一班旷世之臣,臣以为吴国未必败也。如果吴军取胜,父王到时何颜面对吴王耶?” 蔡候默然,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上卿尚公出班,奏道:“老臣有话要讲!” 蔡候吩咐讲来。 “公子之言是误国也!请大王自思,先不管什么信义人心。臣请问:社稷与信义孰重?” 蔡候道:“社稷也!” 尚公道:“这不就行了么?大王为了信义可能要毁宗庙、失家国;那么信义有什么用处呢?” 尚公见蔡候无语,继而道:“如果大王与楚军为敌。楚军现在陈兵境上,虎视眈眈。敌军在前,大王同样不能腾出手来出兵救吴,倒还招来灭国之祸,有何益哉?” 公子乾还欲要上前辩驳,蔡候摇手阻之。 这道理真是明白不过。再说蔡候心里暗想,这吴军没有蔡国出手相助,也不见得就会战败,所以心里就豁然开朗起来。 于是蔡候拿定主意,回书秦将子虎:不论吴国处境如何,蔡国皆不会派兵相助。为了表示诚意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连吴王派来的征兵特使也被遣回。 蔡国再次成为了城墙之上的稻草,背离了唐、蔡和吴的联盟,吴国又成为了孤家寡人。看吴国如何渡过这段战略上的难关,请看下章。(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三章 夫概兵变 话说子虎率军杀了唐成公,袭破唐城,唐世子被杀身亡,唐国被子虎所灭。楚国大军再陈兵蔡国之境,敲山震虎。蔡哀公大惧,不敢出兵助吴,以图自保。 如此,吴国与唐、蔡之间的联盟便土崩瓦解。 按照秦楚两军的战略构想,剔除吴国的这些战略同盟,孤立吴国之后,吴国由于自身国内资源的不足,自然不能支撑起太久的战争开销和战斗减员。就算吴军再英勇善战,谋臣武将再有通天彻地之才,也不能持久。 子虎破唐国、定蔡国之后,回师南下,与子薄、子西的联军在郢都城下落营扎寨,与吴军排兵对峙。 为了发动一次大规模的决战,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担心自己一个小小的破绽被敌人抓住后会酿成大祸。双方在战场上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敏感,牵一发而动全身。秦军是西方虎狼、吴军是新起之秀,两军从没交过手,彼此都需要试探对方的底细。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两军都没有轻易进行决战。 吴军以麦城、纪南、郢都、监利为依托,步步为营、联营为垒,以守为攻;而秦楚联军解决了外围存在可能的军事干预,剔除了唐、蔡两个心腹之患,便把军力收集在一处,捏成拳头,好专心攻打吴国。 再说夫概此时因为沂水之败,阖闾让他和公子山一道,驻军郢都,协守纪南。这夫概自恃破楚之功自己位居第一,现在沂水一败自己被阖闾冷落,心里便有些郁郁不乐。 这ri,夫概在位于郢都东门的驻军之所斟酒独饮,以解心头烦闷。这时自己的家臣名为州立的正进来禀事。此人三角眼。吊角眉,面容枯瘦,颌下一缕花白山羊须,年纪在五十岁上下。他只要一展开眉眼,那笑就显得十分谄媚。 州立见夫概黑脸颦眉,盘膝独饮,便上前笑道:“将军赳赳武夫,怎么做起此等女子模样?何事让将军如此费心,请不妨告知老奴。” 这州立是夫概的贴心老仆,后来夫概见其人有些心术。便提拔他做了自己的家臣,为自己打点俗务、管理封邑,后来便跟着夫概随军远征。 夫概一仰脖,手中铜爵酒已半空。他舔了一下嘴唇,半天才言道:“此次沂水兵败。王兄让我在郢都协防,有冷落我之意。想我自从伐楚以来。屡建奇功。但我得到了什么赏赐呢?可恨孙武和伍员。邀得王宠,蒙蔽王听,以至我大志难展。” 州立却没顺着接话,转而问了一句其它:“老奴派出的眼线们来回,说姑苏城内起了水涝,太子和太师都忙着救灾;老奴就想。我们府上却是如何了?” 这8月之时,正是南国水患之期。姑苏闹水涝,往年也一样,本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那州立挑起了话头。见夫概没有接茬,便道:“老奴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这老货,该讲则讲,怎么今ri如此恬噪起来?” “本来吾国旧制,兄终弟及。按照规定将军是储君的不二人员,在君王的兄弟里边,将军是功勋最大的,威望最高的,在兄弟中也是独占鳌头。可恨伍员向大王建议,让大王早早立下了自己的儿子为太子,绝了将军之望。但他yu绝我之望,难道我不可以自求么!” 夫概见此话有些蹊跷,把玩了一阵手里的铜爵,点头自语道:“你说的有理。君王立了波为太子,我不能立。现在秦楚联军就在城外对峙,我国大军都已经出师伐楚,国内十分空虚,姑苏近来又闹起水涝,岂不是天大的良机么!” 州立颔首谄笑,继而点拨道:“将军可以趁此机会,领军私自归国,先称王夺位,生米煮成熟饭再说。现在国内空虚,王位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将军就此下手把王位攥在手里,免得以后再去争夺,岂不美哉?” 夫概哈哈大笑,痛饮了一爵,便打定主意,起身传令,率领本部兵马,备好辎重粮草,借口出城作战、 夫概率军离了郢都,出东门,避开秦楚联军的扎营之所,渡大江,一路东去,到了汉水,然后率军进入吴国境内。 夫概率军回了吴国之后,为了蛊惑人心,夫概便派出士卒,向吴**民宣称:“阖闾伐楚兵败,已经不知所终。按照祖宗旧制,君位的继承应该是兄终弟及,夫概应该为王。” 于是夫概便换上王服,驾驷马,自称为吴王,又令儿子扶臧率军屯于淮水,以扼住阖闾入吴的归路。 为了趁机袭破姑苏,杀了太子。夫概率军继续往姑苏进发,一路夜不解甲、催兵疾行。 夫概本想趁着姑苏空虚,杀太子波一个措手不及。但早有探马告知太子,说夫概兵变称王之事。此时姑苏由太子波、被离和专毅守国。见夫概独自率军潜回,自称吴王,于是太子波下令姑苏全城戒严,传檄国中,宣夫概叛君自立之罪,并jing心做好守城准备,亲自上城准备抵御夫概。 其时夫概手中兵力有限,只有自己本部所属的5千兵马,又留给了扶臧2千人马驻守淮河,而姑苏是吴国都城,更是易守难攻。夫概见自己势单力孤,难以有所作为,正是有些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 家臣州立为夫概划策:“现在吴王正在郢都和秦楚之师对垒,不能脱身。环视吾国周围,看来只有越国可用。将军不如遣使越国,许以重货,说服越王出兵夹攻姑苏。如越王愿意出手相助,姑苏可破也!” 夫概听后大喜,便命州立为使,许诺事成之后,以5城为价,游说越国出师攻打姑苏。 且说吴王阖闾得到密报,说唐国被秦楚联军所灭,大惊。急招各处军事首长,到纪南城商议军国大事。 此时却有公子山送来军报,阖闾展开看时,见军报上写道:“夫概不知何故,率自己属下兵马出了郢都西门,后来探知已经引军渡江,私自回师吴国去了。” 阖闾将公子山的军报告知众将,伍员奏道:“夫概素来居功自傲,有不臣之心,此次私自回师,必有反心,君王不可不防。” 阖闾道:“既然如此,该如何是好?” 伍员道:“夫概一介武夫,有勇无谋,不足道哉!臣担心的是越人。如果夫概与越国联手,姑苏危矣!就算夫概不与越国勾结,越人一旦知晓夫概兵变,吴国发生内乱,越人便会趁机而起,对我不利。所以臣请大王速速归吴,以靖内乱,不可给越人觊觎之机!” 孙武亦道:“臣对城下的秦楚之军倒不在意,唯一担心的就是国内的局势。如今夫概趁国内空虚之时,觊觎大位。敌军近在咫尺,我们暂时难以脱身。不如大王分兵两军,大王率一军回国靖难,留一军守住郢都,趁机而动。” 阖闾以为善。下令孙武和伍员领一军独守郢都,收回监利、麦城之军。阖闾和伯嚭率水师顺江而下,领兵回国。 大军刚渡汉水,吴王得太子急报: “夫概造反称王,蛊惑沿途军民,率军围困姑苏。由于我们早有jing觉,故而其计未成。现在夫概又yin结越人,许以割城之惠,吴都危在旦夕!” 阖闾大惊道:“不出孙子、伍员所料也!”心知越人如果参谋其中,此事便十分棘手。夫概有万人之勇,如果占得先手,获越国出兵相助,胜败还真是难料。于是阖闾下令,召孙武和伍员班师。。) ------------ 第一百零四章 平定叛乱 话说吴王阖闾星夜驰归、马不离鞍、身不卸甲,率军过了汉水,继续东进,不过数ri便到了淮水,回到了自己的国土之上。 夫概私自回国之时,留其子扶臧率2千吴军驻守淮水,yu扼守阖闾东进之路。阖闾领军到了淮水,探明扶臧屯兵淮水之东,便亲笔写书一封,劝说侄儿扶臧:“寡人待你父子不薄,今ri同室cāo戈、兄弟相残,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不智之举。如果你能审时度势,劝你父亲回心转意,寡人定当不问尔等之罪!” 扶臧得书,置之不理,阖闾见劝降不成,只得另图它策。 阖闾与伯嚭商议道:“夫概蛊惑人心,四处宣讲寡人战败失踪,国人不知真相,故被他所惑。如果谣言不止,国内人心惶惶,却该如何?” “大王已经回到了国内,不如宣诏国人,辨明夫概之诈。臣以为,我们应该抓紧平息叛乱,如果越人出兵,我大军未归,我们的处境就会极为不妙。” 阖闾点头称是,派出骑兵沿着江岸传谕扶臧军中的士卒:“夫概叛国,离弃夫概者官复原职,不问叛国之罪。如果不明是非,死心跟随夫概造反者定斩不赦!” 扶臧手下的士卒听到吴王之命,清楚了真相,大多倒戈来归于吴王。不过数ri,扶臧手下的2千吴兵就做鸟散状,逃的逃、降的降。不管扶臧如何威逼利诱,都无半点改观。扶臧这个光杆司令,只得带着一些心腹逃往谷阳。 此时夫概因为兵少,无力攻下姑苏,只得暂时驻军谷阳,等候越军的支援。这谷阳离郢都只有数十里之遥,位于越国进军郢都的必经之路上。 夫概得到扶臧之报。知道阖闾回师,而随军士卒倒戈背弃,手中兵力更是捉襟见肘。夫概忧心忡忡。便召家臣州立和儿子扶臧前来商议。 夫概道:“阖闾引兵回国,我等兵力不济。而越国大军不知何处。事情紧急,我等该如何是好?” 州立献策道:“现在吴王回师,而将军手下的士卒奔溃,兵力不殆。不如就地抓些人丁,授以兵甲,驱民充军,可以暂渡难关。只要捱到越国救兵到时。将军就能大功告成。” 扶臧在淮水时已经知道军心不附,人心都在吴王一边,难以与阖闾抗衡。便谏道:“孩儿在淮水之时,士卒皆倒戈背弃。军心无不归于阖闾。孩儿请父亲还是三思而行,不可强为也!” 州立见扶臧如此灰心,便劝道:“我们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就算举手自缚,阖闾还是不会饶恕我等。不如拼死一战,也要鱼死网破!” 扶臧默然不语,等候父亲决断。 夫概站起身来,手按剑柄,气咻咻地道:“阖闾得位不正。他能够弑杀王僚为君,我为何不能自立为王?再者吾国先君都有兄终弟及的传统,阖闾让我不能继承君位,我为何不能凭本事自取?就算此事不成,败者为寇,我也誓不悔之!” 于是夫概下令,让州立在谷阳招募士卒,如果有拒绝不听命令的,杀无赦! 但是百姓听说吴王尚在,夫概背叛其主,见夫概强令征兵,在谷阳居住的百姓却四下逃去,不与夫概为伍。 夫概手下兵力不满三千,又无征兵之法,百姓不附,军心不稳,越国援军又无消息。此时阖闾却领兵到了,在谷阳城下讨战。夫概无法,只好硬着头皮率军出城,与阖闾对阵。 阖闾待夫概摆好阵势,踏车出阵,远望夫概,厉声道:“你我兄弟手足,寡人以大事相托,以大恩相报,为何还yu反叛耶?你岂不愧乎?” 夫概面无愧sè,立于车上,手执长戟,答道:“你先前弑杀王僚,手段如何?难道不是反叛耶?今ri我并无杀戮之事,有何可愧?” 阖闾大怒,令伯嚭道:“还不为寡人擒贼耶?” 伯嚭挺戟出战,夫概上前敌住。这两人都使的是一杆长戟,但夫概勇武在伯嚭之上,两人厮斗了几个回合,伯嚭便显得渐渐有些不支。 此时却有大将越朋在阵前看得伯嚭落于下风,担心伯嚭有失,便轻轻搭箭在手,弓成满月,箭似流星。 夫概正与伯嚭酣战,根本没留意这支冷箭,这支箭却不偏不倚,shè中了夫概的右臂。夫概右臂中箭,只见他并不慌乱,长戟一沉走入阵中,用左手撕下身上的锦袍,折断箭杆,然后用撕下的锦袍把伤口处缠绕了几圈,嘴角一咬,左手执戈,且战且退。 阖闾见状,便挥师大进。夫概寡不敌众,大败而走。 阖闾率军追赶夫概,见夫概率军西逃,yu渡淮水,便令越朋领军继续追击。 此时阖闾有一军前宫监,名为俞立,是从小照顾阖闾和夫概兄弟俩长大的老奴,与阖闾的私情极深。后来阖闾得国,不舍俞立,便把俞立招入宫中,继续为自己效力。这次出征,阖闾仍然让他随侍左右。 俞立见夫概自立为王,背叛兄长,手足相残,心里疼如刀割。又见夫概兵败,吴王紧追不舍,俞立便来面见吴王。 俞立问道:“大王可曾想起,在以前为公子时,对老奴讲过的话么?” 阖闾愕然,摇头道:“何事?卿不妨直言。” 俞立叹道:“先君诸樊(阖闾父王)在时,立下兄终弟及的规矩。但是后来王僚自立,大王没能从你父王手上继立王位,从此埋下了君位之争。当时大王和夫概都还年轻气盛,私下相约,说是你们两兄弟要想法夺回王位的继承权,然后大王再传给夫概。虽然国策已变,夫概事出有因,你们又是手足之情,所以老奴肯请大王,饶了夫概之死罪如何?” 阖闾沉吟良久,虽岁月如梭,可往事还历历在目,遂从了俞立之言,遣使令越朋回军,不必追击。 这夫概领着数百残军一气逃到了淮水,本来越朋在后面紧追不舍,但不知何故,越朋却舍了夫概,掉头回师去了。扶臧在淮水也有准备,早早准备了几条战船,让残军得以渡过淮水,一群人马逃到宋国去了。 阖闾击溃夫概的叛军,稳定了国内大局,一路安抚百姓,稳定军心。阖闾回到姑苏之后,留守的文臣武将在太子波的带领下出城迎接。 阖闾整顿兵马,召集朝臣,打点拒越之策。 阖闾道:“越国一直怀有yin毒之心,虽然表面恭顺,实则心怀异志。再则越国经过几代国君的励jing图治,国力大振,已不可小觑。此次越人见有机可乘,与夫概合谋yu对吾不利,越王允常乃卑劣小人,此仇不可不报!” 专毅奏道:“越王已经出师边境,yu同夫概合谋,使我姑苏腹背受敌。但臣以为,夫概败逃,越王知道消息后定会退军而去。再说我之大军还在楚国,如果大王率军迎战越军,臣担心兵力不济,不如待孙武子和伍员率大军回国之后,再做区处。” 太子波亦道:“专毅大夫说的有理,父王风尘未息,我军主力未至,不如派出哨马,不时打探越军的消息,然后早做准备,待大军班师,便可兴师问罪。” 阖闾准奏,暂停出兵越国报仇之议,等候大军回国。 因为越国在背后捅刀子,吴王为了靖定夫概之乱,命留在郢都的吴军班师回国。但是这一年多来的征伐,没能得到满意的战果,吴军空手而退,孙武和伍员该如何面对这个让人十分不甘的班师诏命呢?请看下章。 ------------ 第一百零五章 知难则退 吴王阖闾率师回国平定夫概之乱,令伍员和孙武在郢都据守,与秦楚联军相峙。却不过数ri,二人便收到了吴王下令班师的诏书。 孙武身为留守郢都的吴军主帅,收到吴王班师之命,便与伍员商议道:“君王担心越国趁吾国内乱,对我不利,下令我等班师返国。如今敌师在侧,我军要全身而退,必须要制定一个周全的撤军计划。不然,我军班师,敌军趁机掩杀,反为不美。” 伍员道:“越人素来善于耍些yin谋诡计,如果越国和夫概联手,姑苏腹背受敌,倒是也有些危急。但是大王已经率军回国,定能扫除夫概兵乱,何必大军也要班师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以为秦军不能持久,长期在外,自然想速战速决,只要我们坚守不战,秦师自会退去。” 孙武叹道:“子胥说的虽然在理,但是我们伐楚一年以来,都无定楚之策;现在秦国出兵,增加了我们的战略压力,难道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么?现在正好国内生变,君王有了撤军的理由,大王已经明白楚国不能灭也!自然撤军是最理智的决策。” 伍员一想也是,先是决定yu‘灭楚’,但楚国这块肉过于肥大,吴国咽不下去;后来yu‘弱楚’,还没来得及实施,秦国已经出兵,秦楚战略联盟在申包胥的努力下已经形成。 二人正在商议,有帐前侍卫来报:“楚营有书信送来,说是交与伍员将军。” 伍员命取信来看,原来是故人申包胥之信,大意道: “吴国君臣大兵伐楚,势如破竹。五战拔下郢都,兵锋何其锐也;但是占据郢都数月,尔等君臣都无灭楚只能,亦无灭楚之智,此乃天不灭楚也!天意如此,兄长何必强为耶?兄长满门蒙冤,以‘灭楚’为孝,现在已经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但是弟但是发誓以‘存楚’为志,今ri也yu践言也!朋友之义,以成朋友之志。不可相伤。只要兄长不拼死,弟亦不尽秦楚之力,以免两伤,于事无补……” 二人看过,伍员沉吟道:“包胥之言也不无道理。现在我军获得的战果已经不浅。可以说不枉此战!” 孙武道:“可惜当初失去了‘弱楚’的大好良机:如果我军袭破郢都之时,废了昭王。重立太子建之子熊胜为新君。那样对楚国的打击才是巨大的。而且我们有扶立新君之功。楚之新君自然会感激不尽,会以我国马首是瞻。此计不成,惜哉!” 伍员默然半晌道:“我军数万之众,长驱入楚,毁其宗庙、堕其社稷;住生者之室,占敌手之妻。鞭仇人之棺,何其痛快也!现在秦师虽然勇猛,赢了两阵,但没伤我主力。在这种状况下。大王有令班师,我以为可以退矣!” 孙武道:“退则退矣!但是如此空手而退,在战略上没有得到任何收获,岂不让人耻笑?我们依然可以在故太子建之子熊胜的身上,做点文章。” 伍员恍然大悟,连呼善哉,于是伍员回书道: “平王杀无罪之太子,戮无罪之忠臣,我伍氏一门深受其害,我等不胜其忿,所以有今ri之伐楚;昔ri霸主齐桓公,曾经存邢立卫,扬名千古;秦穆公三定晋君,不贪晋国寸土,传诵至今。我虽不才,但是深感先人之义。现在故太子建之子熊胜糊口于吴国,身无寸土,我深为悯之!如果楚君能迎归熊胜,封以大邑,我定会成贤弟夙愿,全贤弟复楚之志!” 申包胥得伍员回书,向子西汇报明白。包胥道:“吴军的要求不过加封熊胜,主帅可否应承?” 子西道:“太子建无过,熊胜无辜,本该有所封邑。这个要求你尽管答应下来,我自会办理。” 不意帐下一人,乃大将沈诸梁,谏道:“太子建已经废黜,熊胜就是我国之仇,也是君王之仇。为何主帅养仇害国耶?” 子西有些不屑,道:“何为仇耶?熊胜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匹夫而已,就算封之大邑,也难以有所作为。有何惧哉!” 众将无言,子西便假以楚王之命,遣使到吴国招熊胜归国,许封大邑。 伍员得申包胥回书,不ri探马来报,楚使已经招熊胜归国加封。于是孙武和伍员开始计议退军事宜。 孙武与伍员商议道:“郢都府库之资,必yu尽数掠去。在楚国边境,定要迁出万户楚民,充实吾国人丁。此战历经年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兵家之事,皆不得已而为之。我国应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不然穷兵黩武会伤国本。” 伍员道:“请主帅率领主力乘坐战船,沿江而下。我yu走陆路,将一支小军,沿旧路回吴,要去了却几件旧事。” 孙武允诺,率吴军主力,满载楚国财货,沿江东去。 伍员率军走韶关,沿当ri逃亡旧路回归吴国。到了韶关,伍员派出士卒四处寻访东皋公和皇甫讷的行踪,皆不可得。伍员又亲至东皋公之草庐、密室,已经皆不存矣。 伍员叹道:“真乃世之高人也!”伍员便在草庐之地叩首下拜,方愀然而去。 此时韶关已经无人驻守,伍员令将士放火毁关,又迁出万户楚家为吴民,以充实吴国空虚之地。 伍员过韶关,便到了溧阳,想着逃难之时,莒女浣纱濑水,馈赠麦饭、让自己饱食,又私赠钗环,作为自己乞讨活命之资。后来因为自己画蛇添足,多心一问,莒女为了自明,投水而死。伍员每每想到这里,无不肝肠寸断、悔恨不已。 伍员对身边众将道:“我曾经饥困于此,有幸遇到一位浣纱的女子。此女名为莒女,赠我饮食和钗环,所以我能保此一命。后来因我之故,莒女投水而亡,独留老母。后来我把她草草掩埋,沥血石上,不知今ri这字迹还在否?” 于是军士们在四处寻觅了一阵,按着伍员的回忆,众人寻到题字之石。上面的字迹居然还能隐隐辨析。 伍员yu报莒女之德,却不知其家。 伍员怅然良久,令军士投金于莒女投水之处,yu要千金相报。大军继续向前行不出一里,路边却见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妪,白发飘然,手中一支竹杖置于胸前,站在路边饮泣。 军士怪而问之:“老妪为何如此之悲耶?” 老妇泣道:“妾有一女,年近三十而未嫁,只因妾双目失明,只此一女。如她外嫁,担心妾生活不能自理,所以誓不嫁人。十余年前,她在此处浣纱,遇到一位逃亡之人,赠其饭而褪钗环相赠。后恐事泄,吾女自投于河。后来妾听说吾女所赠饭者,乃楚之亡臣伍员也。今ri妾听说伍员兵胜而归,妾一来感叹妾女当ri之赠有所值也;二来悲妾女不得其报,岂不冤哉?” 军士悯其情,引老妪面见伍员,述之其事。伍员大喜,命老妪登车,载往吴国赡养终老不提。 伍员和孙武班师回国,越王允常获知其事,知道孙武和伍员善于用兵,夫概已经逃到了宋国,越国出兵与夫概夹攻姑苏的战略意图基本流产。于是越王只得领军还国,罢了伐吴之议。 但是,既然已经和夫概有所勾结,必然阖闾定将越国视为仇敌。越王允常知道已经得罪了吴王阖闾,便想出了自保的策略――与楚国绑在一个战车上,加入楚国的同盟,应对ri益骄横的吴国。这也是小国在大国之间,能够生存的重要战略手段。。) ------------ 第一百零六章 急流勇退 话说伍员和孙子班师回国,入朝觐见过吴王,交还了令箭印绶,各自回府不提。 次日,吴王阖闾上朝。他望了一眼两侧盘膝落座的诸位大臣,用余光瞟了一眼右首第一张空着的几案,良久才展开自己面前的竹简,缓缓言道:“此次千里伐楚,历经数阵。焚楚之宗庙,堕楚王社稷;让敌寇闻风丧胆,使楚君避走他方;寡人率区区数万之众,能袭破强楚之国,都赖各位爱卿群策群力,功莫大焉。今日寡人将按功行赏,鼓舞军心。” 各位大臣无不为吴王作贺。吴国不过中等之国,国土狭小,人口有限。今日能袭破强大的楚国,饮马汉水,已经使诸侯震动、列国侧目,吴王自然会按功行赏。 吴王微微顿了片刻,虽说今日是行赏的大喜之日,但是阖闾依然难以兴奋起来。 吴国虽然此次袭破了强楚,外表赢得光鲜,但是因为当初没能采纳孙武的弱楚之策,所以失去了先机,后来在战略上屡屡失策,使这次战役所获得的实质收获乏善可陈。 对于楚国这个强大的对手来说,这次郢都之败遭到了一次重创,但最终由于吴国君臣在战略上的失误给了楚国一个喘息的机会,让楚国得以在昭王的手上再次强盛起来,这自然是后话不提。 在阖闾的心里,这是他此次战争结束后留下的深深遗憾。不光如此,还有一个人的背叛对他的打击更是雪上加霜。 望着夫概那空着的几案,阖闾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继而说道:“经过合议,此次破楚之功,孙武位居首位。其次为伍员、伯嚭、公子山、越朋 ……” 吴王望着几案上的竹简开始念那长长的受赏名单,在这个名单里面,少了一个人的名字。 阖闾念完名单,脸色不再象先前那么阴霾,转而和颜道:“孙子此次居于首功,但寡人不知爱卿欲于何求为赏耶?” 孙武奏道:“臣虽说有些微末之功,但此战纵然能攻城拔寨,溃敌师于千里。但兵者凶器,不可以作为谋国之长策也,是万不得已而为之之事——用兵。那是国家最后的手段而已。此次兵事可呈,但谋国失策,臣之过也!” 吴王知孙子之意,此次没能谋定楚国,没能获得理想的战略回报。是吴国君臣耿耿于心之痛。 吴王道:“爱卿有不世之功,寡人将以相位托之。如何?” 孙武伏地叩首道:“多谢大王厚恩。但臣无意为官,臣请还山归隐,委身与山水之间,请大王允之。” 吴王听后大惊道:“爱卿正是功成名就之时,为何突生退意,难道寡人不足先生辅耶?” 孙武固辞道:“臣曾经游学天下。不愿受庙堂俗务缠绕,欲寄情于山水之间。臣请大王容臣辞官归去,臣便感激不尽!” 阖闾见孙武退意坚决,也还没搞清楚孙武辞官的背后原因。吴王便宣布退朝,以后再议孙武辞官之事。 阖闾独留下伍员,见众臣退去,吴王便起身命伍员跟着自己回到了寝宫。 因为吴王此次破楚,在郢都楚王的宫殿里居住了好些时日,心里常常感叹楚宫的大气奢华,有泱泱大国的风范。这次班师回国之后,阖闾便吩咐下去,要大治宫室。因此吴宫正在扩建整修,工匠差役颇多,所以君臣二人就在后/宫的小花园外寻了个偏僻之地坐了。 阖闾浓眉不展,郁郁言道:“此次破楚,孙子有不世之功,但他不愿为官,寡人不知他为何突然有了退志,不知子胥如何看待此事?” “孙子乃天下奇才,极善用兵,是国家的栋梁之臣,大王不可放他去了。” “寡人也有此意。奈何孙子去意甚坚,子胥与孙子为知己,不如私下为寡人劝之。寡人欲定中原,图霸南疆,任重而道远,不可无孙子之助也!” 伍员受命:“臣试为君王留之。” 吴王道:“孙子大才,如果被他国所用,却该如何是好?” 伍员知吴王之意,谏道:“根据臣的观察,孙子自然不会再求仕于他国。如果要图功名,孙子何必还要把到手的功名舍弃呢?经过此次破楚之役,孙子将名垂青史,何须画蛇添足?大王不必多虑。” 吴王默然良久,却又说道:“夫概此次兵变,差点酿成大祸。但是夫概与寡人为同胞兄弟,此手足相残之事,必为国人所不齿。现在夫概兵败,已经逃往宋国,但终是寡人心头之患,爱卿为寡人谋之。” 伍员意会,告辞了阖闾,出了吴宫。伍员坐上马车,吩咐古辛道:“先到龙卫营之议事厅。” 这龙卫营最先成立的目的是秘密刺杀太子庆忌及其党羽,是吴王为了剪除自己的政治敌手而设置的私家机构,不受国家行政机关的节制。在吴王伐楚亲征之时,由越朋率领部分龙卫营的精锐作为吴王的近身侍卫,后来吴王归国,龙卫营重新归位。 伍员便是龙卫营的最高长官,直接受命于阖闾。 龙卫营那昏暗的议事厅上,地面是松木的地板、正中是一张暗红的雕花几案,两侧顺势各摆放着四张矮几,陈设依旧。 伍员招来越朋、速卖和田方,吩咐道:“上次夫概反叛,让大王十分震怒。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大王有图谋夫概的意图。而夫概已经逃到了宋国,我龙卫营必欲除之。” 三人受命,伍员便令越朋主持龙卫营的日常事务,对夫概的追杀亦由越朋负责具体安排和执行。 伍员办完公事,便令古辛驾车直奔孙武府上。 孙武迎入伍员,在书房坐了。孙武命侍者上茗,然后二人闭门而谈。 伍员笑道:“当日我荐贤弟出山,今日贤弟凭借破楚一役,搏取盖世奇功,名震华夏,正是日悬中天;奈何却有退意,愚兄实在有些不解。” 孙武回道:“兄长可知天道乎?月圆盈亏,暑往而寒来;春去不远秋将至,四季轮回人自知。弟观大王为人:现在国富民丰,四境无虞,大王必生骄奢之志。再则大王恃其强盛,必然频频用兵,长此以往,定会民怨沸腾、国势日衰。弟听闻大王已经开建长乐宫、筑高台于姑苏山。大王骄乐已生,以后难有大志。” 伍员见孙武剖析得十分中肯,沉吟半晌,方道:“君王虽然亦有过失之处,但愚兄看来,还算是一代明君。贤弟难道认为大王真的不值得辅佐吗?” 孙武摇头道:“大王虽为一代有为之君,但是身后的君主如何呢?现在我等已经功成名就,此时不退,将来必有后患。弟不单是想保全自己,也劝兄长见好就收,趁此功成名就之日,脱身去罢。” 伍员思之良久,叹道:“愚兄与贤弟的处境大不相同。我为楚国亡臣,投奔大王羽下。我为大王图谋得位,大王为我出兵破楚,报我满门冤仇,我们君臣共患难十余载,岂可轻言相弃耶!虽说贤弟之言自是有理,但亦有过虑之言。” 孙武半晌无言,对伍员拱手道:“弟已经打定了辞官的主意。人各有志,大王如果向兄长问询,望兄长成全我的一番归隐之心。小弟在此谢过,从此你我兄弟一别:展眼有生年,各自保平安。” 伍员见孙武辞官之意甚是坚决,也不好再劝。 阖闾知孙武固辞,只欲还山,吴王便不再强留,赏赐给孙武金帛财货数车,准其在吴国山林隐居。 这日,孙武登车,也没与同僚们告别,便飘然而去,沿途把吴王赏赐的财货金帛散之于贫民之家,归隐于民间矣。(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七章 伍员拜相 孙子辞官隐去,但越国在背后和夫概联手,向吴国暗施冷箭,让阖闾大为气恼。为了给越国人一个教训,阖闾便有意出兵伐越。 阖闾因为日渐年老,又见太子波年纪已长,而上次与被离共同守国,不纳夫概,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阖闾便有意让太子参与国事,早做锻炼,也可以和伍员等重臣多些沟通。 这日,阖闾召来太子波、太师被离、伍员、伯嚭商议如何惩罚越国之事。 阖闾道:“此次夫概兵变,越国欲谋不轨,用心极为险恶,寡人甚怒之。越王允常,从此与寡人不共戴天,不知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伍员知吴王有伐越之意,谏道:“君王刚刚破楚,已经劳心费神,再说我军数年来连年征战,百姓的赋税、劳役颇重。臣以为应该先休整一段时间,让百姓能够休养生息,以养民、安民为要。” 被离亦道:“伍员之言是也!姑苏城内今年频发水患,大王又下喻兴建宫室高台,耗费巨大。如果再派兵伐越,臣以为国力难以为继。如果一味用兵,是损民也!” 阖闾沉吟良久,望了一眼身旁一言不发的太子,问道:“你身为太子,有何话说?” 太子抬眼一看,见父王目光犀利,面有愠怒之色,便上前奏道:“诸位前辈在这里,孩儿不敢僭越。既然父王相问,儿臣思有一策,请父王定夺。” 阖闾听太子之言,似乎胸有成竹。便点点头,示意太子讲来。 太子道:“用民必先恤民。吾国数年征伐,百姓已疲,必先养之。现在我国形势。据儿臣看来,却有诸多隐忧。” 阖闾讶然道:“我们攻破了强楚,难道我国的形势更加严峻了不成?” “楚国虽败,但一定牢记了这次失败之辱。一旦楚国复兴,必然会寻机复仇。所以儿臣劝父王要养民、强国,只要吾国强盛,楚国就不敢轻举妄动。” 阖闾然之,复道:“越国之事如何?” 太子回到:“吴国东面是茫茫沧海,无虞也。而南面的越国近年来开始强盛起来,并且没有受到战争的损害。虽然只是中等之国,可国力不可小觑,实乃心头之患。我们可在吴越边界,筑以大城,驻扎军旅。以防越国。” 阖闾见太子主意不差,脸上微微露出了笑意。望着被离。笑道:“太子能有今日之学,太师功不可没,寡人以为此策甚是可用。” 被离微微一笑,道:“太子为人聪敏,有仁爱之心,后日必为仁君矣!” 此时伯嚭出班。向吴王贺道:“太子见识番茄,天资聪慧。大王神武,后继有人矣。臣为大王贺之!” 阖闾含笑道:“还得多加历练才好,吾国基础薄弱。疆域狭小,还需励精图治,才不被他人所灭。各位爱卿以后就多加点拨,使太子早成大器。” 众臣领命。太子续道:“儿臣还有要事上奏,此次破楚以来,父王欲论功行赏,但因为孙子辞官一事被暂时搁置起来。儿臣以为此事不宜久为搁置,以免伤了将士们的一番热血丹心!” 阖闾点头称是,对太子更加赞赏。 见太子谈及对越国的战略问题,伍员深有感触:对于上次应对“攻破楚国之后怎么办”的问题,吴国君臣没有交出一张满意的答卷,战略上频频失误。后来伍员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认为,主要是在发动战争进攻之前,吴国没有事先制定出一个完整、周全的战略计划来。 有了这次教训,伍员便向吴王奏道: “经过伐楚之战,秦国出师相助楚国,秦楚结为了战略同盟;再者唐国被灭,蔡国迫于秦楚之威,也自称中立,使我国的盟国都被秦楚瓦解。再者南面的越国更是心藏奸计,对我们时有觊觎之心,是豺狼也!今日遍视吾国左右,没有一个战略同盟,臣以为现在这种局势,对我国的生存环境极为不利。” 吴王听了伍员一席之言,如雷贯耳。便站起身来,双手扶于几案,身体略往前倾,问道:“子胥之言醍醐灌顶,吴国就是有个三头六臂,如果没有战略上的同盟,孤立无援,是取败之道也!子胥有何妙策?” “越国是我国的对手,自然会与楚国结盟,我国的南面和西面就处于危险之中,如果稍有差池,或者在战略上一旦失误,楚国与越国的联盟会轻而易举地击败我国。所以,臣认为趁楚国此次大挫之机,我国应该抓紧时间与其他诸侯早早结盟,方可无虞。” 阖闾点头道:“是也!吾国此时兵威正盛,其它诸侯自然愿意和我们结盟。” 伍员又道:“我国南面为越国、西为強楚,都是敌对之国,无法结盟,只能是暂时相安;而诸侯强国之中,只剩下晋国和齐国这两个大国,可以选为结盟之国。” 阖闾道:“晋国君弱臣强,国事都由强臣把持。晋定公自顾不暇,哪有能力驾驭此等军国大事?如果与之结盟,寡人认为用处极为有限,不如与齐国通好。” 伍员道:“臣亦有此意。齐国是诸侯中最先称霸的国家,国力强盛。与齐国通好,可以保证我们北方的战略安全。” 吴王道:“寡人听闻齐侯纠合卫、郑等小国,自称盟主。” 伍员道:“齐侯见晋国已经失去了天下人心,也不能伸张正义,呵护弱小,诸侯皆叛之。如齐侯想做这个盟主,也急需我国的支持,正好可以与之相通。” 吴王有些不乐:“寡人本欲图霸南疆,齐景公却自称盟主。齐国本来已是今非昔比,齐侯亦老迈不堪,却欲自诩为盟主耶?” 伍员劝道:“盟主的虚名不要也罢,现在正是诸侯各自为政的时期。晋国丧失了自己的霸主之位,而新的霸主还没产生。这正是我们吴国励精图治的时候,大王意欲图霸,不可急功近利,要步步为营,先富国强兵才是正理。” 阖闾捋着胡须,片刻方道:“寡人依先生之言就是,但吾国图霸,是先攻伐越国还是先出兵定中原呢?” “待国力昌盛之时,以兵威先服越国。越国只是一个小国,不必出兵攻伐,按照孙子所言:‘不战而屈人之兵’。而中原诸侯,选定一个无道之国伐之,依齐桓公故事,吾国可以图霸也。” 吴王准奏,令伍员制定国策,徐徐励精图霸。 阖闾令其它三人退去,留下伍员相问:“寡人心系三件心事。一为夫概之事;二为孙武之事,三为楚国之事。不知先生有何讯息?” 伍员回道:“夫概之事已经派出龙卫营去宋国办理,此时也许正在路上,如有什么消息臣自会向大王禀告。二是大王担心孙武被他国所用,臣依照大王之令,也派出了龙卫营的耳目,尾随孙武隐居之所,获知孙子并没去往他国,一直留在洞庭一带隐居。” 伍员顿了片刻,又道:“楚国之事暂且还没有详细的信息回报。只是说楚昭王在我军退出郢都之后,开始从随国奔往郢都。” 吴王道:“先生从寡人为公子之时,便投奔于寡人门下,距今十六年矣!今日寡人已经为先生报仇雪恨,但国家大计,需赖先生尽心尽力。太子波虽年纪不小,但为人颇为有情,心善面软,魄力不足,还望先生尽心辅佐。” 阖闾以太子相托,伍员跪下受命,君臣二人又谈了些私密之语方才散去。 第二日临朝,阖闾便宣布诏命,任伍员为相国,效仿齐国管仲、楚国子文故事,总领军政大事,直呼伍员为‘子胥’,以表其宠。又任伯嚭为太宰,与伍员同预国政。其他将士皆依功行赏。吴王又命公子山在吴越的南方边界上垒石筑关,称为石门关,驻军以扼守南疆;又派太师被离出使齐国,与齐国通好。 吴王阖闾暂且罢了问越之罪,依伍员之策,先让百姓休养生息,此时为阖闾十年,周敬王十五年也!(前505年)(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八章 劫杀夫概 话分两头,再说越朋受伍员之命,负责龙卫营的日常事务。而龙卫营在眼下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剪除逃奔宋国的夫概父子,按照阖闾的想法,秘密劫杀夫概可以减少很多麻烦,包括道义上的付出。 越朋便命速卖为首,带领龙卫营的五位高手,悄悄潜入了宋国。一路细细查访夫概的下落。经过一段时间的访查,获知夫概在宋国的彭城落脚。 此时为宋景公时期,夫概兵败逃宋。因为夫概之妻宋女是宋国贵族之后,宋景公便收留了夫概父子,让他们暂且在彭城藏身。 这彭城临近吴国,地处吴国和宋国之间。按照宋景公的意思,只要吴王阖闾不向宋国要人,宋国就收留夫概父子;如果吴王要率兵问罪,这彭城就挨着你吴国,你要抓这父子俩我宋国也没什么意见,有些悉听尊便的意思。 速卖一行到了彭城,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经过一番周密的打探,速卖和五个助手摸清了底细,寻到了夫概的落脚之地。夫概虽然兵变失败,但得到了宋国的救助,吃住皆有宋国供给, 速卖便招五人商议劫杀夫概的计划:“夫概有万夫不当之勇,不能与他硬拼。我等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来一个出其不意,一招制敌。” 其中一人道:“不光夫概骁勇,其子扶臧武艺也十分高强,亦不可小觑。” 速卖点点头,道:“我观察了一阵夫概的落脚之地。此地位于市井冷僻之所,居民不多,自然不怎么热闹。我便扮着贩卖刀箭之人,你们中间选一位扮着贩卖针头线脑的小贩,穿街过巷。便于侦探夫概的行迹。其他人员就在夫概的住处四处巡视,到时动起手来可以随时支援。” 一行人商定已毕。速卖便令一人扮着贩夫模样,挑着针头线脑在街巷叫卖,自己便肩挎几把吴钩,身背数张桑木弯弓,箭囊插满了箭簇,扮着贩卖刀箭之人。其它人员皆扮着寻常百姓,在夫概的住宅周围游荡,寻找下手的时机。 一日早晨,只见那斑驳的朱漆大门徐徐洞开。先是两个身穿灰衣短襟的仆人各自推开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然后便见同样装束的几个仆人拉着两匹马出门。准备套好马车。 看样子夫概准备出门,虽然他逃到了彭城之后,一直深居简出。此次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亲自出门办理。 过了略半个时辰,就见里边走出一人,此人黑面虬髯。身材伟岸。身上穿着一件白色锦袍,腰挎长剑。自是阖闾胞弟吴国大将军夫概。 那卖针头线脑的看得清楚明白。便向卖刀箭的使了一个眼色,那卖刀箭的便假装上去,立于车道正中,一边口中吆喝: “此乃正宗吴钩,价格实惠,那个官家。你看看么!……” 夫概远远听见有吴钩叫卖,便朝这边望了一眼。然后迟疑了片刻,最后拿定了主意。只见他向侍从挥挥手,示意把这叫卖刀箭的唤过去。 “那官家。嗨!你看看这箭,还有我这弓可是山桑木做的,大爷你瞧瞧……” 两个身着灰衣的仆从便过来,把这卖刀箭的推推搡搡,拉到了夫概的马车之前。 “把你叫卖这吴钩拿来我瞧瞧。”夫概坐在车上,伸出手来。 那人依言从肩上取下吴钩,因为身上背负的物件颇多,行动甚是不便。那人便把身上的弓箭、吴钩等皆放置在足前地上,而后拿起一把吴钩拔将出来,双手横捧着向夫概的马车走来。 这是一把柳叶弯刀,刀体较薄而韧,刀光濯濯,称为“吴钩”是也! 那人渐渐近了,估摸离夫概只有三步之遥,此时却见那卖刀箭的面色一凛,右手手腕一翻,早就把那吴钩握在了手上,然后顺势直刺,直取夫概心窝而去。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只见夫概把身子往左边一拧,那吴钩便擦着腰间的锦袍而过。那人一个变招,用吴钩柳叶般的弯刃一抹,那锋利的刀刃便划破了夫概的锦袍。 血红瞬间浸染了白色的锦服,夫概见状大惊,一个腾挪,早就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侧边不远处那个卖针头线脑的小贩此时也从挑担里提起一柄短刀,纵身过来相助,在外围游荡的三个陌生人此时都提着刀剑也向夫概的马车围了上来。 夫概受伤之后,在车上一阵躲闪腾挪,霎时被这几个人的咄咄刀锋围得个水泄不通。夫概的几个侍从前来解围,无奈都是些无用之辈,岂能抵挡得住这几个龙卫营的高手? 夫概虽然有力敌万夫之勇,无奈自己处于战车之内,空间狭小,实在施展不开。再说身上又受了刀伤,敌手十分强悍,情况却是十分危急。 此时,却见一位少年,可能是听到了外面嘈杂之声,便从那朱漆大门急奔而出,来人正是夫概之子扶臧。 扶臧见状,大喝一声,提剑杀奔过来,欲救父亲夫概。 那车上的夫概见了,大呼道:“孩儿快走,此乃吴王派来的勇士。来劫杀我父子二人!” 因为外面十分吵闹,惊动了屋内夫概的十余名侍卫。由于侍卫们的加入,局势渐渐相持起来。 扶臧见父亲受伤,挺身护在父亲身前,低声道:“父亲快走!看来是龙卫营的杀手!” 夫概深知阖闾这龙卫营的用处,都是些亡命之徒,专门刺杀与阖闾为敌的人,公子庆忌便是先例。夫概心知自己举兵反叛,有图位之志,这是任何一个君主所不能容忍的,看来阖闾必欲除之而后快。 夫概见儿子率着侍卫与刺客苦战,又不知周围是否还有接应的刺客,只得先走为上。 “父亲快走!宋国已经不能藏身,赶快逃奔他国!”扶臧对着夫概大声喊叫,手中的剑却是越来越沉重。 只见夫概大喝一声“驾”!那双马便一声长嘶,举蹄纵身,只见夫概驾着马车向前直奔而去。 那五人见夫概欲驾车而逃,那卖刀箭的便是速卖,立即荡开扶臧之剑,跳出圈子,从地上捡起桑木弯弓,从箭囊之中掏出一支箭簇,便弯弓搭箭。 夫概听见了空中的撕裂之声,他是战场中的老将,冲锋陷阵不知有多少次,听见背后弓弦一响,早就闪动身形,避开了那支呼啸而来的利箭。 无奈五人没有备马,只得遥望着夫概驾车而去。速卖只得一声低喝,再次手握吴钩,杀向扶臧。 扶臧此时已经无力再战,手中剑势越来越慢,渐渐力尽不支。现在又见父亲已经逃出虎口,心里一下放松,剑势一缓,肩上早就中了一刀。 扶臧缓缓倒地,此时身上已经中了数刀。他微闭的眼里晃动着再也熟悉不过的吴钩。那柳叶形的弯刀,柔软锋利,那是自己国家独有的兵器,死在吴钩之下,可以瞑目矣! 五人杀了扶臧,便隐身退去,自去寻觅夫概的踪迹不表。 那夫概脱离了虎口,心知被龙卫营的杀手盯上,便难以安生。想着列国之中,只有越国、楚国与吴国为敌。但是越国国力有限,不是吴国的对手,一旦吴王兴师问罪,难保越王不会把自己交给吴王。而楚国这次吃了吴国的大亏,自然在心里十分怨恨吴国。再说楚国虽然此次兵败,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国将来一旦复兴,那么在诸侯之中将无敌手。 于是夫概打定了主意,一路驾车西逃,然后折向南方,逃离宋国,投奔了楚国。 后来昭王不记旧怨,念夫概之勇,封之于棠溪,称为棠溪公,此是后话。 那楚国,在与吴国战败之后,联合秦国虎狼之师,逼退了吴军。吴国君臣撤出郢都、退守回国之后,楚国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请看下章。(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九章 昭王归国(上) 楚国都城,郢都。 放眼望去,只见城墙残破,芳草萋萋;房屋、楼宇、宫殿和街道经过战火的洗礼已经变得破败不堪,大多已是断壁残垣。郢都城内随处可见白骨森森,僵尸横卧。那些断壁残墙之上停歇着啄食死尸的黑色大鸟,使这座城市显得阴气逼人,似乎成了一座鬼城。 此时的郢都城内人口寥落,大多居民为了躲避战争早已人去屋空;吴军占领郢都之后,这些楚国居民只得忍气吞声,只要稍有机会都会逃离出城,另寻生路,所以最后留在郢都的居民已是人丁寥寥、屈指可数。 郢都,这个被吴**队凌辱过的城市,那巨大的伤口,鲜血正汩汩流淌。 “楚军回来了!大王要回国了!”一个少年从那残破的正南门跑过,口中不住地嚷道: “快来看啊,好多好多旗帜,是大王的旗帜!” 远远地,透过朦胧的薄雾,一队长长的队伍蜿蜒而来,离城门渐渐近了。这郢都的秋天,渐渐有了些寒意。 这支队伍的前面是一位身着锦服的中年男子,一身文官打扮,坐在敞盖马车之上,看上去三十左右年纪,面容较白,微胖,此时正坐在车上闭目沉思。 “左尹大人,我军已到郢都南门,大军是就地扎营还是入城?”一位身着盔甲,身披红色披风,浓眉黑面的将军立在马车旁问道。 那人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先是“哦”了一声,然后下令道:“大军就在城外扎营下寨。传我命令:我军驻扎在南门,请子薄、子虎大人率秦军驻扎于东门。待大王回都之后,再做裁度。” 那人领命而去,嘴里却咕哝道:“郢都七门。东门为正门,却让秦军驻扎,真是主次不分了!” 而他作为小小的军将怎会知晓?秦国出兵救了楚国,为楚国君臣复国,直到现在一直屯兵未回,如果没有点东西是不可能打发走别人的,这是起码的规矩。楚国君臣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如何重建体无完肤的郢都之城,恢复这个国家的元气;再就是如何打发这支虎狼之师。这是国家大的方针,只有等待楚王回国之后才能抉择。 楚军暂不入城,在郢都南门驻扎之后。建立中军大帐,左尹子西令传各位文臣武将到中军大帐商议军国大事。 子西道:“经此一役,郢都残破,民不聊生。现在大王还在随国,很多大事需要大王定夺。所以。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一是迎大王还国回都;二是是修复被损毁的宗庙城墙,宫殿房舍。” 于是子西安排子期负责重修宗庙。恢复被伍员毁坏的平王之墓。命王孙由于率领士卒负责清理街道。修整房舍。把郢都城内进行一次比较彻底的清理,收埋死尸骸骨。子西又亲自到孟嬴寝宫问礼,问寒嘘暖。又令申包胥和斗辛率水军3千,到边境去迎归昭王。 话说申包胥求得秦国出师,吴楚联军逼向郢都。后来吴军连败两阵之后,国内夫概生变。使吴王内外交困,双方经过议和之后吴军撤退回国。楚昭王先是随军到了襄阳,后来子西担心战局难测,还是先把昭王送回到了随国暂作等待。 昭王便日日打探国内的消息。这日哨马来报:“大王,吴军已退,申包胥大人正在边境迎候君王还国!” 昭王大喜,便入城去亲自拜访随侯,准备辞归。 两君相见,昭王拱手道:“吾国已复,多谢贤君不弃,使我君臣能够栖身保命,楚国能有今日,皆托贤君所赐!” 随侯还礼,为昭王贺道:“恭贺贤君!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虽然楚国有今日之难,但有明君贤臣,必然可以东山再起,再图大业!” 昭王深感随侯冒着吴国兴师问罪的危险收留了自己,在那种险恶的条件下,能够机智地保全楚国君臣,实在是恩重如山。 昭王便对随侯盟誓道:“吾楚国之后,楚、随两国从此结为兄弟之国,世为友好,永不侵伐!” 随君此次押中了宝,没有倒向吴国阵营,不象唐国和蔡国,在大国之间,一不小心没站好队,就可能有灭国之祸。随侯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见昭王如此感恩,便也是惺惺相惜,亲自把昭王送出城来,见昭王登船而去,才自回宫。 昭王和公主季芈登舟顺流而下,日夜赶路。 到了楚、随边境,申包胥和古辛早在境上等候,接住昭王。君臣一行立即乘坐战船,继续顺江而下。 申包胥便向昭王汇报了秦楚联军和吴军在郢都对阵的详细战报,并把楚国和吴国议和的条款向楚王一一述明,并说以子西做主封熊胜之事。 昭王也没什么言语,当时自己身处随国,与郢都相隔千里,子西作为楚国的最高统帅,在外自有定夺之权。 昭王也向申包胥打听了一阵郢都内的情况,闪烁其词地问了一些关于母后孟嬴的信息。 不过两日,昭王一行便到了云中境内。 这日,船行云梦,昭王坐于船头,公主季芈在侧,此时已是日暮时分,残阳如血。江水两岸的群山在江面上投下浓黑的暗影,猿声偶啼,轻舟泛江。 昭王站起身来,扶着船舷上的木栏,望着江水滔滔,心里感慨万端。想着刚刚奔逃时的狼狈苦状,依然历历在目,禁不住长叹一声道: “岁月空转,但往事历历。我们当初逃奔路过此江之时,爱妹可否记得,连贼寇也视寡人如无物。如果不是王孙由于为寡人挡住了贼首一戈,钟建护住爱妹,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季芈默然良久,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金黄,那是落阳照在江面上的反光,让季芈看起来更加妩媚迷人。 半晌,季芈也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王兄可曾想过,我们兄妹逃出郢都之后,母后可是如何?” 昭王听此一言,于是垂头良久,望着大江东去,心里却五味杂陈。是的,当初匆忙奔逃,置母后孟嬴不顾,这是昭王心中永远的痛,那是自己深感愧疚的伤口。而母后在郢都境况如何,更是牵动着这两个年轻人的神经。 “如果母后在郢都有个三长两短,都是为兄之罪。但是信使送来子西之信,说是母后仍然居住在原来的寝宫,好像没受到什么伤害。”昭王道。 此时季芈年已十五,遭遇此次大难,随着昭王一路逃亡,看见了真实的民间疾苦、经历了惨痛的人世沧桑,也是感触良多,对昭王道: “父王在时,可能有很多失策之处,方有如此大难。但王兄可曾想过,王兄当国已经十载,朝中的能臣良将自有不少,而吴国区区数万之众,便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肯定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不知王兄可曾细细想过?” 昭王知道,这次楚国战败,肯定是要有人出来担当这个责任的。自己用人不察,治国无方,定当担责。 昭王喃喃自语道:“逃离郢都之时,寡人已经立下了誓言,只要能够复国,定当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不愧我泱泱大楚的称号。” 兄妹俩看着水面卷起的阵阵漩涡,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山去,桨声欸乃。一行行白色的水鸟自由自在,在江面上旋舞,如此山河,可知差点断于自己之手,岂不后怕?昭王收回思绪,见夜色渐深,江面凉意阵阵,便嘱咐道:“爱妹进去睡吧,天气可是凉了。” 于是兄妹俩便各自回到船舱安歇。 是夜,船泊云梦。 第二日早起,昭王便传来斗辛,向他交待:“此地为云中,我们当时在此处遇到贼寇。这里没个船商歇脚之地,甚是不便。寡人之意,令此地的县宰在这里修建一座集市,便于商旅周转停歇,也可以防止贼寇横行。” 斗辛领命,下船去向县宰传喻。待公事完毕,斗辛回返,战船再次起锚,直奔郢都而去。(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章 昭王归国(中) 申包胥和斗辛护送昭王到了郢都,子西率众位大臣出城五十里迎接。君臣见面之后,感触良多,自是一番软语慰劳,各自面带泪容。 昭王入城之后,放眼一看,城内宫阙,大半残毁。街道两侧百业不举,人口萧然,昭王禁不住凄然泪下。 马车吱呀,蹄声得得。宽阔、空寂的青石街道上,再也寻不见以往的人头攒动、车马喧喧的景象。 风中的旗帜猎猎,街道上身着褴褛、面容木讷、站立两旁迎接的百姓队伍,让昭王心如刀绞。 他们面黄肌瘦,无声的目光,蕴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拷问:为什么会这样…… 来到王宫大殿,只见宫室大多残败不堪,昭王面色萧然,一声不语。众臣见此,也寂寂无言。 昭王并没直入王宫正殿,想着自己有愧母后,‘百事孝为先’,便先转入楚太后孟嬴的寝宫――秋阑宫,示意众臣退后,自己一人前去拜母。 孟嬴听说昭王还国,便命侍女大开秋阑宫之门。这一年多以来,门外就是豺狼虎豹,为了自保,也为了洁身自好,这里总是大门紧闭,上到孟嬴,下到侍女都不曾离此半步。当初孟嬴礼退阖闾之后,心如死灰,不知国破家亡之下,何日是个尽头?不想今日母子重逢,社稷犹存,自是大喜之事。 昭王见母后居住的秋阑宫宫门大开,疾行数步,便望见宫内正中木榻上端坐着一人,身着华服,气度雍容,自是母后孟嬴。 昭王双膝跪下。双手捧于额上,深深叩拜于地,垂首而泣,哽咽半日不能言。 母子相对垂泪。良久,昭王叩首道:“孩儿不孝,请母后恕罪!” 孟嬴起身巍巍站起,双手扶起昭王,哽咽道:“季芈可好?她在哪里?” “母后放心,孩儿等会就让爱妹来拜见母后。母后受此大难,皆是孩儿无能之过。致使国家不幸。生此大变,孩儿难辞其咎!可恨宗庙被敌人夷灭,父王陵墓受辱,此滔天之恨,何时可灭?” 孟嬴收住眼泪。想着子女平安,社稷失而复得。便转忧为喜。正色道:“今日君王复位,首先应该先行赏罚,特别是如何犒赏秦师,让秦军归国更是当务之急。” 昭王自是明白,回道:“这是自然,孩儿首先便要与秦军主帅洽谈犒赏事宜。让秦师高高兴兴地回国。知恩不报非君子,孩儿必将重报秦君之德。” 孟嬴道:“经此一役,我国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君王必须抚恤百姓,要爱民如子。待百姓恢复。百业大兴,国力强盛之后,再图今日之恨。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昭王受教,孟嬴又道:“君王已经是个铮铮男子,不再是懵懂少年。经过如此变故,尝尽尘世疾苦,定会心有所感,不负众人之望!” 昭王再跪受教。然后才让公主季芈入内与母亲团聚。母女二人自有许多贴心之事述说。昭王别过母后和爱妹,与众臣一起,准备返回驻扎在南门的中军大营。 子西劝道:“王宫大殿虽然有些残破,臣已经吩咐下去,早早做了一些修缮,还是可以住的。大王既然已经入城,不如就住在后寝正宫,何必还要回到军帐居住,亦非长策?” 昭王思索半晌,方道:“今夜就不宿寝宫,寡人心内凄惶,那就住在斋宫里罢了,今晚寡人一个人要好好想一想。” 昭王便独自住在了斋宫。一夜难以入眠,把从郢都逃亡之始到今日回归郢都为止,在脑里全程过了一遍。又把回到郢都之后听闻的后宫之事一一做了一番清理,十分感叹母后在吴王的淫威之下,居然能够洁身自好,得以保全。在昭王的心里,对母后孟嬴便更为敬服。 而昭王的王后陈妃,在阖闾攻入郢都之时,被阖闾霸占,一直为吴王侍寝。吴王退回国内之后,这陈妃却被留了下来,仍然居住在紫烟正宫。现在听说丈夫回国,却不到紫烟宫来,心知昭王怪罪,自已亦无颜与丈夫相见,便在紫烟宫内,一张白绫自缢而亡。 次日一早,昭王便率领百官,先去宗庙,祭拜天地祖宗。而后再拜谒平王陵墓,见已经修复妥当,知道皆是子西之力,心里甚是感慰。 祭祀礼毕,昭王对众臣道:“今日能够有所恢复,都亏众卿之力!现在百业待兴,千疮百孔,还请各位爱卿再接再厉,重拾河山,亦不枉我泱泱大楚之名!” 众臣振臂一呼,都为昭王作贺:“此次重生,看来吾国国运绵延,而‘湛卢’归于大王,无道归于有道,臣为大王贺也!” 昭王道:“寡人任人不查,任囊瓦为政,失属国之心,使民心不附、将士背离,几近亡国。若不是各位爱卿大力相助,寡人岂有今日复国之望?失国者,寡人之过;复国者,卿等之功也!” 各位大臣稽首,自称不敢。昭王便传令下去,明日一早登殿上朝。 是夜,昭王归寝紫烟宫。想着百废待兴,很多事情尚无眉目,心里甚是着急。于是遣使分别请来公子子西、子期和申包胥三人,在紫烟宫的梅香阁设位而待,欲趁夜研讨如何犒赏秦师之事。 现在秦师留楚,虽说是来帮助自己的,但是终究是一驾锋利的战争机器。“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有虎狼在侧,昭王自是难以入眠。 三人纷沓而至,昭王赐座毕,抱歉一笑:“寡人心急,一想着秦师在此,便坐不安席。秦军可是号称虎狼之师,寡人深为忌惮。请诸位爱卿前来,是要提个犒赏方案,好让秦军早早归国。” 子西道:“大王心里所想,臣这段时间也在盘算,只等大王回国之后定夺。臣以为秦师不回,终是不妥。但是吴军占据郢都之后,抢掠一空,致使我国库空虚,一无所有。我们拿什么来犒赏秦师呢?如果没有犒赏之物,秦师岂愿自退?” 昭王叹了一口气,想了一阵,道:“吴军主要占据的是郢都一带,南边几个重镇都没受到什么损失,自然还可以想些办法。此事可遣一人前往各地征收些财物珠宝,用以犒赏秦师如何?” 申包胥奏道:“当日臣向秦王请师,主要是以秦楚是婚姻之国作为说辞,并没许诺。臣以为先可以向秦军主帅言明现在我国国库空虚的现状,待缓些时日,自会厚加犒赏。” 子期也赞成申胥之议,亦道:“大王可以亲自前往秦军驻地,向秦帅阐明,待国家有所恢复后再赏不迟。” 但子西极为反对:“秦王出师帮助吾国退敌,虽然我们没有应承供奉之物,但作为一个国家的信义来讲,应该按照规矩有所犒赏,万万不可失信。如果逶迤拖延,臣一是担心秦军生隙,会引起误会;第二就是万一惹怒秦军,在此情况下,对我却十分不妙,请大王三思!” 这时,有侍卫来报,说是王太后派遣了一名贴身侍女前来,要面见大王。 不一阵,只见一位侍女进来觐见昭王,跪下奏道:“妾领太后之命,让妾来给大王带话:太后说大王一定心忧秦师之赏,太后说她老人家还略有些收藏,这次吴军并没有进入太后居住的秋阑宫,所以里面还有些可用之物,虽然不多,但也可以先聊以应付。” 昭王大喜,起身谢道:“请姑娘替寡人为太后作谢。太后为国操持,寡人深谢之!” 子西道:“这下便有些妥了。臣在军中想一些法子,然后和各位大臣商议募捐一些,再加上太后的收藏,就可以先作为犒师之费。以后咱们再作一些弥补,秦师可退也!” 昭王和三位重臣商定了犒赏秦师的计划。让子西安排人手,到几个没有受到兵祸的南方重镇和属国之中,去征集些财货布帛,以充实国库。 议罢,时已三更,昭王便亲自送三人出了紫烟宫,方才回房安寝。)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昭王归国(下) 第二日早朝,昭王身着崭新的王服,乘着驷马之车,从紫烟宫出发,穿过那条熟悉的大道。车轮咿呀,旗幡招展,昭王被侍卫簇拥着到了王宫正殿,方才被宫监搀扶下车,然后踏上王宫正殿前那数十级高高的台阶。 朱红的木柱,金黄的垂幔,还有正中高台上那张象征权力的几案……对于昭王来说,今天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从自己居住的紫烟宫到王宫正殿,曾经多少次重复着这条道路,曾经都是那么从容和理所当然。而今天,昭王却是面色凝重,感慨万端。 居中坐定,各位大臣分列两侧而立。透过大殿,穿过那道朱红雕花大门,昭王知道,朝堂之外,便是自己的千里河山…… 收回深思,昭王沉声道:“今日国遇大难,致使社稷倾危,几近灭国!楚国能复国在望、重见天日,皆赖众卿之力也!失国之过,罪在寡人,复国之功,皆属诸卿。” 众臣见昭王有如此胸襟,无不受其鼓舞。昭王续道:“今日上朝,寡人决意只商议两件大事:一是论功行赏;二是犒赏秦师。” 此次跟随楚王出奔的诸臣主要有子西、子期、王孙由于、斗辛、斗巢、子固、宋木、远延、钟建、申包胥等。大家一致合议,子西功劳最大,次为申包胥。 于是昭王下诏,按功行赏。任子西为相国(令尹),子期为左尹。因为申包胥功大,欲拜为右尹。又令相国子西主持犒赏秦师之事,并负责征收赋税充实国库。 但是申包胥却不肯受昭王的任命,上奏昭王道:“臣泣庭求于秦师,是为大王和社稷之故。非为我一人之利。敌师已退,大王能够复国,臣的志愿已经完成,臣还有什么奢望呢?” 昭王不允申包胥之请,遣使三次至申包胥之家。包胥之妻十分不解,问其夫道:“先生劳神费力,乞师于秦,吃了多少苦楚。今日楚国能定,先生功莫大焉!按功受赏,亦合乎常理。先生又何必固辞呢?” 包胥道:“夫人有所不知。当时我为了朋友之义,不泄伍员之谋,私纵伍员逃走,致使楚国有今日之祸!事至今日,岂不是我的罪过吗?有此一罪在先。我受此爵禄,心实耻之。” 夫人知包胥乃纯良之士。亦不再强求。包胥便携带着家眷。离开郢都,隐居于深山,终身不出。 昭王四处寻访申包胥不得,也只得罢了。为了褒奖包胥之功,昭王亲笔手书四字:“忠臣之门”。 昭王便改任王孙由于为右尹,对众臣道:“在云中之时。偶遇贼寇,王孙由于为寡人挡戈,寡人不敢忘也!”,对跟随自己出奔的各位大臣俱有封赏。均进爵封邑,并下诏欲赏赐斗怀。 子期奏道:“斗怀对大王心怀不满,欲行弑逆之事,大王不讨其罪,已是对他莫大的恩典,大王为何还要封赏他呢?” 昭王道:“斗怀为父报仇,乃孝子之举,能为孝子,难道不能成为忠臣么?再说其父斗成然有大功于国,先王失政,寡人宜补之。” 于是昭王不计前嫌,任斗怀为大夫。 一日,昭王上朝,庭外侍卫进殿来报,说是大夫蓝尹萱觐见大王。昭王想起当日逃难成津之时,斗辛遇见蓝尹萱并告知昭王在此,蓝尹萱却不肯同载。 昭王每每想到此处,恨得牙根痒痒,但一想当时都是各自逃命,事出有因,本不想追究此事,不想这家伙却自投罗网。 昭王便对侍卫吩咐道:“你便去告诉他:你当日敢置寡人不顾,不愿同舟相载。难道这是一个臣子应该做的吗?你这有罪之人不逃得远远的,今日却敢来觐见寡人,岂不是自投罗网?” 蓝尹萱假以侍卫之口,对道:“大王立国十载,不再是懵懂少年,任囊瓦为政,贪贿失德,失属国之心,国人皆怨。此乃大王任人不察之过。此次吾国大败于柏举,郢都陷于敌国之手,以致大王失国亡家。臣当日弃大王不顾,乃是希望大王有所警醒。今日臣来,就是想看看大王是否有所悔悟。如果大王不省视自己的失国之非,而是只怨恨臣当日的不载之罪,臣死不足惜!臣只为楚之宗庙所惜哉!” 相国子西对蓝尹萱的这番说辞心知肚明,想到昭王刚刚复国,百业待兴,首要的便是凝聚人心,便劝道:“蓝尹萱虽有狡辩之嫌,臣请大王赦免他的罪过,表示大王不忘记此次失败的教训。大王刚刚复国,人心待定,请大王允之。” 昭王便宣蓝尹萱入朝觐见,并赦免了他的轻君之罪,复为大夫之职。 群臣见昭王如此度量宽宏,莫不大悦。 话说子西厚赏秦师之后,昭王又亲至郢都东门,送秦将子薄、子虎率军归国。完成了这件大事,昭王便开始了自己的治国方略。 子西身为相国,对当前的天下大势细细做了一番揣摩,对于楚国目前的形势来说,却并不乐观。 首先是属国之中,在囊瓦执政期间,由于囊瓦贪贿失德,使属国背离楚国的不在少数,致使楚国外围的属国保护体系基本瓦解。而大国之间,秦国这次虽然出手相助,但是秦楚之间的联盟并不可靠。申包胥泣庭求师占了很多个人魅力的因素,而不是建立在两国必要的战略同盟的基础上。 而其他的诸侯大国,在楚国受难之时,无一国相助,致使楚国独挡大敌,如果没有秦师出关,后果的确难以想象。吴国日渐强大的国力,对楚国来说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子西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把忧郁的目光投向了吴国南面的那个中等的诸侯――越国。 一日,子西与昭王在紫烟宫后殿的议政厅闲坐,子西道:“臣以为现在周室越来越衰微,以前的诸侯强国会打着‘尊王攘夷’的口号进行霸主的争夺。而以后随着更加强势的诸侯大国产生,那就会进行诸侯之间的吞并战争,而不再只是以图霸为目标。我们楚国刚刚经历大难,吴楚之间的争斗会一直延续下去。吴国的国力现在正处于上升阶段,臣以为要化解现在这个危局。必须与越国为盟,对吴国进行制约。” 昭王知楚国新败,国力受到了很大的损害,如果没有其它诸侯来牵制吴国,以楚国之力与吴国单打独斗,的确难有胜算: “现在越国与吴国反目,正好可以利用越国对吴国的恐惧之心,我们与越国结成联盟。然后与晋国、齐国、秦国等大国通好,先在战略上孤立吴国,徐徐再图灭吴之计。” 子西对道:“臣以为我们应该先制定一个有计划的外交策略,联越制吴。而作为联盟,以诸侯联姻为主。大王何不与越国结为婚姻之国呢?” 昭王道:“奈何寡人年纪尚幼,难与越国联姻。” 子西道:“公主季芈年纪已长。臣听说越王世子勾践今年十六,可以为配。” 昭王摇头道:“寡人独此爱妹,不能远嫁他国。寡人想着她跟随一路逃奔,与寡人同甘苦共患难,吃了不少苦,寡人岂忍将她远嫁?” 子西道:“大王差矣!对于国家大计来说,个人的得失应该服从国家的大局。越楚联盟,是当前最重要的战略举措,请大王三思!” 昭王沉吟良久,叹道:“先容寡人想一想。但此事重大,寡人需向母后回禀明白,看看母后的意思。” 子西见昭王怏怏不乐,也不好再说,便告辞出去。昭王便亲往秋阑宫来见太后孟嬴。)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越楚联姻 昭王到了秋阑宫,其时季芈正在孟嬴处陪着母亲闲聊,见昭王到了,兄妹俩厮见过后,昭王让季芈暂避,说有事与母后相商。 季芈便率着宫女退于后室,只留下一袭芬芳的背影,那长长的裙裾,把她衬托得更加高挑迷人。看来,她真是已经长大了。 昭王拜见过母后,问寒嘘暖了一阵,便试探道:“孩儿见季芈已经年长,她此次随孩儿一同出奔,受了不少苦楚。孩儿以为可以为季芈选择佳婿,母后以为如何?” 孟嬴笑道:“我还打算让她在身边呆两年呢。但大王所说的也不错,只是大王心里有点谱儿没有呢?” 昭王微微一笑,道:“爱妹身为我大楚的公主,要择良婿而许之,定不可草率。” “王侯将相都不重要,季芈受了很多的苦,你作为兄长,必须要为她的终身大事负责。”孟嬴道。 孟嬴从秦国出发的那一天开始,千里迢迢,赶赴楚国,却被费无极移花接木,成为了本是未来公公的夫人,婚姻对孟嬴的伤害乃是刻骨铭心的。身处帝王之家女子的婚姻,很多就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孟嬴深有体会,对于自己心爱女儿的婚姻,她自然会格外小心。 “必须要找一个眼前的,我能时常看得见她的人。”孟嬴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昭王一听便有些为难,本意是想把季芈许嫁给越国,话还没出口,就被母亲堵住了口。 昭王便如此这般把天下大势分析了一番,并且提出了“联越制吴”的战略构想,而联姻就是最为实用的策略。 “孩儿听说越王世子勾践,年满十六。还没立夫人。孩儿认为可以与季芈为配。”昭王小心翼翼地说道。 孟嬴听完之后,却半天没有言语。盯着昭王看了半晌,方才说道:“季芈身在王家,却受此家国之难。大王一直对她疼爱有加,却忍心将她远嫁越国么?” 昭王低着头,面色转而有些暗淡,叹道:“吾国受此灭国之祸,已经大伤元气。现在吴国正是鼎盛时期,有图霸南疆的野心。如果不能联结越国对它进行牵制,凭楚国一己之力。则难以独自敌吴。” “难道只有女人才能却敌?国家有了问题,难道就只有依靠女人、婚姻来解决么?”孟嬴不好气地哼了一声。 昭王无言以对,半晌,背着手、踱着步,不知如何是好。 “孩儿虽心有不忍。但子西说的在理:在国家的大局面前,个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孟嬴正要答话。这时。却听见一阵帘响。却是季芈从后室出来,面带怒容。看来她在后室听见了兄长和母亲的对话,忍不住跑了出来。 “王兄乃一国之君,反不能顾全手足之情,何也?” 昭王面有愧色,讪讪道:“寡人和母后商议这些事情。你怎得插嘴?” 季芈脸颊通红,怔了片刻道:“女子之义,不得私近男人。而逃亡途中,钟建时常背着我四处逃窜。为我遮风避雨,让我不受半分委屈。既然如此,钟建便是我的丈夫!我已有夫,何必还要讨论什么远嫁越国呢?” 昭王和孟嬴一听又是好笑又是生气,昭王道:“女子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自定终身呢?” 季芈却是不管,耍赖起来:“我可不管什么制度规章,钟建甚合我意,且有前缘,我当非他不嫁。不管什么王侯将相,都难以入我之眼!王兄如要强逼,我誓不相从!” 昭王见季芈如此决绝,本来疼爱此妹,便也不好强逼。 孟嬴想了一阵,对昭王道:“可怜你妹子季芈,跟你吃了这许多的苦,我看就依了她罢。至于大王说的那越国之事,可以再想其他法子。” 于是昭王尊母亲之命,把子西召来,命他作为媒人,撮合季芈和钟建的婚事。 “母后择钟建为婿,季芈答应配婚,相国可向钟建言之。” 子西十分不解,原计划可是季芈远嫁越国,与越国联姻的啊? 昭王挥了挥手:“你去办罢!母后不从季芈远嫁;再说逃亡之时,钟建对季芈多有照看,看来就依从了她的意思吧!” 子西便也有些明白,知季芈垂青于钟建,也只得罢了。便亲自上钟建府上,为钟建说媒。 昭王便把季芈嫁于钟建,并封钟建为司乐大夫,掌管礼乐,兼理学政。 一日,昭王临朝。侍卫进来禀报:“越国派遣了一位使者前来,此时正在大殿外等候大王召见。” 昭王听后大喜,便召越使入朝进殿。 “寡君听闻贤君复国,特派外臣畴无余为使,为大王作贺!”此人声如洪钟,身材健硕,脸上英气逼人,只是嘴唇极薄。看来只有三十岁左右年纪,如果不是身上穿着文官袍服,定是一员战将的身板。 昭王见越国遣使前来通好,自然十分高兴。畴无余递了越王的亲笔国书之后,昭王先是好言慰劳了一番,便问了一些越国的国事。 “贵国此次与夫概联手,自会触怒吴王。寡人也深为越王悬心!如果吴国向贵国兴师问罪,不知越王有何打算?” “寡君只是与夫概有所结交,并没出师援助夫概,所以不惧吴王问罪。” 昭王心道,此人言辞锋利,敢睁开眼睛说瞎话。但出言爽直,也十分可爱。便试探道: “吴国骄横日盛,凭借战胜之利,更为咄咄逼人。贵使此来,越王定有应对之策?” 畴无余对道:“寡君知贵国受此大难,必然对吴国仇深似海。寡君派遣外臣与大王通好,实有结盟之意。” 昭王大悦,便亲笔写书一封,与越王允常相通,并且回赠了越国很多的礼物,让相国子西高规格地接待越使畴无余。 太后孟嬴听说越国遣使通好,便召子西到自己的秋阑宫有事相商。 孟嬴道:“我听说越使到了郢都,与吾国有通好之意。上次相国与大王欲同越国结为婚姻之国,此时就是一个大好良机,相国何不对越使言之?” 子西思之良久,方才悟道:“太后之意是大王的夫人已卒,王后之位空悬,让大王遣使向越国求亲,亦能与越国联姻?” 孟嬴笑道:“相国所言不差!原来相国和大王制定的联越制吴的战略既然作为国策,便要尽力而为。大王正置少壮之年,夫人已卒,越王允常定有宗国之女可许,正好可向越国求配。现在越使就在眼前,相国何不想法先与之谋划一番?” 子西点头道:“太后的主意极妙!臣立即去办。” 于是子西领孟嬴之命,前去会见畴无余,细述昭王求婚之意。 经过一番筹划,昭王命左尹王孙由于为特使,同越使畴无余一道回到越国,向越王允常求配越女。 越王允常虽无公主可许,便从宗室之中,遴选了一位才貌俱佳者许与昭王为夫人,是为越姬。这越姬言辞随和、颇知礼仪、甚有贤德,深为昭王所敬重。 至此,楚越联姻,结为婚姻之国。为了应对日益强势的吴国,楚越联盟在吴国的南面和西面筑起了一道围篱,楚越之间的战略联盟开始正式形成。 过了年余,吴、楚、越相安无事。楚国在君臣的一番励精图治之下,渐渐恢复了国力。因为昭王和子西施以仁政,以养民、安民为主要的施政方针;减轻赋税和徭役,大兴手工业和商业,楚国渐渐走出了战争的阴影,国力日渐强盛起来。(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昭王迁都 昭王心忧郢都被吴国占据过,那斑斑驳驳的断壁残垣,就如抹之不去的累累伤痕,刻在这座城市和昭王的心里,让昭王整日喘不过气来。 而郢都的民居也损毁严重,昭王便有迁都之意。但是,国家刚刚有所恢复就大兴土木,就怕凉了大臣和老百姓的心。昭王必须考量政治上的风险,不可贸然行事。 一日,已是酷夏。昭王和越姬在紫烟宫闲坐避暑。见外面烈日炎炎、热浪滚滚。这南国的夏日却是十分难熬。那楠木雕花隔窗上的窗幔一动不动,偶尔会有身着甲胄、执着铜戈的侍卫在宫外走动警戒。 侍女们打来井水,时时为昭王和越姬二人冷面。 从这里望出去,窗外的断墙上长着几株不知何名的野草,在日光中耷拉着脑袋。再极目远处,能看见起伏的城墙。因为战争的破坏,郢都的城墙损毁严重,至今一直都在缝缝补补之中。所以看上去高高低低的土墙凹凸不平,就像老人的牙床,随时都会坍塌、脱落。 昭王叹了一口长气,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什么缘故。 这午后,更是困意朦胧。昭王的双眼微闭着,有些摇头晃脑,身子渐渐靠住了矮榻的扶手之上。 这时,有个宫监过来对着越姬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大王,大王!”越姬过来轻轻唤了两声。见昭王没动,加重了语气,用手轻轻摇了一下昭王的臂膀。 “大王,工尹大人在外面候召!” 这时昭王微睁了双目,木讷了半日,方才清醒过来。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面巾敷在脸上。问道:“工尹来了么?也不知怎么搞的,寡人差点睡着了。快宣他到议事厅!” 越姬为昭王略略整理了一下王服,昭王便步出紫烟宫,转向西边不远便是昭王在后/宫接待大臣、商议国事的议事厅。这议事厅主要是下朝以后,君王在后宫时可以临时与大臣处理政事的地方。 昭王见工尹已在议事厅等候,那人上来拜见过昭王,昭王赐座毕,望了一眼面前的这个胖子。看来这鬼天把他热得够呛——峨冠博带,让他背上浸出清晰的汗渍,形成了一副奇怪的图样。 昭王寒暄了几句。问道:“爱卿作为工尹之官,负责国家工程的建设和修造,不知爱卿对郢都的城防有何看法?” 工尹也不知道昭王的肚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察言观色,小心答道:“郢都作为先王数十代的基业。方圆八十余里,城池坚固。虽然郢都之役有所损毁。城防被吴军破坏。但防御能力还是有一定的保留。” 昭王望着窗外,心里惦记上了那些残破的城墙楼宇,似乎有了心结。 “寡人心忧郢都被吴人占据了一年有余,因为战祸损毁严重、残破不堪。吴人久居必然对郢都了如指掌,郢都的城防对吴军来说就毫不起任何作用了。寡人以为不如重新选择合适之地建立国都,迁宗庙、立社稷。因为事关重大。寡人先向爱卿做一些商讨,看此事是否可行。” 工尹心里吃了一惊,但不露声色道:“郢都被吴军毁坏,本需重建。如果诸臣和大王决定迁都。臣定当不辞劳苦。” “但国事初立,百业待兴。如果此时大兴土木,似乎有所不妥?但国都残破,无泱泱大国气度,寡人心实愧之!” 工尹在心里揣度了半晌,今日楚王突然相召,和自己谈起了郢都的城防,但现在也并无战事,这城防可有什么说辞?便答道: “臣亦有同感。虽然吾国受此大难,但战事主要都在郢都一带,其他地域并无什么破坏。吾国国土辽远,国力恢复极快,臣以为可以筑城迁都。” “爱卿之意是可以迁都,却不知众臣之意如何?” 工尹明白了楚王之意,看来楚王的意思很明确,要自己出来倡议这个事情,向朝臣们做一次试探。 工尹点头道:“臣当向大王上书,重建国都。” 昭王微微颔首,沉吟半晌,提醒了一句:“爱卿顺便也寻个机会,给太后说说此事。选址之事也要尽快进行,须早做准备!” 工尹领楚王之命,自去谋划。 不过一月,昭王便收到了工尹的上书,向昭王提出了迁都的建议: “吾国乃南疆翘楚,虽受吴国之患,但大国泱泱,不能因此而一蹶不振。郢都城垣残破,民居颓败,不宜为都。臣经过实地勘察,寻得鄀地,离此地不过几十里,可以建都……” 昭王心内窃喜,但面无表情。先是把那竹简在几案上反复翻弄了一阵,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工尹的奏疏授与相国子西。说道:“工尹有迁都之议,相国可以拿去瞧瞧。” 子西怔了片刻,见事情来得突然,望了一眼昭王的表情,却没有半分收获。接过工正的奏疏看了半晌,知是迁都之议,便回道:“郢都虽然残破,但是数十代先君之基业在此,岂可相弃?臣以为以修缮为主,不必迁都。” 昭王却不置可否,看来是在拿捏如何用词:“寡人并无他意。只是觉得吴军在这里呆了一年之久,对郢都的城防是了然于胸。而吴楚是世仇,不可不防。虽然修缮花费较少,但寡人一见四处破败之相,心如芒刺!” 子西及众臣听后默然无语,战争留给这个国家的不只是破败与残缺,还有心里永远的疼痛…… 见昭王亮出了自己的立场,子西也不好当面驳斥。但是国事初定,府库有多少家底自己作为相国是十分清楚的: “迁都之费十分巨大,并且百姓要跟随迁移,会增加他们的负担。臣以为大王三思而行,不可匆忙决定。” 这时,朝堂之上的大臣们开始议论纷纷,有的表示赞成,有的自然反对,各执己见。 正喧嚷间,有侍卫进来禀报,说是太后到了大殿之门。 昭王大惊,率群臣出殿迎接。见母后身体硬朗,神采依然,便放下心来。昭王把母后迎入大殿之后,令侍卫在自己的身侧为太后安座。 众臣拜谒孟嬴之后,各自归位,朝堂上鸦雀无声。太后不干政已有数年之久,不知今日为何却亲自上殿?群臣诧异万分,都想知道个明白。 孟嬴环顾四处,望了众臣一眼,清了一下嗓子,半日方才说道:“工尹前些日子来宫里见我,向本宫提出了一个建议,希望迁建新都。” 孟嬴顿了顿,面向子西,微笑道:“不知相国之意如何?” 子西便把刚才的一番说辞重述了一遍,抬出自己的观点:以修缮旧都为主,迁新都耗费国力,而且会给百姓带来沉重的负担。 孟嬴没有去反驳子西的观点,却站起身来,对众臣道:“我大楚乃泱泱之国,虽然偶有所败,但不可颓其志、堕其势。如果民心萎靡、人心不振,就算富可敌国,又能如何?” 孟嬴的一番激励鼓舞,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一个大国在新的时机面前要有一个新的面貌。 “一个大国应该有一个大国的气度!”只听见孟嬴在朝堂之上清晰的声音,在四处扩散开来。 因为孟嬴对昭王的大力支持,相国子西也改变了自己的立场,决定按照工尹的建议,在离郢都四十余里的鄀地,开始修建新都。 不到两年,新都建成,昭王仍然把新都赐名为郢都,宫殿名称延续不变,只是为了与旧都有所分别,把新都也称为新郢。 新都即成,祭拜过天地祖宗,在新都重立起宗庙社稷,昭王选定吉日,便迁都新郢。(后文为了行文方便、合乎史实,还是把新都称为郢都)。(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罢宴息乐 时已初秋,昭王完成了迁都大事,看着一切都还十分顺利,心里自然欢喜异常。自思这数年以来,受了不少的苦楚,便有心趁迁都之机,做一次乔迁盛典。 此时的郢都按照建设规划在王宫的周围主要分布着手工业作坊,如制玉坊、兵器坊、陶器坊、制衣坊等所属官家的公制作坊。亦有铁匠铺、瓦铺、棺材铺、陶铺、衣铺等私家铺子。在远离王宫的民居内,按照区域划分设置了十余处贸易市场,集市的扩充极大地促进了郢都商业的振兴发展。 郢都在人口汇集的地方设置有驿站、酒肆和客栈,借鉴齐国管子对城市规划的有益思想,对民居的分布按着从业分类做了一些区域的划分,使士农工商各有去处,街市井然有序,百业大举。郢都城内再现呵气成云、浑汗成雨;行者摩肩、立者并迹的泱泱大国气象。 昭王撩起垂落的车幔,看着这座崭新的城市:街道宽阔、房舍井然,人们站在街道的两旁,向昭王的车队挥动着手臂,那浩浩人海,确实十分壮观。 昭王向百姓们拱手行礼,偶尔也向子民们挥了挥手臂。街道上时有竹鞭响起,好一幅国泰民安的景象。 昭王车驾到了王宫大殿,司乐大夫钟建便开始主持迁都的盛大仪式。拜过天地祖宗,敬过各路神仙。楚人信鬼,又做了一阵诡秘的巫师道场,仪式方才结束。 昭王大悦。按照议事日程,便传令在新驻的王宫大宴群臣,以为乔迁之贺。 群臣峨冠博带,身着鲜亮的朝服,鱼贯而入。纷纷来到王宫正殿赴宴。只见宫殿巍峨、万象更新,一派泱泱气度。众臣无不兴高采烈、额手称庆。 那大殿正中是一处高台,两边有数级台阶,便是昭王的王位之处。昭王端坐正中,面露喜色,双手扶于几案,气定神闲,环顾了这暂新的宫殿一眼: 只见大殿地面上是上好的晶石(同现在的花岗石)铺地,纹路美妙,石质细腻温润;墙上镶嵌着檀木雕刻的窗格玲珑剔透;威武的大殿以楠木为梁。中间用八根粗大的红色朱漆木柱撑起这座华丽的殿宇。殿堂空间深广,显得气势恢宏。而大殿朱漆大门的正中,放置着一尊高大的铜鼎。这铜鼎高约四尺,四足双耳,束腰深腹。上面插满的檀香飘着缕缕青烟,更显神秘庄严。 殿外的甲士铠甲鲜明。刀戈森森。沉雄洪亮的钟声响起。穿透时空。 昭王收回思绪,眼见自己下首左右两边各有数列几案排列整齐,众臣席地而坐,庭上人才济济,真不愧是“惟楚有材”。 众臣拜谒昭王之后,各归位次。相国子西出班。代表百官贺道:“乾坤清明,神鬼不兴。大王励精图治,国泰民安。今日迁都之喜,臣为大王贺也!……” 子西贺毕。昭王向众臣答礼。这时便有宫监、侍女开始上菜沽酒,又有乐师、舞姬歌舞助兴。君臣开始大快朵颐、畅怀而饮。 堂上笛声清越、琴声悠扬。歌姬翩翩起舞,香风缭绕。只见长袖翻飞,腰肢柔柔,美眸流情。柔如弱柳扶风,飘如风动轻扬。舞姿曼妙,歌声清亮。腰间玉佩伶仃,一颦一笑皆动人心魄、宛如天仙。 君臣大悦,酒正酣时,却听堂下一人高声奏道:“大王在上,小人乐师扈子,有新谱之曲向大王演奏,可乎?” 其时昭王酒意已深,正在兴头之上,见歌妓舞姿曼妙,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却出来卖唱,岂不是自讨没趣? 昭王微醺,摆手道:“堂下歌舞正洽,先生之曲有何妙处?不如以后再唱与寡人听罢!” 扈子沉声道:“大王安今日之乐,可曾记得昔日之苦?” 昭王见扈子的话来得突然,如雷贯耳,似乎与这美酒佳肴、歌舞升平的气氛十分不洽,昭王便有些清醒起来: “先生之言不为过乎?今日群臣大宴,为何有此落魄之语耶?” “臣有《穷途》之曲,非为落魄,实为警世之言!” 昭王见扈子面色决然,便沉吟半晌,点头道:“先生既然有警世之曲,寡人愿闻之。” 于是昭王令歌舞退下,大臣们也停止了喧哗和谈笑,静听扈子之曲。 扈子危坐,抱琴胸前,拨弦而鼓,唱道: 先王庭前,不顾宗庙听谗言,任用无极多所杀,纲常如云烟。 忠信之子,难以存身叛家园,吴君五战定乾坤,君王亡随间。 …… 国仇家恨,先王骸骨几挥鞭?百年之辱耻难全,国破山河残。 新宫美姬,穷途可忆他日难?沧民泣血望青天,社稷江山远…… 扈子唱罢,其声凄婉,堂上一阵死寂,君臣相对无言。 昭王听罢,如凉水泼面,酒意便醒了七、八分。往事历历,自己大难不死,历经磨难,方有今日。昭王深知曲中之情,听后垂泣不已。 昭王离席而起,环顾四处,对众臣大声道:“扈子之曲,乃警世之言!寡人不可因今日之欢,忘昔日之耻。寡人就此罢宴,还请诸卿体谅寡人之意。” 扈子执琴下阶,群臣退朝,昭王罢宴。 昭王以此为戒,从此不轻易宴乐宫廷,只以国事为重。 此时斗辛为楚国司马,先是见国事初定,国力不举,军队的建设和训练就相对滞后。经过几年的修养生息,楚国的国力日益强盛起来,但是在军事上的建设却不容乐观。 于是斗辛向昭王上书,提出了养士训武、修复关隘、严兵固守的战略,其书道: 吾国经历数年的休养生息,国都新迁,国势已张。但边关损毁严重,无人修缮;而且军队的训练也无法达到需要的标准。臣请大王在守国的同时,抓紧时间训练军队,做好应敌的准备。吴国和晋国都是我们的大敌,强邻在侧,岂能酣睡?” 昭王准奏,令左尹子期和工尹负责边关要塞的修缮,巩固边防,把破损严重的韶关重建,与吴国、晋国相交的边关作为加固的重点。昭王又命斗辛负责大练士卒,把楚军分为三支常规部队,在这三支常规部队下面再分为三支小分队。每只小分队为一军,下辖战车一百乘,甲士1万人。 楚国国力日盛,军力亦有巨大的提升。相国子西见国势日振,便上奏昭王,有图蔡之意: “吾国有今日之败,唐国和蔡国难辞其咎。如果没有唐、蔡相助,吴国凭一己之力,难以得志。我郢都之败,实为唐、蔡为虎作伥。此仇不报,人神共愤!” “吾国国力已振,军备大举,臣以为大王可以出师问罪。唐国已灭,但蔡国犹存。王可遣一上将,率师讨伐蔡候助吴破楚之罪!” 相国子西欲出兵伐蔡,但是蔡国是吴国的同盟之国,如果吴军出手相助,楚国会同时面临两个强敌,也难以应付。昭王心有所虑,便压下了子西伐蔡的提议。对子西道:“寡人国事初定,国力还没有完全复苏,现在正是我们休养生息的大好良机,何必劳民伤财?” 伐蔡之事乃止。昭王十年出奔,十一年还国,为了休养生息,直到昭王二十年才开始用兵。那是在吴王阖闾与越国进行缠斗时,昭王乘机开始发动吞并小国的战争。先灭顿,后灭胡。直到昭王二十二年才开始发动灭蔡之役,此是后话不表。(楚昭王二十年已是吴王阖闾在世的最后一年――阖闾十九年,前496年。昭王二十二年已是夫差二年,一代英主阖闾已亡。) 虽然吴楚相安,但是吴越之间渐生嫌隙,吴越开始了惨烈的生死之战。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在刹那之间不断转换,吴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请看下卷《雷霆劫杀之破越篇》。(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吴王索婚 话说吴王阖闾大败楚国之后,威震华夏,诸侯不知吴国的深浅,皆有畏惧之心。。阖闾此时年老,因为破了强楚,便有些骄横起来。后来颇喜游乐,大兴土木,又兴建长乐宫、勤生殿于国中,正是志得意满,目中无物。 楚国数代君王不受中央王朝的辖制,疆域辽阔,占华夏国土近半,素来不服中原诸侯强国。不管是齐桓公还是晋文公这样的霸主,在和楚国的角逐中都没能在根本上征服过楚国。所以趁着破楚之威,阖闾时有吞并四方之志。 因为夏季炎热难耐,阖闾便下令在姑苏山上修筑高台,作为夏季避暑行宫。这高台修建在姑苏山南麓,山路崎岖。为了便于大队车驾登山,阖闾又下令修筑山道,真是劳民伤财,民夫皆怨。 暑夏之时,阖闾便居于姑苏山上行宫避暑,暮秋方才回到城中,直到第二年酷暑再至姑苏山,如此往返。 这一年正是暑天来临,阖闾避暑于姑苏山之行宫。忽有一日,阖闾心血来潮,想起往日越国和夫概联手,欲图谋王位之事。而越国在事后也无只言片语进行说明和悔罪,简直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又听说越王为了自保,居然和楚国结为了婚姻之国。 阖闾想着越国意欲把楚国绑在一起来制约吴国,难道我阖闾会畏惧楚国这个手下败将么?真是越想越生气,阖闾便突生伐越之意。 第二日临朝,伍员拜谒阖闾之后,奏道:“根据情报得知,齐国和楚国相互遣使通好。楚国和诸侯中几个重要的国家皆有往来,面对新的战略形式,臣请大王早做应对。” 阖闾知道。这消息多半来自龙卫营。现在龙卫营没有了政治上的使命,基本上就成为了刺探诸侯军情的机构。 阖闾听后面有怒色,沉声道:“齐国与楚国聘使通好,如果齐楚结为联盟,我国的北面岂无宁日?” 伍员微微颔首,思之半响,奏道:“如此,吾国三面环敌,不可丝毫大意。臣以为先屯兵北面,早做防备。” 阖闾却不然。摇头道:“寡人以为先出兵伐齐,安定北方,然后可以挥师南指,报越国之恨!” 伍员劝道:“本来两国之间,聘使通好。也是很正常的国事交往,也不见得就结为了联盟之国。臣以为要在战略上先做好准备。有所防范而已。轻言举兵征伐岂不太过草率?” “如此说来。子胥可有安齐之策?” 伍员道:“吾国经过破楚一役,诸侯之中对吴国有惊恐的、有提防的、有阳奉阴违的、也有充满敌意的。因为这样,吴国在诸侯中不免被孤立起来。现在楚、越和我们为敌,其它诸侯处在观望之中。凭借吾国一己之力,岂能应对诸侯之众?” 阖闾点头道:“子胥所言不差,楚国、晋国、齐国和秦国都乃大国。曾经称霸诸侯。如果结为联盟,吾国之势危矣!” “臣听说楚王与这几个诸侯大国都有通好之意,互相交聘来使。楚国欲联结诸侯与我为敌,图谋报仇。吾国何不破解他的联盟,各个击破?” 阖闾见伍员所论合乎天下之势,便细听伍员纵论时局。 “太子波的夫人已卒,大王何不遣使向齐王为太子索婚?如果齐王允婚,齐国和吴国便成为联姻之国,岂不美哉?如果齐侯不从,大王出师伐齐为时不晚。” 子胥稍顿片刻,继续道:“大王先安齐国,再图晋国。晋国君弱臣强,国事由六卿当政。大王可以遣使前往晋国,与六卿暗相结交,晋国能安。秦国虽然与楚国有交,但远居西鄙,以后再图未晚。” 阖闾闻计大喜,便遣大夫王孙骆为使,向齐国为太子波求婚。 此时齐景公已经年老,志气衰颓,不能自振,唯有自保为要。只要能保个平安,是敌是友都不重要。这日见吴使前来为吴国太子求婚,但齐王宫中只有一位年幼的公主未嫁,齐侯甚是钟爱此女,吴使来求,景公不知如何是好。 齐侯自知此时国中并无良臣勇将,吴国恃其强,却不可轻言拒绝。 一日,齐侯上朝,述之吴王遣使求婚之意,请群臣商议应对之策。 景公道:“吴王遣使前来,欲同吾国结为婚姻之国,有联姻通好之意。但是寡人只有一女年幼未嫁,再则吾国刚刚和楚国通好,此事甚为棘手,不知众卿有何高见?” 大夫黎弥知齐侯深爱此女,不愿远嫁他国,便劝道:“大王如果拒绝吴王之请,恐激怒吴王。如吴师伐齐,如受楚国之祸,岂不是悔之莫及?” 景公见堂上群臣一片附和,都劝齐侯应允。景公不得以,只得允诺吴使,以幼女少姜许配吴太子。 王孙骆获得齐侯允婚,便回到吴国复命。阖闾再遣王孙骆至齐,向齐侯纳币定婚。 却说齐侯允婚,看着婚期渐渐临近,齐宫里一阵忙乱。这日,景公来到后\宫,知少姜出嫁之期日近,便来探视爱女。 此时少姜正在寝宫内闲坐垂泪,虽说宫女们都来给自己贺喜,说是要当新娘子了。可是这新娘子为何物?却有何贺之有?对于只有十三岁的少姜来说,却是毫无首尾。后来听自己的奶娘说起,这做新娘子还得离了父母,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 “公主,大王到了。”有侍女进来禀告。 少姜似乎没听到一般,依然立在窗前,望着灰蒙蒙的窗外发呆。 一群人已经鱼贯而入,只见前面是一老者,身着黑色剔红绣花王服,虽说精神尚好,但是年齿却十分耋老。 少姜方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拜见过父王以后,少姜沉默良久,问道:“父王欲把孩儿许嫁给吴国太子。而吴国千里迢迢,父王于心何忍?” 齐侯闻此,禁不住流泪道:“倘若平仲(晏子)在时,寡人岂有今日之忧,受制于吴人耶?奈何吴国虎狼之邦,兵威正盛,吾国朝无能臣,军无良将。寡人无能,为了吾国不受兵戈之苦,寡人只有从吴王之请。”此时晏子已卒,景公自知齐国无人可用。 四下侍者闻言,莫不嘘吁涕零。 齐侯看了一眼身材单薄的少姜,过来牵着她的手,见她身高不过齐自己之肩,身量未足,脸上稚气未退,更是心酸不已。 “三日之后,公主便要登车去吴。你们要细心准备,把公主所需的,平日喜欢的都得带上。这路途遥远,不得有任何差池。”景公细心地对身旁为首的宫娥吩咐道。 景公又向少姜叮嘱了一番,帮她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才颤巍巍地由侍女们搀扶着去了。 三日之后,景公和朝臣们为少姜送行。一直出城十里,景公方才驻车,然后下车对送亲的大夫鲍牧嘱托道:“此次大夫替寡人为爱女送亲,路途十分辛劳,寡人在这里谢过了。少姜是寡人最小的公主,为寡人平身所爱,寡人今日托爱卿转告吴王,请吴王善待这个苦命的孩子吧。” 这时少姜见父王下车,便也命令停住车马。下车之后,侍女们搀扶着少姜与齐侯做最后的告别。 鲍牧领命允诺,然后转过身去,悄悄拭了一把泪眼。然后景公走到少姜身旁,少姜匍匐于地,叩首三次,景公双手扶起,亲自扶着少姜登车,虽有千言万语,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父女相对无言,四只泪眼相望,良久,少姜命御者打马起驾,用一方白绢,掩面而去。 那一行车队,腾起一路尘烟,转眼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之远,只留下一路的乡情悲思。(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六章 鸡飞蛋打 且说齐国大夫鲍牧护送齐国公主少姜到吴国与太子波成婚。事情交割完毕,听闻相国伍员声名远播,便前来拜会。 两厢见过,二人交言不久,竟然相谈甚欢,便惺惺相惜起来。鲍牧知伍员为楚国旧臣,却率师讨伐故国,心里十分不解,问道:“相国为楚之旧臣,为报一己之仇,却率军讨伐宗主之国,鲍牧才疏学浅,不知相国可解我心头之惑乎?” 伍员知天下士人皆有如此议论,便朗声道:“我伍员无才无德,是睚眦必报之人。只知从有道弃无道,不论故国或是新君。‘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先生有何不解?” 鲍牧沉吟良久,又道:“孙子与相国率数万之众,五战定楚,天下无出其右。今日先生手握吴国权柄,定知天下大势。如今越、楚同气为盟,相国计出齐国,有索婚之意。如齐、吴联姻,必将成为同盟之国,可以不惧楚越之盟。不知我说的可是实情?” 伍员抚掌大笑道:“先生智识高远,自然欺瞒不过。” 鲍牧亦笑:“只可惜苦了我们的少姜公主。” 伍员一愣,问道:“先生此言何意?难道我吴国之太子,却不配你齐国之公主?” 鲍牧道:“非也!我齐国的少姜公主,今年不过十三岁,年齿尚幼。贵国遣使求婚,寡君为了两国之欢,不好不允。只是寡君深爱此女,转托我求吴王多加善待,此言还需相国转禀吴王。” 伍员点头允诺。鲍牧见伍员甚贤,便深加结纳。 太子波新婚过后。对少姜疼爱有加。又见她日日思念父母,夜夜垂泪,身体日渐虚弱。太子心里甚是担忧,便到母后纪子处想求个应对的法子。 纪子见太子面色凄惶,脸上似有泪痕,便十分诧异,问道:“太子新婚燕尔,为何面色沮丧?” 太子禁不住垂泪道:“少姜在寝宫日日悲啼、夜夜垂泪,把孩儿的一颗心哭得刀绞一般。孩儿抚慰再三,却不见半分好转。所以心急如焚。想到母后这里讨个主意。” 太子见母后默然不语,又道:“少姜思念自己的父母,母后可否向父王求情,允诺孩儿陪着子姜一起回到齐国省亲如何?” 纪子听后,面色一沉。低声喝道:“你真是越来越不知轻重了!太子乃国家的储君,岂能犯险他国?再说这也不合礼制。你父王定会不准。你再不能有此非分之念!” 太子受了母后的一番诘难,方知陪少姜回齐国省亲事关大体,如果没能获得父王的特别批准,真是比登天还难。 “孩儿只是心里忧虑,担心少姜的身体会越来越吃不消了。如果她能够回国省亲,身体自然会恢复起来。” 纪子听后怅然道:“哎!此女年纪太小。还不知夫妇之乐,只知思念父母家国,此情可悯。但是如此作悲,久后会忧思成疾。太子还得用心抚慰,多多宽解她的抑郁之情。” “父王也曾经告诫过孩儿,让孩儿好好待她,孩儿自然从命。可是不论孩儿如何解劝,都难得见到她的半分笑脸。她既然如此思乡,孩儿想让母后给父王说说,给少姜建一座高台,可以远望齐国,如此便可以缓解她的思乡之情。” 纪子觉得这个建议还似乎有些道理,便点头道:“我自会寻个机会向你父王说说。但是少姜年少,又是背井离乡,太子要多些耐心才好。现在齐、吴联姻,是你父王的既定国策,太子不可小觑此事!” 太子受教,辞过母后,自回寝宫告知少姜,说是已经请父王为她修筑高台,可以登台北望。 阖闾从王后纪子口中获知少姜思念父母、难忘家国之事,心里也爱怜不已。又想着齐吴交好,齐侯亦有重托,便答应在姑苏的正北门改建一座高台,从后/宫太子的寝宫可以越阶而上,直达这座高台之顶。为了记录其事,阖闾把这座高台赐名为‘望齐门’。为了宽解子姜的思乡之情,吴王并派出使者到齐国采买特产,赐予少姜。 历经数月,此日,望齐门已经建成。太子告知少姜,约少姜一起登门北望。 少姜在一群侍女的陪伴下,由太子波搀扶着,一级级地登向高台。她的小脸蛋红红的,充满着莫名的期望:这里真的能够望见我父王的宫殿么?能够看见那座摩肩接踵、人头攒动的临淄么? 这是一座雄伟的高台,临空十丈,建在姑苏城的北门城楼之上。少姜立在望齐门的城垛内,用手搭成凉棚,极目远眺,却见一条笔直的北门大道,消逝于莽莽苍苍的天际。层层叠叠的树林、原野、远山,飘向白云深处。 少姜凭栏北望良久,可是齐国影踪全无,失望之情更甚。但少姜心念太子已经为自己尽力而为,也不好再作悲啼之状来为难他了。只好强作欢颜,谢太子成全之美:“夫君如此、大王如此,妾岂是不知好歹之人?妾请太子谢过大王呵护之恩――为少姜建筑高台已经甚是不易,何况又赐了很多故国之物。” 太子见少姜面带笑容,以为这‘望齐门’真的可以解少姜的思乡之情,便时常陪着她前来登台远望。 可是少姜每每登台望齐,心里却悲苦愈甚,只是太子波不知。少姜又不好再做悲啼之状,只好半夜独自饮泣。不久便抑郁成疾,病情日危。 太子日夜相陪,对少姜很是尽心。这日少姜已经呼吸急促,闭目不言。医官向太子和王后回禀明白,已经准备安排后事。 半晌,少姜才轻启双目,面颊赤红,望着身旁的太子,嘴角开始翕动。 太子忍住眼泪,见少姜似乎有话要向自己交待,便把耳朵贴在少姜的唇边,听见少姜断断续续地说道: “妾闻虞山之巅……,可远观东海;妾乞求夫君……禀告大王,请落葬于此。如果妾……地下有知,可以登高绝顶,以望故国之乡!……可乎?” 太子听闻此言,已经掩不住自己的悲啼,哽咽道:“爱姬何出此言?待爱姬身体有所好转,我当陪你回齐省亲,以慰爱姬思家之苦。” 少姜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摇头的意思,也没有力气再说话,只是闭目垂泪,鼻息越来越沉重,后来便大声喘息了起来。 太子立在榻边,心如刀绞。上去搂着少姜,泪流满面。太子望着少姜临终的模样,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四周烛火跳跃,忽明忽暗的灯影里只有一片啜泣之声。 少姜卒,太子奏闻吴王,把少姜葬于虞山的心愿述明。吴王怜其情,便把少姜葬于虞山之巅,可以临海而望。 吴王阖闾见少姜早夭,办完少姜的丧事过后,便派出使臣前往齐国,向齐侯述明少姜病逝之事。为了结连齐国,吴王时常遣使与齐国通好,以免因为少姜的离世使两国刚刚建立起来的同盟土崩瓦解。 少姜去世不久,太子波却因为伤痛过度,加上不小心受了风寒,却也生起病来。 刚开始之时,大家都以为只是一般的风寒之症,可是过了十日左右,太子的病情不但不见好转,反而更加凶险异常。 于是上至吴王阖闾,下到侍女仆从,对太子的病情才慌张了起来。不光是宫内医官尽心看视,王后纪子更是日夜求神拜天,祈求神鬼相助。 又过了十日边上,太子波已经不能言,只是手中攥着少姜送给他的玉佩,面带一丝笑容,不久闭目而逝。 吴国太子既薨,全国举哀。吴王阖闾和王后纪子更是老年丧子,其悲可知。但是太子作为一国之储君,是国家王权能够延续的重要一环,如果太子薨逝,对于这个国家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吴国面对太子的离世,将作何选择?(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夫差夺储 吴国太子既薨,阖闾自知年老,yu在诸位公子之中,遴选一位德才兼备者为太子。因为立嗣之事非比寻常,关系到国家后世的国运昌达,所以阖闾十分谨慎。经过一段时间暗中考察,吴王独对公子夫差和公子滕玉二人有所寄望。 夫差和滕玉二人都已年长,在二十七八岁年纪,夫差略长。兄弟二人xing格迥异,都在国中享有一定的威望:这滕玉素好读书,xing格平和,乃谦谦君子;而夫概勇武强悍,武自不凡,却文有不足。这二人之中,滕玉似乎更得阖闾的赏识。 此ri乃祭月(中秋)之夜,(古有chun季祭拜太阳、秋季祭拜太yin的习俗)。阖闾在长乐宫与姬妾、公子们举行家宴,品酒观月。 美酒佳肴上桌,只见堂前歌舞曼妙、琴瑟悠扬。宫墙上的红烛高悬,使长乐宫显得更为金碧辉煌。 阖闾宽袍大袖坐于宫内正中,王后纪子在身侧作陪,再后面便是阖闾的几位爱妾。阖闾望了一眼两边排列而坐的诸位公子,用眼睛的余光在滕玉和夫差的脸上停顿了半晌。 一人文质彬彬,丰神俊朗,有一种天然的儒雅之气。另一人身材伟岸,一表人才,骨骼雄健,一看就武艺不凡。 这便是阖闾的心病,这二人各有所长让人难以抉择。虽然立太子是自己的家事,但帝王之家的家事也是国事,这关乎国脉,关乎国家的根本。 之所以让阖闾有些难以抉择的,便是滕玉虽然儒雅,有仁君之相,但是他并非正宫纪子所生,是庶子。而夫差有这个先天优势,和太子波同出一母,乃纪子所生的正宗嫡子。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按照阖闾的主意,太子之位非滕玉莫属。 宴乐已罢。看时辰将晚,诸公子便上前告辞。阖闾沉吟了一阵,吩咐道:“寡人为了看看你等的胸襟智识,明ri你等均作一篇治国之论给寡人看看。” 看着诸位儿子一行退下,阖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一代雄主的眼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是的,故太子波有仁君之相,为人谦和有礼;而且在太师被离的辅佐下坚守姑苏,识破了夫概赚城之计。为阖闾率师回国扫除夫概兵变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只是太子波英年早逝。打乱了阖闾的计划。使吴国的走向充满了变数。 阖闾收回那些乱糟糟的思绪,起身同纪子一道,出了长乐宫,来到宫外的高台之上。仰头一望。只见天上一轮盈月,光华濯濯。天际外一片墨蓝,镶嵌着几点繁星。夜sè静寂无边,只有流云娴静、月影横斜,自有一种秋高气爽的怡人心境。 再登台远望,这月华之下的姑苏,隐隐露出点点灯火。如洗的月sè下,能看见城门上有巡逻士卒的暗影。 阖闾牵着纪子的手,缓声道:“可叹太子英年早逝。寡人因为担心这十多年的南征北伐,有穷兵黩武之嫌。所以希望选定一个具有仁爱、能够坚持以文治为基本国策的储君来继承君位。可以修正寡人用兵过度的施政路线,让吴国子民可以得到更多的休养生息。可惜此人却是难选。” 纪子心知阖闾让公子们作治国之论,是有意考察他们的学识修养,是阖闾打算选择新的太子的开始。 “大王的意思是大王自己是开疆拓土之君。想让继位的太子以后成为守国之君,是这个意思吗?” 阖闾点点头,思忖了一阵又摇摇头:“也不全是这个意思。寡人想继位之君以守国、养民为主,以仁治国;先要保持国家的强大,在这个基础上才能有所作为。” “妾前些天不是听见君王说过,夫差很象君王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么?” “夫差的确同寡人很相像,他勇武强悍、且武艺不凡。但是寡人看他学识尚浅,有些愚钝,且脾气暴躁,缺乏怜悯之心。” 纪子默然,但立储是国家大事,也不好过于多嘴。可是夫差能不能成为太子,对于作为母亲的纪子来说,虽不好强求,但也不会轻易放弃。 第二ri,纪子便派遣一位侍女出宫,给夫差送了一份密信。信中把吴王对夫差的评语和吴王在立嗣上的主张都做了一些阐述,并给夫差提出了一个建议:如果要想争夺太子之位,必须去找相国伍员,只要有相国相助,太子之位定能唾手可得。 夫差得母后之信,便上相府拜见相国伍员。伍员迎入相府,夫差拱手行礼,言语甚恭:“相国国事缠身,为吴国的江山社稷呕心沥血,我作为吴国公子,甚是敬佩。但听说父王有新立太子之意,不知相国知道么?” 伍员捻着银须思忖半晌,答道:“立嗣乃君王家事,我作为臣子,岂敢轻言相问?” 夫差笑道:“相国勿欺也!父王yu立太子,相国一言可定!我乃父王嫡子,太子之位舍我其谁?” 伍员素喜夫差勇武,能杀伐决断,有其父的强势作派,便应道:“如果大王相问,我自当相助公子。” “前夜父王让我等作一篇治国之论,相国与父王深交多年,一定知晓父王治国之法,所以烦请相国为我指点迷津。” 于是伍员便替夫差立论,投阖闾所好,洋洋洒洒教与夫差。夫夫差大喜,谢过伍员,自去准备这篇治国之论不提。 不过数ri,阖闾便召伍员入宫。 君臣见礼,阖闾为伍员赐坐毕,便开门见山,谈起立嗣之事: “太子波不禄,致使太子之位空悬。但在诸位公子之中,子胥可有中意者乎?” 伍员试探道:“立嗣之事乃大王家事,臣不宜轻言。” 阖闾翻弄着面前的几捆竹简,叹道:“寡人一直在夫差和滕玉之间犹豫不决。寡人一生用武,后世之君应该有所收敛才好。所以寡人中意公子滕玉,有仁君之相。但今ri寡人读夫差的治国之论,见他亦有些见地。” 伍员奏道:“君王以仁治国自然可取。但是现在我国正处在拓展生存空间的艰难时期,又置乱世,强敌在侧,还需有杀伐决断、勇武强悍之人才能把持大局。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滕玉虽然儒雅,但不一定就不能把持大局。” “但是立嗣之事须得多方面去考虑,立子以嫡,则乱不生。如果大王因为立储之事为以后留下祸根,兄弟相斗、祸起萧墙,大王岂不是得不偿失么!” 阖闾听此一言,想到自己和王僚之争,惨烈之状至今历历在目,便长叹道:“子胥所言是也!但是据寡人观察,夫差愚而不仁,不好学文一昧习武,非治国之才。” “夫差为大王的嫡子,讲义气,守信用,有杀伐决断的魄力,有王者的霸气。就算有些毛病,但人无完人,以后可以慢慢改之。臣以为夫差可以立储。” “寡人就听从相国的建议罢了。但是以后夫差立国,相国可要用心辅佐,使吴国的国运昌达,祖宗的江山社稷绵远流长。方显夫差不负相国今ri之望!” 伍员起身受命,对于立储之事,却说出一番让阖闾胆战心惊的话来:“大王有立滕玉之意,诸公子可知乎?” “除了王后纪子和几位宠姬,其他公子不知。” “既然王后已知,免不了久后诸位公子也会知晓大王的本意。臣以为大王既然选定了储君,为了减少以后公子们的争斗,臣建议大王把滕玉贬出姑苏,永远不准回都。” 阖闾大惊道:“相国何出此言?既然寡人已经定了储君人选,他人岂敢觊觎?” 伍员叹道:“大王经过一番励jing图治,一直用心十余年方才得位。为了以后的王位能够平稳过渡,不再发生争斗之事,就算谨慎一点,也是值得的。” 阖闾便依伍员之言,遂颁布诏令,立夫差为太子,并令伍员兼任太子太师,尽力辅佐夫差。而公子滕玉被贬出姑苏,以海边的一处边地为食邑,封为海山公,终身不得返回姑苏。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吴越纷争 却说夫差被阖闾立为太子,伍员为相国兼太子太师,用心辅佐。吴国采取了富国强兵的国策,积极发展农业和商业,鼓励手工业作坊的大力发展,推动富国强兵一系列施政方针。吴国君臣相安,暂且无事。 这年却是周敬王二十四年,公元前496年,吴王阖闾十九年。越国和吴国因为边界百姓相争起了纠纷,先是吴国的边关重镇湖州的守将子胡率军突入越国境内,纵军在越国的边城橘州一带烧杀抢掠,然后奏凯而还。越国大将稽郢大怒,亲自率军追击吴军,在湖州城外进行了一场边防之战。 此战虽然属于边将之间的小型战役,但越国在吴将的袭扰下并不甘心受辱,乃针尖对麦芒,毫不相让。这在当时的局势之下越国是十分危险的,毕竟越国是一个弱国,与楚国为盟。但楚国新败于吴国之手,本来对吴军心存畏惧,定然不肯轻易出手帮助越国。一旦吴越发生战争,越国只有独自面对吴国的攻击。 越国在新王勾践的领导下,采取了与过去截然相反的对吴外交策略,不再忍气吞声,而是兵来将挡,毫不示弱。 吴越边防起了纷争,两军守将在湖州城外对峙了半月有余,稽郢才率军退去。吴将子胡只得上书吴王,奏明越军入境攻打湖州之事。 吴王阖闾收到边将子胡的奏疏后勃然大怒,本来就有伐越之意,只是苦于出师无名。阖闾便召集诸位大臣,意欲伐越。 相国伍员心知吴越边将之间的摩擦本来是很平常的小事,再说子胡先入越境,犯错在先。如果此时起兵征伐。也太过逞强,便谏道:“吴越边将争斗,可以遣使述以曲直可矣,君王何必兴师问罪?” 阖闾怒道:“越王允常当日欲与夫概联手,对寡人不利,本当问罪!现在又滋生事端,不伐不足以警示越国君臣。” 伍员道:“臣得到龙卫营密报,说越王允常已经病入膏肓,时日不多,朝中国事暂由世子勾践打理。不如暂且观望一段时间。再做定夺。” 阖闾手里正把玩着一只鸟形漆器,是往日伐楚之时从楚王的宫殿里搜罗来的。这是一个木胎漆器,呈鸟形,黑色为底,饰以红色纹样。雕刻的图案十分精美,看上去五彩辉煌。阖闾十分喜爱。在寝宫和大殿之上都有不同的楚国漆器陈列。 阖闾沉吟道:“越王病重。国人民心不稳,恰好伐之。” 伍员固劝:“伐之不仁,不如遣使责之。” 阖闾见伍员执意反对出师,便宣召退朝,住了伐越之议。 不过数日,吴王便得到边关送来的快报。说是越王允常已经驾薨,太子勾践继位。 阖闾闻听大喜,便下令整顿兵马、整备粮草,欲大兵伐越。 伍员心忧伐越之事太过仓促。而且越国正值国丧之时,出师征伐有失仁义,使诸侯侧目。便劝道:“越国正是大丧之期,伐之不详,不如再等时机。” 阖闾面带不悦:“相国已经失去了当日的雄心壮志乎?越王允常薨逝,寡人趁越国大丧,民心惶惶之时,大举进兵,袭破越国,平定南疆,有何不可?” “前日大王不是已经允诺暂不伐越么?”伍员力争道。 “前日越王未死,正待此时。越王当日助纣为虐已是不仁,相国何必再言!” 吴王此时年老,性格急躁,难以听信逆耳之言,便不理伍员之谏,执意要出兵伐越。 阖闾见伍员反对出师,也不好令伍员为将,便下令让太子夫差和相国伍员守国,自己率军亲征,引伯嚭、专毅、王孙骆、选兵3万,往湖州方向而来。 阖闾率领大军到了湖州,与边将子胡汇合。阖闾便招子胡入帐,与众将商议攻伐之事。 子胡奏道:“大王率军前来,越王自然也听到了消息。臣派出的探马来报,说越王勾践亲自领兵前来,任稽郢为大将,灵姑浮为先锋;畴无余、徐干为左右翼,屯兵橘州。” 阖闾闻之,怒气勃勃,对众将道:“越王勾践新立,不知天高地厚,与寡人为敌!现在越君屯兵橘州,众将有何破敌良策?” 专毅道:“越国都城会稽离橘州不过百余里,橘州离我湖州不过四十里,现在越军在橘州,只要攻下橘州,会稽失去门户,破越便易如反掌。” 子胡到:“越王新立,初生牛犊不怕虎,如果不挫越君之威,一击成功,以后越国君臣便不会畏惧我等,则吾国南疆难安。” 阖闾点头道:“子胡所言不差。如果不能惩戒越军,越国难以畏服。现在楚国和越国联姻,是同盟之国,如果趁此大败越国,也能震慑楚国,岂不是一举两得?” 众将闻言莫不信心大震,阖闾率师出了湖州,直逼越国边城橘州而来。 两军在橘州对垒扎营,相距十里下寨。 第二日,两军列阵。阖闾率众将立于中军阵前,左有伯嚭、右有专毅掠阵。越军却是勾践、稽郢居中军,畴无余将左军,徐干将右军。两军在橘州城外布好阵势,准备一决高下。 阖闾见越军军容齐整、戈甲鲜明,士气正盛,心里暗忖道:“越军故作此态,意欲示强于我,恐吓我等撤兵。但越国区区,有何能为?连楚国这样的强国也难抵挡我大吴兵威。勾践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兵来将挡,以硬碰硬。”阖闾这样一想,便更加恼怒起来。 阖闾令子胡出营挑战,三通鼓响,却见越军阵中纵出一将,正是越军先锋大将灵姑浮。只见他身长八尺,白面长须,手持长戟,腰胯长剑,身着红色锦袍,威风凛凛立于车右。 子胡喝道:“来将何人?” “吾乃越王先锋官灵姑浮是也!你乃吴国湖州守将,率军侵入吾国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自会认得你,今日你自讨死!请吃我一戟!” 子胡大怒,也挺戈向前,抵住厮杀。 两将捉对儿厮杀了数十回合,两边阵中鼓声不歇,军士皆振臂呐喊助威。 阖闾见越将灵姑浮英勇,子胡战他不下,且渐渐处于了下风,心里十分焦虑起来。他望了一眼身旁的越朋,此次伍员没随军前来,但是十分担心身处前线的阖闾,便派遣越朋随吴王出征,并且护卫吴王的人生安全。 越朋也见子胡处于下风,见吴王示意自己出手,只得纵车而出,执戈大叫:“子胡将军靠后!待我越朋来会会这位越将!” 子胡正感吃力,听后便寻了个空,抽身退阵。越军主将稽郢见吴军使用车轮战法,担心灵姑浮有失,便鸣金收兵。 两军第一阵各无胜负,只算是相互摸了一下对方的底细。阖闾见开局并不理想,心想这越王勾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委曲求全,居然敢出兵相抗,实在可恨!如果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我大吴的兵威何在? 伯嚭见阖闾生怒,知阖闾有速胜之心。本来阖闾就没把越军看在眼里,但这第一次交手却并没捡到半分便宜,心里自会浮躁起来。便劝道: “大王威震南疆,但越王勾践新立,不知天高地厚,敢与大王对阵。但依臣看来,越军勇将不少。稽郢、灵姑浮乃越国名将,大王不可轻敌。” “按照太宰的意思如何?” “离此处十余里有一座山名为五台山。臣以为我军不如后退至五台山,这五台山山势平缓,我军可依山扎营,寻机歼敌。” 专毅亦道:“往日军师(孙子)用兵,善于依据地形,太宰所言者五台山,可以作为立寨之本。我军先撤军到五台山立寨于山前,越军自然会追赶而来。到时我居高临下冲击越阵,应该有所胜算。” 阖闾觉得言之有理,于是令三军后撤十余里,到五台山依山扎营,寻机与越军决一死战。(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五台之役(上) 吴王阖闾退军五台山,依山扎营。越王勾践率军尾随而来,距离五台山十里落寨。 阖闾召集众将,下达了这次应敌的战略计划:“虽然越军很少与我军交手,但依寡人看来,越国在这十余年中发展迅猛,不可小觑。寡人准备采用以静制动的策略,在五台山依势列阵。越人自会率军前来冲击吾阵,我军自以弓箭手置于阵前,遏制越军的攻势即可。他攻我守,日久越军必然疲惫不堪,我军再居高临下,趁势掩杀,定会一战而下!” 专毅身为前锋,对阖闾的应敌策略颇有微言:这两军阵前,岂能墨守成规,固守一策?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自当临机决断,便上前奏道:“臣率3千兵马为前锋,如果能寻机歼敌,可否有临机决断之权?” 阖闾不允:“孙子说过,用兵实属不易,岂可没有统一的指挥各自为政?没有寡人的命令,绝不可轻动!” “我军为环形之阵,依山势而列,左右两侧相距太远,不能呼应。臣为前锋,担心顾此失彼。为了能有效支援左右两翼,臣请大王准予我部可以机动。” 阖闾手扶几案,望着伯嚭,转而言它:“太宰明日居左翼,王孙骆守右翼,不论越军如何来攻,我自不动。这勾践年纪尚轻,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寡人以柔克刚,让他输得心服。” 左右众将皆起身为阖闾而贺。专毅见此默然而退,自从跟随孙武和伍员南征北战以来,历经了不少恶战,对行军布阵已经深有体会,见阖闾固执己见,专毅心里十分忧虑。 专毅回到营中。夜不能寐。便挑灯作书,遣心腹小校潜出军营,把军情私报与相国伍员。 两军各下战书,到了约战之期,一大早双方便开始布列阵势。一直快到日中两军方才完阵。却见吴军依着五台山脚布成环形大阵:中军是阖闾亲率,专毅为前军先锋,居于中军正前。最前面便是甲盾兵,后面暗藏弓弩手,射住阵脚。 而越军依然布以品字队型,分三军列阵。越王勾践居中。稽郢为中军主将,灵姑浮为前军先锋。畴无余将左军,徐干将右军。 却说越王勾践,在中军阵中,望着对面的吴军阵列有序。刀戈森森,自有一种彪悍之气。便对主将稽郢道:“吴军军势严整。兵威正盛,必须施以奇计才能得胜。如果与之硬拼,我等必将落败!” 稽郢颔首道:“吴王志大,定然不会将我军看在眼里。臣见他有轻敌之意,臣有一策,请大王决之。” 勾践道:“吴军年年征战、历经沙场、十分凶悍。我军没有经历过什么战阵。将士怯敌。现在两军对垒阵前,必须先鼓舞士气,方可一战!” “臣的策略是先选择精锐1千人组成敢死队,披坚执锐去冲击吴军战阵。吴军阵型只要被我军冲乱,随后我大军掩杀,可以退敌。” 勾践应允,于是传令畴无余、徐干从左右两军之中各选5百精兵,组成两支敢死战队,左手执盾,右手执戟,一阵呐喊杀奔吴阵。 吴王阖闾见此,传令三军:“各军勿得妄动!待越兵力衰,然后击之!” 越军1千敢死队冲击吴阵,见吴军巍然不动,只是前面的弓箭手射住阵脚,不论越军如何呐喊冲击,都置之不理,宛如铜墙铁壁一般。 越军敢死队冲阵三次,都被吴军阵中的弓弩手射回,徒留数十具尸体而已。主将稽郢见此法毫无效果,只得下令越军退回自己阵中。 越王勾践见冲阵不成,士气已衰,又见吴军毫无动静,便传令鸣金收兵。 吴军先锋大将专毅见越军冲阵不成,士气已衰,正是反击的大好良机,却见自己中军毫无动静,便速令传令官到中军请命,请吴王下令出击,掩杀越阵。 半晌,传令官晓喻三军:大王有令,不得出战! 专毅见吴王错失良机,只得仰天长叹道:“君王老矣!” 两军此战甚是无味,越军徐徐而退,吴军也传令收兵回营。 是夜,吴王召开军前会议,专毅对吴王的策略颇有微词:“大王意欲使用疲敌之策,但越军敢死队冲阵不成,士气大衰,大王为何依然按兵不动?如果趁势掩杀,定能败敌!” 阖闾道:“寡人欲以静制动,让勾践对我军无从下手。明日也是一样,看他如何冲击吾阵!一旦越军冲阵无望,自会士气大泄,我军以逸待劳,定能一击成功!将军不可性急,只需得三、四阵以后,寡人疲敌之策自会应验!” “臣只是担心我军一直采取守势,士气亦会大挫。战场上战机稍纵即逝,越军见冲阵不成,自然也会寻找其他的法子,大王何必只用此策对敌,岂不迂耶?” 阖闾面色不悦,正要答话,旁边伯嚭出班,对专毅道:“将军无礼甚也!大王已经制定了一套完整的应敌策略。此阵如何抉择自在大王,将军为何敢诘难大王,出言不逊耶?” 专毅见自己失言,便叩头谢罪。阖闾微愠,挥手令专毅退下。 次日,两军三更造饭,日升之前便又开始列阵。 吴军依然以弓箭手在前射住阵脚。其他阵型与前日完全相同,只待越军前来冲阵。可是越军阵型已变,中军阵门紧闭,左右两翼却收缩至中军两侧,基本上就是一个方形大阵而已。 这时却见越军阵中走出一队袒胸露背之人,一身青衣斜跨,露出前胸右臂,发髻散乱。这队人马寂寂走到阵前,没有半分喧哗。 吴军将士一见却十分不解,看这队人马不过三百人,手中只有一把长剑而已,身上没有半片甲胄蔽体,肯定不是敢死冲击之队。 吴军正纳罕间,不知越军是何道理。此时却见那队青衣人分为三排站定,面向吴军而立。队首一人居中,是一方脸大汉,远看额上以墨刺青。再仔细一看,这三百人额上都刺有一字,墨色斑斑,似乎是个“囚”字。 只见那方脸大汉安步出列,对吴军拱手一礼,声如洪钟: “吾主越王新立,国事初定,自不量力、亦不知天高地厚,触了上国之怒。臣等为越国之民,不敢贪生怕死,为了泄上国之愤,我等甘愿为越王代死谢罪!” 言罢,那方脸大汉提起手中之剑,置于颈下,往右一拉,只见一股鲜血喷涌而出,那大汉身子一扭,一个趔趄,沉重的身躯便轰然倒地。 吴军从没见过如此举动,无不目瞪口呆,正自窃窃私语,又见那些青衣人在那方脸大汉自刎以后,一个挨着一个顺着次序自刎而亡,就像一片人肉森林,被一株株砍伐、刈割。这群人就像着魔了一般,脸上毫无惧色,一个个引颈受戮。 这时,只听到一声断喝:“吴军听令!准备应敌!” 专毅刚刚如此断喝,可惜已经太晚。 吴军都望着那些青衣人自决,正疑惑间,这时却见越军阵门大开,越阵中一通鼓响,震天动地。却是畴无余、徐干率领着两队敢死之士,趁着吴军呆望之际,左手执盾,右手提着短刀,旋风而至。 吴军大多还在观看那些青衣人的自裁表演,就算专毅的那一声高喝,也已经无济于事。此时越军呼啸而来,吴军个个呆若木鸡,还没回过神来,越军已经突入阵前,见人便砍。 吴军见此,心慌起来。阖闾正要传令保持阵型,却见越军中军再次鼓响,四处喊声大震,却是勾践亲率中军跟随冲击,大军如潮冲向吴军中军阵前。 越兵冲破吴军之阵,那些据守阵脚的弓弩手还没回过神来,早就吃了越军敢死队一刀,吴军阵型便被越军冲得一塌糊涂。一波一波的越军如浪而来,眼看吴军渐渐有些不支。而左右两翼的伯嚭和王孙骆此时见中军受到越军的大大力冲击,但没有阖闾的命令,也不敢轻易弃阵来救援。 越军左有稽郢、右有灵姑浮,二将率军冲开吴阵,直逼中军阖闾而来。(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章 五台之役(下) 话说越军大将灵姑浮、稽郢二将率越军突破吴阵,直驱阖闾的中军而来。这灵姑浮手中不再是一枝长戟,此日为了便于突阵,手中已经换成了一把长刀。这柄长刀长约一丈,锋如新月,重约三十余斤。灵姑浮乃越国名将,此刀自然威力不可小觑。 正在吴军呆望那些青衣罪人阵前自刎之时,越军突然旋风般冲击吴方前阵。在吴军毫无防备之时,自然轻松地冲破了吴军的前阵。只见越军势如破竹,如滔滔江水冲破长提,席卷中军而来。 专毅为前军主将,见越军袭破战阵,远远望见自己阵中一人挥舞长刀、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专毅认得这员红袍战将乃是越军大将灵姑浮,专毅担心前军被越军攻破,那吴王的中军就会暴露在敌人的刀锋之下。专毅不敢大意,只得上前敌住灵姑浮厮杀。 灵姑浮与专毅交手几个回合后,并不恋战,再次抽身突入吴军阵中。稽郢又上前缠住专毅厮杀,好让灵姑浮继续向吴阵中军冲击。这时伯嚭和王孙骆见阖闾中军危急,不敢再做观望,也率军前来助战。 灵姑浮在吴阵中奋刀砍杀,无人能当其锐,渐渐直逼中军将台。此时阖闾见越军突入自己阵中,心里也慌乱起来,急忙在越朋的搀扶下,上了自己的战车之上。 灵姑浮远远望见了吴王之车,更是精神抖擞,舞动手中长刀,砍瓜切菜一般杀向阖闾。越朋此时见阖闾危急,也执戟登车横于阖闾车前。 “大王快走!此处不可久留!”越朋高呼道。 但阖闾心知自己是一军之主,眼下两军对垒,如果自己先弃军而走。兵士必然以为战败,那么军心大衰,将士岂能用命?又见越朋乃伍员擢选之人,本身武艺不凡,便立于战车之上,并不后撤。 这时只见北面一骑,身着红氅,面如冠玉的一员少年将军,旋风般冲进吴阵,乃是将军范蠡。后面跟着一队轻骑个个手握弓弩。射向吴阵。 吴军见越军攻势如潮,阵脚开始大乱起来。 灵姑浮正杀得兴起,见一黑面虬髯大汉在前面挡路,自己也不言语,只是挥刀砍去。 “铛”的一声。越朋横戟一挡,感到双手一麻。这刀势来得却十分沉重。越朋见灵姑浮如此勇猛。也不敢掉以轻心,便振作精神,与灵姑浮缠斗起来。 可灵姑浮见阖闾近在咫尺,自然想擒贼先擒王,一心打算几刀杀退这个黑脸大汉,便可劫杀阖闾。那定是头功一件。只见灵姑浮双手握住长刀,在两车相交之时,连环三刀,欲迫退面前的这位敌手。 这长刀力道沉雄。又有长距离优势,手执长戟的越朋便处于了劣势。灵姑浮三刀迫退越朋,阖闾便暴露在灵姑浮的战车之前。 就在越朋和灵姑浮两车相交过后,还没等越朋回车,灵姑浮已经驰车杀到阖闾车前,见了阖闾立于车右,便大吼一声,挥刀斩下。 那刀锋划过空气,隐隐有裂帛之声。阖闾见灵姑浮长刀砍杀过来,临机往后一闪。 只听一声惨叫,阖闾虽然避开了灵姑浮的这一招力劈千均,但是这长刀的刀锋甚长,那锋利的刀尖还是砍到了阖闾的右足,吴王阖闾的一只右履也滚落车下。 灵姑浮见此刀失手,便欲回身再补一刀。此时越朋已经回车赶到,用戟挑开灵姑浮的长刀。越朋死命敌住灵姑浮的攻势,吴王正危急间,专毅驰车赶到,二将敌住灵姑浮厮杀,方护住吴王。 专毅见阖闾伤势严重,便下令越朋护住吴王战车,徐徐后退。 这时王孙骆和伯嚭都率军截住越军厮杀,数将汇集一处,知阖闾受伤,不敢恋战。 越军阵中又呐喊起来:“吴王伤重即死,杀啊——” 阖闾坐于车上,钢牙紧咬、双目微闭,呻吟呼痛。越朋跃到吴王之车,撕下身上的战袍,为阖闾裹足。但阖闾右足拇指被灵姑浮一刀剁下,血流如注,已是疼得晕死过去。 专毅见吴王伤势危重,与王孙骆、伯嚭简单商议了几句:“你等护着大王缓缓撤退,千万不可惊惶。如果大军溃败,便如滔滔之水,一发不可收拾。我自率本部人马断后,敌住越军的掩杀,大军可徐徐而退,以保万全。” 专毅率军断后,正在乱军之中,截杀冲阵的越军。不意背中一箭,差点坠落车下。御者见状,扶住专毅,撕下袍服为专毅简单包扎了一番。 专毅见越军越杀越多,吴王正在撤退的重要时刻,便重整旗鼓,握住长戟继续厮杀。此时他已是血流如注,满身血红一片。 吴军受此挫败,死伤近半,只得退守大寨,坚守营盘,以防越军趁势追杀。 吴王阖闾右足受伤,流血不止,再说十指连心,疼痛非比寻常。不知痛昏了多次。阖闾心知大事不妙,便示意太宰伯嚭,召众将嘱托后事: “寡人此败,败得甚是不明不白。今日寡人丧于勾践之手,定当报仇!” 众将无言,见吴王苦楚不堪,也不由得眼泪纵横。 “众卿当徐徐……而退,不可,不可突然而去。不然……不然越军追杀,我必大败……” 阖闾只是咬牙忍痛,此时已经不可再言,恋恋不舍,望了诸将一眼,大叫一声,闭目而亡。 此时吴军之中,伯嚭身为太宰,官位最高,便担当临时主帅之责,率领三军御敌。 伯嚭道:“此战我军受挫,致使大王薨逝,为了安定军心,不使敌军知晓大王薨逝的消息,所以必须严格保密,不得走漏半点风声。如果敌军知晓大王已薨,定会趁势掩杀;而我军将士知晓此事,也会军心大丧,岂有战心?” 诸将点头称是。专毅道:“大王已薨,我军必将撤军。但撤军之时,不可溃逃。太宰在前面引导大军缓缓后撤,本将自率3千兵马断后,方可保全。” 伯嚭道:“将军之言正合我意。但我军何时可退?” 专毅道:“最好选定夜半之时,撤军而走。待我军走得远了,越军也就追赶不及。我军退回到湖州也只要一天的路程,只要大军退守湖州,就不怕越军追击。” 伯嚭道:“将军身负箭伤,率军断后,不知能否?” 专毅摇手道:“此时关乎全军存亡,我专毅岂能以一己之私,置全军安危不顾?我的伤势尚可,请太宰不必担忧。” 伯嚭道:“本帅计划大军撤回湖州之时,便可为大王发丧。” 众将领命,一一按照商定的退军策略,在夜半之时,由伯嚭率大军先行后撤。专毅率3千兵马防备越军追击,徐徐断后而退。 吴军退回国境之后,不日便到了边城湖州,然后伯嚭才遣使报与朝中,把吴王阖闾驾薨的消息颁告天下。 伯嚭率军为吴王护丧,吴军在湖州稍作休整,然后大军护送着阖闾灵柩,撤军回都。 ※※※※※※※※※※※※※※※※※※※※※※※※※※※※※※ 却说灵姑浮一刀劈伤吴王,见吴军退军而去,便下车捡回阖闾之履,上奏越王表功。 此战大捷,越国君臣自是欢欣鼓舞,只待吴军整兵再战,便回到营寨,准备与吴军另约决战之期。 过了两日,见吴军毫无动静。第三日一早,探马来报,说是吴国大军在昨夜自退,此时已经快回到两国边境之上。 灵姑浮上奏越王道:“臣以为阖闾重伤,必有不治,不然吴军不会撤兵。吴王如果驾薨,吴军士气大丧,我军趁势追杀,可以破吴!” 稽郢却道:“吴王到底如何还不可知,如果我军轻进,就怕中了敌军埋伏。此战吴军虽败,但是吴国元气未伤,国力依然远在我国之上。臣以为我军暂时驻扎此处,不可轻动,待探明敌情之后再做定夺。” 勾践思之再三,依照稽郢之计,也不追击吴军,还是在五台山扎下大营,一边派遣探马打听吴王消息。 不过数日,探马回报:吴王阖闾因伤势严重,在受伤当夜就已经不治身亡,只是为了稳定军心,伯嚭秘不发丧。 勾践闻报大喜,见吴军徐徐而退,自是有所防范,便率领三军奏凯归国。(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夫差继位 相国伍员和太子夫差受命守国,得到伯嚭从前线送来的凶报,无不大惊失sè。经过与朝中大臣们商议,国不可一ri无君,众臣便奉夫差成服继位,以承大统。 夫差祭拜天地、拜谒宗庙之后,成礼继位。令相国伍员亲临湖州迎丧,十余ri方回。 夫差身着丧服,白马素车,出城五十里迎接父王的灵柩,亲自扶柩入城。然后令医官把阖闾的尸身重殓,停放在宗庙之中;并令王孙骆负责监造吴王阖闾的陵寝,务必大兴土木,彪炳父王阖闾的赫赫之功。 因为阖闾虽说年老,但是自己从不服老。身前也并没为自己准备修建陵寝。这次暴卒,让吴国君臣措手不及。因伍员善卦,吴王夫差便托伍员为阖闾寻访落葬吉地。 伍员祭拜各路天神地煞之后,请来巫师作法,在庭前亲自为阖闾之丧卜卦三次,方才勘定落葬之地。 这勘定的落葬之地位于姑苏破楚门外十余里的虎丘山下。夫差和伍员亲到虎丘山选定陵寝墓地,又派遣工正设计好陵寝的图形,商讨数次方才定案。王孙骆遣数万民夫,凿土为池,穿山为穴,开始为阖闾修建陵寝。 因阖闾一生征战,素来喜爱兵器宝剑,特别是天下名剑,更是情有独钟。于是在阖闾墓之前,修建了一座剑池。这剑池为方形,边长约为60步,池深丈余。夫差发6千具兵戈甲胄为殉,并且把专诸所用之“鱼肠”、阖闾自用“光”等名剑陪葬,充于剑池。更不用说金玉珠宝、钟鼎古玩,殉葬之物难以为计。 阖闾陵寝修造三年方成,在下葬之时,内棺外套铜椁三重。墓穴内倾水银为池,极为奢靡。后又坑杀工匠为殉,此事按下不表。 且说吴军在五台山被越军打得大败而归,不但吴王阖闾受伤战死,而专毅回到姑苏不久也箭伤迸裂,吐血数升而亡。 此战乃吴王阖闾的最后一役,可是这一代雄主,最后这个句号却画得十分窝火。 伍员见吴军受此大挫,便独自进宫,在后\宫密室。与夫差商议应对之策。 伍员跪拜之后,夫差恭恭敬敬立身拱手还礼,待伍员坐了,方才在中间的几案落座。 伍员道:“此次先王受挫,吴越成仇。臣纵观天下大势。吾国战略应该在新的局势之下,有所调整。” 夫差刚刚继位。对国事还十分生疏。便恭请相国裁处。 “臣与先王破楚之后,我国西面暂时无虞,昭王复国不久,定不愿与我为敌。这北面之齐国,虽然乃万乘之国,但景公耄老。胸无大志,可无忧也。而南方越王新立,年轻气盛,加上国力大增。国势渐强,这越国不得不严加防范!” 夫差道:“相国论策,自然不差。寡人打算为父王守孝三载,这三年一过,寡人定要挥师伐越,为父报仇!” “君王为父守孝,自然是正理。我遭此大祸,君王还得以国事为重。先继续保持先王执行的富国强兵之策。只要国富民强,报仇之事指ri可待!” “此次五台山一败,折损将士甚多。寡人yu请相国和太宰在太湖训练水师,以备后ri之战,不知相国可愿前往?”对于伍员这个强势的相国,夫差刚刚继位,在朝中的威望还远远没能建立起来。觉得离他远一点,自己才能气定神闲,反之心里便惴惴不安。 伍员沉吟半晌,深知夫差刚刚立国,对自己很是畏惧。便允诺道: “臣愿意前往太湖训练水师。但是国事初定,太宰和相国都是国家股肱,不可同时离都。臣既然往太湖练兵,太宰便留守姑苏辅佐大王。” 夫差素来同伯嚭亲近,因为伯嚭对自己很是恭顺,不像相国伍员,搞不好双眼一瞪,虎须喷张,实在让自己敬畏不已。 夫差应诺,让相国伍员亲往太湖训练水师。为了增强军士的shè术,伍员又在灵岩山建立起shè棚,让弓弩手riri练习shè术。又令专毅之子专扶,跟随自己学习兵书,演练阵法。 一ri,伍员从太湖回都,此时已经散朝。伍员受吴王所召,到长乐宫面见夫差。侍卫引伍员前往,绕过一条长长的过厅,便是长乐宫的宫门。 只见吴王夫差亲自出宫相迎,他刚刚步出宫门,便听见门外两侧的侍卫对夫差大声喝道:“夫差!越王杀你父王,杀父之仇你忘了么?” “噫,夫差不敢忘!” 伍员正自吃惊,略略一想,便知夫差所思,yu让侍从时刻jing醒自己不忘杀父之耻。伍员禁不住暗暗点头,面sè和缓起来。 “相国!你回来了么?寡人数月没见相国,心里十分挂念!” “多谢大王心里挂记。臣此次受大王所召回都,也不知大王因为何事?” “相国先进宫安坐,此事话长,待寡人与相国慢慢商议才好。” 夫差在前,引伍员入了长乐宫,往一书室私见。令侍女上茗之后,君臣闭门而谈。 “寡人虽然继位不久,但是因为自从父王立国以来,按照相国以往的建议,父王都是早早册立了太子。寡人之意,相国明白了么?” 伍员微微一怔,看来夫差yu立太子,自己作为相国,把夫差扶到了太子的位置上,这下一代的太子,看来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大王之意yu立太子。臣以为此事正大光明,国家早立储君,可以让王权稳固,不受内斗之苦。” “寡人从数位公子之中,遴选出一人,寡人甚是中意。” “立储乃君王家事,臣不敢过问。” 夫差并没有理他的茬,继续说道:“寡人以为公子友文武全才,甚合我意!寡人yu立公子友为太子,不知相国之意如何?” 伍员点点头,默然不言。 夫差又道:“太后自从父王驾薨之后,时常垂泪不止,近ri又生起病来,寡人看着却十分凶险。相国是先王重臣,太后也有面见相国之意,寡人请相国移步,到后/宫去面见母后如何?” 伍员点头应允,与夫差别过,由侍女带往后/宫去拜见太后纪子。 此时纪子已经病卧在榻,知伍员来见,便强提起jing神,让侍女们把自己扶了起来,背上靠着软枕,坐起身子,在榻上宣见伍员。 太后向众位侍女挥了挥手,侍女们便退在伍员之后,四处静立。屋内寂然无声,只听见从纪子嗓内发出沉闷的喘息声。 “相国可好?我已经老得无用了。咳……咳……,相国在太湖练兵,国内政事堪忧。……咳……” “国事自有大王和太宰、诸臣门裁处,太后何必忧虑?“ “咳……,先王有言,夫差愚而不仁,……咳……,还请相国多多教导。” “大王时刻铭记着越王杀父之耻。臣以为大王只要能励jing图治,定是有为之君。” “他xing子急躁,咳……,咳,相国必须时常加以训诫,……咳,我便可以放心去了……。” 说完,纪子体力不支,越发喘得厉害起来。伍员见太后神情已经恍惚,让侍女们传宫医进内诊视。 伍员默然出宫,想到夫差册立太子之事,自己少于多嘴才好。夫差毕竟作为君主,对自己心怀猜忌,那是很自然的事。不说自己功高震主,或是历经三代的资历还是自己同先王阖闾非比寻常的私人关系,也让夫差心怀不安。这次调自己太湖练兵就是极好的佐证。 ——夫差想要一个君主所拥有的权力zi you。但是,一代英主阖闾去世之后,这一代能臣,身上的咄咄逼人,自然会让这个渴望权力的君主心怀疑惧。 伍员仍然回到太湖练兵,夫差依照原先制定的国策,按部就班,把吴国继续推向发展的巅峰。眼看三年守孝之期渐渐来临,夫差该如何实现自己的诺言,请开下章《起兵伐越》。(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起兵伐越 吴国都城姑苏。 周敬王二十六年(公元前494年),吴王夫差二年,chun月。 姑苏城南门外数里之遥座落着一座庞大的军营,这就是吴王夫差新建立的龙幡军驻地所在。因为阖闾已亡,原来在阖闾时代成立的龙卫营在夫差的一声令下就地解散。这龙卫营高手如云,又在伍员的掌控之下,让夫差食不甘味坐不安席。阖闾驾薨之后,伍员到了太湖训练水师不久,夫差便下令把龙卫营编入了由自己掌控的龙幡军。 此时阖闾的陵寝已经修建完毕,夫差把父王安葬之后,三年孝满。为了报杀父之仇,夫差颁诏全国,yu起倾国之兵,大举伐越。 ※※※※※※※※※※※※※※※※※※※※※※※※※※※※※※ 这初chun的天还十分yin冷,冷风拂面。姑苏城南门大开,一队轻骑卷起一阵尘烟,向城外疾驰而去。 这是一支骑兵小队,只有不到五十人,但个个气宇不凡,威风凛凛,都身着甲胄,肩披风氅。那领头的是一位黄面jing悍的中年男子,身着崭新的乌金铠甲,批一袭绿sè风氅,腰挎长剑;此人目光如炬,jing神十分饱满,全身散发出彪悍之气,看上去是这支队伍的首领。 出了城门,马速慢了下来。那首领模样的身侧跟随着一位黑脸将军,身着狼头重铠,在头盔之上有一只千夫长的蛇形标徽,随着马步一上一下地发颤。 “主帅此次奉诏入宫,大王有什么旨意呢?”这黑脸千夫长问道。 “大王yu举兵伐越,令我龙幡军早做准备。”此人便是龙幡军首领王孙骆。跟随阖闾在五台山战败,回国后负责修建阖闾王陵,完成修造任务后。被夫差任命为龙幡军的主帅。 “大王守孝三年,此时年满,yu报越国之仇。但相国在太湖练兵,怎么没见相国的消息?”这黑脸将军有些不解:伐越可是天大的事情,相国的影儿都还没见,大王心血来cháo,就打算举兵伐越? “你还是少打听的好!这等事情,哪是你我能过问的?”王孙骆也心烦得很。 得得……马蹄声碎,黑脸千夫长沉默了一阵,依然打马靠近王孙骆过来。说道:“将军难道不明白吗?上次五台山之战,相国便十分反对,后来先王不听相国之劝,举兵讨越,不意被勾践所败!将军没去想想这是为什么吗?” 王孙骆微微紧了一下手中的缰绳。胯下的那匹白sè卷毛战马便慢了下来。此马名为“西域踏风”,跟随自己出征多年。来自西域。和‘骕骦’宝马齐名。是先王阖闾在伐楚之后赏赐给自己的。 “原因很多,你的意思是相国没有参加这次战役。如果是相国领兵伐越,定无此败。你是这个意思吗?” “将军,我们都参加过五台山之战。专毅将军多次劝谏先王,可是先王固执不听。如果是相国在军中,大王岂能不听从?所以人微言轻。难道我吉广说错了么?” 王孙骆叹了一口气,半晌无言。沉吟了一阵,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曾经随军师(孙子)和相国伐楚之时,那是多么的意气风发,五战而破強楚!可是伐越之役,哎!” 吉广道:“属下的意思是请将军劝劝大王,让相国主导伐越,定会成功!” “大王的本意是想亲征,让相国奉太子守国。大王颁布的旨意说是相国年老,又是国之重臣,不好让他辛苦。yu令太宰为主将,本帅为副将,待完成兵力集结,辎重粮草到位之后,便立即出兵。先至湖州,再攻橘州,最后直捣越都会稽。” 那吉广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大王年轻气盛,率军亲征,相国如果不随军前去,凭太宰和将军二人能钳制住大王么?尽管大王武艺不凡,但是毫无用兵经验,没经历过实战。如果他一意孤行,到时候不能取胜,顶罪的还不是将军和太宰你们二人!” 王孙骆望了吉广一眼,微微一笑:“你这个臭脾气还是改不了!但你说的十分有理。我自会向大王上书,提出我对这次伐越的看法和建议。毕竟用兵乃是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岂能因为大王个人的好恶而置国家大局而不顾呢?” “龙幡军是以龙卫营为基础组建的,而龙卫营原来属于相国亲自管控。现在许多龙卫营的旧部主帅不一定能够指挥得动他们,所以将军要坐稳龙幡军的统帅之位,属下建议将军应该和相国搞好关系,有了相国的支持,那些龙卫营旧部就能听从将军的调遣了。”吉广跟随王孙骆四处征战,作为王孙骆的心腹爱将,他提醒着自己的主帅。 王孙骆沉吟了一阵,沉声道:“我王孙骆为国戎马倥偬,并无半点私心。相国也是顶天立地的伟丈夫,岂会计较此等个人小利?” 说毕,这队人马便挥起长鞭,马群嘶鸣,一路踏风而去。 而此时的长乐宫内,吴王夫差正在生闷气。 他把面前的一捆竹简往几案上一摔,面向一旁危坐的太宰伯嚭,悻悻道:“这王孙骆上书说此次伐越,事关国家的生死存亡。但寡人想越国不过是一个小国,国力和军事实力都极为有限,虽说过去父王失手,并不能说明越军有多么强大。” 伯嚭微微一笑,用手捻了一下自己的山羊短须,面带微笑,缓缓说道:“大王不必生气。臣猜想这王将军定是建议大王拜相国为帅,主导此次伐越?” 夫差十分诧异,点头道:“太宰真是神算,龙幡军主将王孙骆上书正有此意。” 伯嚭便立身而起,再拜于夫差案前,奏道:“臣也有此奏:请大王拜相国为主将,率兵伐越。其理有三:一是此次出兵,水师要作为主力之一。相国一直在太湖训练水师,他为帅,水师可以尽其用;其二是相国虽然年老,身体尚健,且在军队之中的威望无人能及。其三,相国善于用兵,此次伐越的胜算就大得许多,这也是诸位将领上书的意思。所以臣请大王准奏!” 夫差上前扶起伯嚭,叹道:“寡人继位三年,一直在相国的威望中毫无自信可言。不是寡人不敬相国,但相国什么时候能象面对先王一样面对寡人呢?” 伯嚭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按照相国的xing格,那是太难了!不管是对国家还是对先王,甚至对于大王当时的太子之位,相国都是居功至伟的。再说先王与相国不但是君臣,也是良友。大王与相国相处,只好委屈一些罢了。” 夫差沉默良久,最后才下定了决心,对伯嚭到:“寡人准太宰之奏,还是拜相国为主将罢了。寡人亲征,太宰也要随行。” 伯嚭领命而退。 伍员刚刚从太湖回到都城姑苏,歇足未稳,就有故将越朋前来拜见。 自从阖闾在五台山之战中被越将灵姑浮一刀斩断足趾,重伤而亡,而越朋作为阖闾随军的侍卫首领,没能尽到自己保护阖闾之职,回国之后便受到了夫差的冷眼,被贬黜不用。 两厢见过,越朋面带悒郁之sè,对伍员道:“相国一路劳苦,属下无礼,今ri上门打搅。只是此次大王准备拜相国为帅,yu举兵伐越。我越朋跟随相国多年,历经大小数十阵,身上遍体鳞伤,从不敢抱怨。属下只是请求相国这次南征,带上属下,好雪我前ri五台山之耻!” “龙卫营已被裁撤,你已经无职无分,只能作为我的近身侍卫,跟随我出征罢了。”伍员对自己的这名心腹爱将虽然也不好偏袒,但是夫差没有对越朋问罪,也是给了自己不小的面子。 越朋方高兴而去,伍员心知伐越之事千头万绪,兵器、粮草、后勤给养都不敢有半点马虎,便唤过专毅之子专扶,准备前往城外的龙幡军驻地。。)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夫差拜将 龙幡军大营,伍员坐于大帐正中的虎皮帅椅之上。他身后一人按剑而立,此人年方十八,高约八尺,身形伟岸,有其祖遗风,自是专诸之孙、专毅之子专扶。 伍员左首第一位坐着龙幡军主将王孙骆,其它诸将在两侧排序而列。三年以来,夫差为父守孝,吴国不动刀兵,现在大举兵革,诸将自是十分振奋。 伍员站起身来,对众将抱拳施礼,朗声道:“老夫受君王所托,欲发兵袭越。今日先来拜会诸位,和大家见见面、叙叙旧。王孙骆将军战功卓著,跟随先王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今日老夫受命伐越,还得依仗各位的虎威。” 众将起身还礼,然后落座。王孙骆起身说道:“此次伐越,大王欲拜相国为帅,属下愿为前锋,跟随相国杀敌为先王报仇!” 伍员点头道:“这个自然。明日大王在拜将台为老夫举行拜将之礼,礼成之后,老夫自会安排。老夫还听说龙幡军有一位千夫长,勇猛过人,声名远播。” “谁是千夫长吉广?” 坐在王孙骆下首的黑脸汉子便站起身来,向伍员拱手道:“属下乃千夫长吉广,不知相国何事?” 伍员哈哈一笑,挥手道:“将军坐下吧。老夫看将军气宇轩昂,骨骼番茄,定有万夫之勇。所以老夫听闻将军大名之后,想一观尊容。” 伍员向众将简单问询了一些军务和后勤给养情况,和诸将会了一面之后,便离开军营,驾车回相府而去。 越朋早在营外等候,和专扶侍候伍员上车。伍员向专扶招招手,让专扶与自己同车。于是越朋长鞭一挥。驾起双马、奋蹄疾奔。 伍员盘膝坐于马车席上,扭头对专扶道:“你年纪尚轻,但跟随我也快三年了。我交给你的古阵之法学得了几成在胸啊?” 专扶腼腆一笑:“相国所授的兵法小生基本上细细研习了一番,只是也有十分不明白处:锥形阵是以攻击为主的阵型,而雁形阵是以防守为主的阵型。而相国曾经讲过,如能将这两种阵法进行相互转换,便可攻守有据。小生一直还没琢磨明白这两种阵法转换的奥妙。” 伍员便示意专扶拔出他腰间短剑,便右手握剑,用剑尖在马车上的木面上划拉着给专扶进行讲解示范,述明不明白处的症结所在。二人亲呢非同寻常。情若祖孙。 “这水阵、火阵乃是用水、用火的厉害战法。当时孙子为帅伐楚,水淹纪南城,便是用水阵的实例;老夫在攻打麦城之时,也曾用过火攻之法。”伍员说到这里,不禁顿了片刻。 越朋双手握紧马缰。回头望了一眼在车上还在忙活的祖孙二人,故意大声道:“两位请坐稳了。我可要加速啦!”说完。“啪啪”两声,两匹大马齐声嘶鸣,长尾力卷、奋蹄如飞。 第二日,在王宫大殿之外,王宫的东门一侧,矗立着一座高台。此台以原木搭设。高约一丈,宽约百步,两侧各设一座台阶。台阶之上铺设着红色的手工织纺提花地垫,一直铺到高台的中央。 高台之上飘动着各色旗帜。有龙幡军的黑边军旗,有黄色底纹的朱雀龙纹王旗。中央悬挂着一方崭新的黄色大旗,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将”字,为鸟虫文,红底白字。 那方帅字大旗迎风猎猎,高高的旗杆直入云天。 高台的正中放置着一张巨大的木质挡屏,黑色为底,上面装饰着朱雀和漫理,挡屏正中雕刻着一幅浮雕虎纹,用朱漆勾勒,显得十分庄严、醒目。 挡屏之前,便是一张宽大的几案,几案上放置着一尊令箭柙,上面插着几支令箭。案上有一卷空白竹简、一枝竹毫,一块玉质笔架,一方石砚里墨色如新。几案下铺设着一张细密的竹席,竹席上亦有朱漆点缀的花饰。 在这张几案的正前放置着一尊高大的铜鼎,足有四尺来高,宽约两尺余,鼎中檀香林立、青烟缭绕。 此时的拜将台下人声鼎沸,龙幡军的军士们早就在台下列队而立,等候观看吴王拜将。 “以前先王阖闾曾经在这拜将台上拜孙子为将,大兵破楚。今日大王又拜相国为帅,定能大举破越!”一人道。 “这拜将有何讲究?难道就在这个台子上发布一下诏令么?” “切!你怎么什么也不懂?拜将可讲究呢。大王先要请相师选定吉日,然后斋戒三日。斋戒你懂么?就是一个人睡觉的意思。最后还得沐浴更衣过后,才能登上这拜将台。授以虎符宝剑,宣布任命诏书,这才算是拜将礼成。” “听说这虎符是一劈两半,为将者一半,大王自留一半?” “是啊,凭这一半虎符,为将者可以调动全国的任何军队,除了大王的禁军以外。” “胡说,虎符一半在大王手里,在外镇守的主帅拿着另一半兵符。如果大王要拜相国为帅,就是把自己留着的虎符交给相国,那么相国就可以拿着大王交给他的这一半兵符去向各位边将调兵了。” “那太湖的水师也需要兵符才能调动么?” “那是自然!” …… 台下的军士们站着无趣,都在窃窃私语。新兵蛋子想看个热闹,老兵们自有资格显摆。 这时,日已三竿。只见从王宫的东门走出一列长长的队伍,前面是禁军开道,然后是由四匹大马拉着的王辇徐徐而来。 只见夫差身着黑色绣花王服,头戴王冠,正襟危坐于王辇之上,神色庄严,其后便是相国伍员。 只见他长须皓白如银,身形硬朗、神态威严。身上穿着一副红铜重铠,显得威武异常;“七星龙渊”宝剑斜挎腰间,肩上披着一袭红色的将军风氅,胯下骑着一匹浑天白龙驹。此时的伍员,虽年过六旬,仍然英姿勃发。 吴王夫差下车之后,走向拜将台。后面是伍员、伯嚭、王孙雄等朝中诸臣,尾随而至。此时台下军将都鸦雀无声,那排列有序的方阵让拜将台显得更为庄严肃穆。 吴王夫差在前,登上拜将台之后,吴王先到铜鼎之前站立,身边侍卫递上一束点燃的檀香。夫差双手握住香柱,向天祷告。由司礼大夫王孙雄颂词,台上有钟声嘶鸣。只听得: “天道开元,南方妖孽日盛,伤我故主,今日我王列坛拜将,授相国伍员为征南大元帅,剑指江南 …… ” 冗长的颂词完毕,伍员在中间的几案上落座,那便是帅位了。吴王夫差立于拜将台中央,令王孙雄宣召:拜伍员为伐越主帅,太宰伯嚭副之…… 宣召毕,夫差面向居于帅位的伍员。伍员离席,跪于吴王面前,双手从夫差的手上接过那枚黄橙橙的虎符。这枚铜符由黄铜铸成,已经一劈两半,但造型精致、五彩辉煌。 授符之后,夫差的近侍捧过一把剑来。此剑名为“涵天剑”,是夫差的自用宝剑,锋利无比。拥有此剑,便可先斩后奏。 伍员手捧涵天之剑,望着缓缓下台离去的吴王夫差,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待吴王已远,车马回宫之后,伍员立于拜将台正中,振臂高呼道:“大王授我宝剑虎符,众将自当军前奉命。兵者,军法在前!本帅以严治军,不敢有愧今日吾王之托。我军伐越,当严军纪、壮军威、敢死战、不怠敌。就是战死沙场,我等也死而无憾!” 台下众位将士皆振臂呼应。伍员便下令命王孙骆为前锋大将,王孙雄为军前司马、吉广为车前将军。又令孙同为水师主帅、车右将军,专扶为水师副帅。命许尚督运粮草,其他诸将暂不细表。 伍员授职完毕,令大军回营。待明日祭旗之后,迎接王驾随军亲征。又派遣子归为特使,带着兵符前往太湖水师传命,令太湖水师得令之后顺水而下,直奔湖州。(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湖州会师 按照伍员的战略意图,伐越大军分为两个部分组成。百度搜索一支为步兵,就是龙幡军,有战车300乘约为3万人,从都城姑苏出发,急行军到边城湖州;另外一支军队便是太湖的水师,约有2万人,乘战船,直接顺着河道可至湖州。 但是有一个战略问题:太湖的水师可以作为伐越的利器,但同时驻守太湖也可以机动到吴楚边界,对抵御楚国方向的来敌也有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如果一旦太湖的水师全线调动,万一楚国发难,则吴国的西面防线便显得十分脆弱。 吴王在拜将台拜伍员为征南军大元帅,自己也随军亲征。因为他一心想为父王报仇,来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无为之君。在复仇的强烈愿望下,夫差忽略了来自楚国方面的战略压力。而作为相国伍员,他不敢有任何疏忽。 在拜将之后的第二ri,乃是三月初三ri,伍员在龙幡军的大营祭旗出师。 将士环列在将台的四周,以将台为中心,按照方向分成八个方阵。 只听一通鼓响,将台之上将旗已经升起。在将台的前面,放着一只长案,上面摆放着猪、羊、牛三牲之首。 伍员身着甲胄,手里端着一只酒碗,向帅旗拜了三拜,把酒洒在将台之上,然后退下,令军前司马王孙雄上台宣读军纪和赏罚之约: “斩敌酋者一,擢升军功三级;乱敌阵者擢升军功二级;斩敌兵一首者,擢升军功一级;……” “违令者斩;怯敌者斩;悖军者斩;慢军者斩;误军者斩……” 祭旗之后,伍员一声令下,大军开拔。由前锋大将王孙骆率领5千兵马为前军,伍员、伯嚭和吴王夫差率中军;吉广率5千兵马殿后军。大军徐徐而进,直奔湖州而来。 ※※※※※※※※※※※※※※※※※※※※※※※※※※※※※※ 却说太湖水师驻地大营。主将孙同正在大帐之上展开一封书信,那是相国伍员到了姑苏之后写给自己的。上面说到吴王夫差准备拜自己为伐越主帅,太湖水师作为主力,应该早早做好启程出征的准备。 这时,有一名小校进帐,禀报道:“将军!帐外有一驾双马之车,还有数十名卫队,说是从都城来的特使,请将军出帐受命。” 孙同大惊,于是急忙起身。率领各位部属出帐而来。抬眼一看,只见辕门之外,一驾华盖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人,峨冠博带,手执旌节。却是相国伍员派遣的特使子归。 子归立于中军辕门之前,见孙同和众将出来迎接。也上前微笑道:“恭贺将军!” 孙同还了一礼。便率领部署跪下接令。只见子归从身上掏出一个黄色信囊,徐徐展开,念道:“着特使子归,传征南军元帅伍员将令:着太湖水师主将孙同率领本部兵马,乘坐战船,沿河而下。在得到此令后十五ri率军到达湖州……” 孙同接令,请子归入帐,然后校验过调兵虎符,便传令三军。大军明ri上船,后ri便从太湖济舟而下。 至晚,孙同率部将为子归接风,酒足饭饱之后,部将均已退下,大帐之内只剩下子归和孙同二人。 孙同问道:“大人此次到太湖传相国之令,相国为伐越主帅,大王亲征,太宰伯嚭为副帅。可是都城姑苏谁人据守?” “相国本意是不希望大王亲征。但大王报仇心切,相国也只得应允。再说大王亲征,可以激励士气、鼓舞人心。根据相国的安排,姑苏由太子友和太子太师夫襄守国。” “我军倾巢而动,不得不防楚国趁机对我不利。” “相国心忧楚国,所以在西面的几处边关重镇,都下了严令,一旦楚国有所异动必须尽早报告,又在姑苏留下了5千大军,由太师夫襄节制,防守姑苏。” 孙同叹道:“相国在这里练兵三年,本将跟随相国已经不知多少寒暑,相国时常向我们说起,这越国乃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不得不除。而楚国乃大国,非一朝一夕可以谋定。先易后难,先谋越国,再制強楚。” 这时子归从怀内掏出一个绢袋,上面有蝇头小字,形如鸟虫。 “这封密信是相国吩咐我单独交给将军的。” 孙同离席,恭恭敬敬地接过绢袋,用短剑慢慢剔开缝线,捻出一张白绢,上面写道: “此次我起倾国之兵,大举伐越。但是楚国是我们的旧仇,时刻不忘破国之耻。楚国与越国是婚姻之国,两国一直依为同盟、相与联结。如果楚军趁我国内空虚,从西面对我进行战略偷袭,那么我们将会顾此失彼,会遭到楚国和越国的两路夹击。为了早做准备。本帅密令将军留5千水师在太湖作为机动部队。太湖逆流而上可以突袭楚境,顺水而下可达越国,是兵家重地,千万不可大意!此事由将军秘密进行部署,要十分保密……” 孙同点头沉思,想着相国不愧用兵老到,便自去准备。 第二ri,子归率随从自回姑苏,孙同祭旗誓师之后,率领1万5千水师,外面号称两万,浩浩荡荡,从太湖沿河而下,往湖州方向而来。 闲言少叙,到了三月中旬,太湖水师先到了湖州不远的江口停泊驻军,下旬,伍员所帅大军也到了湖州城外,大军离城十里下寨。吴国水陆两军已经在湖州集结一处。 这吴国的边关湖州,经水道可通越国内境,不过两ri可达越国边城橘州。是吴国进攻越国的战略要冲。每每吴国出兵主要就是依仗这条水路袭击越国。 自然,用兵如弈棋,一子而牵动全局。吴国起倾国之兵,大兵压境,越国自然心慌。但在南面的楚国,受到过吴国的重创。现在吴国国内空虚,西方一线防御薄弱,而楚国的战略家会放弃这个彩虹良机吗? ※※※※※※※※※※※※※※※※※※※※※※※※※※※※※※ 韶关,楚国边关重镇。天色微明。 一个身着紧身短袄,骑着一匹黄骠马,背上背着一只信筒的哨马飞奔入城。 得得的马蹄声在清晨的街道留下一路的脆响,这大清早街上行人还十分稀少,清冷的空气里,马上的那名便衣探马显得有些清瘦,一截瘦削的影子转眼就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里。 斗辛刚刚起**,便有近侍上来耳语了几句。 斗辛便整衣出门,上了马车,急急赶赴帅府。 斗辛展开探马送来的密信,心里沉吟良久。虽然这韶关重新修建之后,城池坚固,又成为了楚国与吴国边境线上重要的楚国边城。这韶关就好似一枚楔子,是楚国东面疆界的支点。自己作为楚国右司马,亲自来韶关守城,可以对吴国的任何风吹草动进行快速的应对。 可是探马来报,说吴王夫差拜相国伍员为帅,起倾国之兵,大举伐越。不对!起倾国之兵?难道吴国敢于起全国之兵伐越?那么面向楚国方向的吴国大门难道不是形同虚设了么? 斗辛在心里默默算计了一番,这吴国的兵马有多少,太湖的水师有多少,据守各路边关要塞的守军有多少。在斗辛的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年没做别的,一是练兵,二是派出了不少的细作,对吴国的军力都探寻的十分明白。 “你得到的消息,吴国龙幡军兵力是多少?太湖水师出动了多少?”斗辛问那名清瘦的探子。 “龙幡军战车300乘,大军3万人。太湖水师2万人。” “太湖水师全部出动了么?肯定?” 探子点了点头,“小人亲自潜伏了**,见太湖水师的战船和军士从驻地全部出发。” 斗辛沉吟半晌,他隐隐嗅到了一丝别样的气息。我楚国正好休养生息多年,元气已经恢复,正好可以趁机做点文章。 于是斗辛深思熟虑之后,便上书昭王,报之吴国伐越之事,并提出建议:趁机讨吴,以报往ri破国之仇。)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勾践应敌 越国都城会稽,越王勾践之秋宫南风殿。 透过灯光昏暗的窗户,能看见这座房间小巧精致,室内的装设和陈设都有一种淡远的江南气息。白色的窗幔坠下来,隐隐的窗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铜鼎上的青烟袅袅,菱花窗格上蒙着一层淡黄的绢帛,看起来十分温馨;室内有一案一榻,榻后却是一架满墙的壁橱,上面分格放着一捆一捆的竹简。案上放着一盏铜质豆灯和一座小鼎,看上去这里象是一间书房。 房间的地面上铺着一张细密的竹席,竹席上编织着菱形格花图案。席上盘膝坐着一人,年约二十多岁年纪,脸型瘦削,眉眼细长,手中正在反复翻弄着一张羊皮地图。这张地图上山河纵横,一笔一墨都非比寻常,那是这个国家浓缩的所有。 “湖州?”这个年轻人自语了一句,又对着豆灯在地图上找寻了片刻,用右手的食指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敲了敲,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时,一个侍卫在门外轻声道:“禀报大王,灵姑浮将军到了。” 那人一听,便步出门来,把灵姑浮迎入房内。赐座毕,那人便问:“将军可知晓吴王举兵征伐吾国之事么?” 灵姑浮点头道:“臣今日方才知晓消息。可是大臣们众说纷纭,不知如何应对。” 此人便是越王勾践,因为吴王夫差为报父仇,举兵伐越。而灵姑浮在五台山一役重伤吴王阖闾,以至阖闾伤重而亡。这次吴国举兵为阖闾讨罪,灵姑浮作为当事人自然事关重大。 “臣也听到过一些大臣们的议论,说让大王把臣交给吴王发落,向吴国求和。以免我国受此大难。” 勾践便满面怒容,气咻咻地说道:“何人胆敢如此议论?将军乃国家栋梁,为国家屡建奇功,寡人岂能因为吴国举兵讨罪便自毁长城?” 灵姑浮沉默半晌,忧心忡忡道:“可是此次吴国拜伍子胥为征南元帅,起倾国之兵,如果凭借我国的实力,是难以和吴国为敌的。” “明日寡人将在朝堂之上商议此事。寡人今日深夜召你到此,就是想告诉你:不论别的大臣们怎么讲,寡人绝没有把将军奉送给吴王的意图。请将军不要多虑。应对吴军之策,寡人已经做好了安排。将军到时候只管奋勇杀敌便了。” 灵姑浮闻听大喜。自从今日听到了吴国大举伐越的消息后,越国国内便产生了主守和主和两派。主守派的意见是起全国之兵,在橘州沿线据守,不主动和吴军决战。只守不攻。只要能抵住吴军的进攻,吴军后勤粮草不济之后。自会退军。主守派以将军范蠡为代表。主张在实力处于劣势下采取守势,相当于以守为战。 而另一派的意见却是吴国起倾国之兵,吴王为报父仇而来,伍员又极能用兵,连楚国也不是敌手,而凭区区越国之力。定是鸡蛋碰石头。所以建议越王与吴国讲和,多送美女宝货,就是交出灵姑浮也是可以的。国家社稷远比一位将军的性命重要,在国家的生死存亡之际。不能感情用事,舍车保帅才是正理。此派以大夫文种为代表。自知不是吴军的敌手,只要能够保住越国的江山社稷,灵姑浮是越国的英雄,为了国家,英雄就做到底罢了。 这便是灵姑浮愤愤不平所在。如果越王采纳主和派的意见,自己是夫差的杀父仇人,自然会被夫差点名索取,自己岂不会被夫差剁成肉泥? 第二日,会稽王宫正殿,越王勾践居于正位,众臣分列两旁。 勾践面沉如霜,众臣寂然无声,个个面色冷峻。 勾践起身步下王位,拿眼扫描了众人一眼,道:“昨日快马来报,吴军分水陆两军到了边城湖州,直逼我国边关橘州之地。如今大兵压境,诸位爱卿有何对策,可以一一讲来。” 殿内先是一阵沉默,朱红的雕花木柱,堂上的檀香缕缕;铜鼎无声、满堂无言。 半晌,便见一人垂首出班,跪拜于地,朗声奏道:“吴王阖闾死于吾国之手,今日其子夫差亲征,举兵报仇,吴国厉兵秣马已经三年有余,其势不可挡也!吴军狭怒而来,将士齐心,其势正盛,不如依城据守,在橘州一带布成联结之势,采用疲敌战术,做坚守之计。” 此人便是谋臣范蠡,年方三十有余,和大夫文种都是楚国郢都人氏。因为楚国在平王之时,国势不振,奸臣当道,二人皆不得重用,于是范蠡和文种便逃到越国,被越王允常所用,后允常驾薨,二人便尽心辅佐勾践。 勾践沉吟未答,又有大夫文种奏道:“以臣愚见,不如卑词谢罪,与吴国讲和。只要吴王答应退军,待以后徐徐图之。今日如果与之顽抗,犹如楚国故事,到时国破家亡,悔之不及!” 其他诸臣都有上奏,文臣主张求和,而武将多建议出兵据守。 勾践向堂下众臣挥了挥手,众臣便住了嗡嗡之声。勾践沉声道:“寡人有一策,众卿听后再作议论。现在吴国起兵来伐,我越国和楚国乃婚姻之国,为同盟联邦,而且楚国是吴国的世仇,怀破国之忿,如果我越、楚联手,两路出兵,吴国双拳难敌四手,吴军可破也!” 众臣一听勾践之言,无不大惊。看来越王不但决不求和,并且不愿死守,而是要与楚国结为联盟,与吴军来一次面对面的交锋。 范蠡对道:“大王此计当然绝妙。但是臣担心一旦楚国据不出兵,我国独挡吴军的攻击,那就十分危险了。” 文种再次出班,伏地涕泣道:“大王不可!楚国君臣被吴军袭破郢都之后,畏惧吴军如虎,今日岂会因为吴军攻打我国而出兵呢?如果楚国不出兵,我们又与吴军针锋相对,危矣!” “主守与主和,寡人认为皆不可取。吴国是我们的世仇,我越国要生存、要发展,这吴国都是挡在我们面前的拦路虎。如果敌人在家门叫阵,我们都不敢应战,岂不是让敌人轻视我越国无人耶?大夫请退。寡人主意已决!寡人已经派遣使臣奔赴郢都,与楚王联手攻打吴国,使吴国两路受敌,自取其辱!” 诸臣欲再劝,见勾践十分坚决,也只得罢了。 勾践便下令:着范蠡为统军副将,执符到各地调兵往橘州集结;又令大夫文种权摄国政,防守都城会稽; 于是勾践兴师,在全国征调各路军马3万人,率军亲征。任灵姑浮为前锋大将,徐干为副将,畴无余负责调备兵械粮草,率军赶赴橘州应敌。 ※※※※※※※※※※※※※※※※※※※※※※※※※※※※※※ 而楚国的都城郢都,这里离吴越战场千里之遥,但是也极不平静。面对越王请求出兵攻打吴国的建议,在楚国朝堂之上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支持与反对的声音铺天盖地。 在楚国支持与反对出兵援越的也分成两个阵营:相国子西为首的反对派和军队将领为主的支持派。虽然相国子西提出了“联越制吴”的国家战略方针,但此时楚国还没有完全从上次的战败中挣脱出来,战争的创伤和阴影还记忆犹新,所以子西认为此时楚国的军队在心理上还没有完全做好和吴军对阵的准备。而楚国以右司马斗辛为首的武将一直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和曾经的对手在战场上再一较高下,报仇雪恨,找回作为一名勇士的荣光,所以武将大多支持出兵,与越国联手袭吴,迫使吴国形成两路作战的被动局势。 而楚昭王将如何抉择?越国大兵已动,勾践做出了与吴国义无反顾,决一死战的选择。这位年轻的君主,把国家的命运交给了另一个国家来主宰,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独挡强敌 楚国,昭王之紫烟宫。 昭王把斗辛送来的密报翻看再三,对于斗辛以及各位将领的主张昭王心知肚明,但是对付吴国昭王并不着急。 越王虽有越王的算盘,想利用楚国制约吴国。可昭王也有自己的算计:在目前来说,昭王最有兴趣的不是吴国,而是自己周边的那些小国。 自从一年多以前,吴王阖闾驾薨之后,昭王便令王孙由于为大将,先灭了顿国,再灭了胡国。趁吴王夫差在守孝期间,吴、越较劲之时,昭王开始了收拾周边小国的行动,开疆拓土,得了不少的实惠。 这紫烟宫的勤生殿,是昭王下朝之后接见大臣的地方,其实就是后/宫的议事厅。房间里整洁敞亮,只是放在房间正中的那张几案极为宽大,上面堆放着一大堆竹简,挡住了昭王的半个身子。 子西盘膝坐于下首,有时候见昭王淹没在了那堆竹简之中,便扭着头问:“大王既然主张先作观望,待局势明朗之后再做应对。但越国特使越蛟天天在朝堂催促,臣该当如何回话?” 昭王低着头,思忖了一阵,才慢吞吞地说道:“寡人虽然也有出兵援越之意。但是既然吴国起兵伐越,自然不会不防备我国。待斗辛打听明白之后,再做决断。越国特使相国就好生相待,暂且不便回话。” 子西点头应允,沉默了半晌,叹道:“虽然这些年我们总算缓过来一口气,但臣时时在想,吴国凭借数万之众,居然能五战而袭破郢都,这到底是为什么?大王想过么?” 昭王见子西突然说到这里。也心情沉重起来,答道:“寡人也想过不知多少遍,原因很多,但有一点,正确地判断整个局势十分重要。在当时,根据寡人的判断,以为吴国只是一个中等国家,没有能力对我国发动毁灭性的战役,所以在吴国进攻我们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认真地去做好应敌的准备。” 子西接过话头:“难道现在我们就做好了与吴军决战的准备了吗?” 昭王摇摇头:“寡人认为孙子虽然隐去。但伍员还在,将士们在心里依然有怯敌之意。” “吴越之战两败俱伤,我等坐收渔利岂不美哉?何必为了没有实际意义的同盟而出兵犯险呢?” “寡人已经让斗辛再去打探,如果吴国在西部沿线没有防备,寡人就出师偷袭吴国。反之,寡人则按兵不动。” 君臣二人商议妥当:只要吴国犯下了这个战略错误。便趁机出师报仇。以雪破国之耻。如果吴国有备,就趁机剪除吴国的羽翼,扩张地盘。 数日之后,驻守韶关的斗辛送来密报:经过仔细打探,吴国西部边关重镇都有大兵把守,边民出入国境吴军管控得更加严格。而太湖的水师也并没有全部出动,留了5千精兵屯兵梁山,有防备楚国之意。 昭王见吴国有备,起不到战略偷袭作用。战果就难以评估。昭王见此,更是下定了决心,拒不出兵。 越国特使越蛟无奈,只得回国报信。 昭王见吴越相斗,无暇他顾,便把目光锁定蔡国。往日唐、蔡伙同吴军袭破楚国郢都,虽然唐国已经被灭,但蔡国犹存,所以昭王便派遣王孙由于伐蔡,欲兴师问罪。 昭王选定了这个战略契机:吴国正在全心全力对付越国,蔡国便孤立无援。就在吴王夫差讨伐越国的时候,昭王置身事外,却利用了这个战略空间,出兵攻打蔡国。蔡候见大势已去,只得俯首称臣,投降了楚国,蔡国从此灭亡。 楚国便成了吴越之战的渔翁,此是后话。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还是回到吴越战场。 此时吴军已经侵入越国之境,到了椒山,两军相遇。于是各自扎营,开始排兵布阵。 在一条弯曲的小径之上,有数人身着短袄,精悍利索,正快马疾行。 先回到会稽,可是越王已经出师,打听得越军在椒山扎营,这数骑便赶赴椒山而来。 这便是出使楚国的特使越蛟,只带了数名便衣侍卫,往椒山来给越王报信。 绕过一座小山之后,便听见了一阵隐约的呐喊声。越蛟向几个随从示意了一下,几个便住了马,悄悄在一个路口静立观望。却见吴越两军正在椒山前的一处开阔地列阵冲杀。 只见两军相斗正酣,从这里望过去,东面战阵是越军,中军飘着越王大旗;西面是吴军,中军飘着吴王大旗。越军先锋大将乃是灵姑浮,吴军先锋是王孙骆,都是两国名将。二人正在两军之前的开阔地上驰车交战。这灵姑浮使的是一把长刀,先时灵姑浮凭借此刀重创了吴王阖闾之后,灵姑浮便奉此刀为神物,不再更换其它兵器了。 这吴将王孙骆使的却是一支长戟,灵姑浮的长刀十分沉重,刀锋犀利;王孙骆也毫不示弱,一枝长戟上下翻飞,勾、刺、剁、截招招有模有样。 二将相斗了数十回合,不分胜负。两军鸣金收兵,二将退回本阵。不到一刻,鼓声又响,两阵中又各自冲出一将,相互缠斗起来。 越蛟细细观望了一番,知道这定是两军交战的第一阵。在两军厮杀的第一阵时,双方为了摸清对手的虚实和底细,常常只是各自摆出自己的阵形来,显示出自己的军威和士气即可。两军的先锋、主将可以在第一阵上交手,大军往往只是保持阵型以防止对方冲击而已,所以第一阵多是虚阵,以试探虚实和显示军威为主,生死决战却在后面的交战中才会进行。 两将又缠斗了十余个回合,两军再次各自收兵。 只见两军的后军徐徐退后,后军变为前军,前军变为后军断后。两军各自按照序列退阵,没有一丝慌乱。 越蛟这才往自家军队的后方瞭望,发现自家的大军就在椒山脚下扎营,便招呼几个随从,也不骑马,牵着马慢慢地往营地而来。 越蛟在越王的中军大帐外静候了半个时辰,才看见越王勾践率着一群文臣武将正朝大帐这边走来。越蛟叹了一口气,先低头跪在了大帐外的入口处。 勾践英气勃勃,经过此阵看来,吴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强大,也不过如此而已。勾践正和几位将军开着玩笑,高兴地往大帐这边走来。 勾践见几个人跪在大帐之外,正纳闷间,低头一看,见是越蛟,便双手拉起越蛟,一脸的期待:“先生一路幸苦,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进入中军大帐之后,勾践坐到中央的帅椅之上,诸将两侧侍立。 越蛟跪下复命:“臣出使楚国,有愧君王之托。楚王回书说吴军在西部部署了重兵,也留下了部分水师防备楚国的突袭,所以楚王不愿出兵攻打吴国。臣有辱使命,请大王降罪!” 越蛟说完,便呈上回书。勾践也不细看,便放在案上不语。 诸将一听,莫不面面相觑。却有大将灵姑浮挺身而出,朗声道:“就算楚王不愿出兵,我等也毫不畏惧!前日阖闾率军来伐,徒送了性命。今日夫差来战,我等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怎的?” 勾践壮其气,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几案,环视了众将一眼:“这也没有什么好怕的。灵姑浮将军说得对,既然寡人已经决定和吴军决一死战,楚国就算不愿出兵,寡人也不可能还有其他的选择。传寡人之令:从今以后,不准诸将再讨论主战或是主和。吴越之间,此战最终无法避免。请各位将士养好精神,明日再战!” 众将唯唯而退。(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椒山之战(上) 第二日一早,两军对垒,于山前各自列阵。 吴军此阵却布得有些奇怪,前军大将王孙骆率军守住阵门,而中军遍布旌旗,并无将台。此阵的阵式也布得十分草率,看起来显得有些怪异。 勾践居于中军将台之上观望了一阵,心里也范嘀咕:这吴军在搞什么鬼?布下一个不伦不类的阵式,听说伍员极会用兵,莫非有诈? 勾践扭头望了身边的范蠡一眼,问道:“将军看这吴军的阵形,可有什么讲究?” 范蠡看了一阵,也琢磨不透,奏道:“莫非吴军有诈乎?” 将军畴无余却道:“就算吴军有诈,只要我中军不轻举妄动,吴军也莫奈我何!大王可令灵姑浮的前军冲阵,大王将中军掠阵,如有异动,也不惧吴军用诈。” 范蠡止之道:“臣以为没弄清敌军虚实以前,不可冲阵。大王请想:只要我军冲阵,便一发不可收拾,如敌军有诈,就来不及退军了。” 畴无余道:“两军会与阵前,岂能不交战?范将军之言过于谨慎,临阵不决,乃战之大忌!” 勾践觉得畴无余言之有理,便擂鼓一通,令前军出阵挑战。 越军前军副将徐干率先出阵,只见他提着长枪,驾着双马之车,来到两军阵前,把枪一举,大声喝道:“吴将接战!” 吴阵这边半天也无人应答,过了一阵,方才从吴军阵里冲出一将,手执长戈,喝道:“越将休得猖狂,我乃吴军前军副将钟英是也!” 两将便抵住厮杀。这徐干乃越军老将,见多识广,和灵姑浮号称南越双杰,手中的一杆长枪千变万化,不知击杀了多杀的英雄好汉。 数个回合一过,徐干挺枪直刺,舞动梨花,让钟英好一阵手忙脚乱。 越军中军见徐干占了上风,便擂鼓二通,前军不少将士也呐喊起来。一时阵前尘土飞扬,两车相交不觉已有十多个回合。 只听徐干大喝一声,挑开钟英刺来的铜戈,一枪便把钟英刺落车下。 吴军见钟英战死落车,阵里一阵骚动。王孙骆便驾车在阵前来回奔驰,回车弹压。保持阵型。 越王勾践见徐干刺杀了吴将。军心大振,便击鼓三通。 越军先锋大将灵姑浮闻鼓声再响,便把手中的长刀一轮,一声怒喝,驾车直冲吴阵。王孙骆看灵姑浮来得勇猛,前军稍退。 灵姑浮舞刀挺进。冲入吴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眨眼间已经斩杀了十余人。 王孙骆见越军气势汹汹而来,灵姑浮又极为骁勇。只得边战边退。 灵姑浮冲开层层甲士,欲冲破前军,突入中军阵来。但冲开前军一看,后面中军并无大将守阵,更无吴王和伍员,只有一些军士举着旌旗,四下乱窜。灵姑浮正狐疑间,此时见吴军将士往后四下溃逃,丢下器械、车驾无数,基本就是各自逃命,便不怀疑,继续向前掩杀。 此时越王勾践在中军远望吴军溃败、前军大力向前,便击鼓催军大进。范蠡见吴军主力并没出现,便力谏勾践:“臣观吴军主力不知去向,如果大军轻进,一旦坠入敌军之计,难以脱身矣!” 可战场之上千变万化、瞬息万变,哪里有时间去细作思量?勾践见大军已经如潮水般向前涌动,势如破竹一般,便不听范蠡之言,继续鸣鼓大进。 越军见吴军丢盔卸甲,便举兵追击,向前一阵掩杀。真是个个呈勇、人人争胜。灵姑浮绕过一座山头,却见一将驾车拦住,此人黑面长身,体格雄健。却是吴军车前将军吉广,率领一支小队抵住越军。 那灵姑浮见中军击鼓,更是振作精神,见这位黑脸将军挡路,也不答话,便引刀向前。 吉广手执长枪,舞动如飞,在两车相交之时,唰唰几枪,杀得灵姑浮手忙脚乱。这黑脸的长枪真个使得灵如长蛇,灵姑浮便屏气定神,回车再战。 后面的越军如滔滔江水,后浪推着前浪,随后冲击而来。吉广的这支小军简直就如浪中小舟,根本不堪一击。吉广见敌军来势凶猛,便回师退却,急急奔逃。 奔出不到一里之地,前面和东面便是几座小丘,西面是大江。越军一路追击至此,正四处找寻吴军踪迹,此时只听一阵鼓响,四下有呐喊之声。 灵姑浮大惊,立于战车之上,搭眼一看,只见西面大江之上战船密集,吴军水师已经锁住江岸。而前面的几座小丘闪出数支人马,正前方大旗猎猎、刀戈如林。中间一驾战车之上,一人头戴金盔,手执长戟,须发皆白,红面如枣,威风凛凛,此人不是吴军元帅伍员是谁? 灵姑浮大惊,知道中了敌军埋伏,欲下令退军。可是越军一路前冲,根本停止不住。待中军的勾践知道中计后却难以转身,数支吴军已经围裹而来。 冲在前面的是吴军战车之阵,后面是弓箭手紧随其后,先是一顿乱箭如雨,射杀了冲在前面的越军先头部队。 待越军停下冲击时,却已经陷入了吴军预备的埋伏圈。 此时却见西面的大江之上,有一只艅艎旗舰,上面飘着吴王夫差旗号。只见船首甲板之上,挂着一面大鼓。 “咚咚咚……”鼓声响起,如疾风骤雨。只见大鼓之前立着一人,挽起衣袖,赤着双臂,正全力击鼓。 一通鼓响,吴军莫不奋臂高呼,士气如虹。 原来却是吴王夫差在旗舰之上,见相国之计已经成功,越军陷入了欲先设计的包围圈之内,自然大喜过望,便亲自立于船首,秉袍擂鼓。 鼓声不歇,吴军将士见吴王亲自击鼓,士气大振,船上的吴军使用强弓硬弩向岸上的越军放箭,一时箭如飞蝗,射杀越军无数。 越军见状,欲转头退军,勾践见己军陷入了埋伏,也一时焦躁起来,便让后军改为前队,趁乱撤军。 两军一阵乱斗,灵姑浮见吴军团团围住了自己的前军,心知局势艰难,便奋起长刀,冲入敌阵,浑身上下血染征袍。 这时,吴军有一黑面虬髯的武将纵车而来,手里挺着一支长戟,见了灵姑浮便大喝一声:“越将可曾还认得我否?我越朋今日来取你性命,为先王报仇!” 灵姑浮此时已经杀得眼红似精,那里管得了许多,只是见人便砍。 刀锋已经卷曲,从日升杀到了日落,灵姑浮已经精疲力竭,挥出的长刀显得僵硬、呆滞。 只感到自己后背一冷,灵姑浮欲回头看时,那长戟在自己的身上一个扭转,一阵剧痛袭来,脑里一阵昏眩,差一点自己一个踉跄倒了下去。 灵姑浮双脚一阵绵软,没有了一死气力,但手上的长刀还没有停歇,向一个吴军士兵的头颅斩去。 这时,肩上再次受到一击,那长戟刺入铠甲,钻进了自己的肌肤,入骨三分。这一击力道甚猛,灵姑浮双手一软,长刀便脱手飞出,随后便受到连续的击刺,灵姑浮坠下了马车。 越朋便跳下车来,枭了灵姑浮之首,驾车而去,追击越军去了。 越军边战边走,这时吴军水师已经上岸,联合龙幡军追杀越军,一直把越军追到了固城山下。 伍员率着中军一路追击,见越军去路未断,这样追击下去并非善计,便把大军分为三路:孙同和专扶率水师为一路,从大江沿岸追击越军;自己和吴王为一路率中军从越军后面追击;又遣吉广率领轻骑,迂回到越军身后,拦截住越军的退路,定要把越军一网打尽。(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椒山之战(中) 越王勾践率军后撤,一直退到了固城山下,由于吴将吉广率轻骑截住了越军退路,勾践只好命令大军上山据守,再做它图。 伍员率军把固城山团团围住,欲断绝越军粮草水道,不战而屈敌人之军。 这固城山由三个山峰相连,中间是主峰,南北各有一座次峰。山脉绵延约有十余里。正峰山顶有一小片平地,乃是越军中军大营所在。围着中军大帐的中心,四面散布着层层叠叠的牛皮小帐,一队队的散兵穿行在各个据点之间,居高临下,严密防守着山下吴军的进攻。 吴军刚刚围住越军之时,欲通过山间小径突袭攻山,但是山径狭窄,战车不能上山;而且固城山山势极为陡削,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 越军先是在山间扎下大营,范蠡便依据山行,选择了几个极为有利的地方作为防守的据点,真是一夫据守万夫莫开。越军按照范蠡的命令,只要吴军攻山,要么就是以藏在密林的弓箭手招呼他们,要么就是不需要任何成本的滚石来袭击吴军。吴军在最初攻山之时,也受到了不小的重创。 后来伍员下令,只围不攻,待越军后勤给养不济之时,军心自会大乱。 越军中军大帐,座东朝西。这里向西望去,乃是一马平川。在山上能看见那条大江曲折蜿蜒,沿江有吴军的战船停泊。这里离越国都城会稽并不遥远,只有百余里路程。 勾践面色铁青,盘膝危坐正中,两侧武将侍立,个个神色肃然。 半晌,勾践徐徐叹道:“今日形势危急,寡人悔不听范蠡、文种之谏。但大军退于孤山之上,粮草和水道皆被截断,我等孤立无援,欲要求生。只有突围而出,不知各位爱卿可有良策?” 范蠡道:“臣围着这固城山巡视了一遭,见吴军把此山团团围住,但这固城山的东面因为是绝壁,吴军并无重兵防守,大王欲率军突围,只能在东面寻找机会才能脱身。” 徐干道:“臣以为现在水源不济,最是紧迫之时。突围也要等我军安顿下来,做好准备之后再议。如大军缺水,自然会军心大乱、土崩瓦解。臣已经安排军士在山上四处寻找水源。直到目前还一无所获。” 范蠡道:“臣观此山地形。大王驻扎的中军乃此山最高处。东面是绝壁,南北各有一座小峰,我军依据山行布置防守阵型,一时尚可无虞。但有山必有水。臣自去寻之。” 勾践点头应允,范蠡出了大帐,带着几个贴身侍从,先到两峰之间的山坳而来。 此时正是初夏,山间树木苍翠蓬勃,眼前一片郁郁葱葱,此山人迹罕至,基本没有道路可循。 范蠡嘱咐侍从道:“这两峰的山坳应该会有水源,只是这里树木繁盛。不易发现而已。”于是几个掰了一根树枝作为拐杖,用剑斩断滕蔓,开路寻泉。 一路树枝上时时可见挂着一些不知名姓的青果,范蠡随手扒拉了一个下来,用牙齿一咬。皱眉道:“这青果却是苦涩得紧!” 侍从道:“这些青果还得月余才能熟得,将军今日尝它,自然难以下咽。” 范蠡叹道:“你们可曾想过,这满山的青果,却是我等果腹之物?现在吴军把我们围得水泄不通,水道粮草皆被截断,如要活命,这青果便是救星了。” 数人半晌无言,这时一个侍从惊呼了一声:“将军,你看!那不是么?” 范蠡顺着那侍卫的手指方向一看,在密林深处,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影,投射在水面上,偶尔泛出几点亮光。 范蠡大喜:那是一汪深泉,正静静地安卧在山坳中的最低处,静如处子。此泉面积不小,是一个深潭,泉水汩汩地从一个缺口往外溢出。睁眼细看,潭中还有不少鱼儿的影踪。 范蠡向越王复命。全军有了水源,自然军心稍安。但勾践苦无脱身之计,全军粮草又频频告急,便整日长吁短叹,夜夜不能成寐。 此日一早,勾践刚刚睁眼,近侍过来整衣服侍。勾践闷着脸,一语不发,便步出内室。却见案上放着一只陶豆,豆内有几枚青果,侧边有一只铜盘,上有一小块烧熟的马肉。 勾践望着那几枚青果,心里暗想:“这几个奴才脑子这才开窍,晓得给寡人上几枚果子,这马肉吃了好些天,看着就想吐。” 勾践走过去,顺手从陶豆中拿起一枚青果咬了一口,立马便闭了眼,眼鼻扭到了一处,口里禁不住骂了起来:“狗杀才!这是什么果子?” 近侍们战战兢兢,便跪下磕头如捣蒜:“大王饶命!” 勾践皱着眉,挥了挥手:“起来罢!这青果你们也不尝尝?苦涩得紧,能吃么!” 一个年长的侍者道:“大王,畴无余将军说了,战马有限,以后还要依靠战马突围,不能多杀。范蠡将军在寻找泉水之时,说我们粮草将尽,这些果子就能果腹保命。奴才们早就吃的是这些果子,因为畴无余将军不准杀马,今日奴才们才寻些果子来给大王尝尝,以后就能习惯些。” 勾践定定地望着那几枚青果,怔了半晌,决然道:“我们就是个死,也不能在这里束手待缚!传寡人之命,召范蠡、畴无余、徐干等各位将军到大帐议事。” 不到半晌,各位将军到了。众将见勾践面色戚然,心里也惶惶不安。 勾践起身站立,望了众将一眼,从腰间拔出“兮天”宝剑,置于案上。 “寡人绝不在这里束手就缚!吴军围困已久,只等我军粮草竭尽,自然会不攻自破。吴王以为山上缺水少粮。寡人偏偏要让他明白,此山资源极为丰富,欲要困死我等,决没有那般容易。” 于是勾践吩咐一名侍从:“你去水潭处寻几尾鱼来,还有采一篮青果,到吴军大营去。说是寡人之意,送与吴王尝个鲜儿。” 然后又对范蠡道:“寡人有一策,但是苦思良久,只有一个大概的计划。寡人欲分军为二,一军交由将军率领。” 众将不知勾践何意,只得听他讲来。 “寡人的意思是范蠡将军率一半兵马固守此山,稳住吴军。寡人率一半兵马寻机突围而出。但这个突围的法子,寡人一直没能想好。” 这时徐干站了出来,沉声道:“臣有一策:臣率一军佯装突围,吸引吴军主力。大王可率一军从其它方向真正突围,这叫着声东击西之计。” 范蠡道:“许将军此计甚佳。臣观山势,东面为绝壁,不可用兵。徐将军可率3千兵马从西面攻击吴军大营,做出大军突围之势。待吴军主力都被吸引到西面之时,大王可率5千兵马从南面突围,可保成功。” 勾践大喜,回到案前,拿起案上的兮天剑,对众将道:“寡人把此剑授予范蠡将军作为信物。寡人率军突围,回到国中之后再率军前来解围。留在固城山的兵马由范蠡将军节制,诸将不得违令!” 众将受命而出。那侍从自去准备青果和潭中鱼儿,出使吴营。 话说越使送数十尾鱼儿和一篮青果到了吴军大营。吴王夫差惊诧不已:“不想这固城山上不但有水源和鱼类,这时令自然有满山的青果。看来越军还能坚持一些时日,寡人不能只围不攻。” 于是夫差下令,让伍员率军一万在自己的右方、也就是固城山的北面扎营攻山;伯嚭率军1万在自己的左面、也就是固城山的南面扎营攻山;自率中军攻打固城山的西面;只是东面为绝壁,不设军旅。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椒山之战(下) 此夜月色如水,浓密的丛林之下,不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这固城山的西面有一道缓坡,吴军担心越军突围,在缓坡一带驻扎了部分兵马。 徐干领着3千越军趁着月色沿着这道缓坡一路潜行。这些士兵也不怎么禁声,要到了山下之时,居然都举起手里的火把,一路呐喊,向吴军的中军冲击起来。 这西面的吴军却是吴王夫差的中军大营,军士们大多已经就寝,待越军呐喊突围之时,吴军在夜中的巡逻游哨把越军的先头部队截住厮杀,然后全军鸣鼓,枕戈而起。 因为吴军时常防备越军趁夜突围,在夜晚都有部分兵力参加夜防巡逻,所以越军冲阵突围被阻在了固城山下西面的一片平敞之地。 山上的越军陆陆续续向山下冲锋,喊杀声震天动地,举起的火炬映红了西面半边的夜空。越军又有许多军士擂鼓不歇,声势极其浩大。 夫差早已被鼓声惊醒,知道有敌情发生,便传令全军按照平日制定的方案御敌。并派遣哨马到左右二营联通消息,传令在中军的大将王孙骆、王孙雄、吉广等到中军听令。 不到片刻,众将集于夫差的中军大帐。夫差向众将通报敌情:“越军大将徐干率军劫营,因为是在夜晚,难以摸清敌军具体兵力。依据形势估计有5千以上兵马,但他们的意图到底是劫营还是突围不得而知。” 王孙骆奏道:“越军选择夜战,让我们不知虚实,不管他是劫营还是突围,我军可用强弓硬弩循声射杀,越军必退。” 王孙雄道:“现在不知越军兵力如何。如果越军孤注一掷,趁夜突围。我中军独挡一面,万一被越军走脱,岂不是错失良机?大王是否可以从左右二营调兵来援?” 夫差沉吟道:“现在形势不明,如果贸然调动左右二营,一旦敌军声东击西。岂不是倒中了越军的奸计?寡人已经派遣哨马到左右二营去打探消息。如果二营没有动静,再调兵不迟。” 于是夫差下令严阵以待,布置强弓硬弩于暗处,围裹住越军的冲击。又令车前将军吉广,到相国伍员的右营告知消息,向伍员征询应敌之计。 再说左营这边,伯嚭刚刚合眼不久,就被侍从们叫醒:“太宰大人!有探马来报,说越军正从固城山的西面趁夜突围,声势极大。” 伯嚭知西面乃是由吴王夫差率领的中军据守。如果越军用力于一点、困兽犹斗。也不知中军能否抵挡得住? 伯嚭担心吴王有失。便问侍卫:“我们南面可发现有突围的越军?” 侍卫回报:“大人,我们南面没有发现越军的踪迹。” 伯嚭沉吟片刻,与副将子满商议道:“越军想从西面突围,我们这里并没发现越军的踪迹。我欲率5千兵马前往西面帮助大王防守。将军以为如何?” 子满道:“既然越军从西面突围,大人可率军前去相助,小将驻守大营罢了。” 于是伯嚭传令:“我军分一半兵力前往中军驻地,以助大王协防,不得让越军走脱一个!” 伯嚭亲率左营的5千精兵趁夜赶往西面来协助夫差,留下5千兵马让副将子满镇守大营。不到一个时辰,伯嚭率军赶到。因为是在夜晚,夫差也不清楚越军到底有多少兵马冲阵突围,见伯嚭前来助防。心里稍安。 夫差问道:“太宰左营处未发现越军的踪迹罢?” “这个自然。臣见左营并没没有越军,臣担心越军势大,所以亲自前来相助大王。” 夫差点点头,望着火光闪耀的阵地之上,两军厮杀一处。场面十分惨烈。 伯嚭问道:“大王,越军趁夜劫营还是欲突围而走?” 夫差道:“如此看来,越军是想趁夜突围,但是还没有发现越王的影子。” 这时,将军吉广从伍员的右营归来复命,对夫差奏道:“相国获知越军趁夜突围的消息后,请臣转告大王:越军势孤,根本无力进行大规模的决战。只要三处营寨严加防范,越军便无能为力!不管越军有何动作,我军以静制动,免得中了他的声东击西之计。” 夫差听后未答。这时却见火光之中,一位越将手执长枪,舞动如飞,身形灵动如蛇,在吴军阵中一路截杀。此人正是受命从西面佯装突围的越军前军先锋徐干。灵姑浮战死之后,徐干便被勾践任命为前军先锋大将,接替灵姑浮之位。 吴军就像潮水一般围住他又散开,然后又围了上去,奈何他不得。夫差见状大怒,驾车上前,离得那将约有数十步之遥,搭起长翎箭,振弓射去。 只见那将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了下去。徐干的四周长戈如林,那里容得他半点疏忽?霎时,徐干身上早就多了十多个窟窿,血流如注,瘫软了下去。 虽然越军的主将战死,但后面的越军依然向前冲阵,喊杀、鼓噪声不绝于耳。夫差见越军如此顽强,便下令弓箭手预备强弓硬弩,上前把越军围在射程之内,一阵箭雨过后,越军死之近半;但两军混战,吴军自伤也不在少数。 夫差正与伯嚭观看弓箭手如何绞杀越军残部,这时有快马来报:“太宰大人不好了!有一支越军从南面左营突围而走,我左营的5千人马正在设法围剿堵截。子满将军请大人速回!” 夫差见状,疑惑道:“难道南面也有越军突围?怎么现在才来禀报?” 哨马回到:“越军刚刚发动攻击,小人一得到消息就跑马过来,现在不过才半晌功夫。” 夫差急令伯嚭率本部兵马先回,让中军调拨部分兵马到左大营这边帮助围剿南面的越军。然后夫差回到中军大帐,等候左右二营和越军交战的消息。 话说越王勾践先令徐干率3千兵马打头阵,吸引吴军主力。自己亲率5千大军潜伏在南面山脚的树林之中,待徐干在西面与吴王的中军厮杀之时,派出的暗哨来报,说南面吴军左营的伯嚭正率领5千兵马赶往吴军中军大营,帮助吴王协防。 勾践见伯嚭中计,吴军左营空虚,便发一声喊,5千越军主力鼓噪而出,越军并不恋战,只是冲阵而过。 吴军副将子满见越军来的突然,只好仓促应敌。越军居高临下,加上困兽出笼,士卒见有脱身之日,个个如狼似虎。勾践让敢死队冲在最前面,真个如洪水溃堤,一泻千里,吴军哪里能够阻挡? 却说伯嚭率着自己刚刚过来协防的5千兵马急急赶回左营而来,远远便听见一阵喊杀之声。伯嚭真是心急如焚,心里自思道:“难道我真的中了越军的调虎离山之计?” 待伯嚭率军赶回左营,副将子满正在收拾战场,见了主将,懊恼道:“越军刚刚率军突围而走,小将兵少,不能堵截,那越军早有准备,也不恋战,只欲突围。小将无能,让越军走脱。” “那突围越军可发现有越王的踪迹?”伯嚭担心地问。 子满道:“晚上夜战,看不清越军旗号,小将也不知越军之内可有越王。” 对于越军这样的精心安排,定然是调虎离山。现在可以看出,先率军从西面突围的越将徐干是佯攻,而真正想要突围的定然是从自己左营突围而走的越王勾践。伯嚭自思越王定然已经逃脱,便派哨马报之夫差。 第二日一早,吴军打扫战场,在西面突围的越军大概有3千兵马,在突围之时,上至主将徐干,下到凡夫走卒,基本全军覆没。这3千兵马的性命换取了越王突围而去,从固城山脱身,一路疾行,逃回首都会稽不提。 吴王获知越王勾践用声东击西之计从固城山脱身,大怒。便严令左右二营,开始强攻上山。 越将范蠡手里只剩下数千兵马,见越王突围而走,便把手里的兵力龟缩到主峰一线,据险固守;一面派精悍士卒秘密从固城山东面悬崖结绳而下,向逃回会稽的越王勾践告急。 ------------ 第一百三十章 瓮中之鳖 天色微明,在固城山的南麓,一支军旅经过一番鏖战,透过吴军重围,溃泄而去,惶惶如惊弓之鸟、急急似漏网之鱼。 越军担心吴军追击,多从小道潜行。一路向南,脱了樊笼,会稽城廓已经隐约可见。 越王勾践方才命令部队停下来暂作休整,想着自己率3万大军出征迎敌,今日却只剩数千残军回国,真是无言面对江东父老;思之愧悔交加,在马上禁不住掩面而泣:“寡人当日呈一时之勇,没能采纳范蠡、文种之言,轻敌出战,致使有今日之败!” 众将见越王生悲,上来劝解了一阵。但是在固城山上范蠡的主力部队目前还在吴军的围困之中,如瓮中之鳖,这才是勾践心尖上的刺,只要稍稍触及,便痛入骨髓。 越军偃旗入城,勾践苦思不得计,整日忧虑吴军深入越国之境,而楚国又不出手施救,举目诸侯之中,再无一国可以为援,看来越国已经孤立无助,此劫定然难免。 ※※※※※※※※※※※※※※※※※※※※※※※※※※※※※※ 话说吴王夫差得伯嚭之报,知越王已经突围而走,召伍员和伯嚭前来中军商议。 夫差道:“我军中了越军的声东击西之计。按照目前得到的信息获知,昨夜越王勾践可能已经突围逃脱。现在固城山上的越军已经收缩防守,寡人欲分兵两路:一路攻打越国首都会稽,一路在这里继续围困此山。不知众卿之意如何?” 伍员沉吟半晌,奏道:“越王率军突围而出的不过数千人马,而主力依然被我军围困在这固城山上。臣以为只要把固城山的越军吃掉,越王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任何影响。所以。臣之意是抓住这个机会,歼灭越军主力,不用去理会逃往会稽的越王勾践。” 伯嚭心知此次自己失策,中了越军之计,面色甚愧,也支持伍员的建议:“臣以为相国之计甚善。如大王分兵,在后勤给养方面也增添了很多的困难。再说围困敌人之军,必须有三倍以上的兵力。大王分兵之后,山上越军就更有突围成功的可能性。” 于是夫差便打消分兵的主意,令伍员从北面进山攻击。伯嚭从南面上山攻击,自己率中军在固城山西面据守,以断越军去路。 固城山上,范蠡的中军大营。 范蠡盘膝坐于席上,正奋笔而书:“臣禀告大王:吴军日夜攻山。我军再次往固城山主峰一带撤防。吴兵沿山渐进,采用步步蚕食之法。迫使我军不断后撤。形势已经极为严峻;而且我军粮草基本告罄,将士多以战马和山上青果裹腹,如果久拖不决,军心必将大乱!我军是战是和,请君王早做决断 ……” 此时,从帐外进来一人。此人身高不过六尺有余,胡须花白,面上皱纹如刀,年齿虽老。但一双老眼极为有神。他双手捧着一只漆盘,上面放着一把铜壶和一只铜豆。 他望了望面前的范蠡,自己的这位公子也就三十多点的年纪。在楚国之时,公子是当地极为有名的少年才俊,后来在楚国没能获得晋身的机会,便游学到了越国,受到了越王允常的重用。 可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公子现在是面色蜡黄,皮肤干燥,没有半点光泽。他曾经是那样的丰神俊朗,意气风发。而现在,他苦撑危局,尽管越国已是山雨欲来,风雨飘摇。 这老人的眼神就有些柔和起来,静立了片刻,便咳嗽了一声。 范蠡望了老者一眼,见他神色暗淡,便问道:“吉农有何话说?” “公子自从离了楚国,为越王效命以来,老奴蒙公子不弃,一直把老奴带在身边。今日公子身陷重围,山上危机四伏。老奴听闻一些传言,说是有些军官有下山投降吴军之心。” 吉农边说边把漆盘放在范蠡的案上,那是一壶用青果碾碎的果酱。这段时间以来,范蠡以身作则,主要以青果为食,隔日才允许庖人准备一餐马肉。范蠡知道,以战马为食,那是作为一名战士最大的悲哀。 而青果长期服用,又极为苦涩,其实难以下咽,范蠡连续吃过几次,便有恶心呕吐之状。后来吉农想出一个招儿,把青果碾碎做成果酱,方才好些。 范蠡住了笔,双眼盯着吉农,半晌才道:“我军军心不稳,如果再拖上几日,军士哗变,后果将难以想象!但我范蠡既然接受了大王的重托,就尽量不让这上万的人马成为吴军的盘中餐。” 吉农看四下无人,低语道:“现在吴军攻势正盛,大王突围回都,公子临危受命。目前的局势已经难以扭转。老奴愿意陪侍公子遁去,逃往楚国避难。天下之大,哪里都有留身之处。” 范蠡摆摆手,叹道:“做人岂能首鼠两端?我范蠡既然晋身越国,成为大王的臣子,便有为大王分担责任的义务。现在我国正是危急存亡之秋,我范蠡岂能弃大王而去,做一个不忠不孝之人?” 吉农低着头用手摸弄着自己的青布长褂,天气虽然渐渐热了起来,但在这固城山的山顶,晚上的气温还是极低。 “但吴王为其父报仇,必将置越国于死地。只是老奴觉得越国难以保全,公子没必要在这里陪宰。”吉农站在灯光的暗影里继续劝道。 “吉农不可再言!我这里有密信一封,是写给大夫文种的。越国存亡,现在只有寄希望于他身上。你明日一早从东面的绝壁坠绳下去,赶回会稽,把此信交给文种,然后你不必返回,各自逃生去吧。” 吉农听后,急忙跪下,叩首道:“老奴随侍公子三十余年,从来不离公子左右,公子还是差遣他人送信罢。” 范蠡盯着吉农,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道:“你不要紧张,我并没有其它的意思。你自往文种大夫府上送信,军报我会派遣军中的哨马去办。” 顿了片刻,范蠡想了想正色道:“我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现在国事艰难,我们已经处于破国亡家的边缘。你把密信送与文种之后,然后帮我去办两件事情。” 吉农不解,问道:“两件何事?” “一是到诸暨暗访一位侠女,名为妇姝。此女居于深山之中,善于搏刺之术,有侠名于国,只是我未曾见过其面,你私下仔细去寻访此人。” “二是寻访铸剑大师薛烛。薛烛乃秦国人,是一代铸剑、相剑名师。听说前不久游历我国定居下来。你寻访二人的下落后,定要报信与我知晓。” 吉农听罢,便领了范蠡写给文种的密信从固城山东面的绝壁坠绳而下,自去办事不提。 ※※※※※※※※※※※※※※※※※※※※※※※※※※※※※※ 再说越王回到会稽,君臣皆苦无对策,勾践整日只是长吁短叹的,真个是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 一日,有侍卫来报:“大王,从固城山有信使前来,是范蠡将军派来的。” 勾践令信使前来相见,那信使拜见过越王,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双手呈给勾践。 勾践忐忑地接过锦囊,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把锦囊递给身旁的近侍,示意挑开锦囊的缝线。勾践打开看时,却是范蠡的求救文书。 “我军是战是和,请君王早做决断 ……”是啊,无论如何,得拿个主意出来才是。 勾践把范蠡的求救信遍视群臣,道:“现在事已至此,寡人岂能逃避?根据眼前的局势,要寻个最为妥当的法子,把损失降到最低就好了。” 是的,越国已经走到了一个艰难的十字路口。国家的生死存亡就在一念之间,这只风雨飘摇的小舟,将有一个怎样的未来?(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艰难抉择 这越国国都会稽,因依会稽山所建得名。会稽山原称为茅山,传说大禹召集全国的诸侯酋长至此,“大会计、爵有德、封有功。”大禹死后便葬于茅山,为了纪念大禹的功绩,后人改茅山为会稽山。会稽者,会计也。 在会稽城之西,有一条西城长街。会稽城以王宫为中心,纵横分布着八条大街。这西城长街上设有南北两处集市,也就是坊间了。而大夫文种之家就居于这西城长街的北坊边上。 此时已进5月,昼长夜短。文种散朝之后回到府上时,天色尚早。 在文种的府门外,立着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身着青衣,头上裹着一方青布头巾,颌下留着一缕山羊短须,方脸窄眉,便是府上的官家文会了。 文管家领着几个仆人上来接住文种的车驾,御者武戬扶着文种下车,一个马夫把两匹枣红大马拉进府中的马厩自去刷马,另两个仆从把那驾敞盖马车从侧门推进府去。 文种面色悒郁,对上来的文会嘱咐道:“如果范蠡将军那里有人送来任何消息,不得耽误片刻,要立即报我知晓!” “小人正欲报与大人:有一人自称吉农,说是要面见大人。小人问他从何而来、见大人有什么要紧事,他都不愿说明,只说见了大人便清楚了。” “他现在在哪里?”文种住了脚,回身盯着文会问道。 “小人请他先在偏厢候着,我现在便去请他来见老爷。” 文种点点头,对身侧的武戬笑道:“你还记得这吉农罢?当时我们和范蠡他们一起从楚国郢都来到会稽,就是这个吉农,武功高强,你俩谁都不服谁。一路都互相掐架,让我和范蠡又好气又好笑。” 武戬道:“这老家伙来啦,我倒是想去瞧瞧他。我们也很久没见了罢?” 文种摇摇头:“待我把事情处理妥当了,你两个冤家倒可以见见。”说着穿过门内的那道屏风,踏步入堂,对文会道:“等会儿你把他带到书厢来见我。” 文种刚步入正堂,夫人姬妾们便迎了上来。文种也没怎么理会,寒暄了几句让她们自去了,自己却独自到了书厢。 这书厢房是一间木壁板房,北面一眼雕花木格牛皮窗极小。房间南面上首放着一张几案,几案后有一架木橱,橱上堆着各色竹简史籍。 文种盘膝坐了,有侍女进来献茗,这茗已经用井水沁过。文种一仰脖。一股凉意顺喉而下,心火便息了大半。 不到片刻。文会领着一人进得屋来。那人看上去是一个五十余岁的老丈,脸上的皱纹极深,发须花白,但是精神矍铄。 老丈跪下施礼毕,却没有开口。文种会意,便令文会出屋。关上书厢之门,嘱咐道:“没有我的吩咐,他人不得擅入书厢。” 吉农见面前之人,略有四十上下。身着朝服,面容和缓,乃谦谦君子。 “小人乃是范蠡将军的家奴吉农,受我家公子之命来与大人送信。大人还记得小人罢?” 文种道:“你起来罢,我们也很久没见了。我怎么会不记得你?你家公子在固城山还好吧?” “形势紧迫得很,公子之意,说是越国之内,唯大夫有存国之智。” 文种接过吉农呈上来的一只白色锦囊,展开看时,却是范蠡的亲笔书信。信上主要阐述了越军在固城山的严峻形势,还有就是希望文种能够独挡大任,说服越王,向吴国求和: “虽然乞和一事大王难以启齿,群臣为了避卖国之名,都不愿当此重任。但是我们如果再不出手乞和,待吴军剿灭了我固城山上的主力,那时候再向吴王请和就已经太晚了。到了那时吴王也不会应承我们的乞和请降,越国就只有被灭国亡家!大夫智识番茄,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文种看望完范蠡的密信,半天没有说话,屋内静得让人有些窒息。 文种知道,今日在朝堂之上,接到范蠡的告急文书后,越国君臣经过一番商议,终于定下了向吴国乞和的抉择,那番唇枪舌战文种是记忆犹新的: 越王把范蠡的告急文书遍视群臣,对众臣道:“范蠡在固城山形势危急,我军置身险境,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要么与吴军殊死一战,要么向吴王乞和请降,今日在堂上必须商定下来,不得再作拖延。” 太宰苦成道:“吴王怀复仇之怨,臣担心吴王有灭我越国之心,不肯允降。所以臣建议与吴军殊死一搏。” 文种出班奏道:“依据现在的形势,我军已经没有能力和吴军一决高下,那必是自戕之道。臣以为只有向吴军求和,只要能保住社稷不灭,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太宰苦成道:“我军败如山倒,吴军已经稳操胜券,而吴国大将伍员乃智勇之士,他岂会同意我们的乞和请降?” 大夫越蛟道:“臣上次出使楚国无功而返,如果大王需要,臣愿意再入楚国去请求救援。” 勾践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楚王也不肯发兵相助,再求无益。” 文种道:“楚国有畏惧吴军之心,楚王一定不肯出兵,我们还得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才是。” 勾践道:“寡人决定与吴国求和,此事由文种负责操持,如有需要,可调用国中所有的资源。只是吴王如果执意不接受我们的乞和,又当如何?” …… 文种回过神来。是的,为了让越国有一线生机,让吴王接受越国的乞和,自己作为勾践的智囊,必须要想出一条万全之策。 这时吉农打破沉默,对文种道:“我家公子曾经对小人讲过,这吴王有左右两员大将,相国伍员和太宰伯嚭。但这二人性格迥异:伍员智识超群,忠勇刚烈,爱憎分明但性情偏执,不被夫差所喜;而伯嚭好大喜功,贪财好sè,嫉贤妒能,颇获吴王赏识。伯嚭位居伍员之下,心里自然不甘,所以二人有隙。” 文种闻之,心里一喜,道:“敌军主将有隙,我便有机可乘。” 吉农叹道:“我们都是楚人,可惜为了吴、越两国,各为其主,我们这些楚人却在底下互相残杀起来。” 文种默然半晌,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是回到范蠡军中还是留在会稽?” 吉农道:“公子交待小人,另外有两件要紧事需小人去办,所以小人明日便要告辞大人。” “武戬刚刚还提及,说是想见见你,你们哥俩也有好些年没见着了。你一直随着你家公子东征西讨,常年呆在军中;而武戬随着我基本留在会稽,少于出门。他在西厢等着你,你去罢。” 吉农告辞了文种退下,文种站起身、负手在书厢里踱起步来。自思道:“虽然大王制定了乞和请降的国策,但如果伍员从中作梗,不同意越国求和,这事情就难办了。自己全权负责此事,如果弄得不好,不但身负卖国之名,而且亦有灭国之险。而伍员虽然难缠,但这伯嚭与他面和心不合,倒可以试一试。把宝押到他的身上。” 文种打定了主意:以伯嚭为突破口,先搞定伯嚭再说。趁此事让吴国君臣失和,重臣之间心生芥蒂,可以一石二鸟。 文种谋定此事,想着乞和请降需要大量的财帛美女,没有让别人心动的东西,乞和从何说起?于是便伏案写了一份上书,提出了自己的乞和请成之谋。(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曲通伯嚭 越王秋宫,南风殿内,勾践独坐于榻。自己已经三天没有上朝,在自己的人生轨迹里,这是第一次、罕见的第一次。 还有必要上朝么?自己把祖宗传下来的家业折腾得岌岌可危,在自己的一时冲动之下,自己有可能就成为了亡国之君。 房间里油灯如豆,恨不能就躲在那灯光的暗影里,勾践面色枯槁,目光呆滞。几案周围的地上,散落着铜豆、爵、、斝、漆盒等器物。勾践面无表情地翻动着面前的一捆竹简,有时伸着长脖望着挂在墙上的那张羊皮地图。 这时,微闭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外站着王后凤仪,她只带了一位十二三岁的贴身宫女,站在门口,眼里满是心疼和担忧。 勾践先是有些恼怒,见是王后凤仪,便压住了心头的怒火,但依然一言不发。 凤仪也没有理会勾践的沉默,独自推门而入。她先是蹲下身来,去拾捣地上散乱的器物,那位宫女想进屋帮忙,也被凤仪拒绝了。 “大王一连三日,粒米未进,妾却十分不解:大丈夫能屈能伸,在顺境之时不得意忘形;在逆境之处不怨天尤人。今日越国虽然危机四伏,有灭国之虞,但君王是一国之君,全国的臣民都看着你。大王如果最先倒下,那越国就真的没有什么希望了。” 勾践怔了片刻,还是没接茬。 凤仪继续道:“就算天塌下来,臣妾也会赔着大王一起面对。一个国家可以被占领、被灭亡。但只要有一丁点儿机会,我们也不能放过,也要去做最后的努力。” 勾践面色稍宽,泯了一下干涸的嘴唇,正想说点什么。这时有宫监进来禀告。说大夫文种求见。 王后凤仪本欲退避,此时勾践却开了口:“夫人且慢!文种定然是谋得求和之策,夫人还是先留在这里听听罢。” 文种低头躬身被宫监领入南风殿,伏地拜谒之后,见王后站在勾践的身侧,便跪下再拜。勾践道:“大夫起来罢。莫是大夫有了求和之策?” “臣已经思得一策,写了一份上奏,请大王裁处。” 勾践起身亲自接过文种的上奏,展开细读了一阵,沉吟道:“大夫欲向伯嚭进以美女财货。但寡人担心伯嚭不愿为我们通融,却该如何是好?” 文种道:“臣已经制定了一套周密的计划,说服伯嚭接受我们的求和,为他自己也带来一定的政治利益。” “大夫不如仔细说来给寡人听听。” 文种点头领命,奏道:“吴国政事主要掌握在伍员和伯嚭二人之手。按照伍员的个性和才识。他决然不会同意我们的乞和,他一定是坚决的主战派。想趁此良机灭了越国。让吴国的疆域更加广阔,国力更加强大。大王说是吗?” 勾践点头道:“是的,伍员胸怀天下,定有灭我之心!” “那么,伯嚭与伍员貌合神离,伍员的主张伯嚭就不一定支持了。臣就是想利用这一点。说动伯嚭,让他主导吴国能够走‘主和‘的路子,并且要让吴王接受‘主和’能够给吴国带来更大的政治利益,是当前局势下最合适吴国的选择。只要能做到这一点。臣以为吴王就一定能够接受我们的求和请成。” 勾践微微点头道:“不错,吴王、伍员和伯嚭,是吴国政治的三个支点。只要伯嚭能够说服吴王,那伍员就孤掌难鸣。” “伍员扶夫差为太子,又是阖闾的托孤重臣,功高震主,吴王心里定然十分猜忌他。为了平衡权力,吴王便让伯嚭为太宰,以制约伍员。”文种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却说出了自己的一番肺腑之言: “臣主导乞和之谋,负卖国之名,如果稍有差池定然万劫不复!臣虽然丹心可表,为了能让越国有一线生机,出此求和请成的下策。吴国君臣一定会提出严苛的乞和条件,臣胆敢问大王一声:吴国提出的条件如果十分苛刻,臣当如何定夺?” 勾践听到此处,禁不住流下泪来:“常言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军已经战败。还能有什么乞和的底线?寡人只有一个要求:只要我越国的社稷宗庙能够保存,其他的任何条件寡人都能答应!”勾践说完,扭头望着身后的凤仪。凤仪正对着他点头称是,有赞叹之意。 文种方才心安。于是勾践令王后凤仪在后/宫之中选出8位绝色的宫女,盛装华饰,又准备了玉璧20双,黄金千镒,作为密通伯嚭之资。 ※※※※※※※※※※※※※※※※※※※※※※※※※※※※※※ 天色已暗,在固城山的南面,吴军的左大营,主将伯嚭坐于大帐之中,正与部将们高谈阔论。这几天采用步步为营之法,把范蠡所率的越军已经逼到了固城山的主峰一带,越军已经是插翅难飞了! 副将子满见主将伯嚭今天的心情极佳,便笑道:“太宰今有大功于国,只要能剿灭越军的主力,太宰功莫大焉!” 偏将白洲乃是伯嚭心腹,却道:“太宰就算立了不世之功,但有相国在前,又能如何?” 这时有一位侍卫步入大帐,走到伯嚭身侧,对伯嚭耳语道:“有吴国之使来求见将军,不知如何复命?” 伯嚭听后,便向众将挥了挥手,诸将便各自散去。 伯嚭讶然道:“越国之使来本营何事?” 那侍卫道:“越国之使说要面见大人禀告详情,却一直不愿说明来意。” 伯嚭自思道:“越军危如累卵,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这越使在此时求见,可是意味深长。” 伯嚭思之良久,对侍卫吩咐道:“你去告诉越国之使,如有国事相商,请去中军面见吾国之君。” 伯嚭坐于大帐的虎皮帅椅之上,心里还在咕叽:这越使何人?为何来我左营求见?看来此事有些蹊跷处。正沉吟间,那侍卫已经返身而回。 那侍卫十分小心,有些战战兢兢,低声道:“越国之使是上大夫文种。他说只想求见将军,不往别处去。” 伯嚭瞪了那侍卫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越国之使是何情况?是一人还是数人?” “为首者文种,还有一位黑面孔武的护卫紧随其后。这越使可是带领着一支长长的车队,也不知那些车上装着些什么?” 伯嚭听到此处,禁不住一愣,便稍有意会,嘱咐道:“你把越使领进帐来,我在后帐等候,切记!” 稍顷,一位身着青布便服,面相斯文的中年男子和一位黑面大汉步入帐来,侍卫把二人领到伯嚭的后帐,拜见施礼毕。 伯嚭高踞于座,神情倨傲。文种跪而致词道:“寡君年轻气盛,不敏治国之道,以区区小国挑战大国兵威,以致获罪。寡君愿举国为吴王之臣,向吴国乞和请降。但唯恐吴王不纳,而太宰乃吴国股肱之臣,巍巍有如泰山,所以寡君令下臣先来拜见太宰,略表其意。” 伯嚭冷哼了一声道:“吾王定然不肯应允你等求和之事。我虽为太宰,但上面有相国,有君王,你等却来此处是何道理?” 文种道:“太宰乃吴王干臣、有国家栋梁之名,据外可以安邦,守内可以定国,并且太宰深得吴王之心、为吴王倚重,非相国所能比也!” 伯嚭沉默半晌,脸色稍缓,良久方道:“越王对吾主称臣,自然可免兵戈之苦。但是越王与先君在五台山交战之时,重伤先君而死。寡君对此事一直耿耿于心,恐怕难以宽恕越王!”(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委曲求全 此时,只见文种身侧那黑面孔武大汉在帐下厉声道:“在下武戬,乃是我家先生之奴。吾王虽然兵败,但在会稽依然还有五千精兵守城,战则战矣!太宰何必倨傲如此?” 帐外力士见状,按剑而入,进帐来查看究竟。 武戬呲牙怒目,手提宝剑,怒气勃勃挡于文种身前。 伯嚭面色微愠道:“你是何人,胆敢如此无理?” 文种斥退武戬,请罪道:“家奴乃一介勇夫,不知礼仪,请太宰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罢。寡君今日派遣下臣前来依附太宰羽下,只要太宰能够向吴王进言,允我乞和请降,从此以后,寡君便听由太宰差遣,越国的美女财富,都可以向太宰进献。太宰以为如何?” 伯嚭冷哼道:“越军在固城山的主力被我军围困至今,如瓮中之鳖,越国已尽在我掌中耳!只要灭了越军主力,越国的一切难道不是我们吴国的么?” 文种道:“虽然我军主力被围于固城山,但在会稽城内还有5千精兵,加上城中百姓,不下十万之众。如果吴王不允求和之请,寡君定当率此精兵和臣民背水一战!常言道‘困兽犹斗、穷寇莫追’就是这个道理。” 伯嚭微闭着双目,不置可否。 文种又道:“如果一旦战败,我们也会尽焚库藏之积,逃身他国,辅佐吾王以图复国之事也未尝不可,定然不会给吴军留下一草一木!再说吴军要想灭吾之国,也没那么容易。如吴王能够接受寡君的求和请成,两家都不再大动干戈,岂不是双赢之策?” 伯嚭捻须道:“我军趁此兵威,就算越王拼死一战,也难以挽回败局。” 文种道:“太宰所言不差。就算越国被灭,国中所有尽属吴王,但太宰能够得到多少的好处呢?而只要太宰说通吴王,允寡君乞和。寡君和越国尽属太宰。越国不再是吴王之国,而是太宰之国也!” 伯嚭沉吟道:“虽然,奈何相国到时不允越王之请,此事也难保周全。” 文种道:“相国身居右营,只要太宰独自告知吴王,获得吴王的许可,相国以后就算知晓也难以更改吴王的命令了。” 于是文种令进贡的车驾入帐,悉出8位绝色美女,把白璧、黄金尽数呈于伯嚭帐前。 伯嚭抚摸着案上的白璧,爱不释手。半晌应道:“本官可以向吴王提议越王乞和之请。只要吾王应允。此事可全。但不知你们君臣乞和的条件如何?” “寡君之意只要能保存祖宗的社稷宗庙即可。凡国中所有之物,都可进献。” “越国君臣舍右营而来本官处,说明越国君臣眼里有我伯嚭,好罢。本官尽力而为之。” 文种再拜称谢,伯嚭又道:“先生就留宿在本官的大帐内罢,明日一早本官便去面呈吾王,先生就在此处静候佳音如何?” 文种大喜,便和武戬留宿在伯嚭营内,令护送车队的随从自找扎营之所。 是夜,文种夜不能寐,独自步出帐来,望着满天星斗。望着固城山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 这时固城山的山顶隐约可见有火炬点点,那自是范蠡之军正在围着营寨巡逻警戒。 被困月余,不知范蠡如何?将士们如何?文种长叹一声,禁不住扭头掩面而泣。 远远的。武戬立在暗处,不时朝文种这边张望。 ※※※※※※※※※※※※※※※※※※※※※※※※※※※※※※ 第二日一早,伯嚭便领着心腹偏将白洲往吴王中军大营而来。 刚走出不到里许,伯嚭住了马,对白洲道:“昨夜越使前来,求本官向大王呈请越王有乞和之意。但此事很是棘手,我担心大王和相国都会反对这个提议。” 白洲先是愕然,稍顷便有些明白起来,对伯嚭道:“相国定然不肯越王乞和。但是相国此时在右营,只要大王应允,相国也没法子,所以当下最重要的是要大王同意这个提议。” “但是相国知道是本官的提议,定然不喜。” “相国身居高位,执吾国权柄,功高震主。小将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相国反对的太宰就要同意,相国同意的太宰就要反对。这样,大王就不会担心太宰和相国联手把大王架空了。” 伯嚭恍然大悟,点头道:“此话极为有理!相国功高,大王对他定然十分猜忌。相国反对越王乞和,本官就应承可以乞和,就算大王决然不许,也不会怪罪本官。” 白洲道:“就是这个道理。再说太宰为越王牵线搭桥,越国君臣自然对太宰感恩戴德。太宰对越国就有最大的影响力,此事可谓百利无一弊。” 伯嚭听后大喜,一夹马腹,纵身而去。 此时吴王夫差正在中军大帐和众将谈论围困越军的战略部署。现在对越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步步为营的战略已经起到了非常明显的效果。范蠡所率的越军又向山顶后撤了数里。听哨马来报,说是越军已经没有战马和青果可食,开始啃食树根和野菜。看来是支撑不了几天了。 吴王远远就望见了伯嚭,正有些疑惑,也不等侍卫上前禀报,就向伯嚭招招手,示意他进帐。 “太宰为何事而来?”夫差也没抬头,只是盯着案上的那张羊皮地图。 伯嚭忙跪下施礼道:“臣对现在的局势有一些自己的看法,也不知道对不对,所以来奏明大王,请大王定夺。” 夫差抬起头来,颇有兴趣地看着伯嚭道:“太宰有好的主意么?” 伯嚭犹豫了片刻,方才鼓起勇气道:“臣如果说得不对,还请大王恕罪。” “太宰今日怎么如此啰嗦起来?太宰尽说不妨,寡人恕你无罪!” “臣以为,越国已经大势已去,现在又有求和之意。为了减少双方的损失,臣以为两国可以暂息刀兵,坐下来谈一谈,大王以为如何?” 夫差听到此处,不由得勃然大怒。厉声道:“伯嚭大胆!你难道忘了先君是怎么驾薨的吗?勾践与寡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越国已经毫无反击之力,如刀俎上的鱼肉,寡人誓灭勾践之国!” 伯嚭道:“臣听说齐桓公、晋文公称霸诸侯,常以‘仁义’为先。大王有胸怀天下之志,不宜只论一时的得失。臣以为大王允越国乞和,有三点好处。” 夫差气咻咻道:“你说来寡人听听,看有何益处。” “一者,越国已经有乞和请降之意,越国已经是我们的属国了,大王此战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其二,如果大王允越王乞和之情,可以在诸侯之中贤名远播。吾国从先君以来多次征伐诸侯,在诸侯之中留下了用兵好斗、穷兵黩武的恶名。如此一来,可以改变我国在诸侯中的形象。其三,在会稽城中,越军还有5千精锐守城,如大王不允越王的请成,越王定然会率师背水一战。如此,杀敌一万自损三千,大王允越王请和也可以避免两国的兵戈之苦,何乐不为?” 夫差脸色稍缓,思之良久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请相国到中军前来商议方妥。” 伯嚭继而道:“臣以为不必!吴国之政出于大王之手,而且臣以为相国一定会反对越国的乞和。” 夫差点头道:“也是,相国必然不会应允此事。太宰说有越使前来请降,那越使呢?” 伯嚭道:“臣不知大王是否应允越国求和之事,所以不敢带他前来相见。现在越使在臣的左营,待臣唤他过来面见大王。” 夫差点头应允,伯嚭便派白洲飞骑回营,传文种前来面君。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唇枪舌战 话说白洲得令,如飞而去,到左营去接文种至中军来面谒吴王。 此时军前司马王孙雄在侧,见夫差有应允越王求和之意,便出班奏道:“大王守孝三载,起倾国之兵,等待今日能够血刃仇敌之首。现在越军被困,无半点还手之力,大王趁此可灭敌国。一可报仇雪恨;二来广我疆土,使吾国有图霸南方之基。奈何大王失此千载良机、却允越王之请?” 伯嚭不等吴王开口,上前驳斥道:“司马差矣!‘兵者,凶器也!’用兵不可泛滥,用兵也不能持久。国与国之间,用兵只是一种方式而已,更多的还是要回到谈判桌前。现在越国君臣自愿缴械投降,其君愿为大王之臣,其妻请为大王之奴。越国举国之宝器珍玩皆属大王所有,当然还有土地和臣民。越王唯请大王仅存宗庙一线而已,越国已然是大王的属国,大王得到了实惠又能在诸侯之中博得仁义的名声,请问司马:这有何不可?” 王孙雄见伯嚭严辞咄咄,亦奋发张须道:“太宰尽管说得天花乱坠,但是下官有一言相问:越国之使为何不往中军亲自面谒大王,提出乞和请成,而是直驱太宰左营?” 伯嚭见王孙雄话中带刺,怒道:“为臣者时时应该为君王分忧!现在敌我双方处于胶着状态,如果我军必欲灭越,勾践一定会率举国兵民,学习楚国故事,让我军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就像当时我们在楚国郢都一般,最后还是没能得到什么。再说就算勾践战败,他也会焚宗庙、杀妻子,沉金玉于湖,让我们一无所获。” 王孙雄嗤之道:“楚国的疆域和人口如何?越国区区小国,岂能和楚国相提并论?太宰欲以言相欺耶?” 夫差见二人唇枪舌战,便出言止之道:“此事关乎全局,事关重大。当然。如果勾践有悔过之心,忠心臣服于寡人,大家坐下来谈一谈也未尝不可。寡人愿意给他们一个谈判的机会,我们应该有这个自信。” 此时,帐外侍卫进来禀报。说越使文种在帐外求见。 吴王正了正身子。传令越使入帐。 只见帐外一人,宽袍大袖,约四十上下年纪。双膝跪地,从帐外膝行而入。 从帐门处到吴王案前约有五十步之遥。在大帐的两旁,立着全副武装的侍卫和力士。再近处,有几位将军立于吴王下首的两侧。他们都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着在地上膝行的这位越国人。听说这个越国人还是一位上大夫,是越王的股肱之臣。 这五十步,对于文种来说,不知有多么的漫长。 抬起头来,只见正中案前。一人正襟危坐,面有倨傲之色。只见他身着剔花的褐色王服,头戴着蛇形平顶金冠,唇上留着一抹短髯,年齿不过二十余岁,文种便知是吴王夫差了。 文种再拜。叩首三响,咚咚有声。 夫差道:“越使请起。寡人闻太宰之言,尔君勾践有乞和请降之意。但寡人不知勾践可有乞降的资本?” 文种垂首道:“寡君虽然兵败,但越国数十万众、财货奇珍、江山美女皆是寡君所有,怎么会没有请成的资本?” “寡人只要弹指一挥间。这些都会成为寡人的战利品,大夫相信么?” 文种道:“外臣听闻大王有冲天之志。现在诸侯无主,各自为政,正是有为之君崛起称雄的大好良机。大王所属吴国,伐强楚,五战而破郢都,使诸侯莫不失色。且大王年轻有为,子承父业,正好可以图霸称雄。而霸主之君必当以仁义威服天下,而不是以穷兵黩武凭借武力称雄于世。齐之桓公、晋之文公莫不如此。” 此时伯嚭进言道:“臣以为伐国不如伐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只要大王以仁义服人,诸侯自会臣服于大王,则图霸为伯就为时不远了。” 吴王沉吟半晌,道:“吴越虽然一衣带水,却世代为仇。寡人有意从此改变这种仇视敌对的两国关系。只要越国不阳奉阴违,踏踏实实地成为寡人的属国,寡人就可以再给勾践一次机会。” 王孙雄见吴王心动,伯嚭和文种又一唱一和,便心急如焚。趁了个便,独自出了吴王大帐,急令一心腹小校,往右营处去告知相国伍员。 吴王见伯嚭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加上心里一直有称雄图霸的野心。一听这仁义之名有许多的好处,可以让诸侯归心。再说齐桓公和晋文公又是自己心中的偶像,他们搬出这两位先贤的仁义道德来,便击中了夫差的要害。 从眼下的时局看来,晋国称霸已经过去了百余年之久。晋国由于臣强君弱,国势不振,已经渐渐失去了霸主之位。而老牌的强国齐国也正置衰退期,秦国也还没能完成崛起,楚国自从受了阖闾破楚的重创,还远远没能恢复元气。而吴国是新兴之国,从阖闾时代开始励精图治,不断地开疆拓土,日益强大起来,可谓一枝独秀。 成为诸侯的霸主,从夫差成为太子的那一刻起,便如一粒种子,在他心里不断地生根发芽。 而通过用兵越国,臣服越国之后,如果以仁义之名,在诸侯中获得良好的口碑,接受越国的乞和也何尝不是一计妙招。 于是夫差对文种道:“大夫受越王之命来乞和请降。既然如此,勾践便是寡人之臣,他们夫妻二人可以随寡人入吴么?” 文种道:“寡君作为大王的臣民,个人的生死都掌握在大王的手里。只要大王所需,寡君自当从命。” 伯嚭道:“大王!既然勾践夫妻愿意入吴,他们便在大王的掌控中了。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 夫差点头称是,应允道:“今日寡人做主,接受勾践的乞和请降。一旦签定国书,寡人定当撤军回师。具体事宜还需寡人和众将商议,但我军是否撤退,就看勾践如何行事。” 伯嚭道:“臣愿意和越使谈妥乞和的细节条款,形成文书之后,报与大王审定。大王对勾践提出的乞和条件也请大王明示。” 夫差思之良久,方缓缓言道:“寡人有三个条件勾践必须依从:一为勾践及夫人必须随寡人入吴,不得居于本国之中;二者越军不能在以后扩充军队,打造兵甲,越国的国防交给我们吴国,一旦越国受到别国攻击,寡人自会出兵相助;三是寡人享有调配越国一切资源的权力。其他的条款太宰自去和越使商议罢了。” 文种领命,正欲向吴王告辞。此时却见一人在帐外高声求见。 却见一人长须皓白如银,神态威严。身着一副红铜重铠,头顶双翅蛇形冲天头盔,显得威武异常。此人正是吴国相国伍员,在右营得了王孙雄之报,便急急赶往中军大帐,来面见夫差。 伍员趋步而入,见伯嚭立于吴王下则,他身边还站着一人,穿着越国服饰,便知是越使文种。 只见伍员施礼拜候过吴王,禁不住怒气盈面。沉声问道:“不知大王接受了越王的乞和请降么?” 夫差先是有些故作镇静,见伍员面带怒色,心里也不由得打起鼓来。 “寡人已经答应了勾践的乞和,让勾践夫妇随寡人入吴为臣,侍奉寡人。” 伍员连连摇头,高声道:“大王不可!不可!臣有话说。”说完怒气不息。 文种见伍员在吴王面前如此高声,心道不好,便细听他有何话说。不然自己费尽苦心的利用“乞和换取宗庙”的策略就要面临失败,越国就会从此在地图上消失,这是文种极为不愿意看到的。要知文种如何应对,请看下章。 ------------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重臣反目 伍员见吴王夫差已经接受越使文种提出的乞和之请,在吴王帐前禁不住大呼不可,让文种心里甚是忌惮,便听他有何话说。 伍员向夫差奏道:“吴越两国一直是敌对之国,虽然是邻国却是世仇,不是吴国吞并越国就是越国灭掉吴国,是势不两立的关系。大王今日受一时之惑,心慈面软,他日越王不一定会有这样的仁慈之心。大王今日不灭越国,是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极为危险的隐患,请大王深思!” 文种担心夫差心动,便伏地奏道:“外臣文种有奏:相国所言吴越世仇,但越国乃区区小国,国力衰微、人口凋零,定然不是吴国的敌手,怎么会对强大的吴国形成威胁呢?” 伍员怒道:“你乃狡辩之言,休得迷惑吾主!国家的强弱乃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任何一个小国都有可能成长壮大,对我们形成威胁。今日我们有了这个机会,为什么要放弃呢?如果是秦国或是晋国这样的国家,离我们又远,并且国界也不接壤,打败他毫无意义:因为战线太长、补给不利,占领他的土地也不能长久地驻守;但是打败越国,就能占其地、乘其车、获其民,乃我吴国之福,正是灭掉敌手、广我疆土的大好时机。臣不知君王为何要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 吴王语塞,沉吟良久方道:“相国所言虽然有理,但寡人以为,勾践和夫人自愿入吴为臣,实际上已经臣服于寡人,和灭掉越国也相差无几。寡人有仁义之心,所以允其求和。越国小国,其君又在寡人股掌之间。越国君臣还有何能为?” 伍员见夫差不允灭越之议,心里甚是焦躁,亢声道:“越君勾践乃大王的杀父仇人,大王难道忘了当日的庭上之誓乎?!” 夫差面色尴尬,见伍员在越使面前如此高声无理,心内十分不悦。但伍员言辞锋利,自己无言以对。惟有寻求救兵,以目示意伯嚭。 伯嚭意会,便出班奏道:“相国之言差矣!国与国之间,特别是邻国之间。难道就只有相互占领就不能和平共处么?按照相国的逻辑,譬如晋国、秦国、齐国、鲁国为接壤邻国,难道他们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关系么?可是一直到现在,这些国家都能和睦共处,并没发生相国所说的互相占领、互相吞并的事情。所以下官以为。邻国之间,应该以和为贵。” 伍员见伯嚭如此狡辩。与自己相争于大庭广众之前。气得面如土色,一时不能对言。 伯嚭又道:“此其一;其二乃相国所言大王的庭上之誓。下官以为:此一时彼一时也!我们应该依据不同的形势调整国家的战略。如果非得以个人的恩怨来影响国家的抉择,那便毫无可取之处了。试想相国与楚国有不共戴天之仇,相国当时在郢都也不是接受了楚王的议和了么!” 伍员听到此处,差点气个仰倒。 “往日相国自己行忠厚之事,答应了楚王的议和。从郢都撤兵回国。今日越王自愿服役于吾国,大王心怀仁义之情,所以允其求和,相国却又不许。难道让吾王负刻薄不仁之名乎?”伯嚭进行了最后一击。自己心里十分清楚,相国在很多方面都是高手,都强于自己,但是口舌之术,自己还是极为自信的。 文种度其势,知伍员势孤,心里窃喜不已,心道:“吴国有如此佞臣,真乃越王之福也!”便也上前助阵,道:“越国君臣尽属大王,名为乞和请降,实则已经归附于大王羽下!外臣文种受吾主全权之托,率举国臣民请大王纳之!” 伍员还欲争辩,夫差起身止之道:“相国且退!太宰之言甚为有理。对于越国乞和请成之事,以后就不必再作争论!待日后越国有所进奉,寡人自会多多赏赐相国,以谢相国如何?” 伍员怒发冲冠,脸色也变得紫涨起来,口里恨声不绝。但吴王有命在此,只得暂时离了吴王的中军大帐,忿忿而出。 刚走出帐门,伍员正好撞见一人,却是军前司马王孙雄。 王孙雄见伍员面带怒色,便上前问道:“相国莫非为越国请降之事乎?” “我悔不听被离、孙子之言!被离曾经劝过本官,说伯嚭此人薄情寡恩、性格贪婪,巧言令色,有奸佞之相。今日原形毕露,可见被离真乃神相之人也!” “太宰和越使沆瀣一气蒙蔽大王,今日大王被惑,应允了越王的乞和了么?” 伍员叹道:“我在大王面前据理力争,但大王就是不听,有什么办法?只是依我看来,这越国君臣可是极不简单:越王夫妇答应到吾国服役,可见其人可忍难忍之事,能够忍辱负重者,其心不可量也!这越使文种也极不寻常,曲通伯嚭,说服大王,让大王应允越国的求和,对于越国来说,这就是一个上上之策。可见越国君臣都不是碌碌之辈,不可小瞧了他!” 王孙雄道:“下官也极为反对接受越国的乞和。这个简单的道理被太宰说得十分复杂,大王便被饶了进去。相国今日可有其他法子?” 伍员思之半晌,把王孙雄拉倒一旁,低语道:“现在形势急迫,如果越使回去,大王接受了越国的求和,越国经过十年的喘息,励精图治、韬光养晦,再利用十年的时间休养生息,不过二十年就有灭吴的实力了!今日不如想法除去这越使文种,让越国乞和之事不成,就算大王怪罪下来,我伍员亦无悔矣。” 王孙雄迟疑道:“此事不妥,大王如果知道此事,定然会怪罪下来。不妥,不妥!” 伍员唤过不远处的越朋,对王孙雄道:“此乃越朋,跟随我已有十余年。我必须回到右营,防备越军利用现在乞和之机冲出重围。我把他留在此处交给司马,除掉文种之事让越朋去做。当然,最好是秘密进行,或者在文种回去越国的途中,干净利索地做掉他!” 王孙雄犹豫再三,点头道:“为了吴国的千秋大业,下官愿意听从相国的差遣!” 伍员对越朋交代了几句,说了自己的目的,越朋以前又在龙卫营受过熏陶,自然对刺杀文种之事乃轻车熟路。 伍员留下越朋,与王孙雄话别,然后率着卫队,骑着自己的浑天白龙驹,一溜烟去了。 却说夫差见伍员愤愤出营,对文种道:“寡人希望你越国君臣能够忠心归吴,寡人为了接受越王的乞和请成,与相国生隙。你回去转告勾践,望他好自为之,机会只有一次,你越国君臣就好好珍惜罢!” 文种跪拜称谢。吴王继续道:“越使先回到会稽,回去禀告勾践和谈之事。然后请越使回来与太宰商谈细节事宜。” 文种领命,回禀道:“大王率军回国,下臣先回会稽向吾主复命后,再备财货奇珍到姑苏进奉申谢,以表越国君臣一番忠心诚意。” 夫差又询问勾践夫妇入吴之期。 文种回道:“寡君蒙大王厚恩,给越国君臣一个再生的机会。寡君自然会感激不尽!自当敛聚越国的玉帛美女,供奉于大王帐前。请大王稍稍宽限几日,待寡君准备停当,自然会同夫人一道入吴。大王重兵再此,我越国君臣岂敢失信于大王之前耶?” 夫差一想文种所言不差,便点头道:“寡人限定在六月中旬勾践夫妇必须入吴。王孙骆将军就率领一支卫队,陪着越使回到会稽,等候勾践入吴。” 王孙骆和文种领命,然后夫差令太宰伯嚭率大军一万,驻守在橘州的吴山一线,如到时勾践夫妇逾期不入吴国,伯嚭便可率军灭越,不必奏报。 吴王夫差便和众将准备退军,撤下固城山之围。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文种遇险 固城山主峰,范蠡的中军大营。 营地里到处都是面黄肌瘦的士卒,他们身上的战袍已经褴褛不堪,时时可见被病痛和饥饿折磨而死的士兵被抬往后山掩埋。越军主帅范蠡,日日等候着越王的消息,直到现在,自己没有收到越王的任何只言片语,那些送往会稽绵延不断的加急战报都如石沉大海。难道越王真的放弃了在这里困兽犹斗的越军主力了么? 范蠡枯坐在大帐上的帅椅之上,百无聊赖,望着案上越王留下的兮天剑,心内自思道:“三日内如救兵不至,我当遣散步卒,饮剑自刎,以全君臣之义!” 此时有哨马来报:“将军!吴军的左营、右营和中军都后撤了20里下寨。并且从吴军那里转过来一封书信,让转交给将军。”说完递过来一只锦囊。 范蠡十分吃惊,从哨马手中接过那只锦囊,展开看时,却是文种捎来的短信:“文种受大王之命,作为乞和特使,通过数日的斡旋,吴王已经应允了我国的求和之议。现在吴王准备率军返国,撤去固城山之围,将军已经无虞也!文种本想驱身前来将军之营,替大王慰劳士卒,但吴王不允文种上山,所以文种只得先回会稽,料理吾主入吴事宜。将军可率军到固陵一带驻扎,偏居一隅,远离吴王的视线,以免受到吴国君臣的猜忌……” 范蠡读完来信,方才知晓越王和文种已经按照自己的建议与吴王达成了议和,虽然乞和的条件很是严苛,但从眼下的局势来看,不失为一种极为有利的选择。毕竟越国的宗庙还是保留了下来,宗庙是一个国家存在与否的标志。那是国民心中的图腾。越国虽然成为了吴国的附庸,但是依然还是一个拥有自己宗庙的国家。 越王入吴?范蠡口中喃喃念到。这个条件,让范蠡觉得心如刀割。 范蠡唤来哨骑,传令三军,准备明日一早下山,往固陵一带开拔。在范蠡和文种看来,范蠡手里的近万人马,最好是不露声色地在吴国君臣的眼里消失才好,不然,吴王警觉。定然会反悔,或许会对这支残军不依不饶。越国要想以后有做作为,保留下这支军队是唯一的希望。 范蠡便令士卒化整为零,尽量避开吴军的视线,秘密潜回到固陵一带汇集。平日垦地为民,避开吴人耳目。 ※※※※※※※※※※※※※※※※※※※※※※※※※※※※※※ 话说王孙骆受吴王之命。率一支卫队押送文种往越都会稽而来。 王孙骆乘车在前。文种骑马随行,武戬形影不离文种左右。 一日到了溢口,此地离会稽已经不远。见天色已昏,王孙骆下令卫队就地下寨落营,待明日再行。 军士们便分组行事,有的开始搭灶造饭。有的依据地形扎起牛皮营帐,有的巡逻警戒,各施其职。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卫队的营帐已经搭设完毕。军士们也开始聚餐用饭。 文种见吴军士卒有条不紊的分组行动,做事效率极高,心里也叹服不已。看来这士卒的战力与平日的训练素养关系极大。吴军有傲视诸侯的单兵作战能力,并且常常能够以少胜多,这都是与士兵的个人素养、合作精神分不开的。 文种和武戬被分派到最北边的一个小帐之内,并有吴兵看守。 武戬到外面领了自己和文种的饭食回来,侍候文种用餐。其实也只是每人一只陶豆粟米饭,略有些酱汤而已。 文种潦草地扒拉了几口饭菜,也没什么心情,见天色已暗,帐内一片漆黑,便令武戬去向外面的军爷找些火烛来。 文种盘膝坐于帐内席上,心事重重。虽然乞和请成已经和吴王谈妥,但是这样的结果,却如何让越王面对呢?毕竟越王夫妇入吴,对于勾践来说那将意味着什么――没有君主的尊严,甚至连一个普通人的尊严都将失去;生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看不到一丁点儿希望,那将是怎样的一种煎熬? 这时,却见一名身着吴军甲胄的一员小校在帐门外张望,似乎拿眼往各个营帐内查看。他走到文种的这间小帐,瞟了文种一眼,见帐内并无他人,便弯身按剑而入。 文种见来人很是面生,透过帐外营地上的火光一看,此人黑面虬髯,长得面相凶恶,也禁不住立起身来,心里十分疑惧。见那人离自己只数步之遥,便喝道:“你是何人?” “小人乃王孙骆将军的近身侍卫,先生可是越使文种?” 文种自思道:卫队的吴兵都知道自己是越王之使,此人如此问来,行迹十分可疑,便摇头道:“我乃越使的随从,越使刚才出了营帐或许到了王孙骆将军之处也未可知。” 那人见帐内灯光昏暗,只能瞧得见个人影,迟疑了片刻,便退身出了营帐。 少顷,武戬拿着火烛返回,文种心内稍安。拉过武戬低语道:“刚才有一人十分可疑。此人穿着吴军军服,生得面相凶恶,进来打听越使的下落。我刚刚巧言把他打发走了,但我想他定会再来找寻。” 武戬怒道:“吴王都赦免了越国,此人还想怎的?大人是一国之使,惧他作甚!” 文种摇头道:“吴国重臣之中,政见不合者有之。譬如相国伍员,就极力反对我们的乞和请成,伍员必然有除我之心。再说伍员在阖闾时代,掌控着吴国庞大的龙卫营。这个龙卫营主要就是从事刺杀行动,如刺杀公子庆忌就是一个典型的事例。” 武戬点头道:“小人也有所耳闻。后来阖闾死后,这龙卫营就被吴王夫差解散了,组成了由自己节制的龙幡军。” 文种道:“吴王心忌伍员,他还敢把龙卫营交给伍员的手上?但他又不好明说,只有撤销了这个秘密组织。阖闾和伍员不但是君臣,也是良友,他们之间有牢固的信任关系。可是到了夫差,他们之间并没有形成互相信任的基础,自然龙卫营要被吴王裁撤。” “既然龙卫营被吴王裁撤,小人揣测刚刚进账那人有刺杀大人的企图,这人是谁?” 文种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今晚我们要万般小心!伍员掌控龙卫营多年,他手里也会留下一些心腹之人,为他自己的政治目的服务。” 文种便倦卧于席上,武戬盘膝提剑,目光炯炯,整夜不敢合眼。 至半夜,营地里一片静寂,只有巡逻的游哨偶尔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夜风习习,一切都显得十分静谧。 突然,风势骤疾。透过风声,武戬似乎隐隐听到了一股刺破空气的迅疾之声,它十分尖利,从几个不同的方向,以闪电般的速度,破空而来。 那是强攻硬弩送出的利箭之声,至少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向这座小帐袭来。 “噗噗”,利箭透帐而入。 来不及丝毫的犹豫和迟疑,武戬纵身扑向角落的文种,口内大呼道:“有刺客!有刺客!” 一声霹雳穿透夜空,全营皆惊。 武戬扑到文种的身上,帐外乱箭如蝗,早把武戬射成刺猬一般。 王孙骆得报大惊,率着卫队先来看个究竟。 却见北面一座小帐之内,一个黑面大汉身上、背上中了数十之短箭,那大汉像是一直随侍越使的仆从。而越使文种只是受了些惊吓而已,身上毫发没伤。 为了保障文种的人身安全,王孙骆便令文种同自己同车而行、同帐而居,不到数日,这支吴国卫队便到了会稽城的郊外扎下营盘。(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掌控局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先说吴王夫差,传令大军后撤,解了固城山之围。令伍员率前军先回,自己将中军徐徐跟进;又令太宰伯嚭率后军在吴山驻扎,授予临机决断之权,如越国有所异动,便可挥师直指会稽,灭越还报。 伯嚭奉夫差之命到了吴山扎营,安顿好兵马粮草,自思此次吴越之战大获全胜,但是因为议和之事自己和相国伍员心生嫌隙,便唤来心腹之将白洲相商。 白洲此人原为夫概手下的一员将领,后来夫概反叛,白洲偷偷逃出行伍,重新回到了吴王阖闾帐下。因为受夫概反叛之事的牵连,一直没能得到重用。后来归于伯嚭帐下,颇得伯嚭赏识,日久便成为了伯嚭的心腹之人。 二人骑着大马,往营外踏马徐行,一行卫队远远尾随其后。此时已近六月,草木繁盛,正是农忙之时。但是因为吴越之战,百姓都逃亡于战火,所以各处百业萧然,野外一片荒草萋萋。 伯嚭道:“相国此次狭愤而去,而我往日多得于相国提携,方有今日之位高权重。你在各位将领之中,可听到些什么风声没有?” 白洲迟疑半晌,回道:“小将也听闻有些将领们说起此事。当然也有附和相国的,说趁此良机可以灭越;也有同意太宰之议的,说大伙从此不用提心吊胆、可以平平安安地回家了。” 伯嚭点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吴越之间争斗了多年,现在正好可以让越国称臣。成为我们的属国。此战以后,吴越之间再无战争,岂不两全其美?” 白洲向四处环视了一眼,见侍卫们离得较远,便低声道:“太宰吩咐小将打听的事有了消息:范蠡已经率领在固城山的残军退守到固陵一带,散兵为民;小将还得到另外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伯嚭有些急切地问道。 “王孙骆将军押解越使文种回国,在路途之中,越使差点受到暗算。还好。只是有惊无险而已。听说那越使的仆从十分英勇,救了其主。” 伯嚭思之半晌,叹道:“此事定然是相国授意而为!相国欲秘密刺杀越使,破坏吴越议和。王孙骆将军虽然是相国的下属,但此人唯以大王之命以从,刚直不阿,谁也不能逼迫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所以相国出此下策,想暗算越国之使。” 白洲道:“小将更担心的是大人和相国政见不合。从此分道扬镳。相国对大人定会极为不满,大人还得小心应对才好。” “我也想到此处。相国此人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从此以后我和相国决裂。我自然会小心翼翼。” 白洲道:“大人只要和大王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相国就拿太宰没什么办法。小人度大王之意,是想利用太宰牵制相国。太宰在大王心里的重要性是高于相国的,所以小人以为:太宰从此以后,可以不再以相国马首是瞻,而是要建立自己的阵营,与相国各执权柄。” 伯嚭望了白洲一眼。哈哈一笑,道:“白洲啊白洲,我看你越来越有见识了。以后我自然会提携你的,好好跟着本官干罢!” 白洲拱手谢道:“谢太宰大人抬爱!” 二人见天色不早,正欲打马回营。只见一骑哨马。正挥鞭疾行,到了二人马前。翻身下马,跪于伯嚭马前。 那哨马道:“禀告太宰:子满将军说有重要军情和大人相商,请大人尽快回营。” 伯嚭面露不悦之色,向那哨马挥了挥手,转头对白洲道:“我们也出来很久了,这个子满慌头慌脑的,我们先回去罢!” 二人便调转马头,回到驻军大营。 刚踏步入帐,就见副将子满在帐内负手转着圈儿,见了伯嚭,上来施礼道:“下官寻太宰得紧!” 伯嚭正色道:“将军如此情急,可有什么军情战报?” “下官刚刚得到细作带回的消息,说越国在固城山的主力竟然还有近一万之众,由范蠡率领,已经化整为零,秘密退回到了固陵一带。现在虽然吴越讲和,但大王还不知这个情况。这一万人马可不能小觑,下官请太宰早做打算,除掉这个心腹之患!” 伯嚭面色不悦道:“大王已经应允了越国的乞和请降,解了固城山之围,将军怎么敢违大王之令?” 子满力争道:“大王起初不知详情,也不知道在固城山越军的主力竟然还有近一万人马。不然没消灭越军的主力,大王是不会接受越国的议和的。小将以为大王既然授以太宰在前线的临机决断之权,太宰就可以做主率军截杀越军的主力,大王定然不会怪罪太宰的!” 伯嚭摇头道:“吾乃大国,大王乃大国之君,大国岂能无信?你不会是让大王失信于诸侯罢?大王既然制定了吴越讲和的方针政策,我们这些作为臣子的就得依照命令去办,你又何必如此多事?” 白洲也劝道:“范蠡散兵为民,不管是一万也好,八千也罢,我们都难有所凭证。现在率军截杀,那里还能找到越军的踪影?” 子满见伯嚭不从,只得无言而退。 文种先时为了曲通伯嚭,送来玉璧、黄金无数,而且奉送了八位后宫美女献给了伯嚭。其中有一人唤着媳娘的,深得伯嚭喜爱。 伯嚭退回后帐,正垂头想着心事。这时见有一人迎了上来,此人约十六、七岁年纪,身着浅紫长裙,窄袖紧衣,更显得身材婀娜、体格风骚。腰间一串玉佩伶仃,头上步摇微微;弯眉亮眼、浅笑盈盈。 伯嚭见了,眉头便舒展开来,笑道:“媳娘,我昨日为你削制的木剑你喜欢么?” 媳娘展颜一笑道:“妾多谢大人赐剑!从今日开始妾便研习了一番,这剑舞讲究的是步法和身法,最后方可练成剑舞之法。” 伯嚭道:“本官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越女之舞,以剑舞为第一。但剑舞必须要具备一定的武学功底,所以极难练就,特别是爱姬这样的美人要想练成,并非一日之功。” 伯嚭上前搂住媳娘,二人交膝叠股,双双坐于榻上。伯嚭便传令庖人准备几味可口的饭菜,好与美人举杯同醉。 媳娘撒娇道:“大人近日在忙些什么呢?好几日也没理会我们了。” “还不是为你们越国的那些琐事。因为你们的那位范蠡将军,手里还有不少兵马,有些将领建议本官率军前去截杀他们,以除后患。” 媳娘道:“妾以为越国区区,与吴国为敌简直就是以卵击石!妾虽然是越国的一介女流,但也有自知之明,绝不会象越王一般不知天高地厚。越国举国上下都不是吴军的敌手,莫说范蠡剩下的残军败将,还有何能为?妾不知大人之意如何?” “吴王既然应诺越国乞和,双方已经讲和停战,我岂会多此一事?只是副将子满,颇有异议,建议本官出师剪除范蠡之军。” “大人身为太宰,位高权重,岂会受副将钳制?” “爱姬不知道原委,因为我家相国极力反对接受越王的乞和,一直想趁此时机灭掉越国。所以有很多将领站在相国一边,不想执行大王所定的议和之策。” 此时近侍已经摆好饭菜,伯嚭落座,媳娘亲自执壶,为伯嚭斟酒。 这时,白洲在外候见,伯嚭传入。 白洲禀报道:“王孙骆将军送来的书信在此,请大人阅览。” 伯嚭展开看时,知王孙骆押解文种到了越国都城会稽,除了越使有惊无险之外,一路还算顺畅,现在卫队只等勾践按照吴王夫差限定的时间准备入吴。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勾践托国(上) 文种同王孙骆到了越国都城会稽,早有哨马报之于越王勾践。勾践亲自出城迎接吴国特使,留王孙骆宿于驿馆不提。 勾践命文种同车,乃是司马稽郢亲自御马,一路往王宫而来。文种见市井萧条,街上男丁寥寥,看来在此次吴越之战中,越国的成年男子折损颇多,文种不禁一阵心酸。 文种用余光瞄了一眼身前的勾践,见他身着王服,神色冷峻,盘膝坐于车上,一言不发。半日,勾践才打破沉默,问道大夫辛苦!一路还算顺利罢?” “吾国正值多事之秋,臣自当尽力。” 文种还打算说点,见勾践不再开言,便也噤声不语。君臣二人乘着这驾驷庐车,入了南门,奔王宫正殿而来。 朝中诸臣知文种归国,早已受越王之命在大殿等候。文种与众臣厮见后,勾践便大集群臣,召开庭前会议。 勾践环视了这座熟悉的大殿一眼:巍巍的王位、殿上林立的诸臣、高台之上的寒意、还有整个国家的责任…… 这就像是一场梦:昨日的意气风发、今日的大厦将倾、明日的苟延残喘…… 而即将面对的,是能够承受的吗?勾践的心空落落的,就像被吸干的空壳,孤悬于半空。 勾践坐于大殿正位,众臣施礼毕,勾践调整了一下气息,待殿下安静下来,方沉声道大夫文种受寡人之命,与吴王讲和,今日归国还报,请各位爱卿群策群力,在目前的局势下。渡过这次灭国之难!” 殿下一片静寂,众臣都躬身垂首,神色肃穆。 勾践问文种道寡人获知吴王解了固城山之围,范蠡将军已经率军回到了固陵?” 文种回道臣曲通伯嚭,吴王已经应允了我们的乞和请成。现在吴王已经率领吴军主力解围而去。范蠡将军为了不使吴王生疑,便把我军在固城山的主力化整为零,悄悄撤回到固陵一线驻扎,又散兵为民,平日耕种,闲时练兵。” 勾践点头道此战之败在寡人之过。与众卿无涉。大夫和范蠡将军此次都立下了赫赫之功。大夫此次作为寡人特使,不知吴王对乞和请成提出了哪些要求?” “吴王有言,如果我们要保存宗庙,必须依他三个条件:大王和王后入吴为吴王之臣,听吴王差使此为首款;二是不准我们扩充军队打造兵甲。把国防交付给吴军手上;三是越国资源供吴王调用,也就是说年年都要有丰足的进献。这王孙骆将军就是奉吴王之命。催促大王启程入吴。大王和君须在六月中旬以前到达吴国姑苏。” 勾践面色越发灰暗。良久无言。文种继续奏道吴国太宰伯嚭这次为我们颇为斡旋,使吴王接受了我们的乞和请成。但吴王为了防止我们反悔,又令伯嚭率军一万驻扎在吴山,授予伯嚭临机决断之权。” 听到此处,勾践止不住泪流满面,戚然道这与灭国何异?一个国家没有君王理政。没有军队守国,财富也被掠夺,这难道不是灭国了么!” 众臣见越王有不满之意,但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吴王本意不允越国求和,是奔着灭掉越国而来的。这求和的条件肯定十分严苛,只是严苛得让勾践还没有万全的思想准备。 太宰苦成道臣有奏:吴王允诺我越国宗庙不灭,这就意味着越国没有被灭亡,老百姓还有盼头。没有君王理政,我们这些做臣子可替大王理政;没军队守国我们不是还有范蠡将军秘密率领的那支主力吗?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们都要保存下这支主力部队,这是我们能够报仇雪恨的希望。至于国内财富被攫取,我们就收紧腰带,过几年苦日子罢了。” 司马稽郢道无军不成国,吴王之意是阉割我们越国,成为吴国的附庸。但是只要我们秘密拥有一支不俗的军队,我们就有报仇雪恨之日!臣作为司庐职,愿意为大王秘密练兵!” 文种见越王意志消沉,便劝道大能屈能伸,大王先按照吴王之命入吴为臣,臣定当寻找机会使大王脱身回国。眼前最要紧的是大王入吴之前要把国事安排妥当,如果违了吴王限定的入吴之期,吴军定会攻进会稽,那时却再难筹划周全了。” 越王便收泪道寡人同王后凤仪只身入吴,但是吴国相国伍员,此人足智多谋,一直有灭我之心。寡人落到了伍员手上,可能性命不保!” 文种道依臣看来,伯嚭与伍员,从此以后定会分道扬镳。吴王心忌伍员,以伯嚭钳制伍员之权。大王入吴之后,和伯嚭处好关系,利用伯嚭和伍员之间的不合可以性命无忧。只要吴王没有杀大王之心,伍员也是不敢明目张胆的违背吴王的命令的。臣只是心忧一点,这伍员以前掌控著名的龙卫营。这龙卫营是一个秘密的暗杀机构,虽然现在已经裁撤,但仍然有不少高手归附在伍员门下。” 稽郢接口道大夫之意是大王入吴之后,伍员会派人秘密暗杀大王?” 文种点头叹道此次我为特使到吴军大帐乞和请成,在的路上,差点被刺客所害,有幸家奴武戬勇猛,舍生救了我这一条老命。后来我仔细寻思,定是伍员授意而为。所以大王入吴,难保不会成为伍员剪除的对象。” 勾践听罢,便起疑惧之心。 文种又道臣观吾国朝野之上,能够随大王入吴斡旋,临机应变且武功高强者,只有范蠡可使。范蠡随大王入吴,臣就可以放心了。” 勾践道今日便议到此处。不管是吴王欲羞辱也好、泄愤也罢,寡人主意已定,为了社稷宗庙不灭,寡人愿意和王后入吴为臣,而托国大事,千头万绪,待明日再议。” 勾践又道太宰苦成听令:六月中旬已经迫在眉睫,从明日开始,在国中府库收集财帛珍宝,作为入吴纳贡之需。” 又令司农皋如搜罗国中美女三百三十人,随寡人入吴。吴王**,每年需得进献美女佳人。” 越王安排了些朝事,令诸臣明日再议,便宣布退朝。 勾践下朝之后,往秋宫而来,王后凤仪早早率领姬妾迎了上来。 凤仪见勾践面色不佳,便令宫女备汤,亲自为勾践冷面。这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秋宫外的日影亮眼炫目,院内树上已经响起知了的恬噪之声。 勾践向宫女和侍妾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只留王后凤仪在侧。 勾践颦眉道文种已经从固城山返回,和吴王谈妥了乞和请成之事。但是吴王有一个条件,却让寡人难以抉择。” 凤仪知勾践心内酸楚,劝慰道只要宗庙可保,妾愿意同大王一道,面对所有的不幸。” 勾践拉着凤仪的手,歉疚不已吴王令你我夫妇入吴为臣,受夫差驱使。就是这道条款,连累了爱姬,使寡人深感自责。” 凤仪沉默了一阵,看见勾践眼里蕴含的清泪,强颜笑道妾能陪大王入吴,能够同大王呆在一起,妾已经很知足了,受点苦也不算。但妾想,只有妾和大王孤身入吴,没有其他的大臣陪侍么?” 勾践叹道吴王只允许一位大臣同我们入吴。今日在朝堂之上,文种向寡人推荐了范蠡,但寡人还没有最后定夺下来。范蠡如果随我们走了,寡人把残留下来的主力部队交给谁呢?吴王不允许我们扩充军队,打造器械,如果荒废了这最后一点家本,我们越国就是真的没有希望了,寡人也生不如死!” 凤仪知勾践有报仇雪恨之心,留下范蠡秘密治军,就不会荒废军备。但是入吴乃是深入虎穴之事,容不得稍有闪失。 凤仪便提出了的看法妾也同意范蠡将军随我们入吴。范蠡是我国最为重要的将领,而且被吴人熟知,留国以后定然会被吴国的细作监视起来,他来训练这支部队,还容易被吴人警觉。大王应该派遣一位既信得过但又在吴国没声名的将领来做这件事。范蠡善于临机应变,并且武艺高强,和我们一道入吴,那是再好不过的,大王为何犹豫不决?” 勾践见凤仪说得有理,点头道爱姬之言甚是有理,寡人就派范蠡同我们入吴罢了。” “国内之事大王准备交给谁来主政?”凤仪问道。 “寡人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规划。至于以后能不能够有幸回国,时候回国都是难以预测之事,只能骑驴看唱本。国内政事由太宰、行人、司农、司直、司马、太史各司其职,文种暂揽全局。寡人观文种为人,智谋深远、忠心可许,只是心恋权柄,不愿身居人下。” 夫妇二人**柔肠百结,想着这锦衣玉食、君临天下的日子就要如滔滔江水,一去不复还,更是长吁短叹,郁郁难欢了。(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勾践托国(中) 话说文种退朝,坐车准备回到位于西城长街的府上。自从武戬被害以后,管家文会就充当了文种的御马之人,随侍在主人的身边。 文会捻着自己的山羊短须,精瘦的身子虽然显得有些单薄,但目光如炬,从他充沛的神色可以看出,此人身手敏捷、行事干练。 几个护院家丁上来接住了马车,文种闷闷地下了车。文会向几个侍卫嘱咐了几声,便也随着文种步入府门。 穿过正厅,文种步入书厢,对身后的文会吩咐道:“散朝之时,司马稽郢密语本官,说下朝之后,要到府上来有事相商。你等会就在门外候着他,现在你去告知门客孟侠,请他马上到书厢来见我。” 文会领命而去,稍顷,只见一人身材中等,一身粗布袍服,年约三十上下年纪,随在文会身后,然后进入书厢。 文种吩咐来人坐了,然后把案上的一捆竹简递给他,低声道:“你孟侠博通古今,这些是我查阅的一些史籍典章,你以此为据,帮助本官草拟一份吴越之间的求和条款。现在大王心内惶恐无计,如果我等再不用心尽力,这些事也不知如何收场!” 孟侠接过竹简,拱手道:“先生此次临危受命,完成了议和之事。但大王和君夫人入吴为臣,实乃吾国之耻!俗话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椒山一败,让吾国处境艰难,大王只得答应吴王的无礼苛求。先生作为此次特使,大王心里必有怨你之言,只是难以启齿罢了。” “议和本来就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军战败,只能任人宰割,还有什么资本和吴王去谈?我也知道,大王心里也是怨恨我的。毕竟我作为谈判特使,同意了大王和君夫人入吴为臣的条款。” 孟侠叹了一口气,悠悠言道:“不同意又能如何?只是先生背负了这桩罪名罢了。贫贱难为人、富贵好当家。越国多难。这个家自然是难当的。” “今日朝堂之上,大王有意把国事托付给诸臣。当我言及此处。大王却宣布退朝,说明日再议。我因为有些不解,所以和你相商。” 孟侠为文种分析道:“从现在的形势来看,大王必定会把国事托付给国内的各位主要大臣,而不是把国事托付给王室宗亲。因为把国政托付给宗室至亲,大王就有被替代的可能。毕竟大王以后能不能回国还无从得知,对于大王来说。总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但是一国之政出自多门,没有一人来总揽全局,却是治国大忌。” “据我推测,大王尚在犹豫之间。国内有威望能主持大局的。只有先生、太宰和范蠡三人。但范蠡在固陵领兵,也是极为重要之事;太宰苦成年迈、才干平庸;所以先生是最有希望的一个。现在大王不决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心里对先生有所不满,撒撒气而已。” 文种微微点头道:“个人的荣辱得失也算不得什么。灵机应变、与人周旋,我不如范蠡。再说大王入吴凶多吉少。范蠡武功高强,所以我已经向大王推荐了范蠡随王入吴。” “范蠡随王入吴晋难,先生留国主持政局,各施其才,善莫大焉!既然如此。对越国的以后,先生肯定有所筹划?” 文种道:“待我谋定主政之权,我会制定一套治国方略,另外确定三个目标。” “一乃利用吴国伯嚭,寻找机会让大王和君夫人还国。第二离间吴国君臣,使吴国陷入自相残杀之中;第三就是制定一套完整的削弱吴国的计划,使吴国的国力衰颓,然后再寻机报仇。” 孟侠听后禁不住点头赞道:“先生乃越国栋梁之臣!可惜时运不济,不然可成管仲、晏婴之业!” 文种笑道:“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府上的门客之首。你一直想随我建功立业,现在就是大好时机。乱世出英雄,弱国显俊才。越国现在千疮百孔、百业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你就跟着我好好干吧。” 二人相谈正欢之时,管家文会来报,说司马稽郢到了。 文种和孟侠出了书厢,孟侠自去,文种亲自迎出府门。 二人携手步入书厢,文种命侍女上茗之后,便与稽郢闭门而谈。 文种施礼道:“现在国事艰难,大王和君夫人入吴为臣。司马来见下官,有何指教?” 稽郢回礼道:“大夫身为上卿,身负大才,理当主政。现在大王没决,我等明日自会在庭上大力举荐。但下官有些事想不明白,特来府上请教。” “文种愿闻其详。” “大王年轻气盛,现在受此大挫,我担心大王从此会一蹶不振。如有什么三长两短,吾国更难维持,大夫深谋远虑,可有良策?” “司马之意是劝大王在入吴之前,立下太子以备不时之需?” 稽郢点头称是。文种摇头道:“此举不妥!本官也想过此事。如我等劝大王立嗣,定然会使大王寒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大王心内凄惶,如我们当臣子的不悯其情,更会让大王心灰意冷。为了激励大王的还国之心,我倒是反对立太子的。” 稽郢思之良久,点头道:“大夫想得周全,所言不差。如依大夫之计,范蠡将军随大王入吴从难。那支留下来的我军主力却该如何是好?我虽无才,愿意接手治军,请大夫允之。” “如果范蠡将军决定入吴,我自当向大王举荐司马。但训练这支军队,司马要秘密进行。如果让吴王得知,必将酿成大祸!切记!” “下官知道此事的厉害关系。吴国相国伍员一直有灭越之心,只要让他抓住了把柄,吴王定然会问大王发难。大王入吴为质,我等做事定要分外小心才好。” 二人又谈了些俗务,稽郢告辞。文种自思道:“稽郢为先王时期老将,素有威名,只是被勾践猜忌,不能展其志。后来范蠡在军中崛起,稽郢便被范蠡的光环笼罩,虽为司马却难掌实权。此次如范蠡随勾践入吴,那越国的军权就回到了稽郢的手上。” 文种看得明白,但现在各有所求,只得互相抬轿。在越国的整个政权布局之中,没有君王在国,权力便留下了更大的空间,对于文种这样满怀抱负之人,在他心里,这是一个千载良机。越国可以按照自己的理想来打造,不受任何人的掣肘,特别是不受君王的钳制。 而目前最为重要的是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让自己成为把持大局的那个人,来完成自己振兴越国的大计。 送稽郢出府,文种正低着头想着心事,迎头撞见管家文会。文种向他招了招手,吩咐道:“我给范蠡将军写了一封密信,你想法派个机敏的信使给送到固陵。此信关系重大,千万不可大意!” 文会领命。文种本欲往书厢而来,却在廊口碰见了夫人。 夫人道:“先生奉命出使,吴军方退。坊间却有传言,说先生卖国,使大王和君夫人入吴为臣。妾知先生心苦难辩。但悠悠众口,必彰先生之失。” 文种苦笑道:“众口难调,现在国势倾颓,国运悬之一线,我个人的荣辱算得了什么?” “妾深知先生必非卖国之人。但听说司农皋如受大王之命在国中广索美女,闹得民怨沸腾。” 文种叹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一个战败的国家是不可能还有尊严的。弱肉强食,要避免如此,只有把自己变成一位强者。不然,永远只会受人宰割!” 夫人默然,令侍女为文种换上居家便服,然后夫妻二人退回后堂。 一夜难眠,不论是这位身居显要、位列越国上卿的文种;还是在那气势巍峨的宫殿里,同样难以入睡的越王勾践。在这个夜晚,隐隐地对视着,各自想着自己难以述说的心事。 ------------ 第一百四十章 勾践托国(下) 眼看已是六月初,离吴王夫差限定的日子越来越近。吴使王孙骆多次催促,请勾践启程入吴。 越宫南风殿,勾践阴沉着脸,坐在榻上一言不发。他狠狠地把手中的那张锦帛扔在了地上。一名近侍跪在他的面前,战战兢兢一声不吭。而站立一旁的文种也垂首侍立,噤声不语。这南风殿里,空气显得十分窒息。 “催!催命么?你去转告吴使,寡人要等一个人,要办一件自己的事,也不成么?” 文种见勾践有些失态,便轻声奏道:“臣理解大王此时的心情,范蠡没到,大王心里有所不甘。臣已经给范蠡将军去了信,大王奔吴必过橘州,而橘州离固陵不远,到时范蠡将军便在橘州和大王相见。” 勾践抬起头来,盯着文种道:“你已经安排妥当了?那好罢,明日昭告诸臣,寡人将祭祀宗庙、拜祭列祖列宗。” 文种点头受命,对那跪着的近侍道:“你派人去转告吴使,就说大王正在准备进奉吴王的礼物,还有些没置办周全,请吴使宽限一两日。” 那近侍得命,巴不得一声儿,告辞出去,一溜烟去了。 勾践叹息一声,禁不住眼含清泪,对文种道:“寡人即位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不料椒山之战,我军一败涂地,致使今日国亡家破,寡人千里而作浮囚。此行前途茫茫,是有去日而无归期,岂不悲乎?” 文种劝道:“昔日齐桓公奔莒、晋文公奔翟,他们都曾经经历过艰难的磨练,后来通过一番励精图治,他们终于成就了一代霸业。只要大王心存家国。寻机奋发图强,自有兴国之日,大王何必过于悲伤,堕己之志呢?” 勾践站起身来,揉了一下鼻息,止泪道:“此话说来容易,吴王既然欲以我夫妇为质,以后定然难以脱身返国。就算寡人有冲天之志,又能怎样?” 文种道:“臣已经为大王谋划在胸,大王和君夫人先到吴国。听从吴王的差遣,臣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大王返国。只要大王能够回国,再经过一段时间的韬光养晦,报今日之耻。我们还是很有希望的。” “今日寡人就和爱卿相约:国内政事就由爱卿主持大局。以三年为期。希望爱卿用三年时间,让寡人脱离藩篱。回到故国。不知大夫能否办到?” “臣定当尽力!只要伯嚭在吴国当政。利用伯嚭能够直达天听,影响吴王的抉择。只要用心筹划,臣以为大王定能归国。” 勾践咬牙道:“寡人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把寡人捞回来,寡人必须返国!” 文种点头道:“大王不日就要启行。不知还有何吩咐?” “爱卿以上卿之位把持朝政,寡人孤注一掷,不立太子,不分爱卿之权。好让爱卿替寡人全力治国。上次爱卿推荐范蠡随寡人入吴从难,寡人允之。” “处理政务、管理朝政,范蠡不如我文种;但灵机应变,在险境之中能够从容应对,臣不如范蠡多矣!但范蠡入吴,训练固陵军队的重任又交给谁呢?” 勾践略思片刻,道:“固陵之军要继续进行秘密操练,让泄庸为帅。会稽留下的数千兵马守卫都城,可以畴无余为将。而司马稽郢,总揽军务。” 文种领命,君臣二人又谈了些祭天拜祖的琐事,文种便告辞出宫。 第二日,勾践率领诸臣先到祭天台祭天,再到太庙拜祭列祖列宗。然后遣使告知吴使王孙骆,可以启程入吴。 到了临行之期,王孙骆率卫队先行一日,勾践和夫人随后进发,往橘州而来。朝中诸臣都尾随勾践夫妇,送至橘州城下。 早有范蠡在橘州城等候,君臣二人相见,莫不流涕失声。 范蠡跪伏于地,泣道:“臣有负君命!固城山一败,臣罪不可赦!” 勾践急忙驱身向前两步,双手扶起范蠡,亦垂泪道:“此败罪在寡人,与爱卿何关?寡人不明敌我之势,轻举妄动,以致有今日之败!爱卿快快请起!” 勾践见范蠡外着铠甲,内穿素服,讶然道:“将军家里出了何事,着素服来见寡人?” “拙荆因为与臣随军,一路劳顿,在固城山之时,偶发重疾而逝。” 勾践长叹一声,良久不语。范蠡又厮见过各位同僚,与文种相见之时,彼此四目两队,两双泪眼无声。 稍顷,王孙骆又遣使前来催促,文种只得率众臣与勾践作别。 “拿酒来!”文种大喝一声。早有侍者端上酒来,一杯杯斟满置于众人之前。 众臣举觞,以文种为首,跪于勾践面前。然后文种高声颂词:“皇天在上,吾主受天庇佑:先沉后扬、祸为德根、忧为福堂;威人者灭、服从者昌;君臣生离、感动上皇;众夫哀悲,莫不感伤;臣请荐脯、行酒二觞!” 勾践向前,一一扶起众人。禁不住仰天长叹,泪如雨下。他望了望身旁的夫人凤仪,满怀惭愧之色。 王后凤仪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避开勾践的目光,很倔强地侧过头去。 勾践理了理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寡人今日去越至吴,成为阶下之囚。从此以后,越国之政尽皆托付给诸位大夫。众卿为寡人守国,不知众卿将以何慰寡人之心?” 此时范蠡奏道:“常言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日大王有破国之忧,入吴为臣之辱。我浙东之士,岂无一二豪杰,与主上分忧解难乎?” 于是众大夫皆高声道:“我等皆为大王的子民,唯大王之命以从!” 勾践道:“既然诸位爱卿不弃寡人,今日皇天在上,卿等便在寡人之前各言其志:谁愿从难、何人守国?” 文种心道:虽然越王让自己把持国中政局,但又不授自己相国之位,看来越王担心自己在朝中专权,所以有所防范,便不好上前应答。 范蠡道:“文种有治国之能,可使耕战足备,百姓和睦,大王可以国事托之。而从大王之难,入吴智斗,臣定让大王去而复返,忍屈辱、辅危主,报今日之仇者,我范蠡不敢辞也!” 于是诸大夫各述其职。太宰苦成道:“执行大王的诏令、贯彻国家律法的实施;严格执行大王的养民、爱民的国策,使百姓能够遵纪守法,这是臣的职责。” 行人曳庸道:“与各国通好,能够释疑解惑,出使不辱使命,是臣的职责所在。” 司直皓进道:“督朝中之臣不徇私舞弊、敢于直谏,不阿姨奉承、使朝政清明、官风纯良。做到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臣之愿也!” 司马稽郢道:“望敌设阵不惧大敌;训练行伍做好备战,扬兵守国保国泰民安;马革裹尸、取敌首级,皆臣之分!” 司农皋如道:“躬身抚民,问民疾苦,农耕水殖,使国库丰盈,粮仓满库,乃是臣下之事。” 继而太史、工正等各述其职。 勾践对众臣道:“虽然寡人入吴为臣,但诸大夫各守本职,怀德抱术,尽显所长,使吾国社稷无忧,寡人心甚慰之!” 于是勾践下令,使诸臣守国,以上卿文种权摄朝政,太宰苦成辅之。此时吉农已经回到范蠡身边,随范蠡一道入吴从难。 勾践和范蠡一行即将登舟而去,吉农一蒿点开,那只乌篷小船便荡开绿水,沿江而上。 诸臣无不痛哭失声,跪伏在江岸之畔。见那乌篷船去得远了,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小点,湾进了青山绿水之中,众臣才依依不舍地回头上岸。(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勾践入吴 此时已是落霞漫天,勾践负手立于船头,始终没有回首。他隐隐地听到了岸上诸臣们的告别啜泣之声,清泪早已浸湿了衣衫。 勾践转过头来,望了王后凤仪一眼。见她正默默坐于船舷边上,探出手去,划拉着船沿边上绿绿的水面。那平静的水面之上,就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水纹,撕碎了满河的夕阳。 这时,只见一对乌鹊在河滩上翩翩飞旋。它们正在啄食河里的鱼虾,自由地盘旋着,偶尔从乌篷船顶上一闪而过,那唧唧的鸟语,欢快而闲适。 凤仪见此,止不住眼含泪水、触景生情,便扣舷而歌道:“乌鹊翩翩兮往还,奋翅缠mián兮云间;风飘飘兮何处,妾之心兮何怨?……知再还兮何日,泪涣涣兮双悬!” 勾践闻夫人怨歌,便强着欢颜,以手扶起凤仪,安慰道:“寡人今日虽然入吴为臣,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但托上天庇佑,寡人国之不灭,外有良臣从难,内有诸臣用命,寡人定会如此二鸟,必有振翅高飞之日,夫人勿悲也!” 凤仪站起身来,和勾践携手,回到舱内。 凤仪道:“妾并无抱怨之意。今日妾见乌鹊尚有自由,而我夫妇二人将入吴为囚。妾不怕吃苦,只是触景生情,不能自已。” 勾践此时心里像是刀割一般,他细细看了凤仪一眼。是的,虽然凤仪与自己同年,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现在因为入吴为囚,身上穿着粗布素服,但她依然艳丽如故。一双丹凤眼,唇薄齿白,隐隐透出一股英气。勾践心知。凤仪素来性格倔强,从不甘心认输。 “爱姬不弃寡人,随寡人入吴从难,寡人已经甚是感激不尽!今日入吴,前路漫漫,你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罢!到了吴国之后,你我二人就是做牛做马,也不再有一滴泪的!范将军在此船上,夫人莫失了礼仪罢。” 凤仪点头道:“这个自然。范将军此次能随我们入吴,妾心里便安稳了许多。哎!我浙东之士。终能受命于危难者,也只有范蠡一人而已!” 勾践叹息了一声,悠悠言道:“能随寡人从难之士,自然不只范蠡一人。但随寡人从难,又能为寡人解难者。越国之众,唯范蠡耳!” 夫妻二人安坐于舱内。四只泪眼相望。透过乌篷船半圆的穹顶。能够望见跟在后面的这支长长的船队。这几十只船上,装满了美女珍宝,越国的府库之中,几乎搜掠一空。 “落霞落霞漫天飞,归期却问谁?……” 歌声婉转,有男女二人相和之声。伴着这支船队,一路北往。 不过两日,船队到了吴越边境之上,这里离伯嚭驻军的吴山只有一日的路程。勾践便召来范蠡商量拜见伯嚭之事。 勾践道:“此次吴王接受了我们的议和。伯嚭出力不少。他又是吴国当权之人,我们一定要和他厚相结交。一是感谢他对我们的照顾,二是我们入吴之后也还需要他多多帮村。寡人之意,将军就带上珍宝美女,先去伯嚭处拜见,以慰伯嚭之心。将军以为如何?” 范蠡沉吟半晌,点头道:“大王所言不差。大王和君夫人以后能否返国,都在此人身上。据臣的观察:吴王夫差外表凶悍,其实心怀仁慈之心。大王以后在吴王面前,不论受到怎样的屈辱都要坚持下来。一旦获得夫差的同情,再有伯嚭的推波助澜,我们君臣定然能够全身返国。” 勾践道:“伯嚭此人爱财好sè,文种上次向他供奉了8位美人。文种说过,其中有一位名为媳娘的,非比寻常。” 范蠡回到:“臣曾经接到过文种的书信,他在信中告知,这个媳娘,是文种特别经过一番tiáo教的,好让她在伯嚭身边,多吹些枕边风。臣也打听明白,这媳娘还真受到了伯嚭的宠信。” “按着文种的安排,此次其中美人三十人和财货一船是送给伯嚭的。将军明日就取道吴山,去拜见伯嚭。寡人率其它船只继续赶往湖州,我们在湖州取齐,然后再往姑苏。” 范蠡领命,留下吉农随侍在勾践身侧,自己率一支船队赶赴吴山。 范蠡到了吴山,来到伯嚭大营。伯嚭把范蠡迎入,分宾主坐下。伯嚭问道:“大夫文种此次怎么没来吴国?本官上次看在他的面上,请吴王接受了你们的乞和请成。难道事成之后,他便过河拆桥不成?” 范蠡拱手道:“因为吾主入吴,国内无人。大夫文种受寡君之命,留在会稽为寡君守国,不能同来,还请太宰海涵!” 范蠡为伯嚭呈上礼单:美人30人,白璧50双,黄金1000镒,银器50具,宝剑2枚,其他财货不可胜计。 伯嚭看着礼单,面有得色,道:“既然文种没至,那将军定是随侍越王入吴之人。你君臣入吴,定当心怀感激,以报吾王不杀之恩,本官也好在吾王面前为你君臣美言几句。” 范蠡颔首称谢,回道:“多些大人美意,我君臣入吴为囚,前路漫长,以后还需太宰多加关照。寡君在以后都会定时向太宰纳贡,越国能有今日,都是太宰斡旋之功。这次来见太宰,寡君多次叮嘱在下,述以报答之意。” 伯嚭问道:“既然越王遵照吾主所嘱,本官自当撤军返国。越王此时身在何处?” “寡君自往湖州等候,在湖州取齐以后,一同赶赴姑苏。” 伯嚭命范蠡宿在军中,命大军拔寨而起,往湖州方向而来。 一路往北,这日到了湖州城郊。看着天色已晚,伯嚭下令就地扎营。此时心腹爱将白洲来见,问道:“下官听说越国派遣范蠡随勾践入吴为臣,这范蠡是越国名将,智识甚高而且武艺不凡。下官以为太宰可趁机良机,利用好越国君臣,好好做做文章,能够从大王那里获得更多的信任。” 经过白洲的提醒,伯嚭点头道:“相国素来反对大王接受越国议和,对勾践也是恨之入骨,一直想除之而后快。本官却主张吴越议和,彼此相安。如果让伍员之策占了上风,以后我们在大王面前就更加难以翻身了。” “所以,太宰要保持议和之策能得到大王的一贯支持,在返国之后,更要如此。只要越国君臣表现良好,积极配合,就能说明太宰提出的吴越议和是正确的,是合乎目前局势的最为恰当的策略。只有这样,相国在大王面前就会渐渐被边缘化,相国之位早晚非太宰莫属!” 伯嚭面有不平之色道:“上次大王应允了越国提出的议和之后,相国恼羞成怒,对本官也是颇有攻讦,说什么本官是奸佞之人。难道与他有不同政见之人都成了奸臣?难道我伯嚭就不能提出自己的主张吗?”。 “小将度越国君臣都非善类。太宰以后如果不想在吴王面前获咎,太宰应该和入吴的勾践和范蠡多加沟通,让越国真正效忠与大王,不得阳奉阴违,要使太宰坚持的政见得到很好的印证。不然,只要越国君臣暗中怀有非分之想,到时太宰的处境就十分被动了,弄不好我们都会死无葬僧地!” “此事干系甚大,本官揽上了此事,自然要颇费些心思。这段时间相国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太宰驻兵吴山,相国和大王率军回到姑苏后,相国却到了太湖,说是去巡查太湖水师,安排些军务。” 伯嚭沉吟道:“明日勾践来军中相见,待本官与勾践相见过后,见他如何为人,我们再做区处。这越国君臣也备了些薄礼来孝敬本官,等会你到后帐去领5位越国美人,军中冷寂,也可聊以解闷。” 白洲告辞出营,边走边自思道:“太宰为人好利,如果越国君臣暗中以利相诱,太宰必中其圈套。我自当细细查访越国国中之情,也好有个防备。”(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危机四伏 第二日,勾践知伯嚭引兵到了湖州城郊,忙出城来见伯嚭。伯嚭把勾践及夫人迎入中军大帐,分宾主坐定。范蠡也出来与勾践夫妇相见,自归臣位。 勾践起身施礼道:“勾践得罪上国,自取败绩。多谢太宰在吴王驾前斡旋之功,致使吾国不灭。勾践今日虽入吴为臣,实为投于太宰羽下。以后越国所藏,尽皆属于太宰也!” 伯嚭见勾践及夫人一身粗衣,以布巾挽发,与百姓无异。乃捻须道:“吴越虽然为仇,但吾主心怀仁义之心,无意赶尽杀绝,所以不问尔等之罪!但以本官度之,吾王一定会关注尔等君臣在吴国的表现。如不思悔改,我伯嚭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无力再帮助你们脱罪。当然,只要你们真心归顺,忠于吾王,本官定会设法帮助你们返国归乡。” 勾践再谢,指天为誓道:“我勾践今日入吴,必以役臣自居,不敢有半点不忠之心!如有违此言者,有日为证!” 伯嚭面色稍和,便命白洲率一支分队押送勾践一行,自己将大军随后,往都城姑苏而来。 ※※※※※※※※※※※※※※※※※※※※※※※※※※※※※※ 话说相国伍员离开姑苏,到了太湖水师驻地。自己此次向吴王请命,说自己年事渐高,想趁此时精力尚可,再练一练太湖的水师部队。 自己在朝中受到吴王的打压,对于伍员来说,回到军中,自己的心里就舒心得多。在吴国的权力三角中,伍员逐渐开始明白,自己处于了劣势。吴王夫差离自己已经越来越远。早已不是那个求自己扶他上位的公子了。 但是越王勾践入吴为臣,实际上就是入吴为质。夫差为了博得些虚名,竟然违背自己的誓言,放了勾践一马,这是让伍员一直都想不通的。 “越朋,我让你打听勾践君臣的事怎么样了?只要勾践入吴,我就要回到姑苏去,我不能便宜了勾践这小子!大王受了奸臣的蒙蔽,居然承诺不灭勾践之国。真是气死老夫了!” 越朋躬身道:“小将已打探得明白,勾践和夫人一行已经到了湖州。正在奔往姑苏的路上。可能也就六七日后便会到达姑苏。” 伍员沉吟良久,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越王和夫人入吴,定会有越臣相从。按大王之命,越臣只许一人随侍勾践。这入吴的越国之臣是谁?” “臣听说是越国将军范蠡。” “范蠡?就是在固城山上率军死守的范蠡?” 越朋点头道:“就是那个范蠡。臣听说此人在越国有些贤名,而且武艺高强。” “哦。此人在固城山上坚守了一月之久。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军队没有哗变。依然保存了强烈的战斗意志。此人自是十分厉害。越国有这样的大臣,是我们吴国的心头大患。我必欲除之!” 越朋接过话茬,叹了一口气,道:“小将估计,这越国君臣已经买通了伯嚭,伯嚭一直在帮助他们说话。大王又被太宰所惑,相国欲除掉越国君臣,小将以为那是很难的。” 伍员瞪了越朋一眼,面有不忿之色。道:“我悔不听被离之言,当日收留下这个祸殃!越国君臣到了姑苏,就是到了我们的地盘,除掉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大王有维护越国君臣之心,相国要杀勾践君臣,就是抗旨不遵,也是杀头之罪。小将以为先说服大王,只要大王同意除掉勾践,此事就易如反掌了。” 这时,天已正午,有近侍进帐,请相国用饭。越朋正欲辞去,却有水师副帅专扶入帐,拜见过伍员之后。专扶道:“小将此次从姑苏回来,听到军中有将士说起一件事来。说是大王接受了越国的乞和之后,下令解了固城山之围。据说这固城山上,由主帅范蠡率领的越军主力尚有一万之众。” 伍员大惊道:“一万人马?越军主力还有上万的人马?你知道他们现在在何处?” 专扶道:“大王下令撤军,让太宰驻军吴山,授予临机决断之权。可能太宰一时大意,没有想到此处。” 伍员鼻子里哼道:“他不是没想到,就是想到了也不会上奏给大王。” 越朋道:“越国隐藏这支主力,其用心难测!” 伍员道:“如果此事是真,那越国就有意隐藏了这支主力的一切信息。我想大王如果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就能够明白勾践君臣包藏的险恶用心。我们就利用这一点,让大王除掉勾践,以灭后患!” 越朋也甚觉有理,对伍员道:“小将愿意变妆到越国去走一遭,查访越军的主力在何处,待弄清事情的真相,相国再上奏大王。” 伍员沉吟道:“越国君臣也不是傻子,定会把这支主力分散开来,以免引起我们的注意。如果我分析得不错,他们多半会把这支军队化整为零,或是散兵为民。如果我们不能抓到真凭实据,他们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当然,只要严加访查,我们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伍员便命越朋秘密入越,访查越军主力之事。又嘱咐专扶,用心训练太湖水师。吴国夹在晋国、楚国和齐国这些大国之间,生存环境堪忧。再说这南方之地,河流湖泊众多,在以后的战争中,水师将会越来越发挥更为重要的战略威慑作用。 伍员安排妥当,便从太湖启程。一路日夜兼程,不过数日,便回到姑苏。 夫人玉沁知伍员回府,便和儿子伍封一道出府相迎。伍员一生先是被楚平王杀了满门,独自一人亡命天涯。自己年过三十孤身入吴之后,为了能够得到吴王的重用,伍员又耽误了许多的时日没有成家。后来遇到剑女玉沁,也就是被离之女,伍员才安安稳稳地有了自己的家。自己中年得子,就这一个伍封传承着伍氏一门的血脉。 伍员慢吞吞地从马车上下来,伍封上前跪下,与父亲见了礼。玉沁上来扶住伍员,笑道:“先生整日也不知折腾些什么,刚从越国率军回来,又跑到了太湖。你没见自己满头的白发和满嘴的白胡子?” 伍员把玉沁的手一拨,挺了挺胸,朗声道:“谁说我老了?我今年六十有余,照样能骑我的浑天白龙驹,能拉两石硬弓,常人都说老夫是老当益壮!” 玉沁不禁莞尔,笑道:“妾以前听说过先生天生神力,能举千斤之鼎。但现在先生已经年老,还是向吴王辞了相国之位,回家颐养天年,岂不比整日弄枪使棒为好?再说国事繁琐,劳心费力,妾还是劝先生辞官归隐了吧。” “老夫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先王打下的这一片江山,我得好好帮他看着。吴王年纪尚轻,有些事还拿捏不准。老夫怎能放心得下?” 伍员也没住脚,一路到了书房,唤伍封入见。玉沁见他父子有话要说,便领着侍妾们自回后室。 伍封随父亲步入书房,侧身侍立。伍员道:“为父一生戎马倥偬,没有多少时间教你武艺。再说武将虽能定国,但多半亦战死疆场。我伍氏一门现在就只你一个独脉孤种,所以为父的欲使你弃武从文,能够平平安安地渡过一生罢了。” 伍封受教,回道:“母亲也只是教了孩儿一些防身所用的平常功夫而已。孩儿已经年过二十,从小饱读诗书。母亲的意思是请父亲给孩儿找一个事情做做,也可以让孩儿锻炼一番。” 伍员摇摇头,他默然了半晌,望了望窗外明晃晃的烈日。半天才说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老夫执吴国权柄已经多年,我也有自知之明。现在不论是君王和一些朝中大臣,都对老夫有猜忌之心。你先不必入仕,就在家里为老父管好这座相府罢了。” 父子二人又念叨了一些家常,伍员说自己累了,伍封便告辞退下。 伍员自思道:“这越国君臣听说已经到了姑苏南面的溧阳,离姑苏不过一两日路程。越朋到了越国访查越军主力,一日半会也难以有个结果,不如先看看局势再做打算。”(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忍辱负重 周敬王二十八年(公元前492年),吴王夫差四年,时节已是六月中旬。 姑苏城南门有两道城门各为盘门、蛇门。那蛇门之上,刻有一只木蛇,头朝城内,象征越国臣服于吴国。此日,盘门紧闭,南面蛇门洞开,在城门处,比往日增加了许多的禁军守卫。 姑苏城内,在蛇门通往王宫的南门大街上,早有禁军数步一哨,维持着城内的秩序。这条宽阔的大街上,此时早已是人声鼎沸,这是越王勾践和夫人入吴为臣的日子。 先是一队禁军轻骑在前开道,一路军旗猎猎。然后是伯嚭端坐于一驾战车之上,白洲执戈侍立。再后面便是一驾敞盖马车,只见一人年约四十,身形矫健,身着一身粗布青衣,在前面御马;这车上坐着男女二人,男者面容清瘦、颈长鹅面,眉眼细长,年约二十有余;女子凤眼微闭,头上无一钗环头饰,只以布巾挽发。二人皆一声粗布素服,看此二人,定是一对夫妻模样。 “看哪,这就是越王勾践!”有人高叫着,兴奋地挥舞着手臂。 “那女子一定是越国的王后了!怎么?他们都穿成了这样,哪里像是国王和王后?”有人摇头道。 “你懂个屁!这越王和王后现在是我们大王的俘虏,听说是入吴为臣了。越国以后就是我们越国的孙子咯!” “你们知道么,大王打败了越国,越王乞和入吴为臣,都是太宰的主意。” “我听说相国却是要杀掉这个勾践的,想要斩草除根。” …… 夫妻二人只是盘膝端坐于车上,微闭了双眼。对四周喧嚣的人声似乎毫不理会。 这支人流穿过南门大街,再折向东去,便到了王宫正殿之门。 这时,禁军在宫门外分列两旁,左手执盾,右手执戈,列成了两道刀戈森森的人墙。在六月的阳光下,那些刀枪剑戟,发出耀眼的金光。 勾践见了这个阵势,心知吴王之意。便敛色做畏惧之状,战战兢兢地下了马车,右手扶住凤仪,夫妇二人四足轻轻落地。 对于自己来说,这是一块陌生的土地。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越国半步。今天自己作为一名俘虏、一个人质、代表一个国家低头臣服;勾践知道,自己和凤仪现在就是越国的缩写。自己身处这个危机四伏的陌生之地。最为重要的就是一句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勾践微微扬起头来,在王宫的宫门之上,他又看见了一条雕刻得甚为逼真的木蛇。勾践依稀记得,在进入姑苏的南门、那道蛇门之上,他同样看见了一只造型相同的木蛇。 勾践心里一愣,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此时。却见勾践在宫门前立定,徐徐解开上衣,袒胸露臂,然后膝行而前。凤仪见状。也在勾践身侧膝行尾随。范蠡把供奉吴王的礼单双手捧在头上,也膝行而入。 那高高的台阶之上,一方宽大的几案之前,倨傲地坐着一人。此人年方三十,浓眉短髯,一双豹眼咄咄逼人。 从宫门到台阶之前,那百步之遥的距离,勾践觉得比自己这一生都要漫长。原来那些朱门酒肉、那些美女佳人、那些锦衣玉食、那些如画江山都如过眼烟云、如梦如幻。就在转瞬之间,自己还没有留存住那些美好的滋味,它们就已经离自己远去。 勾践用膝盖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双手向前匍匐,就像在岸上游泳的鱼。大殿内一片静悄悄的,勾践用余光瞄了四周一眼,大殿两侧站立的那些高高低低的吴国文武大臣,勾践知道,他们此刻的目光,定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来到大殿正中王位台阶之前,勾践叩头施礼,提气高声道:“罪臣勾践,自不量力,得罪上国,致使兵败国危。大王乃仁义之君,赦免了勾践之罪,许以存国,勾践已是感激不尽!今日罪臣率内子凤仪,入吴为奴,为大王效犬马,以谢大王不杀之恩!” 夫差见勾践如此,心有不忍,便起身言道:“寡人如果念先君之仇,你们夫妇岂有生理?” 勾践回道:“臣罪该万死!大王乃有德之君,心怀怜悯之心。有大仁者必有大志。越国区区,以后定当以上国马首是瞻!越国从此归附于大王羽下,越国所有皆大王所属也!” 范蠡在侧,把礼单高高捧过头顶,朗声道:“役臣范蠡,献越国之奉在此。” 这时却见左首一人,白发如霜,自是吴相国伍员。只见他双目似火,声如雷霆,出班奏道:“大王!臣伍员有奏:今日天下之局,我吴国陷于楚国、晋国和齐国这些大国之间,吴国国土狭小、人丁不旺,在诸侯之中,难以自保。现在好不易袭破了越国,正是开疆拓土,增强实力的大好时机。比如猎人,看见了天上的大雁,必欲弯弓搭箭。现在这大雁就在大王的面前,近在咫尺,大王何不射之?” 吴王沉吟未答,此时伯嚭出班,奏道:“大王已经许越国之请,两国相安。相国何必旧调重谈?” 伍员也没理会伯嚭,继续道:“臣观勾践为人,能忍不能忍之辱,能为不能为之事。大王请想:身受大辱者必藏复仇之志,今日勾践战败,成为阶下之囚、瓮中之鳖,他自然会巧言令色,以求获得大王的赦免,存其国、保其命,然后寻找机会,一旦稍有得志,必将向大王报今日之耻也!大王现在赦免了他,就如放虎归山、纵鲸下海!” 王孙雄亦出班奏道:“臣以为相国之言有理。勾践为人机险,内有良臣守国,外有良将从难。如果一旦纵虎归山,后患不小!” 夫差环视了众臣一眼,又望了望伏在阶前的越国君臣,道:“众卿都多虑了。寡人只是觉得杀投降归顺之人,一是不仁,二也不祥。诛降杀服,祸及三世。寡人并无它意,只是不愿获咎于天也!” 太宰伯嚭亦道:“相国只是明于一时之计,就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大王是仁者之君,通过赦免越国,大王在诸侯中能获得广泛的赞誉,那是灭掉越国所不能得到的。” 伍员怒道:“获得仁君之名又有何用?当敌人用刀抵住你的胸膛,难道你可以和他去讲仁义道德?真是妇人之仁!” 夫差见伍员生怒,自己便闷声不语。他向内侍招了招手,命把范蠡举起的礼单呈上案来。 那张长长的礼单之上,有三百越国佳丽,金银财宝、稀货奇珍更是难以胜计。 夫差把礼单置于案上,思之半晌,道:“越国君臣入吴为质,越国从此以后就是我们吴国的属国了。勾践和夫人自愿入吴,可以看出越国君臣并无二心。只要勾践对寡人忠心不渝,对得起寡人今日赦免之请,寡人就是受些臣子们的埋怨,也是值得的。” 然后夫差话锋一转,对伍员道:“寡人已经赦免了越国君臣之罪,寡人也说过不再讨论此事。按照相国之意,越国君臣该如何处置?” 伍员余怒未息,闭目不答。半日方道:“勾践有弑先君之仇,就让他们君臣到先君陵寝守墓。勾践可为大王养马,越夫人可为大王执帚。” 于是夫差下令,命王孙雄在阖闾之墓侧筑一石室,让勾践君臣入住,为吴王阖闾守墓,平日为宫内养马,凤仪、范蠡二人相从。 当勾践从王宫大殿退下以后,身上早已大汗淋漓。这才是入吴的第一天,为了保住性命,自己还要面对更多的险恶。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仿佛看见了一张大网向自己扑来,“人为刀殂、我为鱼肉”,那将是一个怎样的未来?(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君臣相守 勾践和夫人居于石室,按照吴王的规定,勾践夫妇主要从事两个任务:一是维护、打扫阖闾陵寝的整洁,为阖闾守陵;二是饲养夫差的驾前御马,做夫差的养马人。 为阖闾守陵,那是因为阖闾被勾践大将灵姑浮所杀,后来夫差立了庭上之誓,要为父报仇。夫差不杀勾践,总被伍员拿住了把柄,说他违背了当初的誓言。但既然死罪已免,但活罪难逃,所以勾践为阖闾守陵就顺理成章了。而为夫差养马,表明了吴王高高在上的自得,越国臣服于吴国,越国之君成为了吴国的阶下囚,这种自得,夫差想让整个吴国的老百姓都能感知到。 话说勾践夫妇居于石室,范蠡随侍左右。但王孙雄当日只造了这一间石室,范蠡无法,只得在离石室不远处,用木架、蓑草搭设了一间草庐,依勾践而居。 一日,勾践正在石室外刷马,夫人凤仪正拿着竹帚打扫陵寝四处的落叶和杂草。这陵寝的正前除了一面高高的墓碑,还有一方宽阔的祭拜之台。范蠡提着一只木桶,准备冲刷祭台之上的泥土。 这时,只见不远处的山路之上,有几名轻骑正策马朝陵寝这边奔来。三人正惶惑间,那数名轻骑已经到了祭台之处。 见是王宫侍卫,勾践三人忙跪下听命。那为首的侍卫展开一道吴王的诏书,宣读道:“孤拟定在本月末出城到龙幡军大营阅兵,特命役臣勾践随行!” 勾践伏地,高呼受命。那侍卫冷峻地环视了四处一眼。点头道:“你等还算勤谨。记住,大王出城。这驾前之马还需早做准备。在出行的前一日,你等即把这骕骦宝马送到王宫马厩,不得误事!” 勾践也不言语,只是连连点头应允。见那数骑去的远了,凤仪才长叹一声。望着勾践,止不住泪眼婆娑。 勾践却面色木然,也不愿多言,依旧去刷他的马匹。范蠡见状,便上前密语勾践道:“臣派吉农在暗处探访消息,如果吴王有什么企图,他会第一时间向我禀报。这陵寝周围都有差役看守,他会以送粮人的身份来同我们见面。” 勾践转头看着范蠡。点点头,问道:“吉农怎么会讨到这个差事的?” “臣让他去找太宰,这是太宰给安排的。吴国有很多大臣都有诛杀我们的意图,如果吴王听得多了,也难免不受这些大臣的鼓动。再说相国伍员在朝中又极有号召力,我们不得不防。” 勾践沉吟半晌,道:“寡人看这吴王夫差也就三十上下年纪,此人豹眼环目。短髯紫面,定是个好色之徒。如果我们要获得吴王的赦免,必须投其所好。你去想个法子。告知文种,在国内细细寻访美女,以博得吴王之欢。” “臣以为如果我们要全身而退,获得吴王的赦免,一是要博得吴王之欢,就像大王所言。吴王喜欢什么我们就送上什么;二是要做好伯嚭的工作,与伯嚭搞好关系,获得他在政治上的支持;三就是我们自己要做出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能有任何的不满。吴王对我们一定会做一些试探,想看看我们的态度。” “吴王阅兵,让寡人随行,这就是明显的试探。” 范蠡道:“复国之途长路漫漫。只要国内的政治清明,军队的训练到位,君王在这里吃些苦也就值得了。” 勾践用木刷在那骕骦马的屁股上重重一拍,道:“亦苦亦乐,寡人为君之时,一直高高在上,对百姓疾苦知之甚少。今日受此苦楚,也算是祸兮福兮。” 凤仪见二人说得热闹,便插嘴道:“先想法子返国才是正理。如果能顺带做点别的,就更好了。” 勾践笑笑道:“夫人的意思是顺带摸摸吴国的底细?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凤仪道:“妾只是认为,在这种艰难的环境下,我们也应该主动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谋事者在人,成事者在天。不是么?” 范蠡接口道:“臣曾经派遣过吉农回国内查访两件事情,一是寻访侠女妇姝,此女擅长搏刺之术;二就是寻访铸剑大师薛烛。吉农向臣回报,说是这妇姝已经寻访到下落,臣已经安排妥当,请妇姝协助泄庸练兵。这薛烛却暂时没有访到。” “将军深谋远虑,自然再好不过。妇姝可助练兵,薛烛可以打造出锐利的武器,这都是强军之路。但泄庸在固陵秘密练兵,一旦泄露,你我君臣便死无葬身之地!此事务必慎之又慎!” 此时,有看守过来巡查,三人便住了嘴,各行其事。 午时过后不久,吉农携些粮米菜蔬来到石室,因为是太宰所遣,守卫自然不加阻拦。加上吉农又用些财物上下打点,那些看守们便对吉农多行方便,从不对他进行盘诘搜查。 吉农进入石室,放好粮米菜蔬,向竹篓之下示意了一番。又细细打量了范蠡一眼,嘴唇嚅动了半晌,欲言又止。 范蠡就像没有看到一般,也不理会。见吉农自去,范蠡才寻个空,从那竹篓之下,摸索到了一方织锦。 是夜,范蠡入石室拜谒勾践,施礼后躬身侍立其下。范蠡轻声道:“吉农来报,说吴王后日到龙幡军大营阅军,令君王随行。此事乃吴王欲在举国百姓面前彪炳自己的文治武功。吴王并没有其它的意图,可能在以后吴王的所有出行中,都得带上君王,以表其功,让君王做好思想准备。” 凤仪看了看勾践的那身粗布素服,经过这一路折腾,加上随身行李早被吴军看守们洗劫一空,三人早已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凤仪上前为勾践理了理那身青衣,又拾捣了一番蓬乱的发髻。 勾践微微一笑:“怎么,寡人这身行头,有碍观瞻了么?” “君王睡觉之时,妾就赶趟把外套给洗一洗。明早如果没干也不打紧,后日定能穿了。” 勾践扭头对范蠡道:“寡人刚刚想起一件事来。为了以防万一,你就派这个吉农多向太宰打听打听,一旦国中和吴国朝内有什么异动,早早向我们回报。如有什么不妥之处,我们也好早作打算。特别是针对我们秘密练兵之事,更要仔细打探。” 范蠡点点头,思忖了半晌道:“臣知道大王担心泄庸在固陵练兵之事被吴王得知,一旦被吴王知晓此事,大王就说那是些散兵游勇,是为了维护国中的治安而设置的临时部队。” 勾践摇头道:“只是吴国相国伍员,此人确实难以对付。如果此事被他抓住了把柄,他定会以此为契机,怂恿吴王对寡人不利。如果我们要全身而退,必须要制定一套完整的方案,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你说是这个道理吗?” “伍员性格刚直,不被吴王所喜,我们正好有可趁之机。臣与文种曾经为大王制定了三道计谋:一是利用吴王和伍员、伯嚭之间的权力角逐,使吴国君臣不合,此计叫着离间之计;第二就是利用吴王喜欢女色的特点,文种将在国内仔细挑选美女进献给吴王,此为美人计;第三就是瞒天过海之计,我们君臣要在吴王的面前表现出绝对的臣服,不管吴王如何对待我们,都绝无怨言,就是做牛做马,也不觉为辱。” 勾践听后,不住点头称善,叹道:“上天虽然对寡人有所不公。但又赐予文种和将军来辅佐寡人,实为公允之至!” 范蠡见夜色已深,告辞了出来,回到自己的草庐之中。仰躺在稻草竹席之上,那些朦胧的星光,清冷的月色,稀稀落落撒满了一地。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夫差阅兵 吴王阅兵的头一日,勾践按照王宫侍卫的安排,便把由自己照顾料理的四匹髕髗宝马送到王宫马厩来。 勾践和范蠡君臣二人,交割完马匹,在王宫侍卫的安排下,在马厩之旁睡了个囫囵觉,勉强凑合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就听见宫内人声嘈杂,一阵脚步凌乱。勾践和范蠡只得处处谨慎小心,不敢多说一句,不敢多走一步。 辰时一过,就有御者过来套好马车,命勾践和范蠡牵着马缰,到了勤生殿之门。 这时,勤生殿宫门大开,先是一队长长的仪仗,那些内侍手中举着各色的巾幡和象征国王权力的龙旗,浩浩荡荡出宫而来。夫差在近侍的护卫之下,步出宫门,他朝马车这边走过来,看见了垂首侍立的勾践君臣,似乎很满意的样子,他拍了拍髕髗宝马的马肩,然后登上了这架驷马之车。 一名侍卫走过来,对勾践和范蠡道:“大王命你等君臣执缰牵马,大王要去城外阅兵,你们须得小心仔细!” 君臣二人只得唯唯,各执马缰,一左一右走在夫差的车辇之前。 车队和仪仗出了勤生殿,过了长乐宫,出了王宫正门,一行来到了大街之上。 “看啦,那左边牵马的是越王,右边牵马的听说是越国战败的将军。” “这次怎么没有看见越王后呢?上次我还看见了越王和王后,坐在马车之上,从南门大街入城。” “这越王定是个无道昏君。使越国民不聊生。不然,这大好河山,今日被我们大王所破,国将不国了!” “还是我们大王宅心仁厚。先王阖闾被越王大将灵姑浮所害,但大王就算违背了自己的诺言,也没有杀掉越王,我们大王真是个仁义之君!” 只听得有一老翁之音:“这越王可不简单哪!一个人能够忍受如此之辱。乃是人上之人。你们看这越国君臣,面似恭敬,其实心内何其恨也!” “去!去!”一些禁军过来,止住了众人的喧嚣,这支长队一路往西,出了西门,往龙幡军大营而来。 在龙幡军大营,王孙骆早就率着各级将佐在营门外迎谒吴王驾临。 却说范蠡随吴王车驾进入了龙幡军的大营,他便打起精神。对军营之内的所有布置都细细打量了一番。那辕门的高矮、哨楼的设置。营帐的错落。三军的沟通联结,范蠡一一刻记在胸。 而范蠡更为关心的是,这龙幡军是吴军的主力战队。不管是防护的铠甲盾牌还是尖锐的利剑戈矛,都是吴军武器最为先进的代表。特别是那柳叶微弯的吴钩。更让范蠡醉心不已。 吴钩是吴国代表性武器,那流畅的曲线,破空的犀利,似水的刀锋,使吴钩极为适合近身作战。范蠡一直对吴钩情有独钟,所以特命吉农,一直在寻访大师薛烛,想让薛烛为自己打造出属于越国的柳叶弯刀。 范蠡回过神来,这时只听见中军大帐之外,那操演场上,响起了一通击鼓之声。 只见吴王和王孙骆一班大将,出现在中军将台之上。吴王坐于正中帅位,王孙骆是龙幡军主帅,便亲自主持这次阅兵。鼓响三通之后,受检阅的战阵便开始列阵操演。 最前面的是一列轻骑兵,他们身负长弓,腰挂箭囊,右手高举吴钩,列队而出。这轻骑兵在战时主要以突袭和小规模的远距离奔袭为主要作战任务,近战以吴钩为主要兵器,远距离以弓箭为杀伤利器,是战时最为灵活的战备力量。 紧跟其后的是护甲兵,他们左手执盾,右手握剑。这护甲兵在战时主要是在前面守护阵脚,不让敌人轻易冲动阵形,所以以防护为主。 当护甲兵走过,后面便是长戈队。这长戈队是战时步兵的主要进攻力量,利用长枪长戈的长距离优势,与敌决战。 长戈队后面便是一列弓箭手。弓箭手是远距离作战的最为有效的兵种,一般在两军交战之初,弓箭手便暗伏在护甲兵的掩护之下,可以对敌兵、或是对正在阵前厮杀的敌军主将进行偷袭。特别是在偷袭战、拦截战中,弓箭手的作用更是不可替代。 最后便是战车之阵。范蠡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这吴军的战车要略略高出一般通用战车半尺左右,并且在双马之间,有一横缰使二马紧紧相连,这样双马在战时不会因为激烈的震荡而各奔东西。范蠡发现了这一点,心里一阵窃喜:看来吴国的御马之术越来越趋于成熟,而自己这次能够如此近距离地观摩到吴军的装备,真是喜出望外。 一驾战车其实就是一个微型的作战单元,又称为一乘。范蠡仔细辨别了一番,这战车阵中,又分为了三列车阵。 最前面的是轻车之阵,这轻车之阵的核心部分便是一驾双马战车,中间是一名御者,腰挎铜剑;左有一人为车左,手握弯弓,腰悬箭囊,战时以利箭进行长距离射杀;而车左一人手持长戈,是近身决战的主力。一般车左都是勇夫猛将,要么力大无穷,要么武艺不凡。在战车的左翼、右翼和后方,各有25名士兵五五为列,共有75名步卒护卫在战车周围。 轻车之后是冲车之阵。这冲车一般在冲击敌阵和攻城之时才会使用。那冲车是用元木制作的移动木台,下面配有八只大轮,主要动力由车下的士兵推动。在冲车的最前方,有铜制的护甲,以防护车下步卒不被敌军的弓箭所伤。 走在最后的就是戎车之阵,这戎车其实就是重型战车。前面为驷马,车身更为宽大,在前面战车的辕木之上,也设有铜制护甲。这戎车上也是三人,只是在戎车的周围进行护卫的步卒更多,左右两翼和后方各有36人,护卫战车的步卒总数达到了108人。 范蠡自然明白,吴王夫差不但要从身体上进行劳役、折磨越王勾践,更要在心理上进行侮辱和打击,使勾践丧失志气,自我沉lun]。这阅兵更是可以威慑越国君臣,似乎告诉他们:吴国如此强大,你们越国君臣难道还有非分之想么?! 范蠡回过头来,望了望身侧的勾践,见他细眼微闭,面色木然。 看完了吴王阅兵,台上却有侍卫下了将台,来传勾践和范蠡上中军将台,说是吴王要召见越王君臣。 勾践和范蠡跪拜在夫差面前。夫差见二人粗衣素服,且一身褴褛,微微一笑道:“君侯在石室可好?” 勾践面色不改,回道:“承蒙大王体恤,罪臣还好。” 吴王向范蠡示意道:“范将军乃越国大将,自然通晓战阵、熟读兵法。我军经过南征北战,迫强楚、破南越,不知你君臣二人,看了我龙幡军之排兵布阵,可有何心得?” “大王军威远播,范蠡乃败军之将,岂敢评说大王雄师?” 夫差听后哈哈一笑,对勾践道:“你身为一国之君,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寡人牵马执缰,岂不愧乎? 勾践并无半分变色,缓声道:“罪臣得罪上国,是罪有应得。勾践入吴为质,甘愿受大王驱使,牵马执缰,乃是臣应尽之职,臣有何愧也?” 夫差点点头,吩咐道:“你君臣二人还是回到石室去罢!寡人知文种在越国守国,你君臣在吴,请君候转告国内,不得有任何不轨之心。如一旦被寡人获知,定当不饶!” 说完,吴王便下令起驾回宫,勾践和范蠡便依样为夫差牵马执缰。回到石室,勾践和范蠡依旧喂马守陵。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君臣论策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月有余,一日,天近黄昏,勾践和夫人凤仪正坐在石室之外稍作休憩,范蠡却侍立于越王夫妇身侧,神色甚是恭谨。 勾践见四处无人,那些看守们早就躲在哨楼中聚在一处吆五喝六,做六博投壶之戏了。因为勾践是自愿入吴为质,这些守卫平日看管得也并不十分严密。 现在已是初秋,阖闾的陵寝坐落在虎丘山下,这里离姑苏城十余里,除非受吴王所召,勾践和范蠡君臣一般都羁押于此处,养马守陵,不敢挪动半分。 勾践对范蠡道:“我们来到此处已经两月有余,但国内并无半点消息传来。寡人这段时间总是在寻思:吾国受此一役,被吴国所败,国中千疮百孔、百业待兴。现在是我们最为脆弱的时候,任何一个国家都有能力轻易地灭掉吾国。寡人虽然身在此处,心中却一日不挂记着会稽。” 范蠡道:“大王勿忧!越国现在就是吴王的盘中餐,其他诸侯国是不可能冒着危险从吴国手中来抢夺的。晋国虽然对我们也是虎视眈眈,但它一直也不敢动手。毕竟在名义上我们是吴国的属国,吴国会保护我们的安全。” “按照你的分析,吴国在下一步将会怎样去做?” “夫差袭破了越国,他第一次率军亲征就大获全胜,这会大大地鼓舞吴国的士气,同时也膨胀了吴王的野心。按照臣的猜测,夫差的下一步计划有可能向其他诸侯国发难,吴国将开始走上夺伯争霸的道路。” 勾践长叹一声,道:“这吴国先是把楚国制服,让楚国元气大伤,直到现在楚国一直也不敢和吴国作对。现在又搞定了我们越国。吴国的东面和南面都已十分安全,吴王定会放眼北方。” “臣以为不然。伍员乃一代贤臣,智勇足备。只要伍员当国,吴国就不会向北面动武。吴国北方面对的可是齐国,吴国岂会交恶于周围的各个大国?” 勾践却有些不解道:“连楚国也被吴军打败,齐国又能如何?” 范蠡道:“假如我是伍员,最主要的目标是先搞定楚国和越国。当然对于吴国来说,现在最好的决策就是灭掉越国,然后继续打压楚国,让楚国不敢轻举妄动之后。再与齐国为盟,对付晋国。只要打败了晋国,霸主之位非吴国莫属!” “正因为这一点,寡人一直担心夜长梦多。我们君臣在这里为质,不知那一天吴王反悔。我们就会身首异处,越国也会旦夕难保!” “所以臣和文种谋定的第一策便是反间之计。只要伍员和吴王有隙。利用夫差对伍员的猜忌。吴王就不会听从伍员的建议,我们就有保全的希望。” “这个切入点就是伯嚭,对吗?”。 范蠡点头道:“正是如此!此计已经有了些成效。吴王赦免了我们,又留存了越国的宗庙,这都是此计的结果。经此一败,臣也思之再三。总结了几条教训。” 勾践也有同样的反思,见范蠡说到此处,更是兴趣盎然。 “在吴王兴师征伐我国之时,我们没能把握形势。没有采取合乎我们国力的应敌方式,轻易出战,在谋略上就失去了先机,此为失谋。第二就是我们没能和楚国结为同盟,是这次战争中我们在外交上的失败,此为失交。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我们国力又极为有限,如果伐兵攻城,自然便会落败于强敌之手。” 勾践沉吟道:“将军只是从军事谋略上总结了这次的失败。寡人身为一国之君,现在寡人才明白,这些黎民百姓才是国家的基石。国家的赋税,我们所吃的,所用的,所穿的,那件不是百姓的心血?所以民心向背,才是国家昌盛的基础所在。” “吴国虽然强大,但吴王夫差好大喜功,不知道爱民、惜民,并且赋税和徭役极重。臣以为吴国常年用兵,民生得不到调息,也并非长久之策。” 君臣二人相谈甚欢,范蠡警觉地环视了四周一眼,低声道:“这次吴王领着我们进入了龙幡军的大营,臣受益良多。我们虽然在这里入吴为奴,但对吴国的风土人情,经济制度甚至连军队的装备建制都能窥视一二,臣真是大感意外。” “吴王在心里极为轻视我们,对于平常状态下,这些都是极为重要的军事机密。但在吴王的眼里,我们就是俘虏就是奴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勾践的眼里流露出隐隐的仇恨。 到了日暮,凤仪煮了些栗米菜蔬,君臣三人吃过晚饭,范蠡自回草庐,勾践夫妇回到石室。 石室之外燃起的火堆还在夜色中明明灭灭,石室里一片漆黑。透过木门的缝隙,偶尔会看见守卫拖着长长的暗影,在石室周围巡视了一圈,然后去了。 凤仪服侍勾践睡下,轻声问道:“妾见君王今日有许多的心事。刚刚还长吁短叹的,不知君王心忧何事?” “寡人吃些苦也没有什么,现在只有我们夫妇在此,也不妨说几句心里话。现在国中所有的政事都托付给了文种和诸位大臣。但是寡人担心,如果我们长期滞留在吴国,国内诸臣未免不会另立新君,这就是寡人的心病!” “那大王就要先想法子返国才是重中之重了?” “那是当然!只要我们能够安全地回到越国,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凤仪心道:大王有好几位兄弟,都已经成人。如果国内诸臣在众位公子中择一人为君,可能性也是有的。自己和夫君在这里做牛做马,国内如果另立新君,对于凤仪来说,是她绝不能接受的。 常言道人急智生。凤仪为勾践分析道:“臣妾觉得,国内另立新君的可能性不大。吴王特意命你我夫妇二人入吴为臣,如果国内又立了新君,那不是明摆着和吴王作对么?对于吴王来说,我们是越国的王和王后,才有作为人质的价值。” 勾践一想便茅塞顿开,他抚摸着枕边凤仪那凌乱的长发,喃喃道:“爱姬随寡人从难至此,从此以后不论寡人是成是败,都绝不相负!” “真的?”凤仪调皮地侧过身子:“以后回到越国,不论遇到怎样的女子,大王都只爱臣妾一人?” “寡人绝无戏言!不光是对爱姬寡人绝不相负,就是范蠡,他随我们夫妻二人入吴从难,为我们出谋划策,也是居功至伟的。只要寡人能够全身而退,定当拜范蠡为相!” 凤仪道:“妾虽然对国事不懂,但妾也知道,这范蠡可是一个大大的忠臣!越国那么多的大臣就他一个人主动站出来跟我们入吴为奴。再说他也在尽心为大王出谋划策。不比国内的大臣们,躲在家里享着自己的清福!大王以后是该大大的赏他,并且还要超过对文种的赏赐!” 勾践叹道:“爱姬说得对。我们能不能返国,都还要靠范蠡的谋划。寡人只是祈求上天,范蠡和文种都是寡人的左膀右臂,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办成大事!” 凤仪温柔地用额头碰了碰勾践的前额,幽幽道:“虽然这里清苦,又贱身为奴,但妾还是心存感激。毕竟大王和臣妾没有分开,能够一起面对所有的不幸……”话还没说完,已是哽咽不能言。 这简陋的石室里,渐渐弥漫出温馨的气息,在这两个苦命人的呢喃中,这初秋的夜色,淹没了所有的温暖、冷酷、阴谋和欲/望。(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暗藏杀机 话分两头,勾践君臣在石室养马守陵,暂且按下不表。先说吴相国伍员,密遣越朋到越国固陵一带,查访越军主力之事。 都城姑苏,离西门不远,有一座巍峨的府邸。这座府邸是阖闾亲自下令建造的,府门前有四根高耸的圆木大柱,支撑起府门上一方黑色点金的木枋门头,门脸上是阖闾亲笔手书的“相国府”三字,鸟虫文,黑底金字。相国府正门有四扇厚重的朱红大门,上面饰满半圆的青铜门钉,那虎头的兽形门环,在阳光下灼灼发亮。 大门两侧,各有一座青石雕刻的石兽,石兽之外又立着好几根拴马桩。 一大早,就有一个身形魁梧,黑面短髯的彪形大汉在离相府数十步之外就下了马车,命随从在府门外栓马桩套好了马。相府在外面值守的护卫似乎与来人很是相熟,便招呼了来人几句,引他步入府门。 伍员刚刚梳洗完毕,侍妾们为他整理好了朝服,玉沁亲自侍候他过了早餐,他便匆匆走出内室,往正堂而来。 “禀报相国,越朋在外面有事求见。”有侍者进来禀报。 伍员听后大喜,连声道:“你们还不让他进来!老夫这些天等得心急似火,他终于回来了!” “小人已经让他在正堂候着老爷。” 伍员加紧了脚步,也懒得和那内侍恬噪,就见越朋穿着一身灰衣便服,满身风尘,坐在正堂下首的竹席之上。伍员便知他刚刚回到姑苏。也许连自己的家门也没曾进得。 “小将见过相国。”越朋双拳相抱,又准备屈身跪下施礼。 伍员上前一把扶住。沉声道:“不必如此琐碎,你跟着老夫前来!” 二人折身穿过一条长廊,进了西面的一间书厢。 越朋进了书厢,然后返身关上了房门。伍员往地下指了一指,两人便分宾主席地而坐。 “这次你到了越国。事情办得如何?”伍员有些迫不及待。 “禀报相国:小将受相国之命,扮着客商悄悄潜入越国。先到了固陵一带,经过一番打听,知那越国的确残留了一只主力部队,就是范蠡从固城山撤回去的那些越军。这支越军主力,尚有1万人众。” 伍员面有喜色,点头道:“当时大王授伯嚭临机决断之权,可恨这伯嚭竟然没有把这件事情处理妥当。使得越国君臣欲瞒天过海,留下这支军队作为以后强国复仇的家底。好!只要此事为真,我定让勾践死得心服口服!” 越朋道:“此事小将还得细细说来:小将扮着客商到了固陵,与当地的百姓打成了一片,经过一番了解,这固陵的1万越军主力现在由泄庸为帅,但是为了掩人耳目,泄庸把这些越军化整为零。在固陵一带开荒种田,实际上他们是采取了两手法子,这些越军平时就是老百姓。开荒种田可以实现他们的自给自足,又能隐瞒自己的军人身份,那是两全之计!” 伍员叹道:“越国虽然国小兵微,但是越国有范蠡、文种这样的能臣谋士,越国真是我们的心头之患!可惜大王心慈面软,呈一时虚名。竟然赦免了越王!老夫就是担心这一点,这越王夫差据我看来,可不是一个简单之人,能够如此忍辱负重,以后定能成就大事。因此老夫甚是忧虑,所以派你前去,抓住这个把柄,我们就可以除掉勾践君臣了。” “小将还获知,在越国都城会稽,越国还有一支部队,就是当时越王从固城山利用声东击西之计,冲出重围的那支部队。后来由越王带回了会稽,现在是畴无余为将,略有5千兵马。” 伍员颦眉道:“看来越国君臣心怀不轨之心!大王不诛勾践、不灭越国,但勾践暗地里阳奉阴违,却有复仇之志!今日上朝我当面告大王,述明越国君臣的险恶用心。” 越朋却叹道:“可惜这些都是实情,但相国想过没有,越国的固陵之军都已经散兵为民了,这越国君臣如果打死也不认账,却也难抓到什么可以凭信的证据。越人狡诈,早已算到了此处。” 伍员沉吟道:“我自当向大王禀报此事。越国国中,可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小将听闻越国在全国范围内寻访美女,说是要向大王和太宰进献。” “哎!大王好色,越人也是知道的。自然越国君臣就会向大王进献美女来讨好大王。大王一旦被美色所惑,越国君臣就可以来一个浑水摸鱼,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越朋素来跟随伍员,知伍员对越国的政治民情也十分关注,便在去越国之途中,也十分留意:“越国由文种主政,此人对治国的确有些门道。越国自从战败之后,国内男丁稀少。现在越国正在鼓励百姓生育,大力扶持。对国民的赋税也减免了很多,他的主张是先要富民,再求富国。” 伍员叹息一声,道:“只要越国总结教训,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励精图治,越国就会渐渐强大起来,以后要象现在这样把越国掌控在股掌之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小将听说越国君臣入吴为臣,现在正在虎丘山为先王守陵。大王想要越王屈服,光靠这些手段是不够的。” 伍员嗤之以鼻道:“勾践的打算再也明白不过,为了使越国的宗庙不灭,自己自愿入吴为质,来一个舍小取大。而大王的策略十分可笑,想让越国臣服于吴国,而不是去占领它。但我想勾践是不会在内心里屈服的,除非杀了他,灭了越国,这个后患才会解除。” “如果大王依旧不听从相国的建议,我们又该如何?”越朋虽然从越国获得了这些情报,但毕竟吴王已经赦免了勾践君臣,要让吴王反悔,就得需要更为有力的理由。 伍员停顿了片刻,咬住了嘴唇,半天才说道:“如果大王此次依然执意不听,你就想个法子,召来几个兄弟到虎丘山去除了勾践。我伍员就是背负一个欺君的骂名,也要让越国君臣休想全身而退。除非,除非大王杀了老夫!” 越朋望着伍员满头的银发,心里伤感不已:这个倔强的老头,自己已经不被吴王待见了,但是他依然这么倔强地为吴国的未来筹划着,而那个利益的获得者,那个坐在高高王位上的夫差,不但不领他的情,反而还给他一堆白眼。这是局外人都能看见的,但这个老头依然我行我素,似乎一点也不明白:夫差已经和他产生了深深的隔阂和猜忌,恨不得这个老家伙别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才好。 吴国是属于自己的,而应该怎样治理这个国家,要制定一个怎样的国家战略,夫差想拥有绝对的权力。而这个白发的老头,手握大权,却成为了一块可恶的绊脚石。 想到这些,越朋不禁为伍员捏了一把汗,劝道:“大王如果不愿采纳相国的建议,相国千万不可强求。如果我们秘密除掉勾践君臣,一旦大王得知,相国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去?” 伍员微怒道:“老夫扶他为君,难道是我瞎了眼么?” 越朋闭口不敢答。见伍员余怒未息,便低声劝道:“相国先向大王奏明此事,看大王如何处置再说。我相信在现在这个局势之下,大王还是会在一定程度上听从相国的建议。” 伍员点点头,对越朋嘱咐道:“伍封乃我伍氏一门的独脉孤种。想着文人安邦、武者定国的古训,我和夫人都没怎么教他习武。但是经过这些天的反思,老夫还是认为,习武可以防身健体。所以你以后就多花些时间,交给他一些本事。就算老夫遇到什么不测,你也好护他逃出险境。” 越朋一听悲从心来。这时便有护卫前来催促,说是上朝的时间到了。伍员便向越朋交待了几句,令他就在相府落脚,自己下朝之后,还有事相问。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起波澜 伍员出了相府,一路往王宫而来。 车驾刚到了宫门,随从侍卫套好马车,把伍员扶下车来,这时碰见太子太师夫襄也刚刚上朝。 两人见礼毕,伍员笑道:“太师乃王室宗亲,德高望重,不知可听说越王入吴为臣之事乎?” 夫襄道:“老夫也听说过此事,既然大王欲以仁治国,如果以后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有何不可?” 两人边走边聊,伍员点头道:“这个自然。我伍员没有其他的本事,但是以貌度人却得被离真传。这越国君臣可不是什么善类,他们蒙蔽了大王和朝上的诸臣。” 夫襄吃了一惊,停住了脚步,望着伍员问道:“如果勾践君臣有什么不轨之心,老夫定当站在相国一边。” 于是伍员对着夫襄的耳畔嘀咕了一阵,夫襄点点头,和伍员各自进了宫门,列班站定。 不到一刻,殿上鼓乐齐鸣,内侍高呼吴王驾临,于是诸臣行礼叩拜,依序而列。 吴王与诸臣议了一阵朝事,下了几道政令,又传太宰伯嚭,询问了一番与越国议和的遗留问题。 朝事议罢,吴王欲下令退朝。这时伍员起身而立,跪伏于大殿正中,口内高呼道:“臣伍员有事要奏!” 夫差诧异道:“老相国请起,有什么事就尽快说罢。” “臣获得越国情报,知越王勾践心藏不轨之心。勾践既然入吴为臣,他就是大王的臣子,臣请大王治勾践欺君之罪!”伍员须发分张,面带怒容。 “相国宜慢慢说明,何必动起真怒来?” “老臣请问大王:臣心里有两道疑问,一是当日在固城山之战中,大王应允了勾践的乞和请降。也赦免了越王之罪。但是固城山上的越军主力,大王可知他们后来身在何处?” 夫差点头道:“寡人因为一时疏忽,没有追究此事。但授予了伯嚭临机决断之权,就是让伯嚭来收拾这些遗留下来的问题么!伯嚭。你当时是怎么处理此事的?”夫差就问堂下的伯嚭。 伯嚭出班奏道:“据老臣所知,这越国的主力由范蠡率领回到了固陵一带,后来全部卸甲归田,成为了耕地的老百姓了。” 伍员大声道:“非也!老臣前些日子却探寻得十分明白,这些越军主力约有1万之众,现在驻扎在越国固陵一带,平日为民垦田。战时归队可战,是不折不扣的备用军队!这便是越国君臣的狡诈之处,并且这支军队还有领兵的主帅,名叫泄庸。大王如有不信。可传勾践来问个明白!” 夫差对着伯嚭道:“你可知此事?” 伯嚭摇摇头,奏道:“臣实在不知。也许相国所言乃是捕风捉影。越国后来归报,这些越军主力都解散成了老百姓,在相国的口里就成了备用军,这叫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王切不可听他一面之词。” 夫差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想着也是这个道理。便笑道:“相国别是捕风捉影罢?勾践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隐藏着1万人马。相国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呢?” 伍员道:“所以臣就说这就是越国君臣的狡狯处,明知是这样,偏偏你还没法子。还好我有人证在此,如大王应允。臣可以传他前来作证。” “相国的人证何人?” “乃臣的门客越朋。” “就是那个贻误战机,作战不力,让先君赴难的越朋?哼!” 这时,太师夫襄出班,奏道:“先且不必争执。老臣以为,还是先让相国说完原委,我们再做剖断不迟。” 伍员点头道:“太师此言有理。老夫虽然不赞同大王接受越国的乞降,但是既然大王已经决定了这项国策,臣自然应当遵从。可是这越国君臣表面上自愿入吴为质,甘为下臣之辱,其实就是想以此求得大王的赦免,让越国的社稷不灭。越国居然为了以后能够早日振兴,向大王隐瞒了国中大量的军队。这是极为恶劣的行为。臣请大王要仔细彻查此事,不能让越国君臣的奸计得逞!” 夫差思忖半晌,点头道:“寡人明白相国的忠心,此事寡人自当派人彻查。” 于是伍员提出了自己的第二道疑问:“在固城山围住越军之时,当时臣与伯嚭各率左右二营,大王自将中军,把越军团团围困于固城山上。那勾践见已是插翅难飞,便使了一招声东击西之计,从固城山上率领5千兵马突围而出。臣请问大王,这突围而出的兵马现在在何处?” 夫差望着伯嚭,看他如何作答。 “臣启奏大王,越国虽然向我们乞和请降,但是越国还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一个国家自然要有一定的军力维护社会治安,不然何以成国?” 伍员有些气不打一处,怒道:“为何越国君臣不向大王禀报此事?再说越国既然成了我们的属国,我们便有能力维护越国的社会治安,也可以保护越国的国防,越国何必要留下这支人数不少的军队,而且隐瞒不报?” 对于这点,伯嚭就算口若悬河,也不好分辩,便奏道:“大王授予臣主导越国乞和请成之事,有些事办得还不太周全,但臣以为越国君臣自愿入吴为质,他们岂敢暗藏二心,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太宰的意思是说,相国提出的两道疑问,第一在固陵一带的越军主力这件事情不实;第二道疑问是越国都城会稽留有5千兵马守国是真?” 伯嚭点头称是。 此时夫襄奏道:“既然相国认为越国主力在固陵一带驻扎,大王可自派使臣到固陵打探,如果此事为真,勾践便有欺君之罪!至于会稽的5千越军,臣以为可以让越国裁撤其半。越国只能拥有2千左右的兵力维护国家的治安足矣,不能私自增加兵力。大王要向越王申明此事:吴国与越国,在现在的形势下,要制定一套完整的条约和制度,不然属国不像属国,君臣不象君臣,吴越之间的关系要捋清才好。” 这时伍员继续奏道:“臣得知,越国是文种在主持国政,现在越国诸臣正在有条不紊地励精图治,意欲复国强兵,难道他们的狼子野心不是昭然若揭吗?” 伯嚭不以为然,辩驳道:“相国每每夸大其词。文种守国,自然要往好处治理,难道把越国治理得乱七八糟才好?没有一个主政之人不想把国家治理得更好,这是人之常情,相国也会自加说辞。” 伍员见伯嚭巧舌如簧,自己总是落在下风,气得奋发怒张,喝道:“可恨老夫有言无珠!与你这谄媚之人为伍!” 伯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有些面红耳赤,奏道:“相国耋老,出言不逊!臣忠心于大王,乃是作为臣子的本分,何谓谄媚?请大王为臣做主!” 夫差十分不悦,压住心头之火,对夫襄道:“太师德高望重,越国之事颇为曲折,如果太师不辞劳苦,可否为寡人分剖一番?” 夫襄道:“大王对越国之事要多加防范,臣以为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大王可以向越国君臣颁发诏命,对越国施以条款约束。” 夫差点头道:“太师之言有理,今天就到此罢,这件事情寡人自会处理。” 于是侍卫高呼退朝。伍员虽然愤愤不平,但也只得作罢。 退朝之后,伍员回到相府,与越朋述明此事,见吴王依然执迷不悟,伍员心内十分沮丧。但是此计不成,伍员也不会善罢甘休。 ------------ 第一百四十九章 用心良苦 那日时近日中,勾践和范蠡正在清理养马场中的马粪,凤仪独自在石室内生火做饭。 天气已经开始渐渐变得寒冷起来,勾践身着一件粗布棉衣,他搓了搓手,哈了一口热气,一边铲着地上的马粪,对范蠡道:“寡人这些天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我们来到吴国已经好几个月了,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国内情形如何。这吉农也是,好些天也没见着他的影子。” 范蠡皱眉道:“臣也有些纳闷,要说吉农也应该来见一见我们。自从上月送来了一些御寒之物以后,就没见着他的踪影。可能被其他的事情绊住了也未可知?” 勾践用铜铲的木柄撑着自己的下颌,望着远处的姑苏山,姑苏山下姑苏城隐约可见。 这时却有看守领着一个人来,把来人留在马场,也不言语,便退下了。勾践和范蠡一看,也禁不住一乐。人真是念叨不得,面前这人不是吉农是谁? 吉农背着一个大布包袱,一脸的疲惫。他见看守已经回到了哨楼,再说自己是这里的常客,又打着太宰伯嚭的旗号,平日里对这写守的进贡也有些不少,所以吉农来养马彻算来去自如。 三人进了石室,勾践让正在做饭的凤仪在石室外假装劈柴,主要却在门外把风。 吉农拜见了二人,勾践一把扶起,急切相问:“寡人好些日子也没曾见过你的踪迹,这些日子你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小人刚刚从国内而来。前些日子小人受文种大夫之命返回越国,今日刚刚回到姑苏。” 范蠡道:“文种召你回国,定然有极为重要的事情相商。难道国内有变?” 吉农道:“文种大夫让小人转禀大王和将军:吴国相国伍员已经获知了在固陵一带驻有我军主力之事,对会稽城留守的5千兵马也持有异议。伍员欲利用这两件事情。对大王不利。” 勾践沉吟道:“此事被伍员查知,却有些棘手。” 范蠡复对吉农道:“文种有何破解之法?” “文种大夫召小人回国,是让小人禀告大王和将军:固陵主力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早已经散兵为民,并无一兵一卒;会稽之5千兵马已经改为了巡哨,主要是维护国内和会稽的治安所用,并非守国之军。吴王如果相问。大王就以此作答。吴太宰伯嚭和国中文种大夫已经统一了口径,所以来报与大王知晓。” 范蠡点头道:“这样说法虽然不能打消吴王的猜忌之心,但是已经可以自保,算是良策。如果吴王相召问询,大王还得注意一点,对于越国所有的一切,包括治国之道,养民之策,特别是军队的建设。大王特别要注意拿捏用词,都要把国内说得一无是处,好让吴王放心。不然,吴王会猜忌我们怀有二心。总之一句话,夹起尾巴做人,获得吴王的同情。才是我们自保之道。” 勾践点点头,问吉农:“国内的真实情况还好罢?你一路南行,路过不少村镇。国内民生如何?” 吉农道:“文种大夫主持大局,治国十分有方,先是轻徭役、减赋税,说是要养民、富民。再就是大力鼓励生育,推行国家供养政策。” 勾践越听越有兴头,示意吉农细加禀报。 “国中妇女在分娩前必须禀报官府,官府自会派遣医匠等候接生。生男丁者奖两壶酒和一条狗,生女孩的奖两壶酒和一口猪;生三个孝的母亲可以免交赋税,如果一家生育5个以上后代,官府会派遣专人帮助协养。”吉农概略地进行了一番阐述。 勾践听后心里十分快慰。侧身对范蠡道:“自从此次用兵以来,国中人口锐减,钱粮府库都损耗殆尽。国内已经是千疮百孔,养民是当下之急,文种深谙其理,寡人无忧也!” 范蠡却面有忧虑之色,对勾践道:“文种治国,固然深通其理。但是吴王在伍员的挑唆之下,对吾国的治国,练兵十分关注。也就是说我们做的越好,吴王就会更加猜忌我们。说明白一点,伍员一直主张杀掉我们,就是担心我们一旦振兴以后会对吴国以牙还牙;而吴王能够赦免我们就是认为我们在此次大败之后,已经没有能力和吴国争锋了,所以吴王才会放过我们。如果我们暴露出励精图治的意图,就会惊动吴王,使吴王有所防备和警醒,弄不好吴王就会反悔。” 勾践讶然道:“将军之言真是切中要害!寡人一心想着早日强国兴邦,却没谋及此处。但当下国内当如何应对?” “国内政令依然不变,只是在外交上和舆论上要做好文章。对吴国要多加示弱,报忧不报喜,让吴王以为,越国经此战之后,国家已经残败不堪了。” 勾践道:“吉农就按照范蠡将军的意思转告文种:多行仁政,以富国强兵为要。但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要低调、要藏拙;主要就一个目的,不要引起吴王的注意,不要惊动吴国君臣,这是主旨。还有一点,寡人命文种在国内搜寻美人之事如何?” “文种大夫说已经搜罗了一批,派遣了各地方官员细细访查。听说有一位名为郑旦的美女,乃天下绝色。文种大夫正在令人多加训练,授以歌舞、步履和礼仪,好进献给吴王。” 范蠡笑道:“哦,郑旦?吴王好女色,这个郑旦如果能被吴王宠信,朝内有伯嚭相助,内寑有郑旦美言,我们君臣就有回国的可能了。” “寡人就喜欢文种这一点,只要寡人提出个纲目,他就能领会到寡人的意图,而且很快就进行执行。既然这郑旦如吉农说的这般貌美,此人定会不差。” 凤仪在门口听得些只言片语,扭头对着屋内笑道:“你们这些男人,就是过不了这美人关!妾虽然不懂国事,听说吴王好sè,文种以投所好。但是吴王也有正宫夫人,这王后管得严密,此计就难有成效。” 吉农道:“小人听太宰伯嚭曾经说过,这吴王夫差的王后乃是相国伍员为媒、先王阖闾做主为夫差所聘,不为吴王所喜。吴王从不受王后的钳制,现在吴王所宠信的妃子之中,就有我们越国进献的美人。只是文种大夫说这些美人当初进献的十分仓促,没有多加训练,所以也没有什么可用之处。” 勾践和范蠡自然明白这“可用之处”是何含义,禁不住相视一笑。 范蠡担心吉农滞留太久会引起看守的怀疑,便催促吉农离开此地。 吉排下包袱,留下些日用之物,特别对门口的凤仪道:“小人为王后寻了些宫女所用之物,这天气渐渐凉了起来,井水也十分刺骨,王后常常洗衣做饭,擦些油脂听说也有些好处。” 凤仪顿时无言,有些怔怔地望着案上的油脂油膏,禁不住见物伤情。这些小小之物,在自己身为王后之时,那就像水,象空气一般寻常;可现在,却是十分媳的物什。 凤仪谢了吉农,君臣送吉碰了石室,看着他出了哨楼,孑孓而去。 这时,远远地看见一队车马正朝着虎丘山这边而来。范蠡以手搭棚远眺,见这车队扬起一阵遮天尘土,一路锦旗猎猎,车队最前面好像飘着一杆吴王的龙幡王旗。 “看样子,似乎是吴王来了!”范蠡思忖了半晌,对勾践道:“吴王亲自来到此处,定有缘由。吉农说过的应对之策,大王还记得罢?” “当然记得!你我君臣现在就是吴国的奴隶。吴王来则来矣,我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范蠡点头称是:“现在是把马粪归拢的时间。大王和王后自在石墩上坐了,待臣来做这些琐事。” 于是范蠡收拾妥当,自己手持木锤,躬身立于勾践下侧之左,凤仪屈身退坐于勾践身右。君臣之礼存,夫妻之礼俱。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 ------------ 第一百五十章 甜言相探 夫差坐在车辇之上,他挑开车幔,往养马场这边看了一眼。见父王的陵寝就快到了,于是传命御者,停下马车。 车队徐徐停了下来,内侍拿来一只用绣花锦缎包着的木墩,扶着夫差下了马车。 虎丘山上漫山一片金黄,但阖闾的陵墓这边,苍松翠柏却是郁郁葱葱。夫差朝养马场这边眺望了一阵,对随行的伯嚭道:“太宰看见了吗?这越国只是一个区区小国,勾践也就是一个小国的国君,但你看他们君臣三人,夫妻之礼俱,君臣之礼存;尊卑有序,臣归臣位,君有君仪。哎!寡人有时却在自思,我堂堂大吴,却未必能做到如此!” 伯嚭一听吴王的话外之音,心内自思道:“大王常常受伍员的钳制,心怀不满,所以出此言语。”于是趁机挑拨道:“大王乃有为之君,正当盛年,胸怀天下,志在四方。大王如此年轻有志,臣等自当尽心侍奉,岂有不尊者?” “哼!”吴王哼了一声道:“有人居功自傲,倚老卖老,寡人又能怎样?他失臣礼,寡人却不能不顾君王之仪!” 伯嚭叹道:“这越国君臣的确让人可怜可敬!按照目前的情形,勾践和夫人为奴,换着旁人,早就无君臣之份了,范蠡却依然以君待之,这样的君臣,不离不弃,深为可敬!” 吴王没再言语,一路步行,也不要侍者搀扶,没多时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王陵的祭台之上。那些禁军侍卫绕着虎丘山的阖闾陵园早就布好了岗哨;勾践、凤仪和范蠡,便跪在地上奉迎吴王。 夫差命侍从献了三牲之首,烧了白衣白鹤,亲自在陵前撒酒以敬;随侍诸臣一同在祭台叩首祭拜之后,夫差又率着诸臣绕着阖闾之墓环行了一圈。见陵园内十分整洁,没有一丝杂草,四处种植的柏木苍松,也都生长得极为茂盛。夫差点点头。对伯嚭道:“勾践做事用心。不负寡人所托。这养马看陵,虽是下人所为。勾践能够躬身亲为,实属不易!” 吴王又看了一阵养马场,见马厩里清爽干净,似乎刚刚打扫过;自己的数匹骕骦宝马个个神清气爽、身上毛发如缎。 夫差立于祭台正中。对跪于面前的勾践三人道:“你等君臣还算用心尽力,深合寡人之意!都起来说话罢。” 夫差看了看那座石室,这石室左边是一扇木板门,右上方有一方木条窗,窗口如窦;石室的石缝中塞满了泥土,上面长满了一簇簇的杂草;又见离石室不远,用木架和蓑草搭设的一间尖顶草庐。看来是范蠡的寄身之所。 吴王夫差见越王君臣衣衫褴褛,面容枯槁,便对身旁的伯嚭道:“勾践虽然入吴为臣,既然是吴国的臣民。也不能太过折辱,太宰以后可以多加抚恤,送些日用之物过来。” 伯嚭点头应诺。夫差思之半晌,对勾践道:“寡人今天亲自来到这里,主要有两个意思:一是寡人想来这里看一看此处的环境,看看你们在这里生活得如何?以尽地主之谊。再就是有些问题寡人还有些不明白之处,想问一问越王君臣。寡人想和你们推心置腹地谈一谈,最好是能直抒心意,说几句心里话。” 勾践躬身施礼道:“请大王垂询,罪臣一定做到知无不言。” 夫差向四周的侍卫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只让伯嚭留在身侧。 夫差清了清嗓门,问道:“范蠡将军,当日寡人应允了文种的乞和,你从固城山撤退的主力返回到越国的腹地固陵,听说有1万之众?” 范蠡回道:“大王所言不差,小将当日所帅残军略有1万兵马。但是退回国内之后,小将受太宰伯嚭大人之命,散兵为民,把那1万兵马都解散了,好让他们卸甲归田。” “哦,他们平时还训练吗?譬如在农闲之时,他们是可以重新聚集的。”夫差提示道。 “小将还在国中之时,就已经把他们分散到各地。这支军队都已经不存在了,更说不上有什么训练。按照太宰的意思,这支军队必须完完全全地消失。” “寡人怎么听说这支部队还有一位统帅,名为泄庸的?” “哈哈!大王可不知道罢?这泄庸乃是越国的一个无名小卒,就算越国还有一支自己的军队,寡君必然会启用元勋贵胄,岂会让此等无名之辈来率领?定是有人欲栽赃陷害我等,才有此滑稽莫名之词!”范蠡觉得此事十分可笑。 “大王,这纯属莫须有的罪名!罪臣勾践在这里向大王保证:只要此事属实,大王可以随时拿我是问!” 夫差点头道:“寡人也不太相信此事,理由很简单:你们君臣都在寡人的掌控之中,如果有此事相瞒,也是逃不掉的。有谁会如此不顾身家性命,作茧自缚?” “大王英明!这是再也明白不过的道理了!”伯嚭恭维道。 “寡人还听说有一件事情,当日越军利用声东击西之计,骗过了伯嚭,引5千兵马突出了重围,这5前兵马听说回到了会稽,在守卫都城?” 勾践道:“外臣当时回到会稽,令文种前来向大王乞和。后来我们君臣入吴,这5千兵马就留在国中,后来听文种所报,说是已经改为了巡哨,用来维持国内的治安而已。” “寡人之意是越国只需一两千巡哨即可维持全国的治安,这多余的人马应该裁撤掉。按照吴越双方议和的条款,越国是不能拥有自己的国防军队的!” 勾践点头应诺,一边赔罪道:“罪臣有些事情没有做得妥当,使大王烦心,都是我等失职之罪!罪臣自当让国内按照君王的指示更改。越国区区,一切都靠大王和上国绸缪,臣在这里深表感激!” 夫差盯着勾践,半日才徐徐说道:“寡人违背庭前之誓,拂重臣之意,赦免了你等越国君臣,寡人无他,为求你等不负寡人今日之恩!很多大臣都建议寡人灭掉越国,而寡人没有这样做,就是欲以齐之桓公为榜样,不灭一国而霸天下。” 伯嚭道:“吾王乃仁义之君,就算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依然赦免了你们。前些天大王还派遣了使臣到越国去巡视百姓疾苦,见越国战败之后,满目疮痍,又发生了水患,大王决定将无偿捐赠越国粮食3000斛,帮助你们渡过眼下的难关。” 勾践跪伏于地,再拜称谢。 “寡人如果要争霸中原,必须安抚西南。越国如果能够成为我们的大后方,寡人就可以专心北方,先征伐鲁国,再图晋国和秦国。只要袭败鲁国,我们问鼎中原的道路就豁然开朗了。” 伯嚭道:“大王有称霸中原的雄心壮志,加上吴越乃一衣带水之国,只要越国成为了我们吴国的属国,忠心臣服于大王,大王又何必非得灭掉越国不可呢?大王此来,就是想和你们推心置腹地谈一谈,了解你们君臣心里的想法。” 范蠡道:“寡君自愿入吴为臣,亦有掩息干戈之愿。战争只会给国家带来灾难,大王深谙其理,真是世上少有的仁君。越国国土偏狭,人丁萧条,大王就是灭了越国对充实吴国的疆域国土意义也不太大。但大王以仁立国、怀柔天下,天下诸侯谁不服耶?” 夫差听后大悦,边走边对伯嚭道:“越国君臣入吴为臣,为寡人养马守陵,这里条件恶劣,太宰以后就安排一下,在这里加修几座住宅,让越国君臣入室居住,这草庐石室,有失吴国之怏怏气度。” 伯嚭遵命,夫差便领着众人转过石室,来到养马场,夫差上去拍了拍马肩,对范蠡道:“这骕骦宝马不比西域良驹,不光马速了得,而且耐力颇佳。饲养之法不得稍有更改。特别是精粮和粗粮要按例喂养。细粮以北方大豆为主,辅以谷物;粗粮以草料为主,每日辅以食盐少许,这些天寡人看这些马匹,饲养得十分不错。范蠡将军,你多年为将,常与战马为伍,怪不得对喂马十分精熟。” 范蠡躬身答道:“为兵将者,必须知马。小将不才,略知一二而已。” 见天色不早,吴王夫差便嘱咐了越王君臣几句,领着禁军,一路自回姑苏而去。 ------------ 第一百五十一章 越女郑旦 看着年关将近,越国却有诡之物作为大年的贺礼送到.夫差从伯嚭的手上接过礼单,漫不经心地瞄了一阵,虽说奇珍异宝自然不少,但对于夫差来说,也吸引不了多少的目光. 夫差还是盯住了礼单的最后那一行小字,心里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期许:这礼单上所谓的‘能歌善舞之美人8名’,不知颜色如何? 夫差面带笑容,对伯嚭道:"文种派遣使臣送这些诡之物过来,也劳他费心,太宰便传寡人之令,重赏越国之使!" 伯嚭点头道:"这个自然.越国此次的进奉之物其它倒还有限,但臣听越国使臣说起,这8名美人都是文种经过一番精挑细选的,而且能歌善舞,颇知音律;大王是知道的:越女貌美,举世闻名." 夫差笑道:"寡人虽然后宫凋零,奈何王后心窄.太宰把这些美人带到别室与寡人相见罢!这长乐宫人多嘴杂,多有不便." 伯嚭道:"当日先君在姑苏山上建立了别宫,主要是在夏日避暑.但臣以为,姑苏台花费了巨资才修缮完毕,如果只是作为避暑所用,岂不是暴殄天物?所以臣建议大王,可在姑苏台别建后宫,可免王后关碍." 夫差听后大喜:"太宰之言甚善!明日太宰可安排禁军和宫监,把姑苏台收拾出来,寡人可择日上山居住." 伯嚭领命,夫差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上次寡人到父王的陵寝祭拜,见勾践君臣对寡人还算忠心用命,他们对眼下的处境也毫无怨言,不知他们现在的条件如何?" 伯嚭道:"臣已经按照大王的命令.重新修筑了木阁房宇,也增加了日用之物的供应,而且定期给他们供给衣物服饰." 夫差沉吟半晌,吩咐道:"以后太宰要多加留意越国君臣的举动.如果他们再无二心.诚心臣服于寡人,寡人以后可以考虑让他们返国." 伯嚭趁机进言道:"据臣对越国君臣的观察.他们已经悔过自新.如今大王以仁厚之心,怜悯孤穷之士,现在越国君臣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越国又如此进奉厚报.臣以为大王可以赦免越国君臣之罪!" 夫差叹道:"虽然勾践君臣可怜可敬,但他们都是人中之杰,寡人深为患之!再者,毕竟勾践与寡人有杀父之仇,如此轻易纵他回去,百姓和大臣们该怎样看待寡人?" 伯嚭半晌无言,见夫差面色烦闷.便劝道:"来日方长,这些事情大王可以慢慢定夺.关键还有一点,如果要赦免越王君臣,臣猜测相国定然会竭力反对的.大王要赦免勾践,必得先过相国这一关." 夫差点头道:"太宰之言不差,就算寡人有赦免勾践之心,但相国执拗,必然不依,此事还得从长计议罢!" 夫差与伯嚭告辞别过,回到长乐宫的一间别室.不一阵,宫监便率着8位越国美人,来觐见吴王. 这8位越国美人都是经过文种亲自挑选,并且安排专人进行训练的越国绝色美人.本来江南气候适宜,盛产美女,不管是外貌容颜还是仪态风情与别处自是不同,举手投足,一笑一颦之间,都有一种灵动如水的风韵. 且看这8位越女如何形状:云髻高耸,两鬓淡入烟云;红唇齿白,双眉点翠几许?罗裳轻舞,腰肢摇摇,不说是闭月羞花,也算是天香国色. 夫差面带微笑,负手一一看过,见最后一名越女身材高挑,肤色如莹;一双美目流盼,隐隐如寒星冷月,却又黎黎有情;两弯淡眉如烟画,面如桃花别样红;这简直就是一个水做的人儿,颜色与其他7位越女又自是不同. "姑娘如何称呼,芳龄几许?"夫差驻足问道. "妾今年刚满十六,祖籍郑国,后来随父母定居越国诸暨,乳名郑旦." 夫差好不易从郑旦的粉面上移开了目光,示意领头的宫监过来,向他交待了几句,便回到了寝宫. 是夜,夫差传郑旦侍寝,虽是初次,亦颇合意趣.这郑旦不但能歌善舞,也会剑舞之技;性格开朗活泼,而且深明事理,很得夫差欢心.不到一月,夫差对郑旦更是宠爱有加,离之旦夕,便如隔三秋. 这日,夫差和郑旦在别室饮酒为乐,夫差以手扶郑旦之肩,举爵笑道:"寡人有如此江山,亦有如此美人,心足矣!来,寡人和爱姬共饮一爵!" 郑旦浅笑道:"妾有个主意,这样海喝滥饮没什么趣儿,妾近日偶得了一首曲儿,为大王略助雅兴如何?" 夫差大喜,连连点头道:"爱姬能歌善舞,既然新得了曲儿,寡人愿一睹风采." 郑旦先在几案之上置一只小鼎,焚檀香一枚,取瑶琴置于案上,调音三响,方跪于案前;左手按弦取音,上下进退各有章法;右手抹,挑,勾,剔,打,舞动弦音: 只见她玉手轻挑,银弦悠扬,舒缓处如行云流水,迅疾处如马蹄铮铮.那白色的薄纱水袖,随风轻拂;绸缎般的秀发,丝丝妩媚;一颦一笑之间,勾人心魄,只见那红唇轻启,歌声婉转,听得天外之音: "芳草颜色新,乃是chun光曦;长路何其远,长盼何所依?……"歌声悠远,有.[,!]怀乡忧思之情. "浣纱东小溪,杨柳水汤汤,长天天际远,流水水之扬," 夫差道:"爱姬何其忧耶?现在越国已经归附于吴国,吴越乃一家之国,爱姬并无背井离乡,如果爱姬思乡心切,待寡人有了闲暇之日,定陪爱姬归乡省亲如何?" 郑旦忙离席谢道:"妾多谢大王抬爱,妾抛家离国,身旁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心里孤寂得很,所以才有这怀乡之音.臣妾如有冒昧,请大王恕之!" 夫差叹道:"女人家就怕心里存下了这个心思.当日寡人还是公子之时,那时吴国太子乃是寡人之兄,名波,后来娶了齐国的少姜公主为妻.这少姜公主年少,在国中之时又深得父母的宠爱,这一旦离了父母姊妹,来到吴国,后来因为思乡,郁郁而终了.真是可惜可叹!" 郑旦眼含清泪,幽幽言道:"妾在越国也听说过此事.后来太子因为追忆少姜,郁郁寡欢,不久也随少姜去了." 夫差思之半晌,对郑旦道:"寡人有个主意:爱姬作为越女,这越王勾践和将军范蠡现在居于姑苏的虎丘山上,如果爱姬实在想家,寡人可以带着爱姬到虎丘山去见见他们.爱姬一闻乡音,便可以略解心里的思乡之情." 郑旦跪拜再谢,转忧为喜道:"妾入吴以来,多受大王眷顾.虽然越国乃东南小国,小女子也出生于穷乡僻壤.但只要一听到家乡之音,便倍感亲切!大王心地仁厚,不忍灭了臣妾的故国,臣妾在这里替天下的越人在这里谢过了." 夫差双手扶起郑旦,壮言道:"寡人欲霸天下,必以德服之,不独赦免越国之罪,而欲罗天下之心.过些时日寡人就陪着爱姬到虎丘山一游,去见见勾践和范蠡." 这时,有宫监来报:"大王!相国在宫外求见,说有要事相商!小人按照大王的旨意,说大王今日不见诸臣,无奈相国不依,定要觐见大王." 夫差怒道:"可恨此老翁无理过甚!寡人岂是他能所强的?传令下去:就说寡人身体有痒,不见下臣!如有违者,当斩!" 宫监见夫差面色嗔怒,只得战战兢兢出了宫门,来传谕伍员.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渐遭冷落 伍员在长乐宫门外等候良久,方有侍卫前来回话,说吴王有谕:“今日寡人身有不适,不接见下臣,请相国自回,有事明日在朝上相议!” 伍员长叹一声,对身侧的越朋道:“老夫听说近日越国有越女进献,大王得了越国美人,常常寻找借口,不予上朝。哎!” 伍员只得起身上车,自语道:“越国君臣深藏不露,心机缜密,老夫很是担心!这红颜犹如祸水,如果大王深陷其中,则吾国不兴矣!” 越朋边扶着伍员上车边说道:“相国之言有理。从上次越国隐藏固陵的主力一事就可以看出,这越国君臣并非善类,通过买通伯嚭,欺瞒大王。如此看来,越王表面恭顺其实内心深藏不露,可叹大王年轻气盛,被这一般奸臣贼子所蒙蔽!” 伍员皱眉道:“老夫放眼天下,心里却着急得紧。现在昔日的霸主之国晋国日益衰弱,国内发生了六卿之乱,现在正陷入了严重的内乱之中,无暇他顾。趁这个时机,楚国也开始了自己的小动作,用兵戎蛮之国,准备统一西面诸戎。齐国也调兵向西,有与晋国争雄之势;而大王现在却沉湎酒色,置国家大事不顾,岂不让人忧心忡忡?” 越朋道:“天下这不就热闹起来?晋国内乱,势必衰弱,而去旧出新,相国以为能接手晋国称霸的,将是何国?” 车声咿呀,伍员回头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长乐宫,沉吟道:“天下强国除了晋国,不外乎秦国、齐国、楚国和吴国。而最有希望称霸中原的,老夫以为是楚国和秦国。只是秦国偏居西南,不管是农业经济,或是军事兵甲,秦国与中原诸侯都还有明显的差距,称霸更难。” “难道相国不看好我们吴国吗?为何齐国也不行?”越朋有些疑惑道。 “本来我们吴国是最有希望和最具潜能的。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形,老夫可不敢有半分的自信。如果先君还在,老夫倒是有这个雄心壮志。而齐国已经病入膏肓,如朽木枯枝。其国君不明,朝政不清,更没有争霸的能力了。” “但我们吴国现在基本上没有了联盟之国,在诸侯之中孤身只影,要是想称霸中原,的确十分艰难。”越朋分析道。 伍员叹道:“在一年多以前,楚国趁我国大丧之机,再次攻打蔡国,老夫本来有心派兵增援蔡国,可是大王不从。说蔡国国都新蔡离我们吴国太远,后来就没能出兵救蔡,致使蔡国被楚国大败,国势更加衰微。不但如此,也让蔡国君臣离我们越来越远。先王以前建立起来的吴蔡联盟。现在基本上已经土崩瓦解了。” “蔡国迫于楚国的战略压力,后来蔡昭侯听从了大王的建议,把国都迁往离我们吴国更近的州来。可是蔡国的当权派却十分反对蔡昭侯的决定,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还不是蔡国国内的那些大臣们,见楚国日益强盛起来,而我们又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所以他们便倒向了楚国。以楚国马首是瞻;蔡昭侯没有法子,他也是左右为难。” 越朋一路御马,主仆二人离了长乐宫,刚回到相府,就有越国使臣,在相府等候。说有要事求见。 伍员在相府正堂坐定,唤那越使进来。这越使却是越国行人曳庸,此人年过五旬,生得身材瘦小,却十分利落精悍。 二人见礼毕。来使通了名姓,分宾主坐定。伍员命侍者上茗,曳庸抚手中漆杯,笑道:“相国当日年不过十六,单手举千斤之鼎,年少时就名满华夏。相国一介勇士,却有品茗雅致,真是不易,下官深为敬之!” 伍员面色冷峻,冷言道:“你等越国君臣,表面臣服,心却不轨!大王虽然能宽越王之罪,但老夫为了吴国的江山社稷,为了对得起先王的托孤之情,老夫定然与你等为敌!” 曳庸拱手道:“相国对寡君心存芥蒂,寡君以及国内的文种大夫都略有所知。此次文种派遣下官前来,一为吴王进贡;二则来与相国通好,阐明寡君敬佩之意。” 伍员微愠道:“越王多次进献美女于我王,其心难测,其心可诛!怎么,你们君臣也想打起老夫的主意了?” 曳庸见伍员咄咄逼人,只得顾而言他:“下官获知消息:楚昭王派大将单浮于领兵到达梁邑和霍阳山,突然包围那里的戎蛮子国,国王蛮子赤溃逃到了晋国的阴地。楚国又逼迫晋国将蛮子赤和他的5名大夫一齐逮捕送交楚国,戎蛮子国遂被昭王所灭。” 伍员道:“那又怎的?楚国虽然日渐强盛,但是对我们吴国依然心存敬畏。只是越国你等宵小之辈,却是居心难测!” 曳庸尴尬一笑道:“相国之言差矣!我等衷心臣服于吴王,并非宵小之辈。寡君为了明志,自愿入吴为质,国内兵甲尽皆散去,此为有国之名而无其实,忠心可鉴!” 伍员闷声道:“大家都是明白之人,蒙在鼓里的无非只是我家大王。但老夫眼明如镜,岂会让你等恣意妄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是下官以为,现在我们越国君臣已经臣服于吴王,吴国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而吴王素来志向远大,有争霸中原的雄心壮志。下官以为,吴王的机会就在眼前。相国手持吴国权柄,又是托孤重臣,必然不会让吴王坐失良机罢?” 伍员冷哼道:“你们的算计自然不错!如果我们向西用兵,南面便会空虚无据,但是你们越国君臣真的是臣服了么?那只能是哄哄孩子罢了!我伍员虽然年近七旬,但老夫却清醒得紧。” 曳庸面色尴尬,干笑道:“相国对寡君误解甚深,相国请想,凭借现在越国的能力,难道会对吴国不利吗?岂不是蚍蜉撼树?再说寡君身在吴国为质,岂敢怀有二心?” 曳庸此时从袖中掏出礼单,进献给伍员道:“下国略备薄礼,请相国笑纳。” 伍员视若无睹,闭目不答,良久方道:“老夫不与越国相谋,自然不会收受越国之礼。请先生回去转告文种:只要我伍员不死,越国君臣休想害吴!送客!” 那曳庸也不觉发窘,只好施礼别过,领着自己的随从车驾,出了相府。 伍员见越使自去,唤过越朋,嘱咐道:“此人乃越国行人曳庸,他能说会道,在诸侯中大加游说,曾在晋国、楚国和齐国之中寻求庇护。大王不灭越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特别是来自晋国和齐国的压力,让大王心有所忌。曳庸此次出使,他极有可能想法与勾践私下见面,你去盯着此人,如有发现立即来报!” 第二日早朝,夫差上朝之后,先是询问了一些边防军情,接见了来自齐国、晋国和鲁国的来使。因为夫差已经数日不朝,朝中政事留存颇多。 殿下排班的相国伍员见吴王并没过问自己昨日上长乐宫觐见之事,心中便有些不忿。这时见吴王稍有空隙便出班奏道:“大王,老臣有事要奏!” 吴王正了一下身子,倾身相问:“哦,寡人想起来了,昨日老相国到宫内觐见,不意寡人昨日身体有恙,请相国恕之!” “老臣昨日觐见,主要有两件要事与大王相商。臣得谍报,说楚昭王趁晋国内乱之际,派大将单浮于攻打周边的戎蛮之国,楚国已经重新建立起了国家的自信,日益强大起来,面对新的局势,臣以为大王应该拿出新的应对之策!” 夫差道:“楚国复兴,但现在对我们还没形成威胁,毕竟他们曾是我们的手下败将,对我们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晋国称霸日久,现在又深陷内乱之中,国势日衰,已经名不副实了。寡人有争霸中原的雄心壮志,趁此良机,自然可以出手图谋。” “老臣以为,大王如果欲争雄图霸,必先安楚定越!楚国就算对我们心怀忌惮,暂且可以相安。但越国还并没有最后谋定下来,所以老臣之意,大王争霸中原,必先灭越!” 夫差见伍员又老调重弹,面有不悦之色道:“此事不再朝议,寡人之意,图谋中原,先定陈,再定齐,最后谋晋,即可争霸诸侯。这陈国在我们西进的咽喉之处,又是小国,可以先图之。灭了陈国,再用兵齐国,这是寡人制定的国家战略。” 此时伯嚭出班,奏道:“臣附大王所议,现在越国已经平定,越国君臣已经入吴为质了,这难道还不算谋定了越国?下官请问相国。怎样才算谋定了一个国家?相国老调重弹,是何道理?” 伍员气得面色发白,怒道:“就是你等蒙蔽了大王,让大王受越国之请,接受了越国的请降。越国之美人珍宝,太宰也获赠不少罢?” 伯嚭冷笑道:“下官在大王面前现在谈论的是国家大事,不为个人恩怨。相国乃国家重臣,何故以言相诽耶?” 夫差有些不耐烦,挥手道:“你们都是国家元勋,公然在朝上争吵,欲置寡人何地?” 二人见夫差发怒,方才住嘴,只是怒目相视而已。 夫差正色道:“寡人之意已决,着龙幡军主帅,左司马王孙骆为中军大将,太湖水师主帅专扶为副将,率军2万,征讨陈国。” 夫差又令太宰伯嚭,替自己择日拜将出师,伐陈之事,全权由伯嚭负责。 ------------ 第一百五十三章 起兵伐陈 话说伯嚭以太宰之位,总领伐陈之任,此乃公元前491年年初之事也! 王孙骆身为左司马,被吴王指定为征伐陈国的中军主帅,太湖水师主将专扶副之。这王孙骆乃吴国老将,随先王阖闾和伍员东征西讨,经历过无数的战阵,作为多年的下属,王孙骆自然很是尊敬伍员,在出师之前,他便亲临相府请教。至于专扶,作为专诸之孙、专毅之子,从小便由伍员培养呵护,更是情如爷孙。 眼看出师之日临近,二人约定一同前往西门的相府,看看相国对伐陈之事有何高见。 王孙骆在路上再三嘱咐专扶道:“相国日渐被大王所冷落,此次我们入相府拜谒,必须言辞恳切,专心求教。相国一生为吴国鞠躬尽瘁,现在年老不得志,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一定要言语谨慎。” 专扶虽然在太湖水师领兵,呆在姑苏的时间较少。但自己作为吴国的一员高级将领,他隐约嗅到了朝堂之上弥漫的火药味,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为这个倔强的老人捏了一把汗:明眼人都能够看出,老相国已经越来越不受吴王的待见了。 二人却是骑马,只带了几名贴身侍卫,到了相府,拜见毕。伍员见这一老一少还算没有忘记自己这个老家伙,心里自然很是高兴,连声传令庖人,备宴相待。 伍员嘱咐道:“我国自从袭破越国以来,一直不曾用兵。大王制定了新的战略,二位肩上责任重大,还需小心!” 王孙骆拱手道:“下官乃一介武夫,唯命以从,但有一事不明:大王主张伐陈,而相国不置可否,却是为何?” 伍员摇头道:“老夫本意是先灭掉越国,北向与齐国为盟。以此作为基石。然后再图中原。如此,吾国霸业可成!可是大王偏偏不听我谋,定要先伐陈,再伐齐。唉!按照大王的策略。我们从此在诸侯之中将孤立无援了!” 王孙骆道:“陈国不过区区小国,兵不足1万,城不过十余座。大王令下官率军2万,岂不是牛刀杀鸡?” 伍员摇头道:“这方面大王是有所考虑的,大王也看到了这一点:说不定我们出师伐陈,楚国极有可能出兵救援陈国,所以大王才让将军出此重兵。” 专扶接口道:“吴楚已经十年不曾交兵,看来楚国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一旦我们出师伐陈,楚国是极有可能出兵救援的。凭小将对楚军的了解,这一次楚国定会出兵救陈!” 伍员沉吟道:“楚国出兵与否。大王已经做出了两手准备。老夫虽然并不支持伐陈,但从这件事上,可以试探出楚国的战略定位,这就是老夫并没有在朝上反对大王伐陈的原因。” “相国的意思是,如果楚国出兵救陈就说明楚国已经从战败之中重生了?在心理上也不再畏惧我国?”专扶问道。 “那就是伐陈的意义所在。老夫想通过这一点。让大王警醒,成功者和失败者在经历过一段时间的磨砺是可以互相转换的。比如楚国就可以作为现在越国的镜子,大王执意不肯灭越,老夫担心,一旦越王励精图治,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会为今天的仁慈付出巨大的代价!” 二将听后半晌无言,王孙骆叹道:“相国倾心为吴。图万世之基。可叹大王被谗言所惑,不听相国之谋。下官此次出兵,不知相国有何指教?” “将军乃国之栋梁,带兵打仗也老成持重,老夫自然是十分放心。但此次出兵重点不是攻陈而是防楚,要防止楚军从侧翼出兵包抄。如果遇到了来救援的楚军。将军不可轻易出战。老夫以为,只要楚国决定出兵救陈,将军便可趁机班师回国了。” 王孙骆讶然道:“这是为何?难道我们一遇见楚军便班师回国,岂不是留下惧楚的骂名,就是大王也不会答应的啊?” 伍员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军自然可以找到班师的理由的。将军请想,一旦楚国决定出师救陈,将军难道还有把握攻下陈国吗?” 王孙骆摇头道:“的确不易!如果楚国真心救援,而不是做做样子,要攻陷陈国,那是很难的。” 专扶道:“小将以为,楚国一直对我们充满了仇恨,如果一旦出兵定然会全力以赴,楚国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更加强大的!” 伍员点头道:“吴国现在的生存环境很是严酷,但大王还没能正视这个现实,一直高高在上。可是没有一个安定的后方,还谈什么图霸?” 这时,老管家吴忠进来,禀报伍员:“相国大人,庖人已经备好晚宴,请各位入席列座。” 入席安坐之后,伍员起身举爵相敬道:“老夫备此薄酒为两位将军壮行。孙子有言‘兵者凶器’。用兵之道,不轻易用之,一旦用兵,必慎之、慎之!” 二将谨受教,把酒言欢。伍员自是叮嘱了一些用兵之法,直到月上树梢,二将才告辞别去。 伍员送二将回府之后,良久不能平静,便负手来到书房。他背着手皱着眉围着书厢不断地踱步。 他走到一方木架面前,上面堆放着形形色色,新旧各异的竹简。伍员随手从一个木格里拿起了一篇竹简,长叹了一声:孙武子!孙武子!你这篇兵法老夫不知读过千遍万遍,但你身在何处?老夫孤身一人,而吴国已是荆棘丛生,奈何?奈何! 而墙上悬挂的那把七星龙渊,正默默无声地望着他。伍员定定地出了一会儿神,心情寥落,便盘膝坐于席上,睹物思人。 这时,侍者来报,说越朋在书厢之外求见。伍员自思越朋深夜来见,必定有要事相商,于是离席而起,招越朋入内。 “禀报相国:小将获得消息,蔡昭侯被国内大臣所弑。蔡国大夫们已经另立了新君。” 伍员大惊道:“难道蔡国国内生变?你快细细说来!” 越朋回道:“谍者所报,乃是蔡昭侯准备亲自到我国来朝拜大王,但朝中有些大臣极力反对,不从昭侯之议。而昭侯又一意孤行,在本月初从州来出发赶往我国。可是没曾想到,这些大臣们在一起商议,派遣了一个名为辜利的刺客,在路途中刺杀了昭侯。” 伍员怒道:“这些叛臣贼子!” 越朋继续道:“这些大臣担心昭侯又要迁都,加上他们有改弦易张之意,欲背叛我国转投于楚,但昭王一直感先君之恩,不愿背吴,所以酿此惨祸!” “现在他们扶何人为君?” “那些大臣们担心背上弑君的恶名,又寻了个机会诛杀了那个刺客。拥立了昭侯之子姬朔继位,称为蔡成侯。” 伍员沉吟道:“看来蔡国背吴投楚只是早迟的问题了。如果我们失去了蔡国的支持,在诸侯中就更加孤立。如果能够说服齐国,同齐国通好,更是当务之急。” “这蔡成侯听说是个无为之君,国中大事都由几个老臣商议决定,自己倒是落得个清闲,天天在后/宫吃喝玩乐。” “哦,......这个什么蔡成侯,真是个混蛋!会把祖宗的家业败光的!” 越朋见老相国此时斜靠在几案之上似乎昏昏欲睡,那皓白的头发和胡须,在灯影里显得更加雪白;那浓密的双眉紧锁着,面容疲惫。 “相国,我们回去睡吧?” 伍员的鼻子里隐约嗯了一声,此时窗外的夜色更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月光。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围点打援(1) 转眼已到4月,吴国完成了所有的军事准备和兵力集结。太宰伯嚭受吴王之托在拜将台举行拜将出师仪式,授王孙骆调兵虎符和可先斩后奏的“涵天剑”,率精兵2万,一路西进,出师伐陈。 这陈国与蔡国为邻,地处中原,是吴国西进中原的必经之路。陈国虽然国土褊狭,人口有限,全国不过十余城,兵力不足一万之众;但陈国却是较早被分封的诸侯国之一,为第一级公爵之国,国小却位尊。可叹此时已是春秋末期,礼崩乐坏,诸侯之间讲求的是实力,展示的是肌肉。 而陈国在楚庄王之时,被楚庄王所灭,后来在大夫申叔时的劝谏之下,庄王又允其复国,陈国与楚国的渊源是极深的。后来晋国成为了诸侯霸主,陈国便依附于晋国羽下。可是不久晋国因为内乱日渐衰弱,楚国强盛,陈国便摇摆于两国之间。当吴国崛起东南之时,陈国却更加不知所措,因为自己地处中原之枢纽,陈国是难有太平的。 对于吴国来说,有陈国作为跳板,便可逐鹿中原了。 4月中旬,王孙骆率大军经钟离,过蒙城,继续西进,直奔陈国边陲。 月末,大军到了陈国边境,王孙骆传令大军就地扎营,一面派出哨马潜入陈国都城宛丘打探陈国方面的动向;一边派遣细作打扮成客商模样,潜入楚国都城郢都,打听楚军动静。 这日,王孙骆与专扶正在中军议事。专扶道:“这陈国国君湣公,乃是陈怀公之子。陈怀公被先君阖闾扣押数年,最后终老吴国,陈国便拥立了这位湣公继位。这些年因为楚国日渐恢复国势。陈湣公听从国内大臣们的意见,逐渐依附在楚国的羽翼之下。” 王孙骆最为担心的就是楚军的动向。现在吴王夫差打算以征伐陈国来警示那些周围的诸侯小国:不要盲目投楚,要站好队,不然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有杀鸡骇猴的意思。但是相反地。楚国难道会眼睁睁地置之不理,任由吴国来打击自己羽翼之下的小国吗? 王孙骆忧心忡忡道:“现在我军屯兵于陈国国境之上。陈、楚两国应该早已知晓。按照本帅的猜测,楚国一定会出兵驰援陈国!”王孙骆指着几案上的牛皮地图,示意专扶过来细看。 他用手指点着地图上的一个小点,对专扶道:“将军请看。如果楚军驰援,一定会途径巨阳。本帅已经制定了一套作战目标和方案,来与将军相商。” 巨阳地属楚国,是楚国与陈国最为接近的城邑。楚军要救援陈国,除非走直路经过蔡国的国境,不然定会经过巨阳才能到达陈国。 专扶恭问其详。 王孙骆道:“当日我们去相府与相国辞行,相国提出了他的作战纲领。只要确定楚国是真心救援陈国,我们就找个理由率军返回,作为战略试探的目的就算达到了。但本帅的作战目标却不止于此,不但要试探楚国的战略底线。还要在楚国人的眼皮底下,攻陷几座陈国的城池。这样既能打击楚国的信心,还能给陈国一个实实在在的教训!” 专扶点头道:“将军所言极是!只是这样做的风险极大,如果楚国和陈国两路夹攻,我腹背受敌,须小心谨慎!” “所以本帅准备让将军率军1万,到巨阳去阻击救援陈国的楚军。本帅领1万兵马攻打陈国的鹿城,采用速战速决的战术,攻陷鹿城周边的三座城池之后,本帅便率军到巨城来与将军汇合。楚军见我军势大,自会撤军而去。” 专扶见王孙骆制定的计划十分周密,只是自己派出的细作都还没归营,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小将担心的是探马还没回报,万一楚军救援的路线不经过巨阳,而我们却分兵扑了个空,主将所面临的战略压力就非常大了,这是极为冒险的行动。” 但王孙骆却不这样认为:“战机稍纵即逝,将军不如即刻率军前往巨城。楚军从城父到巨城不过百余里之遥,如果不阻击楚军向北的通道,我们便会腹背受敌,处境会更加不妙了!” 专扶思之良久,便同意王孙骆之策,自己分兵1万,赶往巨城驻扎。二将相约,如果一旦探明楚军救援的路线没有经过巨阳,专扶便回师鹿城,和王孙骆的主力汇合。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先说专扶别了王孙骆,率军1万,赶赴巨阳。行军不过两日,大军已经离巨阳不过十里之遥。专扶下令当道立寨,据守关隘渡口,扼住巨阳北上的去路。 专扶正率领着一批将领搭设中军大帐,这时有小校来报,说派往楚国的细作已经返回,现在正在营外候见。 专扶大喜,向众将交代了几句,便率领着卫士步出营门。见面前两人身着客商模样,一路风尘,正是前些日子派往楚国打探消息的巫丁和速与。这二人是专扶军前的百夫长,为了查看沿途地形,专扶派遣了这两位精悍之将亲自前去打探。 二人拜见过主将,便奏明楚军消息:楚昭王得知吴军伐陈,已经拜大将单浮于为将,率军300乘,经城父,现在正奔往巨阳的路上。 专扶问道:“楚军已经知道我们出兵陈国,但我军秘密潜往巨阳,这是楚军没有想到的。你们返回之时,路过了巨阳吗?” 巫丁道:“小将返回之时,正是途经巨阳。这巨阳虽说是边邑之城,但临近陈、蔡这些小国,驻兵不多,不过千余楚军。” 专扶沉吟道:“本将离巨阳十里下寨,就是要赶在楚军到达这里之前,拿下巨阳,然后凭借巨阳之城,截住楚军。只要把楚军牢牢黏在这里,左司马便可专心攻陈!” 专扶于是回到中军,见大寨已经搭设完毕,便传令诸将,到中军议事。 此时随专扶出征的有大将吉广和副将许尚,这些都是当日随伍员出师伐越的老将。王孙骆担心专扶年纪尚轻,怕有不稳妥之处,有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匡助,可保万无一失。 吉广朗声道:“我军受命阻击楚军主力,现在楚军已经到达城父,离此地不过百余里。留给我们攻打巨阳的时间很短了。末将愿领兵2千,一日攻下巨阳!” 专扶笑道:“老将出马,自然以一当十。本将以为先出兵一部攻下巨阳,但在此处我们仍然要以此为营,与巨阳城成犄角之势,可以互为援助。” 老将许尚道:“老夫以为专将军之策甚是周全。这巨阳城池太小,如果1万兵马全部入城,不但城里的后勤供应跟不上,而且一旦被楚军团团围住,我军危矣!” 专扶道:“巫丁和速与此次扮着细作,摸清了楚军的底细。这楚将单浮于也是一员骁将,曾经率大军攻陷了戎蛮子国,此人不可小觑。所以本将传令:着大将吉广率军5千,巫丁作为参事,即日攻下巨阳。攻下巨阳之后,抓紧修缮城池,凭借巨阳城与楚军对峙,没有本将之特殊密令,不可出兵迎战!” 吉广领命,与巫丁点兵5千,自去攻打巨阳不提。专扶依然率所剩5千兵马,离巨阳十里下寨,与巨阳呈犄角之势,可以互为增援。 专扶做好在巨阳的战略部署之后,写书一封,派遣快马报于主帅王孙骆;然后又不断派出密探,把楚军的行军方向和行军进度一一打探明白。自己初次独当一面,而对手又是楚国的赫赫名将,专扶知道,自己将面临一场生死之战。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围点打援(2) 这日不过午后,专扶正焦急地枯坐在大帐之内,等候吉广的消息。这时探马来报:楚将单浮于率战车300乘,兵甲逾3万人,浩浩荡荡,已经离巨阳之西不过十余里。 专扶大惊,楚军已到,而吉广和巫丁攻打巨阳城的战果还没得报。如果吉广之军在楚军到达之前没能攻下巨阳的话,吴军便会陷入两面挨打、极为被动的局面,就像煮成了一锅夹生饭,后果极为严重。 专扶所驻大营在巨阳城之南,与巨阳呈两点一线,横亘在楚军奔往陈国的必经之路上。 专扶自思道:“楚军肯定已经获知了我军的战略部署,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吉广攻陷巨阳城得手,楚军会分兵两路,一路攻巨阳,一路来攻自己南面的吴军大营;另一种可能就是,吉广没能在楚军到达之前攻下巨阳,楚军也会分兵一路去救援巨阳城。不论如何,楚军都会在巨阳前分兵。” 于是专扶下令:派遣速与率轻骑500,急速行军至巨阳城前,大张旌旗,以蛊惑楚军为主,不准交战,一旦黏上楚军前部,便利用骑兵快速的机动能力撤退。楚军见吴军有备而来,自然会心有所忌,不敢轻举妄动。 在临近夜昏之时,哨马方回大营呈报:吉广之军早在午前就已经攻下了巨阳城。巨阳城内的千余守军基本上是一触即溃,而吉广派出的传信军士极有可能被楚军的前哨抓获,所以专扶没能得到前方的战报。也就是说。楚军抓获了吴军的传令军士,对巨阳城的局势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速与所率的500轻骑此时也返回了驻地,他们获知了巨阳城已经被吉广拿下的消息。自己扰敌的使命也已经完成。专扶知道,现在吴军以巨阳城为支点,拦截楚军救援陈国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而艰苦的拉锯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而楚将单浮于却在巨阳和吴军大营中间的前凸部分落寨扎营,楚军似乎也不怎么着急,一连两日,都没有什么动静。也不派军挑战。 第三日一早,方有楚军出寨在吴军大营前挑战。吴军早已按照专扶的命令,只要楚军不攻击大营。就不必搭理;一旦楚军向前攻击,则埋伏在辕门之前的弓箭手便利用箭雨之阵挡住楚军的进攻。 楚军先是试探性的攻击了一阵,见吴军的箭雨甚是厉害,也不恋战。旋即退兵。 楚军这次所率300乘战车适合于平原大战。冲锋陷阵倒是十分厉害,但对于攻击营寨和城池,战车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从楚军的角度来说,是想利用雄厚的兵力,利用战车凌厉的冲击力来和吴军进行一场面对面的交量,列好阵势,直面相抗。 毕竟对于楚军来说,在心里上对吴军有一定的畏惧感。不管是昭王还是主帅单浮于,都想利用绝对的战车实力。战胜吴军。楚国君臣太想有一个胜利来恢复楚军的信心了。所以这一次楚昭王派出了300乘战车,兵甲3万人,远比吴军的2万军队要强大得多。况且,到巨阳来阻击楚军的也只有1万吴军,以三对一,看来楚军胜券在握! 专扶正在和众将研判这些天楚军可能发起的军事行动,这时哨马来报:“禀报主将,前哨发现楚军派出了大量的兵卒往巨阳而去,可能是楚军已经开始攻打巨阳!” “再探!”专扶对那探子挥了挥手,对众将笑道:“看来单浮于坐不住了,见我大营这块骨头不好啃,现在去寻吉广将军的麻烦了!” 速与道:“按照楚军的实力,本来可以同时攻击巨阳和我们这里的大营。但单浮于老成持重,用重兵去攻打巨阳,却留了一支部队来牵制我们救援巨阳。” 专扶道:“本将早已料到此处!速与听令,着你率军2千绕过楚军大营,以急行军的速度,先往东去,避开楚军的探哨,然后折向西进,绕到楚军的屁股后面,咬他的尾巴!” 速与道:“将军,如果楚军留守的部队攻击我军大营,那我们就十分危险了!” “本将料到留守的楚军绝对不会出营攻击我军营寨,留下的这支楚军定然是以阻击我们出兵救援巨城为战略目的。所以将军勿忧,尽管去罢!” 速与见专扶心有成竹的样子,便放下心来,率领2千精卒,绕道偷袭楚军。 却说楚军主帅单浮于分兵为二,自己亲率大军2万攻打被吴将吉广占领的巨阳,令副将斗立率军1万留守大营,缠住南面专扶的吴军主力,并下令只要吴军没有异动,不许出战。单浮于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一边缠住专扶的吴军主力,阻击吴军出兵救援巨阳。自己率领绝对的优势兵力,打算一鼓作气攻下巨阳。 这日一早,单浮于传令大军三更造饭,五更出发。天未亮时,2万楚军便把巨阳城团团围住,城下几通鼓响,楚军移出冲车,在巨阳城的四门同时展开攻击。 这巨阳城乃是楚国的边关小城,是一座方城,按照方位设有东南西北四门。城下一座座的冲车从楚阵之中缓缓移出。 这种冲车是用原木制作的移动木台,下面配有八只大轮,主要动力由车下的士兵推动。在冲车的最前方,有铜制的护甲,以防护推车的步卒不被敌军的弓箭所伤。在冲车的最上部便是一座箭楼,凭借高度可以居高临下向城中的对手放箭,用来掩护攻城的士兵。 冲车之下楚军兵卒如蚁,笨重的冲车被移到城墙边上,顶部箭楼上的弓弩手便向城中放箭,一时箭如飞蝗。 而一群一群的楚军,高举着一台台的云梯,就像攀援树枝的蚁群,蜂拥而上。 城中的吉广也早有准备,他命巫丁率着一班重盔甲士以盾相护,用锋利的吴钩斩断云梯的前部,又掩护一群弓箭手向攻城的楚军放箭,一时喊声四起,厮杀漫天。 云梯上的士兵就像折翅的大鸟,一个个嚎叫着倒下、坠luo,前赴后继。在楚军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之下,巨阳这座小城就像人海中一叶晃晃荡荡的小舟,稍不小心便会被城下愤怒的海洋所吞没。 那巨大的城门在檑木的撞击之下,不断被撕裂,咚咚的撞击声撕心裂肺。城内的守军只得不断地加固、用巨大的原木支撑起更多的支点;城楼上的吴军见城门危急,又集结了重兵用沸水、滚油、石块、弓箭一顿招呼,城门前的压力才略有缓解。 吉广一人身先士卒,他身披重铠,站在西门的城楼之上,指挥作战。这时远远望见楚军中军处飘起‘单’字大旗,看来是楚将单浮于亲自前来攻城。 云朵慵懒地从头上飘过,绵延不断的厮杀声一直响到了午后。 吴军的形势越来越危急,激战了几个时辰,双方将士已是精疲力竭,楚军虽然在城下丢下了上千的尸体,但也渐渐有了转机,巨阳城的南门已经被楚军攻陷了一段城墙,南门吃紧,吉广急令巫丁前往南门进行支援。 正在此时,却在楚军的身后,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冲杀声。 这时,不论是站在城墙之上的吴军,还是正攀爬在云梯上的楚军,亦或是双方的主将,都在这一刻同时僵住了!这意外的声音将决定这场战役的胜败,对于正处于拉锯战的双方来说,有一支生力军的加入,那将具有怎样的意义! 城楼上的吉广隐隐有了一种期盼,他知道,专扶的主力是最有可能在这里出现的,当然也不能排除是楚军的后援部队。 那漫天的尘土散去,吉广隐隐看见了飘着龙的旗帜,那是龙幡军的旗帜! 吉广大喜,振臂呼道:“我军来矣,我军来矣!杀啊――” 吴军见是自家部队前来增援,无不重整旗鼓,士气增加了十分;而楚军闻吴军从背后偷袭,也不知道来援的吴军有多少兵力,无不惊惶失措,士气却减了十分。(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围点打援(3) 楚军主帅单浮于见身后有吴军杀来,大惊,也不知道吴军有多少兵力。楚军兵卒听说有吴军支援,也慌了手脚,一时楚军大乱。 单浮于不愧久经沙场,立即派出数十名军将飞马传令,进行弹压:“全军将士,原地不动,就地保持阵型!” 单浮于凝思片刻,想着南面的吴军大营也最多不过5千兵马,就算他们倾巢出动前来救援,也不会超过5千人,加上城内的守军也最多不过1万人。 于是单浮于稳定心神,传令三军:暂缓攻城,命后军改作前军,歼灭来援之敌! 但这吴军尽是精锐之师,运动极为迅速,见楚军回头厮杀,自己却不恋战,冲杀了楚军一阵,并不深入楚阵,便且战且走。 城上的吉广知是专扶派军前来救援,见楚军如潮水般退去,与来援的吴军接战,吉广便也大开南门,命巫丁率军3千,乘乱冲击敌阵。 楚军虽然人多势众,但腹背受敌,再加上军心不稳、人心惶惶,被吴军前后一阵冲杀,楚军只得向西缓缓而退。 速与见已经解了巨阳之危,自己的2千兵马实在有些势单力孤,意外地对敌军进行偷袭一下是可以的,但要和2万之众的楚军直面厮杀,自然是以卵击石。再说一叠军摸清了自己的兵力底细,黏上自己便会更糟,所以还是趁乱先溜为上。 速与率军冲击了一阵,便鸣锣退军。利用极快的速度撤出战场,为了避免楚军的追击,速与依然按照原路绕道返回大营。 吉广在城楼上见楚军阵型虽乱。但依然坚持苦战,乱中有序。而来援的速与之军已经飞快地撤离了战场,吉广担心巫丁的孤军出城会反被楚军围剿,便也传令城下的巫丁收兵回城。 单浮于见两路吴军各自退去,便传令全军自回大营。此次被吴军两路夹攻,虽然损伤不大,但被区区几千吴军杀得个手忙脚乱。单浮于自是恨恨不已,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了。 吴军以巨阳为支点,与专扶的大营成犄角之势。只守不攻;而且只要楚军攻击其中的一点,另外一点的吴军都会出兵支援。 兵法有云:没有3倍以上的兵力是没法攻城的,攻坚战必须数倍于敌。楚军虽有3万之众,对于吴军来说也就是以三对一。但要攻下吴军据守的巨阳。看来并不容易;毕竟,吴军的两路主将,专扶和吉广,均非等闲之辈。 楚帅单浮于见吴军防守得当,进退有据,也不敢轻进,便传令三军,在巨阳城之西扎下大营。与吴军对峙。 拉住楚军北上的脚步,缠住救援陈国的楚军主力。就是专扶这次“打援”的战略任务。至于“围点”,那是主帅王孙骆攻打陈国鹿城的使命。 ※※※※※※※※※※※※※※※※※※※※※※※※※※※※※※ 再说王孙骆率领大军经钟离,过蒙城,在陈国边境之上与专扶分兵之后,这1万大军兵锋所指,直逼陈国的边关重镇——鹿城。 这鹿城是一座大城,是陈国东南的边关重隘。在鹿城的两翼还有两座城邑,名为白宛和西宛,是鹿城周边的拱卫小城。 围住鹿城,攻克它,是吴国教训陈国的军事手段,是王孙骆这次出兵给自己制定的作战任务。 陈国获知了楚国出兵救援的回报后,举国上下皆同仇敌忾,不再像从前一般朝三暮四、两面三刀,陈国这次是铁了心要站在楚国一边。陈湣公又令司马公子留率全国之兵,略有1万之众来救援鹿城。 但陈国乃弱小之国,一直在大国的缝隙中苟延残喘,国家军队主要的用途就是稳定国君和朝廷的统治,也就是说陈军主要面对的是自己的老百姓,打仗对于陈军来说,基本上是天方夜谭。 但拥兵可以自重,公子留深谙其道。对抗强吴,虽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之;也算是自己作为陈国王室成员应尽的职责。于是公子留受湣公之命,率军1万,在宛丘祭旗出师。 陈国都成宛丘离鹿城不足百里,公子留走走停停,待大军开到鹿城附近之时,吴军已经在开始攻城了。 这鹿城的守将名为庸虎,所率守军不到2千人马,见吴国大军来攻,全城早已是军心不稳,人心惶惶。 王孙骆对白宛和西宛两座卫星小城暂不搭理,只是集中兵力攻打鹿城。庸虎只得紧闭城门,一面急遣哨马往宛丘求救。 此时已是五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王孙骆身着乌金重铠,骑着一匹白色西番良马,身披绿色风氅,在城下指挥攻城。 王孙骆先令云梯队攀城而上,避开城楼上陈兵的优势,吴军只是寻找陈兵防守能力较弱的城角、或是在弓箭射程的死角地带搭设云梯。 攻城的冲车也架设了起来,这吴军的冲车比楚军的要小一个型号,没那么庞大,所以箭楼上能够埋伏的弓箭手也要少一些。王孙骆让箭楼上的弓弩手居高临下,向城内放箭,放的却是用棉纱裹满了牛油的火箭。 嘶—— 一时火箭乱飞,城楼也好,城中的民居也罢,只要火箭所及处,城内一时火光冲天。这样一闹,鹿城的民心军心更加大乱起来。 王孙骆又派出弓弩手用火箭射向鹿城的城门,锋利的箭尖钉在那厚重的城门之上,乱箭齐聚,一时城门也火光熊熊。王孙骆曾经随孙武和伍员出兵伐楚,今日所用之火攻,多继承学习于当日的孙武。 王孙骆见鹿城基本上已经唾手可得,这鹿城上的守军本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守城器械,唯有弓箭和平常的兵器而已。王孙骆以手搭棚,望了一眼那些沿着云梯攀援而上的吴军兵士,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时有探马来报:“主帅,陈国出师1万,已经到达鹿城之西的西宛!” 王孙骆面色一凝,问道:“陈军何人为将?是否正前来救援鹿城?” “陈军乃司马公子留为帅,此时陈军已经开进了西宛城内,小人探得明白,陈军在西宛之后就不再前进半步,看来陈军欲以西宛为根据地,与我军对垒。” “再探!务必时刻探明陈军的动向!” 王孙骆在出师之前也对陈国的军事将领研判了一番:如果陈湣公要拜将出战,统帅的人选最大的可能将来自王室。 因为,陈国历代国君数次受权臣和军事首领的要挟,大权旁落,君王形如傀儡。这陈湣公好不容易理清了国内的形势,自己真正做了一回名符其实的君主,他怎么会放心把全国的军权交给一个外臣的手上?他必然会在王室人员中选出一位将帅来主持这次的军事行动。 而湣公的亲弟弟——公子留自然是最佳的人选。他身为王室成员,对于湣公来说大可放心,再说公子留爱好读书,颇喜兵法,对弓马剑戟,都略有涉猎。 但此人却十分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轻举妄动。 王孙骆自思道:“专扶来报,说已经凭借巨阳城为基点,阻截了北上的楚军,自己要利用最短的时间,攻下鹿城,击退公子留所率的陈军,然后便可退军向南,与专扶汇合。只要我们这两只军队再次集结起来,自然无所畏惧。” 王孙骆想到此处,便解下风氅,跳下战马,几步冲到中军将台,然后挽起衣袖,举起双槌,埋头击起鼓来。 “咚咚咚,——”那架漆红的大鼓,震耳欲聋。 那迅疾的鼓声,穿透弥漫的烟火,穿过那些层层叠叠的呐喊声,让吴军士兵全身充满了力量,此时的鹿城,已经风雨飘摇。(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围点打援(4) 云梯上吴兵如蚁,蜿蜒而上,鹿城高大的城墙,在夕晖里坍塌、变暗;经过这一天的激战,驻守鹿城的守将庸虎,远望着宛丘的方向,在城楼上含泪自刎。 城破,吴军攻城的先遣队打开了鹿城的城门,王孙骆高挥涵天剑,率军纵马入城。鹿城守军被围得铁桶一般,无处可逃。吴军大军入城,一阵绞杀,二千陈军转眼便烟消云散,只留下殷红的红霞漫天。 吴军占据了鹿城之后,王孙骆即命军士扑灭城中大火,清理战场,对破坏的城墙进行修缮,重新完善城防体系。 按照吴王的战略意图,攻克陈国城邑之后,吴国便会把触角延伸到这里,吴王意欲争霸中原,这位于中原枢纽的陈国简直就是寸土寸金、寸土必争了。 王孙骆攻下鹿城,心知公子留驻守西宛,便派出探马,打听敌军的消息。 至晚,王孙骆与监军胥门巢商议用兵之策。这次吴王出兵伐陈,并没有下达具体的战略目标。作为主帅,只能依据目前的战略形势,做出自己相应的判断。 王孙骆若有所思,看着几案上的地图,对胥门巢道:“我军已经攻下了鹿城,现在得专扶密报,楚将单浮于率军3万,已被专扶阻截在巨阳一带。” 但是胥门巢还是心有所忧,问道:“主帅‘围点打援’的计谋基本见效。但专扶只有区区1万兵马,要狙击单浮于的3万大军,他能坚持多久呢?” “本帅明白监军的顾虑,如果我们还想扩大战果,必须要看专扶能够拖住楚军多久,是这个意思吧?” 胥门巢点点头,过来指着地图上的白宛和西宛,笑道:“我猜测主帅的意思,好像舍不得这白宛和西宛?” 王孙骆哈哈一笑。道:“知我者胥子也!凭本帅对专扶的了解,他至少可以顶住半月之久。白宛不过是一座空城,可以忽略不计;只是这西宛的公子留有1万陈军,倒还有些棘手。” “难道主帅不担心。一旦专扶顶不住了,楚军从我背后杀来,我们必败无疑?” 王孙骆闷声道:“我们与楚军很久没有交过手了,对楚军的虚实也掌握得不够充分。楚国经过十年的休养生息,昭王又是一代贤君,这单浮于也不简单,乃是楚国的名将。如果我们一步走错,会满盘皆输的!” “这就是相国的出发点。按照相国的意思,现在这个时候,吴国最好不要和楚军交手。只要试探出楚国出手救陈,我们就立马撤军。大王和相国的战略方向都南辕北辙,在这样的军事行动上自然难以同步。” 王孙骆面色转忧,自语道:“大王急于图霸,而相国欲灭越巩固后方。本帅虽然赞同相国的国策。但我们作为臣子的,又岂能违背大王的旨意呢?” “主帅的意思是攻下陈国的西宛和白宛之后,我们就撤军回国?” 王孙骆点头道:“攻陷陈国的三座城邑,可以传达出吴国的战略意图:不管你背后有多强的靠山,都是靠不住的!” “是啊,我们不能折损了吴国的国威!我们现在有这个能力攻取这三座城池,可以向大王交差了。当然。我们试探楚国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两将谋划完毕,王孙骆打定主意,准备明日即出兵攻打西宛。 第二日一早,王孙骆留下1千吴兵驻守鹿城;自己亲率大军赶赴西宛而来。 西宛城位于鹿城的西面,离鹿城不过二、三十里,中间有一条小河名叫宛水。这白宛在宛水的上游,这西宛在宛水的下游。 宛水只是一条小河,没发大水之时,水不过膝。 不一会儿,探马来报:“西宛城尚无异动!城门紧闭!” 王孙骆喝道:“再探!” 王孙骆勒住马缰。回过头来对身边的胥门巢道:“本帅一直没有搞明白,这陈军主将为何把1万大军驻扎在西宛城,却置白宛不顾?” “西宛城比白宛要大许多,便于他驻军罢!”胥门巢猜测道。 王孙骆摆手道:“非也!如果是将军用兵,会置这白宛不顾么?正好可以利用白宛和西宛,成相互支援之势。我军如果攻其一城,另一城可驰援救之,这才是守城之道。” “这陈将公子留可能想保存实力吧?看他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来安心守城。” 王孙骆叹道:“本帅也有同感。他不救援鹿城就可以看出他的私心。根据本帅对陈国的了解,现在陈湣公好不容易掌握了实权,却担心大臣专权,所以对军权是极为看重的。这1万陈军可是陈国的全部家当,所以他让自己的亲弟公子留来率领这支军队,他才放心。可是我看这公子留率军出来后,并不想和我们接战。” “哦,难道他有拥兵自重的意思?”胥门巢自语道。 “是啊,陈国的家当在他手里,只要陈国不灭,我们攻下他几座城池又算得了什么呢?公子留正好利用这个作为拒敌的借口,把这支军队控制在自己的手里。然后把陈湣公架空,陈国便在公子留的掌中了。” 胥门巢不得不叹服道:“主帅谋敌,真是细致入微,将军得孙子真传也!” “我们这算得了什么?当日孙子和相国,率数万之众,纵横楚国千里,那才叫一个爽!” 两人各自仰头大笑,一蹬马腿,策马而去。 到了午后,大军到达西宛城前,王孙骆下令距城5里下寨。 第二日,王孙骆探测好西宛的地形,派兵攻打西宛的东门、南门和北门,唯留西门无人攻打。 王孙骆此次攻城却也奇怪,也不用冲车和云梯,只是让士兵在城下列阵呐喊,又派出士兵在城下挖掘壕沟,欲把西宛的护城河和宛水连通。 城上陈军一连三日见吴军只是呐喊,并不攻城,又见吴兵在挖掘护城河道,以为吴军定有奸计。 公子留更是度日如年,听说吴将王孙骆极能用兵,但现在这个阵势让自己一时也摸不清头脑,加上本来就没有死守的决心,便有了退军之意。 转眼已经过了五日,天色已暗,皎月已升。王孙骆在大帐之中,也不知转了多少的圈儿。自己想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西宛城,看来并不容易。 胥门巢劝道:“主帅不必闹心,如果陈军今日仍然不见动静,我们明日就攻城!” “难道我对公子留的判断是错误的?他真的会死守这弹丸之城吗?”王孙骆心有不甘道。 “也不能排除这一点。毕竟我们只有1万兵马,在攻打鹿城之时,还折损了数百将士,他利用1万陈军守城,也并非没有胜算。” 王孙骆摇头道:“如果真是那样,本帅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五日?” 这时有小校来报:“主帅!我军探马发现,有陈军趁夜从西门出城。巡哨军士请求增援!” 王孙骆和胥门巢相视而笑,王孙骆下令道:“传令巡夜将士:陈军趁夜突围,不知底细如何,不可轻敌接战!” 胥门巢贺道:“将军之计成矣!何不乘胜追击陈军?” 王孙骆却自有打算:“陈军主力没伤,楚军3万大军就在身侧,拿下陈国这三座城邑,足矣!” 第二日一早,西宛城楼上虽然遍插旌旗,但城内已经空无一人。王孙骆得报:陈军主帅公子留已经率军在昨夜弃城而走,退守到了洛邑。 王孙骆大喜,知陈军不敢轻动,便留兵3千驻守鹿城,兼守白宛和西宛二城。命探马时刻监视陈军的动向,如有异动及时来报。自己率吴军主力赶往巨阳,欲与专扶汇合。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姑苏之台 话说王孙骆攻下鹿城,在西宛退了陈国大将公子留,顺手拿下白宛城,陈国的三座城邑便被吴军占领。王孙骆见陈国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便留下3千兵马守城,自率大军赶赴巨阳。 楚军主帅单浮于见吴国两路大军汇合,更不敢轻举妄动,在对峙月余之后,吴楚两军达成城下之盟,各自收兵回国。 这一年,已是公元前491年,吴王夫差5年,越勾践7年是也! ※※※※※※※※※※※※※※※※※※※※※※※※※※※※※※ 这一年的夏天,天气十分炎热。吴王夫差传令后/宫宫监首领易旺,自己要携带郑旦移驾姑苏台避暑。 姑苏台乃是先王阖闾为了避暑在姑苏山上修建的行宫,又名姑苏台。这高台修建在姑苏山南麓,可以俯瞰整座姑苏城。 这日乃是七月十四日,一大早,吴王夫差和越女郑旦便坐上华盖之车,率着一群宫女宫监,浩浩荡荡,一路前呼后拥,奔往姑苏台来。 先是一连九曲的大道蜿蜒而上,曲曲折折,这条曲道宽略一丈,可驰驷庐车。到了姑苏台前,又是三曲三直的宽阔石阶,在石阶之顶,便可见有一座巨大的楼宇,依山而建。 于是众人下车,夫差手挽郑旦之手,拾阶而上。不过数步,郑旦已是娇喘微微、面色微红。 夫差一边耐心地等着郑旦歇息,没有理会身旁的宫女们。他仍然亲自照看着郑旦,看来今日心情极佳。 走走歇歇了数次,夫差扶着郑旦终于登上了姑苏之台。这姑苏台高有百丈。宽略三百丈,乃是一座巍巍高台,在高台的上部,便是一座宫殿,内有议事厅、书房以及寝宫。与吴宫内的长乐宫无异。这里不但可以与大臣们在议事厅议事,吃喝玩乐也件件不少,而且山上树木苍郁。是个消夏避暑的极好去处。 忙乱了一天方才安定下来,郑旦是第一次上山,自然有些兴奋不已。夫差和郑旦二人用过晚饭。便出了寝宫,到姑苏台前的‘望台’来信步游玩。 “臣妾在越国之时,便听说过这座姑苏台,不想今日能够亲自登台。大王请看。这里登高临远。可以极目百里之外。雄哉此台!” 夫差拉着郑旦柔软的小手,笑道:“这里还有一个妙处:待月升半天之时,再临台听风看月,与天相接,如有一支清曲相伴则是更妙!” 郑旦听得出神,遥想冥思了一阵,见此时天色已降,一轮圆月在夕光暮色之中朦胧升起。夜风习习,一阵凉风吹来。舞起郑旦身上的衣袂蹁跹,恍如天上仙子。 夫差温声道:“爱姬不但拥天仙之姿,而且颇知音律,善抚古琴。今日乃吉日良宵,有清风为伴,有明月弄影,不可不听清曲、不得不赏明月。” “臣妾观大王今日,定然有意外之喜。大王今日从离开长乐宫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是十分畅快的样子。” “寡人不妨告知爱姬:寡人命王孙骆为帅,出兵伐陈。不意楚昭王派遣大将单浮于出兵救援。本来这也在寡人的预料之中。只是在这样的形势下,王孙骆依然攻陷了三座陈国的城邑。寡人今日获知前线战报,所以欣慰不已。” “大王雄才大略,有勇有谋,真乃吴国之福也!妾往日在越国之时,只听说有个伍子胥,是吴国极为厉害的人物。如今看来,此言甚谬!” “这老相国主要是现在年纪老了,但他自己还不愿服老。譬如这次出兵伐陈,他是不同意的,说什么先灭越……什么的。咳!反正说是先要稳定,不可轻举妄动。寡人就偏不信他的。这不,王孙骆出兵陈国,取三城而归,那么吴国的势力范围就更加地扩大了,可以渐渐西进,打通与中原的通道,为我们最后逐鹿中原奠定基础。” “臣妾就知道,大王有争霸中原的雄心壮志。老相国是太多心了,可能对我们越国也有成见。越王就在马厩里为大王养马,难道越国还能怎样?看来老相国是真的有些糊涂了。” 夫差似乎想起了什么,对郑旦道:“寡人曾经应允过爱姬,说是找个时间和勾践和范蠡见一见,这些天寡人忘了此事。” “多谢大王如此用心。妾忧乡思家,能够见一见故国之人,听一听家乡之音,自是大王莫大的恩赐!今日到这姑苏台,臣妾望月思乡,这正对面的南方,便是妾的家乡故国了!” 夫差上前软语安慰了一阵,叹道:“爱姬不如意事有之,但爱姬可知: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人人皆有。寡人虽身为一国之君,还不是常有不如意事者!” 郑旦有些不解道:“大王乃一国之主,难道还会受人钳制么?” “哎!你居于深宫,少于闻事。譬如怎么对待越国这件事上,寡人和相国就各持己见,难以沟通。” “大王既然制定了自己的方针大计,他作为相国,难道敢违命不遵么?” “话虽这么说,但他作为相国,后面自然也有一班大臣跟着他。他乃元勋老臣,在吴国树大根深,寡人岂能肆意而为?” “臣妾不懂政事,也不通古今。妾只是明白,大王乃一国之主,就是让臣妾马上去死,臣妾也不会迟疑半点!” 吴王思忖半晌,点头道:“爱姬虽然说的在理,但国事繁复、关节甚多。现在经过数年的磨砺,寡人已经能够独立地展开和施行自己制定的国策了。像这一次派兵伐陈,就是寡人一意孤行的结果。就算相国反对,寡人还是要派人去执行。我大吴不能听命于耄耋老者,现在的相国非伐楚之时的相国,我夫差也不是曾经的先王了!” 郑旦注目道:“大王,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夫差笑道:“爱姬请明言,寡人恕你无罪!” “妾作为越女,有幸侍奉大王。但妾是一个亡国之奴,妾从越国奔往姑苏的路上,只见得越国之境已是哀鸿遍野、人丁寥落。可叹越王不知天高地厚,与大王争雄,至有今日养马为奴之耻!妾能有幸在君王的身边,为大王侍执巾栉。妾请大王垂怜,赦免越国之罪!” 夫差沉吟半晌,望了郑旦一眼,半日才道:“爱姬所言不差,寡人本意有赦越之心,但勾践与寡人有杀父之仇,再说朝中大臣也有反对之声,特别以相国为首的一班老臣,对寡人赦免越王之死已经深为不满,寡人可以赦免越国,但不能赦免勾践!” 郑旦悠悠叹道:“越国经此一败,国势衰微,那里还有能力与吴国为敌?大王乃仁君之主,非常人可比,自然可为难为之事。” 夫差沉默良久,拉着郑旦之手,笑道:“先别说这些罢,免得气闷。今日月明风清,乃是良宵之时。走吧,我们先去‘拜月台’观月赏景。” 两人边谈边行,天上的明月冉冉,悬垂就在咫尺。此时月光如水,浓密的树林深处,月影横斜,处处虫声低鸣,萤火隐隐。 二人来到拜月台,这拜月台是一处空旷的平地,上面修筑了几处休憩用的石凳石案。在拜月台的前面,筑有一方清潭,在清潭的四处,伫立着一些造型各异的山石,有些山石就势取形,或如卧牛、或如犬马,透出古拙之气。 这时,有宫女上前献琴。夫差拍手道:“这才好了,对着这月色,爱姬可抚琴一曲,方对得起这晓月清风。” 郑旦先是凝神静气,盘膝落座于石榻之上,调了几声琴音,方十指飞扬,轻启朱唇,唱道:“月色濯濯兮,月影几许?佳人弄琴兮,契有知音。故国冥冥兮何处,遥遥清风兮可枕眠?妾心悠悠兮,树枝横斜;暮天苍茫兮,妾心何伤?” 吖吱―― 琴声过处,有数只夜鸟惊飞,搅动一潭月色,弄皱一汪清池。(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五十九章 郑旦隐梦 第二日午错,夫差和郑旦在姑苏台休闲散居。夏日的太阳似火,透过寝宫的木格花窗,只见外面金光耀眼,蝉声恬噪。 这时宫监总管易旺在寝宫外轻声禀报道:“大王!太宰刚刚到达,在议事厅候着,说有事面谒大王。” 吴王夫差先是没有答话,看着外面的日头,皱了一下眉,低声嘀咕了一句:“真是难得讨个清闲!”半时又扬声道:“寡人马上到议事厅去,你可知和太宰一同来的,还有何人?” “除了太宰的随从,并无他人。” 夫差便与郑旦别过了一声,出了內寝,穿过一道石栏长廊,这长廊的两侧,都是鼎口粗细的柏木苍松掩映,只见浓荫处处,山风阵阵。 展眼到了议事厅,伯嚭拜见了吴王,身着宽袍大袖伏在地上给夫差叩头。夫差忙命起来坐了,令侍卫拿来山上潋好的井水,为太宰冷敷了面,赐了一壶凉茶,待伯嚭拾捣利落,夫差才倾身相问:“今日如此炎热,太宰却上山来见寡人,可有事否?” “臣得齐国密报:齐国趁晋国内乱之际,正在上下其手。现在晋国、齐国为敌,我们可以从中渔利。主公此次出兵陈国,王孙骆攻陷三城以归,极大地打击了陈国,也震慑了楚国。臣请主公审时度势,趁机可图中原!” “晋国和齐国又有何事?”夫差问道。 “在六月之时,晋国二卿为乱,齐景公派遣大臣陈乞、弦施纠合卫国大臣宁跪,分兵五路攻打晋国。” 夫差沉吟道:“现在晋国是赵简子当政,而荀寅、赵稷二卿在邯郸与赵简子为敌。晋国正在内乱之中,看来齐国想通过援助荀寅和赵稷来削弱晋国的实力。” “主公看得明白,齐景公虽然是耄耋老者,素来却有桓公之志。齐国趁火打劫,晋国不但要平定内乱。还有回击齐、卫联军,晋国却是更加艰难了!” 夫差有些不解道:“晋国是我们争霸天下最为强劲的对手,现在齐国如果能够袭败晋国,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好么?” 伯嚭道:“虽然晋国苦于内乱。齐国欲趁火打劫,但晋国的国力依然不可小视,臣以为凭借齐国是难以撼动的,齐国还没有这个实力。臣有一策,特来与大王相商。” “爱卿可细细说来。” “齐国一直把战略重心放在与晋国的较量上,但齐国又没能审视自己的实力,所以齐国的国力渐渐被消耗。我们吴国经过先君的励精图治,开始崛起于东南,何不趁此良机,北上图齐?” “如果我们谋齐。岂不是相助晋国耶?寡人以为此计不妥。” “请主公细听:晋国正处于内乱之中,在近些年是不能恢复元气的,只要我们谋定了齐国,再想法治住晋国,大王称霸诸侯的雄心大业就指日可待了!” 夫差思之良久。本想传令相国伍员来姑苏台相商,但想着这老匹夫肯定会唧唧歪歪地训诫一番,便打消了这个主意。又想着攻打陈国这件事也是相国极为反对的,但王孙骆不但很好地完成了任务,而且还捎带着震慑了楚国,真是大快人心。想到此处,夫差不由得有些心高气傲起来。便自有了主意。 “太宰可知,王孙骆的大军正班师回朝,此时却在何处?” “臣前日得谍报所知,说是已经过了钟吾。” “如果寡人让王孙骆的伐陈大军,掉头北上,攻打齐国如何?” “王孙骆的手上只有2万兵马。又在攻陈和退楚的战役中损折了不少,齐国是一个大国,大王不可小觑。” “现在齐国正在对晋国用兵,他是不会想到我们会出兵的,这叫着出其不意!当然。寡人也会为王孙骆增兵添将。” 伯嚭点头道:“大王的主意甚好,只是,——只是要调动大军,是否要告知相国?” 夫差顿了片刻,环视了一阵这座议事大厅,这是用石基和木柱构筑的建筑,青石的地面,浸出丝丝的凉意。 夫差叹道:“还是与相国商议一下罢!爱卿即刻为寡人发布一道诏令,命王孙骆率领大军在钟吾就地扎营,等候寡人新的诏命!” 伯嚭受命,还是心有所虑:“相国一直反对大王北上用兵。臣以为如果与他商议,定然会遭到他的反对。” 夫差道:“相国并无二心,只是与寡人政见不同罢了。寡人也曾自思,相国提出的先灭越,在继续打压楚国的基础上,联合齐国谋定晋国,这是相国图霸的方略。相国提出的方略虽然不甚合寡人之意,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伯嚭见夫差如此一说,心里也有些诧异起来:联合齐国是相国的政见,而用武力征服齐国,是现在他们君臣二人的主张,这种分歧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伯嚭半日无语。夫差道:“请太宰转告相国,明日就请相国幸苦一趟,来这姑苏台,寡人有事相商。” 伯嚭领命而去。夫差站起身来,见易旺在身侧等候服侍,便吩咐道:“寡人要到书厢去走一遭。听说这座书房,有先王酷爱的书简,寡人今日就去走一走,细细查看一番。” 易旺便在前面引路,几名宫女仆从便簇拥着吴王离了议事厅,转过那道石栏长廊,却转向西去,有一间极为精致的小厅,便是书厢了。 夫差令众人在外面厢房候着,自己一人进了书房。虽然到这姑苏台也有了数次,但自己一直不曾到过这座书厢。他信步在书橱的木格上翻看了一阵,看着那一堆堆的竹简,意兴阑珊。 当时吴人断发留爪,民风彪悍,与中原之国相交甚少,尚需王化,对于书籍竹简,除了王公士子,却是极为稀罕之物。而夫差从小喜欢弄枪使棒,对读书却并不上心。 夫差在竹简之中翻看了一番,见有《周官》数篇,便挑出来放在几案之上,又见有一些较为新鲜的竹简,似乎是新入库的。夫差拿过来一看,却是一篇记录孔丘讲话的随记。 而夫差听说过这位孔丘,是一位辗转各国的大儒,据说是天下最为博学之人,有弟子三千,现在好像是在蔡国。夫差深感困惑:既然孔丘为天下大贤,却不能被大国所用,不过在鲁国、卫国这等小国为官理政,从没掌过大国权柄,所以夫差便有了些好奇之心,拿了几篇《周官》和孔丘与弟子们的几篇随记,命易旺拿了,便回到內寝,寻时览读。 夫差回到后寝,见郑旦正坐在窗下枯坐,夫差道:“爱姬何故如此落寞?” 郑旦忙起身拜了,幽幽叹道:“妾昨夜随大王游览这姑苏台,回宫半日难以入眠,后来睡过之后,又得一梦。但妾不知此梦吉凶如何,所以在此遥思。” 宫女过来为夫差脱去长袍外套,只穿了一件白绫短衫。夫差见郑旦穿的是薄纱纶裙,肌肤如雪,便上前笑道:“爱姬不妨说出来给寡人听一听,寡人为你解一解此梦。” 郑旦道:“妾之梦说来也怪,有一只猛犬,蹲卧在卧榻之侧,妾在梦中也是高卧之状,待妾睁眼一瞧,这只猛犬便上来撕咬臣妾,臣妾便被惊醒起来。” 夫差沉吟道:“难道有人欲害爱姬不成?罢了,爱姬乃寡人的心爱之人,何人敢加害于你?请爱姬宽心,只要有寡人在,爱姬无忧也!” 夫差好言劝慰了一番,二人卿卿我我,厮磨了一阵,自有一番浓情蜜意不提。 到了第二日,便有侍者来报,说相国在行宫外求见。 ------------ 第一百六十章 伍员论晋 吴王夫差知伍员上姑苏台来,便对易旺吩咐道:“你先去告知相国,寡人在议事厅和他相见。顺便传令下去,为相国备好凉茶和消暑之物。” 到了议事厅,君臣相见,寒暄了几句,夫差慰劳辛苦,命侍者献上凉茗。 只见伍员穿着宽袍大袖的赤袍官服,头束紫金薄云冠,金簪横插,白发皓然;腰间乃是一方虎形白玉带钩,长袍及地,虽满面热汗,但神采奕奕、精神矍铄。他一仰脖吞下了满爵凉茶,方谢过王恩。 夫差道:“现在天气甚是炎热,寡人移驾姑苏台,实不得已,相国此来,一路辛苦!” “老臣身子倒还硬朗。只是酷暑过后,常有水患之灾,老臣深为忧之。” 夫差为伍员赐座毕,思忖了半晌,方问道:“吾国数年以来,一直风调雨顺,如果按照相国的说法,今年可能天降灾患么?” “民安则天不怨,国定则天不咎。天降祸福,臣岂敢乱加揣测?” 夫差想着自己即位以来,上天还算眷顾自己,国内安定,民心归附,正是大展宏图之际。再说自从袭破越国以后,诸侯对吴国的态度就更加恭敬谦卑,这让夫差不得不有点飘然起来。 这姑苏台的议事厅是一座木阁楼,依姑苏山悬壁而建,树木苍翠,浓荫如盖,是姑苏台最为凉爽之地。当日先王阖闾建这姑苏台时,为了体谅大臣,不但把议事厅设在姑苏山最为凉爽的地方,而且在议事厅隔壁设有供大臣们临时歇息的驿馆。 夫差正襟危坐,端正了面色,对伍员道:“寡人今日招相国上山。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与相国相商。不知相国近日可曾听闻:齐国正出师攻晋?” 伍员道:“齐景公联合卫国,五路攻晋,老臣略有所闻。” “哦,凭借齐国的实力。相国以为齐、卫两国的胜算如何?” “难矣!景公欲图霸。但凭借齐国的实力是难以与晋国为敌的。虽然晋国现在正面临着严重的内乱,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晋国地势险要。民风彪悍,再说现在的晋国是赵简子为政,此人经过一番励精图治,革新亩制。调整赋税,使晋国能够自安。臣以为齐国此次出兵,并无胜算!” 夫差是最为关心晋国的消息的,在他的心目中,他隐隐感到,自己以后如果要争霸天下,晋国就是自己最后要征服的国家。 夫差道:“晋国经过士鞅和荀砾的一番折腾。又经历六卿之乱,使霸业开始土崩瓦解。特别是在召陵会盟之后,诸侯渐渐与晋国离心离德,而齐景公在这个时候欲把霸主之位从晋国手中夺取过来。所以才有今日的五路攻晋。” 伍员叹道:“可惜天下之强,莫过于晋国。从晋文公起,晋国便是诸侯的第一强国。由于后来晋国实行了卿位制度,六卿专权以来,公国势力衰微,国家大事,由六卿分权治之。到了现在赵鞅执政,他已经看到了这一点,如果晋国能够从他手上改变六卿制度,国家得以重振,国力得到恢复,那么晋国的霸主地位无论是谁都是难以撼动的。” “赵鞅实为专晋国之政,把六卿之权集于一身。相国以为赵鞅此举,对晋国是利是弊?” “赵鞅虽然专六卿之权,但他能识大体,能最大限度地维护国家的利益而不只是自己的利益。现在他正在试图灭掉范氏和中行氏,齐景公此时出手,也是一着妙棋。” “按照相国所言,晋国不可图耶?” “臣以为齐国和晋国已经为了霸主之位争斗了数十年,我们吴国新兴于东南,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韬光养晦,越国和楚国都是我们的心头之患,大王不可不防!” 夫差沉吟道:“寡人并不关心齐国攻打晋国的胜败如何。既然齐国一心图晋,国内自会空虚。寡人之意,我们可趁此机会,出兵攻打齐国。先败齐,再图晋,后图中原如何?” 伍员听后大惊,谏道:“吾国刚刚用兵陈国,将士还未休整,不可贸然用兵。用兵过勤,民心生怨,而且军心懈怠,不能用命。再者。臣以为齐国可以为盟,不可为敌也!” “相国主张联齐抗晋乎?” “现在诸侯之中,唯晋国最强,再说晋国是霸主之国,只要打败了晋国,大王图霸中原的雄心即可实现。但是只凭借吴国一国之力,臣担心难以成功。” 夫差缓缓站起身来,背着手踱步起来,走到墙上挂着的一幅羊皮地图前,只见上面山川纵横交错、城邑星罗棋布。 夫差示意伍员一同看图,指着齐国的国都临淄,道:“我们现在臣服了南方的越国,如果继续北上,打败齐国,我们吴国的国威就会蒸蒸日上,诸侯都会畏惧我们。晋国现在内乱频频、自顾不暇,待本王平定了齐、卫诸国,晋国岂敢同我们争锋耶?这叫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臣担心的却在此处,:一是我们还没能完全臣服越国,后方未稳;第二是出师伐齐,胜算几何?如果我们没有一个同盟之国,假使楚、晋、齐等强国联合制吴,我们孤立无援,那时却如之奈何?” 夫差道:“吾国伐齐应该有一定的胜算,王孙骆不但逼退了楚国之兵,还攻陷了陈国的三座城池以归,现在正准备班师回朝,我们不如现在增兵王孙骆,趁齐国空虚,命他北上击齐!” 伍员见夫差一心伐齐,不由得有些焦躁起来。向吴王拱手施了一礼,力争道:“大王如要出兵伐齐,如果楚国趁我国内空虚,出兵攻我后方,确当如何?或者越国趁此乱势,重新复国与我为敌又该如何?大王!臣以为如果一步走错,则会全盘皆输!” 伍员继而道:“如果这样的形势一旦形成,我们将三面受敌,那就离灭国之日不远了!” 夫差微愠道:“老相国何出此言?越国被寡人臣服,楚国有畏惧吾国之心,他们岂会轻易对我用兵,与我为仇?” 伍员道:“强弱之势乃此消彼长,国家的强大必须依靠数十年的心血甚至更长的时间;而一个国家大厦将倾之时,就是一步走错就能致命,一个错误的决定就能葬送数十年的努力!” 夫差犹豫了片刻,问道:“相国极力反对伐齐,那也罢了。寡人想着齐国是老牌的强国,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再动手也不迟。只是如果我们和齐国结盟,可有何凭借?” “先君在时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和齐国结盟,先君和齐景公联姻,为前太子波娶了齐国的少姜公主。” 夫差思忖良久,点头道:“相国所言有理,曾经有唐、蔡两国收归于吾国羽下;现在唐国已灭、蔡国是自身难保,诸侯之中我们的确没有一个同盟之国,再说楚国已经日益恢复起来,国力非前日可比。寡人愿依相国之谋,暂不伐齐。” 伍员舒了一口长气,指着晋国的都城新绛道:“臣获谍报,晋定公在赵鞅的建议下,已经分兵邀击齐、卫联军。现在诸侯之中,风云变幻,大王一定要沉下心来,静观其变,切不可心浮气躁,请大王慎之、慎之!” 君臣二人议定罢兵之议,伍员心知这次吴王欲出兵伐齐,定然是伯嚭的主意。伯嚭身为太宰,爵位虽在自己之下;但伍员觉得,伯嚭和夫差的联手,让自己防不胜防。 一面要掌控这个国家的正常运转,让自己的施政纲领得到完整的贯彻;一面要防备着射向自己的暗箭,还要在吴王和伯嚭形成的权力联盟中找到回旋的余地、可以击破他们掣肘的办法,阻止他们的异想天开和膨胀的雄心壮志,以免国家受到打击和创伤;这让伍员觉得,现在已经不是阖闾的那个年代,自己雄姿英发,指点江山。那个时代,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简直有些遥不可及了。 ------------ 第一百六十一章 美人设关 君臣二人议罢国事,吴王夫差便站起身来,对易旺吩咐道:“你去安排宫监们整理驿馆,今晚相国就在山上歇息,明日好趁早下山。” 伍员见夫差面色和缓,心情颇佳,便趁机进言道:“老臣有逆耳之言,今日不得不说,还请大王震耳一听!” 夫差立定脚步,望着跪在阶下的伍员,讶然道:“相国请起!相国既有话说,可尽管说来。” “老夫听说自从越国请降以来,每年都有越女进献给大王。虽然表面上似乎是越国君臣的恭谨之心;但老臣以为,这其实是越人的狡狯之处,他们深藏祸心,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夫差听后面皮泛红,强忍住怒火,道:“相国此言差矣!越国现在成了我们的属国,越国之宝便是我们吴国之宝;越国之女也是我们吴国之女。越人爱我,有何不可?而相国却说什么包藏祸心,这难道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么?” 伍员闷声道:“越臣文种乃是足智多谋之人,现在越国由文种治国,大王不可不防!吴国美色自有不少,大王何必宠幸越女?越国乃敌对之国,对我们身怀怨望之心,臣深为大王忧之!” 夫差哼了一声道:“越国是吴国的属国,难道不应该有所进献么?再说她们区区女子,还能把寡人怎样?相国何必出此牵强附会之语?” 伍员继而道:“臣听说有越女名郑旦者,乃越女之首,深受大王的宠爱。越人进献女色,就是要让大王沉湎其中。自古因女子失国的君主难道还少吗?所以大王万万不可被这些美色所惑,大王戒之可也!” 夫差心里一阵冷笑:“这老匹夫现在的真实意图显现了出来,他明知郑旦乃是寡人的心爱之人,却拿她是越国人来说事,专门与寡人作对。” 夫差面色一冷,微怒道:“老相国对越国一直心存芥蒂。有猜忌之心;但郑旦乃一越国弱女,难道也成了相国眼中之钉?” “老臣非为一己之私,这位郑旦,臣打听得十分明白:她本为诸暨的越国女子。被文种选中,授以弦乐歌舞。后来备选吴宫,受大王宠幸。而色能消志、欲能蚀骨,此女禀天地之秀,大王既爱之,臣自然视如眼中之钉。” 夫差气不打一处:“伍员大胆!寡人非三岁小儿,亦非昏君。寡人后/宫之事,非相国可问也!” 伍员听后也生怒起来,禁不住两眼冒火,抗声道:“王之后宫亦如国之后院,越女俘获大王之心。岂能小觑?如果大王被越女的妖言所惑,对越之事,岂能不失之偏颇?” “寡人堂堂一国之君,岂会受女子摆布?相国之意,难道是说寡人是一个昏君吗?” “老臣不敢!” 夫差在议事厅气咻咻地转了几圈。怒道:“按照相国的意思,这些越女该如何处之?” “越女入宫,有的已经受大王的临幸,不可遣返,不如以别宫圈养,大王避之即可。有的没被大王临幸的,如果大王愿意赏赐给诸臣。也是一个法子。” 夫差气得面皮发白,冷笑道:“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说完便冷着脸拂袖而去。 伍员还欲说点什么,见夫差怒气冲冲地去了,只得作罢。出了议事厅,越朋上来接住,下了姑苏台。一行人乘车下山而去。 这边吴王回到后寝,见郑旦身着一袭浅色薄纱长裙,逶迤垂地,更显得婀娜如柳、玉树临风。 郑旦上来接住夫差,一边为夫差更衣。一边问道:“妾见大王刚入宫来之时,面沉如水,何也?” 夫差恨恨不已:“真是气煞我也!这个老匹夫真是越来越昏聩了!寡人恨不能杀之!” “大王去见相国,何故如此生怒?” “这个老匹夫真是可笑!可笑之极!按照他的说法,寡人岂不是成了商纣,爱姬就是那妲己了?”夫差口中依然恨声不绝。 郑旦察言观色,试探相问:“大王和相国议论国政,怎么有闲心论及臣妾?” “老匹夫整日视越国如眼中之钉,当然会伤及无辜。” 郑旦浅笑道:“大王又何必生怒?相国是担心臣妾蛊惑了大王,但不知相国是不是抬举臣妾呢?臣妾只不过是亡国之奴,有幸得君王薄幸,臣妾做不了妲己,君王也定然不会做那商纣,老相国难道想做那比干?” 夫差恨恨道:“他想做那比干,究竟寡人不是那商纣!” 郑旦见夫差郁郁不乐,便吩咐庖人备宴整酒,自己抚琴弄影了一回,为夫差把酒言欢。 及至夜昏之时,宫女侍候夫差洗浴,郑旦寻机密问易旺原委。 易旺道:“相国此次上山,本来与大王商议的是伐齐之事。因为前些时日太宰主张伐齐,所以大王就传相国上山商议,但相国却十分反对伐齐,大王也同意了相国的主张,罢了伐齐之议。后来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夫人身上。” “相国所言如何?” “相国劝诫大王,说要把越国进献的美人全部圈养起来,或者赏赐给大臣们,所以大王十分生气。” “相国怎么又说起我来?” “相国说夫人乃是越国美人之首,是大王最为宠信的,劝大王要远离夫人,免得受人蛊惑,后来又说大王沉湎女色什么的。” 郑旦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对易旺戒之道:“这些深宫之语你等不得往外乱道才好,以免自寻祸端。我一个女流之辈,又是亡国之奴,竟然还会受到相国的猜忌。罢了,罢了!” 易旺见郑旦的眼中流下泪来,便劝道:“虽然夫人受相国的猜忌。但大王心明如镜,只要大王心里有夫人,夫人何必忧虑,又害怕什么呢?” “小女子在越国之时,就听说过相国的大名,在诸侯之中,相国可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我在越国只听说过相国之名,却不曾听说过吴王。小女子被相国构难,自然难以自保。” 易旺道:“那是多年前的老黄历了。小人跟随大王多年,可以说无事不知!现在吴国之中,大王为了制约相国,有意和太宰结为政治联盟,以免相国独专大权,所以大王对相国十分防备。只要夫人受大王的宠幸,相国岂能奈何?” 郑旦又勾了一句,假意问道:“相国不是吴国的栋梁之臣么,大王怎么会防备他?” 易旺见并无他人,低声道:“相国乃先世老臣,功高盖世,又扶持大王得储。小人听大王说过多次,如果不加钳制,诸侯只知吴国唯有相国却无吴王了!” 郑旦打住了易旺之语,长叹一声道:“罢了!相对大王来说,我虽受些委屈,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你们如何知道,一个浮萍浪迹之人的亡国之痛?现在相国欲要除我,还不是易如反掌?” 易旺劝勉了郑旦几句,这位如花似玉的女子,禀天地之灵秀,在易旺的心里,是无论如何都与死亡和毁灭之类的词语联系不上的。他想着,每一个男人,包括执拗的老相国,也自然会有怜香惜玉之心,有谁会对这位国色天香的弱女子痛下杀手呢? 不过一顿饭功夫,夫差洗浴完毕,回到后寝。郑旦强作欢颜,上前接入。 闲言少叙,转眼已过月余,时令渐入秋季,在8月末又下了一阵好雨,天气渐渐凉爽起来。 转眼已是9月初,夫差传令,姑苏台全部人员下山入宫,回到姑苏城的王宫大殿。而郑旦的目光,隐隐地注视着在墓室养马的两位越国人,那是越国未来复兴的的希望,也是她作为越女入宫的使命。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故国他乡 吴王和郑旦从姑苏台回到宫城,此事暂且不表。且说这日勾践和范蠡收拾好马场,把马粪冲刷得干干净净。经过上次吴王的嘱咐,太宰伯嚭派人重新修筑了几间木阁板房,中间是一间小厅,后面是勾践和凤仪的睡房。而原来勾践居住的那间石室,现在归了范蠡。 勾践坐在一只木桩之上,歇息了一阵,见范蠡端立一旁,很是恭敬。勾践摆了摆手,再三示意道:“现在这里并无旁人,哪里需要这么多的礼数?按照时间算来,今日吉农应该来了?” 此时已是午错,天空阴翳。远眺姑苏城,只见一抹模糊的暗影。 多日以来,君臣三人就像井底之蛙,被雪葬在此处,对外面的世事一无所知。而只有吉农,能够从他的嘴里,获知一些宝贵的信息。 范蠡点头道:“现在天气渐渐凉了起来,如果没有意外,吉农应该今天来见。怎么,大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传送出去?” 勾践叹道:“哎!真是光阴似箭如白驹过隙,我们入吴转眼已经两年了。前些日子让吉农去打通伯嚭那里的关节,看来也没个成效。” 范蠡劝道:“大王不必灰心。按照文种的布局,先是极力打通伯嚭的关节,让他先在吴王的面前为我们说话,这是其一;再就是要看郑旦在吴王面前的发挥如何,如果郑旦能够吹一吹枕边风,吴王被她所动,我们返国的事就成功了一半,此其二。其三就是要有机缘了,‘谋事者在人,成事者在天’,只要我们尽力而为,成与不成,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勾践半晌无语。话虽如此,现在既然有了一线转机,就像浓密的乌云,裂开了一道亮光。就像一汪死水,激起了涟漪;而自由,对于勾践这个阶下之囚来说,就像梦,不愿放弃,虽然现在还不能把它变成现实。 君臣一整天都盯着前面的那条官道,不住地拿眼往那边觑视,但都没能发现吉农的身影。 范蠡见勾践面色黯然,便劝道:“臣入吴以来,就立下了两个志愿。就是陪大王从难,让大王无性命之忧,此其一;让大王全身返国,此其二;现在吴王虽然没有应允让我们回国,但也没有杀掉我们。还提高了我们的待遇,也就说明,吴王有宽我之心,我们第一步的目标已经实现。下一步就是要获得越王的信任和怜悯,让他觉得,我们是真心臣服于他的。” “伯嚭一直在为我们做工作,也有了一些成效。寡人只是有些担心。伯嚭一人孤掌难鸣。伍员身为相国,是我们的大敌,凭伯嚭一人之力,是难以撼动他的。只要伍员在,你我君臣回国之途简直比登天还难。 你刚才所说的郑旦,吉农曾经也说过。是文种特意培养的舞姬,但她在宫中发展如何,我们还一无所知。如果她不被吴王宠幸,那么,她的作用就微乎其微。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得传令文种,另图它策。” 范蠡点头道:“大王此言不差,吴王所好者:美人、名望还有就是膨胀的雄心。他把眼光抬得极高,他是看不见脚下的,对于我们越国,他曾经的手下败将,吴王是不屑一顾的。那么,就给了我们机会和希望。如果我们是吴王强大的对手,他一定会除之而后快。” “将军的意思是,示弱于人,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战略?” “是的,我们现在是吴王的奴仆,我们就把奴仆做到极致。让吴王觉得,我们已经失去了斗志,失去了尊严。一个失去尊严的人,在别人的眼里,不但是一个懦夫,也是一堆垃圾,是没有人注意你的。就像市井上的乞索儿,你都懒得上去踢他一脚。所谓的韬光养晦,就是一种舍得吃亏的策略,就是吃小亏赚大便宜。” 勾践从木桩上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向马厩。 他抚摸着骕骦宝马如棘的鬃毛,长叹了一声。 到了黄昏之时,却有宫内侍从前来传谕,说明日吴王夫差将来此祭拜先君之墓,传越国君臣就地应召听命。 内侍一走,勾践便急不可耐地问道:“吴王来这里定然不会只是祭拜这么简单,将军以为是何道理?” “我们被困于此,对外界的情况知之甚少。只有每次吉农能够带些消息进来。但这次吉农一直还没前来相会,臣也不敢妄加揣测。” “将军何不卦之?是凶是吉,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这时王后凤仪身着青布粗衣,正端着一只木盆,洗衣归来。听到君臣相对之语,接言道:“命者,何需卦也?妾随大王入吴之前,会想着有今日这等装束否?妾这青衣,看看,还有这束发布巾,真是难看死了!但臣妾并不怨天尤人!” 勾践一听也禁不住笑了,指着凤仪道:“虽然爱姬是一番农妇打扮,却也十分可爱,掩不住身上的国色天香。只是这些年难为你了……”刚说完,却有些哽咽起来。 范蠡便告辞退下,凤仪上来软语相劝,勾践长吁短叹了一阵,一夜无话。 第二日直到午后,才望见前面的官道上人喧马嘶,先是禁军卫队在阖闾的陵寝四处警戒起来,再才是一群满身甲胄的重装骑士,作为前导,引着吴王的驷马之车缓缓驰来。 因为阖闾的陵寝离姑苏城只有十余里之遥,为了便于祭祀,夫差下令从姑苏城到阖闾的陵墓之间,修建了一条官道。不但宽阔平整,还在道路两侧种植了不少的树木,多年之后,树木成荫,这条官道就成了一条绿荫大道。 旌旗飘摇,鼓乐齐鸣。一行人鱼贯而入。 司礼官颂过祭词,巫师献过白羽之舞,夫差率众先至阖闾陵寝的祭拜台祭过父王,便召勾践和范蠡君臣上前相见。 勾践当中跪立,身侧为王后凤仪,身后为将军范蠡,三人拜过夫差,行三拜九叩之礼。 这时只见数位宫女从一驾马车之上依序而列,渐渐围成了一条甬道。从车上下来一人,双手提着一袭红色剔花长裙,款款步下车来。 夫差忙上前接住,牵了那女子之手,二人立于众人之前。 夫差闭目问道:“跪着的可是越王勾践?” 勾践叩头于地,答道:“正是罪臣!” 夫差又指了指后面跪着的范蠡,对那女子道:“这位可是越国赫赫有名的人物,叫着范蠡。固城山一败之后,随了勾践入吴。” “这位,是你们越国的王后,唤着凤仪,爱姬可来见见。” 只见那女子道:“妾乃郑旦,越国诸暨之人,现在吴越一家,你们虽说是妾的故主,但越国归于吴王羽下,恕小女子今日无礼。” 勾践只是唯唯而已,并不敢抬头一观。 只见夫差道:“你们都起来回话罢!爱姬思乡,多次请求寡人,与你们君臣一见,了却这桩心事。” 范蠡在一旁睨了郑旦一眼,见她婀娜如水,有南国水乡之韵。再看夫差对郑旦的架势,简直就是一个扶花使者。范蠡心中一喜,自思道:“此女不但有沉鱼落雁之容,而且天资聪慧。此次她说是思恋故国,缠着夫差要与故主一见,其实并不在说什么言语,就在行动之中,用夫差在众人前的表现,告诉勾践和范蠡:我郑旦已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其它的寓意,不言自明。” 夫差在越国君臣面前自然是威风八面,拿足了架势,便领着郑旦在陵寝四处转了一阵,自然也没什么意趣,便传令打道回宫。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出现生机 一连过了数日,也没见吉农的身影出现。虽然郑旦此次出现在养马场,彰显了自己在吴宫得宠的事实。但是对于勾践来说,只有吉农的消息才是最为可靠的,万一自己曲解了郑旦的哑谜,后果岂不是十分严重? 日子在无声无息中,就像越国君臣手中整日的杂役,僵硬地轮回:早晨起床,整衣洗漱毕,劈柴、铡割草料、打扫马厩、清理陵寝环境、洗马……,除了几位监视他们的军爷偶尔露露面,这里似乎被人们所遗忘。 眼看寒冬将至,一日临午,前面官道之上,一驾双马之车疾驰而来,车前乃是一位身着铠甲的将军,身披绿色风氅,亲自在前御马。 车上盘膝坐着一人,此人五旬出头年纪,身着栗色袍服,嘴唇薄削,吊眉鹰目,颧骨高悬,却是太宰伯嚭。 哨楼的士卒见太宰亲临,便急忙出来迎接,前面那位为太宰御车的将军大家是认得的,乃是太宰的心腹,新升任龙幡军副将的白洲。 而太宰和白洲将军不带一兵一卒,孤身前来,大家还是十分惊讶。 看护阖闾陵寝、监视越国君臣的这支小分队,不过百人,由百夫长班复率领。从勾践入驻养马场的那一天开始,班复受吴王夫差之命,率领着这一百禁军,监控越国君臣,这里便处于吴国政治角力的风口浪尖。 班复上前施礼毕,把伯嚭和白洲迎入在阖闾陵寝一侧搭设的军帐,延伯嚭居了主位。 班复拱手道:“太宰此来,不知有何训令?” 伯嚭捻了一捻额下的山羊须,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才说道:“大王怀仁厚之心,哀孤穷之士,欲加恩于越。大王命本官前来。喻令你等:好好相待越国君臣,不可擅加欺辱。大王有赦越之心,已令太史择吉日,许越王归国。” 班复先是愕然。继而受命。伯嚭继续道:“本官此来,乃是公事,宣喻大王之命。你等务必保守机密,不可外泄他人。” 班复回道:“小将驻军此处以来,不曾挪动半步,国家机密之事,岂敢儿戏?请太宰放心!” 伯嚭微微一笑,侧过身来,对白洲道:“本官就不去见勾践了,你到养马场去见见他们。说几句话就走罢?” 白洲起身步出军帐,转过一方操兵场,便是勾践所居的养马场了。 班复派遣了一位下属军将引白洲前来和勾践君臣相见,相互道了名姓,那军将便知趣地退避一旁。在远远的马厩边等着,独自看那些马匹作耍。 白洲见再无旁人,便上前贺道:“恭贺越王!恭贺诸位返国之日不远了!” 勾践和范蠡见话出突然,虽然刚刚也瞧见了这一驾不同寻常的马车到访,但自己毫无准备,见这位从没谋面的将军说出这等重磅消息,勾践君臣便愣在那里一言不敢发。 如果此人是吴王派来探自己口风的。岂不惨哉? 白洲见此情状,自然也有些明白,微微一笑道:“刚刚我为太宰驾车,来这里宣大王之喻:吾王已经准太宰之议,赦免越国之罪,准越国君臣返国。现在已经传令太史。择吉日良期启程。” 范蠡问道:“刚刚与将军同车的是太宰?” 白洲点点头,对二人道:“太宰为此事出力不少,望贤君返国之后,不忘太宰今日之恩!” 勾践无言,再拜称谢。白洲也不再多言。过去招呼了那军将一声,二人自回军帐去了。 勾践和范蠡返身回到木阁楼的小厅,二人席地而坐,半日无语。 “此事真乎,假乎?将军以为如何?”勾践一双眉头,挤成数道小丘。 范蠡思忖半晌道:“臣以为不论真假,都以平常之心待之。臣昨日夜观天象,南星晦暗,并无脱难之象。” 勾践刚刚泛起的喜色,转眼变暗。二人相顾无言,正沉吟间,只见一人闪身进屋,定睛看时,不是吉农是谁? 勾践大喜,见外面并无异状,便吩咐凤仪,坐在门口缝补衣物,随便望风。君臣三人方才细问周详。 勾践道:“你为何多日不见,违了相会之期?” 吉农道:“小人受文种大人之命返国,刚刚回到姑苏,办完一些琐事便来相见,所以违了相会之期。在文种大人的努力下,吴太宰伯嚭多次给吴王建议,赦免大王。小人此次也是为了办这件事回国的。” “此事结果如何?” “伯嚭在外用力,郑旦自然会在內寝有所疏通。小人得伯嚭大人的密报,说吴王已经应允赦免大王,许以回国。” 勾践道:“刚刚有一位将军说是与伯嚭同车至此,他独自前来,说的言语与你相差无几,看来此事不虚。” 范蠡疑惑道:“既然这个消息是准确的,那么就说明大王能够脱樊笼,返家国,这是最大的吉事。但......但是臣所观之天象,似乎是‘天网四张,万物尽伤’之象,复又卦之,皆不详,何吉有之?” 勾践听范蠡如此一说,便转喜为忧。而吉农作为范蠡的老仆,跟随范蠡多年,也知道范蠡的本事,能够上观天文,下识地理,便也十分纳闷,怔在那里半日无话。 过了半晌,范蠡才叹道:“如果臣猜测不错,此事还有一个天大的障碍!臣以为,在伯嚭和郑旦的努力下,吴王也许起了赦免大王之心。但是这些都不是在朝堂之上经过朝议来决定的,而是吴王在私下应允的。这样就有一个问题,相国伍员对此还一无所知,这就难了!” 勾践也明白过来,接道:“将军分析得十分在理。但是寡人归国,如果吴王不进行朝议,是根本不可能的。除非吴王一意孤行,不然,没有伍员的同意,我们能够回国吗?” “今日白洲说吴王已经命令太史择期,允大王返国,此事也许是真的。吴王、伯嚭肯定是经过磋商决定了此事,只是他们想迈过伍员,不想让他参与此事。哎!伯嚭也想得太天真了罢?”范蠡也不明白,吴王就算真有赦免越王之心,难道他真的可以置伍员不顾? 吉农道:“小人此次回国,是文种大人所备的十车财货,送与太宰的。这位太宰不但爱财,也极为好sè。文种大人每每说及此人,无不兴高采烈:说是吴国有伯嚭,是大王之福,是越国之福也!” “伯嚭性贪,此人居太宰之位,是天不灭越!但是伍员在朝,却如之奈何?难道寡人返国之途,又要毁在他手上?” 范蠡道:“除非吴王与伍员反目,那么,吴王就能不顾伍员的劝阻,独自决定。这种趋势已经有所凸显,我们就慢慢等待,伺机而动,从长计议罢了。” 勾践虽然知范蠡善卦,但心内还不死心,自思道:“这卦象千奇,奥妙万化,难以尽信。既然吴王有赦免之心,他堂堂一国之君,未必不能独自做主。伍员毕竟是臣子,‘礼、义、忠、信’到底还要不要了?” 当吉农告辞以后,勾践便出去独坐在房前的一方横木上,望着铅云低垂,暗月无光的天际,他想到了会稽,以及入吴之后从来不敢回想的那座越国王宫。那座依稀的宫殿,曾经承载了自己太多的过去:有自得意满的骄傲,有歌舞升平的惬意,有美女佳人的环绕;可是就因为自己少年不知愁滋味,居然有一天轻狂和雄心急剧膨胀,自己受到了上天的惩罚,伤痛就像一根不敢触及的刺,深埋于心...... 范蠡远远地望着这位三十上下的汉子,坐在夜色里,就像一座雕像,被夜的黑所淹没。 ------------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说古喻今 在姑苏城的西门不远,相国府上灯火辉煌。这日是老相国70岁的日,朝中大臣纷纷到此为相国祝寿。在西门长街之上,一列列的车驾来来往往、穿梭不息,相府门前宾客迎进送出,好不热闹。 老管家吴忠更是忙得够呛,率领着全府下人先是铺陈场地、摆花插柳,又是端茶递水、收礼物、放赏钱,准备晚宴,安排用度,忙得不亦乐乎。公子伍封自然担起总揽之责,替父亲接待这些亲朋好友、文臣武将。 伍员穿着一袭红色锦袍,戴束发攒金冠,白发红面,虽年已古稀,依然骨骼健朗、神采非凡。他席地坐于大厅正位之上,笑吟吟地接受着下属、以及亲朋们的拜谒和祝贺。 越朋此时却站在伍员身后的灯影里,自从被夫差罢黜不用之后,他投奔于伍员麾下,成了相国府上的一名高级幕僚,随侍在伍员身侧,保护他的安全。 大厅上一溜摆开两列宴席,每人面前有一几案,宾客跪坐席上,先为相国献酒祝寿毕,便各自开怀痛饮、大快朵颐。 虽然很多都是熟客,那些面的来宾根本就进不了大厅,但越朋还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相国一为私为公都树敌不少,想取他项上人头的大有人在。越朋虽有万夫之勇,但别人在暗处,自己在明处,所以哪敢有丝毫的懈怠! 这时有一家奴潜到越朋身侧,向他嘀咕了几句,越朋便绕过厅侧的垂幔,随那家奴出了正厅。 相府大门对面的数十步外,停着一驾单马之车,车上坐着一位黑衣人。头上戴着竹篱,半遮了脸面。 越朋独自上去,屏气细看了一阵,瞧清了黑衣人的面孔。点点头。看来很熟识的样子。[吴楚春秋] 首发 吴楚春秋164 那人从衣内掏出一只锦囊,低语道:“我家总管派小人前来。有重要的事情通知相国,这只锦囊务必要亲自交予相国之手。” 越朋应诺了一声,那人也不再言语,驾着马车隐没于夜色之中。 一直乱到亥时。宾客方才散去,老相国也被折腾得够呛。刚起身准备回到后室去歇息,越朋上来却说有要事相商。伍员颇为惊讶,按说在今天这样的吉庆之日,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越朋是断然不会打搅自己的。 越朋扶着酒意阑珊的伍员,穿过后甬道。来到书房,服侍伍员坐下。 伍员望着越朋,有些奇怪地问道:“夜深至此,越朋有何重要之事么?“ 越朋面带愧色道:“宫里刚刚送来消息。小将不敢有半日耽搁,所以打搅了相国!” 越朋便掏出那只锦囊,呈给伍员。伍员一面打开一面问道:“这是刚刚得到的么?难道宫里?……” 越朋没吱声,有些紧张地望着伍员,看他脸色有何变化。 伍员对着案上的一盏青铜底座牛身油灯看那书信,却是一张白绢,上面有黑色字迹。 伍员看了那书信,面露忿忿之色,道:“真是岂有此理!我们在宫里的眼线获知了消息,说大王已经应允了勾践君臣返国。哎!大王今日不斩草除根,自留祸患,他日必定悔之晚矣!” 越朋讶然道:“此等大事,大王还不曾在朝上与众臣商议,怎么说大王就应允了呢?” 伍员道:“这信上说大王受郑旦所惑,已经应允了赦免越国君臣,允其返国;而且大王已经秘密下令让太史选择吉日,释放勾践君臣,先来个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就算我们这些大臣们反对,也没什么用了。毕竟君无戏言,大王说出去的话也不能收回了。” 越朋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大王为相国放假七日,是想利用这几天把越国君臣纵其归国。待相国获知这个消息之时,这个事情已经木已成舟,相国就是反对也已经来不及了,真是妙计,妙计!” 伍员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叹道:“一国之主,鼠目寸光,就是我伍员有七窍之心,徒其奈何?” 越朋道:“既然今日获知消息,相国岂能袖手旁观?”[吴楚春秋] 首发 吴楚春秋164 “老夫为了不使大王犯下弥天大错,已是费尽心力,如果稍有不慎,结果会南辕北撤。此事老夫得想个万全之策,说服大王收回成命!” 见吴王夫差如此处心积虑为越王脱罪,伍员心里十分悲凉。对于伍员来说,吴国这个东南小国,一直在诸侯之中被忽视,被遗忘。直到那一天,自己身负血海深仇,逃出楚国。为了复仇,为了实现各自的诺言,两个满怀志向的年轻人走到了一起,并肩作战,打造了一个让诸侯侧目的强大吴国!可是,今天这个接班人,自己选定的接班人,却开始与自己分道扬镳。 不能把这个强大的国家毁在他的手上,只要我伍员还活着! 第二日一早,伍员便上朝来见吴王。 夫差有些意外,自己不是给这个老家伙放了几天假么?他70大寿,自己作为主子,今年虽然没像往日给他丰厚的赏赐,但是还是备了些礼物,表示了自己的诚意的,而且还特意准了他七日的假期,自己眼前也好清静几日。这老家伙怎么今日就来上朝了?怪哉,怪哉! 君臣各自归位,吴王面带笑容,问道:“寡人已准相国七日假期,相国何必如此勤谨,今日就来上朝耶?” “老臣谢大王厚恩!只是老夫在家闲着无事,我等年老之人,能做一日算一日。而且昨日老夫偶然翻得一篇史籍,觉得十分有趣,欲与大王述之。” 夫差不知伍员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干笑道:“相国讲来,让众臣也听一听,看是什么典故?” 伍员便娓娓道来: “在夏桀王之时,部属国主(或说是部落首领)商汤率领自己的子民不断发展农耕和养殖,驯服牛马,夯筑城墙,使一个小小的商部落逐渐发展壮大,成为了有能力和中央王朝抗衡的诸侯。后来有人告密,说商汤有反叛之心,夏桀王就寻了个机会,在商汤到朝中进贡的时候,把商汤扣押了下来。 但是,商部落的族人上下进行活动,收买了夏桀王的近臣,说服夏桀王放商汤返国。夏桀囚商汤不诛,纵其归国,是自遗后患;后来商汤举全国之力,数度征伐夏桀,灭了夏,才有后来的大商。” 虽然夏之灭亡,乃是夏桀王暴戾无道、赋敛无度、杀害忠良等一系列暴政之下的结果,但伍员从另外一个角度,提醒着夫差。 “后来老臣又看到了纣王这一篇。这商纣虽然也有些失政于国,但是,他重视农耕,发展纺织,使国力大增。他不但重用底层人物,而且敢于启用贱民为官,是有史以来最为开明的君主;后来经过一番南征北战,商朝成为了一个强大的国家。 可是,文王崛起,后被崇侯虎秘密告发,被纣王囚于羑里,经过周国大臣们上下打点,为纣王献上美女财宝,得到了纣王的赦免。纣王赦文王不诛,留下了后患,经过文王、武王的经略,后来才有泱泱大周。如果当日商纣坚决地杀掉文王,自然会使周国元气大伤,商纣也许不会是那样的结果。” 伍员话刚说完,伯嚭早就按捺不住,急于驳斥。 但吴王止住了伯嚭的发言,他若有所思,默然半晌道:“相国之意,寡人已经尽知,虽然国之存亡,非一朝一夕之事,但祸之不除,会反受其害,是也!” 伍员听后大喜,从吴王的话中,似乎已经有了诛杀勾践之意。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凶多吉少 夫差听罢伍员之言,心有所动,但心里还是犹豫不决。下朝之后,刚步入后/宫,也没入郑旦的宫室,却只身来到王后的寝宫。 王后率着一群姬妾上前接住,王后虽居正宫之位,但吴王宠爱郑旦以来,夫妻二人却是很少相见。今日不意吴王驾临,王后自是兴奋不已。 王后见吴王面色沉郁,双目呆滞无神,禁不住大惊道:“君王面色不详,莫非身体有痒乎?” 原来这些天以来,时节变换,夫差时常觉得有些腹坠,加上时已初春,又受了些风寒,不觉身上有些暗悔起来,有了春湿之疾。 夫差虽然头重脚轻,只得故作轻松道:“可能这些天受了些风寒,今日在朝上就觉得有些不对,头昏脑胀的。现在是冬去春来的时节,可能是春湿之疾罢。” 王后见吴王面色晦暗,神情痛苦,便急忙宣召太医入宫。 因为自从郑旦入宫以来,吴王甚是宠幸郑旦,平常很少来到王后正宫之处。今日在朝堂之上,听了伍员的一番说辞,吴王便有了诛杀勾践君臣之心,自然也不好到郑旦的宫室去,免得郑旦获知消息,自己难以面对。毕竟自己是亲口答应过她,要赦免勾践君臣,允其返国的。 夫差自思道:“今日朝上伍员所议实在是醍醐灌顶,虽然伍员一直都有剪除越国君臣之心,但他说的何尝没有道理?养虎为患有前人血淋淋的先例在此。如果放虎归山,难免不是后日之患!” 思之再三,夫差有了主意,招来易旺,嘱咐道:“你去养马场召勾践入宫,如他相问,你就说寡人有事相询。”话刚说完,不觉头疼欲裂起来,他挥了挥手。让易旺去了。[吴楚春秋] 首发 吴楚春秋165 王后和姬妾们忙服侍吴王在香榻上卧了,没过半晌,太医已到。因为太医常在宫内行走,王后是不用回避的。 太医先是令宫女们关上了寝宫的窗户。然后举灯照着吴王的脸面,观察了半晌,又瞧了一番舌头的颜色。便问道:“大王身感不适,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两三天前,寡人下腹便有坠胀之感,一日如厕有数次之多。寡人以为只是偶有不适,也没在意。不料今日晨起,更有头昏之状,后来疼痛愈甚。” 太医便让宫娥们扶起吴王,从头颈部开始诊脉。顺着上肢、躯干和下肢的顺序,一一把脉,完了又按了几处穴位,问其端详。 这时的医,已经能够望闻问切了。医开始从以前的巫、医一家分裂出来。独立成医,并且已经有了分工:有专门为牛马等牲畜看病的兽医;有以内科为主的疾医;有以外科为主的疡医;还有掌管饮食,掌握食物安全的食医。太医更是国内最著名的医,主要是为王室和大臣们服务的。 太医为吴王理好了药方,便自去煎药不提。 郑旦这日见吴王下朝,一直却没见吴王的身影,心里甚是不安。忙派了一个心腹宫女到王后正宫处打听消息。方才知吴王身染重疾。在王后寝宫内诊治疗养。 这病来得突然,就算大王病了,为何要去王后的寝宫诊治呢?按说依照吴王的性格,郑旦是他最为宠爱的嫔妃,在郑旦处也是可以养病的,以前也是有先例可循的。 郑旦心有所感。便使人打听此事的来龙去脉。当得知伍员在朝堂所议,吴王有诛杀勾践的意图时,禁不住大吃一惊。但吴王此时病卧于王后寝宫,郑旦也毫无办法,只是徒呼奈何! 话分两头。却说这日勾践和范蠡正在养马场做些杂务。自从听说吴王有赦免自己之意,勾践一直都在盼望着宫里能传出好消息。他时不时地瞧一眼对面的那条官道,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当一骑白马出现在官道上疾驰而来之时,勾践禁不住立起身来,手搭凉棚,注目看了一眼。 当那人越来越近之时,勾践定睛一看,却是吉农。 勾践心里十分忐忑,扭头看了范蠡一眼,见范蠡脸上有些诧异之色。勾践沉默不语,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回到那座小厅。范蠡见了,也只得尾随而来。 勾践跪坐于榻,范蠡在下侍立。 “吉农此来,将军以为是凶是吉?”勾践终于按耐不住,问道。[吴楚春秋] 首发 吴楚春秋165 范蠡沉吟道:“前些时日吴王说要赦免我等,但臣观天象、度时事,觉得此事甚难。毕竟那只是吴王的一厢情愿,如果大臣们反对,吴王就可能改变主意。” “将军的意思就是凶多吉少了么?” “祸福难料,吉农已经就在门外,大王稍待片刻,真相自明。” 当吉农一脚扑进小厅之内时,只见他神色仓促,显得惊慌失措。 “不好了,大王!今日太宰获知消息,说是吴王听信伍员的片面之词,有诛杀大王之心!太宰特命小人前来转告大王,让大王早作应对之策!” 勾践一听禁不住大惊失色,问道:“什么!……前些日子,吴王……吴王不是说要赦免我等?今日怎么.....怎么----” “听说伍员在朝上为吴王讲了两则故事,夏桀囚商汤、商纣囚文王而不杀,说是留下了后患,养虎为患,所以吴王改变了主意。” 勾践一听此言,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凉到了脚跟。伍员这番话,是极具杀伤力的,这正是自己的软肋所在。自己何曾不是以文王、商汤为榜样,忍辱负重,为的就是有遭一日能够东山再起,复今日之耻。如果吴王改变了主意,那么一切都会化为泡影,越国将会从此在地图上消失,自己的复仇大业终将胎死腹中。 勾践长叹一声道:“天欲灭越,我勾践纵有冲天之志又能如何?罢了!罢了!” 范蠡却沉声道:“臣以为大王先不可乱了方寸,大王试想,我等君臣入吴已经三载。吴王如果真心杀我,何必等到三年之后?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吴王一直是犹豫的,他对于如何处置我们君臣还是拿不定主意,这就给了我们求的机会。” 勾践摇头道:“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吴王心事难测,他为刀俎我为鱼肉,活命难矣!” 范蠡道:“大王勿惧!前些日子,吴王有赦免我等之心,现在由于伍员的一席话,吴王又有了杀我之意,这只能说明吴王优柔寡断,只要我们抓住机会,就能自救。” 勾践依然难以释怀,毕竟身处人下,没有半分主动权在手上,但是除了等死,自己又能怎样? 范蠡劝道:“我们先拿定主意,如果吴王相召,自然有话要问。大王可抓住这个机会,先表明自己的忠心;再就是大打悲情牌,让吴王觉得,我们是无辜的,杀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是一个强者不屑为之的。” “他要杀我,何必相召?” “非也!臣料定吴王,就算他真有诛杀我们的意图,也会派人前来,召大王入宫相见。其实在吴王的内心深处,他是没有杀我之心的,只不过以伍员为首的一些大臣们反对,吴王又没法辩驳,所以犹豫不决。” “将军的意思是,只要吴王派人相召,我们就还有一线机?” “是的,臣认为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如果吴王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派人前来,宣召诛杀我等的旨意即可,何必多此一举?” 勾践一听认为很有道理,既然死难料,只得听天由命了。 这样的日子自然是度日如年,头上悬着一把利剑,不知它何时坠落,那种无时不在的恐惧,真是不如死。 ------------ 第一百六十六章 缓兵之计 这日下午,便有宫监首领易旺前来传吴王之喻,召勾践入宫。 勾践心知此去凶吉难料,便求于易旺道:“勾践此去,自是凶多吉少,请贵人垂怜我等,给我半个时辰,容我和夫人交代几句如何?” 易旺是伯嚭的心腹,加上吉农经常地打点,给他送了不少的礼物,易旺自然乐得给个顺水人情。 勾践便和夫人凤仪、将军范蠡回小厅计议。 勾践看了看一身青衣粗布的凤仪,以布帕裹头,身上无半分首饰妆点。一双芊芊玉手经过数年的煮饭浣衣,早就粗糙不堪。勾践鼻子一酸,垂泪对凤仪道:“寡人此去凶多吉少,吾国的命运更是祸福难料。如果吴王欲诛杀寡人,寡人自当授首。只是寡人有愧于夫人、有愧于越国的列祖列宗!夫人如果能够返国,一定要想法保住越国的宗庙,把我们的孩子鹿郢养大成人。好好地教育他,让他成为一个有为之主。” 凤仪听罢已是泣不成声,不住地卷起衣角拭泪。 勾践又对范蠡道:“寡人如果不能回来,如果将军尚有一线机,一定要活下去,只要还有一丝希望都要活下去!越国的未来都在将军身上!” 范蠡劝道:“大王自去吴宫面见吴王,只要抓住机会,随机应变,自有路。吴王有妇人之仁,这就是他的软肋。” 勾践惨然道:“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以寡人一人的性命,能够保住越国的宗庙不灭,足矣!”[吴楚春秋] 首发 吴楚春秋166 勾践言罢,便稳住心神,正了正衣冠。无语而出。 夫长班复见吴王有喻,便派车一乘,送勾践入宫见君。 车辘嗞嗞作响,勾践跪坐于马车之上。看着官道两侧的树木飞逝而过。而前路凶险,性命攸关;回想自己一也不过三十年的光阴。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一时的年轻气盛,惹下了杀身之祸。如今想来,什么荣华富贵、什么万人之上。都是过眼云烟罢了。而命只有一次,如果自己可以重新选择,还不如做一个平平常常的老姓,可以平静地走完自己的一,管他的国家兴衰、管他的风云变幻! 当车驾到了宫门,却有宫监前来告知勾践,说吴王病重。不宜接见,勾践只得暂居宫门,等候夫差之命。 吴宫内,夫差病情日重。太宰伯嚭入宫探视吴王病情。见吴王面色蜡黄。神情萎靡,便上前问安。 吴王见伯嚭来探视自己,心里便有些温暖起来。自己卧床数日,大臣们并无一人前来探视,就是相国伍员,也不曾来过。 吴王强打起精神,示意宫娥们把自己扶起来,在榻上坐了。好不容易靠在一个宫女的身上半坐了起来,脑袋便一阵晕眩,吴王只得闭目养神了片刻,方才稳住了身形。 伯嚭见吴王如此,忙跪下道:“臣今日前来探望,大王卧下即可,何必挣扎着起来?莫散了风罢?” 吴王摇摇手,半天才说道:“太宰能来叩问寡人之疾,乃忠臣也!寡人今日之疾,甚是凶险。太医珍视不断,但并不见有所好转,太宰以为,寡人之疾,有什么蹊跷之处么?” 伯嚭思忖半晌道:“常言‘祸福在天’,一个人的祸福都是上天的旨意,大王之疾乃是上天降下的一种祸患,当祸患降临之时,应该多做善事,以善尅祸。如此,上天自然会降幅于大王。” “难道寡人做了什么触怒上天的事情吗,所以上天降祸于寡人?” “臣听说越君勾践,匍匐于宫门三日,其情可悯。大王前日有诛杀越国君臣之意,此事非仁君所为。杀一国之君,本非善事,所以臣劝大王,暂时赦免越王,待大王病愈之后,再做区处如何?” 吴王沉思良久,叹道:“祸患突降,寡人也心有所感。爱卿所言极为有理,寡人杀无辜,触怒上天,所以有今日之患!那就这样罢,太宰传寡人之命,着勾践自回养马场,等待寡人病愈之后,再做区处。” 伯嚭告辞出宫,在宫门外寻着勾践,密语道:“贤君先回养马场去罢,大王这些天病体沉重,不宜相见。” 勾践听后更是惶惶不安,问道:“大王召我何事?太宰可告知否?”[吴楚春秋] 首发 吴楚春秋166 “大王偏听伍员之言,欲诛杀你等,所以相召。刚刚我进去问大王之病,说杀无辜以至天降灾祸。我已经说动大王,让先君先回养马场,待大王病愈之后再做决断。” “吴王要杀我勾践,还不像碾死一只蚂蚁?但勾践自从入吴以来,对吴王忠心耿耿、毫无二心。太宰身为吴国栋梁之臣,又与吴王私情甚笃,请太宰垂怜!” 伯嚭看了四处一眼,道:“依我看,如果大王能够痊愈,定然不会再诛杀你等。只是伍员那边,你们还是要小心一些。只要能够趟过这次难关,贤君以后定有归国之期。” 勾践听后,忙长揖相谢。伯嚭继续道:“大王本来就没有诛杀你们的意图,只是犟不过伍员才改变了主意。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染病在身,本官就抓住了这个机会,说服大王,来个缓兵之计。” 勾践谢道:“太宰今日之恩,勾践如有归国之日,定当涌泉相报。” 伯嚭见宫门之处人多嘴杂,也不好多说,便与勾践相别。 勾践回归养马场,范蠡细问其故,勾践以伯嚭之言相告。 对于伯嚭这次的出手相救,勾践是感激不尽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伯嚭居然能够说服吴王,暂时搁下此事。只要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自己活命的机会就要大得多。勾践明白,自己命悬一线,而伯嚭就是递给自己那根线的人,就是那根活命稻草。 范蠡点头道:“真乃大王之福也!臣虽说料定吴王并无诛杀我等之心,但也没料到,伯嚭能够如此相助,说服吴王。” 勾践叹道:“只不过还得看吴王的病情说话,万一吴王之疾不见好转,也许他会迁怒于我,再杀意也未可知。” 范蠡道:“吴王病重,要么痊愈,要么驾薨。伯嚭之策甚是高妙:如果吴王痊愈,自然会相信伯嚭之言,便不会轻易杀戮我等;反之,如果吴王驾薨,吴国政局就会变更,日子一长,我们就有机会脱身。好计,好计!” 勾践虽然将信将疑,但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等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宫内的消息。 可是一连三月,夫差之疾仍不见好转,却是急煞了勾践。勾践与范蠡商议道:“吴王之疾数月不愈,吴王便会怀疑伯嚭所言的真伪,如果一旦悔悟,便会重起杀心。将军善卦,何不问之?” 范蠡善卦,越国闻名。那时的占卜,主要用蓍草和龟甲。龟是与麒麟、凤凰和龙齐名的四灵之一,是能够与神灵对话的神物。而麒麟、凤凰和龙都非实物,难觅踪迹,而龟却是实实在在而存在的。再说龟甲之上,外方内圆的神秘纹理,象征着天象,预示着上天的旨意。 而善卦者,就是能读懂上天旨意的人。 但是这里哪里去寻找龟甲呢?范蠡无法,只得寻找蓍草为卜。 古书上说蓍草“五岁形渐干实,七岁无枝叶也,九岁色紫如铁色,一千岁上有紫气,下有灵龙神龟伏于下。”看来这蓍草也是一种神物了。 于是范蠡寻来蓍草,沐浴更衣,祭拜天地之后,烧蓍草为卦,得其言道:““吴王不死,至己巳日当减,壬申日必全愈。” 勾践听后一喜,如果此卦是上天的旨意,那么,命运就给自己开了另一道窗户。 ------------ 第一百六十七章 难言之谋 按照范蠡占卜的结果,吴王是命不该死的。 而己巳日病情开始减轻,在壬申日必会全愈,这是卦象的结果,是上天的旨意。 从这个结果,范蠡似乎看到了一线机。如果利用吴王的病情,打一次悲情牌,博得吴王的怜悯,吴王这次病就有了不一样的价值,对于困厄中的越国君臣来说,时机难得。 范蠡必须要利用这一次机会,也许,越国君臣能否全身而返,就要看他们如何把握机会,利用机会。毕竟,能够被越国君臣加以利用的机会的确是太少了。 在病中的吴王,心里是最为脆弱的,也是需要温暖的时候;同时,他也是最为仁慈的。 打定主意,范蠡便与勾践计议道:“臣以卦得知,吴王的病情将会好转,这个机会不能白白地浪费掉。君王如果抓住这个机会,做好文章,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救的策略?” 勾践也心知肚明,只要吴王能够痊愈,有伯嚭的‘祸福论’在先,起码自己没有了性命之忧。 “只要吴王病痊,自然不会再诛杀寡人。将军以为,此事还能做些文章?” “当然!”范蠡望着坐在横木上的勾践,指了指天上盘旋的大鸟,道:[吴楚春秋] 首发 吴楚春秋167 “鸿鹄之志,是要有自由的天空的。大王请看,在南方,也有一片这样的天空曾经属于我们。难道大王不想返国么?” 勾践也抬头望着那只闲庭信步的大鸟,叹道:“寡人现在性命尚且难保,哪里还敢有非分之想!” 范蠡站起身来,双手负于身后,来来回回地踱步,半日才说道:“臣以为如果把这件事情做好了,不但君王性命无忧,而且还会收到更好的效果,也许出于吴王的妇人之仁。说不定吴王还会赦免我等,应允我们返国也未可知。” 勾践听后眼睛一亮:“如果真能如此,将军有什么好计不妨说出来听听。” “臣有一计,大王可以一试。只是此计非一般人所能为也!” 勾践脸色一暗,锁眉道:“难道寡人不堪将军之计乎?” 范蠡忙道:“臣既然问卦已成,而且臣略知医药病理。吴王的病情是否好转,自然从他的饮食、精神面貌和排泄物可以看出。君王以探病为由入宫,然后观其颜色,尝其粪便,向吴王预言病愈之期。如此,吴王定会感大王之忠,君王返国就大有希望了。” 勾践听罢先是一怔,听后不由得怒气勃勃道:“寡人今日虽身陷囹圄。但也不能如此下作!寡人也曾经南面称孤,难道非得受此折辱不成?” 范蠡垂头叹道:“尝人粪便自然是含污忍辱之事。但作为一个失败者,今日成为他人的阶下之囚,忍辱负重与国之天下,孰重孰轻。请大王自思。” 勾践悻悻道:“难道非得如此?” 范蠡道:“昔日纣王囚西伯于羑里,杀掉西伯的儿子伯邑考,做成肉酱赐予西伯,让其亲口吃下自己儿子的肉。西伯虽然明知就里,但只能忍辱含悲,食其子肉酱,换得纣王的赦免。最后在两代人的努力下。杀掉纣王,灭了大商。一个要做大事的人,必须要不拘小节。 吴王本来就有赦免我们之心,但因为伍员从中作梗,吴王就改变了主意。吴王有妇人之仁无丈夫之决,君王如果不大打悲情牌。如何能够达到目的?” 勾践默然不语,对于范蠡的建议,勾践是极为排斥的。范蠡作为自己的智囊和谋臣,他提出了这样一个策略,这个策略不但让自己颜面尽失。而且还会留史后人,贻笑千古。 勾践坐在门前的横木上,见一群刚刚孵出不久的小鸡,披着一身金黄的绒毛,跌跌撞撞地随着母鸡游荡过来。 为了改善活,王后凤仪养起了鸡鸭,还有一只小羊。[吴楚春秋] 首发 吴楚春秋167 勾践一脚踢起一块石子,那石子便准确地飞奔过去,吓得母鸡带着小鸡们仓惶逃窜。 半日,勾践才道:“寡人探视吴王之病,说以病愈之期,表达我们的忠心即可,难道非得尝粪不可?” 范蠡摇头道:“君王入宫,如果以平常之礼探视吴王,怎么能够打动他,让他体味到君王的赤胆忠心?所以臣提出要以尝粪的这个细节,触动吴王,从而得到吴王的同情。” 勾践见范蠡如此固执相请,便有些不悦道:“寡人抛祖宗世代基业,入吴为臣,已算不忠不孝;如果再以尝粪之举羞煞先人,贻笑后世,寡人不如就死此地!” 范蠡见勾践怒,也不好再言,只得叹而作罢。 至夜,勾践商议于夫人凤仪,全盘托出范蠡之谋。 凤仪知此事难为,毕竟对于勾践来说,入吴为奴,守陵养马这样的活,已经是莫大的羞辱了。这尝人粪便,那是比奴仆还要不堪的;再说先贤有‘气节’一说,对于一个男人,失了气节,也就失去了灵魂。 “臣妾听说吴王多变,现在他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我们在这里多呆一天,危险就大一天。君王以为呢?” 勾践道:“夫人所言极是。但是,范蠡此谋,简直没有考虑到寡人的感受!” 凤仪见勾践钻了牛角尖,只得安慰道:“有些机会稍纵即逝,如果错过了,就难以再有。妾也赞同范蠡将军的策略,既然有这机会,为什么不去试试呢?大王今年也不过而立之年,难道我们把后半就扔在这里?扔在这座陵墓,为别人看一辈子马?并且,哪一天吴王不高兴了,随时就可以杀掉我们。大王想过这些吗?” 勾践沉默不语。凤仪继续道:“臣妾随君王赴难,敢于赴难,就是心里埋藏着一个信念——我们能够回去!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臣妾,现在也不曾动摇过!” 勾践禁不住流下泪来。想着凤仪原先可是女人中的凤凰,一国之母,过着锦衣玉食的活。现在自己身陷囹圄,她不但没有怨言,还不离不弃地跟着自己。 不为自己,也不为越国,就算为了凤仪,也得去做这件事! 勾践打定主意,道:“寡人一最对不起的就是爱姬了。爱姬随寡人入吴为臣,尝尽了辛酸,受尽了折辱。不但不离不弃,而且同舟共济,寡人甚是愧疚!爱姬既然赞同范蠡之谋,寡人愿意一试!” 凤仪一声叹息,窗外月色清朗,春天已经悄悄来临。那座巨大的陵寝,沐浴在如水的月色下,投下诡秘的暗影。一只黑色的鸟,歇息在马厩的屋檐。“吱呀”一声,被推门声惊得扑翅飞去。 勾践披上长袍外套,推门出来。 不到半晌,旁边那座石室,也轻轻响起了推门声。自然是范蠡,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心内放心不下,所以也披衣起床过来看视。 两条人影在月光下慢慢靠近,却半日沉默无言。 范蠡打破沉默,望着漫天星斗,悠悠言道:“臣受大王知遇之恩,不能为大王谋上佳之策,不能拒强敌于国境之外;使国家破碎,家国飘零。臣无能之辈,出此下策,臣请大王恕罪!” 勾践负手而立,想着身边有这样忠心耿耿的大臣;有善解人意、不离不弃的妻子;他还能说什么呢?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了一个精神上的依托,这个国家一定会土崩瓦解。而勾践,就是越国人的精神图腾,就是越国不会四分五裂的主要原因。所以,我勾践是不能死的,不能死在别的国家,要死,也要死在越国的土地上! 对于想清楚了这一点的勾践,接受范蠡的建议,自然会迎刃而解。 第二日一早,勾践便到夫长班复处,说上次吴王相召,因为吴王一直病没能召见自己,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能不闻不问,所以想进宫探视吴王之病。但入宫得有吴王的旨意才行,于是勾践提出要到太宰府面见伯嚭,请太宰转告自己入宫面君之意。 班复便派车一乘,让数名军士随从,送勾践到太宰府拜谒伯嚭。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天道酬忍 太宰是负责管理王家事务的官员,因为这一点,所以太宰府离王宫很近。 当勾践驾车来到太宰府时,已是午后。自从吴王生病以来不能上朝,所以伯嚭很是清闲。当下人回报勾践前来拜谒,伯嚭便亲自出府相迎。 而那个一身粗布素服,头发蓬乱的勾践站在府门之前,伯嚭心里也生出一种隐隐的怜悯之心。曾经的一国之君,今日却如此寒碜,不得不让人慨叹! 当然,越国在文种的治理下,国力渐渐有所恢复。在每年给吴国上缴的供奉也自然不少,而且每次在给吴国进奉的同时,都要送给伯嚭另一份厚重的礼物。越国已经制定了这样的国策,利用伯嚭来达到让越王返国的目的。 所以,伯嚭受了越国之贿,自然心知肚明,也会尽其所能。 宾主落座,伯嚭拱手道:“贤君今日此来,有何见教?” 勾践起身道:“勾践此来,是有一桩心事,没能尽愿,所以前来叨扰太宰,请太宰勿怪!” 伯嚭笑道:“贤君何必多虑?有什么事尽管说罢。” “人臣之道,主疾则臣忧。今日大王卧床数月,勾践作为臣子,心里岂能自安?所以常常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伯嚭道:“贤君对主公忠心可嘉,但大王之疾,已历数月没愈,不知贤君有何妙策?” “勾践略知医理,但大王抱疴在床,勾践作为臣子,岂能不闻不问?所以勾践请求太宰行个方便,引勾践入宫问大王之疾可乎?” 伯嚭一拍胸脯道:“贤君既然有此美意,本官岂不转达?请贤君在本府暂候片刻。待老夫入宫面君。” 勾践长揖而谢。伯嚭别过勾践,吩咐随从驾车,打马王宫而来。 话说吴王病卧榻上,见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越发焦躁起来。终日昏昏沉沉。早把满怀的雄心壮志抛在了脑后。一个人身染重疾,除了盼望早日康复。哪还管他的家国天下。 一个小侍轻轻地走上前来,对着吴王的耳边轻声道:“太宰前来探视大王之疾,大王见见他么?” 吴王正在沉困之中,本来十分烦闷。便点头应允。 半晌,伯嚭跪立榻前,问吴王之疾。 吴王道:“太医已经诊视了数月,寡人之疾也没见好转。爱卿在国,可否找寻国内还有名医否?” 伯嚭道:“越君勾践,略知医理。他今日到我府上,说是挂念大王之疾。恳请老臣前来,请大王准许他入宫探视,不知主公何意?” 吴王道:“勾践还记得寡人否?他既然有此好意,爱卿明日可带他入宫面见寡人。” 伯嚭健吴王精神不振。便宽慰道:“大王年纪尚壮,太医说大王之疾在脾胃,去病慢如抽丝。所以大王不必心急,只要慢慢疗养,自会痊愈。” “哎!寡人患病以来,整日卧在榻上,也不知国家政事如何,寡人心里甚是挂记!” 伯嚭佯装问道:“国之政事在相府,难道相国没有前来向大王汇报吗?” 吴王黯然道:“寡人卧病以来,何曾见过相国的影子!” 伯嚭便不再多言,别过吴王,告辞出宫。 第二日一早,勾践随着伯嚭,穿过曲曲折折的游廊,也不敢四处乱看,只是低着头,尾随伯嚭来到吴王的寝宫。 吴王已经斜靠在榻上,脸色蜡黄,下巴尖削;浓眉之下,那双眼睛不再有咄咄逼人的光芒了。这几个月的病痛,已经拖垮了他的身体,曾经是那样的伟岸英武,此时却显得有气无力。 吴王徐徐道:“勾践亦来见孤耶?” 勾践长跪于地,叩首道:“天乎!臣数月没见主公,却不知主公被病痛如此折磨!大王之疾,如摧臣之肺腑!” 伯嚭道:“勾践爱君之意,虽身处马场,还是时时挂记着大王,其心可悯。” 吴王叹息道:“看来寡人之疾,难愈也!” 勾践向前匍匐了两步,叩地有声:“主公何出此言?上天有好生之德,大王乃天之骄子,何必如此灰心?” 吴王叹道:“天降祸福,岂是寡人能够左右!” 勾践道:“大王正是风华正茂之时,祸乃福所依,福乃祸所藏。大王之疾,不过是时气所致,只要时气一过,自会痊愈。” 说来凑巧,勾践话未毕,吴王突感腹胀如鼓,有泄便之意。便示意宫监辞退伯嚭和勾践,在侧室相候。 伯嚭退下,但勾践侧身立于庭下,低头言道:“臣在东海国内之时,曾经师从医师,略知医理。臣可以通过查看粪便,知病之急骤。” 吴王已经来不及听勾践的絮叨,急命宫监拿过便桶,在榻边一泄痛快。 半晌,吴王便讫,宫监提过便桶盖上,准备提出屋外。 勾践止住宫监,跪在便桶之侧,提起桶盖,先观其颜色,然后以手捻其一匙,吮入口中,品味一番,毫无厌恶之状。 不管是吴王还是伯嚭,以及四周的宫女宫监们,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左右无不掩鼻颦眉。 勾践却不慌不忙,闭目思忖半晌。众人都惊讶不已,看他有何话说。 勾践却上前跪拜于地,脸上却有欣喜之色。 勾践叩首道:“臣敬贺大王!大王之疾无忧也!” 吴王讶然道:“勾践此言,难道是宽慰寡人的么?” “非也!臣通过观大王泄物,可知大王之疾。大王之疾应在乙巳日开始好转,在壬申日即可痊愈,如大王不信,勾践可以项上人头为注!” 吴王犹未深信,问道:“勾践何以知之?” 勾践道:“排泄物乃是一个人与时令结合的产物。顺时气则能生,逆时气则必死。臣尝大王之便,味苦且酸,正应春湿之气,所以臣以此得知。” 吴王不禁大喜,道:“仁哉勾践也!就算臣子以待君父,有谁能够尝其粪便而决其疾耶?” 吴王侧过头来,问身侧的伯嚭:“太宰你能做到么?” 伯嚭摇摇头道:“臣虽然甚爱大王,但也做不到勾践这样。” 其时王后在侧,吴王睨目道:“爱姬能够做到这一点么?” 王后低头道:“臣妾不能为也。” 吴王环视四处,望着宫监和那些宫女们,自语道:“更别说这些侍从宫女们,除非以命相逼,谁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寡人以为,不光是太宰和王后做不到这一点,就算太子也做不到。爱寡人者甚多,但是能够像勾践这样,世上再无一人!” 庭上众人一片沉默,无人敢言。吴王道:“寡人感勾践之情,这样罢:太宰传寡人之令,让勾践君臣离开养马场,到太宰府居住,待寡人病愈之后,既当遣你等君臣返国!” 勾践再拜,深谢道:“臣勾践作为大王之臣,为君父分忧解难自是本分,并无特别之处。大王之恩,勾践尚未报之万一!” 见吴王有疲惫之状,勾践拜谢吴王之后,随太宰出宫。 二人出了宫门,伯嚭对勾践道:“贤君今日在主公面前,可谓用心良苦,已经感动了大王。如今大王准许贤君回国,他日可不要忘了老夫今日之情。” 勾践长谢道:“勾践能有今日,都是太宰所赐,勾践岂是那些忘恩负义之人?大王虽然有心赦免我等,只是相国那里却有些难办。” “上次大王本来已经准许贤君返国,可是相国不从,所以大王又改变了主意,可是这一次就不同了。” “此次有何不同?毕竟相国专吴国之政,吴王也是要听从三分的。” 伯嚭却不以为然,道:“贤君勿忧,这次大王患病以来,相国不曾入宫半步问安,大王甚是恼怒。就算相国阻止,大王也不会听从相国之言。” “那就好!那就好!” 伯嚭哈哈一笑,执勾践之手,同车而返。 ------------ 第一百六十九章 独木难支 闲言少叙,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乙巳日,吴王的病情日见好转,到了壬申日,吴王身体大愈。( 平南) 对于勾践君臣来说,这自然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此时已是初夏,万物疯长,百兽茁壮。在巍峨的吴宫里,不管上至王后,下到宫女侍从,脸上一改往日的沉郁之色,个个神情怡然,各自忙着自己的差使。 这一日,吴王病体大愈,想着自己卧床数月以来,简直是大难不死,受了不少的折磨。如今按着勾践预言的日子,居然沉疴已除,苦尽甘来,吴王自是龙心大悦。 想着勾践尝粪之情,又是自己大愈之期,吴王心情大好,一早就给宫监首领易旺下令,自己要在文台殿大宴群臣,当然,贵客就是越王勾践。 百官闻召纷纷来到文台赴宴,以为吴王病愈,心头高兴,所以大宴群臣是很自然的事情。当百官坐定,见吴王北面之位的贵宾席虚位以待,却不知贵客是何人。大家正纳闷间,却见殿外上来两人,都一身囚服。群臣仔细一看,认得是越王勾践和他的谋臣范蠡。 大家也不知吴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议论纷纷起来: “这勾践乃是吾国之囚,为何今日到此?” “听说大王要赦免他们,这是最新的消息!” “听说大王病愈,勾践君臣是立了功的。” “他们穿着囚服赴宴,真是用尽心机!那就是在提醒大王,他们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他们要干什么!” “其心可诛!”这似乎是相国伍员的声音。 ...... 吴王一见勾践君臣如此装扮上殿,大惊,急忙离席而起。召易旺过来道:“越王勾践至此,岂能着囚服赴宴?你立即着人为越王君臣沐浴更衣!” 勾践闻之,在庭上跪拜叩首道:“勾践身为大王之臣,亦为大王之囚。今日大王相召赴宴。已是受宠若惊,岂敢有非分之望?” 吴王注目众臣。叹道:“寡人知勾践是宅心仁厚之人,能侍寡人如此者,唯勾践一人而已。” 群臣莫不面面相觑,不知二人所对是何道理。 半晌。勾践君臣换上了崭新的衣冠,宽袍大袖,峨冠博带。尤其是越王,更是穿上了一袭绛红色的长袍,显得仪态端庄,虽然谨慎收敛,还是有一种隐隐的威严之气。二人更衣之后复至文台之上。再次拜谢吴王厚待之恩。 吴王道:“勾践乃是仁德之人,寡人岂敢久加凌辱?再说寡人此次生病过后,无事时也想通了一些道理。祸福相依,逆天者降祸。顺天者得福。” 吴王的怜悯之心、妇人之仁,对于吴国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个好事情。 吴王又对众臣道:“寡人欲赦免勾践,释其囚役,免其罪,返其国。今日这北面之座,就是留给勾践的,众卿需以客礼相待。” 然后吴王以礼揖让勾践归座,范蠡自在下首相陪。 相国伍员见此,心里十分不忿,不肯入座。众臣见此,无不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伍员不声不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拂袖而去。 吴王大怒,正欲起身问罪。这时伯嚭上前,奏道:“大王不必生怒,臣听说‘同声相合,同气相求’。大王以仁者之心,赦仁者之过,乃是天下美谈。今日之宴,怀仁者之心的就留下,不仁者自去可也!” 百官见相国已去,吴王震怒,太宰又来了一个关于仁者的定性,只得唯唯落座。 伯嚭见众臣没什么反应,又道:“相国刚勇之人,他不愿居仁者之席,岂不自愧?相国一生怀仇不悯,敢鞭楚王之棺就可见一斑。怀仇不怀德,乃大勇之人,却非大贤也!” 吴王听罢伯嚭之言,转怒为喜,道:“太宰之言甚为有理。相国老矣,不通机变,去则去矣!” 吴王吩咐奏乐演舞。 于是文台之上,轻启歌舞,舞姬徐徐而出,君臣自是大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勾践率范蠡起席为吴王作贺。勾践敬酒道:“大王痊愈,乃天下苍生之福,今日臣勾践敬酒一爵,为大王贺!” 范蠡祝辞道:“皇王在上,恩播阳春,其仁莫比,其德日新;于德休哉,传德无极,延寿万寿,长保吴国;四海承平,诸侯宾服,觞酒既升,永受万福!” 吴王大悦,一饮而尽,传谕道:“三日之内,寡人当送尔等君臣返国!”复令王孙雄宴罢后送勾践君臣到驿馆歇息,三日之后,准备返国。 话说伍员见吴王忘仇待敌,心中愤愤难平。一气之下,拂袖而去。自回相府之后,想着勾践这个心腹大患今日居然将鱼游潜渊,心内大急。 伍员招来越朋,计议道:“大王病愈之后,一改往日的决定,居然赦免勾践返国,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你立即派人到宫中打听,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越朋黯然道:“大王生病以来,相国四到四方巡查,对大王之疾很少过问。小将可听说勾践君臣曾在太宰的带领下,入宫探视过大王。肯定就是这次入宫,改变了大王诛杀越国君臣的主意。” “哦?勾践曾经入宫探视过大王?”伍员沉吟道: “你赶快派人打听,看勾践入宫干了些什么!” 至晚,越朋归府,告知于伍员道:“小将探查明白,原来勾践入宫,探视大王之疾,为大王尝粪辨病,使大王感动不已。所以大王许诺允其返国。” 伍员听罢,长叹一声道:“言甘则心苦,忍辱能负重。勾践大打悲情牌,又有这个不辨黑白的伯嚭相助,所以才能蛊惑大王。惜哉!我大吴的国运从此难测也!” 越朋也不知如何是好,问道:“如此已成定局,我们又能怎样?今日在文台之上,大王已经在众臣之前宣布了赦免勾践的诏命。常言道‘君无戏言’,小将以为,这次大王是不会改变决定的。” “难道就看着他们胡闹不成?先王在时,也多听我伍员之言。明日上朝,老夫要据理力争,坚决阻止大王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 “小将以为,相国还是算了罢。这次与以往不同,大王一定不会在百官面前食言的,如果那样,大王的权威何在?相国这不是给大王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吗?” “老夫才不管这么多!大王忘仇待敌,不问杀父之仇,不顾吴国的国运前途,就凭勾践的一番甜言蜜语,就置国家的命运于不顾,这简直就是妇人之仁!妇人之仁,你懂吗!” 越朋道:“今日文台之上,大王宣布赦免勾践的诏命后,众臣都不敢提出异议,只有相国公然反对。凭相国一人之力是难以扭转这个局面的,小将以为,还不如来一个曲线救国。” “怎么个曲线救国法?你的意思是在他们返国的时候,派刺客截杀他们?” “小将正是这个意思,只要除掉勾践,越国无主,自然就会群龙无首。” 伍员摇头道:“你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就算勾践死了,越国可以重新扶立一位君主。老夫的本意是吴王杀掉越国君臣,灭掉越国,而后我们就可以徐图中原。大王已经决定赦免勾践之罪,这是一个国家的战略方向问题,不是杀掉勾践就可以解决的。 大王赦免越王,允其返国,这是为自己留下了一个后患,这是十分危险的决定,也打破了老夫灭越图楚,联齐抗晋,然后图霸中原的大计方针。” “那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还有什么办法?老夫只有明日上朝,据理力争而已!” ------------ 第一百七十章 纵鲸入海 吴王下朝之后,却径直回到了郑旦的宫室。自从生病以来,吴王就在王后的正宫养病,而郑旦虽然也探视了几次吴王,但吴王毕竟在病重之时,也只是潦草相见了数次而已。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吴王没法面对她。自己曾经在郑旦面前许诺过,让勾践君臣返国。后来由于伍员的一番说辞,引经据典,说服了吴王准备诛杀勾践,这一改变了主意,所以吴王不好直面郑旦。 却不想在这个当口,吴王染病,经历过勾践的尝粪辨病,吴王又改变了主意,要赦免勾践。这个决定,自然可以讨好心上人。所以吴王下朝,就直奔了郑旦的寝宫而来。 郑旦也知吴王病愈,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出来迎接吴王。 数月没见,二人自是情意绵绵。吴王牵着郑旦温润如玉的小手,问道:“这多日不见,爱姬想念寡人否?” 郑旦面色如花,依偎在吴王之怀,撒娇道:“臣妾以为大王早就忘记了臣妾。” 吴王哈哈一笑道:“胡说!寡人无日不想着爱姬。没有爱姬的日子,真是无味得很。” “臣妾听说越王为大王尝粪辨病,可是真的吗?” 吴王点头道:“怎么不是真的!此事说来也怪,自从勾践为寡人辨病以来,真是按着他说的日子寡人的病势便逐渐好转起来,到了壬申日,基本也病愈了。” “也许是越王精通医理,所以他能够准确地为大王辨病罢了。” 吴王叹道:“勾践能够如此相待寡人,真是忠心可悯!天下之大,何人能够及此?经过寡人的深思熟虑,今日寡人要告诉爱姬一个好消息。” 郑旦佯装不知,睨着一双美目,道:“大王要告诉臣妾什么好消息呢?大王病愈,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寡人已经决定,让勾践君臣返国。这次寡人是认真的。” 郑旦幽幽叹道:“臣妾作为越女,可眼里只有大王。大王虽然是一番好意,但是相国那里,大王又该如何应对?此事不会再生变故罢?” 吴王恨恨道:“这次寡人打定了主意。寡人今日已经在朝堂之上,在众臣面前宣布了这个决定。难道这个老匹夫还想寡人在群臣面前食言么?” “大王已经在朝堂上宣布了?常言道君无戏言,大王自然不能在大臣们面前食言的。” “如果这个老匹夫继续冥顽不化,寡人可不会再给他面子的。” 郑旦见此事已妥,更是拿出全身解数,承欢于吴王,自是久旱甘霖,尽享鱼水之乐。 第二日早朝,群臣上殿。 晨钟一响,大臣们鱼贯而入。伍员居于百官之首。只见他并没有穿上绛红的相国官服,却一身铜盔金甲,面色冷峻,神色凝重。 文武百官无不面面相觑,作为百官之首的相国。只有在君王诏命下,作为全军统帅时才会身着戎装。现在并无战事,也没有听说吴王让相国领兵啊?百官百思不解,只是心里犯嘀咕而已,也并不敢乱问。 众臣分列两旁,吴王上殿,瞄了众臣一眼。见伍员身披坚甲临朝,自然诧异不已。 吴王怪而问道:“老相国如此装扮,难道是要带兵出征否?但吾国四海承平,国境安然,并无战事,相国何意耶?” 伍员出班奏道:“虽然吴国暂时无事。但老臣以为,不上十年,吴国将会面临生存危机,老臣未雨绸缪,只得重新披上战袍。为大王谋百世基业!” 吴王知伍员反对自己赦免勾践,自然有所说辞,但怫然不悦道:“相国昨日拂袖而去,目无寡人,今日又欲如何?” “大王赦免勾践,是为自己埋下祸根,纵鲸入海。他日勾践返国,必定复今日之仇,大王不斩草除根,老臣只好早做准备,灭了越国,以定南疆。” “勾践乃是仁厚之人,今日寡人赦免了他,他自会感恩图报,定无复仇之怨,相国多虑了。” “非也!老臣观勾践之为人,用心良苦,能忍难忍之事,表面上对大王甚是恭顺,其实心怀虎狼之心。现在他是瓮中之鳖,所以才会伪装成一只绵羊,大王不要被他的伪装迷惑了。” 吴王面有讥诮之色,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通过寡人的观察,勾践非相国所说的那种人。至少他懂得人臣之礼,知道仁厚待人。” 伍员见吴王如此袒护勾践,便急道:“大王以客礼相待勾践,是忘仇也!大王今日爱他的阿谀之辞,不虑后日之患,弃忠直而听谗言,溺小仁而养大仇,不智不明,请大王三思!” 吴王听后面皮紫涨起来,悻悻道:“寡人卧病数月,相国无一好言相慰,不理不问,是相国不忠也!寡人之疾,数月不愈,相国没有寻一良医诊视,也没有找半根良药相送,是不仁也!为臣者不忠不仁,要他何用?” 伍员听后大怒,道:“人之疾病与家国天下,孰轻孰重?大王之疾,自有太医看视,而大王之天下,老夫岂能袖手不顾!” 吴王亦怒:“寡人之天下,非相国之天下!相国不忠不仁,反之,看看勾践:他弃家离国,千里迢迢入吴为臣,恭顺有礼,献其财帛,自愿为奴,是其忠;寡人有疾,亲为尝粪,毫无怨望之心,是其仁;寡人如果依照相国的意见,诛杀这样的仁德之君,皇天将不佑寡人也!” 伍员不由得痛心疾首,见吴王固执己见,叹道:“大王没有认真思量这个道理:猛虎束身收势,是为突袭做好准备,是将有所取。一个人忍辱负重,是将有所图。勾践表面上为大王尝粪,实际上是想食大王之心。大王若不察,必定中其奸谋,吴国将为大王今日这个决定,遭到灭顶之灾!” 吴王挥袖道:“相国不必再言,寡人之意已决,退下罢!” 伍员见吴王不听自己之谏,只得郁郁而退。 伍员出朝,见吴宫那巍峨的宫墙,高大的木柱上,金色的图腾灼灼生辉,不由得长叹一声道:“大厦将倾乎?吴国的国运将终乎?” 转眼到了第三日,一早,吴王的车驾便往蛇门而来。勾践、范蠡还有凤仪早在蛇门前等候。见吴王一到,勾践三人便跪伏于地,候吴王下车。 吴国的百官也环侍四周,遵照吴王的命令,为勾践君臣送行。但人群中,自然没有相国伍员。 吴王下车,走到勾践之前,双手扶起,对勾践道:“贤君请起,今日寡人相送,请贤君忘了昔日吾国之怨,而记住寡人今日之恩。冤冤相报何时了?吴越一家,乃寡人之愿也!” 勾践涕泣道:“臣回归南疆,将永为大王属国。吴越一家,从勾践而始。大王赦免了臣的罪孽,臣岂不感恩图报?” 吴王转身对易旺道:“拿酒来!” 吴王亲自端酒一爵,递给勾践道:“贤君饮下此爵,从此吴越一家。” 勾践躬身接过,再三稽首道:“大王哀孤穷之士,准许臣生还故国,臣当生生世世,竭力报效。今日臣当立誓:苍天在上,实鉴臣心,如若负吴,皇天不佑!” 吴王道:“君子一言为定,现在时辰也不早了,贤君请行罢!” 勾践再拜称谢,流涕满面,有依依不舍之状。 吴王亲自扶勾践登车,然后凤仪和范蠡也过来拜谢过吴王,君臣三人登车,由范蠡御马,勾践的车驾便徐徐驰离蛇门,往南方而去。 按照吴王的吩咐,由王孙雄率一百骑兵卫队,送勾践于吴越边境之上。 这是一驾驷马之车,完全是按照诸侯王的标准配备的。夏日的阳光照在车辕上,投下一路欢快的影子。离开了蛇门,范蠡扬鞭疾行,身后姑苏城的轮廓渐渐模糊起来。 勾践掩藏着心内的狂喜,想着三年来的辛酸苦楚,今日能够脱离樊笼,那个熟悉的国度,属于自己的家园,一步一步的接近,那是一种怎样的兴奋呢? 那个曾经的国度,我回――来――了! ------------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逝者如斯 勾践一行日夜兼程,不过十日,已经过了湖州,来到了吴越边境浙水之畔。 过了浙水,便是越国的橘州境内。 王孙雄见已至边境之上,便止住了兵马,与勾践君臣告别道:“此地已是浙水之畔,过了面前的这道浙水,贤君就算回归故土,本官的使命也算完成。河岸上本官已经准备好了船只,请贤君渡江罢。” 勾践躬身谢道:“将军不辞劳苦,护送我等归国,此情勾践自然会铭记于心,请先生转告大王,勾践生生世世,永远臣服于越国!” 王孙雄拱了一礼,一扬马缰,率军掉头而去,自回姑苏复命。 勾践君臣遥站在河岸,待王孙雄去得远了,君臣三人才回头寻船。 河岸边上,系着一只乌蓬小船,一根手腕粗细的竹篙,插在船头的圆孔之上。小船随波摇曳,在粼粼的水面上投下水墨般的倒影。 范蠡挽过用粗麻编就的船绳,把小船拉近岸边,一个飞跃,腾步立于船头之上,然后取下竹篙,把船别在河提之上。 勾践便牵夫人凤仪之腕,把凤仪扶上船来。二人立于船首,望着汤汤浙水,逝者如斯,二人默然不言。这对患难夫妻,经过了这番变故,历经千辛万苦,才有了今日的自由。但是,当魂牵梦绕的这一天终于盼来之时,这对夫妻却没有欢呼雀跃、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失声痛哭;二人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似乎要把三年以来储存的屈辱、痛苦、凄惶、无助全都要留在这浙水之上。 “是的。在这里我将扔掉过去,我要一个崭新的未来!”勾践收回深思,扶着凤仪的腰。这乌蓬小船到了江水的中央,自然晃荡得更加厉害。 勾践终于打破了沉默,望着一动不动的凤仪道: “夫人可还记得,三年之前,我们也是从这里过江入吴的?” “臣妾永生难忘!当时臣妾临水而歌,感伤家国之风雨飘摇,你我朝夕难保。入吴为奴凶险难料。呜呼!臣妾哪敢想象有今日的归国之途!” “寡人当时闻夫人之歌,心如刀割,一晃已经三载矣!今日寡人当在浙水立誓:此仇不报非君子!” 凤仪扬手指着河对岸的山丘树木。幽幽道:“君王请看,对面就是我们越国的一草一木了!昨日一场大雨,群山如洗,山色如黛。臣妾一见。真是亲切得很!” 这时越王勾践似乎想起了什么,扭头对范蠡道:“寡人怎么没有见着吉农?照说他一定知道我们返国的消息,却为何不跟我们一同回国?” 范蠡道:“吉农应该早已获知消息,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特别是担心引起伍员的怀疑,所以吉农自己安排归国之期,臣料定他还有一些杂事未了,这一次他在吴国上下打点。特别是在和伯嚭的交往中,获得了伯嚭的大力支持。也使得文种之谋获得圆满成功!” 勾践喃喃自语道:“居功至伟!此人的功劳不小,寡人回国将重重赏赐此人!” “这吉农好像是将军的家奴吧?” 范蠡点点头,一边用力摇橹,一边观看水势。这船行江流,只可顺水势而行,不然就有翻船沉江的危险。 “爱姬,你看那些白色的小圆丘是什么,还成列成行的。”勾践指着上游远处的白点,问道。 “哦?”凤仪手搭凉棚,注目细看了半晌,思忖道:“难道是军帐行辕?” 凤仪转念一想,欢呼道:“大王,那肯定是我们的军帐,你看,那些圆丘上面,还飘着我们的旗帜呢!” 勾践仔细一看,大喜道:“定是文种获知消息,到此迎接我们的。一定是他们!” 范蠡见对岸有人马来接,一颗心方才落地。想着今日历经千难万难,脱离了樊笼,自己入吴从难的使命终于完成。但是,作为堂堂七尺男儿,受尽了折辱,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越国,报仇雪耻将是自己以后生活的全部。 可是,凭着越国的国力,要向强大的吴国挑战,那将意味着火中取栗,或者说是以卵击石。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范蠡就不会放弃! 范蠡看着兴高采烈的勾践夫妇,想着在吴国暗无天日的日子,这对患难与共的夫妻,却不离不弃,心里也慨叹不已。 船到对岸,君臣三人下船,范蠡系好船绳,勾践扶着凤仪往江岸大路而来。 三人刚刚爬到江堤之上,却见一队人马,旌旗招展,正朝这边疾行而来。 不到半晌,一人身着浅青素服,骑着一匹白马,在队伍之前,远远朝这边挥手,嘴里在喊着什么。 因为距离尚远,也听不清那人的言语,待渐渐近了,勾践才认出那人正是大夫文种。 文种待那白马还有一箭之地时,便翻身下马,他扔下了马缰,踉踉跄跄地向前跑了几步,口内高呼道:“大王!大王——!” 文种跪伏于地,后面的群臣也纷纷到了。 “臣文种率守国群臣,到此地迎接大王!大王辛苦了!” 勾践向前一一扶起众人,每扶起一人,便叫着这位大臣的名字。 “太宰苦成,好、好,你也老多啦……” “曳庸,你这行人当得好哇!” “皋如啊,寡人这次在吴国,看见了几种新的农具,你可要想法子改良改良,你是司农么!” …… 待君臣一一厮见过后,勾践哽咽道:“三年前寡人从这里过江入吴,就没有想过能够回来,以为这条命就丢在了吴国。没曾想到寡人今日居然回到了这片故土,我越国的宗庙社稷,将延续不灭也!” 勾践又把凤仪拉到自己的面前道:“夫人不离不弃、有始有终,今日之情,寡人岂敢忘耶!”说罢四只泪眼相望,各自饮泣不止。 众臣无不感怀流泪,但越王返国固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文种上前劝住越王,请越王升辇登车。 这支迎接越王的队伍有守国的大臣们,还有都城的百姓代表,当然还有护卫军的官兵们。当越王携王后凤仪升辇登车之时,人群之中早已欢声雷动。 范蠡骑着一匹红色的卷鬃马,与文种并辔而行。二人一文一武,一人守国一人从难,在越国的这次巨大变故中,二人都倾尽全力,为同一个目的在各自的职责内用尽心机,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所以才有今日这样的成功。 文种道:“少伯随王从难,苦尽甘来。大王今日得以返国,将军功不可没!但是大王将制定一个怎样的对吴战略,将是我们以后的国策之本。不知将军之意如何?” 范蠡道:“凭借吾国现在的实力,又能如何?大王虽然有冲天之志,也必须韬光养晦,逐步逐步地恢复国力才是根本之道。” 文种点点头道:“这复兴之路,要慎之又慎!如果被吴王发现我们的企图之时,我们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范蠡道:“大王的性格先生难道不了解么?韬光养晦,然后励精图治。只要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大王定会报此深仇大恨的。只是复兴之路,要规避吴国的诘难,先生如何拿捏这个尺度却有些讲究。” 二人刚刚见面,相互了解了一些情况,对越国的未来战略也探讨了一番。毕竟三年不见,他们又是从楚国一同逃到越国的生死兄弟,自然是无话不谈。 现在对于越国君臣来说,和吴国建立一种什么样的两国关系,是摆在面前最为紧迫的问题。吴王勾践没有趁胜灭掉越国,也没有吞并多少越国的土地。除了那次战争带来的巨大人员损失外,越国至少还是一个完整的国家。 这已经是万幸了,对于越国来说,成为吴国的属国,是一个最为可行的策略。一旦归于吴国的羽耶下,越国的国家安全自然会获得吴国的保护。趁此良机,大力发展生产,提高国力,越国就有了一个休养生息的大好机会。 暂时的屈从可以换来更多的利益,在范蠡和文种面前,这个策略自然是一拍即合。(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七十二章 黔驴技穷 却说那日相国伍员,见吴王在朝堂之上宣布了赦免越国之罪,让勾践君臣返国的诏命后,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这种大不敬的做法,是对吴王威望的打击,问责是可轻可重的。 虽然,吴王没有怪罪下来;但是,这种忍耐却是一种平衡手段。吴王深知,伍员是不会同意赦免越王勾践的,自己也放弃了对伍员的问责,也是以退为进的一种策略。 西门大街的相府,显得十分静寂。 在相府的西北脚,有一套独立的小院。推开小院那双扇漆红木门,左右两厢各有一间厅堂,面积也不大,进深不过两丈左右。左厢是一间密室,除了一扇黑漆木门之外,连一眼窗户也没有。右厢却是一间书斋,门洞上只有一挂竹帘,半墙上是一通暗红回字木格雕花窗棂。 这间密室内,东面坐着一位黄面精壮的中年汉子,身着一身白锦袍服,腰系绛色围子,身上并无一件配饰之物,看上去简约素净。 他的双目如钜,从他孔武有力的身板可以看出,此人是一位武将。 西面席上对坐着相国伍员,他一身宽袍大袖,白发萧然,一枝翠绿玉簪斜插在发髻之上,也是一身家常便服。 只听伍员道:“王将军!现在吴国上下,虽然军队的调动要有大王的虎符为凭,但将军掌握着吴国最为精锐的龙幡军,又拱卫着京都的安危,只要将军一声令下,此计可成也!” 这人正是龙幡军首领王孙骆。 王孙骆半日沉默不语,看来二人已经交锋过数次了,只求一个最后的结果。 伍员继续道:“现在大王听信伯嚭之言,受勾践蛊惑,一时以仁德之君自居,这样的妇人之仁。只会让吴国受害的!” 王孙骆沉声道:“相国讲的是国事,小将说的是为臣之道。毕竟在下是吴王的臣子,不能做这样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僭越之事!” 伍员冷哼道:“将军还没明白老夫的意思么!老夫是让将军率领在城郊的龙幡军,围住王宫。实行兵谏,并不是让将军去杀人弑君!” “这毕竟是谋逆大罪!就算吴王答应诛杀越王,事过之后,吴王岂不取我性命泄愤?” “将军勿忧!此事一成,待大王诛杀了越国君臣之后,将军便率领龙幡军退到洞庭,与专扶换防。老夫自会在其中说合,时间一过,大王就不会再追究的。” 王孙骆摇头道:“相国说是兵谏,其实与谋逆何异?昨日相国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与大王辩论。但是朝中众臣为何没有为相国助力呢?这说明,大王已经全方位地掌握了国家权力。到时候,没有大臣们的支持,凭相国一己之力要想善后却是极难之事。” 墙壁上的油灯吱吱作响。有时会迸出几粒闪亮的火星,那是粗麻的灯芯在燃烧。这些火星有的在灯光里迸裂,使火苗摇曳起来,所以灯光总是抖抖索索的。 灯光摇碎了一屋的暗影,在这个毫不透风的房间里,二人更显得喘不过气来。 伍员叹了一口气,道:“将军可去仔细访查一番。朝中大臣,几个没有在私底下接受越国的贿赂?这正是老夫最为担心的事情。一旦勾践返国,励精图治,而我朝中大臣却被越国收买,那将是怎样的一番局面?如果将军是真心为国家的兴衰作想,兵谏是最后的一条路了。” 王孙骆拍拍脑袋。立起身来,揖了一礼。道:“容小将回去好好想一想。这事出突然,还得细细思量一番,毕竟这是掉脑袋的事情。 相国请留步,小将告辞!” 伍员见王孙骆面有难色。心知此事难为,于是也起身相送。 王孙骆顿了半晌,回过头来对伍员道:“请相国放心,就算小将不与相国相谋,自然也不会泄露相国之策。告辞!告辞!” “后日就是越王行期,如果将军要实施兵谏,必须在越王离开京城之前。”伍员在做最后的尝试。 “这个自然!”王孙骆头也没回,由侍从引领着,大步流星地出了相府,坐上马车,自回龙幡军大营去了。 王孙骆前脚刚去,从对面的书斋里步出一人,却是越朋。 越朋望了望伍员的脸色,见白眉紧锁,面沉似水,便知事情不妥。 “王将军拒绝了大人罢?” 伍员叹道:“老夫以为王将军随我多年,对吴国也是一番赤胆忠心。但是他的顾忌太多了!” 越朋笑道:“这是拿自家性命去孤注一掷,哪有不顾忌的?纵然兵谏成功实施,大王不得已下令诛杀了越王。但最后的结果如何,不得而知。只靠相国的许诺别人是不会放心的,因为相国已经不再是过去的相国了!” “老夫岂没有自知之明?现在大王已经把老夫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大王已经不需要我了,他已经可以乾纲独断了!” 越朋道:“大王赦免勾践,后果真的有相国说的那么严重么?就算小将跟随相国多年,对这件事还是有些不以为然。毕竟越国现在的实际情况在那里摆着,凭借越国现在的国力是没有办法和我们作对的。而相国的反应如此强烈,这也是大臣们不支持相国的一个重要原因。毕竟众人看到的是眼前的现实。” “老夫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毕竟众人都是鼠目寸光。怎么说呢,越国是吴国的心腹大患,那是从国家战略的高度来认识的。老夫仔细观察过大王以及勾践二人的相貌,揣测各自为人,所以心急如焚,才想出兵谏这一招。” “难道我家大王不如那勾践么?”越朋有些诧异。 “吴王志大才疏,先王在时,就曾提醒过老夫。再就是吴王貌似强悍,其实好听谗言,有妇人之仁;勾践有刻薄寡恩之像,虽忍者无敌,但此人只可同患难,不可同富贵也!能忍者,必有所图。勾践能忍今日之辱,他心内何尝不是一腔报仇雪恨之心?大王被他的甜言蜜语迷惑了,才出此昏招,准予勾践返国!” “但毕竟越国实力不济,难有作为啊?” “那时的强楚,何曾把我们吴国看在眼里?但是,老夫和先王、孙子五战胜楚,差点灭了楚国,谁会想到过这一点?谁会想到,凭借吴国的国力,能够打败强大的楚国?同理,翌日越国强盛起来,岂不是我们后院多出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越朋点头道:“相国深思熟虑,高瞻远瞩,小将深为钦佩!但是这次兵谏的策略,小将是反对的;并且这次兵谏小将以为难以成功!” “也许吧?但我伍员身居相位,难道放任此事不顾?” “但小将观王孙骆将军神色,他是不愿趟这个浑水的。相国让他出兵兵谏,他定然不肯!” “老夫也是苦无良策了,兵谏是风险最高的策略,是不得已而为之。老夫本意是想利用王孙骆掌管龙幡军之便,实施兵谏,促使大王诛杀勾践君臣,然后王孙骆率军同专扶调防,掌管洞庭水师。老夫便与大王从中调停,说服大王顺势出兵伐越。现在我们要灭掉越国,简直就如摧枯拉朽一般,可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越朋听后一笑,自思道:“看来相国老矣!连兵谏这个法子也想得出,真是奇葩!这兵谏与宫廷政变相差无几,都是在玩火!” “如果王孙路将军不从相国之议,相国可有良策?”越朋有些恶作剧地问道。 “屁!屁的个良策?就是老夫舍命上去把勾践砍了,又能怎样?在国家的战略上犯下了致命的错误,这才是危险的!”伍员把大手一挥,叹道: “老夫没有法子啦!如果王将军后日之前没有动手,老夫也黔驴技穷了,罢了!罢了!”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政治蛰伏 虽说伍员绞尽脑汁,但王孙骆最终放弃了兵谏。勾践君臣得以顺利返国,过湖州,到了越国橘州境内。 这日过了浙水,文种率守国众臣到浙水之畔迎住勾践,军民欢声雷动,拥着勾践一行还都。 橘州到会稽不过四五日路程,此时已是初夏,田间禾苗正在茁壮成长。这日到了一处农庄,勾践在车辇之上见路边有一老农,正荷锄而归。这老农看上去已经有七旬年纪,古铜色的脸上皱纹交错,头发已经花白。 那老农一见如此车驾,正要忙着躲避。 勾践急令御者停车,下车来见老农,施礼道:“老丈可好?寡人乃勾践也!孤见庄禾茁壮,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罢?” 老农欲伏地施礼,勾践上前双手扶住,见老农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心内不忍,回头命侍从拿些赏赐之物前来。 老农道:“原来是君王返国。小民为大王贺!” “老人家,寡人一路过来,却见丁壮甚少,有的田地居然还荒芜无人耕种,却是何缘由?” 老农嗫喏半晌,方答道:“前些年战乱四起,村中丁壮都已经被征入行伍,后与吴国战败,又有几人能够活命返乡?家无男丁,自然有的家庭就无人耕作了。” 勾践面色一红,恻然道:“都是寡人之过也!不知息兵三年以来,可有好转?” “老农知文种大夫之命:国中妇女在分娩前必须禀报官府,官府自会派遣医匠等候接生。生男丁者奖两壶酒和一条狗,生女孩的奖两壶酒和一口猪;生三个小孩的母亲可以免交赋税,如果一家生育5个以上后代,官府会派遣专人帮助协养。数年以来,人丁算是兴旺了好些。” 勾践以布帛赏之,老农千恩万谢而归。 会稽城郊,勾践的车驾滚滚而来。这座熟悉的城市,它已经露出了隐隐的轮廓。勾践心里自是感慨不已。唤范蠡前来,商议道:“寡人历经千辛万苦,方才返国。将军可占卜吉日,寡人好入城祭祀完礼。” 范蠡道:“臣早已卜卦。大王入城之日就是今日最吉,大王即可入城也!” 于是勾践大喜,率众入城。 车辇刚入了西门,却见一个六、七的男孩*着身子,正躬身在街上捡拾裹腹之物,不管是废弃的干果菜叶,或是残羹冷炙,都如拾重宝。他头发散乱,就似一处鸟窝顶在头上;满面灰黑,只露出一双眼珠四处睨寻。*的上身。露出一排排清晰的肋骨。双腿的膝盖更是颜色黑亮,一看就是常常跪立在街边的小乞儿。 勾践止住车驾,命侍从牵那小乞儿前来相见。勾践好言宽慰了几句,命随从带上这个男孩入宫。 勾践并为这个男孩赐了姓名,唤着夷正。 勾践率领众臣拜祭了宗庙。议定明日早朝,大会群臣。 是夜,勾践和王后凤仪留宿外室,夫妻二人相对而泣。想着三年来受到的屈辱和折磨,今日大难不死,全身而退,自是悲喜交集。但是。吴国依然是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虽说暂时脱离虎口,但是一旦吴王哪天不高兴了,自己依然是待宰的羔羊。 勾践哽咽道:“今日你我夫妇返国,虽然暂时脱离了樊笼,但是如果越国不兴,我们永远将是别人的盘中餐。” “臣妾经历过这番苦楚。也深有所感。只要大王有兴邦之策,臣妾一定全力支持!臣妾就不相信,难道我越国就没有振兴的那一天吗?” “既然要振国兴邦必须苦心志,饿体肤。寡人虽然返国,可以居朱楼、食美味、坐车辇、骑骏马。但是。寡人必须从自己做起,做好艰苦创业的表率!寡人有一个想法:商定国家大事之后,寡人要独居陋室,卧薪尝胆!” 凤仪先是一愣,便明白了过来,点头道:“是的,百官都在看着大王呢!大王将如何面对以后执政的日子,大臣们洞若观火。臣妾一定做到夫唱妇随。臣妾一定不穿丝锦,不着华服。也会同宫娥们一道采桑养蚕。臣妾在吴国也是劳动惯了,没什么的。” 勾践大为感动,谢道:“多谢爱姬如此明理!寡人外有朝臣相助,内有夫人相从,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到?越国自从大败于吴国以来,民丁不旺,山河破碎。寡人将先兴人丁,再伏民心。一定要把越国振兴起来!” “臣妾相信,大王一定会成为一个有为之君!”凤仪喃喃道,她太困了,今日能够在夫君的怀里,美美地睡上一觉,那是怎样的一种安宁和惬意呢? 第二日一早,卯时刚过,勾践便整衣起床。王后凤仪也早早为勾践备好早膳,送勾践上朝。 勾践身着王服,居于王宫正殿之上,大臣们跪坐在两侧,堂上鸦雀无声,这是三年来第一次王与众臣的见面。 毕竟,从战略上来看,当初制定的返国策略基本成功完成。这是一个失败者绝地反击的第一步,这是王的盛宴。 勾践离席而起,对众臣道:“寡人今日返国,各位爱卿都功不可没!常言道:赏罚分明,寡人入吴为质以来,各位爱卿用心守国,越国能够平稳过渡到今天,皆众卿之功也!” 众臣皆离席谢恩。勾践道:“一国之事,不在乎国政与军旅。范蠡从难有大功于国,今日授上卿之位,食邑五百户,越*旅之事,皆由范蠡节制。文种守国有成,授上大夫,食邑五百户,主越国政事。”其他的如行人曳庸、司直皓进,司马稽郢、司农皋如等皆有封赏。 赏毕群臣,勾践下喻道:“寡人从明日起,将在王宫之侧的一间陋室居住。除了上朝之时,爱卿们如果有事相商,请到陋室相见。寡人将励志兴国,卧薪尝胆!” 众臣虽然一脸错愕,但看着越王坚毅的目光,也不好规劝。此时文种出班奏道:“大王入吴之后,民丁寥落,臣也实施了一些兴旺人口的政策。不知大王对国政还有什么要求和看法,文种好加以改善实施。” “寡人一路暗访民情,对大夫实施的国策也略知一二。以前实行的养民政策寡人以为还没有做到最好。寡人之意,还得追加几条:年壮的男子不得娶年老之女为妻;年老的男子也不得娶年少的女子为妻;女子年不满十七岁则不能出嫁;女子过了二十岁还没出嫁的,全家有罪。其他的奖励政策如旧可也!” 文种受命。 范蠡刚刚返国,知越国除了名义上的2千禁军之外,根本没有正规的军队。但是泄庸在固陵还有一支隐秘的军队,那是自己从固城山撤离出来的老部队。当初为了掩人耳目,化整为零,秘密潜到固陵,由泄庸为帅,平日为农,农歇时进行秘密操练。而这样秘密发展军队的做法,还得继续下去,免得打草惊蛇。如果吴王获知越国扩充兵力的消息,定然会兴师问罪。 于是范蠡奏道:“越国为吴国属国,国防由吴国统一负责。所以我*旅之事,十分简单。臣请大王恩准,臣将往固陵寻访民情,为大王牧民。” 勾践自是准奏,令范蠡便宜行事,到越国四处巡访,不必回朝。 因为吴王虽然赦免了勾践君臣返国,但是吴王担心勾践回国之后,有复仇之心,于是也派遣了一些细作进入越国打探消息。不论如何,吴王夫差对这个对手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勾践也深知这一点,如果自己一回国便大兴行伍,扩充军队,吴王会以为越国准备向吴国复仇,越国将是作茧自缚。 范蠡何尝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呢?越王总是把最为艰巨的任务交给自己,让自己秘密在固陵之军的基础上,扩建一支更为强大的军队,建立一支可以向吴国叫板的精锐之师。范蠡知道,这个任务不是几年可以完成的,也许十年、或者二十年;也许还在襁褓之中,就被发现,胎死腹中。 不论如何,越国振兴的大幕已经悄悄拉开。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复仇七术 在离王宫的不远处,有一处小巧的院落。这里曾经是一座马厩,如今被改造成了一处居所。 红土夯筑的墙壁,上面印着整齐而清晰的竹篾纹理,木门保持着原木本色,窄窄的入户门庭之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茅。推门而入是一处方正的院落,中间是一块空地,院中的角落种了几株桃花。左边是厨房和茅厕,右面是两间内室,正对大门的是一间正厅,正厅中央便是一张卷耳木案,木案后有一架木格书橱,上面堆放着一层层新旧不一的竹简。 而右面的内室之中,陈设也极为简单。床榻之上,除了粗布被褥并无其它陈设,那被褥的边沿,还露出了枯黄的稻草。 另一间内室略小,除了一架纺车和木凳之外,空无他物。 越王勾践在正厅内的木案前席地而坐,这里成为了他的日常居所。每日下了朝后,勾践和夫人凤仪就回到了这座院落居住。为了使自己不忘入吴为臣之耻,为了使自己不被声色犬马所误,勾践要身体力行,以身作则。 这时凤仪身着一身粗布素服,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双手侧端着一只竹篓,里面是刚刚浣好的蚕纱。 “大王在做什么呢?臣妾今日浣纱回来,碰见了范蠡将军率着车驾出城。” 勾践没有言语,范蠡身负重任,要秘密到固陵练兵,这是越国振兴最为重要的策略之一。自己没有去送他,也是担心被吴国的细作获知消息。范蠡作为越国最为重要的大臣,他的一举一动自然会引起那些细作的注意。 凤仪见勾践陷入沉思,也没上去打扰,便自顾进了那间有纺车的房间,不一阵。房间里便响起了“唧唧”织布的声响。 勾践望着案上的一篇竹简发呆,这是文种刚刚呈上来的奏疏,是关于振兴越国的七条国策: “一为赠财帛;以越国之力,收集财货宝物。供奉于吴王驾前。让吴王认为越国的臣服是由衷的。获得吴王的宽恕,可以为越国的振兴塑造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给越国更多休养生息的机会。 二为送美色;就是派遣特使到全国各地访求十七岁左右的美色佳丽,越国美女甲名天下,给吴王送上能歌善舞、国色天香的美人,可以消其锋、堕其志。一旦吴王被美色所迷。荒怠国政,吴国的国力就将受到极大的损害。 三为遗巧匠,把越国的能工巧匠送给吴王,为吴王制定出一套宏伟的宫殿建筑方案。吴王好大喜功,一定会大建宫室,来彪炳吴国泱泱大国的气度。如果吴王接受了这一建议,大兴土木。吴国的国力和民力都将受到重创,也许还会引起吴国百姓的反抗,引发内乱,这样可以大大地削弱吴国的国力。 四为遗佞臣。伯嚭身为吴国太宰,深得吴王宠信。敌国有佞臣,是吾国之福也!我们要做的,就是要和伯嚭保持非常紧密的来往,继续扶持伯嚭在吴国获取更大的权力。 五为削忠臣,吴国相国伍员,乃吴国的栋梁之才。但是在吴国,相权严重威胁到了王权,所以伍员和夫差貌合神离。现在夫差对伍员已经生了猜忌之心,我们可以利用夫差和伍员的矛盾,用计激发这个矛盾,利用夫差之手除掉伍员,吴国一旦自毁长城,我们复仇的机会就将到来。 六为富邦家,吴国没有趁胜灭掉吾国,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我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推行一系列的富民强国政策,要强国必先富民,臣请大王准允,吾国之民,七年不收民税。 七为厉甲兵,大王欲报仇雪恨,最终落到执行的,就是一支强大的军队。前面六策都是为这个目的服务的。越国能工巧匠甚多,武器铸造技术华夏闻名。我们要打造出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勾践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然后细细品味良久,右手一拍木案,赞道:“真是奇思妙想,好计,好计!” 这是时凤仪闻声出来,看着勾践正在厅上踱步,问道:“刚才臣妾听到异响,不知何故?” 勾践不住点头,自言自语了一阵,扭头对院中的凤仪道:“没什么!爱姬明日可否到市上为寡人寻一只猪胆来,寡人有用。” 凤仪诧异不已:“大王要这猪胆何用?” “猪胆味苦,寡人将悬于常居之所,每日尝之。寡人不能忘了以前的苦楚,我们在吴国过的日子,难道不比那猪胆苦得多吗?” “大王居陋室、枕薪禾、减仆从、粗衣素食,臣民已经知道了大王做出的努力。大王又何必呢?” “得民心者得天下!爱姬明白吗?寡人卧薪尝胆,千古无一人,臣民们知道过后,那将会收到什么样的效果?” 凤仪恍然大悟道:“臣妾自去准备。大王是有为之君,自然不同凡响。” 凤仪却到厨房,不到半晌便出来,手里拿着一小束青草,湿漉漉的,看来刚刚才清洗过。 凤仪步入正厅,把那束青草递到勾践的面前,道:“这鱼腥草臣妾已经洗过,干干净净的,大王嚼嚼吧。” 勾践接过鱼腥草,也觉得好笑,道:“寡人岂不成了牛羊?天天还要嚼这青草。范蠡可恶,居然找到这种草,说是能除口臭。寡人吃了这些天,爱姬觉得呢?” “大王已经好多了!依臣妾看来,吾国朝堂之上,范蠡将军可谓文武全才。他识天文、懂地理、能率军列阵、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甚至连这些药理偏方,他也知道,真是越国之栋梁也!” 勾践因为在吴国之时,为吴王尝粪断病,就落下了口臭的毛病。回国之后,范蠡经过一番探寻,发现了这种鱼腥草,可以除味,所以凤仪每日都要监督勾践咀嚼这种青草。 这种耻辱刻骨铭心,痛彻心扉。要除掉口臭,也要除去耻辱!所有的一切,都将为这个目的服务。 勾践点点头,沉思良久,方道:“寡人今日也收到了一篇文种的复仇七术,这真是一片奇文奇策!寡人武有范蠡,文有文种,何事不成耶!” “夷正呢?寡人怎么没有看见夷正?”勾践想起了从宫门处收留的小孩。这家伙聪明伶俐,虽然流落街头,现在跟了自己入宫,当时把他交给了凤仪,嘱咐凤仪好好照顾,要把他抚养成人。 “臣妾想着这孩子聪明伶俐,把他交给了太师,让夷正陪着太子读书,以后如果成才,也好做太子的左膀右臂。” 勾践点头叹道:“夫人安排得十分妥当。夷正是一个孤儿,寡人每每想着不知吾国之内,有多少的孩子与他境遇相似?吴越一战,失去儿子的、失去丈夫的、失去父亲的家庭何止千千万万?” 凤仪眼圈一红,道:“臣妾见街市之上,流浪的孩子不少。不如臣妾把他们一一收留起来,把他们养大成人。” “也好,但是只凭夫人一人之力是远远不够的。明日上朝,寡人将颁布一条诏命,让各个地方成立收留院,对这些孤儿进行抚养。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人口,我们战败之后,男丁寥落,人口损失惨重,养民就从这件事情着手罢。” 从此,勾践食不加肉,衣不重采;身居陋室,卧薪尝胆;立志要把衰微的越国打造成一个强大的国家。而文种提出的复仇七术也将一一展开,到底鹿死谁手,且看下卷《含愤自杀之忠魂篇》。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再伐陈国 公元前489年,初春。 两年前,吴国大将王孙骆率军伐陈,楚国派兵救援。王孙骆用‘围点打援’的战术,取陈国三城而归。楚军见木已成舟,于是也退兵返国。 越国已经臣服,吴王夫差的目光,再次望向了陈国。吴国要进军中原,要同中原的诸侯争霸,那么打通西进中原的通道,必须灭掉陈国这个绊脚石。 吴国王宫正殿,正在举行一场朝会。 吴王在大殿之上正襟危坐,他望着下面分列而立的群臣,手里拿着一张白绢,向大臣们晃了一晃,沉声道:“自从勾践返国,每月都有进献,源源不止,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勾践是真心诚服于寡人的!越国既然没有二心,来而不往非礼也,寡人将赏赐勾践,让他安心为寡人镇守南方!” 大臣们一言不发,都望着居于首位的相国伍员,看他如何说话。 但伍员没有啃声,似乎没听见似的。 夫差继续道:“太宰伯嚭听令:寡人将赏勾践五里之地,东至句甬,西至檇李,南至姑蔑,北至平原。把从越国手里夺来的土地基本原样送还,这样可以让勾践感恩戴德,对寡人忠心耿耿。” 伯嚭出班领命。这时伍员离席而起,面色漆黑。[吴楚春秋] 首发 吴楚春秋175 “臣请大王收回成命!大王此举是削弱自己,增强敌人的荒谬之举!勾践狼子野心,忍辱负重,大王不但不能赏赐他,还要严密地监视他。越国被我们所败,大王又囚越王夫妇三载有余,他们岂会真心诚服于大王?他们是想利用金银财宝迷惑大王的双眼。使大王放松警惕,其心可诛!” 吴王把头侧向一边,向伍员挥了挥手,道:“相国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在越国是我们的属国。不是我们的敌人。相国难道还没搞清楚这个定位?相国不必絮叨。寡人主意已决,相国退下罢!” 伍员气得面红耳赤。见吴王捂住双耳,不愿再听自己之言,只得跺脚道:“大王不听老夫今日之谏,自有取祸之日!”于是愤愤不平。拂袖下堂而去。 群臣莫不面面相觑。吴王见伍员下朝,方双手撑着面前的几案,望着伍员下殿的背影,有些如释重负。 “也好,寡人的耳边以后就清静了。”夫差嘀咕了一声。 太宰伯嚭见吴王有些尴尬,便起身奏道:“相国老矣!大王英武神俊,有鸿鹄之志。怀仁德之心,岂是相国所能知也!” 夫差不言,这时子归出班,奏道:“大王与相国政见各异。但相国也是丹心为国。臣叩请大王,赦免相国无礼之罪!” 夫差哼了一声,道:“寡人要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老匹夫早就被千刀万剐!罢了,不提也罢,寡人暂时是不会追究他的。” 夫差正了一正身子,提高嗓门,对众臣道:“现在诸侯的形势对我们十分有利。北面的齐国陷于内乱之中,世家争权,齐景公也是年老体衰,奄奄一息,没有能力对外用兵。晋国自身难保,国内的势力你争我夺,无力他顾。而南面的越国,被我们所败,国力大减,并且已经臣服于吾国,寡人已无心头之患。趁此良机,寡人将图谋中原,与晋国争霸,这是我们制定的国策。但吴国地处西南,与中原相交甚少。而陈国横亘其中,寡人之意,将再伐陈国,打通与中原诸侯的阻碍。” 伯嚭早已出班,附和道:“大王英明!两年前王孙骆将军伐陈,由于楚国出兵相救,只取三城而归。这次臣还是举荐王将军为帅,再伐陈国。” 夫差点点头道:“太宰之言有理。王将军熟识地理,对陈国的国情也十分了解,且善于用兵,可以再次为将伐陈。但是,我们伐陈,楚国也不会袖手旁观。一旦楚国知道我们伐陈的消息,也会出兵救援陈国。不知众卿可有化解之策?” 此时王孙雄出班,奏道:“上次王将军利用‘围点打援’的策略,臣以为还可一试。” 吴王摇摇头道:“兵不厌诈,同样的策略,相同的敌人,同样的计谋,此计不妥!” 伯嚭道:“兵者,诡计也!臣以为,用兵无常法。大王既然任命王孙骆为帅,至于如何用兵,不是大王该考虑的问题。‘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王何必越殂代疱?” 吴王见庭下的王孙骆并无一言,好像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一般。诧异道:“王将军一言不发,莫非不愿领兵?”[吴楚春秋] 首发 吴楚春秋175 王孙骆虽然在伍员和吴王之间选择了中立,但在军事上,他对伍员是心悦诚服的。现在没有了相国这个主心骨,自己真的有些惴惴不安。 王孙骆奏道:“大王欲用兵陈国,楚国一定会出兵相救。现在鹿城在我们手上,我们可以把鹿城作为跳板,大集军旅于此,然后寻找机会破陈,可以一举拿下陈国!” “将军的意思是要长期屯兵于鹿城?”吴王皱眉道。 王孙骆点点头,道:“陈国地处中原咽喉,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楚国是绝对不愿放弃的。我们大集军旅于鹿城,楚国人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大王请想,楚国会把一支救援陈国的军队长期放在边境之上吗?” “将军的意思是让楚国疲于应对,就会知难而退?” “是的!楚国救援陈国的战线太长,又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我们在时间上、地利上都占据了主动权,楚人疲于奔命,长此以往,楚国自然会放弃的。” 夫差叹道:“将军之谋固然不差。但是寡人还有其他的打算,希望将军能够速战速决!现在齐国政局动荡,正是我们大展宏图的大好时机。征伐齐国的良机也许会一闪而过。寡人担心,长期屯兵于陈国边境,会耽误伐齐大计。” 王孙骆讶然道:“联合齐国,北图中原,是相国定下的国策。大王何故欲伐齐耶?” “相国不知随机应变,这齐国正处在艰难时期,如果我们能够抓住机会打压齐国,就少了一个与我们争霸的强劲对手。伐陈是打通中原的关节;伐齐就是我们争霸射出的第一支箭。” 王孙骆沉吟道:“如果我们没有一个联盟之国,孤军奋战。一旦成为众矢之的,凭着我们吴国的国力,是没有办法抗衡的。” 吴王哈哈大笑道:“将军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算我们孤军奋战,难道我们就怕了么?楚国被我一败,二十年才缓过气来;越国一破,供奉源源不止,成了我们的属国;再说诸侯之间,相互掣肘,很难统一意见。而昔日的霸主晋国,早已失去了一个霸主的威望,根本没有能力召集诸侯。所以,一盘散沙的诸侯,有何惧哉!” 此时伯嚭上前,奏道:“臣以为大王提出的先伐陈,再寻机伐齐的策略十分可行。大王可命王将军早日伐陈,速战速决!” 王孙骆见事已如此,只得心内叫苦。出兵伐陈,楚国一定会派兵救援,今日的楚国已经不再是往日的楚国了。而自己的‘以逸待劳’之谋,又被吴王否决。而吴国眼下的实力,又没有能力同时与两国作战,伐陈和伐齐并不能同时进行。按照吴王的意思,是要自己轻轻松松地拿下陈国,然后伺机而动,攻伐齐国。 “真是目高于顶!”王孙骆心里叹息了一声。 “授王孙骆上将军之职,率军5万,征伐陈国。务必速战速决,择日出师……”耳边响起了吴王的诏命声。王孙骆知道,这一切都没法更改,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自己也再无选择。 但他没有绝望,他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一定能帮助自己,帮助这个国家。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暗中谋划 相府,书厢里一灯如豆。房间里的昏暗,似乎刻意要隐藏什么。 “老夫刚刚获知消息,齐景公已经咽气了!”似乎是相国伍员的声调。 “什么?大王命下官征伐陈国,宜速战速决,就是要为伐齐早做准备。如果景公一亡,大王但知消息,说不定大王会改变主意,转而攻齐。”这自然是王孙骆的声气。 “景公废长立幼,乃是取祸之道。老夫看这齐国,哎!……但是老夫还是有把握谏阻大王用兵于齐。如今老夫虽被大王所憎恶,但同时开罪陈国、楚国和齐国,大王还不至于如此轻狂,这一点将军不必多虑。” ...... 半日的沉寂,几案上的油灯不时灯花一溅,把橘黄色的灯影震得七晃八跳,两座雕像般的影子便在墙上摇动了几下。 “小将奉命伐陈,而陈国依附楚国。我出兵相攻,楚必然相救,如之奈何?” “君命不可违,大王命将军伐陈,宜速战速决。老夫以为,伐陈也未尝不可,难就难在这‘速战速决’四字上。” “所以小将来向相国请教,如何应对楚国的救援?” 伍员不禁一笑,道:“将军的以逸待劳之计,已是上策。我军在鹿城集结,按兵不动,楚国摸不清我军的意图,岂敢贸然行动?只是,老夫以为这次伐陈,将军难有收获罢了。” “如此一来,大王岂不怪罪小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王轻言用兵,穷兵黩武,老夫担心得紧呐!吾国之民很久都没能得到休养生息了,这是败家的前兆!大王不知道先君创业的艰难,老夫担心。大王会把先君留下的这点家底,给折腾光啦!” 王孙骆低着头,半日方叹道:“是啊!曾经之时,先君靠的是用兵立威。然后怀德。却强楚、败南越。大王志大。欲称霸中原,得以超过先君的功绩。但大王用兵不息。岂是长久之计?” “将军与老夫不谋而合。所以,老夫以为,将军率军到鹿城驻扎,虚与委蛇。不可主动出兵。楚王知我军伐陈,一定会北上救援,将军只可防楚,不可攻陈!” 王孙骆点头道:“是啊,我们西边的战略压力太大了!楚国是老牌的强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非我吴国可比!吴楚又是世仇。先君韬光养晦、励精图治多年,最后把握时机,才有郢都之胜。现在的楚国已经完全恢复了国力,有能力与我抗衡;如果北面再和齐国生些事端。吴国独木难支。一旦再生出些别的意外,吴国就会处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也是老夫担心的!老夫欲与齐国结为联盟之国,然后再寻机图霸。而大王心急,想来个各个击破。但是凭借我们的国力,岂能办到?” 王孙骆思忖半晌,点点头:“请相国放心,小将已经有了主意。一旦大王催迫得有些紧了,还望相国……” “老夫明白。只是老夫的心病未除,就怕一旦成为心腹大患,那时就来不及了。将军请想想,老夫年过七旬,还能苟活几日?所以此患不除,老夫死不瞑目!” “相国可说的是越人?” “老夫听说越王勾践还国之后,吃饭不设两种以上的菜肴;穿衣不着两种以上的颜色,粗布素服,轻车简从;病者相问,死者相吊;他要做什么呢?他要忍辱复仇!他要报仇!”伍员提高了声调,有些气急败坏。 “可是大王呢?被勾践君臣的忍辱负重蒙在鼓里。加上伯嚭被越人收买,为越人说话。朝中大臣们又被越国的恭顺所蒙蔽。另外,越人的财物布帛供奉不绝,就像不断注入血脉的麻醉剂,有谁还会怀疑勾践的狼子野心呢?!” 王孙骆不想绕到越国人的问题上,这并不是自己此行的目的。 “小将来见相国,是担心楚国人的反应。毕竟楚昭王经过十余年的励精图治,楚国已经恢复了昔日的强盛国力。这次吴军伐陈,正是楚国用兵的好机会。如果昭王决定利用支援陈国作为借口,与吾军一战,那么,吴楚又将面临再次的两虎相斗!” 伍员沉吟道:“前线一有风吹草动,请将军及时相报!老夫将上奏吴王,请大王早作准备。” 不一阵,那盏豆灯一灭,只听得萧瑟的寒风拂过,这早春的夜晚,空余几声鸦鸣。 当王孙骆率领5万大军不紧不慢地赶到鹿城之时,陈国早已获知吴军伐陈的消息。陈湣公快马报之楚国昭王,请求楚国出兵支援。 ※※※※※※※※※※※※※※※※※※※※※※※※※※※※※※ 楚国的北方重镇,地处中原的咽喉,也是楚国出兵中原的重要通道——城父。 在城父的东大街,有一座巍峨的楼宇。这里曾经是城父的行辕,城父司马的驻地。此时却有成千上万的士卒,在城父驻扎下来。而这座行辕,成为了昭王的临时行宫。 穿过正厅,过了回廊,便是一座精致的木质小院。与大殿的粘土红墙不同,这座木质小院,显得更加古朴温暖。从那敞开的木格窗户里,不时有连续、尖利的咳嗽之声传来。 这里,像是一座小巧独立的后室。 这座院落东首的一间房内,有数人垂首立于榻前。这间卧室并不很大,长宽都不过十余步,被这几人一挤,室内更显得拥塞不堪。 昭王斜靠在木榻之上,两名侍女双双扶住臂膀。昭王的面色赤红,头昏脑涨,这些天高热不退,眼窝也深陷了下来。 从郢都出兵不过一月,刚到城父,自己本欲率军亲征,通过出兵救陈,好好和吴国之军交交手,重振楚国的国威、军威。自己韬光养晦十余年,该是发声的时候了。楚国应该恢复自己作为强国的地位,只要能够打败吴国,楚国就会回到正常的诸侯秩序中。 昭王望了众臣一眼,虽然萎靡无助,但是自己的大事没了,楚国不能因为自己而生变乱。面前这些不是兄弟就是几个心腹之臣,没有什么可以保密的。 “寡人此次出师,本欲大展宏图。无奈今日病入膏肓,寡人须得在自己还明白时,把后事做些交代。” 众臣听后,无不涕泣。子期劝道:“大王年不过三旬有余,正值壮年,虽身染小恙,哪里就到了这一步了?” 昭王喘息了片刻,吃力地摆摆手道: “寡人对自己的身体是了解的,王兄不必宽寡人之心。太史呢?他来了么?” “臣在!” “依太史前日之言,寡人染病得祸,乃是河神作祟。按太史之意,何策可以破之?” “河神降罪,乃因天象而起。大王欲脱此祸,只要向河神祷告,就可以把这个祸患转嫁到大臣或是将相的身上,大王就可以痊愈了。”太史道。 昭王叹道:“将相和大臣就如寡人的兄弟手足,今天就算能把祸患转嫁到他们身上,寡人岂能心安?再说病患起于五脏六腑,岂可转嫁于人?” 昭王顿了片刻,望着子期道:“王兄,如果寡人出了意外,楚君之位,王兄必当担此大任!” 于是昭王罢祭祷河神之议,这位三十四岁的君主,要把楚国交到谁的手上?自己的长子熊章,年不及弱冠。对于昭王来说,自己年幼为君,历经了多少的艰难,才最终亲政。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楚国也需要一个更加成熟的君主,按照早已制定好的方针国策,把楚国带向更加强盛的道路。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昭王之死 楚国诸公子中,有子西、子期、子闾等,皆为昭王庶兄。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昭王年幼为君,多靠这几位兄长的帮衬和扶持,加上母后孟嬴的谋划,才坐稳了王位。后来阖闾和伍员、孙武率军攻楚,楚国战败;昭王西逃随国,历经磨难辗转归国,都多得几位公子之力。 而在城父的行辕内,昭王已将灯尽油枯。 他靠在木榻上不住地喘着粗气,面皮焦黄,眉心还透出一种暗青的晦色。两边的侍女一脸惶恐,戚戚然望着这位曾经年轻力壮、虎背熊腰的君主,现在已经被不知何方妖怪折磨得如此奄奄一息。 坚木的褐色地板上,长跪着一人,身着宽袍绯衣,头上的斗形高冠已经挨着地面,臀部倔强地高高撅起,这样伏地长跪的礼节,在这种并不正式的场合,显得十分突兀。 “你,你为什么不同意!你为什么……”昭王颤巍巍地指着地上之人,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看来二人早有一番唇枪舌战。 “大王虽然没立太子,但熊章年纪已长,其母为越姬,可以为君。老臣愿意尽心尽力地辅佐他!” “哎!寡人能够坐在楚国国君的位置上,都是仰仗王兄之力。昔日蒙先王错爱,这君位本来就是王兄的,现在寡人把王位还给你,有什么不妥呢?” “一国有制,一家有规;先太子建被废,君王又是先君亲自册立的太子。既然如此,就是我子西的主子,就是楚国的王!” “王兄何必如此固执?寡人没有半点做作之意。寡人八岁为君,岂不知年幼为君的弊端?”昭王鼓舞起精神,他必须安排好这些事,不然。这个国家会出乱子的。 “王兄你看,我们南面是如狼似虎的吴国,夫差威服南越,现在又有北上之意。吴楚世仇。楚国曾经败在吴国之手。这个大仇至今未报。还有,晋国现在逐渐恢复了稳定。只要晋国内部团结起来。这将是一个更加可怕的对手!晋国是没有其他国家能够打败它的,除了它自己!” 楚国还没有从战败的阴影里完全走出来,本来这次昭王亲征,就有通过和吴军一战。重新找回楚国的自信,把畏惧吴人之心从战士们的心里洗刷掉,让楚国这头雄狮重新站立起来。但是天意弄人,昭王出师未捷,却身染重疾。 昭王权衡利弊,为了楚国的早日振兴,他希望自己的兄弟们来执掌楚国的权柄。而不是自己年幼的儿子们。 “臣不愿为君,王勿再言。这样吧,大王问问子期的意思如何?” 昭王无奈地挥了挥手,道:“王兄去吧。把子期给叫来,就说寡人马上要见他!并且一并叫上太、太史!”昭王身子一软,整个身躯瘫软了下去,对于病危之人,说一句话,出一口气,都是十分艰难的。 当太史和子期来见昭王时,昭王不能坐起,就仰躺在木榻之上,一双泪眼正四处瞧看。 他一把握住榻前的子期之手,就像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寡人欲传大位于兄长,兄长不可推托!”昭王又招太史来到面前:“你要着实记录,把寡人的旨意给记下来!” 子期一听,吓得魂飞天外,以为昭王病重,犯糊涂了,急道:“君王,君王何出此言?” 太史也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是好。 昭王不愿再说缘由,只讲结果:“寡人欲将王位传与子期。太史听喻:寡人千秋之后,楚国立公子子期为君。” 子期见昭王意识清晰,并不是犯了糊涂。便摇头道:“不论大王出于何意,臣是不会奉喻的。国脉传承、自然有序,大王何故要逆势而为?” 看来昭王的一片苦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大王年纪尚壮,一时身染疾患,过些时日自会痊愈。再说国之立储,乃军国大事,影响到楚国的千秋基业,臣岂敢轻言耶?臣誓不敢从命!” 昭王见子期如此,也只得罢了。 天气日渐温和,随着天气的变暖,昭王的病情稳定了下来, 而来自陈国的军报,说是吴国大将王孙骆已经率军5万,驻扎在鹿城;但一直按兵不动。看来吴军对于楚国救援陈国的决心是毫不怀疑的。 眼看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这日,昭王传令太史,占卜起兵救陈的凶吉。 在昭王的病榻之前,子西率领着几位重臣,看太史占卜出师之期。 于是太史沐浴更衣,祭天地、颂吉辞,火灼龟壳,校考龟壳上一道道神秘的图文。卜词曰:“战,不吉;退,亦不吉!” 昭王闻词,怒道:“与吴军一战,不吉。就是说我们会再次败在吴军之手?与其再败于吴人之手,寡人生不如死!” “但是,我们也不能置陈国于不顾啊?毕竟陈国是我们的联盟之国,不救援他们,其他的属国还会信任我们楚国吗?”子西皱眉道。 “寡人欲战,是取败之道。但让寡人退军,背弃同盟,亦不如死!既然寡人已无生理,罢、罢、罢!”于是楚王下令,暂时驻军城父,既然占卜的结果已经出现,他要面对这个结果。 至此,昭王之病复转危重,日渐现出下世的光景来。 昭王召公子闾、令尹子西、左尹子期,和随军的几位重臣,在行辕举行了一次简短的朝会。 为了破解这个战不能战、退不能退的魔咒,楚王要选择交出权力,自己就是死,也不能让楚国处于这样的两难之境。 昭王靠在木榻一侧,望着几位辅佐自己的兄长、老臣,禁不住眼泪纵横。 “寡人如今受上天之谴,战不能战,退不能退;但陈国是必须要去救援的,楚国不能因为寡人,损失自己的国家利益! 所以寡人有一个法子,就是把王位传给公子闾。以公子闾为君,我们就可以出兵与吴军一战!这样就可以打破那个魔咒!” 子西和子期除外,众臣见昭王想的是这么个法子,无不错愕不语。 公子闾忙叩头推却,打死不愿从命,他并且有自己的一番说辞:“王受天命为君,而胜败一役乃兵家常事。岂能因为一战一役的得失影响到楚国的王位继承呢?王位稳定,这个国家也会稳定。大王不能因为癣疥之疾,而引起国家的动荡不安啊!” “可是寡人,绝对不能再次战败在吴人的手下!王兄如果能体会寡人之意,自然不会推却寡人的提议的。” “就算大王说得有理,但子闾之前,还有二位兄长在此。子闾并无大才,君王何不传位与子西?” 昭王只得苦笑了一声:“你二位兄长,要是他们能答应下来,寡人还会如此着急么?” 公子闾不允。昭王无奈,只得好言相劝。一连和子闾谈了五次,子闾都拒绝了五次。 在第六次时,子闾看着自己的这位弟弟如此坚持,他不忍昭王一次次地被自己所拒绝,然后拿着失望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把昭王冰冷的手轻轻地放回被褥中,对昭王道:“大王请放心,子闾今日接受了大王传位的安排,君王就好好养病罢。我们出兵也已经太久了。还好,直到现在,吴军还没有向陈国发起象样的进攻。也许我们一直驻军城父,按兵不动,让吴军深为忌惮,所以吴军一直不敢大举攻陈。” 昭王见子闾应了,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心里那件沉重的心事终于有了着落,自己可以没有牵挂地去了。 是夜,昭王驾薨于城父行辕,享年三十四岁。